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的弟弟宿傩(九)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年轻咒术师那里了解倒一些咒术知识以后,宇智波启和两面宿傩的关系又变得亲近了一点。虽然照两面宿傩对待别人的态度来比较,他们原本的关系就非常亲近,早在神社里,两兄弟之间就已经不怎么发生争执了。
宇智波启是不爱和别人争执的,争执是一件非常无力的事,他通常的对策便是要么去解决问题,要么直接不搭理……实在不行,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也成。
而对于吵架,两面宿傩其实也不太喜欢,他虽然经常对别人冷嘲热讽,也爱时不时恶言恶语相加,但是让他长久把关注放在别人身上,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两兄弟之间要是产生什么矛盾,多半就是冷战。宇智波启不会孤立弟弟,所以大多时候便是两面宿傩单方面的冷战,他对兄长的任何行为视若无睹,说教或者别的什么也一概不听,哪怕宇智波启仅仅只是招呼他过来吃饭。
但是自从他们从祇园神社搬离以后,这状况便改善了不止一点半点,因为现在的情况成为了两面宿傩下厨,所以合该是他叫兄长过来吃饭。
可就算如此,宿傩恶劣的性格也不代表有了改变,瞧见宇智波启以后,顺便讽刺几句则是一天之中非常普遍的常态,他对于宇智波启有很多不满,总是能够找出一些看不顺眼的事。
譬如总是接受路上陌生人的搭讪,然后便莫名其妙地聊了起来;譬如总是在他正忙碌的时候在旁边不肯安分,走来走去地想要四处添乱。
在宿傩看来,宇智波启的缺点很多,倒不如说抛开神子的光环来讲,这个人身上简直全部都是缺点。可惜宇智波启完全习惯了弟弟的这些抱怨,对批评的话权当做是两面宿傩另类的撒娇。
不过近些日子以来,就连这样不痛不痒的讽刺都算是少了很多。这并不是宇智波启单方面的错觉,因为就算两面宿傩对于他的态度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确实也比之前更加柔和且具有耐心了。
这算是一种好事,足以见得两面宿傩逐渐重视起了他以前不屑于顾的兄弟关系。宇智波启不清楚自己在宿傩的心里究竟有着多大的重量,相对于无惨和迪奥,宇智波启反而更加为宿傩的性格问题感到更加头疼。相比起那种毫不掩饰的天生的恶,两面宿傩更像是一种天生的混沌。
他不在乎善恶,更不在意道德,或许能够知道人们所追崇的美德和所唾弃的罪恶,但是显然不会如别人所愿而去行动。这样喜欢随心所欲的家伙,又因为喜怒无常的性格缘故,没有什么约束的话,很难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怎样破坏性的举动。
他每天出去和咒术师、诅咒师、或者诅咒打架,其实这并不需要主动去寻找,因为宿傩本身就是很善于挑起争端的性格。本来应该用斩击直接把人切成肉块显然更加方便,但是神子可能会因此感到不适的缘故,宿傩从都不采用这种手段,一直勉强维持着正派的风格。
宇智波启对此觉得很感谢,老实讲先前的两起事件,令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表达的挫败,尽管先前的时候可以称得上顽劣,可宿傩现如今已经算得上非常好的弟弟了。
值得一提是,原本身形勉强还能称得上相似的双子,在十四岁以后,彻底在体型方面拉开了极大的差距。宿傩现在长得很快,也长得很高,身体也十分强健壮硕。
他原先认为自己的弟弟迪奥和乔纳森便已经算是十分强壮了,足足一米九五的身高,站在一起合照的时候,给了当年宇智波启夹在继国兄弟之间都没有过的压迫感。
而宿傩却明显要比这两个弟弟还要大只,他的身体很高大,比起本来就很高的宇智波启高上不少。两兄弟走在一起的时候,两面宿傩走在他的身侧,几乎能够挡住所有来自右边的光线,在夏季的时候能够为宇智波启创造出一大片的阴凉。
因为这个原因,宇智波启有时候会怀疑他每天吃的究竟是不是和自己是一样的东西。
因为佛教思想盛行的缘故,早在两百百年前,天武天皇便颁布了禁止使用五畜之肉的‘肉食禁止令’,到了后来,这律令竟然被后人不折不扣地继续执行着。直到现在,平安京的公卿贵族们基本上不吃肉类。
不过上层人定下不沾荤腥的规矩只约束了他们自己,却并不妨碍平民们阳奉阴违地继续偷偷吃。他们把马肉比作‘樱肉’,把鹿肉比作‘红叶’,至于山上跑下来的野山猪的肉就叫做‘牡丹’,总而言之照旧若无其事地食用。
当初在神社的时候,宇智波启和两面宿傩很少吃到肉类,等出来以后,便很快紧接着融入环境,成为了肉食者其中的一员。青春期的少年就是该多多补充蛋白质,哪怕两面宿傩本身便不爱吃肉,宇智波启也会有意在膳食计划里添加这一环节。
就目前看来,补充营养这件事决不能说是不成功,甚至可以称得上成功的不得了。他的弟弟完全成长为了两米有余的高个子,倘若宇智波启现在和他一起出门,绝对不会有谁会把他们认作为兄弟,乃至于双生子。
他一米八的身姿在宿傩身边简直被衬托得娇小,让宇智波启不由得想起远在家乡的带土……也不知道带土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假若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宿傩既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偷偷一口气蹿到两米多,那么没准意味着带土也有潜力这么做。
——
除了这点对于弟弟的态度、教育、身高问题的思考之外,宇智波启也在思考要不要依那名年轻咒术师的建议,前往贺茂氏学习阴阳术。
他在事后打开那份推荐信看了,信件末尾的署名处是五条家的纹章。
那青年在和宇智波启谈起贺茂家的时候对其大加赞赏,还说因为鬼童丸之乱导致贺茂家的继承者断代。如果像他这样优秀的人现在前去报名,没准还能获得贺茂忠行亲自一对一教导,是和安倍晴明做同门师兄弟的好机会。
老实说,这位青年的激情安利,兴致勃勃地描述远大前途,让宇智波启在阅览他的推荐信之前,一度以为这人和贺茂氏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很有可能是出自于加茂家的咒术师。
至于现在看来,应当是这个人的性格纯粹有些自来熟罢了。
在得到学习阴阳术的推荐以外,宇智波启自然没有忘记关于自己弟弟的归处。
哪怕宿傩在和同行战斗之中从未体现过弱势,好像从来都没有遇到挫折的时候,但是他仍旧想要为弟弟寻觅一位名师,以免宿傩在自动摸索的道路上多走什么弯路。
但是这回青年就回答得就很简洁了:“没有。”
“我想根本不会有谁愿意去教导传说中的‘两面宿傩’吧?就算目前仍旧是个人类,可是这种到处暴打咒术师的行为,已经被视作应该通缉的诅咒师了。”
青年漂亮的蓝色眼睛看向宇智波启的弟弟,这个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的少年。
虽然嘴上说着两面宿傩的赫赫凶名,但是面上却是毫不在意的神色,然后他继而笑意盈盈转头对宇智波说道:“不过不用担心,咒术这种东西和阴阳术不同——其他的职业尚且还可以勤能补拙,但咒术师的术式全凭天赋决定,日后的成就是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哦!”
“等到时候过了一段时间,弟弟君就会自动变成很厉害的人物的。”
虽然这话是青年对宇智波启说的,但是旁边的两面宿傩倒是因为这家伙一口一个‘弟弟君’,被这份轻浮给弄得有些恼火。
关于阴阳术的事,宇智波启也想好了,能够多了解点别的知识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他要是前往贺茂家学习的话,那么把宿傩一个人给放在家里,不是会很寂寞吗?
况且退治妖怪的方法也不像祓除咒灵那么苛刻,必须要用咒力或者咒具什么的攻击。他平时用自己的力量揍起妖怪也十分顺手,因此对于学习阴阳术这件事情并没有感受到多迫切和渴求。
正当宇智波启盘算着从其他方式了解阴阳术的时候,这机会便自然而然地主动找上了门。
他认识了一位名叫源赖光的青年,不是那位使用牛头天王之力退魔的女性将领,而是兼具武士和阴阳师一职的源氏家主。
其实在离开祇园以后,抛开了那种特定的环境,普通人很少将他认出是当初的神子。反倒是神官、僧人、巫女、咒术师、阴阳师,这类人群可能有着什么特殊的识人方式,往往都能确认到宇智波启的真实身份。
他们瞧见他以后,第一眼便依旧将他称呼作牛头天王或者须佐之男的神子。
藤原宫司在事后没有取消宇智波启的神子身份,他们对外只是宣称神子在外修行,仿佛只要这样做,便可以假装万事大吉,在事实之上蒙上一层遮羞布。
但是源赖光看见宇智波启的时候,第一时间却并没有提及他祇园神子的身份,他在人群之中叫出宇智波启的名字,待到少年停下脚步看他的时候,这个青年的神色之中反倒带着不确定的游移。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问道:“启,你的名字是叫做[启]吗?”
第72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
这名叫源赖光的青年出身望族,出手也十分阔绰,他给予了宇智波启许多帮助,几乎是一出场就解决了他关于现状的所有犹豫。
他把有关于阴阳术的典籍送给宇智波启,教给他可以看见咒灵的方法,然后还从家族的兵器库中找出咒具给他使用。
这或许是一种独属于野心家独具慧眼的投资,因为倘若宇智波启尚且在祇园之中充当神子,还可以说是为了政治立场而交好于他,那么离开神社以后,他自认为身无长物,确实没有别的可以图谋。
“普通人在濒死之际也能看见咒灵,而沟通阴阳的灵视可以够达到同样的效果。原本是少数人天生便能掌握的天赋,但是现在几乎被简化成所有阴阳师的基本能力了……很奇怪吗?为什么会有这种阴阳术的存在?明明是阴阳师,却要涉及咒术师的工作?”
