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说自己酒量还好,现在还不是醉死过去。”
谢积玉似乎是有些嫌弃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方引皮肤上的热度。
方引的头被转到了另一侧,靠在车窗玻璃上,像是养蔫了的花。
他无知无觉地闭着双眼,路灯的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唇色比双颊更加绯红。
管家坐在前排副驾驶上:“方先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心情不错就在外面敞开了喝,到时候被人卖了怕是还要给人数钱。”谢积玉说着,便松开了自己的领带,冷笑一声,“以前没发现他人际关系这么好呢,一会是这个alpha,一会是那个alpha。”
管家不解其意:“方先生性格好,待人真诚,朋友多也正常。”
“是啊。”谢积玉的声音依旧很冷,“他要是omega怕是能引来更多这样的朋友。”
他的重音落在了“朋友”两个字上。
管家这下算是听出来言外之意了,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谢积玉冷若冰霜的脸色,嘴角轻轻翘了一下,差点露出了一个笑意。
不过他毕竟是专业的,无论多好笑他都不会笑的,还准备添一把柴。
“方先生在医院人际关系似乎不错,无论是病人还是同事似乎都挺喜欢他的。”
谢积玉掀起眼皮,望着后视镜。
管家继续道:“前两天天天给方先生送餐,不少医生看到他都会主动打招呼,还有不少病人送礼物给他呢。”
“这样啊。”谢积玉不以为意,“现在当医生能收礼物了?”
管家露出一个专业的微笑:“都是一些不贵重但有心的小东西,比如亲手做的针织花、小摆件什么的。方先生放在办公桌上养养眼,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积玉没再说话,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到车窗外。
他也刚下飞机没几个小时,身体还处在长途旅行的疲惫当中没有恢复,就算是面无表情,也看着有些不悦。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方引因为惯性身体倾斜,靠在了谢积玉的肩上。
绯红的脸颊仅仅隔着一层布料贴着谢积玉的皮肤,热感渐高,方引睡得有些沉,这个姿势让他无知无觉地微微张开了嘴,一截嫣红的舌尖藏在雪白的齿列之后。
谢积玉静了两秒,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方引。
可与此同时,车又朝着另一个方向拐弯,两股力量合起来,导致方引的头撞在了另一侧的车窗玻璃上。
“唔怎么了?”方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被撞到的地方,“嘶头有点痛。”
谢积玉:“”
谢积玉冷哼一声:“让你喝那么多酒。”
通过后视镜看了全程的管家:“”
管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方引此刻似乎是才发现谢积玉在,咧开了一个傻兮兮的笑,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谢积玉,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车,我在这里不奇怪吧。”
方引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他觉得这话倒是也没有说错,愣愣地“哦”了一声,然后呆坐在原处看着前方的路。
他衣服有些凌乱,白衬衫的衣领一侧翘起,另一侧则被拉得有些开,锁骨在细白的皮肤下面异常鲜明。
谢积玉看着他的样子,便问:“喝了多少?”
方引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谢积玉面前晃了晃,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今天高兴,也就几杯而已,几杯。”
谢积玉嗓音凉凉的:“什么事这么高兴?”
方引想了想,双手抓住谢积玉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滚烫的皮肤瞬间感觉清凉了不少。
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又蹭了蹭谢积玉的手,喃喃道:“大好事,有机会告诉你。”
“松手。”
方引不为所动。
谢积玉抿了抿唇,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使劲之后却发现方引抓着他的力气更大些。
毕竟是骨科医生,两三个回合下来,谢积玉竟然也没能把自己的手成功抽出来。
他看着方引醉醺醺的脸,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你以后还是少喝酒吧。”
“嗯?”方引半梦半醒之间应了一声,嘟囔道,“为什么不给喝?”
谢积玉动了动自己那条被方引霸占了的手臂:“先不跟你这个醉鬼讲道理了。”
方引嘴巴里只发出两个轻轻的气音,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车子进入了平稳路段,方引不知不觉地松开了谢积玉的手,整个人顺势靠在了谢积玉的肩上。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呼吸可闻。
方引朦朦胧胧之中闻到了熟悉的兰花香信息素,便将脑袋移动了一下,靠在了谢积玉的前胸上,离alpha的腺体位置更近了一些。
管家将中间的挡板升了上去。
酒香弥漫,空谷幽兰的香气好像也不再那么冰凉。
谢积玉没再推开方引,只是转头看向窗外:“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难缠,酒品太差,抓着人就不放手了。别人会愿意跟你这样?”
沉醉的低音从他的胸腔里响起,准确地传导到了方引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里。
“你又不是别人。”方引闭着眼睛,声音已经有了很浓的睡意,艰难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你是我老公啊。”
酒醉之人口舌不清,最后几个字却说出了缠绵悱恻的意味。
谢积玉猛地一怔。
他垂眼,只能看到方引的头顶和小半张侧脸,方引的眼镜因为这个姿势的关系,有些滑稽地耷拉在他的鼻梁上,随着呼吸的起伏,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谢积玉抬起手,有些犹豫地停在半空中。
这在这当下,方引温热的呼吸落在了谢积玉的指尖上。
谢积玉立刻将那眼镜推回该在的位置,接着将目光移到了窗外,仿佛能在黑夜笼罩的树林里看到什么好景色,嗓音幽微难察。
“别乱叫。”
可方引已经彻底睡着了,没有再回一个字。
这段路程仿佛开了很久,等车子停在了谢家大宅门口的时候,谢积玉感觉到自己手臂都有些发麻了。
他抽出了自己发麻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方引的脸:“自己起来回房间。”
方引一动不动地半躺在后座,依旧睡得很沉。
管家在一旁负手而立。
Luca察觉到心爱的主人回家,从屋子里飞奔出来,像一颗炮弹一样准备冲到谢积玉的身上,却被谢积玉灵活躲过。
他俯身摸了摸Luca的头,指了指车上酣睡的方引:“上去叫醒他。”
Luca听话地跃到车后座上,先是小心翼翼地上上下下闻了闻方引,然后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去拱方引的手。
下一秒却被方引下意识地搂住了脖子:“谢积玉,你别走”
站在一边的谢积玉:“”
酒醉的人很难灵活地使用自己的四肢,手上也没个轻重。Luca被方引“锁喉”之后,急得边挣扎边用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不停地看谢积玉。
谢积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俯身拉着方引的手臂,将人从车里带出来。
小狗被成功解救,跑下来绕在谢积玉的脚边开心地转圈圈。
谢积玉没理尾巴摇出残影的爱犬,他扶起方引,却不知道对方的鞋带什么时候松了,还没走两步,一只鞋就掉了下来。
谢积玉转头对管家道:“他脚上的伤好透了?”
管家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也不清楚,方先生的药反正还没吃完。”
于是谢积玉一只手揽住方引的背,然后微微俯身,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轻轻松松地把人横抱起来,朝屋内走去。
方引一米八二的身高,但抱在怀里的感觉却有些轻,像是一株颀长的高杆植物。
看着高,但却没什么重量,似乎能被轻易地折断。
谢积玉抱着他上楼,在左右两个楼梯之间步伐稍稍顿了一下,转到了右边楼梯上。
他推开方引那个房间的门,几步就把人放在了床上,转身便走。
与此同时,方引下意识地朝床边翻了个身,“噗通”一声,脸朝下摔在了地板上。
几秒钟后,方引的意识像是渐渐回笼,身体的触觉回来了,便艰难地动了动,用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但准备翻身起身的时候却失败了,于是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准备踏出房门的谢积玉回过头来,才发现方引刚才还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现在已经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谢积玉在方引面前蹲下,发现他的眼睛和鼻头都有些红,于是伸手抬起方引的下巴,在灯光下仔细打量。
还没等他确认方引有没有被眼镜的碎片划伤,方引却打掉了谢积玉的手。
下一秒他闷闷的声音响起:“不喜欢我就算了,还打我。好痛。”
“我没有打你,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被碎片划到,不过看你这样应该也没事了。”谢积玉站起来,指了指卫生间,“别发疯跑过去泡澡,被淹死了可跟我没关系。”
谢积玉说完转身欲走,又被方引拉住了胳膊。
他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却没甩动:“你又想干什么?”
方引紧紧地攥着他西装的袖口,坐在床沿,仰头看着他:“你好香。”
没了眼镜的遮挡,眼眶里似乎蓄着的那一汪水更加澄澈,眼尾微红,像一瓣芍药。
谢积玉向前半步,眸色幽深。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方引这这幅样子,只不过那些时刻方引没有穿着身上这件白衬衣,倒是挺新鲜。
谢积玉喉咙滚了滚。
他抬起手,用食指的指腹去抹了一下那瓣芍药,低哑的嗓音随着兰花香一起飘了出来。
“你应该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谢积玉:爽了
第32章
方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控制他的四肢,明明想着要脚踏实地地一步步走,实际上整个人仿佛处于大浪滔天的小舟之上,连自己的身形都稳不住。
猛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方引抓到了一支稳稳当当的桅杆。
这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便紧紧地抓住,再也不松手。
后来大约是自己的手劲用得太大,桅杆上的帆就这样掉了下来,盖在他的脸上,缠住他的身体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痛,生理上的。
方引努力地翻了个身,却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才意识到昨晚的梦可能并不仅仅只是个梦。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那件白衬衣。虽然没有睡衣那么舒适,但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于是便继续摸索,从被窝里掏出了让他不舒服的元凶,是一件黑色的衣服,理了半天发现是一件西装外套。
戗驳领西装,羊毛混纺面料,缝线细密均匀,这样的手工定制品可以确认不是自己的。
直到方引看到衣服前襟的内侧缝着一块布,上面用银线绣着的正是“谢积玉”三个字。
而此刻,这件昂贵的定制西装已经被自己睡得都是惨不忍睹的折痕,俨然一副废了的模样。
方引吸了一口气,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从里面拍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然而都是徒劳。
他不知道为什么谢积玉提前结束了出差行程,还去了璞叶公馆,但却有些后悔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喝那么多,导致从车上到回家的这段时间几乎是完全断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自己喝得烂醉,谢积玉大概也不会将他顺路带回家就是了。
这时,方引的余光瞥到床头柜上自己那副碎了的眼镜,感觉到头更痛了。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方引曲起腿,将自己的头埋在那件衣服里,闻到了里面浅淡的兰花香。
他的人生中甚少有这样喝得断片的时候,虽然不觉得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谢积玉的外套出现在自己的被窝里这一事实,就足够让他浮想联翩了。
自己应该没有对谢积玉上下其手、欲行不轨吧?只要不是这个,别的出糗都无所谓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昨晚可能在谢积玉面前丑态百出,方引就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浑浑噩噩地洗漱了一下,就抓着那件衣服出了房门,想拿给管家看看这衣服还有没有拯救的空间。
夏日的早晨,堪堪七点,阳光就已经很丰沛了,但湿漉漉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
方引才走到楼下,就看见谢积玉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悠闲地喝着咖啡。
晨光穿过碧绿的树梢,在润湿空气的浸染下变得很柔和,静静地落在谢积玉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领口微微敞开,湿润的头发上偶尔有水珠滴落,在紧实的胸肌上留下一道水痕。
谢积玉似乎才注意到方引的存在,他抬眼,看着方引手里拿着的那件衣服,不动声色道:“酒醒了?”
