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方引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塌了下去,然后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项安然?”
谢积玉微微皱着眉,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模样,他的烧还没有退干净,双唇有些干涩。
他端起桌面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靠在沙发上:“你见过他的。”
那自然是见过的,在那次去热海地区的专机上,项安然跟着谢积玉去镀金的。
只是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谢积玉似乎挺烦项安然的,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太好直白地发作……眼下准备生日礼物,难道又是无奈之举?
方引在那堆礼物里看了看,半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送礼物还是得投其所好吧。”
谢积玉抬头看着方引:“按你的眼光,就在这些东西里选一样。”
方引对这堆奢侈品的了解,仅限于在各种商场或者广告中看过几眼,只能辨认出它们的是哪个品牌。
但他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也没有给自己买过,所以出谋划策送礼这件事着实不在他的能力范畴之内。
“我对这方面真的不懂。”方引顿了顿,然后还是在谢积玉身边坐下,试探地开口,“你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吗?”
谢积玉垂眸,简单地“嗯”了一声,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不仅仅是送礼物,还要带着礼物亲自去参加生日宴,这种重视程度的确不常见。
项安然毕竟是国务卿的小儿子,谢积玉要做好自己的项目少不得要跟这些高层打交道,这大概是一种必须的社交礼仪吧。
于是方引心下便没有太多莫名的不快,只是认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可以上网找找新闻,看项安然日常喜欢哪些品牌或者风格,再从你买的这些礼物中挑比较相似的,这样他肯定不会反感。”
“不会反感还不够。”谢积玉顿了顿,转头看着方引,嗓音低哑,“我需要他喜欢。”
方引怔住了。
谢积玉的面色有些少见的憔悴,但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并不像在开玩笑。
方引想起,项安然曾说过他在追谢积玉,只是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只是眼下想想,如果项安然依旧喜欢谢积玉的话,送什么他都会开心的,只要那礼物是谢积玉送的。
方引的心变成了一颗柠檬,被慢慢地碾压着,酸涩的汁水似乎顺着血管渗透进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你送的东西他都会喜欢的,放心。”方引说着便站起来,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你等会记得吃药,我再上去休息一会。”
只是他刚转过身,便看见晏穗站在不远处,手里抓着个海豚玩偶,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疲倦。
方引连忙走过去蹲下,摸摸她的头:“穗穗哪里不舒服?”
晏穗却打了个呵欠,然后揉了揉眼睛才道:“我好困……方叔叔你回来啦,我跟谢叔叔一起等了好久呢。”
谢积玉在背后咳嗽了一声。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方引将她抱起来,耐心地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我昨天晚上迷路了。”
晏穗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然后把手里的海豚玩偶递到方引怀里:“这个陪方叔叔睡觉吧。”
方引望着这个软绵绵的玩偶,疑惑地笑道:“为什么?”
“谢叔叔给我买了这个玩偶,我爸爸说它能带着在海洋里的迷路的人找到回家的方向。”晏穗顿了顿,然后声音变小了,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在山里迷路应该也能用吧。”
谢积玉这时走上前来,看着那个海豚玩偶道:“它在陆地上可活不了,你的方叔叔当务之急是在身上装个导航系统。”
方引愣住了,他将晏穗放下,好几秒后才笑着看向谢积玉。
“别开玩笑。”
方引不知道谢积玉最终选了什么礼物送给项安然,反而接到了另外一通关于生日礼物的电话。
是几个月前他曾经为谢积玉订下的、也是晏珩代言的那款七位数的腕表,是准备送给谢积玉的。
谢积玉的生日在秋末,还有一段时间,但当时自己预定了刻字服务,对方的销售人员就打电话来问他能不能定下来。
那时候的方引并不知道晏珩和谢积玉不仅认识,而且关系还这样好,所以才选了那款腕表。
假如谢积玉的衣帽间里现在就躺着那支腕表呢?方引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怪怪的,像是……
别人一家人在吃饭,自己作为蹭饭的上桌,还带了一道跟桌上撞了的菜色,难道还需要别人表示感谢?大约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方引甩了甩自己的头,只说自己还需要好好考虑,再等等。
不过心里还是想起了那个没有送出去的、镶嵌了一圈贝母的戒指,这才是他最想要送给谢积玉的东西。
这件小事了了,就到项安然的生日了。
方引没想着要做什么,但谢积玉却要让他跟着去。
理由倒是充分,谢积玉咳了一声说自己的病还没有好全,需要有人在一边照顾。
项安然的生日宴会规格很高,刚下车就看见举办聚会的庄园门口站着全副武装的执勤人员,正在一一查验来宾的邀请函。
方引跟在谢积玉身边,刚跨进庄园的大门,便看见在一边的草坪上站着两位优雅的女士。
一位是谢积玉的母亲谢惊鸿,另一位则是国务卿女士。
谢惊鸿看到他们之后面上闪过一丝意外的情绪,她似乎跟国务卿说了两句话,便放下手里的酒杯,走到谢积玉面前。
她的眼神掠过方引,停在谢积玉的脸上,淡淡道:“他怎么来了。”
“他不能来吗?”谢积玉将话顶了回去。
谢惊鸿笑了笑,她上下打量着方引,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怜悯。
方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随你的意吧。”谢惊鸿说着便转身,“跟我来。”
方引还以为以谢积玉的性格会拒绝,但他只给方引留下了一句“你随意”,便与谢惊鸿一起往里走去。
在宴会厅的门口,穿着一身崭新礼服的项安然几乎要笑着跳了起来,高举手臂跟谢积玉打招呼,生怕他看不见。
两方汇合后似乎简单交谈了几句,然后走几步拐了个弯,便消失在了方引的视线里。
方引一个人无聊,便在这个大庄园里随意转转。
只是在路过一些人的时候,还是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异样的眼光。
方引知道,这是前段时间网络暴力的余温。
其实网上的风波已经差不多停歇了,元晖集团也发了声明,无数自媒体博主也删除了那些耸人听闻——尽管其中不少博主得到的资料还是方引通过中间人提供的。
他原本想着把自己当做一把柴,让火烧得再旺一些,看能不能再烧出一些新的东西。
只是后来,方引再怎么表示自己可以多给钱,那些自媒体博主都说不接了,甚至有人说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他明白,这大约是方敬岁在中间发力。
不过眼下他倒有些新思路,毕竟几天前跟卢明翊在山里,说了几十年前第一批试药的人得病的事情。
如果想办法再联系到对方的话,说不定能串起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到时候便将方敬岁扳倒。
不过现在时机未到,还需要等待。
方引不算是今天这场宴会的客人,更没有兴趣往人堆里扎,眼看着距离晚上的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谢积玉大约是忙着应酬,于是他便在庄园里找了个角落坐着打发时间。
只是还没有坐太久,便接到了裴昭宁的电话。
毕竟之前在他和江蔚的订婚宴上,被谢积玉警告过他们要少往来,方引没有主动找过他。
而裴昭宁大约也是忌惮这个,只是在自己被变革军绑架上新闻的时候简单问候了一下自己,便没什么交流了。
“是我,怎么了?”
电话那头裴昭宁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阿引,你在哪里?”
方引顿时觉得这话有些过分突然:“我在外面,有点事。”
“我知道你在项安然举办生日宴会的地方,我也在。”裴昭宁顿了顿,“你具体在哪,我来找你,有点事情。”
方引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拒绝:“不太合适吧。要不,你就在电话里说。”
裴昭宁的声音有点急切:“这话是真的不方便通过电话讲,而且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呢。真的,一小会就好。”
方引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面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离建筑还有些远,谢积玉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吧。
“那行,我在西南拐角草坪边的长凳上。”
于是没过几分钟,西装笔挺的裴昭宁便大步走了过来。
方引将身体往椅子另一头挪了挪,留出位置让裴昭宁坐下:“你今天怎么会来?”
裴昭宁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江蔚没空,我相当于是替他来的。”
毕竟这个宴会的门槛有些高,如果是江家的关系,裴昭宁能来倒也正常。
方引开门见山:“你电话里说的是什么事情啊?”
裴昭宁望着方引,轻声问道:“阿引,我们以后难道就要变成这种,这么陌生的关系吗?”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很少见,方引也有些不忍。
他知道裴昭宁跟江蔚相处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只是成年人各有不易,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于是方引便压下心里那份不忍:“这也是为了你和江蔚好,如果你们关系稳定下来,对你也有好处啊。”
“我们的关系不可能稳定下来。”裴昭宁苦笑着摇摇头,“他跟他那个保镖又睡到一起了,现在几乎不避着我……但我现在已经很少跟他见面了,主要都是在忙公司里的事情。等稳定下来,或许有机会解除婚约吧。”
方引默然,他知道他们对这段关系其实双方都有不满,只是无奈在捆在一起。
不过这种情况反而没什么压力,只要双方都同意便可利落地分开,像一份合同结束,不用牵扯任何合同外的事情。
不像他和谢积玉。
“所以,阿引。”裴昭宁认真地看着他,“我现在真的需要你帮忙。我有个意向合作方,背后最大的股东是谢积玉的领杉资本,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方引摆手:“我跟谢积玉只是雇佣关系,这个忙我无能为力。我不可能说得动他的,而且他还可能能反过来为难你——你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吗?”
裴昭宁的手在身侧暗暗握紧,没让方引发现。
“这件事不需要你直接做什么,你是他的私人医生,对他的一些……生活,应该有些了解吧。”
裴昭宁有些热切地靠近方引,放低了声音。
“他有个omega床伴,你知道是谁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晚了,再次鞠躬!
第82章
方引极缓地眨了一下眼睛:“omega床……床伴?”
裴昭宁慎重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我想着如果能联系上那个omega,能吹点枕头风也是好的。”
“你搞错了吧,据我所知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裴昭宁像是在认真回想什么,然后看着方引:“你确定?”
谢积玉的为人其实很像他养的那些兰花,漂亮又高冷,洁身自好,结婚几年来方引都没见过他身边有“床伴”这样的生物。
他是那种有人胆敢上手就会被割伤的存在,要不是易感期的时候对方引身上的omega信息素剂还有点兴趣,方引都要以为是不是以前哪个omega给他留下过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
于是方引点点头,疑惑道:“确定。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这个……”裴昭宁的表情此刻却莫名犹豫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含糊,“具体的我不太好说……不过你毕竟才认识谢积玉没多久,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方引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其实裴昭宁订婚宴那天,他以为自己跟谢积玉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裴昭宁的表情不像有假,方引便换了一个问法:“或者你跟我说说那个omega有什么特征,我可以想想看谢积玉身边有没类似的人存在。”
这不说还好,一说裴昭宁将手摆得更快,耳尖竟然都红了:“算了,我自己再找找吧。”
裴昭宁越是这样犹犹豫豫地往后退,便更像是确有其事一样。
方引微微皱眉。
他想起那个被台风困在紫屏山的晚上,卢明翊曾经说过谢积玉在跟某一个大人物家的omega约会,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卢明翊是特勤局出身,识人的水准自然比一般人高不少。
他大约察觉到自己跟谢积玉的关系不太一般,把那条信息当成是套话的工具。
虽然不知道卢明翊意欲何为,方引当时惊讶但也很快镇定了下来,才没露出什么破绽。
只是眼下裴昭宁也提起这个,不免让他心里有些忐忑。
方引想起谢积玉帮项安然挑礼物的样子,和刚才项安然高兴地跳起来的样子,不安的感觉破土而出。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宴会厅,此时谢积玉和项安然在里面做什么呢?
“那人……”方引犹豫了一下,“你说会不会是项安然?”
裴昭宁听此却很果断地否决了:“不,不可能!”
方引愣了:“这么确定?”
裴昭宁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叹了口气:“那我也不瞒你了,跟你说实话吧。那个omega,是我跟江蔚订婚宴那天来的宾客之一。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去做排除法,可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方引疑惑道:“你的订婚宴上是发生了什么吗?让你会有那种猜测?”
“这一点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让谢积玉知道。”
裴昭宁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靠近方引低声道:“那个omega的信息素味道好像是沉香,那天晚上停车场,我看见谢积玉在跟对方在车里……非常亲密。”
方引只愣了一秒,随之回忆瞬间像开闸一样倒灌进方引的脑海里,他霎时像是被鞭子打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那天晚上在车里的,不正是打了omega信息素剂的自己吗?
方引面颊爆红,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难以相信当时亲密的场景居然被裴昭宁看见了。
关键自己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还让裴昭宁误会了这么久。
“怎么了,你有想到什么吗?”
