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服
余晋元似乎被宋陵的话给膈应得不轻。
他不仅学过蜀国官话、也学过燕国官话,还学了好久,但他学到现在都还说得不好。没想到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倒是挺聪明的。余晋元打量着宋陵:“你胆子倒是不小,不怕我杀了你?”
宋陵指了指他脚上的镣铐,又指了指他们之间的距离。宋陵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靠得太近,况且余晋元每动一下铁链子都会叮铃作响,周遭还有这么多侍卫跟士兵,若是这样余晋元还能伤了他,那男主还是让他当算了。
余晋元低下头,看到自己脚上沉重的镣铐,不由气笑了一声。
吹牛时忘了自己如今是阶下囚了。怪不得这个年轻人不怕自己,如今这样子,早没了往日的气派,是个人都会觉得他软弱可欺。余晋元颓然地依在树桩上,心里想不通他怎么会沦落至此。隔了许久,他才问道:“外头的消息,你能打听到吗?”
宋陵自顾自地翻着地:“那得看看是什么消息了。”
“我想知道闽越国的几个将军如何在何处,过得怎么样。”余晋元是真的担心自己人,他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开荒,就是因为自己人还被燕国官兵捏在手心里,他要是一走了之,手下的这些人都得人头落地。弟兄们跟着他没享几天福,还极有可能性命垂危,余晋元别提多惭愧了。
宋陵见他蔫蔫的,眼中含笑:“行,我帮你打听一下。”
余晋元抬起头,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呢喃道:“多谢。”
真没想到,他都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了,竟然还有人愿意帮他,还是个……燕国人。
诸怀知道宋陵最近在南边开荒,还时不时地过来看一眼。比起系统,诸怀已经无所谓剧情崩不崩了,反正也不损害自己的利益,且宋陵简直就是个劳模,两边都活都没耽误,不仅天天开荒,那边的生意也有条不紊。
系统的粮铺诸怀已经彻底放弃了,它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赚钱诸怀也不眼馋,一旦赔钱那就自动倒闭,诸怀只当是没做过这亏本买卖,倒是宋陵的废品收购站越来越有指望。
因为能赚钱,诸怀对宋陵的也渐渐宽容起来。就连最近宋陵请求将他每天带回来的东西放在燕国太庙里,诸怀也答应了。宋陵毕竟在岭南,身边眼睛又多,若是每天屋子里都凭空出现这么多东西,总会惹人生疑。还不如直接放在太庙,让江羡鱼想办法卖出去。
岭南这边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那些东西能卖一点是一点,好歹能贴补些。
如今,宋陵又盯上了这个剧情之外的余晋元,真是时刻不得闲。诸怀回忆了一番原著,里面压根没提到余晋元这个名字,只是在男主平定岭南时,提到过一句齐国军队遭遇了不小的阻力,后等男主御驾亲征后才稳住叛乱,将叛党首领悉数砍杀。
原著对于不重要的剧情,都是一笔带过,想来这个余晋元便是一笔带过的那个。就是不知道他若真被宋陵收服,会对剧情产生怎样的影响。
隔日,宋陵带来了余晋元想要的消息。
他那些部下一个都没死,只是日子也不大好过就是了,被分在另一个山头开荒。若是老老实实的,那每日要干的活其实也跟宋陵差不多,虽然累了点儿,但那不至于太难受。但这群人显然不是安分守己的,他们甚至比余晋元还要狂。余晋元顾及着他们,不敢冒头,这些人却压根不怕,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逃跑,去解救他们陛下。
所以挨的打也比较多。
宋陵也没遮掩,将这些事都说了。
余晋元听完后先攥着拳头狠狠骂了一番燕国皇帝。
宋陵云淡风轻地在旁边听着,眼睛都没眨一下。周围士兵侍卫已经频频朝这儿看了好几眼,甚至眼神不善地盯着余晋元,若不是陛下非要收服这憨货,就凭他如今放的这些话,便足够将众人将他吊起来毒打。
余晋元毫不介意周遭的眼光,有不爽为何不能说出来?他偏要说。但其实,他对于部下还活着这件事却是庆幸的,活着就有指望,活着还能东山再起。
等余晋元平静下来后,宋陵才细问了一句:“你为何如此厌恶燕国皇帝?他又没杀你。从前蜀国皇帝待你们也平平,怎么没见你恨他?做人总得公平些。”
“谁让他非得盯着岭南那一块,蜀国皇帝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蜀国人就没怎么管过岭南。如今燕国皇帝失了智,非得用江南换岭南,还妖言惑众,蛊惑岭南百姓偏听偏信。这些百姓也是蠢笨,他们也不想想,若真有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咱们?肯定是江南百姓先享受。”
连江南都没有,岭南怎么可能会有?燕国人又不是傻子。
宋陵:“……”
没想到误解竟然这么深。
他问:“这边是你复立闽越国的原因?”