方引将那衣服藏在身后:“嗯,醒了。”
谢积玉点点头,眼睛落回了面前的财经月刊。
这时,管家送了一份早餐过来,放在谢积玉对面的位置上。
他拉开椅子,对方引道:“小米粥,白煮蛋,水果,宿醉之后清淡一些好消化。”
方引看了看谢积玉,对方淡定自若不在意,于是他便就着管家的意思坐在了谢积玉的对面开始用餐,将那衣服暂且放在膝上。
他将一块橙子放进口中,酸甜丰沛的汁水很清爽,让精神都苏醒了不少。
谢积玉又翻过一页杂志,眼睛落在那些文字上,嘴里却说起了另一件事:“我的外套可以给我了吗?”
正在喝水的方引陡然被呛着了,他重重地咳了两声,脸都咳红了才缓过来,慌忙拿起餐巾捂住自己的口鼻。
谢积玉见状,放下手里的杂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表情像在欣赏一出喜剧。
方引缓了快半分钟才放下餐巾,有些尴尬道:“衣服,我帮你洗一下再还你。”
谢积玉闻言挑了挑眉:“怎么,被你弄脏了?”
尾音微微上扬,不知道是不是方引的错觉,他总觉得谢积玉这话似乎夹杂着一点别的意思,话里有话。
可他的表情却相当正经,让方引也想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有些皱了,清洗熨烫一下会更好。”
“皱了。”谢积玉了然地点点头,“你对它做什么了?”?
这话怎么越听越诡异了?
方引实在是好奇,便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这衣服,昨晚怎么会在我床上的?”
在他的想象中,最好只是谢积玉出于好意,怕他酒后出汗着凉临时给他披上的。
“昨天晚上,你抱着我,还拉着我的衣袖不松手,倒头就睡死过去,怎么弄都不醒。”谢积玉漫不经心地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话,“我总不能陪着你睡吧?只能把衣服脱给你了。”
方引听完之后便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没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做,倒是没做。”谢积玉一字一句地回答,“只不过是你抱着我叫老公罢了。”
什么?
方引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耳朵爆红:“老老公?”
谢积玉轻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口咖啡:“没必要再叫一遍了吧。”
方引:“”
由于喝醉的经验实在是太少,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失态,这个称呼对谢积玉来说或许跟骚扰差不多了。
果然那句话说得对,喝酒最尴尬的事情不是喝断片,而是断片之后还有人帮你回忆你断片时候的样子。
一想到自己昨晚在谢积玉面前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方引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好意思啊,我昨晚喝得太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你多见谅。”方引机械地开口,仿佛神游天外,“以后不会这样叫你了。”
谢积玉抬头看着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常见的疏离感,嗓音有些凉:“那你以后最好记好了。”
方引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抓着那衣服的手指紧了紧,低声应了:“知道了,实在是抱歉。”
餐桌上一时寂静了下来,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那这件衣”
“是我,什么事。”谢积玉就接起了一个电话,将方引的话头打断了。
方引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但看着谢积玉皱起眉,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的样子,似乎事情不小。
“让媒体撤下来,法务部的人去处理干净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吗知道了,先稳住,我马上过去。”
谢积玉挂掉电话就站起身来,经过方引身边的时候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瞥了一眼那件衣服,干脆地丢下了三个字:“扔了吧。”
方引有些尴尬地呆坐在桌前。
谢积玉的洁癖着实是重,况且自己昨晚耍酒疯本来就很不地道了,现在还计较什么怕被人嫌弃,也是多此一举。
而且眼下,他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
方引把那衣服交给管家,委托他帮忙清理干净,也出门了。
车刚开不久,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姜舟雨的来电。
方引的声音有些哑:“是我,怎么了?”
对方似乎迟疑了两秒,声音才出来:“昨晚顺利到家了吗?”
“顺利。”方引笑了笑,“昨晚喝得有些过了,最后没对着你耍酒疯吧?”
“这倒没有”他听见姜舟雨在那头吸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你看热搜了吗?关于晏珩的。”
方引皱起了眉头:“我不清楚,怎么了?”
昨晚他们还很愉快地一起吃了晚饭,能发生什么事情?
姜舟雨叹了一口气:“被造谣上热搜了,说他私生活不检点。但这绝对是假的,我可以保证。我打电话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先不要跟别人说我们昨天一起吃过饭的事情。否则传到那些娱记的耳朵里,要来医院堵我们就不好办了。”
“放心,我明白的。”方引脑海里浮现晏穗那可爱的小脸,有些担心,“那些人应该不会把穗穗扒出来吧?”
毕竟这个流量至上的时代,那些媒体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要是知道晏珩的单身形象不仅是假的,还有一个女儿,他们就会像秃鹫一样把一个人啄食殆尽。
晏珩为女儿隐瞒了那样长时间,如果这件事被爆出来,伤害的后果应该是他承担不起的。
姜舟雨的声音有些疲惫:“晏珩今天一大早就把孩子送到了我这里,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有事。”
方引想到了紫屏山那次相遇,移情作用发挥了威力:“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帮你。”
如果今天换成是自己的孩子,陷入滔天的窥伺当中,自己也不可能安心。
“我现在暂时还应付的过来,也有保姆跟着,你放心。”
“好吧。”方引的声音还是有一些担忧,“有什么需要及时联系我。”
姜舟雨的声音听上去总算松了一些下来:“好的。”
方引挂了电话之后,一路开到了方家老宅。
刚刚下车踩在熟悉的草坪上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关上车门。
越靠近,方引总觉得那股陈腐的气息更加浓重,细枝末节的记忆无孔不入地复苏起来,每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等方引踏入大宅的时候,还没看见方敬岁,倒是先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方澄。
他身上的睡衣皱皱巴巴,头发也很凌乱,望着方引走进来是满脸不高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方引不想跟他多说:“我只是回来见一下父亲。”
方澄笑了,他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面上的表情也是饶有兴味。
他绕着方引走了一圈,才在他耳边低声说话,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他在临海庄园陪着你母亲呢,陪了好几天了。你猜猜,你母亲现在怎么样?”
第33章
方引面色凝重地看着方澄:“什么时候的事情,多久了?”
他一直都知道,周知绪每见一次方敬岁,就会陷入一场艰难而漫长的情绪劫难中,整个人就像被沉入了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小时候的方引好歹见过他们之间的冲突和争吵,说起来好歹有个情绪的释放。
可等方引长大一些,特别是他被打断腿关在地下室的那一年之后,他觉得周知绪变了。
不再跟方敬岁起肢体上的冲突,日常行事也变得温和,有时候面上甚至能看到一些笑意。
但越是这样,越让方引心惊。
他总觉得那张温和慈爱的面孔,只是一种昙花一现的错觉,总有一天要消失的。
方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方引的表情是一道值得细品的佳肴:“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不知道也很正常。”
方引见他阴阳怪气的模样,无意跟他多说,转身就要走。
方澄见状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拉住方引:“说走就走啊?你现在的脾气这么差?”
到底是谁脾气差?
方引慢慢转过头去看着方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你觉得现在在家里,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方澄一愣,悻悻地松开了手。
在方澄9岁那年,搞恶作剧,模仿动画片里的剧情,把一罐蜂蜜倒在周知绪必经之地的楼梯上,害周知绪摔破了头。
当时方敬岁出差不在家,要不是周知绪拦着,方引怕是能拿那个空了的蜂蜜罐子把方澄打死。
方引这人脾气其实是不差的,只不过周知绪是他绝对不能碰的雷区。
方澄想起来往事,有些怯懦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小了两个度下去,小声道:“昭宁哥,他找过你吗?”
“有话就说。”方引有些不耐烦。
方澄犹豫了一下:“他很快要订婚了,但对那个对象不满意。所以想换对象来着”
方引被他吞吞吐吐浪费时间的样子搞烦了,直接回复:“他是跟我提过,我没答应。还有事吗?”
“这样啊”方澄面色顿时不太好看,声音也低了下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方引没心情分析他的一举一动,转身三两步上了车,便向着周知绪所在的临海庄园开去。
他攥着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得关节发白,油门几乎踩到了底,路边葱绿的乔木成了一片模糊的虚影。
方引几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到了临海庄园的门口,刹车之后,薄薄的烟尘泛起。
两个保镖有些诧异,上前拦住方引:“您怎么过来了。”
方引张开手臂配合他们的检查:“我父亲是不是在这?”
“是,已经过来一周多了。”保镖为他打开了大门,“请进。”
一周多的时间,方引有些担心他们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冲突,更担心周知绪。
他一路小跑,穿过湖边的小路,推开玻璃正门的时候却发现屋里陈设一切如旧,并且极其安静,只有夏风吹过风铃的响声。
方引越过屏风,就看见了方敬岁和周知绪。
这一路上,方引想过许多次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可怎么都没想到是眼前这样。
夏日气温高,周知绪又吹不了冷风,便在屋后置了一架葡萄,在下方放了一套桌椅纳凉。
两人相对而坐,方敬岁翻着一本书,周知绪在泡茶,一时间这方天地只有书页声和杯盏碰撞声。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周知绪先发现了方引的存在,便朝他招了招手:“怎么过来了?”
方敬岁掀起眼皮看了一下,没说话,又继续看他手里那本书了。
方引走上前去先是分别礼貌地给两人打了招呼,才在一旁坐下:“过来看看你们。”
“看来是回过家了。”方敬岁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页,嗓音不咸不淡的。
回过家才知道方敬岁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的。
周知绪轻轻瞥了他一眼,接着沏了一展热茶递给方引:“尝尝。”
方引伸手过去接,周知绪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儿子的光裸的手指上,眼神顿了一秒便移开了。
这次大约是太心急,连装样子的戒指都没戴。
“我今天过来,是要跟父亲说一件事,我下个月需要出国一次,希望父亲可以同意。”
此话一出,周知绪抿了抿唇,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一些滚烫的水就越出了杯口,洒在了他的手指上。
方敬岁见状,强硬地把周知绪的那只手拉到自己的面前。
周知绪挣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方引,却是没能将手抽出来。
接着,方敬岁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从指缝擦到指腹又擦到指甲,确认把水珠都吸干了才放开周知绪的手。
方引面上不显,但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是拧紧了。
从他父母身上,他才知道有一种折磨是可以不显山不露水的,从生活的每个毛孔侵入。
方敬岁好整以暇地看着方引:“去哪里?”
“伊斯亚特岛,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
方引实话实话,这种事情也瞒不了方敬岁,如果隐瞒反而会带来麻烦。
方敬岁“嗯”了一声,接着问:“对你医院的工作很有帮助吗?”
周知绪不悦地看了方敬岁一眼。
“嗯,有一些学术上的问题想要跟那些教授还有同行交流,对我那篇评职称的论文也有益处的。”
“这么重要啊。”方敬岁点点头,“你要是想,我完全可以以集团的名义请他们来方家,这样你就有充分的时间去跟他们交流了。”
嘴上说着似乎很为方引着想,实际上只不过是想限制他人身自由罢了。
方引心里早有准备,可话还没说出口,已被周知绪抢了先。
他轻啜了一口茶水:“集团那个问题药剂的丑闻不是正盛吗?哪个专家愿意这个时候来趟这趟浑水?”
方敬岁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周知绪身上,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没必要幸灾乐祸吧?”