方引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只能强迫自己往好处想,毕竟裴昭宁没认出他来。
“没有,没什么……”方引僵硬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了,会帮你留意的。”
裴昭宁感激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真的特别需要这个机会去争取一下。如果是枕边人的话,谢积玉至少会稍微听一点吧。”
其实不会。
方引叹了口气,这注定是一场空,但自己又没办法直说。
看着裴昭宁似乎闪着希望的目光,他只能先尝试把他的预期降下来:“但我近几个月完全没有看到过谢积玉身边有这样的omega存在,他们大概率已经分了吧。所以,你先不要抱任何希望,找找别的路子吧。”
“以前觉得江家能帮我,但订婚后才发现能帮的也有限。江蔚拖延领证这件事一天,他们的助力也会拖延。看现在他跟那个alpha蜜里调油的模样,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裴昭宁自嘲地笑了笑,一脸很无奈的模样。
方引见状,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别太拼了,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叔叔阿姨。”
裴昭宁立刻抬手将方引的手握在手里:“谢谢,现在也只有你肯帮我,把我当朋友了。”
“我们当然是朋友啊。”方引抽出自己的手,然后站起来,“今天的宴会有不少大人物来,你可以去结识结识他们,不一定要盯着谢积玉……他吧,确实不太好接近。”
裴昭宁倒也听劝,离开之后又只剩方引一个人在原地。
但方引还没有从情事被别人看到的打击当中缓过来,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他双脚便像是生了根再也走不动,尴尬得想缩在这里再也不见任何人。
只是他身上还带着谢积玉的感冒药,等一会还是要找时间送给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庄园亮起的彩灯叫醒了方引。
衣香鬓影的人群慢慢朝大厅里汇集,生日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方引站在人群外侧,靠在窗边。
这个角落人少,不会引人注目。
礼厅分两层,一层中心处是已经布置好的舞台,两侧旋转楼梯向着二层延伸,扶手缠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一层的场地很大,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谈笑,方引的目光在这些人群中逡巡了一会,却并没有看见谢积玉和项安然。
方引便拿出手机给谢积玉发消息:“该吃药了,我去找你?”
直到舞台灯光暗下来,宴会开场的音乐声响起,谢积玉都没有回复。
主持人走到一层舞台中央站定,方引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确认了一下,发现那是一个在联邦家喻户晓的知名电视节目的主持人,那张脸简直就是那一整个媒体集团的招牌。
……倒也是不意外。
主持人开场词说完之后便开始播放项安然的短片,视频里的omega青春阳光,一会在雪山滑雪,一会在海面冲浪,一会在航天中心体验最新的宇航服,一会在战场废墟中发放食物……
他人生的趣味和意义一个都没落下,精力也好似无穷无尽般,怎么都用不完。
方引思及自身,明明才三十岁,按道理正是人生的巅峰时期,可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被磋磨已久的旧轮胎,修修补补勉强还能用,就是感觉离报废那天也不远了。
“看,二楼。”
“不会吧,国务卿真要跟议长坐到一张桌子上啦?”
方引被前方两个人的说话声惊醒,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二楼。
谢积玉手肘撑着栏杆,微微垂首看向面前的omega,表情看不出喜怒。
而项安然穿着一身纯白的礼服,面上笑意明显,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的,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方引偷偷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人,发现他们表情有些微妙,再结合谈话的话,看来他们是认为这是两家合作了。
项安然抬手的时候,方引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手表,满钻的顶配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是谢积玉买的那堆礼物中的其中一款。
看来是一收到就戴上了,应该是很喜欢。
结合谢积玉对项安然之前之后的态度改变,方引猜测这应该是谢惊鸿在其中运作了什么。
只是……
上次在谢惊鸿的要求下,谢积玉妥协了他的婚姻。
方引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这次,他又会妥协掉什么呢?
“这下有人要睡不着了。”
“咱们看戏就行,哈哈。”
路人的对话随着短片的结束戛然而止。
随后主持人邀请今天的主角登场,一束追光便打在了项安然和谢积玉的身上,他们顷刻间变成了全场的焦点,掌声瞬间响起。
一个高大俊朗的alpha,一个年轻漂亮的omega,这一幕被无数媒体拍了下来,大约会成为明天新闻的头条吧。
只见谢积玉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项安然便顺着楼梯,脚步轻快地走下了楼。
等他走到舞台中心的时候追光消失,方引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再去看二楼的谢积玉,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于是方引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告诉他需要吃药了。
可等了好几分钟,项安然的话都快说完,宾客准备落座了,谢积玉还是没回复。
方引忽然在想,谢积玉今天带他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手机忽然亮起,谢积玉的信息过来了。
只是内容却让方引瞳孔紧缩。
“我很不舒服,二楼左边最里面的房间,现在过来。”
方引果断松开了拉椅子的手,一路顺着左边的楼梯跑上去,一直找到谢积玉说的那个房间。
他敲了敲门,轻声道:“是我。”
见里面没有回音,方引便小心地推开门。
“你在吗?”
里面没有开灯,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有种极其诡异的安静。
方引悄悄走进去,在墙壁上摸了摸,只是还没找到开关,便被一个灼热的怀抱从背后裹住了。
熟悉的兰花香信息素也飘了过来,是谢积玉。
方引动都不敢动,他屏住呼吸:“你怎么了?”
身后的人不说话,滚烫的呼吸落在方引的后颈上,随着而来的谢积玉湿润的双唇。
这是……易感期到了?
方引瞬间头皮发麻,要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只是谢积玉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他的腰,话音含糊:“别动。”
随后谢积玉另一只手解开了方引的皮带,滚烫的手顺着胯骨探下去。
方引的身体下意识地弓起,声音颤抖:“我们回去,回去再……”
“不要。”
谢积玉解开了方引用来固定衬衫下摆的衬衫夹,然后那只手便顺利地往上,用力地扯开衬衫的扣子。
四散的纽扣瞬间被弹到地上,在黑暗的房间了跳了几秒钟后才安静下来。
谢积玉的指腹似乎有种粗糙的质感,从腹肌一直摸到颈侧,最后在锁骨处停下来。
“楼下有很多人,这是在外面……唔!”
路灯微弱的灯光从玻璃窗透进来,给这个黑暗中的房间描出了一点点轮廓。
谢积玉不轻不重地咬着方引后颈的皮肉,一只手卡住方引的下颌,另一只手则箍住方引的腰。
“真的不行,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找抑制剂……”
“我不要抑制剂。”
方引被迫仰起脸,呼吸渐渐不稳,上身的外套和衬衫此刻只是虚虚地挂在胳膊上,白皙的皮肤上红色的印记慢慢显现,要不是谢积玉此刻将他抱得很紧,他大约已经跪下去了。
眼看着要擦枪走火,方引又挣扎不动,只能认命地劝谢积玉:“让我把门反锁,外面随时会来人的。”
这话一出,谢积玉的动作果然停滞了。
可下一秒,谢积玉就这样勒住他的身体,两人一直退到沙发上摔下,离门更远。
谢积玉立刻翻了个身,将方引压在下方,一只手顺便他的脊背慢慢朝下。
谢积玉甚少表现出这样的攻击性,就算在易感期也是可以正常对话的,可眼下,事情明显已经非常不可控。
明明刚才在众人面前,他还非常冷静有礼,怎么一下易感期爆发了,还这么来势汹汹?
而且,这次易感期明显是不符合alpha周期规律的。
方引医生的本能被惊醒,这种不清醒的本能状态大概率是被下药了,而且药量还不小。
他眼睛通红地咬紧了牙,抬起双手抵住谢积玉的胸膛:“冷静点,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可谢积玉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方引两只手的手腕,向上压在了方引的头顶。
也就是这个动作,碰到了沙发边上的小茶几,上面的东西掉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假如被别人发现……啊!”
下一秒,房间灯光大亮,方引心脏都要跳停,几乎被吓得肝胆俱碎,惊惧地抬眼望去。
只见项安然站在门口,正呆愣地看着衣衫不整的他们。
第83章
项安然手里拿着的两杯红酒瞬间砸到地上,暗红色流入老式地砖缝中,像是一道血痕慢慢地蔓延开来。
方引蜷起自己的腿,一只手慌乱地抓住胸前的衣服,想遮挡裸露在外的身体,只是这个躺着的姿势让他的半褪的衣服被压在身下,根本没办法完全隐藏被揉红的皮肤。
惊惧让方引的身体细细颤抖,他只能尽量将脸转向沙发背,再用另一只手遮住。
谢积玉似乎也被忽然亮起的灯光惊醒了。
暴戾的alpha信息素在这方空间横冲直撞,他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另一条腿撑在地上,整个身体都牢牢地悬在方引的上方。
易感期的alpha在情事中被打扰显然会非常不悦,谢积玉像一只正在进食的野兽,转过脸去,看着这方领地的闯入者。
“你……你们……”
项安然大约还陷在深深的惊愕中没有反应过来,抬起手指向他们:“他不是你的私人医生的吗?你们……在干什么?你易感期到了?”
谢积玉嗓音低哑:“看不出来吗?”
遥远的走廊外侧传来了脚步声和询问声:“项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引顿时更加慌乱,他下意识地抓住谢积玉的手臂,抬头无助地望着他。
他的眼镜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道掉在了哪个角落,通红的眼尾衬着眼中的的薄泪,惧意更慎。
谢积玉一把扯过放在沙发背上的衣服,盖住了方引的头脸。
项安然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然抬手制止了工作人员靠近:“没事,不要过来。”
说着他便跨进了房间,一只脚关上门后还顺手拧上门锁。
谢积玉皱起眉:“出去。”
项安然却不为所动,他顶着alpha信息素的威压走近了两步,看着沙发上蜷缩着的人,喉咙动了动:“他是beta吧,你平常……是这样解决的?”
方引依旧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盖在他脸上的衣服细细颤动。
谢积玉面色阴沉地望着项安然:“与你无关。”
项安然抬起手,细白的手指解开自己的领结和衬衫的纽扣,随后清甜的omega信息素香飘了出来。
谢积玉目光一凛,抬手挡住口鼻重复道:“滚出去!”
易感期的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味道无法抗拒,更别提此刻一个活生生的omega就站在面前,简直就像是野兽的面前出现了一块还滴着血的鲜肉。
信息素会从每一个毛孔入侵,挡住口鼻的作用聊胜于无。
项安然喉咙动了动,冒着被撕碎风险,大着胆子前进一步,紧张地开口:“你试过omega吗?你要是没试过,不如……”
空气有种被灼烧起来的颤动,alpha的信息素受到刺激,本能地溢出更多。
两股信息素在无声地交缠,几乎要凝成实质。
项安然双腿发软,但还是强撑着,又上前走了一步:“我来陪你。”
谢积玉的眼里烧着暗火,他猛地起身朝项安然扑过去。
方引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尴尬了,连忙坐起身来刚扯开眼前的遮挡,便看见谢积玉的手已经掐在项安然的脖子上。
他太知道AO两性之间本能的吸引力,对易感期的alpha来说,这样一个omega是难以抗拒的。
方引从前只知道谢积玉对外面的人不感兴趣,所以自己会打omega信息素剂,来让他的易感期舒服一些。
可他完全没有想象过,如果正处易感期的谢积玉面前,正好有一个愿意迎合他的omega,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方引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指尖深深嵌入手心,只能定定地看着眼前一幕发生。
他看见谢积玉已经靠近了项安然的脖颈,缓缓地张开了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上一个陪我度过易感期的omega,在ICU里躺了半个月才捡回一条命。”
谢积玉动了动自己的脖子,瞳孔震颤着,喉咙里发出一声深深的喟叹。
“脖颈上的肉都被撕了下来,腿骨都断了,爬都爬不远,陪了我整整三天呢。”
他的言语中满是对过去的回味,那滋味似乎非常完美,完全没有注意到项安然越来越惨白的小脸。
“可惜后来,再也没人有这个胆子。”
谢积玉说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项安然,像是在评估他的身体能不能禁得住折腾。
“所以今天,我很高兴。”
项安然的信息素已经被吓得都收了回去,他一下子便推开谢积玉的手,从他的胳膊下方钻了出去,一下子退了好几米。
“我我我……我开玩笑的啊。”项安然缓缓朝着门的方向移动,边走还边看谢积玉,像是生怕他扑上来,“你们,你们继续,我让人守着楼梯,坚决不放任何人上来……”
谢积玉阴沉地笑了一下,向前一小步,似乎压着怒气:“那你晚上对我示好干什么,耍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项安然几乎要贴在了门上,使劲拧门把手也打不开门,急得满头大汗,“我保证我以后肯定离你远一点,再也不打扰你,你饶了我吧!”
项安然此时就像一只被逼近角落里炸毛的猫,上蹿下跳却又离不开这方空间。
方引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门刚刚被你反锁了。”
项安然这才反应过来,便立刻打开了锁,对方引说了一句“谢谢”便猛地关上了门,好像生怕有什么洪水猛兽要跟在他后面追杀他。
房间陡然安静了下来。
谢积玉静了一会,那种癫狂的状态陡然消失,然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引:“你还要在沙发上躺在什么时候?”
