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纸醉金迷的灯光下,旁人看不太清俞雪的表情,只是牢牢盯着她和雍美如的身影。


    在场的人交换了目光,明白以后晏家是不能随便得罪的了。


    老太太这些年潜心礼佛,极少与人交好,却对晏太太如此亲近,这无疑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而知道当年一些秘辛的人,眼神变得不可捉摸了起来。


    俞雪察觉到晏酒担忧的视线,朝她宽慰地笑了笑。


    晏酒提着的心却没有就此落下,绵绵的水眸里,漾着难明的情绪。她一直以为妈妈忍受爸爸的坏脾气是因为爱,但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


    她似乎还忘不了陈聿初的叔叔,否则不会向她打那通电话。


    陈修筠是妈妈的初恋吗?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晏酒一看到俞雪的脸,不免就会想到这些。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挪向身边的男人,凝着他冷白俊美的脸庞出神。陈修筠是他的叔叔,也许他知道一些事情。他们俩长得又有几分相似呢?


    陈聿初敏锐地抓住了晏酒的眸光,墨色长眸微敛,英挺俊美的脸上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他的妻子好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陈聿初的大脑如同精密运作的仪器,脑海中闪过几个选项,一一排除之后得到了答案。


    他微微抬眼,接过佣人手中的醒酒器,从容不迫地为晏酒倒了一杯酒。


    男人的背脊挺直得如高雅挺拔的竹,臂膀微弯,连倒酒的仪态都是一贯的端方。


    灯光下,晏酒仅化了一点淡妆的小脸怔怔的,她蓦地有些慌张。这么多长辈在,他不给长辈倒酒,怎么给她倒。


    修长的指骨将醒酒器递还给佣人,陈聿初动作很自然地靠近晏酒,语速磨得很慢,声线压得很低,“我从商玉那里挑的好酒,你尝尝。”


    商玉那里有不少好酒,今年又新收购了一家特级酒庄,知道孟珠星举办生日宴之后,他大手一挥,要陈聿初随


    便挑。


    陈聿初自然没有客气,两人从小在金钱堆里长大,不管是商玉还是他挑选的自然没有差的。


    要是别的场合,他是不想晏酒过度饮酒的。


    可是今天,他不想晏酒不快乐,不想她去忧虑上一辈的事情,如果她有任何疑惑,他可以全部为她解答。


    他也不希望晏酒透过他,去想另一个男人。即使这个男人是他的叔叔,是晏酒的长辈。


    陈聿初轻阖冷白的眼皮,眸底有微弱的流光闪动。


    晏酒感觉到来自四周的目光,她莹润如玉的小脸浮着红晕,轻声说:“谢谢。”


    耳垂精致耀眼的钻石耳环随着她的动作闪着绚丽的光,陈聿初从晏酒那里缓缓挪正身子,视线却一直若有若无地周游在她那里。


    晏酒的睫毛小幅度地颤了颤,她感受到了陈聿初的注视是与他人不同的,她不用瞧就能分辨出来。


    虽没再落在她身上,却依然在她的周围构筑了密不透风的围墙。


    鼻息间浮动着专属于他的木质香气,晏酒瓷白的指尖轻抬玻璃杯,猩红的酒液在晶莹的杯中流淌,她的鼻尖往下探了探,显而易见烈酒的浓郁气息。


    晏酒的眼皮轻颤,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狠下心抿了一大口。


    浓烈的气息进入她的喉管,猝然间晏酒想压下去身体的反应,却引发了一连串急促的咳嗽。


    她知道自己喝得太急,整张脸涨得通红。


    清澈的瞳底闪过一丝懊恼,这也太丢脸了吧。


    “晏酒。”


    陈聿初清冽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一只手握着她的细指,另外一只手掌轻拍着白皙的背部,面对突如起来的温热手掌,她的后背肌肤紧缩了一下。


    此时晏酒从眼睑到脖颈都浸着显而易见的红,眼睫颤悠悠地悬挂着因咳嗽产生的泪珠,在灯光下闪着璀璨的光,比钻石还要夺目。


    她被陈聿初这个“罪魁祸首”箍得很不自在,耳垂仿若滴血一般,挣扎着说:“我好了,你可以放开我。”


    因摩擦而产生的热度让晏酒皮肤下的筋络浮动,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酒精度数太高还是其他什么。


    陈聿初的目光很坦然,平静地说:“喝慢点。”


    晏酒想怪他,要不是他让她喝酒,她也不至于这样着急。


    她在外面喝酒都是小口小口的。


    还有他选的酒,一看就是酒精浓度很高的样子。


    虽然好像蛮好喝的,饱满厚重的口感,她的舌尖跳跃着丰富的香草和雪松味。


    陈聿初目光灼灼地盯着晏酒红润的耳垂,锋利的喉结滚了滚。


    晏酒长睫轻抬,又很快垂下,她咬着粉嫩的唇瓣。


    这人什么都不做,光是看她干嘛。


    她又不好吃。


    晏酒潋滟的眸光眺了眺,倏地想起,陈聿初有说过她很好吃。


    她的心脏莫名一紧,连带着刚刚平缓的呼吸都颤起了波纹。


    她的脚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看了一眼陈聿初又欲言又止。她想叫他别看她了,再看也没有用,她都还没有答应他。


    她根本没有准备好,经了下午的事,愈发害怕起来。


    “你这样让女孩子喝酒是没有绅士风度的。”


    雍美如一脸不赞同。


    有人说出了晏酒的心里话,她大胆地看向陈聿初,以表示赞同。


    陈聿初面上一片平静,甚至有一种寡淡的气场,他的薄唇微启,无波无澜的声线,“知道了,奶奶。”


    俞雪担忧的视线飘了过来,好像在用眼神询问晏酒有没有事。


    晏酒轻轻摇了摇头,这红酒闻着浓烈,她却没什么反应,除了依然跳跃很快的心脏外,一切暂时正常。


    她下意识地望了眼陈聿初,所以他挑酒的眼光还挺好的。


    他坐得笔直,背线弧度优美,冷白指骨轻拿刀叉,切着小块的牛排,动作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矜贵优雅。


    这样才对,晏酒顿觉周身无所不在的粘稠感消散了一些,她将散落的鬓角碎发别在耳后,挺直脊背,雪白流畅的蝴蝶骨在灯光映照下白得发光。


    她拿起刀叉,正准备切牛排时,修长的腕骨落在她眼前。


    腕骨上戴的表是限量款理查德米勒,表盘折射着幽冷的暗光,再往下是整齐切好的牛排。?


    晏酒登时怔住,精致的眉眼有几分无措,恍惚将目光缓缓挪向陈聿初,这一眼便陷入他邃暗的瞳底,沉静的大海古井无波却随时都可能会掀起巨大的风浪。


    陈聿初略抬了抬手,不等晏酒反应,就将他们的餐盘互换。


    同时,磁性的嗓音响起:“奶奶说男人要有绅士风度。”


    晏酒的喉咙瞬间哽了哽,奶奶是这么说的没错,但奶奶的意思是要他别欺负她。


    倒也不用他做这么多。


    陈聿初本就是全场的焦点,就算是在用餐,大家的注意力都会偏移几分给他,见他这样的大动作,更是不可避免地传递着眼神。


    晏酒已经感到背后有好几道灼热的视线望着她。


    更别提,晏弘盛的眉眼已经灿烂得无法遮掩,他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吧。


    他靠着自己女儿的婚姻,成功地打开了跃向权贵阶级的门。


    多么出色的一位父亲。


    他深谙人性之道,妻子与女儿全是他手中的工具,唯有钱权才是他唯一的追求。


    陈聿初总有一天会知道,他不该对她这样好。他的好,只会沦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她会让他失望,会拉他进入漩涡。


    可是她也分不清,陈聿初到底是在真心对她好,还是在大家面前装装样子。


    毕竟他们签订了协议,也说过要在大家面前扮演恩爱夫妻。


    和睦的家庭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人成熟的象征,能让爷爷奶奶放心,也会让合作伙伴有更多的信赖感。


    晏酒心脏倏地收紧,长睫颤了颤,掩下心底烦躁的情绪,她扯开唇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谢谢。”


    她分明在笑,陈聿初却明显感觉到她的不愉快,她的失落和冷寂。


    好像是原本盛开的花朵陡然遇到冰雪,一夜之间凋零。


    自他们认识伊始,晏酒好像几乎没有开心过。她喜欢蹙眉,她总是有太多的忧虑,她太会照顾别人的情绪。


    陈聿初周身的气息也跟着沉了几分,缓缓抬眼望向晏酒刚才看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一张谄媚得意的笑脸,他的眸间划过一道冷冽的寒光,薄唇勾出一抹冷笑。


    晏弘盛如同草原上的鬣狗,时刻关注着草原之主的动向,以便快速发现猎物和可乘之机。


    陈聿初一望向他,他就注意到了,他的汗毛有一瞬间紧立,身体的本能反应告知了他危险即将来临。但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感受,这怎么可能?这是他的女婿,他允许自己进入他的项目。


    而此刻,他对自己的女儿这样贴心,他妥帖得为她切好牛排,就像是最高傲的王也要摘下冠冕送给自己的王后。


    世界向他俯首称臣,他向王后敬献忠诚。


    陈聿初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晏酒的面子上,一定会对他这个岳丈多加扶持的。毕竟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嘛。晏弘盛的眼眶瞬间热了起来,他立刻拿出十二分虔诚的姿态,仿佛在向草原上最尊贵的王表达臣服。


    陈聿初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一并收回了他眼里的冷冽寒意,等望向晏酒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沉声说:“不谢。”


    修长冷白的指骨轻轻摇晃着红酒杯,黑眸在灯光上让人辨不明情绪,他只是从容地注视着猩红酒液,并不喝,也没有再动手边的牛排。


    第42章


    陈宏富年纪上去不爱这些热闹,中途便离开。他今日肯坐在这里,已经是给儿媳面子。


    他曾经在商场如同战场一般厮杀,身上始终有种隐隐的威压在,他走后,大家的心理压力没这么大,一时间场面热闹了起来。


    雍美如平日里睡得早,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看着陈宏富走却没有一起。而是偶尔和俞雪说着悄悄话。


    孟珠星是寿星,心情就像展开


    的花枝一样,和陈景和不知说到什么,满眼的笑意。


    瞿玲玲见状,心里就没那么好受了。


    她年轻时候是喜欢过陈修筠的,他家世显赫、长相出众,又是陈老爷子最宠爱的儿子,她当然曾对他抱有期望。


    可是陈修筠的心仿佛是铁做的,一点都没有被她柔化。在她生下陈柏川之后,亟不可待地离开了她们母子。


    瞿玲玲曾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当她听到陈修筠的往事,并没有在意。她有着富贵浇灌出来的自信,与无家可归的俞雪怎么可能一样。


    可是,陈修筠懦弱地逃避了所有属于他的责任,一如他当年逃离俞雪一样。


    他根本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她却没有办法后悔,她只能将注意力放到珠宝与权柄,她永远都穿着华丽,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她要培养出优秀的儿子足以继承陈家庞大的家族企业。


    但她的儿子实在不够优秀,陈柏川既没有陈修筠的天赋,也没有她这样盛载的野心蓬勃。


    他例行公事,游戏人间,单纯到连陈聿初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他以为陈家这么好继承吗?以为会有人把这些送到他眼前吗?