周知绪声音依旧四平八稳:“我只是让你别耽误孩子。”
方敬岁叹了口气,对方引道:“知道了,你去吧。”
方引心跳快了一些,但面上不显:“谢谢父亲。”
倒是周知绪先下了逐客令:“没事的话你就先走吧,一路上注意安全。”
“马上都午餐了,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吧。”方敬岁继续靠在椅背上翻书,语气是心平气和却不容拒绝,“阿引留下来一起用餐吧。”
这顿饭的气氛可谓是相当诡异。
方敬岁很喜欢为周知绪做一些细碎的小事,比如剥虾壳,挑干净他不喜欢的佐料,看似温柔小意,但方引总会感觉得非常不适。
大约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知绪全程只有配合方敬岁的份儿。
周知绪的胃口并不算好,而方引也清楚,在面对方敬岁的情况下,他的胃口绝对不可能更好。
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对周知绪来说,这顿饭用“进食”绝对比“用餐”更加准确。
胃是情绪器官,周知绪的胃病延续了许多年,方敬岁让人做再好的膳食养着,也是无济于事的。
不过,这种日子快结束了。
方引这样想着,用餐完毕之后礼貌地对向二人告别了。
见儿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周知绪喃喃道:“也不知道最近他跟谢积玉相处得怎么样。”
方敬岁夹了一片松茸放在周知绪的碗里:“这个问题重要吗?”
“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觉得不重要。”周知绪看着方敬岁往他碗里夹菜时候的样子,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你演够了吗?”
方敬岁笑了:“我只是好奇你能为了方引能到什么地步,还真是忍辱负重啊。”
“他是我的孩子。”周知绪淡淡道,“你这种人是理解不了的。”
“我是哪种人?我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一样的吗。”方敬岁似乎非常愉悦地回忆起了往事,“你记不记得,你刚怀上他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流掉。甚至在产房那天,要不是医生发现得早,你已经掐着方引的脖子把他从天台扔下去了吧?哪还能有今天,母慈子孝的。”
佣人给周知绪倒了一杯温水,接着又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他是怎么被怀上的,你很清楚。”
“当然。”方敬岁眯起双眼,一字一顿,“你在手术台上流了那么多血,我怎么会忘。”
周知绪露出一个悲哀的笑:“要是当时我没被救回来,也不至于如今两个人都是这种境遇。”
“那个年代看来,你手术成功确实算是奇迹。”方敬岁又剥了一个虾仁放在周知绪的碗里,笑意吟吟,“不过这大概也是上天的眷顾吧。万分之一的可能,你还是生下了我的孩子。要不然,我们怎么有机会走到今天。”
这话听上去跟亲手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牢笼没有区别。
周知绪眸心定了好几秒,忽然一下子打翻了面前的骨碟,各种食物残羹撒了方敬岁一身。
“多少年了,还是这个脾气。”方敬岁无奈地笑了笑,制止了准备上前帮忙的佣人,“不过你现在根本不敢让方引知道这些过往吧,不然也不会配合我了。因为他一旦知道,或许会做出比他十六岁那年更惨烈的事情来也说不定。”
周知绪面色惨白:“你好像总觉得你永远不会失败。”
方敬岁听闻,强硬地掐住周知绪的脸转过来,用湿巾轻柔地擦了擦他的嘴角。
边上的佣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
“难道不是吗?不仅是你,连方引自己也接受了吧,不然出国这件事也不用专门来请示我了。”方敬岁轻抚周知绪的唇,声音是无比地温柔,“他要是敢私自脱离我的控制范围,他脊椎里的东西下一秒就会让他高位截瘫,当一个废人。”
周知绪闭上眼:“你真是个疯子。”
方敬岁笑了:“他是你给我的礼物,我怎么能不好好关照他。”
“礼物?是脖子都拴在一条绳子上的可怜虫吧。你早就想好了吧,无论是他出事还是我出事,另一个人都没有好下场。”
方敬岁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叹了一口气,:“谁让他十六岁那年不仅想带你走,还企图杀了我。”
“把自己的亲儿子逼到这种程度,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这种”
“可我没做错什么啊。”方敬岁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周知绪的脖子上,言语里竟有着森森寒意,“是你当年说的,我们之间要不死不休的。你要认输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章写得有些爽,啊,我果然还是很爱这口狗血~[菜狗]
第34章
方引从临海庄园开车出来,在沿海公路上一路向东。
天空澄澈如洗,海面波光斑斓,天与海的边界已经没有那么明晰,像连成一片的、悬吊着的琉璃。
前方的路分割开了方引的视线,一边是草地,另一边是大海。
在海风拂过眼睫的一刹那,方引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眼前好像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被吹走了,他清楚地看见了绿地的草叶上有光颤动,海水撞在岩石上的样子像被打翻了的无数钻石。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下意识地踩了刹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迈出了车厢。
自从周知绪在这里住下,这条路方引来来回回地开了好多遍,却第一次察觉到这里的景色有多美。
夏风热情地环抱着他,一个深呼吸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一个压在他身上多年的重担。
那次失败的逃跑之后,方敬岁在他脊椎的植入了一枚微型芯片,用来监控他的行为。
无论在哪里,只要方引脱离控制,装置便会启动,损坏脊柱神经,几秒钟内就能让他变成一个废人。
刚做完植入手术那段时间,方引每天都生活在极度的恐惧当中,噩梦连连。
有时候好好地走着路摔了一跤,他会立刻摸自己的腿还有没有知觉;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几乎在一两秒钟的时间内就能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就会动动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没有瘫痪。
当然恐怖的时刻莫过于遇到梦魇。
他意识清醒地甚至能察觉到周围的人事物,但身体就是怎么动都动不了,整个人像被抛进无底的深渊中,眼前那一线光越来越小。
在这种反复折磨之中,有时候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为了从噩梦中苏醒,方引便会在自己以为的“梦里”自残,很容易就头破血流。
他的精神到了崩溃的临界点,方敬岁在医生的一再告诫下,方引终于被送去医院看了精神科。
也就是在那天从医院出来,在人行道亮红灯的时候无知无觉地迈了出去,却被偶然路过的谢积玉拉了一把。
方引得救了,暂时性的。
后来方引走上了医学之路,也有这个因素在,他想把那东西取出来,否则此生都无望了。
但方敬岁早就告诫过他,植入的位置很危险,找医生强行取出的成功率很低,而后果大概率也是瘫痪。
如果真是这个结果,那方引做的努力都没有意义了。
直到他在新闻上看到,罗伯特教授成功为一个将军取出卡在脊柱里的弹片的案例。
他想尽办法透过各种渠道拿到了那场手术详细参数,便知道这是目前自己有机会争取的最大筹码了。
而伊斯亚特岛的研讨会,是一个非常好的、近距离接触教授本人的机会,就算没办法立刻手术,那也是往前走了一大步了。
至少还有希望在。
之前,方引一直不喜欢这片海,总觉得自己的命运跟这海潮一样,被无可撼动的力量推着,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上粉身碎骨。
今天第一次发觉,这样的那晶莹粉碎的浪花其实是一番不错的风景。
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在沿海公路高点的弯道处停下,嘴里数着“123”然后齐齐地冲了下去。
他们路过方引,发丝和裙角飞扬,肆意的笑声被海风吹到了很远的地方。
夏日,海滨,少年们,方引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部分好像也活过来了。
就今天这小半天,暂时忘掉那些不快吧。
方引回到车里,一路开到市中心,先去了相熟的店里重新配了一副眼镜。
他是从地下停车场之间上的顶楼,所以在等待眼镜配好的时间里闲逛的时候,才发现商场中庭乌压压地聚集着很多人,中间是个舞台,看样子是在做什么活动。
方引绕到正面去看,才发现这是一个著名奢侈品手表的品牌活动。
而背景板上的代言人,正是昨天晚上方引才刚见过的晏珩。
方引这才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晏珩是很红,但所有围观的人都太亢奋了,一般这种只有品牌用户和代言人粉丝参加的活动,外面居然围了一大圈媒体工作人员,显然不在一开始的活动安排之内。
从他们设备上的logo可以辨认出,都是当下互联网上最主流的大媒体。
方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晏珩的绯闻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这段时间在爆发出来,品牌方的物料早就提前准备好了,自然没办法立刻取消,大约也是在观望状态。
所有的媒体更是异常兴奋,晏珩那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应,如果他出现在这里就能采访到到一手消息。
许多围观群众更是吃瓜不嫌瓜大,人围得越来越多。
他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些亢奋的目光和镜头好似比秃鹫的喙还锋利,一副要把人的血肉一片片叨下来的架势。
方引拿出手机,登上自己几乎不用的社交媒体,热搜上那个“爆”字依旧血红,已经有不少博主把前因后果都整理了出来。
说晏珩前段时间在联邦北部拍戏的时候住在某酒店,与此同时某个大佬级别的投资人也在酒店出现过,两人有不正当关系。
照片是相同角度、不同时间在酒店门口分别进出的两人,其中晏珩很容易辨认出来,另一个所谓的大佬则从头到腿都是厚码,除了身高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也能当成证据吗?未免太牵强了吧。
按照这个逻辑,所有进出过那家酒店的人都能通过这种移花接木的方式拼接在一起,也是可笑。
方引翻了一下热搜,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绯闻没有实锤,低级黑,甚至有人说这是晏珩在反炒。
但是为什么这个热搜能这样火,方引在其中看到了一个诛心的推论。
好几年前,晏珩在国外时候还是一个酒吧的服务生,短短几年就变成了联邦一线明星,这个成名速度太快所以惹人怀疑。
配图画质模糊,在一个昏暗的酒吧里,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的侧脸,是有点像晏珩。
晏珩这两三年内爆火可以说是机缘到了,碰巧演了几步好作品的配角才被大众发现,从此一路长红,部部都拿主角的戏份,运气和实力无一不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晏珩一直没有出现,底下聚集的人越来越焦躁。
方引是没兴趣再看下去了,倒是晏珩广告图上的那个腕表合上了方引的心意。
松针绿表盘衬着珍珠做成的指针和时标,让方引想起谢积玉最爱的那盆青山玉泉。
还有几个月就是谢积玉的生日了,方引决定这次送个礼物给他。
以前倒不是他不记得生日,更不是不愿意送,只是觉得大约自己送了谢积玉也不会想要,便不想让自己难受。
而现在,他觉得已经有一些不一样了。
方引心里隐秘的地方忽然雀跃了起来,他去店里准备定下那块七位数的腕表。
“先生,我们品牌是提供刻字服务的,请问需要吗?”柜姐将样品拿出来放在托盘里,指着侧边,“可以刻在这里。”
方引想了想:“一般会刻什么呢?”
“刻名字的首字母,刻某个重要的日期,或者是几个字的祝福等等。”
名字方引不可能刻上自己的名字,而谢积玉自己的名字又感觉没什么必要。
那如果刻上某个日期呢?比如说他们小时候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方引还从来没把这件事对他说过,这个事情谢积玉恐怕根本不记得。而且他总觉得这个行为目的性不纯,好像需要谢积玉来回应他什么一样。
所以只剩下了一个选项,那就是祝福。
以谢积玉如今的权势和财力,几乎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他需要什么样的祝福呢?
