第31章


    徐以宁这几天都在悦澜居,看着曾经作为婚房准备的房子,想起在这间屋子里跟时稚相处的点滴,徐以宁承认自己后悔了。


    身体欲.望的发泄固然刺.激,但在时稚这里得到温暖无人能给。


    激烈性.爱是欲.望的盛放器,跟时稚在一起时的轻松才是徐以宁想要的归宿。如果时稚真的不能接受他找别人,徐以宁想,他可以为了时稚改变。


    他得把人哄回来。


    徐以宁觉得这件事不难,因为时稚总是心软,总会对他迁就和包容。


    他是大三时认识的大一刚入学的时稚,追了快两年才将人追到手,但徐以宁早有防备,在时稚还没有答应他的追求时,就将时稚圈在他的地盘中,将一切对时稚有觊觎的人都拦在门外。


    徐以宁承认自己有点卑劣,但时稚最后也没有计较不是么?


    他曾经能用两年时间让还是陌生人的时稚接纳自己,现在他们有三年多的感情,有爷爷的恩情,还有他为时稚受伤的印记,时稚一定会原谅自己,再次接纳自己。


    徐以宁有这样的自信,因为时稚的心软。


    爷爷葬礼那天,徐以宁回去过,在将家人送到县城老家后,想起时稚没有驾照,不会开车,害怕下雨天,他又返回墓地。


    然而时稚并没有等在原地。


    徐以宁没有多想,他回到悦澜居的家,等时稚回来,可时稚没有回来,一连三天,除了一个“滚”字,没有回过任何消息。


    徐以宁这才有点慌,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失去,他不敢深想。


    正当他犹豫是否要找付雨萌打听消息时,他收到了时稚的回复,说今天晚上回来,跟他谈谈。


    惶恐和激动两种情绪拉扯着徐以宁。


    他想起时稚还在大学时很喜欢吃甜食,于是他开车去安大门口时稚经常光顾的甜品店买了时稚最爱吃的蛋糕。


    徐以宁想,他对时稚这么好,时稚会原谅他的。


    小区门口停放的车有点眼熟,买完蛋糕回来的徐以宁多看了几眼。隐隐约约,他看到里面有人在接吻,隔着夜色和车厢后座,徐以宁看的不是特别真切,只模糊看到接吻的是两个男人。


    莫名的,徐以宁想起了时稚。


    时稚害羞,从来不跟他在公共场合亲近,他们还没有在车内接过吻,徐以宁想。


    有视频进来,徐以宁扫了眼前面车厢内接吻的两人,在其中一人视线撞过来的前一秒,他切断电话,反身回到车内接视频。


    牙尖咬上脖颈的瞬间,一种酥麻的刺疼感传遍全身,时稚不由地惊叫出声:“呃…啊……”疼痛使他想推开箍着自己的人往后退。


    讨厌的人回了车内,傅聿初遗憾地收回目光,搂着时稚的胳膊持续收紧,在时稚惊叫着想往后退的时候收起咬在脖颈的牙齿,改为舌头舔舐安抚。


    等怀里的人不再挣扎抗拒,傅聿初的吻又落在时稚的唇上。


    温吞缠绵。


    预支的吻结束时,时稚泪光潋滟,气喘吁吁,他摸了摸脖颈被咬过的地方,皱眉质问:“你干嘛突然……突然咬我!”


    “抱歉。”傅聿初轻抚时稚耳畔,一点诚意都没有。


    “你是属狗的嘛,肯定破皮了。”


    “我看看。”傅聿初偏头打量自己的杰作,发现只是不太明显的咬痕,如果不注意,根本不会被发现,但如果注意,就肯定会被发现。他满意了,心情颇好地说:“没破皮,有点红。”


    时稚咬着嘴唇,没说话。


    “别气了,我让你还一口。”说着,将脸伸到时稚面前。


    “我不还。”时稚用手掌推开傅聿初的凑过来的脸,“你干嘛咬这里啊。”


    傅聿初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受伤,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懊恼:“对不起,没忍住。”又说:“看起来有点明显,衣服挡不住。”


    时稚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傅聿初。


    “要不我去买点创可贴贴一下?”傅聿初在时稚澄净如水的眼神里小声试探:“要挡一下么?如果怕被他发现的话。”


    时稚说:“好啊,你去买吧。”


    傅聿初:“……”


    傅聿初:“…………”


    “去啊。”时稚催他。


    傅聿初不去。


    他抱住时稚,将头埋在时稚脖子不停地蹭着,一言不发。


    时稚翻了个白眼:“傅聿初,你幼不幼稚。”


    “幼稚。”傅聿初声音闷闷地:“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害怕。我太笨了,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又说:“时小稚,你别生气吧。”


    “起来,我要上去了。”


    傅聿初放开时稚,坐起身。他想说上去还下来么,真的不会心软么,会怪傅聿初留下咬痕么,会记得傅聿初在等么。


    可傅聿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几秒后,揉了揉时稚的头发,轻声说:“去吧。”


    悦澜居的房子是时稚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徐以宁买的,当时他拿着钥匙跟时稚说:“宝贝,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家吗,这套房子,就是只属于咱们两个的家。等你毕业,就搬过来吧。房子有你喜欢的那种大阳台,以后你在客厅画画,我在厨房做饭,一回头,就能看到彼此。”


    可是等真的住进来后,徐以宁却很少回家,反倒是时稚一个人的时候居多。


    电梯门打开,时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想,明明只离开了三天,可此刻面对住了一年的房子却有种陌生的慌惧。


    时稚自嘲地笑了笑。


    推开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稚没觉得意外。


    房子说是给徐以宁和自己的婚房,但房本的名字写的却是王素珍。


    这一刻,时稚突然想,家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是属于两个人的房子,那时稚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家。


    以王素珍的控制欲,知道房间密码不奇怪。现在王素珍是主,时稚是客,所以他没有客气招呼,只简单问好:“阿姨。”


    王素珍盯着时稚看了半天,面无表情地问:“你去哪里了?”


    时稚没义务跟她报备行程,只说:“你找徐以宁么,你发消息问问他吧。”


    时稚今天穿的是傅聿初准备的衣服,黑白条纹长袖polo衫,深色直筒休闲长裤,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有种不谙世事的慵懒感。王素珍看着这样的时稚,觉得气短又不甘。


    王素珍没有好的家庭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只在溪县读完中专。可她自认为自己是成功的。丈夫是文化人,虽然只教小学;儿子读的是安大,女儿生的漂亮;尤其是家里的生意,从县城小卖部到如今的连锁商超,她从一个小镇商人,成为如今的企业家,王素珍一直觉得自己是成功的。


    可直到时稚的出现,让王素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是天生就写好的。


    明明是父母皆离世的孤儿,却有本地富豪的舅家亲戚;明明才20来岁的年纪,却拥有她王素珍拼尽半生都得不到的资产;最让她生气的是,时稚的出现,让她视为骄傲的一直听话懂事的儿子开始叛逆,甚至为了时稚反抗她的安排;还有女儿,公公,甚至丈夫,都觉得时稚好,都向着时稚。


    可这些——王素珍在意的这些,时稚偏偏不屑一顾。


    王素珍也不是讨厌时稚,她只是不甘心,不平衡。


    “我是来找你的。”王素珍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淡声说:“跟你谈谈……借款的事。”


    时稚点点头,说:“好。”然后他自顾坐到沙发另一端,隔着中间的距离对上王素珍的眼睛,“您说吧。”


    都已经撕破脸,王素珍收起个中复杂情绪,表现的像个合格的精明商人,直接开门见山:“你徐爷爷向着你,逼着写下借条。我们也不是无赖,既然承认借了你的钱,就不会不还。”


    时稚不置可否,等她继续往下。


    “家里公司虽是我一手负责,但它属于老徐家,始终有你徐爷爷的一份。老爷子待你不薄,现在公司遇到困难,你不能袖手旁观。”


    时稚:“您想我做什么?”