“不行啊?”余晋元抱着胳膊,“我来统领岭南,总比燕国皇帝来治理要好得多。”
宋陵往前走了两部,周边的侍卫都警惕起来,甚至连暗器都准备好了。虽然这个余晋元并不是个暴戾性子,这两日看着跟陛下相处得也还不错,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疯呢?还是多留个心眼为好。
若是余晋元当真敢动,那明年的今天便是他的忌日!
余晋元丝毫没有介意宋陵的靠近,毕竟在他眼里,宋陵的威胁等同于无,他就是再将双手也拴上,都不怕宋陵对自己做什么。
宋陵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既然排斥燕国对岭南的统治,又自信可以比燕国做得好,那你可曾想过,自己究竟给当地百姓带来什么呢?如何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衣食富足?是要务农,还是要经商,要先兴修水利,还是先修路搭桥?中央与地方建制如何搭建,官员筛选、考核、升迁要以何种形式?自立为王这么久了,你就没对闽越国的将来作出什么长远规划?”
余晋元被问懵了。他
就是一拍脑门直接决定反了,哪有考虑得那么深?
见宋陵还在盯着自己,余晋元这才意识到,原来当个统帅需要考虑这么多?他能考虑这些吗?
显然不行。余晋元只是喜欢上阵杀敌,要让他整日琢磨这些,那也是够头疼的。他想呵斥宋陵别没事找事,但又觉得这样做落了下城,遂凶巴巴地怒视宋陵:“那燕国皇帝又能考虑这么全吗?”
“自然了,先前放出的那些风声其实都是真的。开荒是真的,粮种也是真的。早在之前,燕国朝廷便已派军队前往安南一带找寻占城稻,近来收到消息,稻种已经寻到,高产、抗旱、生长周期短,在岭南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岭南一带的天气得天独厚,比如今的江南还要适合耕耘。有了稻种跟天地,岭南百姓都可以吃饱肚子。”
余晋元满腔质疑被堵得严严实实,江南风水不好他也是有所耳闻,这么看来,燕国皇帝为了种地换取岭南似乎也不是过激之举,更不是拿他们开涮,而是真的准备经略岭南。思来想去,余晋元也只能反驳道:“那他们建造琉璃工坊呢,这总是假的吧?”
宋陵叹息:“这也是真的,琉璃工坊虽然如今还在筹备中,但日后总归要建的。”
“你当我傻,岭南离中原那么远,工坊建在这里找谁买”
宋陵欲言又止地看着余晋元的脑袋,这家伙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一点远见都没有。
“泉州是个好地方,从此处设港,可经海运将商货运往北方,甚至将来还能远销外海。”宋陵说完,意味深长地道,“其实潮州也可以设港,好位置这么多,你怎的从未想到?”
余晋元被问得面色涨红,不肯承认自己真就一点儿没想到。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过是没往那边想罢了!只要他用心,以他对岭南一带的了解,总不会输给燕国人。
恼羞成怒的余晋元最后质疑道:“那什么纺纱机总归是假的吧!”