虽然他的颧骨还有一些红,但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丝毫没有刚才那种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方引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不难受了?”
谢积玉皱了皱眉:“你还真想在这里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们现在……”
“车子停在后门了,现在走。”
谢积玉慢条斯理地走到方引面前,然后抽出挡在他身前的西装穿在身上。
“我的衣服……”
方引顿了顿,有些难堪地勉强穿好衬衫,只是扣子早就崩没了,胸前依旧露出一片皮肤。
“你笨不笨。”谢积玉说着,就扯着方引的手臂让他站起来,简单地帮他把衬衫的衣摆理好,塞进裤腰里,“这样穿好能顶一下,通往后门的楼梯应该不会有宾客在那里。”
夜晚,前厅灯光璀璨,乐声悠扬,衣香鬓影,人头攒动,是热闹的上流社会晚宴。
而庄园一道通向后门的花园小径却非常安静,几乎能听见风的声音。
树木在黑暗中静静地矗立着,花朵上已经开始有露水凝结,万籁俱寂的夜空下,有些许植物的暗香在浮动。
方引紧紧地跟在谢积玉的身边,两人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在昏暗的花园中穿行着,月光影影绰绰地照在他们身上。
这时,侧边的小门忽然被打开,几个服务员手里捧着酒盒走了出来。
不知道他们在黑暗中做了什么动作,侧边小路的路灯顿时亮了。
灯光是有些昏暗,只是这种亮度也足够他们看到花园里还有另外两人了。
见他们停在原地环顾四周,方引连忙推了谢积玉一把,两人的身影便藏在了一面花墙的后面。
只是再小心还是踩到了地上的树枝,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嗯,什么人在那?”
花园瞬间安静了下来。
方引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他衣襟半敞地贴着谢积玉,生怕那些人会发现不对劲跑过来看。
他今天先是知道某次情事被裴昭宁看到,刚刚又直接被项安然撞破,方引真的不想在被第三个人看到了。
“你……”
谢积玉一个字都没说得出来,就被方引捂住了嘴,示意他别说话。
“没人啊,野猫吧?”
“别看了,快走吧,客人等着酒呢。”
“等会要放烟花了,我们送完酒还能看一会,动作快点。”
“也是……”
然后那一串脚步声便越来越远,等完全听不到之后,那昏黄的灯光也熄灭了。
方引陡然松了口气:“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至于么。”谢积玉的脸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不过语气听上去倒是挺玩味的模样,“我们又不是在偷情,你怕什么?”
方引这才发现,眼下的情况确实有些……怪异。
黑暗无人的小花园里,两个人衣衫不整,害怕被人看见,确实像偷情。
不过这个词在这种情况下,却如此适用他们这对合法结婚的夫妻,反倒是显得诡异了。
方引发出一声干笑:“别开玩笑了,走吧。”
两人到车里的时候,司机已经在待命了,前后挡板升起,方引终于放松了下来。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没被下药吧?”
谢积玉没说话,只是拿出了早就放在座椅上的抑制剂,果断地扎入手臂。
“下了,都是我母亲的手笔。”谢积玉靠在座椅上静了一会,“我来之前就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她会真的这样做。”
方引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原来谢惊鸿想跟项家合作,又知道项安然喜欢谢积玉,才让他今天一定要过来参加这个生日晚宴。
谢积玉本来就对项安然不感兴趣,但是谢惊鸿想跟项家合作的意愿又非常迫切,他便感觉到这次晚宴不会太简单,于是便提前准备了抑制剂。
“如果我跟他真的发生了什么,到时候被那么多宾客撞见,假的都变成真的。”
“毕竟我们已经结婚了……”方引有些不安地开口,将“结婚”两个字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谢女士这样做,最终要得到什么结果呢?”
谢积玉面色沉静下来:“这一点我还不清楚,不过,她想什么都是白想。”
看来谢积玉早已料到中间的风险,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谢惊鸿的要求,前来冒险呢?
方引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不过,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所以不得不听她的?”
谢积玉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方引一眼。
半晌,才开口:“没事,我只是好奇她在盘算什么,在明处毕竟比在暗处更危险。”
也有道理。
“对了,你刚才对项安然说的话是……真的吗?”
除了池青,方引确实不知道谢积玉的其他情史,只是他刚才对项安然描述的场景未免太恐怖了。
谢积玉听到这个问题后,慢慢收敛了笑意。
他猛地将方引拉到自己的怀里,用那种阴沉可怖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活吃了他。
方引下意识地缩起肩膀。
谢积玉微微张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没看过恐怖片吗?”
“啊?”方引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恐怖片?”
“对啊,跟恐怖片里学的。”谢积玉放开了方引,又继续正襟危坐,“易感期的alpha并不都是牲口,好吗?”
“……当然,我相信你不是。”
这话说出来有些怪怪的,方引也察觉到了,谢积玉似乎也有些不爽,但看了他一眼也揭过去了。
“你现在身体状态不稳定,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嗯,不急。”
几分钟后,天空忽然亮起,巨大的烟火声传来。
车子也在这个时候发动,烟火声很好地掩盖了发动机的声音,在没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顺利地穿过小道驶向了主路。
路上,谢积玉一开始的表情还很悠闲,还能跟方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仅仅十几分钟,他便皱起了眉。
很快,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又溢了出来,谢积玉的呼吸也越来越重:“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不是刚才打过抑制剂了,这是怎么……”
“那东西,好像不是普通的诱发剂。”
第84章
谢积玉这一次的易感期来得非常凶。
车停在了谢宅门口,司机已经离开了,但谢积玉一双手紧紧地扣住方引的腰,硬是将他固定在后座不让他走。
方引挣扎了几下无果,便劝道:“你这个状态明显不太对劲,等进去我帮你好好看看。”
谢积玉的的头埋在方引的背后,声音含含糊糊的:“你不会看……”
方引耐心地回答:“我虽然不是信息素科的,但是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
他是个beta,对信息素无感,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经常去急诊帮忙,处理过不少难缠的易感期alpha。
其中大部分人都有暴力倾向,于是方引解决这方面的问题还算是轻车熟路,就像那次在酒店对裴昭宁一样。
但谢积玉与那些人不同。
以前的易感期,他只是脾气变得有些差,但整体上还是神志清醒,处于一个可以沟通的状态。
但今天,谢积玉的状态已经有些诡异了。
谢积玉不使用暴力,只是嘴上很不高兴:“你又不是omega。”
说着,那双抱着方引的手臂环得更紧。
方引不得已朝后伸手,撑在谢积玉坚硬的胸口上,用力抵住:“等我们回房间,我可以是。”
反正那些omega针剂他还有一些存货。
“不行,我就要在这。”
说着,便又要开始脱方引的衣服。
今天易感期来势汹汹,方引一开始还害怕他更加暴力,到时候自己要吃苦头。
但眼前的谢积玉只是变得非常难以沟通,像一个……在父母面前撒泼打滚要买糖的小孩子,方引顿感头痛。
毕竟几个小时前他才得知自己唯一一次跟谢积玉在车里,就被裴昭宁看到,短时间内他实在是无法接受,更不会答应谢积玉的要求。
“你要是在这,我不会配合你。”
身后人的动作果然顿住了,于是方引便开始给糖:“我们下车上楼,五分钟就能回你的卧室,好不好?”
谢积玉不爽地喘着粗气,弄得方引寒毛直竖,不过几个来回下来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好吧。”
“那你先松开我。”方引拍拍他的手,“不然我没办法出去。”
谢积玉确实松开了力道,但是一双手依旧紧紧抓着方引的衣摆。
方引被那浓郁的信息素香熏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似乎真觉得自己是个带孩子的家长了。
将人从车里扶出来后,谢积玉整个人都挂在方引的身上,脸搁在方引的脖颈旁,一米九的个头像柳枝一样垂了下来,完全没有了以往那样端正挺拔的身姿。
方引小心翼翼地揽着他的腰,还没走几步,灼热的温度便传遍了全身。
夜晚宅子里似乎寂静无人,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尴尬。
上楼梯的过程总是难些,为了防止摔倒,方引只能一步一个台阶地走。
等上了二楼,方引已经累得鼻尖出汗。
他打开谢积玉的卧室门,将人扶到床上,这才后退了两步,大口喘气。
谢积玉闭着眼,面颊很红,难受地用脸蹭了蹭枕头。
方引靠在一边看着他,心里已经有些了一些推论。
这几年来,谢积玉遇见易感期便打抑制剂,方引就算也给自己打了omega针剂去陪他,但终究是一种非常勉强的过渡方式。
长此以往,体内信息素积压过多,这次大约量变产生质变,信息素一下子倾泻出来所以将人冲垮,弄得失去理智。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去疏导。
比如现在医院的信息素平衡手术,但毕竟上了手术台便会有风险,谢积玉没做过这样的手术。
其次就是最原始的方法,让真正的omega来陪伴他。
可是眼下,这两种条件都不具备。
谢积玉睁开眼睛,只能定定地望着方引,半趴着的姿势让他声音很闷:“你过来。”
“你等我一会,我马上过来。”
方引倒是真希望这种情况下那些针剂能管点用,不然这个状态下的alpha暴躁起来,怕是要弄得两败俱伤。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谢积玉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大步走过来,大手“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方引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就被牢牢地压在门上。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纪录片里被野兽压在爪下的猎物,灼热湿润的呼吸在他的耳边颤动,谢积玉还不停地用身体挤压他,一只手大力地揉捏着他的腰腹,更是近乎粗鲁舔吻他的后颈。
空气里alpha信息素已经浓得凝结成了某种实体,已经逼到了方引的鼻端,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等会……”
方引艰难地开口,想抬头去看谢积玉。
但却被对方认为这是一种反抗的动作,于是谢积玉另一只手按住方引的后脑,“咚”的一声将他的头又按在了门上。
易感期的alpha着实有些不知轻重,方引一瞬间便感觉到额头钝痛,这是这痛没持续多久,谢积玉便张开嘴,朝他的后颈用力地咬了下去。
方引痛苦地闷哼一声,挣扎得愈发厉害,但谢积玉也压得他越来越紧。
野兽的牙齿咬住了猎物,已然见血,便再也不会放手。
方引只觉得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压殆尽,眼前都开始闪过白光,他双腿发软,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开始往下滑。
只是这个过程也没有持续几秒钟,他身体似乎又轻盈了起来,像是被高高抛起。
下一秒,就重重落在了床上。
方引甩了甩头,眼前勉强清晰了一会,便看见谢积玉往这边走了两步,在床边站定。
他的唇角还沾有一些血渍,便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一条腿跪在床上,压低身体,直直地看着方引:“你不是omega。”
“我不是。”方引忍着痛,悄悄地往床的另一边移动,“但我可以是,你等我一会。”
谢积玉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语气忽然沉下去几个度:“你是个骗子。”
方引已经摸到了床边,还在安抚:“我没有骗你,你等我。”
谢积玉紧紧地盯着他,方引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他再有什么过激动作。
只是谢积玉却容不得已经到嘴的猎物逃走。
方引太清楚他此时脑中所想,恰好手中摸到了一种质感与床铺不同的布料,他低头一看,是谢积玉的领带,刚才自己随手扔在床上的。
alpha的洞察力和反应力固然厉害,只是在易感期的折磨下,也没剩下多少了。
于是,方引悄悄地将领带握在手里,在谢积玉又要扑过来的一刹那看准时机,抓住领带的两端,然后利落地绑在谢积玉的手腕上。
他打了一个死结,虽然会将这条领带搞废掉,但还是有效地控制了局面。
谢积玉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卸去了力气,狼狈地倒在床上。
方引蹲在床边伸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望着他被磨红的手腕也有一些心疼:“五分钟,我就过来帮你解开,你休息一会。”
不过这样的间隙,对易感期的alpha不是休息,更像是一种折磨。
方引深知这一点,于是飞速地下楼梯又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找到了omega信息素剂。
注射完成等待起效的过程中,他想了想,还是吃了避孕药。
等时间差不多了,方引又返回了谢积玉的卧室。
谢积玉还是以那个姿势半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倒是安静。
方引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刚准备帮他解开,但看见谢积玉的脸的那一刻,方引的手停住了。
只见那双眼睛通红湿润,下方的被单有一块明显的暗痕。
谢积玉他,竟然哭了。
方引一瞬间有些恍惚,他从来都没看见过谢积玉哭,这是第一次,所以一时间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
谢积玉用这双含着眼泪却又带着委屈的眼睛看着他,一时间,方引还以为自己脖颈上的血痕和额头上的肿块是错觉,仿佛刚才是他凌虐了谢积玉。
“你别哭。”方引的喉结动了动,脑子还是有些晕乎乎,他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会是自己对谢积玉说的,“我现在就帮你解开。”
方引谨慎地剪开绑着谢积玉双手的领带,谢积玉坐起身来看着他,倒是没有搞什么突袭。
剪刀毕竟是尖锐物品,方引打算将它放远点,只是刚站起来就被抱住了。
这次拥抱没有那么令人窒息,方引准备拿开他的手。
“我听你的,你别走。”
谢积玉的声音似乎藏着万分委屈,方引都能感觉到他身体里传来的颤抖。
“我不该咬伤你。”
谢积玉的脸磨蹭着方引,然后轻轻地舔舐了一下方引后颈还流着血的齿痕。
“对不起。”
谢积玉说着,似乎又要哭了起来,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
“因为老婆太香了。”
方引松开了手,剪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瞪大眼睛,机械地转过脸去,但又不敢动,怕刚才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今天真的是要昏头了。
方引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是从身体里飘出来的,晕乎乎地浮在空中:“你说……什么?”