    “一千万不少,但对一个公司来说不值一提,这点不用我说,想必你也清楚。”王素珍说:“公司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之前的投资方撤资,新的投资方还在考察,如果投资款不能尽快到账,公司将损失惨重。你帮忙搞定投资方,欠你的一千万马上还你,连本带利。”


    时稚觉得王素珍疯了,病急乱投医了。


    他以为王素珍是打舅舅家的注意,就说:“您知道的,我跟我舅舅家不亲,况且他们在我上大学前就移民国外了,平时很少联系,这个忙我帮不了。”


    王素珍知道时稚舅舅家有钱,但是不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所以没想过在这上面下手,现在听时稚这么说,她有点心动,又想时稚的态度,到底作罢不提,只说之前的打算:“没让你找你舅舅,是其他投资方。”


    “阿姨,我不认识什么投资方,而且就我这样,也不像能跟投资方谈判的啊,您找错人了。”


    “不需要你谈判,不需要你做别的。”王素珍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这次投资方的一位大股东,家里老人最近过寿,我们打听到对方这几年一直在搜集沈长安的画,她不是你妈妈嘛,你手上有那么多,随便送一幅出去就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稚心里刺了下,他不自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深吸一口气说:“爸妈留下的字画都做了托管,时间没到我拿不出来。”


    “不要那些,你手上不是有一幅前两年买回来的么,叫什么晨什么林的,就那幅就可以,反正买的时候也没花多少钱,把它送给喜欢它的人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价值。”王素珍怕时稚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讲的很直白:“对方是讲究人,如果看上画会花钱买下,你不会损失什么。”


    时稚沉默了。


    王素珍说的那幅画叫《晨光萃染松林》,是时稚大三下学期跟付雨萌逛旧淘市场时花300块钱买回来的。他们看到的时候那幅画躺在杂货堆里,时稚一眼就认出是她妈妈在他10岁时所画,当时摊主要价300。


    平时拍出几十上百万的画,摊主还担心300要价太高。


    王素珍刚刚有一句话确实挺打动时稚——把它送给喜欢它的人才能发挥价值。时稚因为思念,只能将它封在箱子里,可它本该见光,它本来就是光。


    “怎么样?”王素珍见时稚半天没回答,催他。


    “我可以把它让出去。”时稚深吸一口气,看着王素珍说:“但您要答应我两个要求。一、让徐以宁把小楼还我,您知道的,小楼的售价可能还没有那幅画高。二、让徐以宁跟我撤销预登记。”


    王素珍想了想答应了:“可以,我答应你。下周我们约了投资商吃饭,你一起去。”


    “我去不合适。”


    “不是商务宴请,只是私下吃饭。饭间我们会谈起过寿和画作的事,你在现场,更方便将画送出去。”


    王素珍有她的考量。


    虽然她一直不接受儿子是同.性恋还要跟男的结婚的事实,但徐以宁出柜闹得人尽皆知,全公司上下包括几个合作商都知道,当时还有人说徐以宁有魄力,跟这样敢作敢为坦诚的人合作他们也放心。


    现在订婚不到一年,如果传出徐以宁跟未婚夫不和的消息,对公司发展也是极为不利。家族企业,这些都非常重要。


    而且据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这次投资方实际掌握话语权的,是个女人。同样生为女人,王素珍了解女人。虽说商场如战场,但女人就是比男人容易心软感性。再加上对方家里老人喜欢时稚妈妈的画,有时稚在现场,更好说话。


    看出时稚的犹豫,王素珍加码:“只要你同意,饭局结束后不管投资是否顺利,我都让以宁跟你撤销预登记。”


    “这是您说的,徐以宁他愿意么?”


    “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王素珍嘲讽道:“你也不要觉得以宁非得赖着你,而且,我有办法让他同意。”


    时稚沉默片刻,最终拿出手机当着王素珍的面按下录音,说:“那你作为徐以宁妈妈,法律上的监护人和遗产继承人,你承认,溪筑小楼是以我跟徐以宁结婚为目的的附条件赠与,我跟徐以宁不可能结婚,赠与条件失效,溪筑小楼应该无偿归还。”


    “好,我承认。”王素珍看不上那座在郊外的小楼,很爽快地照着时稚的要求做了承诺。


    时稚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只活马当死马医,有总比没有好。


    事情谈好,王素珍正打算离开,门被人推开,徐以宁回来了。


    他看清楚屋内情形,忐忑道:“妈,你怎么过来了?你们……吵架了?”


    “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王素珍嗤笑,末了直接对儿子说:“他答应下周跟投资商吃饭。”徐以宁面上一喜,还不等他说什么,王素珍又补充道:“作为条件,你跟他撤销预登记。”


    “妈——”


    王素珍不管儿子脸色,说着诛心的话:“你为了他几次三番跟我作对,结果他情愿妥协去参加最讨厌的饭局,都要跟你撤销预登记,你在他心里有多少分量你也该清醒了。”


    徐以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要公司还是要他,你自己选。”王素珍最后看着时稚说:“对了,既然都分开了,白住在我们家不合适了吧。”


    “妈!”徐以宁闭了闭眼,克制道:“妈,您先回去吧,当我求您了。”


    王素珍静静地看了几秒这个从小让她骄傲的儿子,转身离开。


    “时稚。”徐以宁坐在刚刚王素珍坐过的位置,扯出个勉强的笑说:“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我一直等你。”


    在时稚说话之前又连忙说:“我不是干涉你的生活,只是有点担心你,而且不用听我妈的,这房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搬……”说着,视线转到阳台堆叠的打包箱时愣了下,涩声说:“你……你要搬走?”


    时稚嗯了一声。


    徐以宁直觉不能让时稚就这么搬走,只要时稚还住这里,他们就还有希望,他不能让时稚搬走。


    “为什么啊,是这里住的不好吗?”徐以宁磕磕绊绊地说:“你要是不喜欢住这里,我们去别墅那边住好不好,那边环境好,你画画也安静。”


    时稚叹了口气,叫他:“徐以宁,阿姨说的没错,我们已经分开,再继续住这里也不合适,这两天我就会搬走。”


    “就算分开,我们也还是朋友啊。”徐以宁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说:“对,我们还是朋友,住在朋友家也很正常,而且我们还欠你钱,利息……利息就当房租好不好?时稚,你别……”


    突然,徐以宁眼睛眯了下,冷着声音问:“你脖子里什么?”


    时稚下意识摸了下,反应过来后他说:“被咬的。”


    “咬的……”徐以宁紧咬牙关,颤声质问:“被咬的……被什么东西咬的!时稚,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时稚在徐以宁逐渐裂开的神情里说:“你说性和爱可以分开,或许吧,你说的对。”


    时稚说:“性和爱是可以分开,但对我来说,如果我还爱着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对另一个人产生性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徐以宁眼睛通红,几乎咆哮着问出这句话。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跟别人上.床了。”时稚看着徐以宁,平静地说:“我能跟别人做.爱,因为我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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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晚9点见~


    第32章


    “所以徐以宁知道你跟别人上.床了?”付雨萌胳膊搭在桌上双手撑着下巴,姿势前倾表情严肃压着声音小声审问。


    时稚比她表现的还要严肃:“嗯。”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嗯。”


    “就走了?没做什么?就走了???”


    时稚想起昨天晚上跟徐以宁说完那句话后,徐以宁像是受到很大打击和震撼的样子。他以为徐以宁会说什么,毕竟他们这段时间总是争吵,徐以宁情绪总是不稳定。


    可当时徐以宁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后转身离开。由于走的匆忙,转身时不小心撞到手办柜,几个他们大学时一起出去逛时买的手办掉到地上,当时就被摔的缺胳膊少腿,徐以宁像是没看到一样,摔门而去。


    时稚又“嗯”了一声。


    “这样也好。”付雨萌叹了口气说:“这下他该死心了。”


    时稚吹了吹垂在额前的几缕头发,没说话。


    付雨萌看好友鼓着脸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她又忍不住确认:“所以跟你上.床的人真是傅律师?还上了两次?”


    “……嗯。”


    “小阿稚,你不厚道,竟然瞒我这么久。”


    时稚尴尬,小声辩解:“额……第一次上完床的第二天我就告诉你了……”


    “你只说你跟人上.床了,没说是傅律师!”


    “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他啊,也不知道是他啊。”


    “后来认识了你也没说。”


    “这不是……一直没找到说的机会嘛。”时稚心虚,偷瞄了眼付雨萌,小声说:“而且你不也知道了。”


    “是我聪明,自己发现的。”


    “对对对,雨萌最聪明了。”


    “哼!反正你骗了我,你得哄我。”


    时稚:“行吧,我怎么哄?”