方引想了好几分钟也没有什么头绪,于是先添加了销售人员的联系方式,决定想好了再联系。
他取回了自己新配好的眼镜,又开车去了那个甜品铺子,买到了心心念念的佛手柑巴斯克蛋糕。
正式一点的礼物需要思前想后,这样的一份小甜品则简单多了。
方引特地让老板多加些冰块在保温袋里,才带着蛋糕回到了谢家。
谢积玉还没回来,家里有些空荡荡的,方引一个人吃了晚餐以后,就说自己想玩游戏,便可以理所当然地在客厅里等着。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口的地方,时不时看一眼外面有没有车开回来。
看似认真玩了两个多小时的游戏,实际上都是输。
就在他脖颈酸痛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
是关于晏珩的,标题是“针对恶意造谣,晏珩所属公司已启动诉讼程序”。
方引点进去看了看那公告,大概是说恶意造谣已经严重伤害到了晏珩,公司绝不姑息,已经固定证据提起诉讼。
热搜里那些词条也都变成了各路人马营销的战场,晏珩的名字早已消失不见,看来这事结束了。
就在方引感慨如此高的处理效率的时候,一道车灯扫过,往车库去了。
谢积玉回来了。
方引连忙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靠在沙发上换了好几个姿势,但都感觉很不自然。
就在此时,谢积玉走了进来。
奇怪的是明明是夏天,他的面上却有一种骇人的冷峻感,气质肃杀。
双方眼神接触的一刹那,那股肃杀感悄然退却,让方引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大约只是工作太累了的缘故吧。
方引这样想着,站起来跟谢积玉打招呼:“我买了甜点,要不要一起吃点?是佛手柑口味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谢积玉解开自己的外套扔到一边,靠在沙发上,方引这才发现他眉眼之间确实有倦色,看来今天是累狠了。
他垂着眼,疲惫地开口:“晚上不吃高热量的东西。”
要是放在以前,方引立刻就会打退堂鼓,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了。
“就吃两口也可以的,摄入糖分可以刺激多巴胺的分泌,能稍稍缓解一些疲惫和压力。”方引尝试性地劝了一句,“或者就尝一口,好吗?”
谢积玉抬眼望着他,半晌之后恩赦般地点了点头。
方引眼睛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将那块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放在餐碟里切成了小块,又拿了两把消过毒的叉子。
他将蛋糕放在桌上,朝谢积玉那边推了推。
“这个蛋糕是我常买的那家店的新品,我试吃过,很清爽,所以也想让你尝尝。”方引不自觉地当起了推销,只是他不确定谢积玉会不会喜欢,故还是有些紧张,“这家挺干净的,用的原料也不错。这块是下午刚做的,还很新鲜”
方引话还没有说完,谢积玉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抬起手示意方引安静,然后接起了电话。
安静的夜晚,方引听见了对面的声音,是谢惊鸿打过来的。
几乎是接通后的几秒钟之内,谢积玉的面色又恢复了那种肃杀感。
他站起来边走边道:“你不用拿这种方式威胁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了些,方引只听见一句大概是“那我的威胁有用吗”之类的话。
大概是母子俩又吵架了。
谢积玉一路上楼,离得越来越远,最后只留下了一声关上书房门的巨响。
夜深了,方引已经等得脖颈酸痛,可谢积玉再也没有下来。
冷藏的蛋糕开始凝聚空气中的水汽,慢慢融化、塌陷,变得一塌糊涂。
方引尝了尝,佛手柑的芬芳已然消失,清甜绵密口感也变得酸涩软烂。
看来是等不到了。
他望着它许久,然后丢入了垃圾桶。
第35章
方引掀开帷幕,循着票根上的信息,在二层的VIP席上坐了下来。
音乐厅的穹顶洒下柔和的暖光,舞台布置得很简洁,最吸引目光的还是在舞台后方巨大电子屏上的一张海报。
画面中,池青一身穿着一身白衬衫,手里拿着小提琴,是正在沉心演奏的模样。
他的脚边堆满了明黄色的向日葵,正蓬勃地开放着,像一个个小太阳,有一种阴霾一扫而空的生命力。
旁边还写着几个字的主题:弦上葵光,池青个人演奏会。
方引想起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课外活动结束,他骑着自行车载池青回学校,当时就路过这个音乐厅。
池青当时从他的车上一跃而下,指着音乐厅,说总有一天他要在这里办一场个人演奏会。
而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方引这一刻才有了实感,十几年看起来很长,其实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现场的灯光慢慢地暗了下来,池青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携琴踏入演奏会现场。
他在舞台中心站定,朝着观众微微鞠躬,台下瞬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池青的家庭条件的不太好,是家里的老大,父母更关心弟弟妹妹,非常反对他走学音乐这条烧钱的路。
家里不支持,池青就自己边打工边上学,跟方引的关系也并不是因为是室友才好的,而是因为碰巧在同一个兼职的地方遇到。
那是一个餐馆的夜班,几个酒气熏天的alpha对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动手动脚,当时是他们二人联手制服了那些醉鬼。
后来就这样慢慢熟识了,常常一起上学,一起下课,又一起跑出去打工。
直到池青遇见了谢积玉,两人时常在一块,便不再跟方引一起常常出校门兼职了。
方引在悦耳的音乐声中有些走神,直到一曲完毕掌声响起,才将他拉回现场。
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池青,面带微笑地接受所有人的喝彩。
方引看着他,忽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慨。
池青实现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了。
整场演奏会之后,等围着池青要签名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方引才拿着花上前:“祝贺你顺利演出,餐厅我都定好了。”
池青将那一大束白玫瑰抱在怀里,有点神秘兮兮地开口:“今天是我的主场,不如就听我的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方引自然答应。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池青换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短袖和牛仔裤,拉着他就上了车。
随着路两边的景物越来越眼熟,方引认出来好像是他们高中的时候常常一起走的路。
等车停在一个店面门口的时候,方引下车才终于确认,这就是高中学校门口对面的餐饮街。
“记得吗?当时这可是我们最喜欢来的小店了吧?”池青道。
眼前是一家烧烤店,店面不大,外面的烤架上躺着一排食材,老板正在忙碌地烤制着。
店面门头的招牌依旧是“木子烧烤”,只是看上去发黄了一些,似乎蒙着一层油烟,别的都跟十几年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当时的池青和方引,偶尔一起兼职结束回校的时候饥肠辘辘,便会在这个开到凌晨的店里对付一口。
两人进去之后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上坐下,等点完了餐,池青环顾着周围发黄的墙皮和脱落的海报,声音里有无尽的怀念:“这几年在国外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里。你呢,反正人都在首都,有回来看过吗?”
方引开了一瓶冰可乐放在池青的面前,神情自若:“没找到伴儿,还是适合跟你一起过来。”
池青喝了一口可乐,垂下眼,没说话。
方引的高中时代过得实在不算舒心,伴随着长久以来的家庭暴力是一方面,学校里同龄人的风言风语也很多。
一个身上总是有淤青和血痕的人,怎么看都不是特别单纯,没什么人愿意跟他来往。
池青算是一个例外。
他也不把方引看得多特殊,只把他当成一个友好的同学和室友来看待,在小团体密布的高中时代,让方引没有成为一个太过异类的存在。
当时的方引对外界的一切戒心都很重,尽管池青示好,他也会将自己跟池青的关系控制在一个泛泛之交的距离内。
直到那次二人在兼职的地方偶人一起解决了几个醉鬼,才真的开始熟识起来。
两人边吃边聊,兴致高了起来,忽然聊起了当初他们遇到过的一次意外。
“还记得高一那年初夏吗,我们去山上露营,我俩一起睡的那次。夜里忽然刮风暴雨,睡觉的帐篷都被吹到了山坡下面,当时我差点以为咱俩要交代在这山里了。”池青有些感慨,“或许真的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然我也没机会办今天的演奏会了。”
方引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当然记得了,正是因为这次经历,众人才发觉谢积玉跟池青的关系。
方引跟池青都是beta,又是室友,自然睡一个帐篷。
后来想想,当时他们俩个露营经验不足,选的地方不够平坦,离山坡近,帐篷固定得又不是特别稳。
其实不遇到极端天气是完全够用的,只是初夏的气候实在是不稳定,暴风雨在他们熟睡后降临了。
当时方引很幸运,他因为睡在里侧,身体被撕裂的帐篷缠住了,没有滚到更深的山坡下面去,其他同学很轻松地就救出了他。
而池青直接从帐篷中摔了出去,滚到了山坡下面,额头撞在石头上。
当时所有的同学都急急忙忙地穿上雨衣或者打着伞来帮助他们,唯有谢积玉,一个人就拿了个手电筒三两步便冲下了山坡,焦急万分。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震惊到了,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找出绳子准备营救的时候,谢积玉抱着额头上都是血的池青,艰难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方引都历历在目。
山上的暴风雨大到大家都站不稳,只能彼此依靠,只有抱着池青的谢积玉是稳稳当当的。
后来池青被送到了医院,虽然医生告知皮外伤不严重,可是谢积玉还是守了他一夜。
自从那天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俩人越走越近,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在不久后的一次校园活动里,有人拍下了那张两人在舞台化妆间的手拉手的著名的图,这段关系才算是被默认公开了。
池青脸上的妆被卸得很干净,额角处那个细小的白色疤痕隐约可见。
他注意到了方引的目光,便撩起头发指了指那个疤痕,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幸运之神眷顾的标志。”
方引迟疑了一下,语气中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其实那天,是我说我有些害怕陌生环境,所以才要睡在内侧的。不然”
池青眉头皱起,立刻打断了他:“这叫什么话,难道意外出在你身上会好一些吗?”
方引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毕竟是个名人了,要出镜的,有伤疤不太好。”
“小伤,不影响,妆化了都看不出来的。”池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不高兴起来,语气也变差了,“况且,我靠小提琴吃饭,又不靠脸吃饭。”
方引没想到话题会是这个走向,他随即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语气局促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池青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神色一转,拍了拍方引的手:“好啦,我不是说你。真的,我只是想起了谢积玉。”
方引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他缓慢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饮料,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上残留的油渍。
等判断自己的语气万无一失之后才开口:“怎么说。”
池青那一瞬间的神色有些奇怪,明明是有些厌恶的样子,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跟连珠炮似的想什么说什么了。
但话到嘴边了却欲言又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半晌才出声:“我只是想起他这种口是心非的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心里是什么心思谁能猜透?可烦了这种人,你以后遇到离远点。”
离远点暂时是做不到了。
不过谢积玉口是心非?是这样吗?
方引想了想,好像这个评价跟他对谢积玉的了解不太一致。
他总是觉得,高冷得难得蹦出一个字的人,其实也没有必要口是心非吧。
“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他全家。”池青将那罐可乐一饮而尽,“不然我确实很难去国外学习,我家那个情况,你知道的。”
方引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俩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池青有些回避这个问题,“老板,拿张菜单过来,这边加菜!”
方引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下去。
池青的家庭供读高中都困难,更别说让他去一个国外的高等音乐学府深造了。
不过结合关岭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以及现在池青的反应来看,当初他们分开确有谢家的原因在。
不会真的跟肥皂剧里演的那样吧,给了一笔分手费让池青远走他乡?
方引喝了几口饮料,默默地掩盖自己面上的神情。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又沿着学校门口那条小道走了好一会才道别。
方引拒绝了让池青送他回家的提议,只说自己打车就可以,便让池青先回家了。
他在学校门口等车的时候,正好碰到高中生们下晚课出校门。
年轻的面孔让方引有些恍惚,是啊,这里的学生都换了无数次了,自己还想着十几年前的事情确实有些傻,当事人都放下了。
方引刚坐上出租车没几分钟,手机亮了起来,是裴昭宁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来,对面却没有说话,只有一些粗重且颤抖的喘息声。
“昭宁哥,怎么了?”