谢积玉将方引转过身来压在床头,但alpha的动作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本能。
他缓缓地靠近方引的脸。
“我这次会轻一点,不会弄疼老婆。”
下一秒,谢积玉轻轻地舔舐了一下他的唇角。
方引已经被这样陌生的谢积玉弄得完全呆住了。
随后,他的下唇被吮住了,谢积玉滚烫的舌尖极其小心地在唇缝中试探了一会,便探入他的口中。
陌生的酥麻感从方引的身体内部涌起,在他的脊背上炸开。
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处于晕倒的边缘,大脑过载,可谢积玉却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
alpha一只手环紧了方引的腰,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托着方引的后脑,保证不弄疼方引,又让方引离不开他的禁锢。
这是一个吻,方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谢积玉用一种近乎吃人的姿态亲吻着方引,勾着他的舌头,让他近乎窒息。
他们已经结婚三年了,今天才是他们的初吻。
方引他闻过无数次alpha兰花香信息素的气味,却第一次觉得这味道印刻在了他的身体里。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自主呼吸的能力,只能用力地抵着谢积玉的前胸。
谢积玉意犹未尽地从方引的口中退出,晶莹的丝线从二人的舌尖慢慢拉长,然后崩断。
方引扭过头,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可还没缓过来,谢积玉便吻上了他的颈侧,然后一只手卡住方引的下颌,将他的头又扭了过来,重新吻上了唇。
方引被迫承受着,舌尖似乎都尝到了血腥气。
这个夜晚似乎变得无穷无尽,等方引觉得再次天亮的时候,日历已经翻过了两页。
折腾了两天两夜,alpha的精力也被耗费得差不多了,谢积玉打了信息素平衡剂,正睡在床的另一侧。
方引腰酸腿软地下床,只能扶着墙才能行走。
谢积玉应该是不需要他的,而且就算需要的话他也要暂时分开一会,不然真要进医院了。
方引裹着一件睡衣,狼狈地走下楼,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的谢惊鸿。
毕竟对面是长辈,方引就算此刻非常难受也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好不那么失礼。
“alpha是这样的,你不用觉得尴尬。而且你陪我的儿子度过了这难熬的两天,我也要谢谢你。只是眼下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方引看着她手里一叠资料,微微皱眉:“什么?”
“在我做了全方面的评估之后,我认为现在的形势,谢方两家的合作已经没必要了。”
谢惊鸿优雅得体笑了笑,然后把资料递给方引。
“所以,你们可以离婚了。”
第85章
方引以为自己听错了:“离婚?”
他身体酸痛,谢积玉留给他的印记和感觉还真实地存在着,两人度过了水乳交融的几十个小时,自己却收到了他母亲的离婚协议书。
谢惊鸿也察觉到了方引脸色不对,不过这个反应大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笑盈盈地指着几步之外的花厅边上的沙发:“你不用紧张,我们坐下好好聊聊。”
方引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动:“我累了,不想聊。”
“你没必要这么抗拒,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
方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尖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除非这件事是谢积玉亲自跟我提,否则免谈。”
谢惊鸿秀丽的眉毛微挑,那张保养得当、几乎看不出来年纪的、与谢积玉有六分像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些意外的神情。
“好,那我们说说别的。”
谢惊鸿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对面的花架,然后指着它对方引道:“这个,是我刚跟他父亲结婚的时候,他父亲亲手为我做的,那时候,我们才结婚半年。”
方引的目光移到花架上。
胡桃木的花架稳稳地立着,没有什么花纹装饰,花格高低错落,大小不一。
虽然现在上面还放着被谢积玉照顾得很好的兰花,但那些小小的格子都空着,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极度私人定制的物件。
“我跟他也算是商业联姻,之前只有过一些短暂的、在公众场合的会面,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我们在这方面是一样的,在父母的要求下联姻。不过这个花架刚刚做完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方引垂下眼,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孩子。
谢惊鸿顿了顿,开始打量方引额头上那块被撞出来的青紫,和脖颈上的指痕,充满怜悯地说道:“很痛吧?”
方引没搭话,而谢惊鸿看上去也不在乎。
“在我怀孕的时候,alpha的易感期再难熬,他也一个人熬过去了,还把我养的花照顾得妥妥帖帖。按理来说,这完全不属于商业联姻的义务范畴。”
这句话说完,谢惊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方引当然知道。
他知道一些谢惊鸿和梁珉的故事,知道他们一开始是联姻后来却伉俪情深……更知道谢惊鸿到底要告诉他什么。
已经三年多了,他们两个到现在就连婚姻关系都没对外公布,只在谢积玉易感期的时候稍稍亲密一些,更没有孕育出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方引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便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嗓音沙哑:“婚姻本来就不是用来比较的。”
“当然。”谢惊鸿笑了一下,“我也不认为你们之间那所谓的婚姻,可以跟我和他父亲的婚姻相比较。”
方引张了张口,唇上泛起一阵刺痛。
因为休息和疲累,他的唇色不太好看,只是下唇左侧有一块明显的红色血痂,那是被谢积玉咬出来的。
□□接触与爱无关,虽然已经亲密了无数次,但这次谢积玉的易感期,他们才算是第一次接吻。
接吻是一种可以让大脑产生愉悦信号的行为,或许只是出于易感期的alpha的本能反应。
但方引在这昼夜颠倒、梦与现实都分不清的情境中,却感受到了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
“一开始本就是说得很明白了,是商业联姻,现在元晖集团和你的丑闻都不小,对我来说已经是弊大于利了,而且这几年来你父亲在我这里也算赚够了。趁着你们还没有公开婚姻关系早点离婚,到时候双方都能体面一些,不好吗?”
那种情绪看不见摸不着,方引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像是一张悬在身体下方的安全网,再也不用担心坠落而死。
他抬起头直视着谢惊鸿的眼睛,露出一个官方而得体的笑:“您为什么跟我提,而不是跟谢积玉提?”
“谢积玉喜欢跟我对着干,我要他做什么,他便会选择那条与之相反的路。”
“您既然知道这个结果,跟我提这件事更没有意义,反正谢积玉也不会同意。”
在谢惊鸿的心里,方引一向谨小慎微,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所以这个反应让她微微皱眉。
她在官场多年,识人这方面也算是颇有建树。
眼前这个瘦弱苍白的beta看上去不堪一击,但唇角挂着标准的笑,眼里没什么情绪。
冷淡而坚定,暂时难以撼动。
谢惊鸿很快便恢复了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指了指谢积玉的卧室:“他的情况怎么样?”
“暂时平静下来了。”方引定定地望着她,“您给他用的,不是一般的易感期诱发剂吧?”
“当然。”谢惊鸿脸上丝毫没有被撞破事实的尴尬,“他身边没有omega,几年来都靠抑制剂。要是再等几年,体内的信息素彻底失衡,有可能变成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我给他用的只是信息素释放剂,做个暂时性的疏导,为大坝决堤再争取一些时间。”
方引眯起双眼,声音低沉:“您知不知道私下使用信息素释放剂是非常危险的,那可是处方药,不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很可能会……”
“他要的不是医生,是一个omega。”谢惊鸿打断了方引的话,“你不是。到时候你们离婚,我会给他找一个。”
原来这就是她做这件事的目的。
方引轻轻地笑了:“项安然他不愿意吧?”
谢惊鸿很明显地被说中了,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下颌线都绷紧了:“你对他做什么了?”
方引冷淡地耸了耸肩,乌黑的眸子沉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并不否认:“做什么不重要,总之,他再也不敢接触谢积玉了。”
谢惊鸿“啪”地一声,一只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几乎咬牙切齿地望着方引:“你知不知道你给我造成了多大麻烦?”
茶几上的花瓶因为这震动,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掉在了桌面上。
方引没有退缩的意思:“给自己儿子下药,让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与陌生人上床,这一点您倒是觉得无所谓?”
谢惊鸿愣了一会,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笑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做法?”
“我只是实话实话。”方引平静地看着她。
“你不要觉得自己有多高尚,当年谢积玉不愿意跟你结婚,所以让你跟你的父亲说拒绝这门婚事——你嘴上答应了他,实际上跟方敬岁提过一个字吗?还不是为了你方家的利益?”
见方引沉默不语,谢惊鸿身体微微前倾,放低了声音:“现在,你觉得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所以才敢这么跟我说话吗?你算什么?”
“我算谢积玉的妻子。”
方引抬头,直视着谢惊鸿的眼睛,丝毫没有退意。
“所以我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我只是站在他身边而已。”
家里的佣人很早就感觉到了这里的火药味,完全不敢出现。
管家原本已经端了两杯茶在不远处站定,准备缓和一下气氛,愣是被谢惊鸿的目光给逼退了。
谢惊鸿到底是沉得住气,面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从那种怒火中烧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袖口,然后看向方引,意味深长:“难道是我想错了?”
方引微微皱眉,不解其意。
谢惊鸿走到方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见过无数只因利益结婚却依旧举办盛大婚礼的夫妻,倒是没见过感情那么要好,但关系都瞒着所有人的夫妻。”
方引的手指在身侧缓缓握紧,挡住了指缝处的一个咬痕。
谢惊鸿又问:“你知道项安然的生日宴上,谢积玉为什么要带着你吗?”
方引谨慎地回答:“还不知道。”
谢惊鸿笑了,她抬手指了指方引:“祝你好运。”
她说完便大步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几乎敲在了方引的心上,像是留下了一串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方引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被咬破的地方微微刺痛。
刚才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居然敢那么跟谢惊鸿说话。
说的时候很硬气,只是现在想起来未免有些后怕,谢惊鸿可不仅仅是谢积玉的母亲,更是这个庞大国家的掌权者之一。
只是想到谢积玉那副痛苦的模样……
方引知道自己微不足道,尽管他身上很痛也很疲惫,却也萌发了一种奇怪的保护欲,不想让谢积玉再被谢惊鸿为难。
使用信息素释放剂,相当于将之前积压的大量信息素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饶是谢积玉这样的顶级alpha也难扛。
他昏睡了许久,期间只能靠方引帮他打的营养剂来补充体力。
窗户被开了一道缝隙,一直萦绕在卧室里的暧昧气息慢慢地散了出去。
下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白色纱帘照了进来,落在谢积玉的脸上。
方引一直知道谢积玉长得好,只是大部分时间中,他都被包裹在笔挺的西装中,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可此时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以往那种冷冽倨傲的感觉淡了许多下去,有一种纯粹的、不加修饰的好看。
眼下这个略显乖顺的模样,竟然有一些童年时候的影子。
方引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就这样看着他。
甚至,没有意识到谢积玉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在看什么?”
谢积玉揉了揉眼睛,嗓音低哑,不过能听出来已经清醒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抱着方引又亲又咬的,那种失态的黏人样。
许多alpha在易感期性情大变,方引以前只把那当成书里的一句话,这两天才真实地领教到了。
他默默地看着谢积玉的脸,心里也有些摸不准。
不少案例都显示,易感期结束后alpha可能会忘记自己的所行所言,也不知道谢积玉他……还记得多少。
谢积玉坐起身来,被子从他的上半身滑落,他的脖颈处和前胸都有吻痕,后背还有几道细长交错的抓痕。
他抬手按住脖颈活动了一下,却轻轻地“嘶”了一声,将手拿下来后看到指尖上有些细碎的、干涸的血块。
方引想起来了。
他昨晚已经累到几乎动不了,还被谢积玉拉着脚踝不准走,于是一时没注意手上力气,指甲在他的脖颈上划了一道不浅的伤。
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
谢积玉没搭话,径直走下床铺,对着玻璃窗的反光看了看那道从耳后划到下巴的、细长的红色。
“看来只有穿高领才能遮得住。”谢积玉顿了顿,又看向方引,“只是这个天气,我那么穿会热死吧?”