    “这样吧。”付雨萌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原谅你。”


    时稚重重点头,示意她快说。


    “你说你第一次跟人上.床是被下了药,但意识是清醒的对吧。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当时带你去酒店的,不是傅律师,而是其他什么人呢,你会怎么办?”


    “那要看对方长的丑还是长的帅。”时稚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长的帅就是我占便宜,长的丑就是我吃亏被猪咬。”


    在付雨萌惊得微张的嘴巴中,时稚慢悠悠补充说:“毕竟我当时也没有力气反抗,你说过的,反抗不了就只能享受,要是长得丑我就把眼睛闭起来。”


    付雨萌乐的哈哈大笑,知道好友是开玩笑,跟着打趣道:“那也不一定,对方技术好就是享受,要是对方技术太菜,简直就是磨难。”说完,想起什么,又神秘兮兮地问:“你能跟傅律师二次上.床,想来技术不错吧。”


    “咳咳咳——”时稚差点被呛到。


    “哈哈哈哈哈——”付雨萌大笑,笑完又正色道:“他这个年纪,有钱,有颜,有身材,有……技术,想来也不是小白,你……”


    “我问了,他说没跟别人做过。”时稚说:“就算有也没什么,老大不小了都。”


    付雨萌:“……”


    时稚一句话给付雨萌干沉默了,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欣慰于好友刚经历一段有过背叛和欺骗的感情,依旧能信任别人依旧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又担心好友太容易相信别人太容易被骗。


    不过想到好友的性格,知道他不在乎别人的过去,付雨萌没有多说,只暗自决定私下帮好友把关打听,于是她问:“那你跟傅律师……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现在什么关系?


    傅聿初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时稚说不上来。


    傅聿初问他是否知道他的心思,其实时稚觉得自己知道又不知道,好感肯定是有的,但傅聿初想跟自己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时稚不确定。


    时稚对傅聿初什么感觉?


    时稚也说不上来。


    他贪恋傅聿初给他的温暖和安全感,感激傅聿初在他内耗时都能及时出现。傅聿初强势但细心,犀利却周到。


    在傅聿初身边,时稚会觉得放松。


    可能一开始彼此已经坦诚相见,所以他能感受到他跟傅聿初,在彼此面前都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最要命的是,他对傅聿初有最原始的冲动,他渴望跟傅聿初肌肤相亲。在傅聿初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性冷淡。


    可他对傅聿初的这些是爱吗?


    “我对他有冲动,我想跟他亲近。”时稚想了想对好友这么说。


    付雨萌闻言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她半认真半玩笑道:“你完了小阿稚,你坠入爱河了。”


    “不是吧,我觉得我还没到河边呢。”


    “no no no!”付雨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不知道,有一种喜欢叫生理性喜欢,比心理喜欢还要致命。”


    “啊——”


    “就是你馋人家的身子。”


    时稚:“……也没有吧,虽然傅聿初长相身材都不错,但我看过不少好身材高颜值的模特,都没感觉啊。”


    “那更要命。”付雨萌严肃道:“你只对他有感觉,你的基因选择了他的费洛蒙,你陷入了一场无法自救的沉.沦。”*


    “听不懂,但好厉害的样子。”时稚真心实意夸赞:“雨萌,你懂得真多。”


    付雨萌翻了个白眼:“你也不想想,我那五六七八个前任都是白谈的?”


    时稚:“……”算了,好友说有就有吧。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付雨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时稚认同:“我也没想到。”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付雨萌担忧又好奇地问:“傅律师是什么意思,他想就这样,还是想更进一步,或者有其他想法?”


    时稚想到傅聿初对他的指控,笑了一下说:“他说我渣男来着。”


    付雨萌张了张嘴巴,讷讷道:“所以是你不想负责???”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时稚揉了揉头发,苦恼道:“哎呀,我说不出来,有点乱。”


    付雨萌面色复杂地盯着时稚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幽幽叹气道:“不主动,不拒绝,不解释,馋人家身子,傅律师说你是渣男也没冤枉你。”


    时稚:“……”


    时稚继续吹额前的头发:“也不是吧,我觉得我还挺主动的。”至少第二次他主动的多。


    付雨萌:“……”


    付雨萌:“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阿稚,你好可爱啊。”


    时稚也跟着抿嘴笑,笑了一会儿后两人又集体沉默。


    付雨萌想继续追问,欲言又止半天却不知道怎么说,趴到桌子上叹气;时稚想解释,想了想又不知从何解释,于是跟着趴在桌子上叹气。


    看完房当天时稚就搬了进去,跟投资商吃饭那天时稚拒绝了徐以宁过来接,也没有让傅聿初送。


    他按着时间过去的时候王素珍和徐以宁也刚到没多久,徐以宁看到时稚从出租车上下来,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其实对比这段时间以来两人每每见面的争吵,上次可以算的上是平静。


    徐以宁离开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几天没见,时稚发现他沧桑了不少,身上有挡不住的疲惫。


    时稚抿了抿唇,跟王素珍打招呼:“阿姨。”


    王素珍见时稚按她要求穿了正装,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再次交代:“这次虽然只是普通饭局,但对方是我们好不容易约上的,待会儿席间注意不要随意插话。”


    时稚说好。


    “走吧,傅总也快到了,咱们先进去。”


    “傅……付总?”听到这个姓,时稚下意识一惊。


    王素珍对他大惊小怪很不满,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等会儿可别这么失礼。”


    时稚敷衍地说没事。


    他想,到底是傅总还是付总?


    应该没这么巧吧?姓付的人挺多,付雨萌就姓付,说不定是付总。而且王素珍说了,今天来的是位女老板,随母家姓的有但不多。


    应该没这么巧。


    时稚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包厢,等看到后面的来人时,这种忐忑达到了巅峰。


    是一位看上去很随和文雅的女士,约莫四十上下的年岁。身穿一套米白色小香风套装,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跟王素珍干练强势的职场形象完全相反。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这位是……”傅芸察觉到对面小孩儿的偷偷打量,不由好奇道。


    王素珍换上一套亲和的笑容,笑着解释说:“忘了跟傅总介绍了,这是以宁未婚夫,时稚。”


    傅芸没想到这位有些强势的王总竟然有这么开明的一面,她心里讶异,面上不显,微笑说:“王总好福气,徐总年轻有为,未婚夫一表人才,真是登对。”


    “傅总谬赞了,只是做父母的,就希望儿女过的好,他们和睦,我才能放心将公司交出去啊。”


    傅芸挑了挑眉,没接后面的话,只说:“是,做父母的总希望儿女过的好。”


    王素珍在应酬交际上很有两把刷子,很快就跟傅总熟路起来,颇有点相谈甚欢的味道。


    没一会儿,傅芸有电话进来。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时稚看她抿了好几次唇才接听,讲电话的语气跟刚刚聊天的语气不太一样,有点紧绷又有点疏离,时稚描述不出来,只听她说——


    “现在?”


    “行,你来吧。”


    寥寥几句,挂断后很抱歉地解释:“我儿子过来送东西,打扰大家了。”


    王素珍哪会觉得打扰,这次饭局她巴不得越私人越好,便连忙笑道:“哪里就打扰了,傅总儿子年纪跟以宁估计差不多,正好他们年轻人一起说说话。”


    傅芸笑着摇了摇头:“他啊,可没有小徐总懂事。”


    没多久,包厢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时稚在傅芸接电话的时候就低着头发呆,等看清来人后,他将头垂的更低。


    ——真是好巧啊。


    作者有话说:*注:来自网络,具体出处没找到,此处借用。


    嗯……你们也猜到来人是谁了对不对。


    好吧我摊牌了,接下来会是个修罗场,我觉得是,哈,哈,哈(尴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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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晚9点见哟


    第33章


    时稚觉得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比如对自己有恩的徐爷爷原来竟是徐以宁的爷爷,比如一夜情对象变成了要咨询的律师,再比如——


    此刻出现在门口的男人。


    傅聿初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做工考究的黑色西服将他宽肩窄腰的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内搭的白色衬衫和系到领口处的暗纹深蓝领带衬得他清冷又禁欲。


    平时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彻底露了出来,透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时稚偷瞄了一眼又快速转开视线,低头不停地搓着手指,得出个莫名奇妙的结论——傅聿初今天没有戴眼镜。


    傅聿初看着心虚闪躲的某人,心里冷哼一声,只觉好气又好笑。


    他是什么浑水猛兽么。


    就那么不想见自己?