    怎么可能?!还不是她这些年苦心经营,讨好老爷子,又去求自己的大哥、二哥,他们才愿意多护住陈柏川。


    可是随着陈聿初势力渐长,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瞿玲玲这几年其实没少听说过外界对陈聿初以及陈柏川的评价,提起陈聿初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商业天才,有望将陈家的版图拓展。陈聿初的能力谁都看得到,是肉眼可见的实绩。而提到陈柏川,大多是看在陈家和瞿家面子上。


    连她的二哥,也隐有投靠陈聿初的迹象。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她的儿子是陈聿初就好了。


    瞿玲玲暗暗咬紧牙,靠近陈柏川,“柏川,看到了没有。你要比他们更早生下陈家的曾孙。”


    只要有陈宏富护着陈柏川,他们就还有机会。


    陈柏川的眼神黯了黯,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别把我当爸爸。”


    瞿玲玲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柏川,嘴角颤了颤,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


    晏酒低眸,白皙的手指轻抬,将切好的牛排送入口中。


    她显得过分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身边的男人也没再有什么动作,好似餐前的放肆只是她的幻觉。


    晚餐过后,便是舞会活动。


    花香浮动,衣香鬓影。


    音乐声起,由今日的主角孟珠星跳第一首曲。


    孟珠星含着笑望向陈景和,伸出纤细的手,陈景和早已等待,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


    晏酒静静地垂立着,她其实不大了解陈家这些人。


    毕竟她和陈聿初结婚的时间并不长,和陈家人的相处更是短暂,寥寥的接触中,几乎都是不愉快的记忆。


    她纤长的眼睫轻颤,朦胧的眼瞳怔怔地望着舞池中交叠的身影,原来陈聿初的父母这样恩爱,他们的感情通过舞蹈热烈得溢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瞥向陈聿初,奢华的顶灯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冰冷的  光,让她的视线有点模糊,她眨了眨眼才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没什么表情,有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和舞池中澎湃起舞的两人截然不同。


    晏酒的心里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缓缓垂下了眼。没有注意到陈聿初回望过来的探究眼神。


    雍美如走到他们身前,她捂了捂耳朵,“小酒,我这老人家就不继续参与了。我和你妈妈许久未见,她今晚就留下来陪我。”


    等晏酒点了点头之后,她又对陈聿初说:“别像个木桩子似的,人长这么高一点用都没有,等会陪小酒跳支舞啊。”


    雍美如和晏酒说话的时候十分温柔,对陈聿初便没有这么客气了。她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会这么对陈聿初说话的人。


    晏酒被突然点到,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过去。


    她的舞跳得并不好,虽然之前知道有舞会,也是想着能躲就躲的。


    陈聿初沉静深邃的眼眸与那双紧张的杏眸碰上,顿了几秒,棱角清晰的下颌线微动,语调平静地说:“嗯。”


    俞雪闻言,唇间微抿,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被雍美如轻拍了拍,“走吧。”


    晏酒微颤的指尖攥着裙子,光线下她的瞳孔像是琉璃一样漂亮,轻盈的眼眸眺向场中。


    音乐已近尾声,年轻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他们陪长辈们应付了一天,如今终于有点放松的活动。璀璨的华灯下,是一张张青春靓丽的笑脸。


    晏酒下意识地看向陈聿初,她之前感觉出他兴致不佳的模样,不确定他会不会听奶奶的话。


    他的侧脸轮廓锋利,灯光为他镀了一层冷白的光,愈发显得不可琢磨起来。


    她压着心底莫名浮动的心思,瞳孔有些飘忽的失焦,晏酒以为自己打量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却没想到被倏然转身的男人捉了更正着。


    下一首舞曲的间歇,厅内忽然换了灯光。


    男人黑如鸦羽的眼睫轻抬,光线变幻中,晏酒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抿了抿唇,刚想收回视线,就看到身侧的男人抬了抬长腿,往前走了一步,与她只有一掌的距离。


    微沉的嗓音落在她的耳廓,“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晏酒的眼尾颤了颤,愣在原地。


    第二首音乐响起,模糊的灯光里,晏酒好像看到陈聿初一闪而过的笑意,下一秒,他已经拉着她的手走进舞池。


    晏酒咽了咽喉,视线随着陈聿初转动,他深邃的眼眸从刚刚开始一直凝着她,跟随着音乐,将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勾起搭在他的肩上。


    修长的指骨随后偏移,落在她的后背,描摹着婀娜的曲线。


    她裸露的雪白肌肤颤栗了下,仰着小脸望向陈聿初,轻若蚊咛地说:“我不太会跳舞。”


    他身着质地考究的西装,颈间别着庄重的温莎结,在舞池中央有种矜冷脱俗的气质。


    与陈聿初离得那么近,她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了。


    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很好闻,她却不敢多闻,偏了偏头,耳尖浮上了浅浅的红色。


    陈聿初凝着她的脸,不放过她的一点表情,缓缓引导着她的舞步,嗓音低沉,混合着靡丽的灯光有一种特别的调,“在英国没有和你的小男朋友跳舞?”


    晏酒的脚尖快了一拍,踩到陈聿初的皮鞋,她的呼吸滞了滞,连忙移开,态度诚恳地认错:“对不起。”


    她没想到陈聿初会突然提起秦嵘,但还是老实地说:“跳过两次。”


    开学一次,毕业一次。


    晏酒和秦嵘都是不大会跳舞的,她踩到秦嵘脚的时候,他总是很温柔地笑,去安抚她,可她还是磕磕碰碰,她对舞蹈总有一种抗拒感。这导致后来他们都不大参加舞会,即使参加了也只是找个地方坐坐。


    晏酒其实不大爱动,她更喜欢看看书,或是画画。


    每当她画画的时候,项天姣就躺在旁边的沙发床上看电影,秦嵘则是会想法设法给她们研究食谱,做美味的食物。


    陈聿初半垂着眸看她,没有因为被踩到脚而生气,语气反而温和了些,“跟着音乐,不要怕。”


    陈聿初有种游刃有余


    的姿态,这份从容让晏酒忽然也没那么慌张,跟着他流畅娴熟的动作找回了节奏。


    有陈聿初的引导,晏酒开始放松下来,真正沉浸到舞蹈里。


    接下来,她都没有再跳错。


    一曲终了,她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原来跳舞和绘画一样,都能够放松自我。


    陈聿初瞥着她舒展的面颊,薄唇不自觉地勾了勾。


    “还想再跳吗?”


    晏酒漂亮的脸上出了些薄汗,也多了几分清纯的明媚,她心念动了动,往四周看了一眼,很多人开始交换舞伴,于是瓮声说:“不了。”


    她想,回去之后可以请个舞蹈老师。她这个年纪,再学跳舞难免四肢僵硬,不过现在开始学总比之后再学要好。


    有句话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也许可以和慧姨一起练,慧姨一定不会笑话她。


    晏弘盛其实是为她请过舞蹈老师的,但晏酒知道他让她学的所有东西全是为了满足他踏进荣誉场的需要。


    她不想被人凝视被人挑选,不想被晏弘盛逼着成为陌生男人的舞伴,于是拧着脾气拒绝了。


    那一次,她被关了两天。


    陈聿初没有错过清澈眼眸里倏然闪过的悲伤,半阖着眼眸,鸦羽似的睫毛落下一片阴翳,遮住了所有情绪,语调还是那般沉稳,“那就不跳。”


    回到座位,晏酒看着舞池发呆了好一会。


    佣人路过时,她忽然叫住。


    “给我一杯酒。”


    陈聿初看着她拿的白葡萄酒,Alsace产地的甜酒,拒绝了佣人递给他的那一杯,锋利的喉结滚了滚,终究没说什么。


    混酒容易醉,尤其是对晏酒这样不会喝的人来说。


    但无论发生什么,终归他能护住她。


    第43章


    瓷白的指尖轻抬酒杯,尚未入口,就是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涌向鼻尖。


    晏酒绸缎般的黑发落了一些下来,红唇贴着酒杯,轻抿了一小口。


    这款酒的酸度偏低,入口像是滚圆的荔枝荔枝入口即化,伴随着浓郁的玫瑰和菠萝香气,更像是果汁。


    佣人送来甜点,甜品师来自法国波尔多,可露丽的起源地,经典的香草风味,晏酒的唇形很漂亮,她微微张开,可露丽吃上去有种微甜的蛋香,随着她的咀嚼,甜点里的朗姆酒味与焦糖风味愈发明显。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晏酒就将眼前的甜点全部吃完,连酒杯也空了。


    陈聿初面前已经换下了酒杯与餐具,换上了银绿隐翠的碧螺春,白瓷茶杯内汤色碧绿清澈,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和烫意。


    他没有关注舞池,也没有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茶,而是微微偏头瞥着晏酒,双手交叠搭在身前,说不上来的温雅矜贵。


    晏酒通透白皙的皮肤泛开一层渐醺的霞色,这款酒的酸度低,可是酒精浓度却不低,大脑隐隐传来一种晕眩感。


    她抚了抚光洁的额头,有点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便听到耳边近在咫尺的沉淡嗓音,“回家吗?”


    晏酒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陈聿初在和她说话,慢吞吞地扭过头,撩起眼皮,在他俊美无暇的脸上看了好几秒,后知后觉地说:“哦,回家啊。”


    陈聿初:“”


    他知道这酒的后劲足,更何况晏酒这样不会喝酒的人。现在她还有意识,等会肯定是要醉的了。


    于是很快地落下一句:“我去和爸妈说一声。”


    晏酒睁着雾蒙蒙的眼,声线慵懒地说:“好喔。”


    孟珠星和陈景和就在不远处,听着音乐聊天。听到陈聿初说要走,很爽快地点头,“知道了。多回家吃饭,别忘了泡温泉的事情。”


    陈聿初:“嗯。”


    孟珠星思忖了下,还是提醒:“这次盛君豪很给陈家面子,没有闹。你以后做事也要留些余地,你知道的你爷爷一向喜欢陈柏川,今天发生的事他肯定都知道,别给人落下口实。”


    陈聿初在长辈面前话一向不多,从来不会反驳。


    闻言也只是挑了挑眉,沉声应了。


    孟珠星知道她儿子的脾气,也知道他有主见,听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于是没再多劝,而是将视线眺到晏酒那里,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乖顺地坐在那里,柔软的黑发垂顺地落下,像是华丽的绸缎。


    孟珠星抿了抿唇,好一会才又看向垂立着的陈聿初,“既然你不喜欢盛静瑶,妈以后不会再和她来往。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


    灯光下,陈聿初浓黑的眉目异常深邃,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语气淡淡的,“这话您应该和晏酒说,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他也没等孟珠星和陈景和有什么表示,径直走向晏酒。


    孟珠星和陈景和对视一眼,不太确定地问:“儿子他这是生气了?”


    陈景和抿了一口酒,平静地说:“这事是你不对,儿子都结婚了,你还和盛静瑶走这么近干嘛。这不是明摆着不认可这个儿媳。”


    孟珠星怨怼地瞥他,“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对儿媳冷冰冰的态度,你瞧她敢和你多说一句话吗?”


    陈景和无奈,“还不是她爸爸,就跟打秋风似的,你都不知道他来了集团几次。我真是看到他就头疼。而且我一直以为聿初心里不情愿嘛,否则他怎么会一领证就跑了。”


    孟珠星:“那是老爷子派给他的任务,不是跑了!我瞧着聿初挺喜欢小酒的。你见他给谁倒过酒,还眼巴巴地给人切牛排。要我说,咱们家也不需要什么强势的媳妇,聿初这性子冷清,她这样温温柔柔的正好。晏酒是晏酒,晏家是晏家,我们要分开对待。”


    陈景和一向听老婆话,点头说:“知道了。以后晏弘盛来公司,我就让他去找聿初。”


    孟珠星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就知道耍你的小聪明。你没看今天老太太对俞雪多亲热,真给他点合作项目也没事,盯紧点就行了。”


    陈景和应了,眼眸敛起,语调沉沉,“老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房间里放了礼物,等会你拆开来看看。”


    “你不是送了我一套钻石珠宝吗?一点都没新意,也没诚意。”孟珠星不甚在意,等瞥到陈景和意味深长的眼,没忍住拍了他一下,“这么多客人在呢,你个不老正经的。”


    陈景和忍不住反驳,“我老不老,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我们偷偷溜走?”