方引也走过去,站在谢积玉的身边。
他身体前倾,额发在谢积玉的胸口上轻轻拂过,盯着那伤仔细看:“这个伤,两天就能……”
只是方引还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自己的手机却先震动了起来。
他低头去看,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晏珩的名字。
“你接你的。”
谢积玉说完便坐在了椅子上,没有再说话。
“是我,怎么了?”
“方医生现在方便说话吗?我知道现在有些冒昧,但是想跟你了解一件事情。”
“你说。”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谢积玉,他都不接。”电话那头的晏珩顿了顿,方引也意识到这话与谢积玉有关,便打开了免提,晏珩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知道他在忙什么吗?”
“他啊。”方引看了谢积玉一眼,见他没说话便道,“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晏珩的声音却莫名犹豫了起来,似乎是欲言又止后转了一个大弯,“我只是有些想穗穗了,我想……回首都看看她。”
这是小事,晏珩在外地工作,想见女儿是人之常情。
可还没等方引回话,手机却便被谢积玉拿了过去。
“我在。”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按掉了手机的免提,大步走进浴室,关上了门,接下来的对话声便消失了。
方引只能看着那扇门,有种被隔绝在外的焦躁感。
过了漫长的五分钟,谢积玉才走出来。
他缓缓地抬头看向方引,双眉微沉,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让方引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谢积玉已经许久没有用这样审视的眼神看他了。
方引自觉不太对劲,走上前去:“出什么事了?”
可谢积玉只是将手机递给方引,两人中间也顺势拉开了一臂的距离,方引没能靠近他。
他定定地看着方引的眼睛:“你上次吃的那个药,真的是维生素吗?”
他们的对话,提到了这个问题?
方引强硬地按下了心里的惊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是。”
谢积玉这次停顿得有些久。
他目光似乎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像是在考量一个陌生人,然后才缓缓开口。
“晏珩这周末回首都。正好穗穗想去游乐园,我没空,你带她去游乐园见晏珩。”
第86章
“请在这三颗糖果中选择一颗你喜欢的,不要告诉我。”
旋转木马的乐声悠扬,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棉花糖香气,一大串五彩缤纷的卡通气球在一边飘来飘去,其中还伴随着同龄小朋友的尖叫、大哭和大笑,都没能丝毫撼动晏穗的注意力。
她一身浅蓝色的蓬蓬裙,头发特意梳了一个公主半扎发,还带戴着一个小小的钻石王冠,正面容严肃地看向对面魔术师的手,就连进游乐园之后一直抓着不放的魔法棒都郑重地交给了方引保管。
她的目光在魔术师手中的红色、紫色和白色三颗糖果中转来转去,然后紧紧地盯着那颗紫色的糖果,郑重地开口:“我想好了。”
“确定吗?”
晏穗依旧看着那颗紫色的糖,严肃地点头:“我确定。”
方引看清了她的眼神,连忙对着另一边的工作人员举起手比了个“2”的手势。
身边的保姆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一个工作人员拿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晏穗的身后。
但此刻的晏穗正专心地看着面前的魔术师,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你心里一定要不断地想着你想要的那个糖果,这样心愿之神才会感觉到你的愿力。”
魔术师说完便将手合上,嘴里念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几秒钟后,抬起另一只手里的魔法棒指向那只拿着糖的手。
晏穗盯着他的手,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下一秒,魔术师将拿糖的手猛地上扬,无数细长的紫色彩带从他的手中高高扬起。
“恭喜你!”
魔术师说完,指了指她的身后:“心愿之神已经把礼物送来啦!”
晏穗这时候转身,才看到她的身后放了一个盒子。
她连忙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个球状的透明容器,里面装着许多紫色包装的糖果,正是她刚才心里所选的。
方引连忙给上情绪价值,拍了拍手:“穗穗太棒了,这个游乐园一天只有一个小朋友能实现愿望!”
晏穗听完也笑了,高兴地抱起那一大罐子糖果摇了摇,哗啦啦的糖纸摩擦声愉悦地响起。
方引拿出一颗糖拿出来放进小姑娘的嘴巴里,但她的手依旧依依不舍地抱着罐子,像极了冬天来临之前藏食物的小松鼠。
最后,还是方引还是用接下来精彩的游玩行程吸引了她,晏穗才同意在保镖的陪伴下把糖罐子送回车里。
保姆在一边看完了这个魔术表演的全程,直到晏穗的背影消失,她才低声问出自己的疑惑:“这真的一天只能给一个小孩送糖果吗?”
方引看着晏穗的背影笑了笑:“不是送的,是我买的,这也是这家游乐园的特色了。利用魔术当障眼法吸引小孩注意,然后以心愿之神的名义送糖给孩子。”
保姆踌躇着开口:“可晏先生说过,要控制她吃糖的量。”
“所以,这个罐子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一天只能拿出来一颗糖,成分和摄入量完全在健康范围内。”方引顿了顿,然后轻笑了一下,“而且,如果在这罐糖没吃完的情况下偷吃别的糖,那下一次心愿之神就不灵了,就看穗穗自己怎么考量了。”
保姆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我还是跟着穗穗吧,谨防她路上要去洗手间,毕竟早上喝了些温水。”
“好,你去吧,我就在这。”
方引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园长椅上坐了下来,又想起了谢积玉那天下午的话。
易感期结束的alpha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忙于被耽误的工作,所以让他带着孩子来见晏珩。
只是,方引有些不解。
晏珩毕竟算是公众人物,前段时间的风波才消停没多久,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见面呢?
万一被拍到,岂不是更加麻烦?
只是他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之后,谢积玉并没有解释什么,只说因为晏穗很想去游乐园玩。
小孩子的心愿方引当然理解,他小时候不是没羡慕过被父母带着来游乐园玩的小朋友,这个时候能出来玩肯定是好的。只是现实毕竟有些残酷,假如被曝光出来,对晏珩和晏穗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这真的值得吗?
方引目光涣散地仰起脸。
不远处,一个气球大约是意外脱手,下端的绳子缠绕在了树枝上,在绿叶之间飘来飘去。
树下的小男孩望着气球撇了撇嘴,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身边的母亲连忙把他抱起来,小男孩也用力伸手去够,努力了半天也够不到。
没几秒钟,一个拿着三个棉花糖的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女人接过男人手里的棉花糖,然后把孩子递给男人,看来他是孩子的父亲。
父亲心领神会地将孩子高高举起,小朋友果然轻而易举地摸到了气球。
只是绳子在树枝上缠绕得有些紧,小朋友也没有什么技巧,半分钟过去了都没解下来。
他们的动作在人群中显眼,旁边的大人小孩也不禁朝他们看过来。
一开始或许只是好奇,看着看着,他们就开始对结果认真了,甚至有人喊“加油”。
小男孩似乎也察觉到了路人的目光,小脸都开始红了。
他的父母在一边温柔地鼓励着他,仅仅几秒钟过后,那个鲜红的气球便被取了下来,人群中也配合地爆发了一阵掌声。
方引望着这一家三口,也被气氛感染了鼓鼓掌。
小孩子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对多年后的他们来说,童年得到的快乐可以治愈他们很久。
方引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觉得人家父母肯定更关心孩子,不给孩子的童年留遗憾,自己还多虑什么呢?
反倒是自己那个孩子。
方引低头看自己的小腹,那里没有任何起伏,丝毫没有孩子存在过的迹象。
他忽然无比庆幸自己那个把孩子的骨殖留下来的决定,等谢积玉这两天忙完,就正式跟他说吧。
方引已经选了好几个墓园,都是不错的地方,到时候跟谢积玉一起定一个,再做一场法事,这件事就了了。
“方医生?”
方引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眼镜、帽子和口罩的人站在面前,听声音正是晏珩。
看得出来他也很谨慎,怕被认出来,方引更觉得自己刚才想太多。
于是他笑了笑,低声道:“是我,好久不见。”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晏珩在方引身边坐下,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都是这个游乐园的特色周边玩具,“穗穗呢?这是我特意给她买的。”
方引把糖果魔术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然后才道:“她一定要亲自把糖放进车里,保镖保姆都陪着呢,你放心,弄完了他们就过来。”
“我当然放心啊。”
晏珩虽然眼镜和口罩都没有摘,但是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
方引打量着他单薄的身体,还是发挥了一个医生的本能:“你恢复得怎么样了?谢先生说你在忙工作,还是要注意休息才能养好伤,伤筋动骨还是比较麻烦的。”
“这次出去主要是休息了,很少出门,工作也很轻松的。”大约是口罩的原因,晏珩的声音有些闷,“不过我听晏穗说你经常陪着她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这并不是你的本职工作。”
方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晏珩的意思,毕竟在他眼里,自己其实只是谢积玉的私人医生。
于是他自然地摇了摇头。
“我很喜欢小孩子,正好最近谢先生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就在谢家住下。有穗穗这个小伙伴,我也不无聊了。”
晏珩试探性地问道:“谢积玉他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只是有些……没休息好,前段时间太累了。”
晏珩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又问:“他这段时间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方引微微皱眉:“怎么问这么问?”
“前段时间,大约大半个月前的晚上,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表现得有些烦躁,似乎在操心什么事情,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
大半个月前?
方引在脑海中拨了拨日历,忽然想到,不正是刮台风那几天吗?
当时谢积玉气冲冲地搭直升机去紫屏山找他,说晏穗不太舒服,怪不得没跟晏珩多说,想来也是怕他担心。
于是方引只说谢积玉当时忙于工作,好像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晏珩听完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认识他那么多年,很少见他那么沉不住气的,看来事情不小。”
“应该不小。”方引瞎编道,“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他最近状态还可以,就是有些忙。”
晏珩得到了答案,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了。
眼看着晏穗还没来,方引便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我听说,你跟谢先生结识不少年了吧?”
晏珩点点头:“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他被绑架的事情你也知道,后来我们就联系得比较少了。”
方引将话往自己想知道的方向去引导:“但是谢积玉跟我说,他从孤儿院被救出来是因为你?”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啦?”晏珩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机缘巧合。当时不是流感么,那个孤儿院也是不做人,把感染了的孩子关在小屋里。要不是当时有个小孩子告诉我这件事,积玉怕是要在那个小屋里送命了。”
“原来是这样,确实巧。”方引默默地垂下眼睛。
晏珩继续道:“不过几天后,我曾想找到那个给我带路的小男孩,却告知那孩子被他的父亲接走了。我当时也好奇,既然有父亲,那为什么也会出现在……”
“爸爸!”
晏穗快速地冲了过来,一头撞进晏珩的怀里。
晏珩拿下墨镜、摘下口罩,连忙把孩子抱在怀里,亲热地摸摸她的小脸:“想不想我?看,这么多都是给你买的!”
晏穗望着那些东西虽然高兴,但一双手依旧紧紧地抓着晏珩的衣服,然后靠在他的怀里。
“是爸爸的味道。”
晏穗非常依恋地用小脸在晏珩的衣服上蹭了蹭。
“我好想你。”
晏珩在女儿头顶亲了亲,恋恋不舍地把她抱在怀里:“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要好好陪着你。”
父女相拥,看得方引都有些羡慕起来。
不过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笑嘻嘻地一只手抓住晏珩,一只手抓住方引。
“我们进去玩吧,方叔叔说今天可以把所有想玩的都玩一遍!”
晏珩立刻站起来,做了一个搞怪的手势,然后指向方引:“那我们今天的旅程就开始吧!”
“开始之前。”晏穗说着,便转身看着保姆,“阿姨,刚才买的东西给我吧!”
保姆从晏穗的小包里拿出两大一小三个动物发箍,分别有小熊、小鹿和袋鼠在上面趴着。
这是这家游乐园的故事里的三个核心动物,都是主角。
方引将自然地接过那个小鹿的发箍戴在头上,晏穗选了袋鼠,晏珩选了小熊。
他望着晏珩的脸,轻声道:“这里人多,你要不要先把口罩戴上?”
晏珩将手机递给方引:“先帮我拍张照吧,拍完了进去再说。”
他的身体没有好全,没法抱起晏穗,于是就蹲在了晏穗的边上。
方引也配合地蹲下来找角度。
晏珩和晏穗不愧是父女,都很有镜头感,摆什么POSE都好看。
拍完之后方引将手机还回去,于是三个人便凑到一起,头挨着头去看里面的照片。
三天后,这温馨的一幕,出现在了社交媒体和联邦各大新闻的娱乐版块上——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后面微调了一点,可以回看一下~
第87章
“这豆子不错啊。”
关岭坐在谢积玉位于集团顶层办公室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搭在茶几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很是惬意。
站在身边的助理微微欠身:“那您在这休息一会,谢总的会还没有结束。”
关岭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在落地窗前踱步的沈涉,不禁皱眉:“你能消停一会吗?晃得我眼睛都晕了。这咖啡不错,你也来一杯呗?”