    收拾好情绪,傅聿初淡笑着打招呼:“抱歉,打扰大家了。”


    “这是……”王素珍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推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是傅总的公子吧,果然仪表堂堂,跟傅总很像呢。”


    傅芸无奈一笑:“王总客气。”又对傅聿初分别介绍王素珍几人:“聿初,这是致远公司的王总和徐总,这位是时先生,徐总未婚夫。”


    “王总好,您叫我小傅就行。”傅聿初立马笑着问好,完了又歉意解释:“我在这边开会,刚好有东西要给我母亲,打扰大家工作,实在抱歉。”


    王素珍忙客气道:“只是简单用餐,何来打扰工作一说。傅先生若没事的话留下一起?”


    傅芸:“他就过来送东西……”


    “是,我开完会就过来送东西。”傅聿初十分自然地接过傅芸的话,笑着说:“还没来得及吃饭,既然王总诚心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芸定定地看了几秒不知犯什么病的儿子,到底没有说拆台的话,只歉意道:“给王总添麻烦了。”


    “傅总太客气了,人多热闹,正好他们年轻人多聊聊。”王素珍真没觉得麻烦,她感觉傅总母子很亲切,对接下来的打算更有把握,于是她让傅聿初坐徐以宁旁边,“你们年纪相仿,估计更有话题。”


    傅聿初这才顺着王素珍的介绍看过去,他的目光在时稚发旋停了一瞬,就转到旁边的徐以宁身上,然后眯了下眼睛,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朝徐以宁伸手:“徐先生,闻名不如一见,久仰久仰。”


    徐以宁在最开始跟傅芸打了声招呼后,从落座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过话。中间听到傅芸客气恭维跟时稚登对之类的话时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兀自想着事情。


    但自从眼前这个叫傅聿初的男人进来后,他就觉得很怪异。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很怪。


    徐以宁将胸口那股滞涩的不适感与隐隐的怪异,归结为雄性之间与生俱来的、近乎本能的相互排异。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外表同样出众的男人,他眼神里藏着只有徐以宁能看懂的某种未加掩饰的锐利和锋芒,看起来极具攻击性。


    徐以宁是温润和煦的长相和气质,傅聿初却恰恰相反,浑身透着凌冽和清冷,尤其是那双眼睛——


    笑的相当不怀好意。


    徐以宁想,为什么呢。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徐以宁站起来跟傅聿初客气握手:“傅先生认识我?”


    “听……别人说起过。”傅聿初收回手,很轻的瞥了眼低垂着脑袋的某人,意味深长道:“听闻徐先生做事十分果决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不太客观的评价,徐以宁觉得傅聿初在内涵自己。


    但他们素不相识,不知道对方敌意来自哪里,徐以宁只能说服自己傅聿初是在恭维,于是他笑了下说:“傅先生过誉,咱们坐着聊?”


    虽是普通饭局,但王素珍没有真的随便安排。定的是家中式私厨的八人包间,此刻圆桌上王素珍和傅芸坐上首位,徐以宁和时稚坐在正对面下手位靠近门口的位置。


    王素珍本意是想让傅聿初坐徐以宁旁边,也更挨着傅芸。没想到傅聿初直接越过徐以宁,朝时稚伸手:“时先生,你好,我坐这里方便么?”


    一直埋头当鸵鸟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时稚:“……?”


    “你好。”时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跟傅聿初握了下,“……你坐吧。”


    傅聿初就挨着时稚坐下,借着入座的动作,在时稚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声:“骗子。”


    时稚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很紧张,也很冤屈。


    时稚觉得傅聿初的指控有点过分,他只是看房子没找他,搬家没找他,没给他说今天具体干嘛,但傅聿初的消息他都是回的呀。


    这不算骗子吧。


    而且,而且。


    给东西可以回家给呀,可以改天给呀,都是一家人,非得是今天,是现在,是这个场合么。


    现在这算什么?


    大型捉.奸现场?


    可是谁捉谁的奸?谁是奸?


    时稚没来由地感到心虚。他用力咬着下唇,在傅聿初和徐以宁中间落座,因为紧张,坐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餐具,寂静的包间发出一声脆耳的轻响,格外明显。


    傅芸眉头微挑,看了眼傅聿初,没有说话。


    徐以宁心里怪异的感受更胜,但他以为傅聿初比较讲究,不想坐傅总一侧,而且现在这个位置离他妈王素珍更近,方便沟通。


    只是——


    如果只为方便沟通,中间为什么又隔了一个位子……


    徐以宁转头想看傅聿初的表情,但视线被时稚挡住大半,只能看到傅聿初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时稚泛红的耳尖。


    徐以宁下意识调整了下坐姿,将肩背挺得更直。


    王素珍想法跟徐以宁相似,只以为傅聿初是讲究和为了方便说话才坐自己旁边,于是笑着接了之前话题:“真没想到傅先生之前竟然听人说起过以宁,真是太有缘了,这下你们可得多交流,让以宁跟着你好好学学。”


    “是啊,很有缘。”傅聿初说:“不过说到交流,我得向徐先生学习。年纪轻轻就家庭事业双丰收,别人只有羡慕的份,怪不得外面都是赞誉。”


    任何母亲,都喜欢自家孩子被人夸赞。


    尤其是王素珍,一直视徐以宁为骄傲。听到傅聿初这样讲,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傅先生真是会说话,以宁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打探:“不过我挺好奇都是怎么说的。”


    “说徐先生年轻有为,手段雷厉风行,真是青出于蓝,相信用不了多久王总就可以不用操心公司事务,只管享清福了。”傅聿初好似认真回忆了下,继续说:“还说徐先生不仅事业有成,在感情上也是难得专一有担当,这样的好男人不多。”说完又补充了句:“还夸了很多,只是一时半会儿我想不起来了。”


    然后身体前倾专门对着徐以宁笑了下。


    时稚:……


    傅芸:?


    傅聿初说完,包间静了一瞬。


    青出于蓝,享清福,感情专一有担当,好男人。听到这几个词,王素珍和徐以宁脸上神色各异。


    徐以宁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王素珍扯了扯嘴角笑的勉强:“是嘛,外面人瞎夸,做不得真。”


    傅芸心里叹了口气,笑着打圆场:“贵司有王总掌舵,又有徐总这样的得力干将,相信会越来越好,王总不必自谦。”


    “借您吉言。”


    王素珍神色恢复正常,见对方这样讲,便主动将话题往公司业务上扯,“市场瞬息万变,我们唯有坚持稳中求进。好在公司这两年转型顺利,等这一阶段过去,会有较大突破。”


    傅芸知道王素珍的目的。


    原本这样的饭局她不会参加,她习惯在会议桌上谈合作。对致远公司的投资正在风控评估中,公司高层分成两派,傅芸作为原始大股东之一,拥有绝对话语权。


    这时候不好私下接触任何人。


    可据对方透露的消息,王素珍手上有沈长安原作。家里老人上了年纪,有个喜欢的东西,作为小辈,只要有能力,都想尽力满足。


    傅芸想,如果王素珍真有沈长安原作,她会高价购买。至于是否投资,还是看最终评估结果,毕竟关乎公司利益。如果最后的评估结果是不投资,那她会给王素珍引荐其他投资方或银行方,作为对方让出沈长安作品的酬谢。


    现在听王素珍这样讲,傅芸就没往下接,只说:“公司大了就需要多费心经营,好在徐总优秀,能帮王总分担不少。”


    王素珍知道傅芸习惯,合作都是在会议桌谈成,她没指望一个饭局就能让对方许诺。只是有这么个私人饭局,有赠画的关系,在投资决策时傅芸至少不会反对太强烈吧。


    于是她顺着转了话题:“以宁接手公司业务不久,还需要多历练。”又拐到傅聿初身上,笑着说:“倒是傅先生,细心又周到,傅总才是好福气。”


    傅芸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眼里的骄傲同样作为母亲的王素珍怎能看不懂。


    她真心觉得傅聿初来的好,这不,能拉近关系的话题又多了不少。


    王素珍:“对了,还没有问傅先生是做什么的,也是在傅总身边做事吗?”