半晌,那头才响起声音:“阿引,你可以帮帮我吗?我在,瑰丽酒店1103号房间。”——
作者有话说:机械键盘的e键特别不灵敏,这章写得好难受,各种捉虫QAQ
第36章
方引在1103号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已经有丝丝缕缕的alpha信息素溢出来。
闻着那有些灼烧的烟草味,方引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轻轻敲了敲门:“昭宁哥,我是方引。”
等了半天,里面却没有回音。
方引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房内昏暗,所有陈设都蒙着一层昏黄的光,没看到裴昭宁的身影。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信息素浓得简直令人不适,不得不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息素隔离口罩戴上。
面前大床上洁白的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起,上面还有几件黑色的衣物。
易感期的alpha会产生筑巢行为,本能地会用各种柔软的材料来搭建“巢穴”,被子、衣物和毯子等都是优先的选择材料。
方引又喊了两声裴昭宁的名字,却依旧没有动静。
他想看看裴昭宁是不是藏在被子里面了,但手刚刚捏起被子的一角,身后便有一阵夹杂着浓烈的信息素的风闪过。
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去,便被人从身后牢牢地抱住。
alpha的身体滚烫地贴在方引的后背上,一双胳膊像是铁钳一样抓住方引,嗓音低哑,呼吸粗重:“阿引,帮帮我。”
方引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撼动对方半分,但他毕竟在医院的时候处理过不少这样的情况,所以也很快冷静下来。
“昭宁哥,这样我没办法帮你,先放开我。”
可裴昭宁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仅没有松开他,一只手隔着衬衣紧紧地掐住方引的腰,力道之大,几乎让他动惮不得。
滚烫的鼻息喷在方引的耳后,让他寒毛直竖。
方引的额角溢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拼命地忍了忍,一只手慢慢伸到自己的口袋里,声音轻柔:“我可以配合你,可以让我转身看看你的情况吗?”
话音刚落,裴昭宁的手臂果然松了一些力道。
就在此时,方引猛地转身,迅速挣脱出裴昭宁的怀抱,并抓住了他的手腕掌握了主动权。
几乎就是下一秒,方引拿出口袋中的扎带,将它绕过裴昭宁的双手手腕,迅速拉紧、上锁。
接着立刻将人推倒在床上,拿出另一根扎带从对方的脚踝处收紧,捆住了裴昭宁的双腿。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裴昭宁就这样直愣愣地倒在了床上,一点都动不了了。
方引打开灯,然后蹲在了床前,才看见倒在床上的裴昭宁此时有多狼狈。
他的双眼已经有了不少红丝,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浸湿了,此刻正无助地望着方引,嗓音有些可怜:“阿引,你这是干什么?”
“昭宁哥,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帮你了。”方引上前把裴昭宁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舒服一些,然后又拿出了抑制剂,卷起裴昭宁的袖子边注射边道,“你放心,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接触过不少易感期的alpha,处理经验很丰富的。”
裴昭宁眼睛通红地望着他:“我的抑制剂注射得太多了,这个顶不了多久的。”
方引了然地点头,从房间冰箱里拿出冰水,贴在裴昭宁滚烫的额脸上:“这样舒服些。”
裴昭宁难耐地动了动身体:“阿引,你忍心让我这么难受吗?其实有一个快速的方式”
“救护车快到了。”方引打断了他,站起身来,“到医院就好处理多了,你放心,我的同事们肯定会照顾好你的。”
“现在吗?要去医院?”
“去医院是最好的选择了。”方引抽出床头的纸巾,然后细致地垫在扎带和裴昭宁的皮肤之间,“我刚才在外面随便买的,扎带有些细了。你先别动,不然会磨破皮肤的。”
救护车果然很快就到了,方引陪着裴昭宁到了医院,忙前忙后地办了手续。
裴昭宁被送进了病房,随着吊瓶药液缓慢地滴下,身体中的信息素不再躁动,他的情绪也趋于稳定。
方引端来了一些水和食物,仔细地放在裴昭宁身边的床头柜上:“易感期体力消耗大,等会可以吃点再休息。”
裴昭宁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今天在你面前真是,太丢脸了。抱歉啊。”
方引摆摆手:“我也有过狼狈的时候,当时还是你帮了我,我怎么会忘记。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处理的,你尽管说。”
“没事了,你放心。”
于是方引也不愿多留了,起身便要离开:“有什么问题按铃找护士,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可以出院了。”
“阿引,我下周要订婚了。”裴昭宁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方引,“你记得,准时到。”
方引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看他:“一定。”
直到方引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裴昭宁才慢慢将目光转到了方引刚才拿给他的食物上。
有矿泉水、牛奶、面包和一盘还沾着水珠的青提,饱满圆润的果实里包裹着馥郁的甜香,沁人心脾。
他面上的表情极静,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像是定住了。
接着忽然起身,伸手将那些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霎时间,玻璃的碎裂声响起,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方引从医院出来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上了辆出租车。
时间已经逼近零点,路上的车辆很少,很快就达到了目的地。
从出租车下来之后,他第一件事先是带上了口罩和鸭舌帽,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才走进一条狭窄的巷子中。
巷子阴暗而逼仄,飞蛾撞在接触不良的路灯上滋滋作响,连着灯光也忽明忽暗。老旧的路面已经坑坑洼洼,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水泥修补的痕迹,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路了,再怎修也是于事无补。
路边有些低矮的旧房子里会透出一些昏暗的灯光,里面通常会有一两张麻木的面孔,阴沉沉地向外看。
此刻,唯一能称得上能看的只有路面水洼中倒映着的星点夜色。
方引轻车熟路地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几个弯之后路边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也并不理会中间有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和轻佻的言语,直接走进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从包里拿出一张门禁卡在贴满□□小广告的电梯门的感应区刷了一下,门开后他便走了进去。
等电梯门再次打开,吵闹的吼叫声、浓重的潮湿霉味和多重信息素的气味交织在了一起,像粘稠的沥青一样涌了过来。
方引朝着人群吼叫的反方向走去,推开了一扇已经合不严了的铁门。
已经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了简陋的手术床上,脸肿得几乎都辨不清面容,此刻正痛苦地呻吟着。
地上有好几个被染红了的白纱布,狭窄的小房间里血腥气很重。
方引视若无睹地越过他们,走到了最里间,敲响了那一面厚重的木门。
那门很快就打开了,直入眼帘的是对面宽大书桌后面的人,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坐在椅子上,怀里那个衣衫半解的omega此刻将脸埋在alpha的胸前,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空气中信息素暧昧难分地纠缠着,让方引忍不住皱起了眉。
alpha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举起手里的雪茄,爽朗一笑:“让你见笑了,方医生。”
方引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是来拿东西的。”
“知道知道,急什么。”alpha打开抽屉,将一个笔记本大小的白盒子拍在桌面上,“10支,都在里面了。”
方引伸手过去,准备将那白盒子往回拿的时候,却被那个alpha按住了:“都说了别急嘛,大半年没见了,聊聊天都不行?”
“你想聊什么?”方引又坐了回去,尽量让自己显得耐心一些,“你的拳场又打出重伤了,想让我治疗吗?都说了,那么严重真的应该送医院了,这里的医疗条件比100年前的战壕都不如啊,杜先生。”
“最近经济不景气,多少人指着来拳场想翻身呢,我们不需要下手太黑就能赚。”杜樟笑了笑,定定地看着他,“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了,不要这么冷冰冰的嘛。”
方引坐在灯下的位置,睫毛的阴影遮住了双眸,却衬得小半张脸像是浸上了冷白的月色。
外面人亢奋的吼叫声和浓重的信息素气味都侵染不了他半分,与这个酒色和暴力交织的环境格格不入。
杜樟忽然毫不怜惜将怀里的omega从身上推了下去,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那个男生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我只是好奇,哪个alpha值得你心心念念的,要这么多omega信息素剂去讨好他。”杜樟双手撑在下巴上,像盯住猎物的蛇,“你当年对一个alpha深恶痛绝,特地找上门我才让人教你开枪。如今,你到底是成功杀了他了,还是就此放弃了。”
方引站起身来,将那一盒omega信息素剂拿在手里:“如果有那天,你会知道的。”
杜樟挑了挑眉:“那天是哪天,你想好了吗?”
方引没有回应他,而是径直走出了门,那股鱼龙混杂的气息又明晰了起来。
这是联邦首都老城区,基本可以算是贫民窟,已经有无数人想拔除掉它赚政治资本,说来说去这么多年,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许多见不得光的产业就这样萌发。
方引那时还在医学院念书,当时首都发生了一件大新闻,一个高官在家中被刺杀,手法极其专业,到现在都没破案。
人们传说,也只有这个老城区的地下黑市里,能找到这样专业的杀手。
方引16岁那年逃跑失败后,将一把尖刀插入了方敬岁的胸口,然而当时的他因力道不足没伤到要害,医疗团队也反应迅速,硬是让方敬岁逃过一劫。
就这样过去了快十年,这则新闻又重新让方引那颗心活跃起来。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杀手,可以帮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方敬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当时一个人找到这里,遇见了杜樟。
杜樟听完他的要求后哑然失笑,只说这样的杀手是方引请不起的,便让方引时不时来他说的拳场帮忙治伤,而杜樟让人教他用枪,以便让他自己动手。
后来方敬岁通过他身上的那一枚芯片得知他常常来这里,怕露出破绽,这件事便就这样缓了下来。
只不过后来方引发现这样的地方倒是能买到不少受管制的东西,特殊型号的omega信息素剂就是其中之一。
方引将那盒子打开,里面的针剂一字排开,都是市面上难求的的类型,但都是公认的、最迷人的omega信息素。
其实这些东西几天前就到了,晚上裴昭宁易感期的模样骇人,让方引觉得不能再拖了。
谢积玉的易感期也快到了。
第37章
首都当前最值得当茶余饭后谈资的八卦,莫过于江家和裴家的联姻了。
江家的小儿子江蔚从小就被惯得无法无天,几乎是要星摘星,要月得月,所有事情都由着性子来。
谈过好些个alpha恋人都没能长久,谁能想到末了,居然找了完全比不上前任的破落户联姻了——裴家的东伦建设几年来一路走低,现在只有小几十亿的市值了,在那些跨国巨头、政治世家的眼里实在是不够看。
眼高于顶的上流社会都好奇中间发生了什么,来参加订婚宴的时候面上是优雅贵气,实则揣摩着窥人隐私的心思。
江裴二人的订婚宴选在了城郊一处古典庄园当中,极尽奢华。
仪式傍晚开始,方引来的时候阳光还没有完全落下,便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停车。
他久违地穿了一身极正式的西装,从领口到袖口都一丝不苟,修身的裁剪贴合着腰背线条,衬得整个人非常利落挺括,有那么几分豪门大公子的味道在。
只是举手投足谦和不逾矩,像一只遗世独立的鹤,倒让那些衣香鬓影的名流倒成了一片璀璨的虚影。
宴会厅的舞台上,上万支白色、粉色和红色的玫瑰组成渐变的花墙,水晶流苏和雪白的铃兰花从穹顶上垂了下来,脚边是郁金香、鸢尾、百合布置成的花丛,整个会场繁花如云,馥郁芬芳。
方引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视线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落在目前还空荡荡的舞台上。
他想起当年,谢积玉在谈联姻无果之后的一年后又找到他,说同意结婚的那天。
那时候的方引不是没有憧憬过这样的婚礼,第一时间就去定做了那枚戒指。
戒指表面上看是非常素净的铂金,连暗纹都没有,平平无奇,内侧其实镶嵌了一圈细细的贝母,只有从手指上摘下来才看得见。
这大约像是一种隐秘的游戏,将多年以来的心思藏在了里面。
从同意结婚到领证那天隔了也就一周多点的时间,方引反复跑了几次定做戒指的店,才找到与那颗贝母纽扣看上去材质相似的贝母原料。
在婚后不久的那个雪天,他将那枚戒指送给谢积玉,只得到对方不要做这种无用功的回答。
毕竟是隐婚,婚礼自然是没有的,到头来连一枚小小的戒指都没送出去,至今还躺在首饰盒中,方引时不时地会戴着它在周知绪面前装恩爱,好叫他放心。
人群中忽然产生了一阵骚动,小小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方引朝着声源看去,却看见方澄无措地站在那里,红酒酒液正滴滴答答地从他的衣角上落下。
用丝巾擦了好几下也没擦干净,反而让那片酒渍更加显眼。
方澄面上苍白,步伐慌乱地朝着宴会厅的侧门而去,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方引目光沉沉地落在了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
小时候,每次裴昭宁给方引什么东西,方澄都要抢过去,那时候的方引还以为这纯粹是他看自己不爽。
后来长大一些了,特别是快到青春期的时候,方澄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裴昭宁的身上,又想跟他贴近却又不敢贴得太近。
表面上张牙舞爪、爱仗势欺人的方澄,却在裴昭宁面前乖得不行。只是裴昭宁还是把他当弟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能想到时隔多年,裴昭宁又回了首都,还跟别的omega结婚了,方澄心里大概率是很不开心的。
今天能来参加订婚宴大约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吧,只是真的踏足这个现场,还是手足无措了。
方引本来没打算做什么,只是两个看上去就不是正经人的alpha跟在了方澄后面消失不见了,他确实不好坐视不理。
于是便也朝着那个方向就去,在一个转角后听见了有些轻佻的人声。
高大的绿植遮挡住了方引的身形,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走上前去,而是透过枝叶静观其变。
只见方澄靠在墙上,两个alpha一左一右地撑着墙面,将人困在其中。
方澄是那种可爱型的好看,此刻眼眶和鼻尖微红的样子让那些alpha色心大起,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上手了。
但方澄却不为所动,只是那里不停地抹眼泪。
方引心里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就眼睛长在头顶上,欺负自己的时候异常恶劣,到这种时刻却只知道哭哭啼啼了,真的只会窝里横。
他隐隐希望方澄能给那两个alpha一人一个耳刮子,可事与愿违,两人的模样也是越来越嚣张,竟开始要脱方澄那件沾了酒液的外套。
方引走上前去,定定地看着他们,声音中毫无波澜:“方澄,你要不找个房间呢?”