    “呸。”


    “好点了吗?”


    磁性低沉的嗓音落在头顶,晏酒仰起头,在陈聿初脸上盯了一阵,才瓮声瓮气地说:“我没醉。”


    陈聿初沉邃眼底划过一丝无奈,是没醉,但也说不上清醒,但他还是顺着晏酒的话说:“你没醉,我带你回家。”


    “回家。”


    那双剔透的眸子已经沾染了几分雾色,明灭的灯光落在她的瞳底,闪着琉璃般的光泽,柔软的嘴唇翕合,轻轻重复陈聿初的话。


    陈聿初见状,一如既往的平静稳重,单手环着晏酒的腰,将她大部分的力道压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拿着她的手包。


    一路上,都没有人打扰。


    直到他们抵达线条流畅的黑色车身前,有人叫住了他们。


    “小酒”晏弘盛看了一眼陈聿初,张了张口,到底没能叫出那声“女婿”。


    他实在没法在陈聿初面前摆岳丈的架子,笑容的弧度很大,“小酒,我想问问,我怎么没看到你妈妈。”


    晏酒听到她的名字,纤长的眼睫眨了眨,慢慢挪眼望去,定定地瞧着晏弘盛,咬了咬唇瓣,没有说话。


    还是陈聿初替她回答:“母亲今晚留在这里陪奶奶。”


    “小酒不舒服,我们先走了。”


    陈聿初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晏酒扯动得有些凌乱,却难掩


    周身的气度,让晏弘盛根本不敢小觑,他只好堆着笑,“能陪陈老太太,是她的荣幸。你们一路注意安全。”


    陈聿初“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就着司机打开的车门,俯身弯腰将晏酒抱进了车内,他的手臂肌肉贲张,晏酒被腾空抱起,怔愣地凝着他棱角锋利的侧脸。


    把晏酒放到座位之后,陈聿初也跟着往里落座。


    司机早就贴心地按下了车挡板。


    晏酒一直没有说话,眼神好像彻底放空了一般,像是找不到家的小猫。


    陈聿初没管被晏酒揉搓的西装,扯了扯温莎结,随意地放在旁边,问她:“真醉了?”


    晏酒在车内的坐姿很乖巧,漂亮的乌发垂落下来,遮住她的侧脸轮廓,好一会儿,才轻声轻语地说:“我没醉。”


    陈聿初懂了,喝过酒之后,她的反应会有点迟钝,但人还是清醒的。他不准备再打扰她,阖上眼睛,想要养会神,就听到身侧的女孩自言自语一般说:“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我的父母。”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强烈的破碎感,像是迷途的羔羊。


    连带着他的情绪也往下低了几分,鸦羽般的睫毛缓缓睁开,嗓音温和磁性,“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你母亲的往事。”


    整整一天,连陈聿初都以为晏酒已经不再想这件事,毕竟无论如何这都是长辈之间的往事,再深究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此时,他才知道,晏酒只是把自己的难受全都藏在了心底。


    她一直没有表露出的情绪,此刻因为这句话陡然点燃了,纤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压到手心里。


    都说十指连心,她却觉得心脏没有了多少感觉。


    陈聿初一直没有等到晏酒的回答,直到他忍不住撩开晏酒垂落的发丝,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才发现瓷白的小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霓虹灯映照进车里,杏瞳里还在不断溢出晶莹的泪珠,纤长的眼睫簌簌抖动,眼里一片迷蒙的雾色。


    陈聿初放在她肩膀的力道重了一些,手背上浮着青色的筋络,他沉声说:“晏酒,你看着我。”


    望向他的杏瞳里灰蒙蒙的,没有什么颜色,她的唇瓣咬得很紧很紧。


    “没什么大不了,每个人都有过去,你没必要担负别人过去,即使那个人是你的母亲。”


    晏酒的眼睫颤了颤,她没有想担负母亲的过去。


    她只是有些心疼母亲,这些年她该有多痛苦,忍受着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人,为他生下两个孩子。


    这个家里,又有谁是快乐的?


    她和哥哥到现在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陈聿初看着她摇摇欲坠的面孔,锋利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刀,闪着冷色的光。


    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要她哭。


    陈聿初沉默几秒,低头吻住了她的眼。


    在靠近她时,他才听到她隐忍的抽噎声,和因他突如其来的吻而滞了半秒的呼吸。


    逼仄的空间里,谁都没有动。


    晏酒刚才停滞住的心跳倏然跳动了起来,而且速度快到惊人。他温热的手掌心就贴在她的背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密闭空间里连流淌着的空气都逐渐浓稠。


    陈聿初的鼻息里全是她泪水咸咸的味道,还有经久不散的浓郁玫瑰香混合着荔枝的味道。


    他知道这款白葡萄酒很好喝,却一向嫌弃它太甜,不符合他的审美。


    黑暗中,他的喉结滚了滚。


    第44章


    “你”


    晏酒刚落下一个字,剩余的话便被吞下了喉咙。


    陈聿初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唇瓣,玫瑰与荔枝香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修长的指节拭去她眼里的泪珠。


    她把自己弄受伤了。


    晏酒太习惯自己一个人痛苦,给自己包裹了厚厚一层壳。仿佛这样,她就可以自己消解。


    他想,他当然可以放任她按照习惯的方式解决一切。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总能走出来。


    就像这样的事情曾经也许发生了无数次。


    但是曾经,她的身边没有他。


    如今,他在她身边。


    为什么还要任由她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陈聿初抬起她的下巴,撬开她濡湿的唇瓣,他灵活地侵入熟悉的地方,也要她真正接纳他。


    另一只手撑着她的后背,摩挲着她挺起的脊背,裸露的蝴蝶骨。


    他终于有了结婚的实感。


    结婚就是,两个原先独立的人组成了一个家庭。


    很多事情,从今往后,他们都可以共同面对。


    陈聿初的眸底划过一丝薄怒,为那些惹她生气的人,为那些让她变成这样的人。他比任何时刻都要暴戾,想要毁灭的情绪高涨。


    可是他的吻却比以往更温柔、克制。


    晏酒身边的空气浸满了他沉冽的木质香气和若有若无的红酒香,密闭空间内有种让人逃无可逃的感觉,她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沾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


    她偏了偏头,想要好好呼吸,却又被追上来吻,舌头不断被他吮着往下压,她的眼睑上很快就蓄起了眼泪。


    陈聿初的眼神晦暗而专注,他有种自己在乘虚而入,欺负小姑娘的感觉。


    他缓缓抽离,交缠的舌尖早已浸染了双方的味道。


    深深地进入彼此的心脏。


    深邃的眼眸静静凝着如泉水般汩汩流水的眼瞳,粗粝的指腹划过,声线有些哑,“别哭了。”


    “奶奶要你别欺负我的。”


    晏酒吸了吸泛红的鼻尖,胸口起伏得厉害,鼓了鼓嘴,红润的色泽仿佛都在宣告着发生了什么。


    这是明晃晃在说他欺负她。


    陈聿初并不恼,只是笑,她说的也没错,他甚至“嗯”了一声表示对她这句话的肯定。


    “但是奶奶现在不在。”


    晏酒潋滟的眸子泛着薄薄的水光,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陈聿初,重重哼了一声,“你坏透了。”


    陈聿初薄唇勾起一点弧度,并不否认,不动声色地揉着她的蝴蝶骨,描摹着她的线条形状,嗓音徐徐,“那你也欺负欺负我。”


    晏酒瞪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一般。


    他怎么能脸部红心不跳说出这句话的。


    她才不要。


    陈聿初瞥着那张气鼓鼓的脸,知道不能再逗她,慢条斯理地放开了对她的禁锢,声线里有他都未察觉的温柔,“睡一觉,到了我再叫你。”


    晏酒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不定,似是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陈聿初素来沉稳的脸上,也有几分隐隐崩塌的裂痕,他没想到自己在晏酒心中的“坏”形象这么彻底,清冽的声线里含了几分笑意,“再不睡,我就不确定会做些什么了。”


    晏酒莹白的指尖紧缩了一下,悄悄瞥他一眼,果然,覆在她身后的手臂已经不知不觉归于原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淡淡的青筋浮在其上。


    外头微暗的光线照进来,他坐得如同松柏一般笔直,给人高贵而松弛的感觉,若不是他的衬衫已经被她揉得不成样子,就像刚刚的一切全是她的幻觉一般。


    连萦绕在她周身纠缠着的气息也渐渐消退,她这才舒展开来,垂下眼睫,往旁边退了一些,隔开两人的距离。


    做完这些,晏酒发现身侧的男人并无什么反应。


    在心口松了一股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她多少有些感觉出来。


    陈聿初今晚一直很顺着她,不论是跳舞还是别的时候。


    大概这就是他独特的,安慰人的方式。


    陈聿初半阖着眼眸,分了一点余光在晏酒身上,就在她很久没有动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已经睡着了的时候。


    一道有些轻的声线响起。


    若是不注意,恐怕都会以为是听错了。


    “我不想知道妈妈的往事。”晏酒的声音虽然轻,却很坚定,“我不希望有一天,这件事情会成为我刺向妈妈的刀刃。”


    她的声线有点哑,是哭过之后的声带堵塞,却有另一种坚毅的力量,甚至划破了车内的黑暗。


    陈聿初的目光定定瞧了她好一会,才出声:“好。”


    他知道晏酒的意思,亲密关系总是最厘清的。第一次知道对方弱点的时候,可能是心疼。再往后,这种心疼会逐渐转淡。再亲密的人,也有起争执的一天,她会不会拿对方的弱点


    作为武器去攻击呢?


    人性难言。


    谁也说不清,那时候,一时口快,说出的话能有多伤人。


    所以她宁愿从来都不知道。


    陈聿初不疾不缓地收回视线,拿出手机,忽亮的屏幕映照着他俊美绝伦的脸,薄唇微抿着,如同孤冷的雪山一般清寂,修长的指节轻敲几个字母。


    同时,薄唇轻启,嗓音沉静,“你睡会。”


    晏酒以为她是肯定是睡不着的,只打算闭目养神一会。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情,让她应接不暇。


    可当她缓缓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车外的夜色几近浓稠。


    晏酒的心脏滞了滞,瓷白的细指慌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一个没抓稳,手机连同身上披的西装外套一道掉到了脚下。屏幕亮起,给漆黑的车内带来了一道光,晏酒恍然惊觉,身侧还有一道坐得板正的身影。


    他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几乎没有呼吸。


    屏幕的光线又暗了下去,恢复了原本的幽暗、寂静。


    晏酒咽了咽喉,觉得现在的环境有点像恐怖片,黑暗幽寂的空间里,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恐怖生物。


    但她到底是没醉,此时也从初醒中的朦胧里转圜了出来,知道陈聿初一定等了她很久。


    熟悉的声线落在晏酒的耳畔,“你怕黑?”


    她低眸捡起西装,攥着的莹润指尖蜷缩了下,“还好,谢谢你等我。”


    黑暗中,人的视线受限,其他感官总会异常敏锐,她感觉到陈聿初略动了动下颌,嗓音一如往常,轻描淡写地说:“等太太,是应该的。”


    磁性的声线里,又仿佛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晏酒的耳尖莫名红了,没敢往深了想。她庆幸此时的陈聿初见不到,只觉得连这密闭的空间里空气都黏稠了一些。


    她保持着呼吸的均匀,“那我就下车了。”


    这话说得有些刻意。


    和他下属说话差不多,像是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又像是没话找话的尬聊现场。


    她下车了,难道他还要坐在车里静思一整晚吗?