沈涉的步子看上去是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然后转过头来看关岭,冷冷的:“我不想喝。”
“又吃炸药了。”关岭嘀咕了一声,然后对着助理露出一个迷人的笑来,“这好像不是你们谢总平常喝的呀,还有点柑橘香,他换口味了?”
“咖啡豆是谢总最近带来公司的。我先出去,有事您叫我。”
这个回话有点模棱两可的,不过关岭也不为难助理,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关岭又喝了两口咖啡,然后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然后举起手机刷社交媒体,看着看着就不禁“啧”了一声。
沈涉听到之后转过身来:“怎么?”
“下最后通牒了,你自己看吧。”
沈涉大步走过来,拿过关岭的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娱乐新闻。
画面是在游乐园当中,主角是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标题是“当红男演员疑似未婚生子,另一半身份曝光”,那个娱记还附带了一句今晚六点准时爆料二人身份。
虽然他们的脸上都被打了马赛克,但底下不少神通广大的网友通过多方对比,都猜测这位男演员是晏珩。
另一位的身份其他人看不出来,沈涉和关岭倒是看出来了,正是方引。
沈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时间倒是多,还帮别人带孩子,惹一身腥。”
“假的真不了,以方家的势力轻轻松松就能让他们闭嘴,有什么好怕的。”关岭悠闲地往沙发上一躺,“就是老婆被造谣跟别人有孩子,不知道谢积玉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插手这件事。”
“他应该懒得管吧。”沈涉道。
“他们的婚事谢积玉心里本来就有气,不过三年了也该撒完了。说起来你当时在国外,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说着,关岭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沈涉。
“前段时间方引在山里失联,我听说谢积玉跟谢女士做了妥协才找到人去山里寻人,这代价可不小啊。他心里那口气不顺的话可干不出这种事,既如此还死撑着干什么?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澄清一下顺便公开关系,咱们方引同学又不是拿不出手。”
“谢积玉当年毕竟……”沈涉的话忽然顿住了,然后望着关岭,“你真的觉得,他们之间没问题了?”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晏珩都有孩子了。”
沈涉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那条推文的评论区,然后停在了其中一条评论上。
“你看看这个。”
关岭接过手机,发现有人提到了晏珩上一次的绯闻。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晏珩当时在联邦北部拍戏,对方身份传闻为某个大佬级别的投资人,只是当时缺乏实锤,许多网友都觉得假,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现在网友联想起来,便把那张打着很厚马赛克的大佬投资人照片又放了出来。
“这一看就是谢积玉啊,那段时间我跟他联系过,他正好在北部的子公司开会。”关岭看着那条内容想了想,“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
“当年他最终才答应跟方引结婚的理由你也知道。就算是婚后,晏珩遇到的那些难听的丑闻,不也是谢积玉出手摆平的吗?”
“这有什么的?毕竟晏珩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了,帮一下不是很正常。”
沈涉忽然将话转了一个弯:“你还记得池青吗?你知道当年校园恋爱的故事传那么凶,谢积玉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却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吗?”
关岭沉默了。
“看来你也知道。”沈涉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关岭,“那小女孩的母亲是晏珩,可你怎么知道她的父亲不是……”
“沈涉。”关岭少见地皱起了眉,“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
沈涉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灰色的眼珠冷淡。
“本来就是事实,如果方引知道反倒能让他早点从这段关系里退出,省得帮别人带孩子。”
关岭是个一向大大咧咧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笑,说话做事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眼下,他却收敛了笑意。
“再怎么说,谢积玉和方引是合法夫妻,这关系不是外人一两句话就能撼动的。”
关岭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沈涉的肩膀,然后认真地看着他。
“你说,对吗?”
“联姻而已,这个我见多了。”沈涉不以为意地转过头,望着云层之下的首都街景,“当然,这确实跟我没关系。”
这话的声音很平很静,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看见沈涉这么说,关岭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伸了一个懒腰,又跑到谢积玉的办公椅上坐下,无聊地转圈。
“你说要是公开了,他们俩会不会补办婚礼啊?我倒是想去当伴郎呢,毕竟我还没有当过……只是这样的话又要被我爸妈催婚了,但是我还没有玩够啊。”
“不会有婚礼。”
谢积玉这推门而入,冷冷地看着关岭。
他身后跟着拿着一叠文件Melissa表情毫无变化,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他刚刚结束会议,虽然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但面上有种少见的沉郁,大约是会议中有一些让他不满的内容。
“你老婆可是被造黄谣了,你看新闻了吗?”
见谢积玉坐在了沙发上,关岭也走过去,把手机推到谢积玉的面前。
谢积玉眼皮抬都没抬,只是接过Melissa手中的文件,边看边签字:“看到了。”
“看到了。”关岭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撇了撇嘴,“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冷静?”
谢积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呢?”
沈涉双手撑在沙发背上:“你要处理这件事吗?”
谢积玉的眼神在他们二人中间移动了一会:“你们今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我就好奇啊,你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关岭在谢积玉面前坐下,有些不解地望着他:“方引这几个月遭受的网络暴力并不少,你看看那个娱记嚣张的,说今晚要曝光他们的身份哎。你还嫌方引身上的脏水少么,你都愿意为了方引给项安然好脸色,为什么就不能对方引好点?”
谢积玉似乎是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关岭,冷冷地开口:“我之前让他需要的话找Melissa,他却一动不动。所以在网上闹那么难看不是活该么,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变成我的错了?我还得求着他让我帮忙?”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办公室陡然安静了下来。
谢积玉大部分时候都胜券在握,胸有成竹,权力和财富被过度满足之后,会衍生出一种压制不住的冷淡。
无论是对一个令人厌恶的人,还是一个合作伙伴,都能表现得游刃有余。
甚至在面对这两者的时候,谢积玉的情绪表现都差不太多,永远高高在上。
可眼下,他皱着眉,语气里似乎有一丝带着怨气的愤怒,连关岭和沈涉这两个多年的朋友都愣住了。
半晌,还是沈涉先反应过来:“关岭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这个脾气。”
谢积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今天的局我就不参加了,你们去吧,我等会还有一个跨国会议要开,或许会忙到很晚。”
关岭和沈涉对视了一眼,退出了办公室。
等走到电梯里,关岭望着显示屏上不断下降的数字,忽然开口:“我怎么感觉,他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沈涉低头发消息:“开玩笑呢吧。”
关岭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涉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搭理他。
等他们下了电梯,走进停车场,坐进沈涉的副驾驶上,关岭才猛地拍了一下沈涉:“我想起来了!”
沈涉皱着眉看他:“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嫂子不是在家养胎么,我陪着她看了一部超级长的宫斗剧。”关岭顿了顿,“谢积玉那副样子,真的很像那宫斗剧里的皇上。嘴上说看不上被太后扶起来的皇后,但后来知道皇后受委屈不告诉他,又气得跳脚。”
沈涉这下没反驳什么,还停下了准备发动车子的手。
关岭没发现沈涉面上的表情沉了下来,还在自顾自地说话:“你想想,他要是真的那么讨厌方引,放任他在山里出事不是更好,何必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救人?所以我看啊,这幢婚事肯定会公开,只是迟早的问题。”
“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沈涉缓缓地开口。
关岭不以为意地回答:“废话嘛。”
“今晚的局我也不去了。”沈涉顿了顿,“我有件急事要办。”
关岭猛地拉住沈涉的胳膊,目光很认真,语气慎重。
“我们跟谢积玉是好朋友,你要记得。”
沈涉少见地笑了,似乎很愉悦的模样。
“当然。”
谢积玉结束跨国会议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唯有落地窗外高楼大厦的灯光冷冷地映了进来。
他望着外面的夜景,面上几乎没有表情。
或者说,那几乎是一片空茫。
Melissa敲了敲玻璃门:“谢总,您在吗?”
“进来。”
Melissa进来打开了灯,手里拿着两个文件夹。
谢积玉看着她:“检测有结果了吗?”
Melissa点了点头,小心谨慎地开口:“刚刚才出来。药理中心那边说,那确实不是维生素。”
谢积玉那支心爱的钢笔,焦躁地在他修长的指间转来转去。
“是什么?”
“是……是避孕药。”
钢笔猛地脱手,越过桌面砸在地板上,墨汁很快漏了出来,在灰色的地毯上蔓延。
Melissa几乎不敢去看谢积玉的表情。
她作为谢积玉的助理,其实很少会接触到他的私事,大部分都是公司的工作。
所以这段时间,她竟然出现过好几次不知所措的状态。
先是知道方引跟谢积玉的关系不一般,后来知道他们俩居然早就结婚了,现在,更是得知老板的老婆一直在吃避孕药,而且老板……
Melissa硬着头皮,悄悄地看了看谢积玉。
只见他很沉默,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面前地毯的那块黑色的污渍上。
……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方引一直在吃避孕药,看来他们夫妻之间对此并没有形成过共识。
半晌,谢积玉才对Melissa伸出手,暗哑的嗓音响起:“我看看。”
Melissa心领神会地把两份资料放在谢积玉的面前:“这是公关部的黄部长亲自写的两份集团声明,内容严格贴合您给出的两个方向,您看要用哪一版呢?”
谢积玉这次停顿的时间有些久。
两份声明差不多长,内容确实写得清楚而简洁,完全符合谢积玉的要求。
他的目光在两者之间飘了很久,久到Melissa觉得自己的脚都开始有些发麻。
这两份声明的需求都是谢积玉下发的,他对里面的内容再清楚不过了,难道是觉得哪里写得还不够好,需要改吗?
Melissa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谢积玉缓缓地抬起手,按在其中一份声明上。
“这个,明天中午12点,准时发。”
第88章
方引动了动。
他闭着眼,按照往常的习惯下意识地往枕头边摸索。
只是这次他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而是摸到了一堵柔软的皮质墙一样的东西。
方引缓缓地睁开眼,才发现紧紧贴在自己眼前的是陌生的沙发背。
他翻了个身,过分柔软的沙发让他一整夜都陷在里面,浑身筋骨都酸痛,完全伸展不开。
“嘶……池青,几点了?”
另一侧的沙发上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方引循声望去。
池青烦躁地翻了一个身,但这个角度让窗外的阳光正好对着他的脸,于是他随意地将毯子盖在脸上,声音都变得模模糊糊:“别吵,我再睡会……”
方引艰难地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半靠在沙发扶手上,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客厅。
从巨大的落地窗到开放式厨房都一尘不染,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新家具的味道,只有他们中间的茶几上堆满了零食、啤酒、烧烤外卖,茶几下的地毯上还有五彩的礼花……
方引想起来了。
池青买了新房子,昨天乔迁新居,他过来帮他庆祝的。
池青和家里的关系不好,也知道方引最近在风口浪尖上,所以也怕人多麻烦,昨天只叫了方引一个人过来。
方引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校园时代,乔迁仪式结束后又窝在一起看电影打游戏,还吃了一堆垃圾食品,准备把夜熬穿来着。
方引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只是,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了,夜没被熬穿,身体已经累得不行了。
方引赤脚站在地板上,环视了客厅一圈,终于在厨房的岛台上发现了自己的手机。
他走过去将手机拿起来,只是入手发现有些潮湿,手机也按不亮。
方引无奈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昨晚要帮池青洗碗,只是池青厨房的这套智能设备方引还不太会用,研究了半天没研究明白,手机倒是义无反顾地从他的口袋滑进了水池里。
当时已经醉醺醺的了,勉强捞出来便没有再管。
方引放下已经报废的手机,打开冰箱拿了两罐果汁出来,看着智能冰箱上的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他走到池青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喝点果汁,都午餐时间了。想吃什么我出去买,顺便再出去买个手机。”
“不想吃。”池青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我只想睡觉。”
“好吧你睡,我出去买,只是能先给我一点现金吗?”
池青的房子买在首都的市中心,家门口就已经非常繁华了。
方引先是去餐厅打包了他们都爱吃的午餐,又买了水果蔬菜,最后才买了自己的手机。
回去的时候两只手都被占满了,只能屈膝轻轻地“敲”门。
池青揉着眼睛打开门都愣了:“怎么买这么多?”