随着他们深入源氏的族地,旁边的随从恭顺地低下头打开拉门。源赖光似乎并不觉得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带入源氏宝库中究竟有什么不妥。青年没有将眼神施舍给路过的任何景象,一边向前走,一边从容地讲着这个术的诞生。
“虽然大家的职责都是守护京都的和平,阴阳师和咒术师平时有着不少交流,甚至联姻通婚,但是所谓姻亲也不可轻信,应该没有什么蠢人会将主动权全部交到旁人的手里。阴阳师可以兼职咒术师,但不意味着所有阴阳师都能拥有咒力,要是遇见了咒灵该怎么办呢?难道在蒙天皇授命除魔驱邪的时候,如果是咒灵大家便转头禀告说无能为力,请召咒术师过来……这举动徒招人耻笑且不说,且未免太过于不得体。”
源氏也是平安京中和贺茂家并驾齐驱的阴阳师名门,源氏家主的立场可以直接代表当下许多人心中的观念。
进入源氏的宝库以后,果不其然瞧见了许多名剑名刀,由于源氏同样是武家的缘故,就连收集的咒具也多数是作为锐器的刀枪利剑。
源赖光从中挑选了一把,非常豪气地将珍贵的特级咒具直接赠给了宇智波启。他的意思便是这样的刀剑尚且还有很多,既然决定了投资,那么还不如干脆一步到位。
“没有名字的刀剑,随你取什么名字都好……源氏近些年来制造出了无数的兵器,往往都不怎么尽如人意。”
虽说是源氏家主从刀剑中随意挑选出来的东西,但宇智波启拿到手以后却觉得很合心意。这咒具坚韧锐利,刀身也流畅美丽,长度和样式都很符合他的使用习惯,倒像是刀匠特地为他量身锻造的一般。
宇智波启为这咒具取名为十四代蝉间,这是一个非常省事的举动,譬如他当初委托防御部队指挥官带给弟弟带土的刀剑蝉间。这是它本来就有的名字,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是蝉间初代。作为它的主人,为了方便命名,以后使用的佩刀就自动延续了蝉间的名字,于是往后不断更迭,便有了二代、三代、四代……直到现在的第十四代。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一个世界里,宇智波启在埃及捡到了一把古老的、会说话的埃及长剑,在他去世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莫名其妙地跟随着自己同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把埃及剑自称它叫阿努比斯,虽然它的意识长着狗狗一样的头颅,也确实和金字塔壁画上的阿努比斯神长得有些相像,但是因为是宇智波启所有物的缘故,照旧被他强硬地添加代号为第十三代蝉间。
阿努比斯能迷惑拔剑者的心神,使被操纵者具有高超的剑术实力,还能发出跨越实体而伤人的斩击。但是最令人心动的是,如果把它抛出去,这个家伙能够自动控制别人把它给送回来,堪称另外一种形式的埃及巡回犬。
尽管宇智波启每回把它用于这种用途,阿努比斯自己回来以后就会吵吵嚷嚷,在脑海里发表出一大段极为不满的抱怨。
它说要是把它到处乱扔,要是到河里了怎么办,到没有人的山洞里了怎么办,要是沦落荒野直接回不来了又怎么办。
宇智波启这时候通常就会安抚它说自己会主动过来将它找回来。
这个人目前使用起阿努比斯来还算顺手,所以这话还算具有极大的真实性,阿努比斯从未对他的话生过疑心。毕竟宇智波启虽然对刀剑的品味颇高,但是它自己也能算作难得一寻的宝剑,再加上作为替身所拥有的特殊能力。
所以就算知道这个人喜欢收集刀剑,但是阿努比斯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会被其他刀给比下去的危机感。
可是当宇智波启将这一把源赖光赠送的咒具佩戴在腰侧,原本百无聊赖的阿努比斯顿时觉得自己应该拿出警觉的态度。
自从宇智波启抛弃神子身份,从那个名叫祇园的地方离开以后,遇上麻烦并且身边有宿傩的时候,犯不着他亲自出手。但没有宿傩在的时候,无论是遇见凶徒、妖怪还是什么魑魅魍魉,宇智波启一概都是使用它来战斗。
但现在这个人有了这个什么第十四代蝉间,它既是一把能够对咒灵造成伤害的咒具,又是锋利坚韧的刀剑。对咒灵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打人和打妖怪的时候也可以用。
阿努比斯虽然也很不错,但是也仅仅够在和妖怪的时候使用,如果和咒灵打架,那么就要更换刀具。倘若宇智波启要是嫌麻烦的话,那么它根本就只能又像以前那样,被关在暗无天日里的房间里出不了门,或者直接被这个男人图省事塞进什么也感受不到的卷轴之中。
让有意识的存在落入无边的孤寂,就像是把健全的人类关进幽闭的密室,这完全是不人道的,对于阿努比斯来说,后者甚至比前者还要恐怖。毕竟在被那群盗墓淘金的人挖出来之前,他被埋在地底下,还是能够感受到冰冷的岩石。
于是当宇智波启收好咒具,跟着源赖光跨出源氏宝库大门的时候,阿努比斯便按捺不住地在心里开始碎碎念:“它对你而言就是一把普通的咒具对吧?是这样对吗?它就单纯是一件普通咒具对吧?”
宇智波启越是沉默着不回答它的话,阿努比斯越是感受到了一股绝望。实际上根本用不着这个人亲口说出事实,宇智波启为刀剑取名的代号就足以说明一切。
阿努比斯是十三代蝉间,那咒具是十四代蝉间,往前的十几个前辈都未曾看见过它们的身影,咒具取代了它,那么就意味以后也会继续被后继者给赶下岗位……
因为它目前的主人就是这么冷酷又薄情的家伙,被替换下来没有用的东西就只会被他很快遗忘,然后在他漫漫人生的长河中迅速消失不见。
但实际上宇智波启倒真没有阿努比斯内心戏里所脑补的那么残酷,他只是在想假使带两把刀,那么把阿努比斯放在左边好,还是将咒具放在左边,要是放在同一侧的话的话,是不是显得有些过于累赘。
宇智波启是习惯将刀佩戴在左边的,右手拔刀的话,那么将刀剑放在左侧要更加方便一点。
当然忍者是很随性的存在,左也好右也好,如果是喜欢的话将刀背在身后也不是不可以。而宇智波启现如今的行为多半是因为当初在战国时期要跟随武士们的大流,从而受到感染而产生的行为习惯。
不过宇智波启很快就没有再纠结对称不对称,累赘不累赘了,因为出了源氏宝库以后,他便瞧见了不少带着好几把刀的青年剑士。
宇智波启对他们腰间的刀剑只不过是多看上了两眼,源赖光就仿佛从中接收到了更深层次的意味。临别之时,他对宇智波启嘱咐着说:“假使书上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过来问我……日后你觉得武器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源氏的兵器库中尽管挑选。”
源赖光还答应以后为他介绍了不起的刀匠,如果这是来自深谋远虑的源氏家主的糖衣炮弹的话,那么宇智波启不可否认他已然沦陷。
这个青年的行为总是很能符合宇智波启的心意,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混得其实已经很熟了,说是一见如故也不为过。
可对于这个在兄长人际交往里突然出现的家伙,两面宿傩却显现出了一丝不满。不过他对于自己的兄长的不满其实有很多,譬如说宇智波启喜欢刀剑。
平安京里最近的日子总是有些不太平,大街小巷之中偶尔有莫名其妙的打斗情况发生,两面宿傩察觉到了,只是倘若没有接近兄长的情况发生,那么他通常都不愿意去理会。
不过宇智波启倒是看起来挺兴致勃勃,甚至倘若路上遇见了奇形怪状的刀剑付丧神,那么他还会冒出想要带回家饲养的念头。
这些付丧神通常都是一些修炼不成人形的东西,身上总是带着尖锐的骨刺和尾巴,没有办法沟通,还散发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味,通常长得也有些难看。
不过宇智波启是不会看它们外貌的,只会去观察作为它们本体的刀剑。在发现能够用灵力喂养它们以后,他更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惊喜,就像是在照顾什么稀有电子宠物般具有成就感。
但两面宿傩光是想想这样的丑东西接近他的兄长便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家里是他私有的领地。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商榷,无论好说歹说,宇智波启最终也没有改变宿傩拒绝它们迈入大门的想法。
第73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一)
宿傩不允许这些稀奇古怪的丑东西进入家门,宇智波启虽然觉得这些沦落街头的战损付丧神看起来十分可怜,心里惋惜得不得了,但也不得不罢休。
可是他每回路过上次遇见那些付丧神的地方,都会恋恋不舍地朝小巷子里望上一眼,企图从中窥见一点。时间长久了之后,两面宿傩皱起眉头,带着强硬的语气同神子商量着说:“不行,你要是真想养点什么的话,那我给你找点别的来当宠物。”
两面宿傩的行动能力很强,他说要给宇智波启找点什么东西养,那么往往就很快能够看见真正的结果。
宇智波启就是这样在一种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收到了弟弟为他寻找的新宠物——一个身负重伤的刀剑付丧神。
那青年半卧着跌倒在地板,洁白的衣物上沾染着新旧不一的血迹,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从被洞穿的腹部流淌下来止不住的鲜血,像是侵进水中的红墨晕染在房间的榻榻米上。
那是源氏的重宝,源赖光最得意的作品鬼切,再往后锻造出千百种兵器,也没有一个能够和他媲美。源赖光与他一起退治妖鬼,在战场上的英姿引人叹服,源氏之中的不少武士便由此产生了对鬼切的崇敬,这也是宇智波启为何会在源氏瞧见许多年轻人佩戴数把利刃的缘故。
但这位平日里缄默秀美的青年,此刻却陷入了莫名的狂乱之中,愤怒和仇恨焚烧着他的内心,即便已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但是难以平息的执着依然驱使着他本能地想要继续战斗。
这沉重的伤势看起来两面宿傩也在其中添加了一份作用,宇智波启曾经见过这位源氏的重宝,他看上去锋利俊美,出鞘以后凛冽的长刃难免令人沉醉于这份美丽。
神子曾经在事后感慨过这样漂亮的刀剑为何总是不会被他遇见,却不想一语成谶,没有过上多久就被他的弟弟亲自送到了他的手里。宿傩将鬼切带回来的行为很粗暴,那像是对待麻袋一样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一度让宇智波启未曾设想过这是源氏的重宝。
“他杀了源氏不少的阴阳师和武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仇怨,现在好像还混乱到会将接近的人视作源赖光杀死……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见到鬼切以后,这家伙虽然失去清明,恍惚中生出痴狂,但是仍旧还是有余力一战。于是两面宿傩便让他彻底地失去了反抗能力,不然现在也不会放任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的付丧神接近自己的兄长。
高大的青年倚靠着门框,说这是给宇智波启的礼物,他轻轻笑了一声,似乎对于源赖光的翻车经历充满了幸灾乐祸。宿傩的语气看起来有种不值一提的平淡,但是却在说这话的时候,原本看向庭院的脸微微一偏,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屋内的宇智波启。
神子此刻正蹲在鬼切的身侧,伸出手替付丧神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鬼切的伤势果然有来自他弟弟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心里如此想着。
源氏重宝、或者说曾经的源氏重宝,现如今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发色由原本的乌黑变成了雪白,他的灵力充满了狂暴的意味,不再复以往如同宝刀尚未出鞘之时,端庄沉静的模样。
鬼切的脸上也有血渍,有些是别人的,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却还依旧湿润,宇智波启端详他变化的时候,顺手用指腹揩去了他右脸侧的血迹。青年的眉关紧缩,睫毛如同羽翼一般浓密,尽管依旧很虚弱了,仍旧微不可查地念着仇人的名字。
“源赖光……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似乎又将宇智波启看错成源赖光了,有些抗拒神子和他的肌肤接触,但是当眼前人的手贴近到他冰冷又柔软的脸颊的时候,鬼切顷刻之间又陷入了安静。这是宇智波启第一次和刀剑的付丧神相处,就算是再往前面的世界一点,也没有那么容易接触到刀剑变成的妖怪。
但是就像是爱猫的人天生就善于安抚猫一样,宇智波启也懂得怎么样和狂暴不安的刀剑付丧神相处,他从青年的脸颊绕到后边的长发,再安抚性地轻轻抚摸他的背部。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安抚猫咪、小孩、或者付丧神都有着同样的道理。