    陈聿初被她这话逗笑,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可惜晏酒并没有看到,她已经打开车门,恰好背过身。


    转身拎起手包和西装外套时,视线瞥到陈聿初打开车门。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停顿了几秒,等他。


    车就停在别墅的草坪前。


    驾驶位已经没有人。


    晏酒更是觉得自己睡得有些荒唐,平日里就算在家也没有睡得这样熟,更遑论车内并不舒服的坐姿,连陈聿初为她盖了衣服都没发觉。


    感受到手臂上的西装传来的温度,晏酒恍惚了一下。


    他们并排走的时候,晏酒耳畔传来沉淡的嗓音。


    “还以为你会跑掉。”


    晏酒脚步慢了半拍,磨着他的话音,听懂他的话之后,不争气地涨红了脸,她连梦里的潜意识都在逃跑。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陈聿初说的话确实吓人,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张好看的脸都吓人。


    她僵在原地,却不大想认输,“我才不会跑掉。”


    陈聿初见她没跟上来,站在原地等她,若有所思地瞥向她,“是么?那你准备好了?”


    晏酒是成年人,自然知道陈聿初的意思。更何况下午他还特地“强调”过。


    她纤细的指尖攥紧了手包,手背浮着不正常的白色,宛若清冷透白的瓷器。


    老实说,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对陈聿初并不反感,甚至也想象过某一天他们会水到渠成做这种事情。但她本身是个慢热的人,有时候温吞得像只乌龟,她的身边又没有这方面的参照案例。


    其他夫妻也不会像他们这样,领证后三个月没见吧。


    她和陈聿初的相处,是摸着石头过河。


    她对这种事情又是第一次。


    难免恐慌。


    晏酒的整张脸连接着脖颈处,都浮着淡淡的胭脂色,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似乎在预示着主人天人交战,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她怔愣地陷入了黏稠的思绪里,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直到鼻尖浮动着清冷的木质香气,她的瞳仁紧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心。”


    后背传来一股力道,她撞入男人宽阔的胸怀。


    晏酒的鼻尖发酸,瞳孔里涌起一道雾气,微微仰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见陈聿初蹙了蹙眉。


    下一秒,她就被腾空抱起。


    清冷的语气里好像压着什么情绪,“太太,我在你心里就那么饥|渴?这么流|氓?这么让你害怕?”


    陈聿初的三连问让晏酒的眼里露出茫然。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难不成,他只是在吓她?这算什么世纪玩笑。


    可陈聿初却好像不需要她的答案一样。


    他收回了视线,抱着她径直往室内走去。


    一股酸涩感不受控地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


    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咬着唇瓣,咽了咽胸腔处攀升的陌生情绪,不自然地问:“商玉送你的红酒,还有吗?”


    第45章


    陈聿初去拿酒之前,给她留了一句话。


    他说她可以随时去客卧休息。


    晏酒无措地绞着手,她当然是有点后悔冲动说出口的那句话。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邀请。


    而陈聿初的意思是,她可以随时反悔。


    晏酒确信,他说的是真的。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大脑早已经超载。


    她不愿再去想明天会怎样,只想在今天就这样大醉一场。


    所以,当陈聿初从酒窖回来的时候,晏酒还在客厅。


    暖色的灯光映照在瓷白的脸上,她低垂着眸子,思绪有些游离。


    高大欣长的身形在她面前站定,晏酒这才恍然抬起小脸,陈聿初的西装外套还盖在她小腿上,他的白衬衫有明显被揉皱的痕迹。


    那是她的杰作。


    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锋利的喉结和半截锁骨。


    说不出的性感倜傥。


    陈聿初不疾不徐地将红酒与两只酒杯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发出一点清脆的响声。


    晏酒身侧的沙发凹陷了进去。


    清冽的木质香侵入鼻息,她的长睫轻颤了一下,眸光定定地望向前方。


    陈聿初挽起袖口,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人往前挪了几分,腕骨轻抬,宝石红的酒液顺着玻璃杯淌了下去,能闻到黑加仑的香味。


    他放下酒杯,仔细端量着晏酒,白皙的脸颊上还隐隐有泪痕,眼睫末端还有湿意。


    他承认,在商场上,他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要是学不会尔虞我诈,他早就出局了。


    他坐的这个位置,有太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也有太多人寄希望于他而讨生活。


    他必须保持最饱满的状态,冷酷、无情。


    不犯一点错误,不给敌人一点机会。


    但对待自己的妻子,陈聿初却不想再用自己那套商场法则。


    他在晏酒的面上顿了几秒,极缓的声线传入她的耳畔,“今天你太累了,不宜喝酒。”


    陈聿初明确知道,他是想要想要亲吻她的,也想要更多。


    但是他可以给她第二次反悔的机会。


    晏酒清透的眼眸漾起一点波澜,稍侧过身,让长发垂下,遮住她的表情。


    她还在犹豫,她知道现在可能是她退出的


    最后机会。


    如果现在上楼,她可以美美地睡一觉,明天一觉醒来一切都还是原样。他们还可以像原来一样,按着她想要的步调,慢慢了解对方。


    这该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晏酒水润剔透的眸子轻眨,说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这里怎么没有看见人?”


    走在外头时,她就已经发现,这栋别墅,寂静得过分了。


    陈聿初此时特别的宽宥,并不介意晏酒的顾左右而言他,微微颔首,“我让他们休息一天。”


    晏酒“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前方的茶几上,咽了咽喉,纤长的细指握住其中一杯,沉沉呼了一口气,灌了下去。


    一杯见底。


    她知道这有点暴殄天物。


    品红酒不是像她这样牛饮的。


    含着朦胧雾气的杏瞳往旁边眺去,身侧男人的动作慢条斯理,一言一行都贯彻着优雅、端方。


    晏酒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许是因为今天陈聿初见了她太多的事,她的狼狈、她的失落包括她的欲望。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早就不像她想象那样缓步进展。


    在她自己未能察觉、厘清的时刻,他们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好的红酒,也是给人喝的。


    她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今夜,她想要斗争。


    她想要与那些所谓的规矩说“不”。


    虽然这份斗争多少来得迟了一些。


    一杯酒下去,有了个开始,一切就自然了起来。晏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很漂亮的液体,经过灯光的照射愈发令人炫目。


    她的脸上升腾起一股热气,又喝了一杯。


    等她准备再倒第三杯时,纤细的腕骨却被突然握住,温热的触感透过肌肤表面层层渗透,她的血液也热了起来。


    晏酒手一抖,红酒洒了。


    红宝石色的液体很快渗入杏色地毯,被完全吸收,很突兀的一块。


    但此时却没人在乎了。


    指骨中的酒杯被拿走,脸上氤氲着不自然的红色,玻璃杯与茶几碰撞的声音响起时,她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响了起来。


    接下来的吻,已经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了。


    晏酒的眼睫轻颤,潋滟的眸里跳跃着细碎的光,她仰起天鹅般的细颈,闭上了眼。


    纤长的睫毛落下一大片阴影。


    陈聿初压着她的脖颈,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的后颈,目光灼热,却比以往都温柔地细吮她的唇瓣。


    晏酒没有喝下第三杯酒,却在陈聿初的舌尖尝到了。


    充沛、醇厚的花草与雪松香气,她在陈聿初的舌头上勾了勾,往后舌尖移,想要尝到更多。


    与晏酒不同的是,陈聿初深邃的眼始终凝视着自己亲吻的女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游戏,黑眸间有暗流涌动,他的呼吸重了一些。


    晏酒始终青涩,舌尖在口腔内壁乱撞,却不得章法,陈聿初的喉结滚了滚,掌握主动,牙齿磨过她的舌尖,软嫩清甜。


    他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醇厚,分不清彼此。


    热度不断攀升。


    唇舌间发出不轻不重的暧昧声响,晏酒被吻得酥麻,嘤咛出声,试图寻找一个出口,她往后退了一些,乌黑的头发随之散落,在灯光下映着漂亮的光泽。


    清健有力的臂膀一直虚虚扶着她的腰,此时往上撑了撑,掌着她柔软的腰肢,生怕她摔下去。


    晏酒睁开雾蒙蒙的眼,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唇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灼热的温度。


    陈聿初黑眸紧缩了一下,为她的这个动作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颤栗。


    此时的晏酒,眼前并没有镜子,否则她会知道——


    她从脸颊到耳根氤氲着潮红,濡湿微张的嘴唇水红而诱人,胸口因剧烈喘息而起伏,礼服的肩带已经落了一根,在空气中颤动,雪白的肩膀肌肤细腻,充满着蛊惑。


    陈聿初揉了揉她松软的头发,小臂肌肉鼓胀,手掌一用力,便将她抱到了腿上。


    这个动作,让他们贴合得更亲密,陈聿初勾了勾薄唇,往前压,啮咬着她雪白的肩窝,晏酒的喘息急促了几分,她幼嫩柔软的部分正在被挤压,无处可逃。


    隔着柔软精致的高定布料,她的生存空间愈发窄小。


    肩窝传来酥麻感,晏酒薄嫩透红的眼皮颤了颤,轻声说:“不要在这里。”


    杏色地毯上的红酒不知道能不能清洗干净,她想起下午的糜乱,不想再在沙发上重现。


    细白手指蜷缩了一下,以为还要再用些话来劝陈聿初。


    她听说过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急迫的。


    可是他好像全程都很冷静。


    若不是他们贴合得这样近,她都不知道他已经紧绷到了这地步。


    埋在她肩窝的粗粝黑发往上抬了下,晏酒这才看清他眉眼浮动隐忍的欲。


    “哪里去?”


    沉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


    还能哪里去?


    晏酒感到陈聿初实在恶劣,心里产生了些恼,没忍住,抓着他的衬衫使劲揉搓,尤觉得不够似的,在他锋利的喉结上,咬了一下。


    洁白的贝齿划过陈聿初的喉结,他的黑眸渐沉,似是一个漩涡一样,翻滚,升腾。


    想要。


    就在这里。


    深邃的眸光里映着晏酒漂亮柔软的身影,她的杏眸瞪得圆滚滚,潋滟湿润的眸子里含着气,又藏着咬他的慌张。


    她从小到大,恐怕都没欺负过人。


    陈聿初不再逗她,热度愈发鼓胀。


    在她的低呼声中,他已经轻而易举地抱起她,一手搂着孱弱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拖着柔软的臀肉。


    晏酒想说自己能走,不用他抱。


    迟来的醉意却熏染了她,从胸膛窜出一股热意,连她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她忽而口干,认命地勾着他的脖颈。


    热息扑在刚刚被她咬过的喉结上,陈聿初踏出的步伐大了一些。


    好热。


    她双手牢牢地勾着他的脖颈,很冰凉,她的额头往前磨了磨。


    比她身上凉快一点。


    好热。


    她想要冰块。


    她微叹一声。


    陈聿初被滚烫的肌肤紧紧贴着,绵软的声线落入耳廓,他头一次感觉到时间有点过分磨人。也许他的自制力没那么好,如果此时晏酒抬头,便能看到他深邃的黑眸里浸着浓稠的欲,比外头的漆黑的夜色更浓。


    电梯门口,陈聿初松开一只手,按下按钮。


    晏酒惊慌地溢出声,等要按楼层时,她怕他突然松了手,有些急促地嘟囔,“我来按。”


    没等陈聿初说话,她侧腰按下。


    绸缎般的黑发落下,浓黑的发与酡红的脸形成强烈对比,有几缕发丝挡在她的眼睛前,她又着急去拢到耳后。


    克制隐忍的声线落在她的发顶,“你再动的话,我控制不了。”


    晏酒的耳根发烫得厉害,整张脸都缩进他宽阔的肩窝里,不说话了。


    陈聿初也分不清晏酒到底是醉了没有。


    她乖乖的,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


    可扑出的热息却一直浇在他肩上,烫得他痛了。


    他们再次亲吻,位置置换。


    陈聿初亲吻着她泛红的脖颈,在她脖子上轻轻啄了一下,也许就像小动物的啮咬那么轻微。


    晏酒被他咬得有点痒,偏过头,声线不稳地说:“你是小狗吗?喜欢咬人。”


    “是你先咬的。”


    磁性温沉的嗓音从胸前传来。


    晏酒“啊”的轻呼了一声,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咬他了。


    撑着酡红的脸颊,腻甜的声线断断续续地说:“你骗人,骗人也是小狗。”


    第46章


    光透过薄薄的纱帘从外头照进来,金色的光晕染在白皙红润的脸上。


    那是一张漂亮到没有瑕疵的脸蛋,她浅浅地呼吸着,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眉心微微蹙起,翻转了个身,露出身上骇人的红痕。


    纤长的眼睫缓缓睁开,眼里还含着惺忪睡意,睫毛颤动,又闭上了。


    大约五分钟后,晏酒才再次睁开眼,剔透的杏眸眨了眨。


    视线滑到肌肤上斑驳的痕迹时,她的眼瞳瞪大,从床上支起身。


    陈聿初!