方澄听到了他的声音,连忙抹了抹眼睛,一下子打掉了那个alpha放在他身上的手,抬起头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要你来看热闹?”
“感兴趣的话,你可以一起啊。”其中一个alpha暧昧地上下扫视了一眼方引,朝他走过去两步,眼睛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不过你不是omega吧?可惜了。”
“beta也有beta的好处呐。”另外一个alpha也加入了对话,不怀好意地嬉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引的腰。
方引像是没看见二人猥琐言行举止,依旧看着方澄:“你能做,我不能看?只是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你也不嫌脏。”
两个alpha反应过来了,攥着拳头就走到方引身前:“你说什么?”
“外面来了很多媒体,你们要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他们过来拍拍这些豪门腌臜物,他们今天来就是拍爆点的。”方引的目光缓慢地移动到了两个alpha脸上,“让他们知道元晖制药集团的小少爷,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元晖制药在全球都是有名的存在,在首都更是不例外。
只是首都商政圈子里对方引和方澄还是知之甚少,只知道两个都是私生子而已,所以得知眼前那个漂亮的omega是方澄的时候,不免惊讶。
两个alpha闻言对视了一眼,明显是有些退缩,但转瞬间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看上去又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倒也在方引的意料之中。
元晖制药最近的丑闻还是来源于一批特殊的信息素药剂,不少人使用后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功能损伤,严重者休克死亡的案例都有。
但事后调查,在研发环节、实验环节和检测环节都没查出问题,数据一切正常,舆论便开始怀疑这是元晖制药、第三方检测机构和相关政府部门勾结在一起的重大丑闻。
虽然股价大跌,不过没结果就是没结果,问就是都是病人的问题,如今看上去竟然有种不了了之的趋势了。
人都是拜高踩低,经过这一丑闻,元晖制药也是元气大伤,方家人的身份也显得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裴家这么着急找江家联姻,不是想摆脱危机吗?换过来也一样。”一个alpha又凑到方澄身边,色眯眯地盯着他,伸手搂住方澄,“我也可以跟我爸说说,让他在我们家的媒体上多说说元晖制药的好话。只要你陪我”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方澄巴掌就扇在了那个alpha的脸上。
他的手劲并不算小,那个alpha被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草坪上。
就对方准备反击的时候,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是裴昭宁的声音。
方澄像是被这声音定住了,又愣愣地放下了刚才打人的手,看上去又人畜无害了。
裴昭宁穿着一身套装礼服,胸前的口袋里别着雪白的胸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方澄看着他,不禁眼眶又要红了,撇了撇嘴,低下了头。
大概是自知理亏,此时又有外人过来,两个alpha便没有继续纠缠,离开了。
裴昭宁看向方引:“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招待你。”
方引笑了笑,看了一眼方澄:“我没事,你去看看方澄吧。”
裴昭宁这才转过身去,细细地为方澄擦了擦眼泪,让服务生带着方澄去换衣洗漱了。
方引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吧。”
裴昭宁坐在方引身边:“小孩子,过几天就好了。”
方引心里其实并不是很赞同这样的说法。
方澄只是比他们更小而已,现在也25岁了,还一直把他当成青春期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是个事儿。
不过眼下,裴昭宁要结婚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什么好说的了,更不需要再劝方澄什么了,不想开也得想开了。
“对了,今天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是啊,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会带你那个男朋友过来。”
方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男朋友?”
“就是上次在医院的时候,在湖边搂着你的人啊。”
方引想起了关岭的脸,那天在湖边裴昭宁忽然向自己求婚,是关岭忽然冲出来解围的。
不过此时的他才意识到这个误会他还没有跟裴昭宁解释呢,便道:“其实不算,我跟他只是朋友,他比较爱开玩笑。”
裴昭宁这下有些惊讶了:“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他叫你叫得很亲热,我都没有喊过你宝贝。”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方引却听得有些尴尬,连忙站起来:“宴席快开始了吧?你不要赶紧去准备吗?”
“还有半个小时呢,来得及。”裴昭宁看着方引,“那天晚上在酒店,实在是抱歉。我事后才想起来力气用的大,没弄疼你吧?”
方引想起腰侧那个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掌印淤痕,是易感期的alpha手上没轻重掐出来的:“早没事了。”
就在此刻,忽然响起了一阵人声,交谈声中还夹杂着小小的惊呼。
方引望去,只见对面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边说话边朝着方引这边看来。
不过准确地说不是在看方引,他们的视线落在了比方引更高一点的位置上。
方引也有些好奇,他抬头看去。
二楼的露台,木架子上缠满了瀑布一样的蓝雪花,微风一过便似乎流动了起来。
谢积玉站在那花的边上,眼神冷冷地垂落在了方引的视线里,毫无涟漪,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我,0点之前赶出来了!!!
第38章
谢积玉在首都的名声由来已久,这半年来更是借着海底隧道的东风,更上层楼。
以前低调得过分,连样貌都鲜为人知。虽说他现在经常出现在镜头前,在头版头条上看见他的新闻,但也仅限于一些重要商业合作、行业峰会和慈善项目等等。
这样的半私人场合,还是小辈的订婚宴,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出席。
几个聚在江蔚身边的人的视线越过草坪,落在二楼的谢积玉身上,不免有些意外。
裴家在首都名流圈里已经排不上号,江家倒是风头正盛,几个人对了一下视线,就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了。
“你可太不够意思了,谢积玉来你都不提前说一声啊。”一个omega掏出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容,语气里有些抱怨地看向江蔚,“早知道我今天穿好看一点过来了。”
“就是啊江蔚,早知道我把我那些弟弟妹妹都带过来了。”
“”
江蔚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看着谢积玉离开了露台消失在了视线里,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居然会来”
旁边人看到他惊讶的样子大约也明白过来了,江蔚可能真的不知道这回事,便围着他细细问。
原来江家跟谢积玉亡故的父亲梁珉是远亲,本来这么远的关系是攀不上的,这场订婚宴也没有准备特地请这样的大人物。
虽说照例递了请柬过去,不过确实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过来。
一个omega凑到江蔚身边,碰了碰江蔚的胳膊:“等会你带我们去见见谢积玉呗。”
江蔚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想干什么?”
“大家都是单身,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嘛。”
江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我从小到大也就见过他两三次,连话都没敢跟他说过,我可不想上去找不痛快。”
“有这么吓人么”一个人喃喃道。
这时另一个明眸皓齿的漂亮omega开口了:“当然,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身边人立刻闻到了一些八卦的气息,连忙围上来,其中一个好奇道:“难道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所以才单身到现在吗?”
omega耸耸肩:“这个我倒不清楚,只是我父母跟他家其实提过联姻这件事的,只是后来得到的回应是,他对omega不感兴趣。”
边上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空气中八卦的气息愈加浓厚。
有人感慨道:“那他的癖好确实跟别的alpha不太一样”
“什么呀,越想越偏了,你以为他是我们这种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人吗?”omega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当时我跟他见过一面,他的意思是跟omega联姻对他来说不是长久之计,迟早是要离婚的。omega的发热期、容易被标记和易怀孕都不是他想要的,离婚的时候会更麻烦。”
旁边人了然地点头:“意思就是先找个过渡的,等遇到真爱呗?”
“真爱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就像鬼。”江蔚漫不经心低调侃着,“人人都说有,但从没人遇见过。”
几个年轻人顿时笑了起来。
等笑声平息了一点下去,那个漂亮的omega又道:“谢积玉确实是这么说的,找个beta,以后离婚更方便。不过这件事也没下文了,大概以他现在的地位,大可不用干联姻这回事吧。”
边上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对于豪门omega来说,大部分人的命运只有成为家族的联姻工具,在这样几乎无可撼动的大前提下,他们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向往着能与谢积玉这样权势财富样貌都是顶尖的alpha结婚。
不过如果这样的权势财富在自己手里,谁还会为了结婚这件事愁破脑袋,只有别人匍匐在地讨好的份儿。
“行了,大家开心点吧,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订婚视频还录着呢。”江蔚指了指面前的摄像机,招呼他的朋友们,“来,刚才的游戏继续。”
“你本来不是不想跟姓裴的联姻嘛,还这么用心拍视频?改主意了?”边上的人开玩笑道。
江蔚倒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睁开眼,语气里有明显的咬牙切齿的恨:“你想多了,我只是为了某个发出请柬后就再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的alpha看的。告诉他,没了他跟前跟后跟着我,标记了我又怎么样,等我把标记洗了,我也一样会过得很好。”
方引和谢积玉仅仅对视了几秒钟,却让他觉得异常漫长。
他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谢积玉已经冷着脸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方引垂首,面上有种幽微难察的失态,小声自语:“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昭宁看着也很讶异,但面上却有喜色,连忙拉住方引的胳膊:“走吧,你跟我一起过去见见他。”
方引反应过来了,有些不自在:“算了吧,我跟他不熟的。”
“关岭跟谢积玉是好朋友,你跟关岭又是朋友。有你在中间,总比我独自上去打招呼自然一点吧?”裴昭宁的手上用了几分力气,“阿引,跟江蔚这样的omega结婚已经是我改变不了的事实了。但至少,我要让这份牺牲多一点价值,对吗?”