方引先是把午餐递给池青:“这是我们中午要吃的。”
又仔细地把新鲜的水果蔬菜整齐地放在冰箱里:“你平常多吃些新鲜的,对身体好。”
池青半趴在岛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以后谁跟你结婚啊,那真是要幸福死了。”
方引手里拿着一串青提,动作顿住了。
他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将青提放在沥水篮中,然后打开了水龙头。
水声很好地掩盖了他声音里的那一份心虚:“你先去吃吧。”
眼看着池青拿着午餐走到了不远处的沙发旁坐下,方引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手指沉在水中,在青提的衬托下,呈现一种漂浮不定的冷白。
池青越是对他好,信任他,他便对隐瞒自己跟谢积玉关系的事情更加愧疚。
当年的他为了不失去池青这个唯一的朋友,完全不提这件事,只能算隐瞒,不能算说谎。
而且……这也算是按照谢积玉的意思来做的。
而自从池青回来,一切都变了。
方引对他说了不少谎话,而谎话这种东西,一旦说出口,就要用更多的谎去圆。
而池青每次都很相信他的话,从不怀疑什么,还完全站在他的角度上替他说话。
越这么想,方引就越觉得不自在。
隐婚那是对外的,池青不是外人啊。就连乔迁新居这样的事情,池青都为了他没有找别的朋友过来。
这件事有一天如果被池青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而池青又会怎么想自己呢?
他闭了闭眼。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方引就觉得背上的谎言越来越重,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垮下来。
“水果放在那泡着吧,先来吃饭。”池青大声招呼他。
方引从思绪的深水中睁开眼,喘了一口气:“好,来了。”
池青已经把茶几周边的垃圾都清理干净了,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吃午餐,池青还兴致勃勃地打开了电视。
方引看了一眼电视新闻,随口道:“吃饭的时候不专心对胃不好。”
池青笑嘻嘻地搂住方引:“你这语气,怎么跟教训小孩似的。我只是想有个背景音,不然这饭多干呐。”
方引指着那碗笋汤,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汤都嫌弃啊?你不喜欢的话就放下,我喝。”
“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池青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点来点去的,“电子榨菜是无可取代的。”
这方空间一时间只剩下了电视新闻的声音,和二人吃东西的声音。
但池青不知道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忽然瞪大了眼睛,然后抬头看看方引,又看看手机,满脸不可置信。
他将手机递给方引:“这说的是你吗?”
方引接过来一看,也愣住了,社交平台的热搜词条上竟然有他的名字,“方引”二字后还带了一个血红的“爆”字。
上次医院的事情闹得是很大,方引已经体验过被网暴的感觉。不过当时毕竟也有他自己在其中添油加醋的份儿,那些暴力言语他只当是看不见。
不过不是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么,怎么又来?
一开始方引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直到点进去看了晏珩的脸,才发觉不对劲。
池青也凑过来看,顿时被那内容惊到了:“什么情况?你跟晏珩生孩子了?”
方引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怎么可能!这帮娱记也太离谱了吧,我只是照顾一下晏珩的女儿而已。”
“等会等会,晏珩有孩子啦?”池青放下筷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引,“而且你还照顾晏珩的女儿,你们认识啊?”
方引捂住了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网上晏珩有孩子的传言不少,可从来没有坐实过啊,于是他连忙补救:“晏珩有孩子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这是秘密。”
“好吧好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池青不爽地撇了撇嘴,然后漫不经心地看向方引,“他跟谢积玉是认识的吧?”
方引点点头,继续看社交媒体上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发酵的绯闻。
只是他一向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而且他的手机那个时候就报废了,怪不得没被骚扰。
方引看向岛台上自己那个废手机,连忙跑过去拿了回来,准备将卡放进新手机里。
“你等会再忙。”池青打断了他,“你在谢积玉身边也打工了很长时间吧,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就是晏珩跟谢积玉的关系啊——你给我说说,晏珩不在的那段时间,那小女孩是谁照顾的?”
“孩子一直住在谢家,所以我才有机会带她出门。”方引头都不抬地专心拆手机卡,不以为意,“他们俩的关系本来就好。谢积玉小时候被绑架过,还是晏珩把他带回谢家的。”
“哎呀这个我知道。”池青好奇地凑到方引面前,挑了挑眉,“但现在好到什么程度了我还不清楚,你跟我说说……”
话音未落,池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没有备注啊。”池青有些不爽地接起来,“找谁?”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池青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方引:“他在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池青把电话又递给方引:“找你的,是沈涉,听上去挺着急。”
“沈涉?找我?”
今天也是乱了套了,莫名其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方引有些烦躁地接起电话:“我是,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为什么没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沈涉听上去有些焦急,方引虽然跟他来往很少,但也很少能感受到沈涉有这么强烈的情绪。
他下意识就觉得出了大事,心都沉了下去:“怎么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当面说。”
方引微微皱眉,声音也急了,顾不得池青还在身边:“有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说?”
“跟谢积玉有关。”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所以只能当面说。你在哪?”
方引闭了闭眼,这是拿捏到了他的死穴。
这毕竟是池青的手机,而且他还在边上,确实没法通过电话讲。
于是方引把池青小区的地址报给了沈涉,约定了十五分钟后门口见。
然后,他将手机卡放进新手机里,静了几秒钟后,各种未接来电和消息就跟雪片一样飞了进来,大部分都是关于晏珩的。
方引走到洗手间里,先是给谢积玉打电话,可对方一直正在通话。
无奈之下他又给他发了消息,希望他看到能尽快回。
只是眼下这饭也没办法继续吃了,方引便开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我得走了。”
池青担忧地站了起来看着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应该不会。”
方引也拿不准,但他猜测跟刚才看到的绯闻有关。
“今天先这样吧。”方引边穿衣服边对正在看电视的池青说话,“你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多吃新鲜的食物,不要常点外卖……”
“等会。”
池青忽然抬起了手指着方引,眼睛似乎都没办法从电视上移开。
“你看看这个新闻。”
方引见他一脸见了鬼了模样,也转头看向电视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就在刚刚,领杉集团发布了一则全新的公告,全文内容如下。”
“近期,我司注意到网络平台和部分媒体上出现了关于方引先生个人生活的不实言论,现在就相关事实做出郑重声明。”
“方引先生早在三年前便与集团总裁谢积玉先生缔结婚姻关系,夫妻相伴多年,恩爱有加,并育有一女,家庭生活美满。”
“针对蓄意诋毁的谣言发布者极传播平台,我司已启动法律程序,将依法追究责任。”
“……”
方引听着这段播报,看着屏幕里自己和谢积玉都亲手签字的结婚证明,一张脸血色尽褪。
第89章
池青缓缓地站起来,看着方引。
他指着电视屏幕,还勉强笑了一下:“这在开玩笑吧?”
方引看着这条新闻。
他听得见里面的主播在说什么,也看得见屏幕上,自己和谢积玉二人并排放着的证件照。
可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
方引缓缓地转头,看着池青不可置信的眼神,脑海中开始快速闪过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谎话。
……谢积玉啊,我有印象,记得的。
……上次跟他见面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我只是他的私人医生。
……
现在把事实摊在白日下,所有谎言的皮肉和骨骼都被焚烧殆尽,只留下的苍白的灰烬,像是他们友谊的句号。
明明只是初秋,方引却无端感受到了凉意,整个人像是被抛进了冬日寒冷彻骨的湖水里,身体僵硬得几乎动不了。
他的指尖重重地嵌入了掌心,喉咙像是被卡住了,再怎么用力也发不出声音来。
池青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抓住方引的手臂:“你说话啊!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方引垂下头,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完全不敢看池青的眼睛。
“对不起。”
“所以你之前在我面前说什么跟谢积玉不熟,只是他的私人医生这样的话,都是假的?”
方引“嗯”了一声。
池青抬起一只手,慢慢地捂着眼睛,随后又滑落到下半张脸上,声音很闷:“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呢?
因为双方家庭联姻要求所以结婚?因为谢积玉讨厌自己才选择隐婚?因为自己不想失去池青这个朋友所以一直说谎?
尽管这的确是事实,但方引却说不出口,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只是表层的理由。
如果将时间拨回几年前,联姻对象不是谢积玉,那他完全可以大方地将联姻这件事当成一个无奈的笑话讲给池青听。
“我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我的错。”
方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池青:“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不怪你。毕竟,我骗了你这么久。”
池青一下子被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一双漂亮的眼睛怒视着方引:“你跟谁结婚不行,为什么偏偏是谢积玉?!”
方引掌心发痛,他指尖摸到了一丝濡湿的感觉,这才强迫自己松开手。
池青的质问声他曾经在脑中预演过无数次,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一切话语都显得无比苍白。
“对不起。”方引重复了一遍。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池青静静地望着他,“这件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引觉得自己脚下踏着的不是地板,而是即将塌陷的废墟。
他强行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直立状态,好正常跟池青说话:“你们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我发誓,我从来都没对他有过什么不应该的想法。后来机缘巧合,方家有了跟谢家联姻的机会,所以我……没有拒绝。”
池青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为什么不拒绝?结婚这种事情你都随随便便……”
“我喜欢他。”
方引下定决心,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开来,血淋淋地捧在惨白的手里。
“因为,我喜欢他。”
池青也愣住了,缓缓地后退了两步,看着方引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久过去,方引才慢慢地开口:“所以,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池青脱力地坐在沙发上,一时失语。
窗外,午后的阳光刺眼。
方引记得他昨天这个时候,买了许多东西上门,当是给池青的乔迁之喜。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做饭、吃零食,像还在校园时代一般疯玩了很久。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明明只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转眼间所有欢声笑语都烟消云散了。
方引看着池青的侧脸,无数复杂的情绪翻涌而上,让他的舌根都是苦涩的。
他们维持了十几年的友谊,大约就到此为止了。
“我走了。”
方引将自己衬衫的衣角都揉皱,转过身去,垂着头,缓缓走到门口。
一直到大门被关上,池青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方引茫然地走到小区门口,看着面前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一时间不知道往哪走。
大约是他的神情空茫得有些不太对劲了,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就在这时,方引抬头,无意中看到对面商场的大屏幕上,竟然已经播放起了谢方两家联姻所谓的“专题分析”栏目,将谢积玉和方引的个人信息、家族脉络和商业版图都摊了开来。
方引这才缓缓反应过来,他要去找谢积玉问清楚这件事。
他刚上了出租车,一辆黑色的迈凯伦便停在了小区门口,随后沈涉走了下来。
这辆高调的车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但沈涉的眼睛只紧紧地盯着小区门口周围的人,完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给方引打电话,耳边只传来的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涉转头,看到对面商场大屏上谢积玉和方引的脸,那只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冷冰冰的眼睛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随后,他拨通了池青的电话。
“方引呢,我没看到他。”
池青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声音听上去也很疲惫:“已经走了。”
“他看到新闻了?”
“看到了。”池青顿了顿,自嘲一笑,“我俩一起看的。”
“他……有什么反应吗?”
这次,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池青才缓缓地开口:“都不重要了,他连孩子都给谢积玉生了。”
沈涉定了定神:“那孩子不是方引的,他没有生过。”
“什么,可是那个新闻里明明说……”
“孩子是晏珩生的。”
“你跟他们俩的关系挺好吧。”电话那头的池青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现在还在小区门口吗?”
“在。”
“五分钟后见。”
方引的出租车在领杉集团大厦门口停下,他刚下车,就看见无数媒体的转播车停在门口。
他以前路过过这栋大厦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踏进去。
前台工作人员看到他的时候很明显愣住了,赶忙迎上来,慌忙挂起笑容:“谢……方先生?您过来是?”
“你们的谢总,在吗?”
“您稍等,我问一下。”
说着,他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打电话。
这人似乎上班没多久的模样,有些紧张,动作也慌乱。
此时正是白领们点下午茶的时间,不少员工来来往往,他们大约也沉浸于大老板的八卦当中。
而方引的出现,正为他们的下午茶多加了点料。
就在他等待的短短几分钟内,“不经意”出去又进来的人明显地增多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太在乎这样的目光了。
“抱歉,您久等了。”前台帮方引刷了电梯卡,“谢总的助理在等您。”
电梯一路升到顶层,门打开的时候Melissa正微笑地看着他:“谢总在开会,您随我去休息室。”
可方引却没有那个心情耐心地喝咖啡,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Melissa:“你是谢积玉的随身特助,他做的决定,你应该都知道吧?”
Melissa露出一个标准的笑来:“您想问什么?”
“他为什么要公开和我的关系?”
“我只是帮谢总做事,至于原因,还需要您亲自去问他。”
方引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没耐心的人。
他在休息室里坐了许久,久到身体都被溢出来的焦躁给弄碎了,才见到谢积玉。
谢积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悠闲地放下杯子:“你来干什么?”
“为什么要公布婚事?”方引顿了顿,声音小了几个度下去,“在这个时候。”
“婚都结了,现在只是公布一下,而已。”谢积玉看了看他,不动声色道,“你现在才后悔,有点晚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引疲惫地站在谢积玉的面前,垂着眼,“只是……池青知道了,我只有他这个朋友。当年你们毕竟……”
“当年的事情就别再提了,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谢积玉有些厌烦打断了他,“而且,他居然还是你的好朋友啊?那你当年答应跟我结婚的时候,没想起来他?”