    她的心里刚闪过骂他的念头。


    身体便支撑不下去,又往后仰了下去。


    实在是疼。


    浑身上下仿佛被撕裂了


    一般。


    连抬手的力气都欠缺。


    又等了一会,晏酒才拿起床头的手机,莹白手指轻点屏幕。


    十点。


    她的脑袋里闪过好几个想法。


    幸好和祝诗晴约的是下周。


    等会被慧姨她们见到该怎么办,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根本遮不住。就算她一口咬定是被蚊虫咬的,也没人相信。


    但她最后决定摆烂,把被子往头上一遮。


    偶尔睡一天懒觉也没事,反正是周末。


    而且她昨晚两点才睡,现在是严重的睡眠不足。


    至于其他的,等睡醒再说吧。


    别墅内,手机铃声响起,身姿挺拔的男人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接起视频电话,放在旁边打开免提。


    “奶奶。”


    雍美如:“你现在在哪?”


    陈聿初手上的动作不停,声线里带着几不可察的愉悦,“在家。”


    雍美如轻轻点了下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给家里的佣人全都放假了?那你和小酒吃什么?别告诉我说你想让小酒给你做饭吃,这种事放在我们家是万万不能的,哪有让女孩子进厨房的道理。”


    她想到或许是小两口想过两人世界,缓了缓口气,“你要是嫌他们吵闹,我这边派几个厨师过来,负责你们的一日三餐总行了吧?”


    面对雍美如连珠炮般的话语,陈聿初脸上没什么不耐烦,深邃的黑眸专心致志盯着眼前,修长指骨动了动,这才拿起手机,旋转了视角给雍美如看。


    他在煎牛排。


    他在煎牛排?


    雍美如人还在屏幕前,心思早已经魂游天外了。


    打理得颇有精神的脸上竟然有些怔愣。


    可没等她想好,电话那头便传来沉淡的声音,“奶奶放心,一日三餐没问题。我这边先挂了。”


    哎?


    屏幕上显示出“视频已中断”五个字。


    雍美如又是气又是笑,她话还没说完呢,他就怕她多问,忙不迭挂视频是吧。


    不过,她孙子竟会给人煎牛排。


    这种事情,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想到陈聿初昨天还给晏酒倒酒喝,她的笑容就止不住。


    还有


    雍美如突然想到,刚才他给她旋转画面时,脖子上一闪而过的红色小点。


    嘉南别墅那边绿化生态虽好,但这个时节应该是没有蚊子的吧?


    陈聿初倒不是怕雍美如问太多,只是恰好牛排煎好了,通话时间太久会影响牛排的口感。


    他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把牛排放在精美的餐盘里,又鲜榨了一杯橙汁。


    晏酒睡得并不安稳,再一次醒来时,她也没了睡意。陈聿初推门进来时,她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听到声音,她也没起,只是垂着的眼皮颤了颤。


    昨晚的事情,她只记得一半。前半段她脑海里空空如也,记忆是从她感到疼痛开始的。


    撕裂的痛袭来时,陈聿初正在亲吻她,安抚她。


    他的声音比她以往所有时刻听到的都要更温柔,裹着蛊惑人的意味,可即使如此,疼痛难免。


    那时候,陈聿初才知道原来她是第一次。


    当时他在她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可是那时候,已经不能再停下来了。


    他和她在骤烈的风暴中央时,是紧紧相拥着的。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密。


    有疼痛,其实也有欢愉。


    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很特殊,但她却不抗拒。


    最后,是她和陈聿初一起攀升到顶端的。


    在那之后,她便气竭了,是陈聿初抱着她洗澡、擦拭的。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旺盛的精力。


    她的鼻尖翕动,从游离的思绪中回神。


    在这之前,晏酒一直都在混乱地想着该怎么面对陈聿初。


    亲密关系一旦发生,很多事情就不太一样了。


    在她还没想好的时候,陈聿初便来了。


    看到牛排和橙汁时,晏酒怔愣了一下。他曾经从于英慧口中听过一些陈聿初的事情,比如说他是个爱干净整洁的人,关于物品的摆放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佣人们必须很熟悉他的习惯。


    对于陈聿初来说,在房间、车内或者办公室吃东西,是一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件。每个地点都有其功能,他不认为食物能放在这几个地方。


    晏酒剔透的眼眸轻眨,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似乎在怀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等到他在床上安完小桌板,晏酒颤着眼睫毛,声音沙哑地说:“我可以起来的。”


    听到自己的声音,晏酒的耳尖浮上薄樱色,她也是昨晚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那么娇柔造作,也能那么尖锐。


    于是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她的声带哑了。


    陈聿初没有把她逞强的话当真,她的真实情况怎样恐怕只有他这个造成一切的当事人清楚。


    长臂绕过她的身体,拢住孱弱的肩头,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还给她准备了一个靠枕。


    晏酒被陈聿初抱着,闻着他胸膛处的沉冽木质香,鼻尖翕动,发现里面还裹着牛排味,她有点忍俊不禁,也不知这位洁癖患者是怎么忍受的。但是下一秒,就因为身上的疼痛倒吸了一口气。


    腰酸胀得受不了。


    晏酒的眉心微蹙,瓷白的脸颊上晕染着绯红,声线里是明显的难受。


    陈聿初深邃冷静的眸底划过一丝异样,作为始作俑者,他有点后悔。


    他为她潋滟眸子里的娇媚而着迷,也为她细眉轻蹙而心疼。


    他看着她的腰弓起如圆月的弓弦,也听着她难耐地啜泣。


    耳鬓厮磨。


    陈聿初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床单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清淡的花香,他高挺的鼻梁微不可察地动了下,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腰,温声问:“这样好点了吗?”


    许是因为晏酒现在清醒着,她的身体异常敏感,当温柔的手掌隔着睡衣压在她的腰上,同时轻轻揉搓时,她感到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划过。


    她的杏瞳轻颤,似是不相信这是自己会起的反应。


    莹润的脚尖蜷缩了下,她勉力压着自己的声线,故作平静地说:“我不疼。”


    见晏酒还在逞强,陈聿初蹙起了眉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倔强,倒不是讨厌,只是希望她能对他坦诚。


    “吃完我给你擦药。”


    他的声线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很自然地带着不容置喙的气息。


    温热指腹下的雪白肌肤不受控地跳跃、颤栗,血液鼓胀着要冲破肌肤,晏酒无力去思考他说的“擦药”,咽了咽喉,身体往前弓了弓,视线瞥到餐盘上的橙汁,她胡乱地说:“我不要喝橙汁,我想喝苹果汁。”


    晏酒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太会拒绝别人的好意。橙汁和苹果汁并没有什么区别,别人给她什么,她都会礼貌地说“谢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她不爱喝,她是不爱给别人添加麻烦的人。


    但陈聿初好似没有感觉出任何区别一样,既没有生气自己第一次下厨便被人挑了毛病,也没有对晏酒这句话产生疑问。


    他沉静地瞥着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薄唇勾了勾,指骨轻抬将她微乱的黑发别在耳后,清健嗓音随之落下,“那你先吃牛排。”


    等陈聿初走出房间,晏酒紧绷的神经才松了松,大口呼出一口气,可鼻息间还是裹着若有若无的沉冽木质香。


    那是属于陈聿初的气息,沾染在了她身上。


    晏酒清澈的瞳孔迷茫了几秒,刚刚她使唤陈聿初的语气怎么这么自然?


    但她闻着食物的香气,肚子叫唤了起来,便干脆不再多想,莹润的指尖微动,纵是浑身没力气,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等晏酒放下餐具时,陈聿初正好走了进来。


    一只手拿着鲜榨苹果汁,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夹。


    他先把苹果汁递给晏酒,


    等她仰起头喝了,才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温云洄和商玉送过来的。他们欠你的赌注,还有另外的赔礼。”


    晏酒不觉得他们是给她赔礼的,她和他们只见过一面,还没这么大的面子,他们不过是看在陈聿初的份上,于是很自然地说:“我不用。”


    陈聿初翻开文件夹,黑眸微转,平稳的嗓音将里面的内容简单念了出来,“他们的赌注是海外某座小岛。商玉给你的赔礼是你的陶艺店,他把店铺买下了,温云洄的赔礼是一副古画。”


    晏酒讶异地抬起眸,红肿的嘴唇微张,心里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的赌注这么大吗?


    晏酒不太清楚一座小岛的价值,却能知道一定是昂贵到她买不起。而她的陶艺店租的那家店铺,在超级好的商业地段临街位置,租金都很贵更何况是买价。温云洄送的古画,肯定更是难以衡量的价值了。


    这送得未免也太多了。


    晏酒嗫喏开口:“还是还回去吧。”


    她怕这个人情,陈聿初很难还。


    陈聿初却风淡云轻的模样,“你收着吧。”


    没等晏酒再次拒绝,他的话音便一转,“你的陶艺店什么时候改名?”


    第47章


    “改名?”


    晏酒忘了拒绝,被陈聿初这句话牵引着注意力。


    她不太确定地再次问:“改成什么?”


    难道是商玉觉得陶艺店的名字不好听,让陈聿初提醒她改掉?


    “禾晏,”陈聿初嗓音沉沉地念着这两个字,“是晏酒的晏,秦嵘的秦去掉部首吗?”


    他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调子,但周遭的氛围却冷寂到连空气都不敢随意浮动。


    晏酒不知道陈聿初哪来的这么大醋意,上次已经应他的话不和秦嵘见面了。他又得寸进尺,还想要她改店名。


    这个名字最先设想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到这回事。等确定了以后,项天姣才说她这是明晃晃的秀恩爱。


    晏酒说没有,项天姣却不信。


    沉默了有一会,晏酒才说:“我说不是的话,你信我吗?”


    陈聿初长眸微敛,与晏酒相比,倒是回答得很快,“信。”


    还不等晏酒松了一口气,他的下一句话便落下,“但这个名字让我很不舒服,改名或是补偿我,二选一。”


    晏酒不想改名,颇有几分无奈地问第二个选项,“补偿你什么?”


    她不觉得陈聿初会缺她什么补偿。


    陈聿初往前走了一步,修长的腿在晏酒面前站定,视线悠悠地打量着她脖颈处往下无法遮挡的红痕,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端方,“太太自己想。”


    他的目光侵略性太足,简直像个漩涡一般要把人吸进去,晏酒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意图躲过他灼灼的眼神,伸手把睡衣往上拉了拉。


    清软的嗓音响起:“还有没有第三个选项。”


    瞥着晏酒慌张的神色和孱弱的身形,陈聿初黑眸闪烁了下,有片刻的犹豫,一想起那个店名,脸色又冷了下来。


    晏酒见他迟迟不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咬了咬下唇,很小声地说:“那你你靠过来一点。”


    陈聿初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笑意,微微向下俯身。


    望着逐渐靠近的男人,鼻息是他身上传来的木质香气,晏酒卷翘的睫毛颤悠悠,白净的脸上刚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虽然害羞,还是仰着头,在他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一触即离。


    晏酒紧紧攥着睡衣,脸上潋滟的红霞明艳无双,忐忑地问:“这样可以吗?”