    “没有。”傅芸淡声说:“他啊,给人打工呢。”


    王素珍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连一直沉默的徐以宁也有点好奇,像是都等着傅聿初解释。


    傅聿初就说:“对,我目前在律所工作,以后还得仰仗王总和徐总多帮忙介绍客户啊。”


    “原来是大律师,怪不得这么沉稳有气度。”王素珍自己学历一般,对这种高知人群有种天然的崇敬,想到傅聿初的年纪和长相,心里起了想法,加上傅芸和傅聿初一直说着客气恭维的话,一时有些飘飘然,便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傅先生看着年纪不大,不知道有没有成家呢?”


    话一出口,傅芸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时稚抿抿唇下意识往傅聿初身上瞟了一眼,复又垂下眼盯着面前的餐具发呆。


    徐以宁诧异地看了眼亲妈,觉得这话问的冒失,想眼神示意,结果王素珍眼里都是丈母娘看女婿的热切,根本没有看徐以宁一眼。


    徐以宁不得不出声提醒:“……妈,说什么呢。傅先生这么优秀,另一半肯定也十分优秀。”


    “哎呀,我这……真是冒犯了,实在不好意思。”王素珍反应过来,语气讪讪。


    被冒犯的当事人傅聿初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甚至希望可以再冒犯一点。


    他弯了下眼睛,笑容真挚了不少:“没呢,我嘴笨,不太会说话,不知道怎么追人,还打算跟徐先生请教呢。”说着,他将搭在桌上的左手放下去,斜睨了眼时稚方向,真诚求教:“有这么优秀的未婚夫,真是让人羡慕,不知道徐总可否传授经验。”


    “叮——”


    时稚面前的餐具再次发出一声脆响,筷子碰到餐盘,掉到了地上。


    餐具撞击的声音悦耳清脆,但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傅芸不着痕迹地给了傅聿初一个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讲话。王素珍抬眼扫向时稚,面带责怪,刚想出声,被徐以宁抢了先。


    “怎么了?”


    徐以宁跟时稚说了今天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划开了沉默的口子。


    怎么了,怎么了。


    时稚整张脸涨的通红,恨不得剁了此刻搭在他腿上的那只贼手!


    傅聿初简直,简直……


    他刚想借着弯腰捡筷子的动作拿开那只手,手的主人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先一步有了动作。


    “抱歉,是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了时先生的餐具。”傅聿初弯腰捡起筷子,站起身歉意道:“我让服务生帮你重新换一副。”


    说着,十分自然地拍了下时稚肩膀,离开包间。


    被傅聿初拍过的肩膀瞬间变的僵直,时稚抿了抿嘴唇,强笑着说:“不好意思。”


    见不是时稚的原因,又有外人在场,王素珍将责怪的话咽下,转而对傅芸无奈又亲昵地抱怨:“傅总别见怪,时稚平时习惯宅家画画,不常跟人接触,一时有些紧张。”


    “跟时先生没关系,是聿初的原因,嘴笨不会说话就算了,做事还毛手毛脚,还望时先生不要见怪。”傅芸温和道。


    时稚:“没…不会……”


    徐以宁淡淡地瞥了眼时稚,见他不停地搓着手指,知道他特别紧张时就会搓手指。


    可……


    不就是筷子掉地,有必要这么紧张?


    他又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餐桌本身就大,即使中间没有隔着座位,但至少离了半臂的距离。


    傅聿初得多不小心,才会碰到半臂之外的时稚的餐具?


    徐以宁若有所思地盯着时稚粉红未褪的耳尖看了两秒,顺着傅芸的话试探:“傅总说笑了,傅律师妙语连珠谈吐不凡,怎么会嘴笨不会说话,就是不知道傅律师……”


    “我怎么了?”傅聿初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绕过徐以宁,把新拿的餐具放时稚面前,玩笑似地问:“是在讲我坏话么。”


    “怎么会。”徐以宁说:“是我比较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让傅律师都觉得难追,这才忍不住跟傅总打探一二,还望傅律师不要见怪。”


    傅聿初垂眸对上徐以宁探究和打量的直白眼神,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移开目光,等坐下后才淡声反问。


    “徐先生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人?”


    王素珍对徐以宁和傅聿初看似随意的聊天喜闻乐见,适时露出好奇的眼神。傅芸绣眉微拧,带着只有熟人才看懂的不赞同。


    两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对面。


    此时夹在中间的时稚简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高档包间没有地缝,他只能把头埋在胸.前,祈祷傅聿初别再瞎问,徐以宁也别接话。


    可偏偏徐以宁不遂时稚愿,他思索几秒,沉声开口:“傅律师喜欢的类型我真猜不来,不过想来也是同行同圈层,肯定不会跟我一样。”


    傅聿初哈了一声,对徐以宁一语双关的试探不置可否。


    “不是么?”徐以宁问。


    “没。”傅聿初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笑了下说:“就是看到徐先生和未婚夫感情这么好,心生羡慕,忍不住请教一二,留着以后用。”


    徐以宁用宠溺的眼神看了眼时稚,才对傅聿初点点头:“我跟阿稚大学就在一起了,感情自然深厚。不过傅律师这么优秀,定会得偿所愿。”


    “借徐先生吉言。”傅聿初朝徐以宁举举杯,用很认同的语气说:“校园感情确实珍贵,只是走到最后的不多。不过这得分人,像徐先生这样的好男人,肯定不会有此烦恼。”


    时稚:…………


    王素珍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傅聿初,又看了眼傅芸。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这下她是真的相信傅聿初是嘴笨不会说话了。听听这话说的,明明是恭维和祝福,怎么就有种阴阳怪气受不得别人好的感觉。


    怪不得傅总脸色这么难看。


    视为骄傲的儿子被家世样貌都不如的人比了下去,可不得难受,而且以宁除了没傅聿初个子高,其他也没差多少。


    儿子在情商方面略胜一筹,王素珍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可又想到底有求于人,怕对方恼羞成怒,好事变坏。


    想到这里,王素珍就有点后悔傅聿初留下来了,她想给徐以宁使眼色让他适当示弱,结果却发现徐以宁脸色比傅芸还难看。


    王素珍想插话,徐以宁先她一步开口:“哦,是么,还有这种说法,我跟阿稚在一起早,没怎么关注过别人。难道傅律师没能修成正果?”


    “正果?”傅聿初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勾起唇角:“徐先生一定能修成吧,等……”


    “聿初。”傅芸深吸一口气,语气重了几分:“虽然你跟徐总投缘,但也不要耽误其他人用餐,有什么话不妨私下再聊。”


    王素珍:“是啊是啊,时间不早了,想必大家都饿了,咱们先用餐,你们留个联系方式,私下多联系。”


    王素珍很希望儿子跟这样的人多接触。傅聿初虽然嘴巴笨了点情商低了点,但家世好学历高认知高。反正儿子性向没法改变,现在又跟时稚分开了,若以后能跟傅聿初这样的人在一起,王素珍是愿意的。


    如果傅聿初不喜欢男的,还可以介绍以静给他认识。就算最后都不能成,至少交个朋友,有傅聿初这层关系,想必傅总在投资决策的时候会向他们公司多倾斜吧。


    “不如你们加个微信好了,这样方便联系。”王素珍习惯性安排。


    徐以宁皱眉,想着找个借口拒绝,他直觉跟傅聿初八字不合,最好再也不要联系。


    “好啊。”徐以宁还没想好拒绝的借口,傅聿初就笑着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往徐以宁面前伸了下,“徐先生扫我?”