宇智波启向来很会照顾别人,带土小的时候,母亲便站在旁边紫阳花盛开的石阶上,教导过他怎么让弟弟止住哭泣。等到后来长大以后,这些经验自然而然便没有多大的作用。不过现如今不停地轮回转世,他还在哄自己年幼的弟弟和妹妹时,还会时常用上这些方法。
曾经的源氏重宝陷入了安静,他的伤势原本就很重,等到放松了精神,很快就便步入沉睡之中。等到鬼切沉睡以后,宇智波启便立刻抽身站起来,他瞧了血迹斑驳的地板一眼,紧接着唤了一声弟弟的名字:“宿傩,你恐怕又要有一些事情要做了。”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来自兄长的夸奖,神子的目光完全都被刀剑付丧神给吸引过去了,现如今还支使着去做关于这个家伙的事,两面宿傩听闻这话以后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过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宇智波启并没有打算将鬼切留下来,而是选择替他处理好伤口,然后将他带到野外放生。
毕竟鬼切可是被誉为源氏的无价之宝,而现如今源赖光又是与他交情甚笃的投资者。除非宇智波启这辈子不要让鬼切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然这种一面接受资助,一面挖别人墙角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
听宿傩所说,鬼切在陷入狂乱以后,简直可以称得上血洗了一遍源氏的大宅。会令平时对主人言听计从的青年武士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报复,足以见得两者之间拥有着难以抹平的仇恨。
出于源赖光之前对自己的厚待,宇智波启本来该将鬼切送还源氏,但是出于对刀剑的爱护,很难不去想象源氏会在日后对叛逃者身份的鬼切做出怎样残酷的对待。倒不如放生于野外,相别于天地之中,天涯陌路,获得自由。
毕竟佛经《大智度论》有云:“诸余罪中,杀罪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放生一事纯属功德无量之举,他既然是的神子,也是个诵读佛经的人,那么偶尔放生一下付丧神……也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至于宇智波启让两面宿傩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无非是他将鬼切带到家里的举动过于粗暴。搬运的过程对付丧神的伤势造成了更严重的损伤,等扔到榻榻米上以后,溢出伤口的血液更是蜿蜒而下流了一地。
宇智波启看了只感到了头疼——虽然家里还是由宿傩亲自打扫卫生,但是这个人本身的性格最终还是导致了根本不会珍惜自己扫除以后的劳动成果。到时候榻榻米上的血迹要是洗刷不掉,那么就意味着要重新更换。可不就是没事找事,白白地添上了许多麻烦。
把鬼切放生到大江山以后,哪怕宇智波启没有收下宿傩送给他的礼物,但是宿傩的神情不知为何,看起来反而相较之前还要晴朗一点。
饲养宠物一事便姑且揭过不提,在这一方面宿傩根本就从来没有如过他兄长的意。当初搬到新家之后,宇智波启还特意去了京郊的乡下看望那三只他经常去喂养的小狗。
三只小豆柴都是一个妈妈生的小狗,[真一]是黑色的,[迪奥]是黄色的,而[宿傩]则是稀有的小白柴犬,三只小狗看起来都很活泼可爱。
但是当宇智波启抱着小狗——现在相较于之前其实已经不小了,但是在宇智波启的眼中仍旧是三条很小很小的小狗。当他高高兴兴地询问弟弟能不能把它们带回他们的家里以后,却遭遇了宿傩冷酷无情的拒绝。
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傩,这大概是两面宿傩绝对不可退让的底线。
三只小狗像是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在宇智波启脚边打闹,恐怕[迪奥]和[真一]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宿傩]的缘故,它们永远地失去了自己不可到达的温暖的家。
鬼切事件结束之后没有多久,宇智波启还和源赖光见了一面。源氏家主在这段时间里实在有些忙碌,虽然源氏重宝的叛变没有对他本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却实打实地将那一日在宅邸中的阴阳师和武士给屠戮一空。
原本还在鬼童丸之乱而看贺茂家的笑话,这事却同样发生在了自己家族之中。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源赖光为了处理后续和安抚人心,属实没有多余的空闲。
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找了个机会来见宇智波启,专门向他告知了源氏重宝叛离家族一事,并且再次送给他一把太刀铭为恒次的刀剑作为赔礼。
“它的锻造者青江恒次也很崇佛,我记得在感神院的时候,有很多人来听闻你讲诵佛经,足以见得这把刀与佛有缘呢。”
鬼切被弄丢以后,源赖光却又送给了他一把刀剑,虽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宇智波启还是收下了这份馈赠,因为青年在送出刀剑的时候态度很强硬。况且作为一介爱刀人士,实在是难以让人拒绝。
源氏家主如此的宽厚令他难得地感受到了一阵心虚,好在源赖光又紧接着将精力投入了整顿源氏之中,无暇顾及其他的事。而这边,宇智波启也打算暂且带着宿傩出门散一散心,成天待在六条大街,这些年来其实早就把平安京给逛了个遍,实在是太闷了。
第74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二)
宇智波启和两面宿傩都不算是有拖延症的人,所策划的旅行自然就是说走就走。他们顺着关原以西的地方游览,这时候除却平安京之外,日本其他的地区可以说是地广人稀,有的时候,即便走上一天也不见得能够看见能够投宿的城镇或者村庄。
与其指望着,找到人类向其寻求食宿,倒不如于依靠沿途数量远胜于人类的妖怪们提供补给。要说近畿地方的妖怪和咒灵们实力更强,但是等到远离了满是阴阳师和咒术师们的京都,因为不会三天两头就被讨伐退治,那么妖怪们的活动反而变得更加活跃。
他们在远离人类的地方俨然形成了一个繁华的城镇,有的开设旅店,有的举办赌场,等到晚上的时候,夜空中还有烟花不断绽开,城里便开始亮起一盏盏明灯,甚至还有各种沿街美食店铺组成的商业街。
宇智波启一路走下来,觉得有的东西看起来卖相很好,有的东西卖相看起来有些阴间。因为逛集市的存在种族都不太相同的缘故,贩卖的东西是否物美价廉其实不能根据店铺生意的好坏来判断。
看似模样正常的香鱼寿司一度打半价,却压根无人问津,不知名动物的眼球和臭鱼露混合在一起的美食却大受欢迎,门店之外排起了长龙。
但是两面宿傩却拽着宇智波启的衣袖,让他不要在这种流动性的摊贩上轻易尝试。
“哪怕是看着很正常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这里近海,时常会有人鱼游在浅水滩那里搁浅……”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民间传说的人鱼长相怪异丑陋,虽然肉类鲜美并且长生不老,但是食用以后多半会变为奇形怪状的怪物。
自然,这集市之中也有不少本来面目就很狰狞的妖怪,也不介意令自己的面貌再雪上加霜一点。至于不知情买来吃的家伙,毕竟是妖怪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可见宿傩每一日除却在外面和咒术师还有咒灵打架以外,也没有白白浪费自己的光阴。
等到宇智波启和宿傩入住一家旅店的时候,前来迎接他们的女子身材高挑,容貌娇媚,她将浓密的黑发高高盘在脑后,为他们引路的时候,提着灯笼微微躬身,漂亮修长的脖颈之下全是洁白的骸骨。
她说:“秋季干燥,自然是要泡温泉,后山的红叶鲜艳,配上清酒正有一番风味。”
宇智波启前一次泡温泉,还是和鬼舞辻无惨在京都附近的但马汤,汤池非常不错,樱景也非常美丽。可是遇上了一个江户来的青年,名叫童磨,因为他朝着宇智波启搭话的缘故,鬼舞辻无惨还将其变成了鬼……
他和无惨出去游玩,无惨平静的时候看似很会体谅人心,但是只要他感到稍有不如意之处,那从头到尾的经历必然都将不复愉快。而宿傩就很不一样,他态度恶劣,看起来脾气很坏,但作为同行人的兄长要是提出什么要求,往往都会给予批准采纳。
溺之女带着他们穿过重重叠叠的走廊和庭院的时候,周围的住客都朝着宇智波启看。赚钱是一种并不可耻的事,满是非人之物的地方倘若有人类投宿,开门迎客的旅店自然也会上前殷勤接待。这等地方也是偶尔有着阴阳师、咒术师混入其中的,人类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宇智波启和两面宿傩一起出行,旁边的人目光往往都会被两面四臂的容貌吸引过去。但假使看惯了两面宿傩这样奇异的存在,那么所有人的目光不出意料地都会看向另一边的神子。
因为神子貌美,端正庄重,风度优雅,不少人光是瞧见了少年的相貌,便对神子的身份感到深信不疑。无论是节分祭还是观月祭,祇园社常常都能在同样举办祭典的神社中拔得头筹。
神子在主殿之前讲经,信徒们愿意提前几天劳苦奔波从别的地方赶来。祭奠仪式上,所有人在都在事后称赞说,无论是彩车还是灯笼,无论是鼓乐、雅乐、还是舞乐,都没有旁边的神子瞩目耀眼。
尽管离开了神社已久,但是在外生活的几年里,并没有磨去他半点的光芒,青年看起来还是这样光彩照人,仿若星月交辉。神子依旧是众人仰羡交赞不已的神子,正是两面宿傩置身于俗世之中,感到最为自得一点。
不过倘若有谁提起他在祇园中的事迹,宇智波启便像是被谈及什么难以回首的往事,想要囫囵将话题敷衍过去,有些为难般地说道:“饶了我吧,我不过是这个世界最普通的一个兄长。”
尽管知道宇智波启不会介意旁人窥探,但是两面宿傩依旧走在廊边朝外面的那一侧,他的身躯高大,于是很轻易地用阴翳遮挡住了窥向兄长的目光。至于剩余那些不识趣的家伙,则是被两面宿傩冰冷的眼神逼得移开了视线。
果然如同溺之女所说,旅店后山的枫叶荻花秋色正浓,属实是赏心悦目的上好风景。等到泡汤的时候,宇智波启在雾气升腾的泉水中看了一眼斜靠在石壁便的宿傩,突然想起自己弟弟在腹部的地方那里是有一张嘴的。
倘若泡在温泉的池子里,如果稍有不慎,也不知道会不会灌进很多水进去……毕竟宇智波启不能亲身体验过这样的感受,只能凭借自己主观来臆测推断。
他对这件事越想越真,不由得直起身来,关切地对宿傩问道:“泡温泉的时候腹部的嘴巴会不小心灌进去很多水吗?会不会很难受?”
然后两面宿傩抬起眼睛懒散地看了兄长一眼,那神态可以说得上对这个问题感到难以理解,他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腹部的嘴便咧开一个弧度,朝着宇智波启嗤笑道:“你洗脸的时候会被盆子里的水呛死吗?”
宇智波启一瞬间脑海里的疑惑变得更多了,全因为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弟弟腹部有一张撕裂的大口,但是从来没有看见两面宿傩用过这张嘴说话,更没有瞧见过他用这张嘴吃东西。
假如提到洗脸,就不得不提到刷牙,宇智波启不知道宿傩刷牙的时候有没有兼顾到他腹部的牙齿。尽管宿傩不怎么用肚皮上的嘴咀嚼食物,但是假如一直放着不管的话,难免会会有牙龈炎或者龋齿,平安时期恐怕没有什么治疗牙齿的好手段,到时候那岂不是会很难受吗?
况且如果用腹部的嘴吃饭,那么咽下的食物究竟是到胃里去,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宿傩肚皮上的嘴位置明显在胃部的下方,那么食物回流的感觉肯定不太好受——
或者说宿傩可能会有两个胃?就像是他有两张脸、两双手臂、两个嘴巴一样,宿傩的身体内部和常人有着极大的区别,他可能拥有两套互不干扰的内脏器官?
宇智波启这才意识到宿傩目前为止看起来活蹦乱跳,但是归根结底他的状况是病态、是不正常的。
就像是大蛇丸前辈实验室里的那些试验品,虽然苟延残喘地活着,但是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虽然看起来健康健全,能走能活动,但是指不定什么时候身体的机能就罢工罢休。
宇智波启不希望宿傩因为病痛死掉,宿傩是他的弟弟,也是这个世界上他仅剩的羁绊……无论如何,于情于理他都要为宿傩多做各方面的考虑。
于是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入神,便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看,两面宿傩被这专注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他问他说:“怎么了?”