    陈聿初眉尖微挑,他看起来像这么好打发的人吗?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交易。


    室内的暖光落在他光洁俊美的脸上,他的神色莫名,顿了几秒之后,他再次俯身,喉间溢出轻笑,“还不够。”


    灼热的鼻息扑在瓷白的小脸上,晏酒脚尖往后缩了下,清透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害怕,连痛都忘了喊。


    下一秒,她的后背就被宽厚的手掌抵住,阻止她往后仰的趋势。


    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不欺负你。”


    那张俊美的脸已经在晏酒面前放大,舌尖挑开了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唇,找到她舌尖的敏感点,探入吸吮。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这场吻对晏酒的难度在于,她不止要仰着头接受这个吻,她的身体也比之前要敏感很多。


    好像他吻的根本不是她的唇。


    莹润指尖攥着陈聿初衬衫的一侧,艰难地呼吸着被渡过来的微薄气息。连这滚烫的气息都让她受不住,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涌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又在同一个地方迸发。


    她的手指攥紧更紧,一分一秒过得异常缓慢。


    陈聿初的每次挑动,都像是摩挲着她的大脑皮层,不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而是春风化雨般的浇润。


    愈是这样,她的感官愈发敏感。


    她干脆闭上了眼,身体微微弓起,全部重量靠在他身上。


    终于,晏酒受不住磋磨地低吟出声,两人缠绕着的气息也被这黏稠的声调惊起,陈聿初喉结动了动,这连绵滚烫的吻终于结束。他又在粉嫩的唇瓣上啄了啄,空中还勾着两人缠着的晶莹丝线。


    晏酒的心脏完全不受控地跳动,疯狂地想要跃出心脏,从脸颊到耳畔乃至脖颈,全是红霞的颜色,脖颈处还绵延着暧昧的红,勾人生出旖旎的神思。


    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薄红的眼皮才缓缓睁开,她慌不迭地松开攥着的衬衫,又手忙脚乱地抹了抹唇瓣,手背上的晶莹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陈聿初的注视从四面八方压着袭来,裹着浓烈的、不加掩饰的欲。


    晏酒低低地喘息着,她没想过,光是一个吻,就能让热度蒸腾成这样,她忽而有些不敢看陈聿初的眼睛,视线往下移。


    视线落到陈聿初的喉结时,她粉嫩的唇瓣颤了颤,脑海里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愣在当场。


    陈聿初顺着她视线下移,喉结微滚,眸光里透着意味深长,声调却平静,“昨晚你做的。”


    晏酒的心思被他完全看透,目光挪移了几分,又不受控地移回来,盯着锋利喉结上突兀的红色瞧,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做过这样荒唐的事情。


    可陈聿初也不像骗她的样子。


    她微咬下唇,脸颊滚烫,不敢想象别墅里的众人看到时会生出多少的揣测。万一明天还没消下去,他岂不是要顶着这幅样子去上班。


    一想到这里,晏酒的两眼发黑。


    她可不想被议论成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之流,何况历史只会推诿给弱者,明明是纣王昏暴。


    晏酒恍然想着他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低沉地说再来一次的时候。


    明明就是陈聿初他精力太旺盛了。


    房间里很静,他们周遭的空气黏稠着迷乱的气息,陈聿初瞥着她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哪里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


    明明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就算做得激烈些,又能怎样。可她偏偏怕被人看到,也不知道哪儿长出的害羞脑袋。


    陈聿初瞥着晏酒大有从今往后清心寡欲的姿态,深邃的黑眸划过一丝暗光,面上仍是八风不动,淡声道:“我给他们放假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人知道。”


    “明天我不去公司,开视频会议。”


    他才食髓知味,头一次尝到甜得要命的花芯,要不是知道晏酒吃不消,他刚刚就不会只是亲吻她那么简单,他会整个吃了她。哪会放任她产生这种想法,连萌芽都不可以。


    凝着她泛红发肿的嘴唇,陈聿初的声音顿了顿,晏酒下意识地望向他,澄澈的眼眸一眨不眨。


    “不过,这两天就麻烦太太帮我上药,以便早日回公司。”


    陈聿初说话的样子很郑重,气度是一贯的沉稳矜贵,让人完全料想不到他刚刚在脑海里已经过了一遍昨天的画面。


    晏酒敛了敛心神,确认过他的话之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否则真是太羞耻了,她可没有私密事被人知道的习惯。


    至于上药,这个地方又不敏感,又想到毕竟事情是她造成的,也是她害得他不能去公司上班,于是言之凿凿地说:“你放心好了。”


    暂时松了一口气之后,晏酒缓缓眨了眨眼,“你今日


    不忙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您事务繁多,快走吧,快去忙吧,别在这小地待着了。


    陈聿初似是没听懂她的话外之音,耐心解答:“无事做。”


    晏酒不知道的是,陈聿初今天本是和温云洄、商玉约好了的,两人见他迟迟不到,才借着送东西来提醒他。


    他们实在是想不到陈聿初竟会放他们鸽子。


    “哦。”晏酒的声音又哑又闷,听得出来是很想赶他走了。


    但晏酒不说,陈聿初便装作不知,欣长的身姿站在床边,一定不定地看着她,仿佛还在等她继续说些什么。


    颇有一种要深入畅谈的意味。


    要是旁人面对这种机会,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也没人会浪费与陈聿初交谈的机会,这种时间都是按秒计算,能让他听上一两分钟,便觉得是无上殊荣,是他日理万机之中掰出的机遇,只给有缘人。


    偏偏身在此种的晏酒并不觉得。


    凌晨时分,陈聿初虽是为她洗过了澡,但她刚刚出了一些薄汗,也有另外的不舒服、异样的黏稠感。


    很陌生,陌生到她想快点把它从身体里洗涤干净。


    她懊恼的,不知道如何委婉地让陈聿初离开。


    愈是这样,大脑越焦灼,黏稠、湿润的存在感愈发明晰。


    陈聿初微阖眼眸,瞥着她热度始终无法消散的脸庞,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不如就现在好了。”


    晏酒紧绷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时也无法确定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其他。无论如何,只要动作快点给他上完药,他就能离开了吧。


    好好的,让她缓一口气。


    陈聿初把餐盘和小桌板收好,清涧声线淡淡落下,“我去拿药。”


    药膏放在另一个房间,随着陈聿初的离开,她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舒缓了开来,原本蹙着的眉头舒了舒。


    她并非讨厌陈聿初,只是昨天的经历让她感到害怕。她并不是单纯的痛苦,她也有无法抑制的欢愉。但人的大脑总是更容易记住痛苦的事情,再加上她现在稍动一动都痛,更是不想面对陈聿初了。


    他拿来的文件夹还放在床头柜上,晏酒眼睫眨了眨,想到昨天见到的陈聿初的两个朋友,温云洄和商玉。


    瓷白的指尖动了动,好奇地翻开文件夹。


    这一眼就差点被上头的数字吓晕。


    第一页是财产转让协议,这份协议是温云洄与那座小岛持有者的协议,对于普通人而言的天文数字。就算是她父亲在此,恐怕也要瞳孔地震吧。


    后面又是一连串的条款。


    再下一份文件即是温云洄作为小岛的新持有者,无偿转让给了她。


    晏酒顿觉手里的这份文件多少有些烫手了。


    正在她惴惴不安之际,陈聿初回来了。


    第48章


    原先的白衬衫被她揉皱,也沾染了牛排的味道,陈聿初换上了绸质宝蓝色睡衣,也像是在告诉她他今天并不准备出去。


    深邃黑眸落到她手中的文件夹,薄唇勾了勾。


    晏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把文件合拢,下意识地解释:“我不是”


    不是什么?


    刚对陈聿初说不要他朋友的那些赔礼,结果转头就开始翻了起来,还被看了正着。


    晏酒也没法解释。


    以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做这种矛盾的事情,是有点儿羞耻的。


    于是她低下了眸子,明艳动人的脸上有几分无措。


    “不是?”陈聿初不动声色地重复了晏酒的话,似乎在考虑她未说完的言外之意,顿了几秒之后,沉淡嗓音意味深长地说,“就算是,也没什么大不了,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晏酒蓦地抬起头,有点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就算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太太,你似乎还不了解我。”陈聿初瞥着她,语调沉稳,“我一向欣赏有野心的人。有目标,始终践行自己的理念,这很好。”


    陈聿初喜欢这样的员工,就像晏酒也许想象不了,要不是晏弘盛能力太差,他是很想帮他的。


    是时候让晏酒慢慢知道真正的他了。


    但他没有操之过急,只说出了一部分。


    他会给她充分的消化时间,只有他们彼此了解,他所拥抱的,他所亲吻的,他所拥有的,才是真实的、永恒的。


    晏酒琢磨着陈聿初话里的意思,有些惊愕,又觉得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她心里,陈聿初原就应该是这样的人,否则她在与他刚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他。


    他如果软弱善良,是管理不了那么多人,让他们都对他敬畏有加的。


    是他们这段时间,一切都太美好了。


    晏酒恍然发现,她在脑海里用了“美好”这两个字。


    也许是,在潜意识里,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她一时有点心烦意乱,这对于她来说是极其陌生的情绪。


    晏酒只谈过一次恋爱,虽然被陈聿初知道他一定会很生气,但她只能拿秦嵘来对比。秦嵘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很善良,总能包容所有人,所以他极易内耗,他是敏感的。


    和秦嵘在一起时,晏酒就如同和另一个自己在一起一般。


    他们之间没有尖锐的时刻,就连亲吻都没多少温度,至少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场平淡的任务。好像因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所以必须要有亲吻。


    实际上,她和秦嵘总共也没亲几次,他们大多数时刻是三个人在一起的。在秦嵘感觉到她过分寡淡之后,非常尊重她的意愿,除了牵手之后没有任何亲密行为。


    有时候晏酒会觉得他们更像是契合的朋友,而不像是恋人。


    秦嵘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在他选择他母亲时,晏酒对他也没多大的怨气。好似在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因为他很好,他在乎身边的朋友,他连陌生人的感受都会在乎,更何况是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生恩与养恩实在是太重,重到他这样的好人无法负担起。


    而她之所以和家里大吵一架,也许并非一定要和秦嵘在一起,她猜得到结果,却不愿独自承受,只想要冲动一场,反叛一回。


    可她本质上就是与秦嵘相似的人。


    容易内耗,可以承受别人的坏,却难以承担别人的好。


    陈聿初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人。


    就像他说的,他欣赏有野心的人,因为他本身就是有野心的人。


    他对陈家掌权人这个位置,势在必得。


    陈聿初想要的,总是很轻易能做成。


    他说她不了解他,那么他了解她吗?


    在他们相处的时间里,他的感受又和她一样吗?


    晏酒有些难猜。


    她那双潋滟的眸子仿佛含了一汪泉水一样,眺过去的时候,迎着她的目光,陈聿初深邃的眼瞳能把人吸进去。


    矜贵而性感。


    晏酒不想猜了,她咽了咽喉,“我给你上药。”


    陈聿初不紧不慢地向她靠近,欣长身躯坐下来的时候,罩下大片的阴影。她看不到光了,好像只能看到他了。


    晏酒的心脏滞了半拍,才怔愣地接过他递来的药膏。


    一打开,就是好闻的树脂味。


    莹白的指尖轻轻勾出一点,她估算着距离,往前倾了倾,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她有一瞬间的痛感,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她仰起小脸,视线落在陈聿初锋利的喉结上,那是冷白的颜色,灯光从侧面打来,为它镀上了一层光,好看得像是艺术品。


    指尖顿了一顿,才往上抬。


    冰凉的药膏覆


    在饱满的喉结上时,晏酒明显感觉到指尖下微微滚动,她的眼睫颤着往下垂,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揉搓。


    从她拿起药膏开始,那道深邃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他始终很有耐心,一如往常。


    晏酒知道,此时却觉得异常发烫,这个平常的动作仿佛也多了些别的意味。


    她敛了敛心神,忍住异常的酥麻感,应付似的胡乱涂了一把。


    也不知道有没有抹开来。


    声线细若蚊咛,“上好药了。”


    陈聿初瞥着她,唇角弯起淡弧,他当然没有错过她一瞬间的难受与隐忍,于是浅淡的嗓音缓缓从薄唇溢出:“腰很疼?”