    时稚看着伸到自己面前头像有片绿色银杏叶的二维码,眼皮直抽抽。


    果然——


    “傅先生的微信头像也是手绘水彩画么。”徐以宁不得已刚想扫码,结果在看到对方微信头像时愣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说:“画风看着挺眼熟。”


    时稚往椅背靠了靠,尽量让自己存在感变得更低。


    傅聿初没接话,只是挑了挑眉说:“抱歉,切错微信号了,徐先生加另一个吧。”说着拿起手机切换账号将新的二维码亮出来让徐以宁扫,随口解释:“你知道的,工作和生活得分开。”


    王素珍听到这话,觉得傅聿初果然对徐以宁有想法,不然怎么初次见面就聊感情问题,现在又让加私人微信。


    不是有好感是什么。


    “哎呀,既然加了微信你们私下再慢慢说。”王素珍见徐以宁收起手机后忙说:“咱们先吃饭,这家餐厅听说很不错,以宁约了许久才约上,傅总你们尝尝合不合口味。”


    高档私厨菜品自然都不错,不论是味道还是摆盘,处处彰显精致。


    “徐总有心了,很美味。”傅芸尝了一口笑着说:“大家快尝尝。”


    桌上两位长辈动筷,傅聿初和徐以宁终于停止你来我往的暗中试探和交锋,开始用餐。


    徐以宁先用公筷给时稚夹了块儿香煎鹅肝,倾身过去温声道:“鹅肝是这家餐厅的招牌,阿稚你尝尝。”


    徐以宁动作幅度不大,声音轻,对面专心用餐的王素珍和傅芸没注意到,但傅聿初听到了。


    香煎鹅肝占据了时稚餐盘中间位置,像是无声的宣告和示威。


    傅聿初盯着公筷看了两秒,突然就没了胃口,虽然他真的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用过餐。


    这种饭局没有食不语的讲究,王素珍边用餐边不停抛出话题,傅芸温声回应,徐以宁在偶尔附和中还不忘给时稚餐盘里夹菜,看起来周到又细心,让人觉得果然感情深厚。


    胃部开始抽痛,傅聿初轻抿了一口白开水,沉默着没有再开口说话。


    对外在情绪迟钝的时稚,莫名觉察到傅聿初突然的低落,他抿了抿嘴唇,心不在焉地慢嚼着茭白,一如既往地闷声不语。


    一桌五个人,其他三人你来我往其乐融融的聊天。


    傅聿初和时稚一个垂眸沉思一个走神溜号,反倒有种沉默的契合。


    在几人各怀心思中这场有目的的饭局即将结束,见王素珍一直东拉西扯迟迟不进入正题,傅芸不得不主动打探:“刚忘了问,时先生喜欢画画,是业余爱好还是……”


    突然被点名,时稚有种上课溜号被老师抓包的心虚,他赶紧收起各种杂念乖乖回答问题:“是爱好,但不算业余。”


    时稚觉得自己回答还挺客观的,他的画虽然没有公开拍卖过,名气也不如母亲,但在圈子里,知一时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也不少。


    可为何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


    时稚下意识瞥向旁边,发下傅聿初嘴角微微翘了下。


    时稚:“……”


    他说的话很好笑?


    “咳——”王素珍咳了声,终于想起正事,接过时稚不太谦虚的话补充说:“时稚自小就跟着他妈妈学画画,专业谈不上。不过目前以宁会帮着接些商稿,倒也不错。”


    时稚低着头,没说话。


    傅聿初看了眼时稚,目光沉沉。


    “这样。”傅芸看着对面情绪低落的时稚,想了想说:“从小到大能一直坚持一样东西都已经打败了很多人,更不要说时先生还这么年轻,未来可期。”


    时稚勉强笑了下:“谢谢。”


    “而且就算是业余,会画画也很厉害啊,不像我们,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傅芸笑了笑很真诚地说:“过些时日家里老人过寿,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好,刚好他老人家喜欢油画,不知道能否求时先生一幅墨宝。”


    王素珍听到这儿眼睛都亮了,她正愁怎么把话题往寿礼上引。见傅芸主动提起,就说:“哎呀傅总,时稚还小,他的画不登大雅,怎能作为寿礼给老人家,您太看得起他了。”


    话一出口,场面静了一瞬,王素珍没注意到其他人难看的脸色,只顾对傅芸说:“不过若老人家喜欢油画,倒是有一幅合适。是时稚妈妈的作品,叫《流萤与光》。连我这个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人看了都觉得震撼,老人家保准喜欢。”


    听到作品名字,时稚震惊地抬头。


    作者有话说:傅聿初:不开心,今天老婆是别人的未婚夫,我连夹菜都没有理由。又是想当阴湿男鬼的一天[白眼]


    贝贝们,商量个事,这篇文篇幅不长,收订很差,连载期俺想多走几个榜单,但是又不忍心拒绝你们的加更要求,所以咱们玩个营养液加更游戏怎么样[让我康康]每满2k加更一章,下次刚好5k营养液加更?


    明晚9点见呀~


    第34章


    时稚妈妈沈长安是一名很有天赋的画师,在圈内很有名望。她流传在外的作品不多,去世后更是稀缺,曾有一副画拍出过近千万高价。


    托管的作品,时稚只见过名录,没看到过实体。时稚手上仅存的几幅,除了《晨光萃然松林》是捡漏淘得,其他的几幅对时稚都有特殊意义。


    《流萤与光》是沈长安送给时稚的14岁生日礼物,画作中有溪筑小楼,有夜晚湖泊上聚集的萤火虫,有浩瀚星空。


    而过完14岁生日没多久,时稚爸妈就车祸去世。


    这幅画承载着沈长安对时稚平安长大的期盼,也是时稚对拥有温馨和睦家庭的寄愿。


    其他画作,时稚愿意让出去,愿意它被喜欢的人看到,唯有这一幅,唯有《流萤与光》。


    徐以宁见过这幅画时稚不奇怪,当时离开学校时是徐以宁帮着整理的东西。当时徐以宁坚持将时稚所有的作品都放到保险柜,很郑重地说:“媳妇儿是未来的大画家,这些墨宝肯定要好好保存,万一我以后穷困潦倒,随便拿出一幅,都能让我吃上媳妇儿软饭。”


    那时候时稚虽然觉得徐以宁这话说的夸张让人羞.耻,但爱好能被最亲近的人肯定和重视,时稚有被认可的开心。


    于是就遂了徐以宁的愿,让他将东西都整理到保险柜中。


    曾经信任的交付,成了如今算计的筹码。


    时稚没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他知道他该答话,该表态,该说点什么。可此时他仿佛丧失了语言系统,所有的话语都被失望和委屈堵塞。


    于是他任性地低着头,沉默着,没有吭声。


    徐以宁脸上终于有了心虚和尴尬,他给时稚碟子里又夹了一块儿脆皮鸭,用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阿稚……”


    时稚看着餐盘里堆叠的徐以宁不停夹过来的不合口味的卖相精致的菜品,身体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恶心。


    这一刻他想起跟徐以宁在一起不久后看到的徐以宁跟别人凌乱不堪的惨烈床照,想起徐以宁曾蹲跪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地说着道歉求原谅的承诺,想起充满茶香的午后于崇尧委屈又倔强的指责和低吼。


    原来裂痕早已存在,就算有谎言和欺骗粉饰太平,真相终究会被戳穿。


    那些时稚曾经以为感动的,珍贵的,想要好好珍惜用心守护的过往,早就像眼前堆满食物的餐盘。


    能吃,但难以下咽。


    这一刻时稚前所未有的清醒,原来他想错了很多事。


    他不该相信他跟徐以宁的感情中没有性只有爱也能长久,不该理所当然的以为即使分开至少曾经拥有过的他们能够好聚好散。


    给过时稚温暖和善意的是徐爷爷,时稚不该把对徐爷爷的感激转移到徐家。


    那个曾经让时稚欣赏的,依赖的,信任的,想要共度一生的徐以宁,跟眼前这个偏执的,善于谎言和算计的徐以宁,不是同一个人。


    这一刻时稚才明白,妥协和退让没有用,好聚好散也不可能,他不能让徐爷爷对他的恩情和跟徐以宁曾经的感情一直束缚着他。


    于是时稚在王素珍和徐以宁隐晦相逼的眼神里抬头,他刚想说——不行,任何一幅都不行了。


    “可否冒昧问一下令慈尊名?”见时稚迟迟没有开口,脸上堆满神伤和不情愿,傅芸不由出声询问。


    时稚沉默几秒说:“我妈妈是沈长安。”


    “呀,原来她竟是你妈妈!”