“在想关于你的健康问题,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要立刻告诉我,明白吗?作为兄长,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倒像是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不过宿傩还是选择顺着宇智波启的话继续往下问:“然后呢?如果我现在就不舒服的话,那你想要怎么做?”
“那我就给宿傩检查身体。”
这话还没有落音,宇智波启自己就笑了起来,两面宿傩没有缘由地感觉到这话里面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水池中的水激起波浪朝着对面的青年激涌而去,显然是想要将对面的人浇成一个落汤鸡。
但就算是不专精水遁,但是让宇智波启就因此变得狼狈是不可能的事,一个简易的水壁挡住了这次突袭,同样瀑布般的水流又向宿傩的方向冲刷而去,这水仗打起来,到了最后连旅店送来的清酒都没有喝上一口,全部倒进了汤池。直到最后,这温泉的水位还仿佛上升了几分。
穿着红色和服的桥姬早早地便将旅馆为客人准备的衣物送来,放在了温泉旁的凉亭之下,两个人的衣物很好分别,宇智波启的深色浴衣中规中矩,而宿傩因为身形的缘故,袖口和款式都比较宽大,更偏向于女式的衣物才能更好地放下四条手臂。
宇智波启率先收拾好了自己这边,然后便过来帮宿傩整理他的衣着,他觉得宿傩自己弄得不够规整,于是便将手绕到他身后为他绑好腰带重新系结。
宿傩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兄长会做出这样不像是一个神子该做的事,不过这家伙做这事的时候实在太过坦然,以至于两面宿傩在一瞬间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等到他反应过来,但宇智波启却在此时若无其事地朝着他点了点头,为了表示对自己成果的欣赏,这个人退后两步,远一点带着思忖的神色对他夸奖道:“不错,真不愧是我的弟弟宿傩。”
第75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三)
宇智波启看到了一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点心,照理说,他是一位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士,在前几世还是这一世。平安时代流行的点心,无论是三月三用艾蒿染成绿色的草饼,端午节将米粉包在菖蒲叶或者芦叶竹之中蒸熟的粽子,还是春分秋分时期该有的牡丹饼,他都应该尝了个遍才对,不过那点心他确实没有见过。
等到桥姬端着点心从走廊路过的时候,坐在庭院缘侧处的神子安闲地用手支棱着脸,不经意间突然发问:“那是什么?”
“三日糕,这是婚礼的第三天用于庆贺的点心。”
有着漂亮乌发的桥姬今天穿着有着山茶花纹样的和服,她的体态窈窕,神态也看起来安静温驯。和负责接待的溺之女一样,全然看不出任何人类传言中充满怨怼的情状。
她平静地回答说,店里有一对新婚旅行的客人,在入住的时候特地嘱咐了厨房准备这种点心,效仿人类的习俗以表达心意。
这也无外乎宇智波启没有见过三日糕,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世,他确实还没有参加过几次婚礼,出生藤原家的那一次,因为心思散漫,而不爱在这种场合中凑热闹,等到后面,就错过了这种习俗的流行时期。而如今的神子只负责消灾祈福,而从来不负责为信众排解感情上的烦忧。
等到桥姬离开过后,宇智波启沉思了半天,然后转过身去,对着旁边饮着热茶的两面宿傩说道:“我想吃三日糕。”
两面宿傩站起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没过多久又施施然折返了回来,他懒散地在兄长的旁边坐下:“厨房里的人说,旅舍里几乎没有了解人类风俗的妖怪。这要求本来就很特殊,所以是在客人提出此事以后特地去人类的城镇定制的,拢共也没有做上多少,刚才送出去的已经是全部的了。”
宇智波启稍微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瞧着庭院的风景,除却几颗红叶似火般的枫树以外,还有着秋日泛黄银杏树相映衬,树枝头的叶子随着风飘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看着很是有些寥落。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是等到莫约半个时辰以后,神子又从若有所思的姿态之中清醒过来,抬起头对一边的弟弟说道:“可是我还是想要吃三日糕。”
宇智波启觉得可惜,因为这点心明显是特定时期才能吃到的东西,他此生不会结婚,而往后又不知何时能够遇见平安时代,那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三日糕究竟是何种滋味了吗?
而两面宿傩闻言斜着眼睛看了宇智波启一眼,他突然想起了宇智波启以前用镜饼来取笑他时所说的话,于是便模仿这个人先前的语气嘲笑他说:“你吃什么三日糕?三日糕是为了表示人家新人结成正式夫妇的时候吃的,你又不结婚,吃什么三日糕啊?”
“那宿傩就结婚。”
神子的回答很果断干脆,总而言之不惜把弟弟推出来结婚也要达成所愿。两面宿傩快要被这话给气得发笑,可是实在又无可奈何,这个家伙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宿傩从城镇那边带回来的三日糕。
三日糕其实就是模样很普通的、用糯米作成的饼,不过人总是对自己没有尝试过的食物充满了好奇之心。尽管是滋味很普通的糯米点心,但是也不妨碍宇智波启将它如数吃完。
除却什么人都能过来和他搭话以外,神子最糟糕的地方当属饮食问题,他喜爱吃点心而不吃正餐。照宇智波启的话说,糯米也是米,姬饭也是米,既然都是米,所以为什么不可以当做主食来吃呢?宇智波启关于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也说得振振有词。两面宿傩看了对于兄长的言论完全嗤之以鼻。
他们在家的时候还好,因为是两面宿傩煮饭,倘若吃不完这个人就要沉下脸来,于是宇智波启就给什么吃什么,从来没有二话,也不评价自己喜欢不喜欢,每当这个时候,就连宿傩也感到这个人委实好养活。但是当他们出了平安京,一路旅行下来,这家伙的任性便展现得淋漓极致,但凡由宇智波启安排自己的路线,必然有贩卖点心的茶寮和集市,到时候又免不了一番掰扯。
而对于一路上品尝过的食物的评价,两个人也大相径庭,在飞驒国同样吃到的一碗荞麦面,用碗盛着朴叶之上的荞麦面条,撒着花生、葱叶、蘑菇,两面宿傩的评价是‘不怎么样’,而神子则是礼节性夸奖着说‘还不错’。
神子觉得其他东西无所谓,而两面宿傩对于肉类的口腹之欲要更重一点。这个时代的人类多半是吃素的,而妖怪们绝大多数都食用肉类。因为不排除有的妖怪会觉得人类长得磕碜,所以它们吃的也不一定是人类的肉,有可能是鹿肉,马肉,熊肉……反正就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动物的肉。
到了有的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就在妖怪们的城池落脚,如果遇上了有人类聚居的地方,他们路过之时也会过去逛逛。
飞驒国的人烟确实稀少,宇智波启和两面宿傩来到这里的时候,还适逢当地人正在筹备即将举办祭典的仪式。虽然夜幕还没有降临,但是已然有了一点节日特有的热闹氛围,平日里看起来稀疏寥落的街道也被华灯溢彩般装饰起来。
人们在丹生川的神社之中点燃篝火,排练起夜间要演奏的乐声,钟鼓声断断续续地随着延绵的山棱传下,桥下的溪水倒映着来往喧哗着的人群。路上的露天摊贩们也紧跟着点燃灯笼,随着寺庙的第六次钟声长鸣,村民们的喧嚷声直接着达到高峰,祭典也就紧接着正式开始了。
——不过这和宿傩倒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在祭典开始前后跟着宇智波启到处走,这祭典上也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神子走动的速度也不算快,他们的路线是随大流的人群一起从集市前走到集市的尾,两面宿傩倒不担心宇智波启会走丢。
但是往往最不担心的事便总是会发生,等到神的撵车从街道走过,祭典的气氛被推向最高潮,灯火的映照之下,两面宿傩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之中显得分外瞩目。
于是便有人朝着他高呼说道:“看呐,两面四手上人!”
其他人也紧接着跟着那个人大声欢呼:“两面宿傩显灵!”
原来飞驒国丹生川崇拜祭祀的神明正好是两面宿傩,群情鼎沸之间人群涌动,祭典之中不少人举着火把高呼着向他聚拢过来。两面宿傩因为众人间狂热的气氛感到了不愉快,他挥臂想要直接把面前的人甩开,但是等到付诸行动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僵硬地拽开拉扯着他衣袖的众人的手。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晃荡了一圈,想要带刚才还在身边的那个人一起离开,却最终失去了目标一无所获。
两面宿傩心里的不快顿时更浓了,他搞不懂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和宇智波启失散,从离开祇园神社以后,原本并不亲密的双子就可以称得上形影不离。他几乎没有在和宇智波启两人一起出门的情况下,最终落到独自一人行动的结果。
他觉得不自在,心里隐隐窝着一股无名之火,等到甩开群情激昂的村民,到了僻静的小道上,要去寻找不知道现在在哪的宇智波启的时候,两面宿傩的情绪又陷入了莫名的烦躁之中。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两面宿傩不想回旅馆,也不想再次进到那些人群之中,他为此心烦意乱,不知道在那名叫弥生的桥上站了多久。直到钟鼓声不知道何时停止,灯光也不复先前的明亮,两面宿傩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瞧见了自己的兄长站在桥头的垂柳边仰着头望他。
宇智波启像着以往那样,朝着他微笑着说:“宿傩好受欢迎啊!”
两面宿傩在飞驒国之中当然很受欢迎,因为在当地的传说中流传着说宿傩是保护民众的英雄。
但是两面宿傩也并觉得这种欢迎是多么愉快的事,他想问宇智波启刚才去了那里,但是结果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但倘若宿傩若是因为两人走散的事而不高兴,想必兄长也只会笑了笑,替他开解着说道:“可是我们不可能时刻都在一起的啊。”
……这个人确实是有来找他的,但是这不妨碍他在找他的过程中去干点别的事。譬如说他的手里现在多了一颗巨大的南瓜,瞧上去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两面宿傩本来应该因为这举动而笑他,但是翘了翘嘴角,最后因为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又沉寂下去。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带回来的南瓜最终被旅舍的厨师做成了菜端上了桌子,神子就托着脑袋,指着刚上上来的菜肴说:“这种南瓜……是当地很有名的特产呢,为了纪念当地有名的英雄,所以用他的名字[宿傩]为这个特产命名。”
能被宇智波启专门提起的事,那么不会这么简单,两面宿傩皱起眉听他接下来的话。果不其然,下一秒神子就把自己碟子中的南瓜翻了个面,慢悠悠地说道:“所以说,你瞧,宿傩肉。”
一瞬间,两面宿傩想要告诉自己的笨蛋哥哥,名叫‘宿傩’的动物的肉才能叫做‘宿傩肉’,譬如说那只被他专门取名为‘宿傩’的小白狗。
第76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四)
等到宇智波启和宿傩准备往回游览的时候,一年之中的季节也逐渐从秋天步入了冬季。按照他们这样不紧不慢往回赶的速度,恐怕也只能在年关之后才能回到平安京。不过宇智波启倒觉得无所谓,他们在平安京的房子空落落的,而两面宿傩是他此事唯一的亲人,既然如此就算回不去也没有多少遗憾。
有一日长野地区下了大雪,山峦和杉树被雪覆盖的柔和线条与大雪皑皑之中的一片白色很是相配。负责接待他们的雪女小姐说,在雪花飘飞的天气之中去泡温泉也是一种风雅之事。
不过宇智波启几乎是想了想,就立马决定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要待在室内——无他,只是因为天气有点冷不想过去,再加上泡完温泉到时候回来的路上被风一吹,恐怕刚回暖的温度又会丧失无余。
不过在整个人都待在暖炉温度辐射的区域范围里以后,宇智波启在缓和了冰冷以后便感到了无聊,他开始剥桌子旁边摆着的橘子吃。他剥一瓣吃一瓣,有的橘子看起来很酸,事实上吃起来也很酸,有的橘子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一点味道都没有。
因为吃多了口渴的缘故,没过多久宇智波启就有了一些饱腹感,至于剩下来没法处理的,自然而然就推给宿傩吃。他虽然谈不上喜欢橘子,但是也来者不拒,蛮尊重兄长的劳动成果。等到剥橘子的消遣结束以后,宇智波启看了一会儿入住旅店之后,从前台的架子处抽出来的书本——
这个时候人类的读物十分无聊,除却各种各样耳熟能详的物语之外,唯一值得称道便是那位才女藤原香子所著的《源氏物语》,宇智波启早在很久以前作品问世时便充率先拜读过暂且不提……除此之外,便只能是一些从东方传来的各种经典或者佛经,既然出来游玩,自然是极不符合此刻的心境。
妖怪们的读物自然是不用说,有些妖怪几乎不看书,有些妖怪是由人类变的,保留着生前作为人类的一些习惯,有些妖怪本体寄宿在书里,但实际上也和风雅二字沾不上边……会读书的妖怪不多,会写书的妖怪更少,排除妖怪们不感兴趣的类型,其中种类和内容更是乏善可陈。
宇智波启翻了两页,大概是文人用笔墨讲述一些自己觉得非常风雅的逸闻趣事,他草草扫了一眼,其中有一篇目讲的是夏天在亭下纳凉,饮酒、吃水饭,还有食用甘葛汁调味的刨冰的故事。
这个时候储冰艰难,夏季使用冰块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但是在木叶长大的宇智波启却并不觉得有多稀有。他的叛逆心很重,反而觉得冬天的时候吃点刨冰,在凉意之中体会凉意,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美事。
于是他把这想法讲给宿傩听:“我想吃刨冰。”
两面宿傩用手支撑着脑袋,这姿态看起来很松懈懒散,听闻宇智波启的话以后,又不情不愿地抬了抬眼皮看他:“你不是刚才还因为冷不想出去吗,怎么突然又想吃刨冰了?”