    晏酒讶异于他超乎寻常的观察力,眼睫往上眺了眺,又不自然地收回。


    这都怪谁啊?


    她咬了咬唇瓣,没说话。


    让她此刻直接斥责陈聿初,她做不到。


    而让她和陈聿初撒娇说自己真的很疼,她好像也做不到。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很好听,如同清涧的泉水划过石头,又多了几分撩拨的意味。


    晏酒怀疑是自己敏感,听岔了。


    可是下一秒,她的睡衣就被撩起,上面是错综的红痕,深浅不一。


    一看便知,昨晚的战况很激烈。


    晏酒自己早就看过一遍了,可如今是始作俑者撩开,她依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力。


    潋滟的瞳孔微缩,身体的动作比思想更快,她攥着睡衣往下,陈聿初这时正好放手。


    于是他的手被罩在里面了。


    晏酒的脸上瞬间晕染出一抹浓重的红色,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真觉得现在荒唐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对夫妻都这样激烈。


    他们在事后也会看对方身上的痕迹,也会为对方擦药吗?


    这好像是比亲密行为更亲密的事情。


    就像心脏的连结远比任何身体的行为更亲密。


    更荒唐的是,陈聿初捻着药膏的指腹已经覆在她的肌肤上,略带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揉搓,酥酥麻麻的,好像从他的指腹里传来一股看不见的微波,在她的血液里流动。


    搅乱她的思绪,也搅乱了她的身体。


    晏酒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睡衣已经不再属于她,她下意识地攥紧床单,微垂着眼,不让陈聿初看到她迷离潋滟的瞳孔。


    他太聪明也太敏锐了。


    晏酒精致的眉心微微蹙着,脸颊升起的酡红至今微消,明明是春天,她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夏天,她感到室内的温度在不断升腾,她的后背、她的手心脚心全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黏稠的。


    瓷器般白皙的肌肤仿佛被勾描上了一层浅浅粉红色,药膏是冰凉的,他的指腹却是温热的,晏酒一时不知她究竟是在冰里还是在火里。


    一下冰雪漫天,一下炎热干燥。


    她的身体是冰火两重天,所有的感官像是被上了增强仪器,她能清晰感受到粗粝指腹划过的地方,从下往上,从左到右,囊括着她的所有。


    包括未占领的土地,早已为他颤栗。


    晏酒的眼尾漂浮着动人的火烧红,水浪般的潮汐在她的身体里涌动,它温柔地蔓延着,最后整个席卷了她。


    在这个间隙,晏酒甚至想到,如陈聿初所说,他本身就是一个野心家,他睿智而骄傲,他敏锐而强势,他运筹帷幄,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间。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击溃一个人的防线,他是高大而强壮的狮子,守卫着自己的领地,同时扩张。


    他想做到的事情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他提出的要求,晏酒最终都应允了。


    她心里的骄傲与自尊心作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一面。


    她的指尖蜷缩着,失魂落魄。


    晏酒不知道,从哪个时刻起,陈聿初已经停下了动作,那张鬼斧神工的雕刻般的侧脸在光线下愈发变得不可琢磨。


    她不知道的是,陈聿初曾自诩掌控一切,他站在权力的顶端俯视凡人的痛苦,他的内心却永恒平静,无波无澜地看着底下永不消弭的争端。


    可是就在昨天,他体会到了凡人渺小的滋味。


    他的血管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滚烫,他被融化,他不再高高在上,他强硬地索取、占有,只为弥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他那么强大,为什么会空虚?


    他的深邃眼眸已经不再平静,他想也许唯有她能给予答案。


    轻车熟路地剥开精美的包装,修长的指骨勾出一条丝线,在灯光下泛着靡丽的颜色,陈聿初的眼底划过一丝隐晦的情绪,薄唇轻启:“需要我帮忙吗?”


    晏酒故作平静的脸庞裂开,不敢看一眼,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缓了一会,才轻声问:“要还吗?”


    看来晏酒是没有忘记他让她帮忙的事。


    陈聿初的唇角笑意加深,语气幽幽地说:“太太,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商人。”


    第49章


    细长的手指沾着莹润的光,清凉的药膏渗着凉意,只几秒就变得滚烫。


    晏酒的脑海里不自控地想起之前的画面,还是超高清4k版本。


    鼻息间是男人沉冽的木质香气和清淡的药香,浸入她所有的生存空间,她颤动着睫毛末端,床单都要被她抓破,可她还是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孱弱的身躯轻轻颤抖着,任谁都知道她此刻忍耐得多么艰辛。


    骄傲又破碎得如同找不到家的羔羊。


    陈聿初想,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硬得下心肠。


    如同在商场上的,每一次在对方脆弱的时候给予重击。


    他不是一个慈善家,他是鄄城杰出的企业家。


    可当迷途的羔羊睁着她湿润的杏瞳,看也不看他时,骄傲的狮子第一次承认,在生物界中没有永恒的顶端。


    陈聿初拢过晏酒柔弱无骨的身子,将她倾向他。


    明亮的灯光下,他们就像融为一体。他低下了棱角分明的下颌,轻轻地倚靠在她的肩头,声线里有几分蛊惑的哑意,“可是,我需要你。”


    需要晏酒这个人,而不是她的帮助。


    晏酒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如水的眼划过一点波动,她张了张唇,还未想到自己要说什么话,修长的指骨捻着某个点,她便被潮水整个淹没了。


    淹没了她,也浸染了他。


    白皙的指节紧紧地拽着清健有力的臂膀,仿佛这是暴风雨中唯一屹立的庞大建筑物,他的胸膛厚实而有安全感。纤弱的身子颤栗了好一会儿,晏酒失焦的瞳孔才慢慢找回焦点。


    晏酒的眉眼里早就裹着一份欲色,浓稠得如同他湿润的指尖,在暖光下清透分明。


    她不懂陈聿初突然的转变,也不知道在悄无声息中骄傲的狮子已经低下他的头颅。


    也许他认输的时间远比此刻要早。


    只是他们都兀自未觉。


    柔软的水,清清澈澈,没有一点儿力道,却能磨平最坚硬的石头。迷途的羔羊在生物链的底端,却能让草原上最勇猛的雄狮俯首称臣。


    “你”晏酒启唇的声线有点沙哑,混合的靡丽的艳光。


    她这才发现,骄傲的狮子也有自己的弱点,他坦诚地将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地给她看,让她感受,感受他膨胀的青筋,他燃烧着滚烫血液,与那迟迟未能消减的。


    晏酒蓦地放开攥着的手,无措地放在身后,她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时,却听见陈聿初微哑的声线响起,“我离开一下。”


    男人的身姿依旧挺拔、矜贵。


    他没有用这里的浴室,仿佛不愿让晏酒见到他难以掩饰的、属于狮子的暴戾。


    晏酒眨着湿润的眼睫,在只余她一人的房


    间,如水的眼眸里好像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


    她忽而感到空寂。


    明明已经得到纾解,却好似缺了些什么。


    已经淌得不成样子,晏酒压下心底这份莫名的思绪,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进了浴室。


    她浑身都出了薄汗,湿漉又黏稠。


    看到浴室镜中那双迷离濡湿的眼和身上红白交织的痕迹,晏酒微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事,药也白上了。


    浴球是橘子味,清新甜美的味道,将原先身上的味道掩盖殆尽。


    晏酒轻轻吁了一口气,躺在温热的、橘子味泡沫中,她的神经松散了一些,连带的身体的疼痛也消减不少。


    她阖上眼,不一会又睁开,剔透的眼眸轻眨,似乎在思考什么。


    最终,她咬了咬红肿的唇瓣,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瓷白的手划动水波,在橙色泡沫中若隐若现,学着他的样子捻弄,粉嫩的肌肤浮动,可她的眼神始终平静。


    晏酒湿润的眼尾颤了颤,她怔愣地望着头顶图案精美的瓷砖,喃喃自语,声音轻到几乎无声。


    唯有风听见她说:“难道只有陈聿初才可以吗?”


    客房浴室内。


    身材欣长的男人面色无波无澜地脱掉睡袍,露出腹部紧实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那双深邃的眼往镜中望去,里面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洗手台面上,震动声响起。


    陈聿初垂下眸,看了一眼,然后摁掉。


    可手机对面的人仿佛不等他接电话不休止一般,震动声再次响起。


    陈聿初划开屏幕,开了免提,淡声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温云洄,他说话自然不像商玉那么直接,即使是通过手机传递,他的声线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们约好见面的,你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陈聿初淡淡嗯声,“今天不来了。”


    温云洄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便传来商玉的声音,“我看他呀,是在温柔乡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这不是就叫做见色忘义。”


    温云洄不认可地说:“聿初新婚,这也是正常的。”


    “啊是是是,”商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就我一个人是单身狗对吧。快挂了挂了,别打扰人家君王不上朝。”


    他的声音夸张了起来,“怪不得刚刚挂我们电话,不会”


    没等他们说完,陈聿初便落下一句,“挂了。”


    温云洄和商玉望着桌上的手机愣神,最后还是商玉先开口,他扶了扶金丝眼镜,有点不确定地说:“所以,我们真的打扰到他们了?”


    他们言语间的主角,此刻眉间沉冽疏冷,隐隐可见几分烦躁。


    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在他身上本是极难出现的。


    没有温柔乡,只有空寂的客卧浴室。


    连他身上隐隐绰绰属于晏酒的甜香也逐渐消失了。


    但若要他强迫晏酒,逼着她承弄,这种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鸦羽般的睫毛落下一片阴翳,他握住隐忍的青筋脉络。


    生平第一次,幻想一个女人。


    *


    家里的佣人是在周三才回来的。


    对于老板连放他们四天假,大家只有感激,至于心里是不是猜测过什么,晏酒也不得而知。


    于英慧给晏酒带了许多毛线,上次的毛线颜色并不适合陈聿初,于英慧帮晏酒改了改,送给平安了,等冬天的时候给它穿上。


    “我看这几个颜色都挺合适,先生穿黑西装的时候戴宝蓝色的围巾正好,灰色也不错。”于英慧把毛线抬起来给晏酒看,“其实织毛衣也不难,等你织完围巾可以试试,到时候先生穿着你织的毛衣去公司,每天都会想着你呢。”


    晏酒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浮上一点红晕,她织围巾也不是想让陈聿初想着她,咽了咽嗓子,“他恐怕不会穿毛衣。”


    “怎么会呢!我看韩剧里的男主都是这么穿搭的,毛衣加风衣,可好看了。”


    晏酒摇了摇头,轻启红唇,“时间来不及,我还要给奶奶、妈妈、哥哥、姣姣还有慧姨你织围巾。”


    听到还有她的,于英慧有点感慨,“小酒,你就是人太好了。说句好听的我是这里的管家,说句不好听的,我不就是一个打工的么,哪有雇主给佣人织围巾的。”


    晏酒对这些并不以为然,说到底大家不都是人么,财富和地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等到了生命的末端,人人都是一样的。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陈聿初,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又会是怎么想的呢?他一出生就好像与普通人划开了一道天堑。


    野心家是否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放在心里?他的目标,他尽全力走的方向又是哪里呢?是陈家掌权人的位置吗?那会是终点吗?


    之后呢?