方引没有办法,只能跟在裴昭宁身后,上了二楼。
年轻人们都集中在前面的宴会厅玩,楼上只有几个上了年龄的长辈和家长在,趁着这个机会多多沟通有无,谈的话题不外乎是权财。
谢积玉在二楼朝阳的小厅里,逆着熔金般的夕阳站着,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光,却有种高不可攀的神性,像中世纪的油画。
两人刚刚走到小厅门口,裴昭宁便连忙走上前去,对谢积玉伸出手:“感谢谢先生大驾光临,在首都一直听说您的大名,今天一见是我的荣幸。”
谢积玉扫了一眼裴昭宁的脸,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没动,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你是?”
方引不禁有些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请柬,好歹是订婚典礼,连新人的名字都没记住么。
裴昭宁一点也不恼,他收回了手,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依旧神情自若:“我是裴昭宁,今天是我跟江蔚的订婚宴。”
接着将眼神抛给了方引,示意他打招呼。
可方引还没开口,谢积玉却先说话了:“这位又是?”
他的眼神无比自然真挚,仿佛真是个第一次见方引的陌生人。
裴昭宁一只手搭在方引的肩膀上,将他往前推了一步:“他是元晖制药的方引,方家的大儿子,现在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主治医师。谢先生几个月前办的慈善晚宴我跟他也在,当时有过一面之缘的。”
方引也只能配合着演:“谢先生好。”
谢积玉好似思考了好一会,自然又真挚地回答:“没印象。”
裴昭宁赶忙打圆场:“谢总贵人多忘事,也是正常。今天毕竟是我做东,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一定让您满意。”
谢积玉没接话。
他的眼神落在裴昭宁那只放在方引肩上的手,接着又缓缓移到方引的脸上,好似在做某种审视和判断。
他望着方引的眼睛,话却是对裴昭宁说的:“你们的关系,看上去不错。”
裴昭宁有些诧异地挑了一下眉。
像谢积玉这样的人,一般不会让外人注意到他的情绪和喜好,这样才不会让人有投其所好的机会,减少麻烦。
可忽然说了这句话,就证明谢积玉对此感兴趣。
裴昭宁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他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的关系确实一直很好的,是吧方引?”
方引眉眼带了一点点笑意,很和顺的模样,接着裴昭宁的话往下说:“是的谢先生,昭宁哥他一直都挺照顾我的。不仅仅是这些私事上,他在工作方面也是兢兢业业很有眼光。湖东那个园林式楼盘就是裴家的东伦建设做的,许多媒体都报道了这个项目,很有前景。”
谢积玉的眼神淡淡似扫过方引。
方引一怔,他好像看见了谢积玉眼睛里有什么陌生东西一闪而过,但他没有抓住。
裴昭宁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面带微笑道:“不过跟谢先生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些的,以后还希望您能多多指教。”
谢积玉没有再看他们,而是转身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端起一杯香槟,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体:“算起来,江蔚也得叫我一声哥哥。”
原来是亲戚,方引这样想着。
而裴昭宁的眼睛亮起,有惊讶,更多的是喜悦。
跟江家说好的联姻之后的注资事项之外,竟然还多了像谢积玉这样一个风头无俩的亲戚,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还是谢积玉主动透露的。
一根主动递过来的橄榄枝,他怎么能不接住。
“是,我会好好对江蔚的,这个谢先生可以放心。如果可以的话,过两天我想跟江蔚一起上门拜访您。”
方引的心微微跃动了一下,他看向谢积玉。
谢积玉则盯着那杯黄澄澄的酒液,极其认真,仿佛那是一件值得品玩的稀世珍宝:“无论你之前跟什么人的关系有多好,既然都要跟江蔚结婚了,为人上还是要注意分寸。这么拉拉扯扯的,似乎是不太符合一个已婚人士的身份吧。”
话是对着裴昭宁说的,可方引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这话锋转得裴昭宁也有些愣住了,他不禁拿开了放在方引肩上的手,解释道:“我跟方引是好朋友,更是发小,您别误会。”
“好朋友?”谢积玉笑了,他转过脸来看着裴昭宁,“正常人会在有婚约的前提下,跟自己的好朋友求婚吗?”
第39章
裴昭宁的脸色勉强还能稳得住,只是眼神已经不由地虚浮了起来。
他不清楚谢积玉了解多少,这种时候只能先装傻:“谢总,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在附属医院的湖边。”谢积玉根本就不给裴昭宁任何模糊的空间,语气很冷,“订婚日,还把情人带过来,你是什么居心?”
方引有些震惊地抬头去看谢积玉,只接受到了对方一个冷冷的余光,接着很快便移开了,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他的心霎时间被高高吊起,狠狠地抛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里。
方引看着谢积玉,双唇因为失去血色而苍白,他嗫喏了两下想解释,但此时有裴昭宁在场,他暂时什么都不能说。
在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气音后,双唇又紧紧地抿上了。
裴昭宁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了,他唯一能想到的结果就是这件事是关岭告诉谢积玉的。
瞒自然是瞒不住的,只能编了。
“您误会了谢先生,我跟方引真的是朋友,那天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这点您得相信我。”
裴昭宁的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解释也苍白无力,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件事按死在“开玩笑”上,决不能松口。
“开玩笑。”几个字在谢积玉的舌尖滚了一下,他貌似了然地点点头,“那上个星期晚在瑰丽酒店,也是开玩笑吗?”
简单的几个字,却如同惊雷炸起。
裴昭宁的眼神瞬间慌乱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这这个”
他一下子吞吞吐吐起来,看上去像极了被人挖出真相、踩到了痛脚。
看上去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酒店这个地点毕竟暧昧,谢积玉面孔里明显的厌恶情绪,让准备一直沉默到最后的方引开口了:"谢先生,这个确实是误会,我可以解释。"
谢积玉的眼神终于定在了方引的脸上,眸色微沉。
方引继续道:“那天他在酒店忽然易感期才联系我,我去只是将他送去了医院,这个医院的监控和他的诊疗记录都可以证明的。”
“是裴先生的手机没有信号,还是酒店的电话不能使用,需要一个人专门过去然后再送去医院?”谢积玉依旧将目光对准了裴昭宁,仿佛要一层层剥开他的画皮,“我要听实话。”
“我是beta。”方引的声音下一秒便响起,他垂眼望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声音轻轻的,却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beta对alpha的易感期来说,本就没有任何用场,没有一个alpha需要beta的抚慰。我当时在到酒店之前还买了专门给alpha用的抑制剂,如果需要,我可以找出当时的购买记录。”
谢积玉的表情有些不悦。
裴昭宁瞬间如蒙大赦,连忙开口:“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有购买记录证明的!”
此时的方引依旧垂着头,像一株旷野里被打湿的植物,独自淋着大雨。
谢积玉没看方引,站起身来,走到裴昭宁的面前。
他的个子比裴昭宁高半个头,纯手工定制西装包裹着完美匀称的身形,优雅中带着专属顶级alpha的力量与压迫感。
“既然订婚了,就时刻谨记自己答应联姻是为了求得什么。”谢积玉放低自己的声音,他的头没有地下,眼神垂着,带着无尽的怜悯与警告,“不要既要江家的权财助力,又与其他人暧昧不清,不知好歹,软饭硬吃。”
谢积玉顿了顿,目光在方引身上一扫而过,意有所指:“真不想这样过了,就提离婚。”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了小厅,空气中的压迫感也随之慢慢散去。
方引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片浆糊,颓然地坐在了边上。
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裴昭宁双拳紧握在身侧,指节泛青,发红的眼白衬着一双幽深隐忍的眼睛。
服务生敲响了门:“裴先生,仪式要开始了。”
“哦好,我就来。”裴昭宁迅速切换了一副姿态,又温和可亲了起来,“阿引,一起下去吧。”
方引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地毯上:“不了,我想在这休息一会。”
首都这个圈子说大很大,说小也小,从方引得知裴昭宁要跟江家联姻的那天开始,他从来都没想到过谢积玉居然跟江家有联系。
更尴尬的是,他与裴昭宁之间原本完全是误会的事情被谢积玉知道了。
而且还是两件事情,一个是湖边的求婚,一个是那晚的酒店,分别看都很值得怀疑了,更何况连到了一起。
从那次受伤开始,方引能察觉到谢积玉对自己是有所改观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让他怀疑自己跟亲戚家弟弟的未婚夫有染,让谢积玉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他心里会怎样想呢?
会回想起来他们之间开始谈婚事,自己完全不拒绝的妥协吗?
还是会想起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过的好几次龃龉呢?
亦或者是,自己曾经说过的几次谎言已经在他心里重聚,他再也不相信自己了
方引还没有发觉自己放在扶着额头的手在颤抖,眼神慌乱地游移,像一只笼中困兽。
一些模模糊糊的好意或许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但他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就算只有一点点也不能放手。
方引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解释谢积玉有没有相信,又信了多少。
就在这混沌之中,却想到了谢积玉刚才说的那句话——是裴先生的手机没有信号,还是酒店的电话不能使用,需要一个人专门过去然后再送去医院?
当时他虽然及时采取行动,但裴昭宁原本的目的,实在是像
不,不可能。
方引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内心所想。
裴昭宁明知道自己是beta,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应该只是易感期有些神志不清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这样胡思乱想。
方引在那个小厅里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听见外面喧闹了许久的宾客声音里,夹杂了一些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方引起身走到窗前,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宾客们正从草坪朝着室内集合,边走边有些嫌弃地甩掉那些粘在裙角和鞋边的雨水。
雨让那些白色的帷幔重重地垂了下来,明艳的玫瑰也被打得七零八落,落得满地都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却与人群擦肩而过,从宴会厅里走到了门前的主干道上。
一身黑衣,撑着一把黑伞,在雨夜中有却几分冰凉孤寂的味道。
尽管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人大半个背影,但方引还是认出来了,那就是谢积玉。
方引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小跑下了楼,追了上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跟谢积玉把刚才那些误会说清楚。
庄园外的停车场很大,木质围栏上缠满了开得正好的玫瑰,无数豪车停在高大的绿树之下。
谢积玉车库里的车方引都是记得的,包括型号和车牌号。
只是眼前的车太多,又下着雨,方引只能顺着车一辆辆看过去,雨水顺着发丝流过眼睛,让他不能看得很清晰。
方引在整个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却都没有看到谢积玉的车。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雨里垂着眼,心想难道他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开车走了吗?
就在这时,两道强光忽然打在了他的身上,方引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方引才转头看去,才发现那是一辆陌生的车,坐在驾驶室的正是谢积玉。
车内没有开灯,中间还隔着影影绰绰的雨夜,两人在对方的眼中都是面容模糊的。
方引走到了那车旁边,轻轻地敲了敲车窗。
几秒钟后,谢积玉的声音从驾驶室里飘了出来:“这个时候站在路中央,你倒是不怕被车撞。”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方引只能将手暂时遮在额头上才能看到谢积玉冷色的面孔:“关于裴昭宁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不是解释清楚了吗,都是误会。”
谢积玉的声音有些冷,说着是明白了的样子,怎么听都有些不信任的意味在。
方引站在雨里,孤立无援,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般狼狈。
谢积玉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说。”
方引坐了上去,一丝丝淡淡的兰花香飘了过来。
没几秒钟,雨水便顺着他的衣服流淌在库里南的座椅上,方引有些窘迫地想遮掩住水痕,但无济于事。
谢积玉的眼神很静很近,方引努力地镇定了几秒,才慢慢开口。
“医院湖边那天,裴昭宁当时确实跟我说了求婚的事情,但是只是为了他家的公司想借用元晖制药的名头拉投资,但我是拒绝了的。”方引顿了一下,还是没把裴昭宁说的关于江蔚的事情说出来,“关岭是在场的,他可以作证。”
“是拒绝还是婉拒?”谢积玉看着他,“婉拒有时候会给别人得寸进尺的机会。如果你当时直接了当地拒绝,大概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方引的声音很轻:“我单身,这在他的眼里是事实,便觉得这是可以商量的,反正不是真的结婚。”
他眼睫上的水珠半干,眼下微红,像哭过一般。
谢积玉静了一会:“那酒店那晚呢?”