    傅芸是真的震惊,她见王素珍带着时稚一起吃饭,又在言谈间好几次提起时稚画画,她就以为王素珍找人透露的手上有沈长安的画是在时稚手上,毕竟爱好画画的人大多都喜欢收藏。


    她想着既然时稚出席今天的饭局,就是同意转让手上的作品,于是顺势提起了寿礼事。


    既然双方都有意向,这时候提起,时稚肯定也会顺水推舟说出转让的话,回头她再备上丰厚酬谢礼,皆大欢喜。


    这是生意场上的约定俗成。


    只是傅芸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里,拥有沈长安作品的时稚本人却不愿意;更没想到沈长安竟然是时稚母亲。


    如果说之前傅芸对时稚说的未来可期之类的话是安慰,那在知道沈长安是时稚母亲的这一刻,傅芸就知道时稚说自己不算业余的话真是谦虚。


    联想到王素珍言语间对时稚的打压和贬低,傅芸不难得出,转让《流萤与光》的事恐怕时稚压根就不知道或不同意。


    至于明明不适合这种饭局,为什么会出席。


    傅芸回想着对面三人之间的怪异氛围,优雅从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真没想到沈长安是你妈妈,怪不得时先生从小就爱画画。”傅芸对时稚笑着说:“既然是令慈的墨宝,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王素珍一听傅芸不要了,急忙说:“哎呀,没什么的,时稚妈妈给时稚留了不少画,能得傅总家里老人喜欢,是我们荣幸,就一幅画而已。”见时稚不接话,王素珍提醒道:“让喜欢的人拥有它,也算物尽其用,是不是呀,时稚?”


    时稚深吸一口气,刚要拒绝,包间门这时候被推开,餐厅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微笑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上一下菜。”


    傅聿初站起来解释说:“我母亲平时喜欢喝粥,刚好听闻这家餐厅生滚牛肉粥非常不错,我每人点了一例,大家一起尝尝?”


    傅芸深深地看了眼傅聿初,责备道:“你也太不懂事了,就算我喜欢,也不能不顾其他人口味就擅自做主。”


    “哎呀,傅总您说的这什么话,傅先生这是细心周到体贴人呢,我也爱喝粥。”王素珍很捧场地尝了口面前的例粥,惊喜道:“你们都尝尝,这粥是真不错。”


    时稚很轻微地吸了吸鼻子,混在众人中一口一口地喝着粥,那些不好的情绪随软烂鲜香的牛肉粥滑到胃部,化成一层层温热暖流,向身体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没什么好难过的,时稚想。


    “不贴心不行啊。”傅聿初接了王素珍的话,用很遗憾的语气说:“我母亲平时工作忙,花在家里的心思少,更不要说照顾自己了。”


    王素珍:“是啊,家庭工作总是很难兼顾,不过好在傅总有你记挂,以宁多少也能帮我分担。”


    “是很难兼顾。”傅聿初说:“我母亲忙的都记不住我外公喜好了,他老人家从四五年前开始就不喜欢油画了,现在他只喜欢梅老先生的水墨画。”


    傅芸眼皮跳了跳,无奈配合道:“我确实有很长时间没跟他老人家好好说话,竟然不知道他的喜好变了,想想我真是不称职。”


    王素珍:“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性格都容易变,更不要说爱好了,傅总千万不要多想。”


    傅芸叹息着摇了摇头,给王素珍留了台阶和口子,她沉吟片刻说:“是,老人家喜好说变就变,只是寿辰临近,一时半会儿我真寻不到梅老先生的墨宝。如果王总和徐总有头绪,届时必定重谢。”


    有了这话,王素珍就知道虽然傅老爷子不再喜欢沈长安的画,但傅芸还想跟她们保持联系。


    王素珍对今天这顿饭很满意。


    之后又说说笑笑聊了其他事,在相谈甚欢里结束了今天的饭局。


    离开的时候徐以宁下意识扫了眼几人坐过的位置,他发现最后送上来的傅聿初说的为母亲点的牛肉粥,傅芸没动几口,倒是时稚碗里下去不少。


    而自己夹的菜,时稚一口都没有动。


    饭局结束时,傅芸有电话进来去休息室接听,傅聿初留下等候。王素珍三人先一步离开。


    停车场在室外,往车边走的时候徐以宁余光扫到停放在不远处的一辆奥迪车,下意识顿足。


    “怎么了?”王素珍此刻心情很好,难得在私下给了这段时间表现不好的徐以宁一个笑容。


    徐以宁:“没,没什么。”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又问:“妈,傅总平时开什么车?”


    “常开的好像是一辆迈巴赫吧,怎么了?”


    徐以宁摇了摇头,没说话。他随意四处搜寻,看到侧前方果然停着一辆迈巴赫,旁边是一辆宾利。


    徐以宁想,合理了。


    像傅聿初这种家世背景的人,虽然是做律师,但不至于开几十万的奥迪。


    是他多虑了,马路上奥迪那么多,他不能看到奥迪就联想到在小区门口停放的车,他也不能因为时稚脖子上的咬痕就联想到车里接吻的两个男人。


    是他神经质了,徐以宁想。可能傅聿初就是嘴笨不会说话,并没有阴阳怪气自己。牛肉粥就是因为傅芸爱喝才点的,跟时稚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怎么可能会有关系。


    圈层都不一样,傅聿初怎么会看上时稚。


    一定是他多想了。


    徐以宁又看了眼奥迪车,下意识瞄了眼车牌号。回头时发现时稚没有跟上来,他皱了皱眉,又转身走过去站时稚面前问:“你怎么回去,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时稚见王素珍也跟了过来,就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撤销预登记,之前说好的,饭局结束。”


    虽然画没有送出去,虽然时稚表现不符合王素珍心意,但王素珍觉得是傅家看不上时稚的画,她很善解人意地觉得这不能怪时稚,而且她现在有了其他目标,巴不得两人赶紧撤销预登记。


    于是王素珍用压迫的声音喊了一声:“以宁。”


    “今天肯定来不及,马上到下班时间了,过几天吧。”徐以宁见时稚皱眉,解释说:“我晚上的飞机,要去外地出差,不信你问我妈,等回来我马上跟你去撤销预登记。”


    时稚见王素珍没否认,这才相信徐以宁说的是真话,就说:“好,你回来跟我说。”又问:“小楼呢?”


    徐以宁看着时稚,突然笑了一下:“时稚,咱们一件一件来,行么?我已经同意跟你撤销预登记了,留着那座不值钱的小楼有什么用?撤销预登记后就去跟你办过户手续。我承认这段时间我想法有点偏激,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咱们好聚好散,就算分开也还是朋友。过去几年我自认也没有亏待你,你让我喘口气好么。”


    时稚看着徐以宁,没说话。


    徐以宁叹了口气,突然朝时稚伸手。


    时稚往后退开:“你做什么!”


    徐以宁的手在半空僵了几秒,然后在时稚防备地眼神里转身,留下一句:“时稚,我走了。”


    时稚下意识抬手擦了下徐以宁想碰但没碰到的额头,突然,像是若有所感,他抬头朝三楼餐厅玻璃幕墙看过去。


    隔着几十米距离,时稚和傅聿初在空气中撞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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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六月的艳阳天里,傅聿初的心里乌云密布。


    他站在餐厅玻璃墙前,看着三人走在停车场的背影,看着时稚停下脚步,看着徐以宁去而复返低头与时稚交流,看着时稚乖顺的任由对方触摸额头。


    徐以宁和时稚的熟稔与亲昵,是几年感情的堆砌,认识只有三个月的他如何能比,傅聿初苦涩地想。


    这一刻傅聿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名分的重要性,不爱了怎样,分手了又怎样,只要没撤销预登记,就还是占着个名。


    只要还是未婚夫夫的关系,就可以一起出席饭局,可以理所当然地夹菜,可以名正言顺地关心,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离开。


    而没名没分的傅聿初能做什么。


    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行程报备,用拙劣借口争取的饭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秀尽恩爱。连时稚受了委屈都不能明目张胆的维护,只能看着他难过低落。


    为什么,傅聿初想。


    这个名分为什么要给徐以宁,为什么要让他一直占着,为什么不能是傅聿初。


    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是傅聿初。


    傅聿初垂眸迎上时稚的目光,他眯了下眼睛,伸出手指,隔着玻璃幕墙轻触时稚头顶,试图将其他人的气息覆盖。


    真想彻底覆盖,让时稚只属于傅聿初。


    傅聿初想的太沉,都没注意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直到傅芸开口,傅聿初才反应过来。


    “几个月不见,都不知道你有了望夫石的爱好。”傅芸的神色比饭桌上疏离清冷,语气却多了轻松和打趣。


    傅聿初呵了一声:“你不知道的多了去。”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知道又如何。”


    傅芸噎了下,她侧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席间和适才显现在脸上复杂鲜活的情绪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调皮也好,沉稳也罢,这些都跟此时的傅聿初沾不上边,留给她的永远是死气沉沉的沉默。


    说死气沉沉也不对,死气沉沉至少是一种情绪,傅芸从来没有在傅聿初脸上看到过情绪。


    像是个停止运行的机器,面对她时只有冰冷的壳。


    傅芸深吸一口气,转了话题:“你外公真的变了爱好?”