“越是要冷,越是要吃点冷的。因为有句话叫做‘以毒攻毒’,所以根据同理,也不妨以冷制冷,然后负负得正。”
听完这话以后,两面宿傩嗤笑一般轻轻笑出了声,他其实是不觉得这话有多好笑的,只是因为不屑的缘故才借此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实际上,这也不是神子第一次突然说他想吃点什么东西,哪怕他的要求很怪,当事人觉得这件事很麻烦,但一番折腾以后,宇智波启往往都会在最终得偿所愿。再加上这次的刨冰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所以两面宿傩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尽管弄来了刨冰,两面宿傩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蜂蜜和树莓、醋栗之类做成的酱让宇智波启蘸着吃,但是瞧他那皱着眉头的态度,是显然不愿意和宇智波启一起,加入冬天吃刨冰的队伍之中的。
这让宇智波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在家里等他的弟弟带土。带土最开始也是没有想过要在冬天吃什么雪糕冰棍,但是主要是下雪天待在被炉里取暖又干又燥,总是感觉快要被这热度烤干身体里所有的水分……
于是带土便在这状况之下,迅速接受了来自兄长的推荐。到了后来,宇智波带土甚至会在步入冬季以前急速前往商店进货,甚至还会因为宇智波启毫不爱惜地吃光他仅有的库存而气得爆炸。
带土是很可爱的,他从小到大都十分可爱。在忍者世界的时候,宇智波启其实每年都很期盼着冬天这个季节到来。这一方面代表着节日快要来临,又代表着放假回家以后,在这种白雪皑皑的天气中,又有很多可以称作带土一生的黑历史发生。
铲雪的时候,宇智波启会偷袭带土,譬如把冻得冰冷的手突然塞进弟弟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中。这样带土这个不稳重的家伙就会被冻得哇哇大叫,然后气不过地想要扔雪球。去砸一击得逞以后便逃跑的宇智波启,但是又因为没有注意脚下摔了一跤,整个人都狼狈地摔进了雪堆中。
他离开家很久了,仍旧还是很容易因为身边的一些小事,回想起带土。照理说这些回忆本来应该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但是至今为止,宇智波启想起关于和宇智波带土一起长大的各种往事,总是觉得记忆中的弟弟形象十分鲜明。
今日的晚餐是去餐厅吃的,他们没有让旅店的人送到房间里来。全因为到哪里都有无穷无尽的特产荞麦面吃,可以说接连好几天的荞麦面吃得着实令人厌烦,所以这次选了碳火烧烤的鹿肉料理,又不想房间里有气味,才去了专门用餐的房间中。
吃完饭回到房间以后,宇智波启又在烛火之下翻了一下那本风物志。因为火光温暖的缘故,他感到了昏昏欲睡,很快便落入了梦中。
梦中房间暖炉里的干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燃烧殆尽,室内留有一点火焰熄灭过后的余温,不过更多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令人感到若有若无的冷的气流。
从床铺上坐起来以后,宇智波启条件性朝着左边看过去,他下意识地觉得旁边应该有人,但是落入眼中的只有空空如也的凌乱被褥。那人应该离开有一会儿了,被褥上没有残余着一点余温。
[……或许是因为要处理什么要紧的事才离开吧。]
他脑海里没头没尾地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又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右侧的屏风,隐隐约约仿若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屏风的另一侧。
宇智波启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忍者的感知是很灵敏的,他并没有感觉到房间里有另外一个活物。
他猜测大概是庭院中树梢的影子被月光照着映衬了过来,宇智波启和宿傩来到这里入住时,他注意到庭院中有树,还有几株栽在一起的竹子。不过因为冬季的关系,竹子叶子有些泛黄和枯萎,因此看着有些光秃秃的。
正当他打算移开目光的时候,房间里发出‘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响,宇智波启紧跟着朝那边转头,屏风那一侧的影子的角度发生了倾斜和改变,难不成房间里真的有人?
宇智波启朝着屏风那边走过去,那确实是人的身影,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熟悉……他想喊那个人的名字,不过还没等宇智波启想起他叫什么,耳边便传来宿傩冷静的声音——
“你的温度怎么这么低,你做噩梦了吗?”
宇智波启回想着之前的梦,他想起屏风之后的那个身影,斟酌着言辞回答着说:“噩梦吗……说像好像也不像,反正是个不怎么美妙的梦。”
被宿傩这样唤醒以后,宇智波启确实感到了自己全身发冷。暖炉里的火焰依旧旺盛的燃烧着,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将他们两人的脸照得明明灭灭。神子缩在被褥之中,额头沁出轻微的冷汗,两面宿傩把他的手递给宇智波启,果然相对于自己的体温,他的弟弟竟然温暖得像是个火炉。
不对,宿傩温暖得本来就堪比火炉,无论在怎样的气候之中温度都十分恒定。冬天的时候宿傩的周围要比其他地方温暖,可以说得上取暖利器,夏天的时候宇智波启也不会因为炎热而远离弟弟,因为宿傩真的很高大,能够挡掉来自太阳的光线,可以说是行走的荫蔽。
因为双生子之间平时实在太过于形影不离,以至于宇智波启常常忽略掉这样的事实。
“不是因为噩梦的话,就是白天吃了冰的缘故。”
“和冰没有关系吧,倒是宿傩你很不对劲,怎么会一直都这么暖和?”
“谁知道呢,大概是火的作用……”
“[火焰]吗?因为术式中的火焰?”
弟弟的场外援助果然起到了作用,宇智波启没过多久就变得十分温暖,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宿傩聊着天,大多数时候是神子在一边说话,两面宿傩心不在焉地盯着天花板,时不时轻轻地‘嗯’上一声作为回应。
暖炉里木材燃烧着,传来轻微噼里啪啦的声音,大概会这样继续燃烧一夜吧。
不过宇智波启大概是看不见炉火熄灭的场景了,因为没有过上多久,他又睡着了,不过这回黑影没有进入他的梦中。
第77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五)
宇智波启和两面宿傩返回平安京大概是在二月以后,京都向来都是事故多发地段。从十年前的平安京大火开始,和几年前的大江山作祟,直到现在为止,都时不时都会有妖怪或者咒灵过来大闹一场,仿佛摧毁平安京是所有妖怪扬名之时所要完成的毕业课题一般,所有妖魔鬼怪都要过来凑个热闹。
即使没有宇智波启和两面宿傩在一边见证,也依旧不妨碍这座城里有许多事情发生。他们在本州岛的另一端悠闲度日的时候,六条大街在一场纷乱之中成为了发生战斗的重灾区。
他们的庭院像是遭了水灾一般,被一场汪洋大水吞没,现如今大部分的水都已经退去,只留下被水冲塌的花木以及石阶上残存的湿漉漉的沙泥。
宇智波启平时照顾得很好的植物都因为过多的水分,根部已经缺氧烂死。全因这次入侵的妖物是海妖的缘故,即便是用水攻击也是用的海水。这些咸水从天上倾倒下来,水分被太阳蒸干以后,花坛里积累的盐分过多,剩下坚强着还没有直接死掉的一些植物,叶片也已经枯黄,眼见着是马上活不成了。
除却院落之中遭受了无妄之灾,走廊间的地板不少也被泡的发涨变形,宇智波启进屋瞧了两眼,房屋的墙壁透着一股凉意,实在潮湿得不成样子。
但是宇智波启面对这场景,第一时间考虑的却不是今晚该住那里,而是转过身招呼宿傩准备出门。
“去哪里?”
“不是前段时间有水灾吗?这里暂且放一放,我想去乡下一趟,看一看七角山的那三只……小狗。”
宇智波启很记挂那三只小豆柴,毕竟是三条活生生的生命,他在几年前的一个冬季捡到了它们,凌冽的寒风中,柴犬妈妈的尸体残破地倒在小径的一侧。
它被冬天没有食物而下山觅食的狼给咬死了,肚皮里的内脏被吃得很空。不知道为什么三只小豆柴完全幸免于难,也有可能当时逃走了,却在后面循着味道跑了回来,颤颤巍巍地依偎在妈妈早就被冷空气冻僵的尸体身边。倘若放着不管,有可能会被冻死,被饿死,或者别的什么动物给叼走吃掉。
那时候三只小狗才刚刚断奶,正是可以养活又最没有生存能力的时候,宇智波启看了心生怜悯,于是搭了一个很好的可以避风的小木屋作为它们窝,还时不时过来看它们,给它们送一点食物。
可以说三只小柴犬是在宇智波启的照看下长大的,在它们很小的时候,神子还想过偷偷把他们揣进怀里带回祇园神社里。小狗们的性格都很温顺可爱,因为很熟悉宇智波启的气味,所以即便离开了原本一直待的地方,一路上也不吵不闹。
隅熙征狸——
但是宇智波启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在祇园中,前前后后看着他的人实在很多,在神子身上发生的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被过度解读。
两面宿傩一开始对兄长经常去乡下看小狗的行为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最近几年随着三只小狗体型逐渐长大,他也在神子抚摸它们脑袋的时候评价着说:“它们长这么大了,可以自己觅食了。”
这种话宇智波启总是会装作没有听见,因为在他的眼里,三只小狗就是很小很可爱的小狗,无论长得多大,就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需要别人的爱护。
等到了地方,原本作为小狗之家的小木屋看起来荒废了许久,原本经常在附近打闹的身影果然都消失不见。宇智波启的心沉入了谷底,只好小声喊着[真一]和[迪奥]的名字,他不是不想呼唤[宿傩],只不过是害怕旁边的弟弟为此生气。
等呼唤了好几声过后,一只黑色的小狗才远远的跑了过来,看见熟悉的两个人以后尾巴飞快地摇晃了起来,整只狗都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它高高兴兴地在宇智波启身边打转,还翻过身子露出毛绒绒柔软的肚皮给这个人揉。
宇智波启搓了几把它手感不错的脑袋,然后轻轻捏了捏小黑狗耳朵外面的绒毛:“小真一,你的弟弟们呢?”