    晏酒承认自己对陈聿初的了解太过浅薄,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问题的好时候,她的思绪回笼,把这些疑问放在了心底。


    很多时候晏酒是不想与人争什么的,因为争不出结论,尤其是观念上的差异。


    于是如秋水的眉眼笑了笑,轻柔地说:“不论如何,你得收着,不要嫌弃我织得丑,好好戴。”


    “一定一定。”


    “帮我给奶奶挑一下颜色吧,我想等织好了再熏上奶奶平日里喜欢用的香。”


    “这个主意好。”


    晏酒刚给雍美如选择好毛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声响起,紧接着屏幕亮起。


    原先乖乖躺在她们脚下的平安倏地惊醒,警觉地眯了眯眼。


    晏酒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接听电话。


    她不时点头,莹润的指尖轻拍平安,声线温柔,“是下周六吗?”


    得到对面的确认之后,晏酒启唇说:“好的我参加。谢谢潘医生。”


    潘医生是为平安接诊治疗的医生,他为人很热情,尽心尽力为平安治疗,当时晏酒没在附近找到宠物店,不能事先给平安洗澡,它全身湿漉漉还打着结,潘医生却没有嫌弃,亲自为平安洗澡、开结和治疗。


    他还主动告诉晏酒由于平安是流浪小狗,可以享受他们医院为流浪动物制定的折扣。


    同时,他们宠物医院本身也会救助流浪动物,为他们做基本检查,接种疫苗,再寻找领养。


    这次潘医生打电话来是询问晏酒下周六有没有空去做志愿者,他们医院联系商场,获准他们在商场举办领养活动。届时需要她和其他志愿者一起帮忙维护秩序、审核领养人以及介绍小狗到家的准备工作。


    自从晏酒养了小狗之后,她愈发看不得在外头流浪的小动物,她的理念变成了“领养代替购买”。


    生命应该被尊重,而不是因为小狗在幼年期好看,一时冲动买了回家,最后却发现不合自己心意或是出了工作调动之类的变故便选择弃养。


    挂掉电话后,晏酒又打电话给祝诗晴,问她下周六有没有空。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表示理解,祝诗晴是模特,商务活动的时间都是由对方定的,有时遇上了周六日也要加班。


    晏酒把这件事情和于英慧说了,她也很支持,并问:“要不要我号召几个人一起去帮忙?”


    这是好事,晏酒点头,眉眼弯了起来,“那就太好了,多多益善。”


    讲到这件事,两人都兴致勃勃。


    于英慧说:“正好这周日你们不是要出去野餐吗?我让厨房多买点肉啊什么的,给平安和Billion吃。剩下的全都烘焙成零食,领养日那天可以带过去给那边的小狗小猫吃。”


    平安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及“吃”这个字,瞬间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晏酒。


    晏酒看得心都快化了,忙把桌上的鸭肉干喂给它。


    同时回应于英慧,“好主意。”


    陈聿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聊得很开心的两个人。沙发上还堆着一些毛线,晏酒乌黑的秀发如同绸缎一般散落在肩头。


    修长的脖颈处,已经没了骇人的红痕。


    第50章


    华丽的暖色灯光下,两人一狗显得异常温馨。


    陈聿初的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温润了些,锋利的喉结滚动。


    这几天晏酒难受,他根本不敢动她,饶是自制力超群,也有几分难耐。


    还是于英慧先发现的陈聿初,她出声:“先生,你回来了。”


    晏酒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仰着头,露出纤长的脖颈,耳垂上的珍珠耳坠晃动,修饰得整个人愈发温柔,她眉眼舒展地打招呼:“你今天回来得很早。”


    这是在家里,陈聿初的脸色也没了在外面的冷峻,他迈着大长腿在晏酒面前站定,“事情都交给他们了。”


    国外分公司有他的心腹在,没出什么乱子。国内的项目他主要负责城西那块地的推进,


    他基本交给陈柏川、盛君豪和晏弘盛。


    宴会那天的事情,盛君豪心里如何想的没人知道,反正面上对他照常,连对着晏弘盛也屈尊降贵地露出了笑脸。对于晏弘盛还带着晏宋一起参与这件事,只有陈柏川表示不满,反倒是盛君豪在劝陈柏川宽心。


    其他的工作,也许是孟珠星和陈景和说了,能决定的陈景和都揽了过去。


    孟珠星今天也打电话过来,要他和晏酒尽早去温泉山庄,美其名曰觉得他最近工作累了需要解乏。


    工作上的事情倒没让他累着,反而是这两天晚上都需要他自己动手解决,让他有些疲乏。


    于英慧知趣地离开,顺带着收拾好沙发上的毛线,带着平安一起走了。


    晏酒嫌那个姿势累,早就转过头,此时正在摆弄着毛线。虽说离冬天还很远,但她要做好几个人的份呢。万一她织上瘾,又想做毛衣了,还是加快进度好。


    陈聿初从沙发后侧走到前侧,在晏酒身边坐下,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表带放下,清冷的蓝色表盘在空中划了一道光。


    等脱了西装外套,他瞥着晏酒瓷白粉嫩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很磁性,“晏酒,帮我解下领带。”


    陈聿初这要求也很合理。


    晏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放下毛线,侧着身摸上他的领带。陈聿初的身高要比她高上许多,她抬眸时恰好与他对视,心跳漏了半拍,垂下眼,莹润的手指拉着黑色的结,往下拉。


    正常来说,是两种力的互相作用,陈聿初应该在原地不动,这样领带轻而易举就能解下。


    可他偏偏顺着她的力道往下俯身,刚被拉开的距离瞬间又近了,甚至更近了,他灼热的呼吸毫无保留地扑在她的脸上,瞬间氤氲出淡粉色的花朵。


    晏酒的珍珠耳坠摇摇晃晃,连话都说不利索,“陈聿初,你想干嘛呀?”


    落地玻璃窗外,时不时有人走过,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别墅这么多人呢,晏酒怕得要命,可斥责的语气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都是清甜的。


    她蓦地连耳根都红了起来,只想撂挑子不干了。莹润的指尖刚想离开,纤细的手腕就被扣住,牢牢地箍在原地。


    属于陈聿初的木质香气无孔不入地浸入她的鼻端,她还没来得及等到陈聿初的回答,便被这太近的距离和呼吸热到有点受不了。


    晏酒压着气声说:“放开我。”


    她没想到陈聿初真的放开了。


    于是她的身体重量不受控地向后倒,快倒到沙发上时,陈聿初的手掌在她背后拖了一把,另一只手拉着她的细指靠近领带,往下一拉,领带解了。


    即使没有镜子,晏酒也觉得他们此时的动作暧昧到不可思议。


    修长的指骨还握着她的,晏酒忙不迭挣开,身体也从沙发上侧身逃离,在远离陈聿初的地方站定,瓷白的脸颊此刻仿佛滴着血一般。


    反观另一位,他清健有力的手臂撑着沙发,慢条斯理地支起身,薄唇勾起清浅的笑意,声线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妈今天打电话来问我们下周有空吗?和温云洄他们去温泉山庄。”


    晏酒此刻也不大顾得上陈聿初刚刚有多过分,她澄澈的眼眸眨了眨,有点为难地说:“我刚答应了宠物医院下周六要去他们那里做志愿者。恐怕去不了了。”


    周末两天的时间,算上去蓎城的路程,一般要周五出发才好。


    耽误了他们的行程,晏酒感到不好意思,提议道:“你们去玩吧。”


    晏酒认为自己这话也算是体贴,很为他们着想,却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都变低了,她觑着陈聿初冷冽的脸色,露出几分不解。


    陈聿初瞥着晏酒清透的瞳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根本不在意能不能和他一起去,几乎都要气笑了。


    他扯了扯衬衫领口,微沉的声线落地,“晏酒,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夫妻,要我一个人去?”


    晏酒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在陈聿初结婚之前不都是一个人和温云洄他们玩么,而且他们俩也是一个人去。


    他们都熟成什么样了,没她去岂不是更好?


    晏酒敏锐地感知到,如果她说实话,陈聿初恐怕会更生气。


    但她已经和潘医生约好,并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只好松软了口气,“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而且我也不想打乱你们的节奏。”


    陈聿初薄唇动了动,似乎是接受了她这个说法,静默片刻,声线平静地说:“几点结束?我和平安在那里等你,周六去。”


    晏酒的表情讶异了一瞬,她怎么觉得这句话很像是丈夫带着孩子等妻子。但她很快又否定了,回答陈聿初的话,“大概四五点,应该可以早走。”


    陈聿初微微颔首,锋利的喉结滚了下,清涧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落在她的耳畔,“同行的还有一位女性,太太不应该对我这样放心。”


    他顿了顿,没给晏酒回复的时间,又说:“我先去洗澡。”


    晏酒看着他挺拔如竹的背影,才想起孟珠星说过,纪蕊熙也会去。她原是并不在意的,纪蕊熙是温云洄的妹妹,他们大抵是一块长大的,早就不知道一起出游过多少次。


    但听到陈聿初这样说,她也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心太大了?好像除了盛静瑶之外,她没对陈聿初身边的女性有任何异常的感觉。而对盛静瑶的感官大多数也是因为孟珠星,而不是因为他。


    她的心脏倏然剧烈跳动了起来,陌生的情绪在心里发酵,因陈聿初的那句话,浇灌成了巨型的棉花糖。


    红润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淡笑。


    *


    饭后,陈聿初上楼,晏酒和于英慧她们一起在外面的草坪上和平安玩。


    于英慧的行动力很迅速,约了几个怀韶老宅的小姐妹,嘉南别墅这里也有两三个人想去。连雍美如也听说了这件事,她本也想去的,但若是她去了,那边人潮拥挤不免要家人担心,还要带上许多保镖,会影响领养人的情绪。


    但雍美如人不去,还是表达了对这件事情的支持。


    她安排人买了许多猫窝狗窝以及猫粮狗粮,以供医院暂未被领养的猫狗使用,甚至还愿意提供场地来接纳这些流浪动物。


    按雍美如的话来说,她常年礼佛归根究底也是要做善事,对人做善事是善,对小动物做善事也是善。她这些年不大往外走,很多消息都了解不到,如今多了一道途径行善,她是要感谢晏酒的。


    晏酒对此是真的惶恐,她平生也只救助了平安一只流浪狗,也是第一次去做志愿者,根本比不上一直接纳流浪动物的医院和其他个人救助者。


    他们才是默默做事的人。


    她根本当不得这样的夸赞。


    不过晏酒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和她一起去,连孟珠星都打电话过来问,除了和晏酒说温泉山庄的事情外,还和她说自己娘家的侄女之前提过想要养一只小猫。


    晏酒在孟珠星的生日宴上见过那个女孩,为人有些腼腆,叫了她一声嫂子之后就不再说话。


    事情还没开始就进展得这样顺利,除了让晏酒有些不可思议之外,她对这场领养活动也充满了信心,并开始反思之前的一些行为。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呢?


    况且,她很容易对事情产生消极的想法,有些事情第一反应就是不好的结局。如果人人都这样,就没人会去做什么救助,甚至生活上也是什么事都很难进


    行的了。


    就像她刚认识陈聿初的时候,很怕他,三个月里他不联系她,她也不联系他。她一领完证就觉得这段婚姻不过是陈家被逼无奈,陈聿初一定很讨厌她,他们的婚姻一定很难长久,或是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住。


    可真正接触下来,她发现陈聿初也没有那么可怕。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为人敏锐可以很容易察觉到她的情绪。在他们的关系里,他也总是主动的那一方。


    反观晏酒自己,好像一直很被动。


    于是,晚上她拿着书看了一会,陡然转了头看向陈聿初。


    陈聿初自然察觉到了身侧人的目光,深邃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拿着书继续看,本想等着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她都没有开口,于是转头,声线温和地问:“看了我这么久,想和我说什么?”


    晏酒没想到自己看他被抓了个正着,本是在酝酿,还没想好怎么开始说的,在他探究的目光下,耳尖红了一点,磕磕绊绊地说:“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夫妻了,我们应该一起行动的。”


    她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吻整个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