“我……”
“好了,我不想听。”
谢积玉烦躁地起身,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方引。
方引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说池青,却没有顾及谢积玉做这个决定的本意,听上去太像指责了。
本来联姻还要隐婚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今天才公开,只不过为了让事情回到正轨而已。
如果当年没有选择隐婚,方引跟池青大约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或许换句话说,隐婚的这个决定反而让方引的这段友谊多维持了几年。
“你后悔也可以,反正我们还没有孩子,也没什么纠纷。”
谢积玉的声音变得冷硬无比。
“你可以提离婚,到时候我再发一次声明也不是大事。”
方引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于是他定了定神,走到谢积玉的身边,尝试性地去拉他的手,却被谢积玉避开了。
方引也不恼,只能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对不起,因为我从昨晚到今天一直跟池青呆在一起,所以有些慌了。只是……”
他的声音在此犹豫地停了下来。
方引想到那条声明中说,他和谢积玉育有一女。
在出租车上他刚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出现过短暂的狂喜,以为谢积玉知道了自己那个孩子的存在并承认了。
但很快发现了字眼当中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回想起那个胎儿太小,当时还看不出性别。
于是方引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公告里,为什么会说我们有一个孩子呢?”
谢积玉转过身来又坐回了椅子上,不过全程没有跟方引有任何目光接触。
“晏珩在国外那段时间,遇到一个alpha,意外有了穗穗。那个alpha有些不正常,知道晏珩回国之后就一直骚扰他,还开始怀疑晏穗是他的孩子,要把孩子抢过去。”
方引有些茫然听着谢积玉的话,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会扯上晏珩和晏穗。
“晏珩前段时间所谓的工作其实就是在外面暂避,孩子交给我保护。如果晏穗身份曝光,不仅仅是晏珩的演艺事业,孩子的人身安全也不复存在。”
方引心里有一角已经岌岌可危。
谢积玉缓缓地抬头看着他。
“所以眼下,晏穗只能是我们俩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又晚了,抱歉宝子们
第90章
方引一颗心在空中飘荡了许久。
他以为会落在一朵柔软但不知名的云上,于是对那些云挑挑拣拣了许久。
谁能想到,最后却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岩石上,摔得粉碎。
方引只觉得胸腔有种被撕扯的痛,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放在左胸上,将那一块的衣料紧紧地抓着。
谢积玉望着他这个模样,站起身来微微皱眉,迟疑地开口:“你怎么了?”
方引弓着身体后退了两步,苍白扭曲的手指在灰色衬衣的衬托下有些狰狞。
谢积玉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想伸手去扶起他,却被方引避开了。
“我……我没事。”
方引又退了两步,直到整个人落在沙发上。
作为医生,他太知道这是什么反应了。
当他在出租车上一字一句地看公告全文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育有一女”四个字吸引了。
那个流产了的孩子的骨殖就在方引的卧室里放着,他还以为又是什么机缘巧合之下被谢积玉发现了,谢积玉又用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得知了当年的事情,然后果断选择公开他们的婚事。
这会是一种保护吗?
这个想法美好得不切实际,让方引一路上都晕乎乎的,大脑像是泡在了酒里,不甚清楚。
方引就像拿着自己最后一个筹码指望能一把翻盘的赌徒,以为自己窥见了庄家的点数,于是做着即将一夜暴富的美梦。
但现实却向着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方向展开了。
过大的心理落差产生了巨大的情绪波动,身体的应激激素激增,是心因性的问题导致了肌肉性疼痛。
谢积玉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将人从沙发上扯起来,声音果断:“送你去医院。”
应激反应似乎是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方引猛地打掉了谢积玉的手,中间的距离又被拉开了:“我说了我没事!”
他甚少有这样过激的反应,而这在谢积玉看来有些不太正常。
谢积玉怔住了好几秒,眼睫微微下压:“你到底怎么了?”
方引把手从左胸上拿了下来,勉强直起身体,望着谢积玉。
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希望被震碎之后,在空气中的杂质慢慢散开。
“胃不舒服。”
谢积玉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左胸上,那一块衣服被揉皱了,淡淡道:“是么。”
“中午没吃饭,所以胃疼。”
“我也没吃饭。”谢积玉顿了顿,“现在,跟我一起去楼下餐厅。”
“我现在不想吃。”
“又说饿得胃痛,又说不想吃,你现在理由是越来越多了。”
谢积玉望着方引苍白的脸,陡然生出一丝不快,眉头紧蹙地接着道:“是公开关系让你为难,还是说有个孩子让你这么为难?你在不满什么?”
不满么?其实根本谈不上。
从谢积玉的立场来看,他做这件事情几乎挑不出任何错来。
是啊,联姻这件事没有人逼着,是方引自己点头的;
隐婚这件事虽是谢积玉主张的,但今天公开也是将事情拨回正轨而已,没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晏珩和晏穗在谢积玉心中的分量,方引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欣然接受这个决定。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孩子而已,只是公开这件事而已,并不需要方引再额外付出什么。
但他一想到自己那个真正的孩子,就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卡在中间进退两难的可怜虫,要哭要笑都没有立场。
“我没有不满,只是有点突然,我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方引缓缓地开口,“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谢积玉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里陡然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握紧拳头,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两步,目光里压着隐隐的暗火。
只是这暗火也持续没多久,就被放在自己办公桌上、露出一角的药理检测中心的报告给扑灭了。
那是方引一直在吃的,被他称为“维生素”的东西。
仅仅是这犹豫的几秒,方引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谢积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掉了,重新坐在办公椅上。
Melissa从外面走了进来:“方先生刚才下去了,我让司机送他但他不同意……谢总,您怎么了?”
只见谢积玉面色沉郁,身体少见地没有坐直,微微弓着腰,像是怕牵扯到什么痛处。
“把我的药拿过来。”谢积玉的目光空茫地落在面前的地毯上,“我胃不舒服。”
“好的,您要不要多休息一会?一个小时后的会议我帮您推迟?”
“不用,正常进行。”
方引回到了谢宅。
管家大约早就知道了新闻,迎上来的时候面上带着不少更热情的笑意,说特地为谢积玉和他准备了晚餐,让方引看看有没有想吃的或者不想吃的,厨房好留出时间做增减。
其他佣人对方引的态度也变了不少,都带着笑,等着他的意见。
只是方引此刻并没有这个心情,他一心想着那个小小的瓷瓶,只说自己需要休息,不想吃晚餐,让他们不要打扰。
方引回到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那个孩子的骨殖,那个流产的雪夜情境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上演。
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吃了安眠药便开始蒙头睡。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是下起了雨。
方引拉开了窗帘。
草坪、树林和远山都被黑暗笼罩着,唯有院中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只是雨水似乎是从天上倾倒在了玻璃窗上,把黑暗和路灯的光混合在了一起,像是黏糊厚重的沥青,在他的玻璃窗上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方引觉得自己像被关在铁盒子里,完全无法与外界沟通,连喘气都困难。
他打开床头灯,坐在床边慢慢平复着心绪。
几秒钟后,方引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床头灯很明显地越来越暗,那层沥青似乎被淋到了他的头上,然后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为了阻挡这种窒息的感觉,几乎是非常着急地打开了卧室的大灯。
没有用。
眼前只是亮了一瞬,然后又黑了下去,像是他的世界在被沥青慢慢吞噬。
方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方引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耳朵里像是被灌了沥青,开始发出嗡鸣声。地板也变得柔软,似乎起伏不定。
方引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抓着楼梯的扶手,才能在黑暗中一步步地朝下走。
他像一个盲人,只能凭借记忆缓缓地摸索着前进。
方引的视觉、听觉几乎被剥夺了个干净,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在一片茫然的黑雾里颓然倒下。
不过他并没有倒在地板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他的身体似乎被摇晃着,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但方引一个字都听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察觉到自己似乎飘了起来,面颊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耳边的人声有些变形:“……最近的医院!”
方引勉强挤出几个字来:“不去……不去医院。”
“都这个时候了你要逞什么能?”那声音忽近忽远,但是其中的焦躁却非常明显。
“低血糖。”方引用尽力气才抓住那人的手,“只是低血糖了。”
耳边顿时安静了下来,像是一帧被卡住的电影。
很快,方引的身体被放了下来,口中被塞进了一颗糖。
甜蜜的味道在舌尖慢慢散开,方引眼前的黑雾也慢慢地散去了,他发现自己半躺在沙发上。
而谢积玉坐在对面,一张脸像是覆盖着一层冷冷的白霜,管家站在他的身边。
他的身体和脸都侧向另一边,但眼睛却望着方引,面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中午让你吃饭你不吃,晚上也是一粒米都未进。你是打算折腾你自己,还是折腾我?”
方引咬碎了口中的糖果,完全咽了下去,然后坐直身体:“我只是觉得累了,所以没有吃东西。”
“那我请你以后照顾好自己。”
谢积玉顿了几秒,然后接着补上了一句。
“别给我添麻烦了。”
方引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谢积玉陡然皱起了眉头,似乎方引哪个字又让他不爽了,但他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他将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解锁,然后递给方引。
“选一个。”
方引翻着里面像是杂志般排版的图片,都是一些漂亮的建筑物,方引认出了一其中一些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比如谢积玉曾经办过慈善晚宴的深云里庄园,以及跟洛莉公主见面的丝带湖公馆。
“这是要做什么?”方引疑惑道。
谢积玉没有看他,仿佛手里的糖纸特别有意思,在一直搓着。
等终于搓够了,才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貌似不经意地开口:“我快生日了,你挑个地方吧,下周要办宴会。”
“我来挑?”方引以为自己听岔了,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的生日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啊,不是下周吧?”
谢积玉轻咳一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夜雨。
“你的生日是下周。”他顿了顿,“我觉得这种事情很麻烦,所以懒得分开办。就以我们两个的名义,一起速战速决。”
方引愣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确认:“我们两个人,下周,也就是9月25日我生日那天,一起办生日宴会?公开宴请的那种?”
谢积玉的语气有些不爽:“我说的话没那么难以理解吧,还是你的大脑还没供上血糖?”
方引眼睛微微亮了,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下周时间会不会太赶,要不先确认这些地方有没有档期吧?”
“只要我要,首都的任何一个庄园在那天都有空档。”
谢积玉说着,就准备上楼。
“明天……不,等今天白天,把你选好的地方提交给Melissa,她会跟你确认。”
与此同时,首都的另一幢宅子。
裴昭宁醉醺醺地站在门口,但指纹锁莫名其妙地失灵了,于是他只能选择按密码。
只是酒醉让他的身体不听使唤,怎么都按不准那些小小的数字,于是一气之下,便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门上,发出一声重重的撞击声。
这时,隔壁的门打开了,江蔚走了出来。
他望着裴昭宁,有些嫌弃地捂着鼻子上前:“你大晚上发什么颠?”
裴昭宁转头看向江蔚,目光阴沉。
他今天从白天的商务会馆一直陪到晚上的酒桌,尽管受了不少羞辱,但还是竭尽全力去讨好那些投资人,人家让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只为了推销出自己的项目。
但那些人只把他当成一个小丑来看。
甚至有人问他,为什么都有了江家这个靠山,还要跑出来,这么辛苦,未婚妻不心疼吗。
裴昭宁竭力将他跟江蔚的关系描述得很好,但酒桌上的人都是人精,怎么看不出来他在江家的地位?
那么辛苦地搞了一通,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是说他们考虑考虑,而已。
那些空白的合同怎么带出去的,就是怎么带回来的。
“瞪我做什么。”江蔚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来,“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
“找个时间,我们领证,把婚礼办了吧。”
裴昭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对他没有好脸色的江蔚怎么会主动?
要知道但凡领了证就是合法了,那江家对他的助力自然是比以前更多。
“为什么?”
江蔚这下笑得更开心,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怀孕了。”
“什么?”裴昭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跟你根本没有……”
“当然不是你的了。”江蔚意微笑着轻抚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只是我得给我的孩子找个合法的父亲啊,是不是,宝宝?”
裴昭宁眼睛都红了,但他看着江蔚离开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他进入了自己的房子,智能家居立刻启动了。
裴昭宁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电视里以往自己常看的财经频道上,却出现了方引和谢积玉的脸。
他起身,站在电视面前,像是入迷了一般,静静地看着、听着。
只是没看多久,他便猛然抄起茶几上的花瓶,重重地砸向电视。
“砰”的一声,屏幕闪了几下就黑了下来,冒起了烟雾和火花。
电源立刻跳闸,裴昭宁整个人都藏入了黑暗中。
那个花瓶里的鲜花早就枯萎,腐烂的枝条让残余的水变得恶臭,随着花瓶的碎裂,恶臭的气息也在空气中慢慢地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