黑色柴犬的耳朵动了动,清脆地朝着宇智波启‘汪汪’叫了两声,它瞧上去没有去找兄弟姐妹们的意图,也没有做出任何想起身带宇智波启去找它们的举动。小黑狗只是摇着尾巴冲着宇智波启傻乐,看上去还没有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缓和过来。
宇智波启拍了拍它的脑袋,觉得它虽然可爱,但是真是一个笨蛋,不像是它的弟弟小黄狗,从小到大都是小狗里面最聪明的一个,所以每回吃东西的时候总是能够声东击西吃得比别的小狗都多。
而现在三只小狗的小木屋看上去荒废了有一段时间,叫了半天也只有[真一]自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或许在他们不在的这几个月中,三只小豆柴已经在那场水灾中失散。宇智波启想了想,觉得倘若将小黑狗一只狗留在这里话,未免有些形单影只,于是对它问道:“你要和我回家吗,[真一]?”
“如果你想和我回家的话,那就跟着我和宿傩一起走。”
宇智波启站了起来,但是小黑狗却没有像是以前分别时那样,跟着他们后面恨不得要跑好几里路,它只是待在了原地,然后作为回应依依不舍地‘汪汪’叫了两声。
“熊五郎!熊五郎!”
远处有农夫在大声叫着一个名字,小黑狗朝着那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来看了宇智波启一眼。宇智波启顷刻间明白了什么,他朝着它挥了挥手以示道别,最终小黑狗迈着像是跑过来时那样欢快的步伐,朝着呼唤着它的人的方向跑走了。
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黑色小豆柴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了别人为他取的名字。而黄色小狗和白色小狗虽然不知道去哪里了,或许同样已经被别的人收养。毕竟就算是兄弟姐妹,也并不意味着它们会一直在一起生活,它们有可能有了自己的家,有可能有了自己在意的人类,也不为彼此的分别感到难过。
——
晚上的时候宇智波启在源氏借住了一晚,因为源赖光在得知宇智波启返回平安京之后,又抽出时间专门过来和他一面。
明明离开平安京出去游玩的是宇智波启,要说送礼物的应该是宇智波启给他带伴手礼,可是实际上源赖光又赠给了宇智波启一振刀剑。他在鬼切的事件以后,拢共送给了宇智波启三把刀,这个人好似对神子的喜好完全了若指掌,赠送刀剑的时候,总是要附上一些委婉动听的传闻。
譬如他送出那振太刀铭为恒次的刀剑时,说它与佛有缘的传闻,赠送刀铭为[備前国友成]的刀剑时,又说这刀出鞘时有着‘宛若莺鸟鸣叫’的声音。
源氏家主办事非常能投其所好,尽管不知道他是否对看重的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总而言之,宇智波启在对其好感度急速上升的同时,也感到了这热情难以招架。
他推辞着说:“实在是不知何德何能,蒙此厚爱……”
源赖光在听完这话以后,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恍惚了片刻,他又紧接着恢复了以往那副从容的模样,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宇智波启只是觉得这热忱来得莫名其妙,不过两面宿傩倒是感到这个男人别有用心。
等到找到新住宅离开源氏的时候,宇智波启看着仿佛无时不刻都步履匆匆的一众源氏阴阳师和武士,不由得令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忍者世界的生活。
平安京里的阴阳师们和咒术师们,为了守护京都无时不刻都在准备战斗。为了守卫木叶和未来,那时候他和同伴们每一天的日常都伴随着紧张又刺激的任务……但是显然,忍者毫无阴阳师、咒术师的高尚,他们把不满十岁的孩子送上战场,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成年人的阴谋和私欲。
“好忙碌啊,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善后完成。每次有妖怪作祟,如果不妥善处理的话……”
他将这话说出口,而旁边的弟弟却不以为意瞥了那群阴阳师一眼,无所谓般地接口道:“管他呢。”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令宇智波启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他的弟弟根本没有发生半点改变,宿傩对一切都并不在意,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而勉强做一些正派的事情。
他既是束缚他行为的缰绳,也是把握他善恶的标尺……只要他活着一天,那么宿傩的未来便不至于像是断线的风筝那般不知何处去。但同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自己不是凭借一己之力剥夺了弟弟所有的自由吗?
身旁刚才还在讨论着平安京近况的人突然陷入了沉默,两面宿傩望向他,神情中带着点疑惑。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宿傩在我身边真好。”
宇智波启突然叹了口气,转而又朝着自己的弟弟微笑着说:“我们回家吧。”
第78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六)
源氏重宝自然非同凡响,尽管源赖光在鬼切叛离家族以后又铸造了许许多多的兵器,却依旧没有一把能够有资格与他平分秋色。
源氏家主为了力量和一位堕落的神明做了交易,他对制造出鬼切真实的过程语焉不详,并且许诺在日后为神子介绍更为杰出的刀匠,但是这份隐瞒不能阻止神明刻意地接近。
宇智波启后来还是遇见了阴阳之间缝隙中关押的那位堕神,名叫八岐大蛇,模样年轻俊美的高挑男人。他被誉为素盏鸣尊的神子,却为传闻中被须佐之男斩杀的八岐大蛇所青睐,主动冲他抛向了橄榄枝。
“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天丛云剑究竟在哪里。”
众所周知,天之丛云是当年须佐之男从八岐大蛇蛇尾之中取出的神剑,此战之后须佐之男便将此物献给了天照大神,后来由被琼琼杵尊从高天原带走,再次返回了人间这片大地。
来到人世的地面上以后,神器作为极其珍贵的宝物,一直被保存在热田神宫之中。但是宇智波启听八岐大蛇的话来推断,似乎神宫之中国供奉的并非真正的天丛云剑。
这其实是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传闻中已经被斩杀的怪物八岐大蛇,却像是神明一样享有永久的生命。他所迎来的最终结局不是被杀死,而是被众神放逐在阴阳之间的缝隙之中。
照理说,八岐大蛇本身就是天丛云剑的制造者,他会对于天丛云剑的下落了如指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但是宇智波启听了这话以后心里反而觉得更奇怪了,八岐大蛇竟然会帮助他获得从他自己身体之中取出的神器。
他觉得八岐大蛇就像是他以前的老师,同样是有着蛇类阴冷气质的男人,同样是主动向他赠与草雉剑,就连看向他人的目光也十分相似。大蛇丸曾经说他想做那转动风车的风,而八岐大蛇作为神,却热衷于观赏人世间的各种改变……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就算是陷阱也无所谓。
因为宇智波启需要一件称心适意的武器,目前为止,他所收集在身边的虽然都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名剑名刀,但是却无法在战斗之中替他提供格外的帮助。能够跟得上他如今这种程度的武器实在太少了,倘若天丛云剑真如传闻中所说那样强大,那简直可以直接一劳永逸。
为了确保以后能够万无一失地回到弟弟身边,宇智波启现在确实很需要来自天之从云的这份力量。
神子依照堕神的线索收集天丛云剑的碎片,最终获得了完整的天之从云。他深谙‘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的道理,最后朝堕神询问道:“那么报酬呢?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
“光光是这样已经很有趣了,”而堕神只是带着几分愉快的神色,给出了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回答,“你已经在获取天丛云剑的过程中向我支付过了报酬。”
宇智波其对于天丛云剑的印象,不过就是它属于三大神器之首,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相对于他之间所拥有的刀剑,不过是更坚韧了一点,更锋利了一点,所拥有的力量更充沛了一点,灵性也更强大了一点,心念一动便能来到主人的身边。
但是神子获得了天丛云剑的认可,这件事传到平安京之中,令所有人都不由得为此感到惊诧。神子果然是神子,祇园的神子就是名副其实的神子……人们对于这件事越发虔诚笃信。哪怕两面宿傩凶恶的名声已然举世闻名,哪怕神子有着这样如同鬼神一般丑恶的孪生兄弟,这也不妨碍众人坚信宇智波启是货真价实的神子,丝毫不会因此动摇。
就像是清洁曼妙的莲花一般,生长在淤泥之中却丝毫不染,作为另外一面的鬼神越是丑陋污秽,越是能衬托出神子的高贵端严。
他们朝山进香的时候默念牛头天王和神子的尊讳,跪拜起伏诚心拜愿,只求在五十六亿七千万年以后的弥勒菩萨座下获得拯救。除却陷入鼎沸狂热的信徒之外,而在祇园中将神子养育成人的藤原宫司则是彻底因为此事陷入了疯狂。
抚今追昔,倘若神子还在神社之中,那么祇园现如今又是何等的盛况!他在寒暄之时,被同僚们围在中间连声恭贺,言笑之间心底只剩下对当自己初轻易放跑神子的愤恨。
原本以为素盏鸣尊眷顾不过是用来造势的噱头,怎想他真是名副其实的神子……本以为当初从指缝之中放跑随手的弃子,却是难能可贵的连城之壁!何等愚蠢的行为!何等值得唾弃!
天丛云剑一直留存在热田神宫之中,就独独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原因,热田神宫就在所有人心中拥有了其他神社难以匹敌的地位。但是这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了呀,现在祇园的神子才被奉为天丛云剑真正的主人,倘若神子回到了他生长于斯的神社,那么祇园自然而然就从神社升格成为了神宫。
无论畅想过多少次这样的前景,藤原宫司心里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他想要劝宇智波启回来,让他那个怪物弟弟跟着回来其实也无妨。他绞尽脑汁在信件中用长辈淳淳教诲的形式说了一些柔软的话,藤原宫司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为了体面这么果断地放跑宇智波启了。
神子虽然很有主见,但也是有着明显软肋的家伙。他应该打感情牌,请求他暂且将神社积攒在手里的神事都处理完毕再走。这孩子拥有超乎常人的责任感,不然也不会因为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相处过的弟弟,陪他从神社中逃走。到时候,神子肯定一时之间无法脱身,而神事连着神事,神社之中的神事哪里是办得尽的呢……
藤原宫司也是研读过汉学的人,《尚书》里面说过这样的话呢:‘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等神子想要带弟弟一走了之的激情消散,就靠卖惨说神社里最近几年很不容易,将他想离开神社的念头冲淡。
——要是当初这样做多好!