“这个我确实疏忽,但在医院处理过不少这样易感期的alpha,我是带了抑制剂和束缚扎带去的。”
谢积玉的眉目稍微舒展了一些:“还不算太傻。不过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来往。”
“我明白。那我们算是说清楚了吗?这两件事情。”
他心里有些忐忑,像在等待一个审判。
“嗯。”谢积玉闭眼靠在椅背上,换了话题,“你一般对易感期的alpha,都是靠那两样东西对付吗?”
方引想了想说:“遇到那种被压抑了太久的alpha,也会用上镇定剂、束缚衣这样的物品,再辅助一定量的他们比较喜欢的omege信息素抚慰剂。”
谢积玉没说话,转脸看向窗外。
夜雨中裹挟着潮热的夏日气息,缓缓地从车窗渗入,将车内的兰花香慢慢熏蒸着。
无形的气息笼罩在方引身上,越来越浓,似乎就要形成了实质。
福至心灵的一瞬,方引身体内部似乎有一股暖流冲上来,一颗心像是忽然掉进这股犹如实质的香气中,被稳稳托住了。
谢积玉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则放在身侧。
方引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谢积玉的右手上,乌黑的眼珠里有一个极亮的点:“我有一件东西,只给你。”
第40章
裴昭宁站在宴会厅花团锦簇的门厅,微微躬身,送走了这场订婚宴的最后一位客人。
长时间的站立让他浑身僵硬,笑意迎人久了连嘴角都开始抽搐。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大多数人对他很是好奇,端着酒前来打招呼,他自然是全盘接收。
只是尽数下肚的各种酒让他头脑昏沉,忍受无数来宾阴阳怪气的问候的同时,还要竭力从中寻找让裴家可以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一晚上下来,理智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边缘。
不过酒只是一种导火索而已,核心的燃料是那些人表情和言语中的傲慢、不屑与窥探。
江蔚身上带着明晃晃的别的alpha标记过后的气息,喷再多香水也压不住,只怕过不了一天,裴昭宁“忍辱负重”的笑话便会在首都的上流社会传开。
经理正在吩咐工作人员拆掉宴会现场的布置,裴昭宁见了,便对他招了招手,声音疲惫:“账单算好了吗?”
经理的脸上挂上一副专业的模式化笑容,微微躬身:“算好了裴先生,一共是2235万元。”
“2”裴昭宁听到数字之后立刻瞪大了眼睛,但还是极力控制了自己的音量,“我记得之前谈好的是500万,怎么一下子变了?”
经理嘴角的弧度没有一丝丝变化:“是呢,但晚上江蔚先生兴致高,开了两瓶杜多农。这是账单,您可以跟江先生确认一下。”
裴昭宁望着平板电脑上那个令人咋舌的数字,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几秒钟之后,他才松开紧咬着的牙关,将卡递给经理:“刷吧。”
经理却没有接。
等裴昭宁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经理才慢慢解释道:“江先生已经付过了,所有的费用。”
裴昭宁刚才的怒气全都转为了愕然,接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羞辱感包围了他。
明明自己已经妥协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的脸皮踩到脚下,连一个小小的经理都敢蔑视他。
裴昭宁一下子站了起来,眼中有一些隐隐的怒气:“他人呢?”
“江先生让我跟您说一声,他跟他的朋友们包了游轮出海玩了,说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让您自便。”
裴昭宁的动作已经先于他的思考爆发了出来,他抄起桌上的一瓶残酒,狠狠地砸在主桌的香槟塔上,碎裂声划破了这个破败的夜晚。
但是这声音带来的寂静也就是一瞬间,之后,工作人员又开始忙手里的工作,嘈杂的声音又充满了整个空间。
他的愤怒就像一颗小小的砂砾投进大海里,很快就被淹没了。
裴昭宁眼睛通红地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凭借着模模糊糊的印象走到停车场。
尽管夜雨深浓,但好在车已经不多了,寥寥四五辆而已,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车,便坐在后排等司机过来。
几分钟后,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声落进了裴昭宁的耳中。
只是那声音有些奇怪,很细微,痛苦中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断断续续却又绵延不绝,像是细细的一缕丝被编进了雨幕中。
裴昭宁缓缓睁开眼,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夜雨之中,几个车位之外的树下还停着一辆库里南,因为藏在树的阴影里,所以一时间没有被发觉。
那车的窗户是半开着的,一眼看过去,车内却有一截明晃晃的白,如皎月一般。
裴昭宁揉了揉自己的醉眼,定睛去看,才分辨出那是其实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那个人裸露在外的光洁脊背。
然后,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来,紧紧地贴住了那片微微颤抖的白。
那只手宽大,指节修长有力,露出来的半截衣袖一丝不苟,白衬衣的袖口还扣着,黑色西装的袖口有一颗钻石袖扣,正有频率地折射着冷色的光。
这样的雨夜中,所有的细节都被模糊掉了,只有那一方落入别人掌中的月色是能被看见的。
少顷,那人忽然身体后仰,像是到了极限一般,脊背绷出了一个明显的弧度,一只手搭在了半开的车窗上。
那手指紧紧地抓住车窗边缘,颤抖了几秒后骤然痉挛地伸直了手臂,紧紧地抓住了围栏边垂下来的玫瑰,一下子将花瓣都抓了下来。
那手悬在半空中,颤抖地蜷缩着手指。
然后,正装依旧一丝不苟的人上身前倾,脸紧紧地贴在怀中人的脖颈处。
几乎是一瞬间,怀中人搭在外面的手便无力地松开了,玫瑰花瓣掉落在地上,那手也软软地垂在了车窗边缘。
血珠拖着细长的红线,顺着怀中人的脖颈滑到脊背上。
凶残的alpha兰花香信息素,几乎以横扫一切的姿态,将那股本就极其微弱的omega沉香信息素压得一干二净。
几秒钟后,那个穿着正装的人终于抬起头,像是似有所感一般,转眼看了过来。
那双黑色的眸子幽深,掠过了一丝危险的光,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色,像是正在进食的大型野兽,正在逡巡自己的猎物与领地。
认出对方的一刹那裴昭宁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人竟然是原本早就离开的谢积玉。
首都人人都说谢积玉眼高于顶,身边从来都没有伴,连绯闻都难得一见。
而今天,在这所郊外庄园的停车场的车里,他竟然不顾场合,跟一个omege如此急色。
裴昭宁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无意中窥探到了谢积玉的一个秘密。
而谢积玉似乎也看到自己了。
于是裴昭宁连忙升起了车窗,看到自己的司机跑过来之后如蒙大赦,连忙让司机开车离开。
等几分钟后行驶到了主路上,他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忽然后知后觉到了什么。
订婚宴有严格的安保,如果没有邀请函,那个omega是不太可能忽然出现在这里的。
意思就是说,那个omega在今天的宾客名单之中。
今晚那么多人,到底是谁,得了谢积玉的青眼?
午夜时分,雨停了,路边急速后退的夜色透着一抹清亮。
方引靠在库里南的后座上,垂着头,好像是睡着了。
白衬衣刚才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被挤了很久,勉强扣上了两粒扣子,此刻正皱巴巴地办贴在他的身上,领口处还有些星星点点的干涸血渍。
他的眼尾、脸颊、唇角和锁骨都散发的绯色,光洁的两条长腿汗津津底蜷缩着,身上盖着一件外套,整个人是极其疲惫的模样。
谢积玉靠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一支透明的针剂,在昏黄的灯下细细查看着。
管身微黏,有一个很淡的模糊印记,应该是标签被揭走了,只留下了没有任何标识的针剂本身。
为了证实心中猜测,谢积玉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针剂的推杆顶部,确实有些粗糙,上面原本的标志都被磨掉了。
omega信息素剂在联邦法律中属于药品范围,这样的行为很明显是不合规的,这些东西大概率来路也是有些问题。
方引当时说“有一件东西只给你”,随后便从他自己的车里取来了这样的违禁品注射了。
谢积玉转头看了看昏睡着的方引,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是不明白这人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总是安静和顺地做一些并不“方引”的事情。
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便伸手轻轻推了推方引。
方引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他动了动,外套无声无息地落了下去。
他转脸看着谢积玉,静了两秒,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撑起自己的身体就要往谢积玉身上骑。
谢积玉:“”
方引已经成功地跨坐在了他的身上,黑色的西裤衬着光裸的双腿,异常暧昧。
幸好车内挡板早已升起。
谢积玉一手撑着他的前胸阻止他靠近,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你先下来。”
方引面上有些困惑:“你不要吗?”
“不要。”
方引更迷惑了:“可你的易感期”
“暂时不要。”谢积玉补充道。
方引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乖乖地从谢积玉的身上下来,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谢积玉将针管拿到他的面前:“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方引乌黑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了一下:“从家里拿的。”
家里,看来就是元晖集团了。
谢积玉微微挑眉:“家里的东西还特地撕标?”
方引嗓音有些哑:“最近负面多,这批东西暂时不能在外面流通,撕标也是杜绝意外,我拿到手就是这样的。”
谢积玉想起新闻上的内容:“外界看上去都平息了,不知道元晖集团内部打算怎么处理这次的负面?”
方引垂首,语气犹豫,有所保留的样子:“家里的事情我不太了解的。”
谢积玉看着他:“毕竟是联姻,我们俩家之间的关系,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需要互通有无的吧,我也要评估相关的风险。”
方引虽然身体已经极其疲惫,但心里明白这个问题他躲不过去。
他其实一直有在暗中去收集这次事件的相关资料,如果能通过这个渠道将方敬岁拉下马,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只是这件事情有一种诡异至极的干净,他知道的并不比外界多多少。
方引深知一点,那就是在自己对某件事情有绝对的掌控力之前,越少人知道,这件事的成功概率也就越大。
“我可以回家一趟,告知我的父亲。”方引伸手攀住谢积玉的肩,小心翼翼地起身,面对面地坐在了他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脖颈,掩饰着绯红的双颊,“眼下,我们做点别的吧。”
谢积玉眸色晦暗:“你真是精力多得很。”
在回谢宅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段路年久失修,再好的车开在上面也有些不平稳。
这段路足足有三公里长,车子刚刚停在了谢家大宅的门口,司机已经极有眼色地先行离开了。
谢积玉先行下车,他的衣服上除了一些细小的褶皱和暗色的水痕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倒是方引,靠在座椅上剧烈地喘息,双唇无意识地张着,泪水流了满脸,整个人狼狈不堪。
谢积玉将他从车里抱出来,往宅中走。
方引在上楼梯之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
“不太方便吧。”谢积玉说着,依旧打算左拐。
方引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真的,我需要吃点维生素。”
见谢积玉有点有些面上有些不快,方引便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你先去洗漱,我吃完了就来找你。”
方引有些腿软,刚迈出一步就差点摔倒,不过幸好抓到了扶手,勉强稳住了身形,缓慢朝着右边楼梯走去。
谢积玉看着他步履艰难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见人消失在了楼梯口,他便迈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方引同学,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