    “你真的几年没跟他深聊?”


    傅芸:“……”


    傅芸:“只是觉得你谎话张嘴就来。”


    “总好过你们强人所难。”


    想到席间发生的事,傅芸沉默着没有反驳,见傅聿初一脸冷漠,她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不知道。”


    傅聿初不置可否。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空气更加沉寂。


    “我什么时候喜欢牛肉粥了,我怎么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傅芸忍不住开口,故意换了种看好戏的语气。


    “现在知道也不晚。”


    “不是最讨厌小三,见不得别人出轨?”


    傅聿初终于笑了下,语气很欠揍:“哦,因为我双标。”


    “……”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道德。”傅芸有心想劝,但说教并不适用于她们母子,最后只说:“这不像你。”


    “谁知道呢。”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又沉默了下来。


    傅芸看着坐在公交站台长椅上低头摆弄手机的男人,还是忍不住说:“那件事对你影响就这么大,你非得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傅聿初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嘲讽地哈了一声,好笑道:“就他?他也配。”


    傅芸叹了口气,声音透着疲惫:“聿初,妈妈是希望你能有正确的恋爱观,拥有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


    “现在怎么就不正常了?”傅聿初问:“结了婚都能离,更何况只是感情破裂的未婚关系。”


    “你不插脚,别人感情怎么会破裂?”


    傅聿初觉得十分好笑:“全世界那么多分手的情侣,难道都是我插脚的不成?为什么别人感情破裂就是我插脚?就不能是他们感情先破裂?”


    “你什么意思?”傅芸皱了皱眉。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傅聿初不想让时稚被任何人误会,便耐着性子解释:“他们早都分手了,只是因为其他牵扯,还没退婚罢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分的手?”


    “我倒是想,可是你觉得我有那本事和能耐么。”傅聿初脸上透着颓丧,无奈道:“你看今天这情形,我有资格么。”


    傅芸:“……”


    比儿子是别人感情中的小三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儿子连做小三都不够格。


    当然傅芸并不是想让儿子做小三也不认同所有破坏别人感情的行为,她只是难得在儿子脸上看到挫败的神情。


    虽然依旧冷着脸,但傅芸莫名心疼。


    于是她试探说:“画……要我帮忙么。”


    “不用。”傅聿初知道傅芸的意思,于是他酷酷地说:“想要的我自己会争。”


    傅芸:“……”


    傅聿初语气神情实在太过欠揍,傅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小心装过头。”


    “走了。”


    傅聿初摆摆手,潇洒离开。


    “时稚,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时稚从手机里抬头,对上徐以宁隐在半开车窗里的视线,他顿时有点懊悔。


    他发誓,他真的没想故意留下等谁。虽然在饭局上见到傅聿初有种被抓包的心虚,虽然之前在停车场对上的傅聿初目光让他看到了对方的低落。


    可傅聿初不打招呼就跑来饭局还说些怪模怪样的话让他紧张失礼,他们也算是扯平了吧。


    所以时稚没什么好心虚的,也不用专门等着解释。


    他只是有点累,坐在长椅休息一下,只是回了几条消息,不知不觉跟付雨萌聊嗨了忘了时间忘了打车。


    他没有等傅聿初,更不想见徐以宁。


    时稚叹了声气 ,问这个去而复返的人:“你不是跟阿姨回去了吗?”


    “嗯。”徐以宁笑的很温和:“走到半路我妈和朋友去逛街了,这个地方不好打车,我想着送送你。”


    “不用了,我坐公交就行。”


    “你坐公交不是容易晕车嘛,而且天气这么热,公交气味多难闻啊,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徐以宁一句话,将时稚拉回两年前的炎热盛夏。


    那时候时稚大三暑假,徐以宁也还没有跟家里人出柜。刚工作一年的徐以宁很忙,他们见面的时间变的很少。


    趁着假期时稚去徐以宁公司楼下等他,可能是天气炎热,加上时稚作息不规律又不好好吃饭,那天下了公交后时稚吐的天昏地暗。


    来接他的徐以宁满脸都是心疼,没有任何嫌弃的收拾完他的呕吐物用矿泉水浸湿纸巾给时稚擦脸擦手,最后摸摸他头发疼惜地说:“宝贝儿受罪了,这么远以后别过来了,等我去找你。”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以宁又说:“等这个项目做完,我妈答应给我买辆车,到时候我接送你,宝贝儿就再也不用打车挤公交了。”


    后来徐以宁有了自己的车,时稚却很少坐。


    他宅,徐以宁忙,他们总是缺少彼此都闲适的时间。


    夏天太热,连回忆都带着闷。


    时稚看着徐以宁车内的挂件,低声但坚定地拒绝:“真的不用了。”


    “就算分手,我们也还是朋友啊,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会送回家的,更何况是你。”徐以宁苦涩道:“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


    时稚实在是心累,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跟徐以宁讲的很清楚,可为什么徐以宁总是各种态度来回切换自如,不论争吵也好,算计也好,都可以一笑置之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你……”时稚刚打算说话,手机震了几下,他拿出手机翻开消息——


    傅聿初:【所以我又来迟了是吗】


    傅聿初:【你会原谅我吗】


    傅聿初:【会等我吗】


    时稚:……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刚想回个问号,对方的消息又过来了——


    傅聿初:【你会上他车吗】


    傅聿初:【你要让他送你回去吗】


    傅聿初:【时小稚,别让他送吧】


    时稚:???


    时稚下意识侧头,视线越过徐以宁的车身,果然在后面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


    时稚:……


    “时稚,你在看什么?”徐以宁顺着时稚视线,从后视镜里看出去,熟悉的奥迪车,熟悉的车牌,隔了距离又有车窗膜遮挡,徐以宁看不到车子里面的人,只能强笑着问时稚:“后面那辆车……你认识?”


    “认识。”时稚说:“你回去吧。”


    徐以宁咬紧牙关,强颜欢笑:“你骗我呢吧,你是不是不想我送你回去才说认识后面那辆车?你天天宅家里,怎么会认识别人呢。”


    “那辆车虽然也有大几十万,但肯定没有我这坐着舒服。你放着好的不用,干嘛非得选那些不入流的。”见时稚没说话,徐以宁又嘲讽道。


    时稚简直无语,他知道车分三六九等,但他不知道徐以宁会在意这些。


    “我真的认识他,也真的不用你送。”时稚说:“等你出差回来告诉我,其他时间我们不要联系了。”


    徐以宁脸上出现难看的裂缝,他盯着时稚看了两秒突然说:“你总是傻傻的太容易被人骗,谁知道看着道貌岸然的人藏着怎样的龌.龊心思。这样吧,我下去跟你一起见见他,帮你把把关,这样我也能放心。”


    时稚:?


    让徐以宁这会儿见傅聿初?


    不行不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时稚就是知道不行。


    可徐以宁已经熄了火作势要开门下车,时稚慌了神,他想给傅聿初发消息让他快走,可因为着急手机半天解不了锁,而且就算发了消息,傅聿初也不会听他的。


    时稚简直欲哭无泪。


    正当他慌乱之际,他听到了跑车轰鸣声。


    一辆银灰色玛莎拉蒂越过徐以宁的车直直停在时稚侧前方,车窗内探出个头,发出带着救赎的悦耳声音。


    “阿稚,上车!”


    作者有话说:时稚:还是闺蜜靠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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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晚9点见呀,晚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