这个男人一边写着书信,一边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五年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如今宇智波启是否还念着以往那些情谊,要是全部都忘光了,那该多难办。
可是托人送出去的信件杳无音讯,藤原宫司心随着时间的过去不由得慢慢地从天上掉进了谷地底。他想着自己即将炙手可热的前程,又想象着自己立马要和这样光明的前景失之交臂,便顿时感到心如刀绞,疼痛难忍,怕两年前的丧子之痛,都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藤原宫司在心里逐渐怨恨起宇智波启的无情起来,他将这孩子悉心照料长大,如若不是焚香弹琴的风雅教导,如若不是绫罗绸缎的精心供养,绝对养不出这样超脱俗世如同云中白鹤般的神子。
而现在他却拿着这样的态度回报他……不,不对,他不能怨恨神子,因为神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到祇园的,所以藤原宫司绝对不能对宇智波启抱有任何的怨怼,以至于他们两人的关系生出了间隙,让别的神社寺院借此有机可乘。
与之相对的,藤原宫司将这股憋屈般的恼恨,像是发泄一般放到了旁边从一开始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两面宿傩身上。
没错,两面宿傩就是借由兄弟之情迷惑了神子的怪物,神子想要救济他超脱于苦海,但是他本身就是本性难改的不详之物。就像是天魔喜爱干扰佛教之人修成正果,两面宿傩的诞生就是为了阻碍众生从苦难中解脱。
藤原宫司默默地将这段话叨念了几遍,这语言就像是拥有着难以言说的力量,即便是明知这话乃是编造,他也逐渐对此感到深信不疑。
他召见自己看重的下属,对他们严词厉色地说道:“诸位,你们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从今天算起来,距离神子离开祇园已经过了五年……”
“五年啊五年!人生之中能有几个五年呢?我们得让神子回来!得让神子回到神的当面来!他不能在他那不像话的弟弟身上再耽误时间了!在让神子在外面逗留下去,就是我们这些侍奉神明的人的失职啊!你们要小心神明佛祖的怪罪!”
与此同时,藤原宫司还向往日里他很是瞧不起的阴阳师还有咒术师们发出邀请,只要能劝得神子回心转意,回到神社里来,无论什么代价祇园社都能够付得起。
祇园社可是大社,数百年来少说也有了不少的积蓄,这话顿时引得无数人心思大动。
在藤原宫司离开以后,立马有人微笑着说:“我看这事很简单,神子久久不归的原因莫过于两面宿傩。我们直接解决掉问题本源不就好了吗?”
“你这话说得不妥,两面宿傩那家伙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妥?有什么不妥?再不妥,那两面宿傩也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我看不要这么莽撞,这件事事关重大,还需要从长计议……”
人群之中又有人笑,那人轻巧地调笑着说:“哎呀,你听好了,祇园的神主事先可说的是让神子心甘情愿、毫无芥蒂地回来。”
“毕竟祇园日后的前途还得依靠神子的作用,我想,总没有谁会为了一点报酬而本末倒置,莽莽撞撞惹得那位素盏鸣尊的神子感到不开心吧?”
第79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七)
象征着征服的天之从云,落到宇智波启这里也不过是普通的第十八代蝉间。阿努比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主人手中最趁手的刀剑,变成前一任、再前一任、再再前一任……时至今日,它面对新来的神器,目前已经心平如水,掀不起任何被取代的嫉妒心理。
拿到神剑之后便要试刀,传闻近江国有巨大蜈蚣化作的妖怪‘大百足’作祟,延绵身长数百米,外壳坚硬,面目可憎,时常下山以人畜为食,于是神子便前往近江国斩杀了这妖物。
在退治的过程中,宇智波启甚至还没有感到开始便已经结束了,仅仅是一下,山丘大小的大百足妖怪便化为了灰飞……使用其他刀剑,他也能只一击达成同样的效果,但是这回可全凭借神器的作用。
天丛云剑不愧是可以与诸神之剑媲美的神器,拥有如此神器,哪怕是毫不特殊的凡人也能有力量消灭震慑一方的妖鬼。
如此这般感叹以后,另外那把埃及剑突然朝着宇智波启问道:“你的每一把剑都是这么命名的吗?”
宇智波启将天丛云剑收回鞘中,他被这话问得一怔:“那倒不是这样的……”
这个人刚想说不是,因为在做忍者的时候,自己的手里就已经有了很多刀剑,有的是按照外貌命名,譬如说有的剑刀光凛冽,他便将它取名为「星月」。也有的刀剑是按照别人赠给它时所蕴含的寓意而取名作为纪念,譬如说带队的上忍期许他像初升的太阳,能够驱除阴霾和黑暗,于是那礼物便被叫做「暗切」。
带土曾经吐槽说宇智波启怎么能够记得住这么多把剑的名字,但是这个人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每一把刀都有着自己的名字,都对应这之后的故事。
在木叶村里,有些人活着没有自己的脸和身份,有些人死去以后连尸体和名字都无法留下,这些刀剑代表着宇智波启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他时常擦拭剑,它们就像墓地里的墓碑总能提醒宇智波启一点什么,他就用这种无聊的方式缅怀那些随着时间消逝的过往。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宇智波启给到手的刀剑取名字就变得很简单粗暴。无论那些刀剑那来自于哪里,无论那些刀剑由什么人送出,也无论它们有无自己的名字,而宇智波启总是懒得记或是懒得取,他总是端详着剑身,然后提不起兴致地心想:“就将它叫做「蝉间」也罢。”
名字么,不过是个符号,是个标记,需要被铭记的东西才需要标记,而宇智波启此刻是不需要标记的,他穿行在茫茫的世界之中,仅仅是个过客而已。
退治完那被称作大百足的怪物,宇智波启便离开近江国,启程返回京都。他们没有在当地逗留,因为两面宿傩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开心。
在斩杀完大百足以后,路过附近的村落的时候,当地人热烈跑出来接待他们,他们岂止将宇智波启视作了神子,甚至将他视作高于所有人的神明。
他们围着他,有的人朝着他顶底膜拜,有的人献上了食物和酒液,有的人大声喧哗想要引起神子的注意。而被排斥在所有事情之外,在敬畏和畏惧的目光之下活着的两面宿傩,却感到了什么都没有意思的无聊和空虚。
无论是看着众人簇拥神子,还是看着神子被簇拥,都是很无趣的事。神子被人们捧到了高台之上,一言一行之中都要符合众人对于神明的妄想,只有在凝望向人群外的孪生弟弟,才会展现出一点真实的情绪。
两面宿傩有的时候觉得他的情绪变得很奇怪,在有些事情之上,逐渐再也回不到像以往那样无拘无束的心境。他会因为这点小事觉得厌烦憋闷,但当他一个人向前走的时候,宇智波启拉了拉他的胳膊,单单是这种小事,就能让还在气头上的两面宿傩感到高兴。
就像是当初神子能让周围的人都忽视他与常人迥异的相貌一般,他的兄长又让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两面宿傩不会因为这种影响而变得想要远离自己的兄长,他和宇智波启本来就是双生子。因为与自己联系紧密的事物而产生情绪波动,这本来就是一种十分普通寻常的现象。
倒不如说会因为兄长而感到愤怒或者高兴的两面宿傩,才更真实,才更我行我素,才更随心所欲,因为他和宇智波启本身就应当是同一个人……不过现在这样也无妨,两面宿傩时常在心里这么想到,因为他们形影不离,因为他们同心合意,因为他们一体同心。
回到平安京之前,宇智波启和宿傩还在近江国的一间旅舍里吃了一餐。店主人是一个态度古板、脾气暴躁的男子,他对于客人尽职尽责,但是却动不动对店里的员工大发雷霆。倘若有一点不符合他制定的规章制度,那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就会引来他的大声斥责。
宇智波启在这里住了一晚上,仅仅是等候招待的空隙的时间,便瞧见他点了好几个店员出去,在走廊里对他们训斥不已。被呵斥的仆人脸上实在难堪,面露羞愧,瞧他们的神态,可以称得上难以忍受这等的侮辱,恨不得当即找个缝钻进去。
为他们送上餐食的女子也在刚刚受到训斥的人行列之中,她穿着淡绿色的罗裙,外面罩着黄色的外衣,装束并不娇美华丽,但却因为刚刚落泪而显出薄红的面色,看起来十分柔软可怜。
侍女的手看上去有些抖,倒茶的时候有些水洒在了茶碗外面,宇智波启见她又因为害怕遭到主人家的叱责而惶恐,就温言同那女子搭话:“这肉的纹理看起来很美丽,像是红叶一般。”
那白发女子催下头,看上去倒十分楚楚可怜,她低声回答说道:“诚如客人所说,这是鹿肉呢。”
这本来是一件不值得记挂的小事,但是最终又被宇智波启从记忆的角落里再次翻起。
全因为京都的咒术师们又开始纠集力量对邪灵进行祓除,这场景在平安京中可以称得上为众人司空见惯。
因为这个时期妖物肆虐,魑魅魍魉四处作乱,三天两头就要对祸乱的源头进行一次讨伐。
这种像是大扫除一样经常举办的活动,宇智波启平日听听也就罢了,并不十分关注,但怎么也没有想过终有一日会吃瓜吃到自己家的大门口。
他们说他们说他的弟弟是罪恶,是污秽之物,虽然披着人皮,但是已然开始猎食同类。
这时候的两面宿傩已经有了天灾的称号,奇异的面容和残忍的性格,再加上恶行累累的事迹,在众人眼里本身欲除之而后快。而后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时之间,几乎没有谁不曾听闻过两面宿傩喜爱食人。
宇智波启看似和宿傩亲密无间,但这不妨碍他们在本身的轨迹上渐行渐远。
他学习阴阳术,没有咒力的神子完全是咒术界的边缘人,几乎没有一个咒术师会主动和他交流咒术界的真实情况。
宇智波启虽然和弟弟每一日处在同样一个屋檐之下,但是直到最后,恐怕他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兄弟在咒术界响彻的凶恶之名的人。
所有人都指责两面宿傩食人,但宇智波启知道这其中恐怕有着很大的水分。
宿傩的行事作风确实十分不妥,他不过是看起来暴躁并且脾气有些坏罢了,与其说本性邪恶,倒不如说混沌中立。并且为了宇智波启这个兄长,宿傩至今依旧恪守着最后的道德底线。
当一众咒术师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宇智波启甚至不需要他们说明来意,便表明了自己在此事上面的态度。
他说:“宿傩没有吃人。”
因为神子固执的否定,有阴阳师拿出了能够辨明当事者是否食人的妖怪式神,那是一种蝴蝶,喜爱食用同类者身体上溢出来的污秽的灵力。
蝴蝶飞向了两面宿傩,原本是蓝色的翅膀,此刻却呈现出了血的颜色。
“神子大人,我听闻神明对世人皆有悲悯之心,但是同类相食已然沦为非人之物。即便如此,您仍旧坚持要包庇这个食人的怪物吗?”
所有人都看着神子,来讨伐两面宿傩的咒术师看着神子,过来协助讨伐的阴阳师看着神子,周围来凑热闹的人们也看着神子,就连属于被讨伐的主角两面宿傩也直勾勾地盯着神子看。
两面宿傩的脸色阴沉,眉毛拧起,心情也阴沉不定,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神子最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哪怕这是陷害、这是阴谋,可这也同样是一件事实。人了就是吃人了,无论如何,谁也不能保证尝过人类滋味的两面宿傩不会再一次犯戒。
可是宇智波启仍旧说:“宿傩不会食人。”
他坚持否定两面宿傩吃人的事实,但是即便作为被偏袒的当事人,此刻心里也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因为随着这句话落下,众人之中一片哗然,从宇智波启说出这句话开始,无论众人是否无无功而返,今日之事注定要成为神子美名上白璧微瑕的污点。
两面宿傩不知道自己心中该为兄长的偏袒和信任而动容,还是该为自己成为亲手将神子拉入世间纷扰之中的那人感到不快。
他只是心想:“如果我杀死在场的所有人,那么今日之事就绝对传不到天地之间的第三个人耳中。”
——这样神子依旧是完美无缺的神子,高洁、清净、正直,不为流言蜚语所困扰,不沾染这世间的所有污秽。
高大的青年思及此处,刚刚动了动指尖,他的兄长就在宽大的衣袖之下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宇智波启对他说:“不要。”
于是生性不爱受到束缚的两面宿傩,心中第一次因为兄长的安抚,转而生出了更多的烦闷。
这烦闷无边无际地滋长,像是爬山虎的藤蔓,攀岩至了心里任意一个角落,又像是嵌进房屋之中的树根,将本来坚不可摧的百尺高楼彻底分裂。
日后两面宿傩无数次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白发女人呈上了一切的起源、罪恶的开端,她朝着他仿若一无所知的兄长微笑,然后又朝着他微笑。
“信任不足以弥补一切的裂缝,更遑论造成分歧的起因便是这足够的信任?”
他和宇智波启之前从未有过猜疑,由是如今有了猜疑,他们之间先前从未有过矛盾,由是最终有了矛盾。
第80章 我的弟弟宿傩(十八)
一切都结束过后,他的兄长对他说:“已经没事了,不过是诬陷而已。”
因为神子的态度已经彰显,他说两面宿傩没有食人,他说这件事不过是一场构陷。宇智波启的话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没有谁敢在这时候对着两面宿傩出手。
倘若触怒拥有天丛云剑的神子,致使他加入战局,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全身而退,众人只好在犹疑之下做出了妥协。
这就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不足以在宇智波启的心上留下任何的波澜。两兄弟都明白这事的原由,那一日他们给神子呈上的是鹿肉,而呈在他兄弟的面前则是被处理过的人肉。谁也不知道被炮制过的人肉是怎样的味道……所以宿傩当日不过是觉得这是有些腥气的肉类而已。
于是宇智波启安慰宿傩说道:“不必放在心上,所有事都已经结束了。”
在这件事上,宿傩不仅没有错处,他还是受到伤害的那个角色。真正有罪孽的家伙,合该是策划了这场阴谋的罪魁祸首。往后他们的日常就照样继续,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会将所有不怀好意者都排除在外,就算宿傩愿意出门和别人打架也没有关系,有他的存在没有谁会伤害到宿傩……
他以前愿意带着宿傩从祇园离开,现如今为了弟弟和咒术界公然为敌也不在话下。至于世间将如何解读他的行为,或许会将他视作和两面宿傩等同的邪魔外道。不过那也无妨,他是作为宿傩的兄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而不是作为神子的身份而出生的,些许浮名,自然不必往心里去。
但是两面宿傩却觉得心里很不爽快,往常的时候,他听见这话恐怕会为了宇智波启这毫不犹豫的信任而感到高兴,但是现如今却怎么样都快乐不起来。他心里想兄长为什么要阻止他,这明显是最为合适的应对。
宇智波启究竟是真正的神子与否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不过是将兄长看的比这世间的芸芸众生都还要重,无论是谁都比不过兄长的声誉,不肯让宇智波启沾染上任何一点来自尘世的污泥……但是那时候在人群之中,他的兄长朝着他轻轻摇头,他为了别人而拒绝他。
两面宿傩生性不爱受任何人束缚,但是等到又看到神子出现在他面前,私底下和宇智波启独处的时候,他便又压抑了所有的不快,在心里想到,哪怕为了让你高兴……
就像是当初那时所说,随你高兴就好,只要你开心就行。
——
目前的现状倒不至于宇智波启为此感到忧虑,可是全因这件事的发生,这场诬陷在神子内心的深处留下莫名的隐忧:
带土会不会也遇到这种情况呢?因为他那样笨,又太过于热心,根本不会照顾自己,没有了哥哥的照顾,又对身边的人毫无戒心,倘若他遭遇了这样的情况又如何呢?在整个木叶村之中,会有除他以外的人好好保护带土吗?
……或者说,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在缺乏监护人照看的这段时间里,年幼的带土会不会已经死了呢?
毕竟让孩子上战场,可以说是忍者从战国时代之前便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更何况带土已经十岁了,从忍者学校毕业就意味着可以被送上前线。兄长就该保护弟弟,就算是当时活下去,他也不能阻止带土被派去战场,但若只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就导致了带土的死亡呢?
单单是想到了这一点,宇智波启就觉得从头到脚都抑制不住地发冷,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已经凝固。在这初夏的时节,怎么样都不至于令人感到寒意,但是宇智波启却感受不到阳光照射下任何的温度。
他不敢往下想了,也不该继续往下想象……这种假设根本就是徒劳的,在他无法回到带土身边,在事实得不到求证的情况下,一个劲地设想结果对现状完全无济于事,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慌乱和低落的情绪之中。
可是尽管心里清楚这点,宇智波启仍旧忍不住忧虑不安,翻来覆去地不停思量。
他想带土会不会踩进起爆符的陷阱被炸死,尽管有着波风水门的照看,但纲手大人的弟弟当初被大蛇丸前辈照看,但也是同样的这种死法。他想带土的志向,他说他要想要成为火影,为此平时在训练上没有少付出努力,整日整日刻苦地修炼忍术,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宇智波启总是说带土很笨,其实他并不是很笨,只是因为粗心的性格所以需要磨砺,是那种大器晚成的类型。
带土是有许多优点的,他喜欢帮助有困难的人,平时也会为了保护同伴冲到最前面,率真率直,在作为兄长的他眼里,带土就该是为了实现梦想和获得幸福而生……这时候,宇智波启倒是希望带土在紧要关头不要再这么热血上头,因为这样的带土很好,但是这样的带土又怎么能让人放下心呢?
宇智波启心里想着事,于是做起其他事的时候总是不能全神贯注,他心不在焉,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闲逛的时候心不在焉,和宿傩说话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因为现在遭遇了这样的情况,宿傩也需要陪伴和关注,但是感情并不是理性能够控制的东西,总而言之,在宇智波启身上总有走神的状况发生。
等到有一回宇智波启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后院,他刚好遇见自己的弟弟坐在回廊处饮酒。
此时庭院里的景色正好,菖蒲花和紫阳花争相盛开,簇拥在一起呈现出美丽的颜色。这个时节很适合赏花饮酒,两面宿傩是要饮酒的,并且得是烈酒、美酒,才能符合他的心意。神子也自然会饮酒,不过那通常都是在赏月之夜或者在气氛合适的情况下象征性小酌一点。
两面宿傩看见神子正站在庭院中想事情出神,于是便顺理成章地邀请宇智波启过来与他一同对酌。
“你要喝酒吗?”
“也好,现在的景致正适合喝酒呢。”
于是两面宿傩便在漆器之中斟满清凉的酒液,将酒盏交给宇智波启的时候,两人的手短暂的接触了一下,然后他便感受到了来自兄长指尖的刺骨冰冷。
这个人的手很冷,可是他的身体一直都非常强健,在两面宿傩的记忆中,宇智波启这个家伙至始至终从来都没有生过一场病。
早在很久以前,宿傩还和神子大人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时候,宇智波启身上的伤口从来都在第二天便消失不见。大家都说这是神子潜心修行受到神明庇佑的结果,于是日后所有人跪拜佛祖的态度都越发虔诚。
但实际上,最为合理的解释便是,天与咒缚起到了作用,它的效果便是用全部的咒力来交换强大的□□……常人尚且不会在夏至以后的白日中感到寒冷,况且是在体质方面远胜于他人的神子。这反常的状况在宇智波启身上,只在许久之前出现过一次。
两面宿傩收回手,他不快地拧起眉毛,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是语气之中充满了笃定:“你是不是又做那种噩梦了。”
——这猜测可以说得上有理有据,不过现在可是白天,宇智波启哪里来这机会做噩梦呢?
宇智波启不想朝着宿傩说谎,但是要让他将导致这情况的真实原因直接告诉宿傩,又实在是讲不出去。清凉的酒液入口,喉咙间泛出一点辛辣,神子以饮酒的姿态作为掩饰,含糊地应声点了点头。
这件事看上去好像是应付过去了,又好像没有应付过去。因为宿傩在得到回答以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几分,又对这话相信了几分,总而言之无论如何暂且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但是这点安静并没有维持下去多久,因为两面宿傩面色上很快显示出了烦躁,他将酒盏重重地放在一边,清酒倾洒在地上,像是在因为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而撒气。
“怎么了?”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两面宿傩看了宇智波启一眼,里面饱含着不满的情绪,他不愉快地说道:“你不专心。”
宇智波启确实很不专心,他喝了酒,明明对面坐着宿傩,却还在思念着另外一个人。
两兄弟之间往常也并没有许多话,可是神子之前望着庭院中的花木出神,这神情和以往那样漫无目的地出神截然不同,挂念着别的事物,心神不属的样子是藏不住的。
两面宿傩就是因此感到了不高兴,他的兴致全无,这场小酌也似乎没有了继续进行的必要。既然神子浑身发冷,那么就该早一点回到房间里休息。夏至时节的衣衫单薄,在送兄长回房间的过程中,这个人又难免埋怨宇智波启穿得单薄。
“喝酒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暖身体的。”
有的人喝了酒会觉得身体很温暖,可显然正在生病的人明显不再此列,散热快就代表丧失热量也会变得很快,导致了体温继续下降的寒冷。但是在两面宿傩稍有不注意的时候,神子一晃眼便喝下去很多了,然后导致了现状变得更加糟糕,他的手如同凉水一般冰冷,怎么捂也捂不热。
在两面两面宿傩送宇智波启回房间之后,他的兄长不正面回应他的指责,反而说起了抱歉。这是这个人的惯用伎俩,以退为进不仅而体现出体谅的态度,还能借此掩饰自己的任性。
“对不起,我头脑有些发昏……麻烦你了。”
“既然知道麻烦,就不要这样做。”
“我知道错了,带土,实在对不起……”
这句话说完以后,宇智波启自知失言,立刻闭上了嘴,但是两面宿傩却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回想起先前对酌时,神子坐在他身旁时的魂不守舍,索性直接了当地朝着宇智波启发问:“带土是谁?”
“你又在透过我看谁?”
“你究竟瞒着我有了什么秘密?”
这即是对于孪生兄长的质问,又是两面宿傩对自己的自省,他以为自己和宇智波启亲密无间,以为自己和宇智波启同舟共济,但是他的兄长早就和他貌合神离,早就有了不让他知晓的秘密。
这件事或许在很久以前便已经初现端倪,只不过他那时候善于自欺欺人,假装将一切都视而不见,现在会想起往日的蛛丝马迹,两面宿傩在深感愚蠢的同时又感到恼恨无比。
因为红豆沙,宇智波启是不爱红豆沙的,但是两面宿傩第一次和宇智波启出门的时候,神子便在茶寮点了有红豆馅料的柏饼。
他应当不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自然而然地便清楚其中存在着红豆味的闲聊,于是将碟子推在旁边一个都未动。两面宿傩原本以为那是因为他的缘故,宇智波启才会选择自己不爱吃的柏饼。这时候回想起来,应当是神子身边原本就有一位会吃红豆馅料的人,只是现如今已经不在他的身旁了而已。
想到这里,两面宿傩的神色就变得很难看,就算宇智波启急急忙忙地朝他道歉——
“对不起,宿傩……”
“不必说‘对不起’,反正你也只会道歉,始终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世间的兄弟倘若像这样有了矛盾,两个人可以趁机大吵一架,便将真心话开诚布公,方便日后和好,但是宿傩和宇智波启都不爱与谁有口舌之上的争执。
两面宿傩想要发怒,他无法像是数年前那样将兄长和其他人那样一视同仁地对待。可是单单想起这件事的起因,宿傩心中就一阵恼恨憋闷,因此只好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开,临走之时甩下一句话:“我们相互冷静一下吧。”
他拿宇智波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以离家出走作为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