他没见听说,肯定是假的。
宋陵想了想:“这东西就是我提出来的,你等着,我明儿给你弄个过来。”
说到做到,宋陵是个闲不住的,当天就根据自己在后世历史书上看到的珍妮纺纱机原理自己复刻了一个。因为工期赶,做得十分粗糙,但是这么个意思就是。
宋陵指挥人做纺纱机时,刘晦还在旁边直摇头:“如今陛下就在汀州,你不跟我讨好陛下,反而成天往余晋元那儿跑,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宋陵嫌他烦,直接捂住了耳朵。
刘晦恨铁不成钢:“你就等着后悔吧!”
宋陵一点儿没后悔,第二日还喜气洋洋地叫人扛着纺纱机给余晋元演示。当成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余晋元终于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反复确认后,余晋元才终于正视了宋陵。这家伙对岭南一带的把控比他还要精准,不仅有远见卓识,心思还巧,更难得的是,这家伙对岭南百姓没有偏见,是个心胸宽阔的。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叫宋寅。燕国皇帝也姓宋啊,所以,宋寅他的真是身份必然就是——
皇室宗亲!
比起那个看起来非常一般的燕国皇帝,果然还是宋寅这种人值得追随。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一次,肯定不会再失败。余晋元搓了搓手,眼里放出精光,压低声音道:“要不,你放了我,我跟一众弟兄们扶持你篡位?”——
作者有话说:宋陵:“……?”
我听到了什么?
第32章 身份
当个土皇帝,对余晋元而言并非难事;但要做个明君、仁君,便绝非易事了。心系百姓他倒是能做到,可招贤纳士、从谏如流、经纬天下这些……余晋元的脑子便不大够用了,毕竟他起事之前也没想到,原来当个好皇帝竟然这么难。
但余晋元瞧着,宋寅十分有明君之相。反正他也不服那个燕国皇帝,还不如扶持这个顺眼的,起码宋寅是真的有本事。
“如何?”余晋元瞧宋寅似乎被震惊到了,追问了一句,“燕国的兵力其实也不是很多,这回我们打输了,完全是燕国皇帝动摇军心。但你显然比那皇帝厉害得多,你有脑子,我们有武力,咱们联合,难不成还弄不死区区一个燕国皇帝?”
宋陵忽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余晋元却对自己的聪慧沾沾自喜:“你出身燕国皇室吧?”
宋陵一怔:“……?”
余晋元看他的反应,甚至想要拍手叫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既有这一重身份,咱们的大业更是指日可待了!”
他篡位那叫乱臣贼子,但宋寅若是燕国皇室的人,继位便是理所应当。史书都是由胜者书写,只要他们打赢了那个燕国皇帝,一切都好说!
周遭侍卫频频朝这儿看来,一时不知道余晋元对着他们陛下叽里咕噜地到底说了什么。平常说话嗓门打到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这会儿却压低了嗓门,怪得很。
正出于尴尬中的宋陵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身份和盘托出。本来他只是打算隐藏身份,顺势收服余晋元的,结果这效果好像太好了点儿。
他正准备开口,那边刘晦却忽然出现,见到宋寅后直接拉着人便准备走。
刘晦打听到陛下是真打算新建琉璃工坊,貌似还极有可能将东西建在汀州。故而他才出面,想拉着宋寅商议一番,如何能让这座工坊落地在建州。论理,他们建州上下最是安分,早早归顺朝廷,且离建康城也更近些,他们才是最适合的!
只是这些话刘晦说没用,他准备从宋寅这边切入,让杨文和替他们进言。届时陛下提及,自己再婉拒一番,做足了一心为君的姿态再答应,如此才是极好。
“你同他有什么好说的,走走走,我这儿有件大事要筹谋。”刘晦如是道。
可余晋元跟宋陵也有正事要说,还正好说在兴头上,眼见刘晦抢了他的人,余晋元不由得伸出手,想要将宋陵扯回来。
早已等候在侧的侍卫们眼疾手快得扑上来,迅速制住了余晋元。
宋陵赶忙让他们轻点儿,余晋元没有恶意。
余晋元还没意识到宋陵的身份,以为这些侍卫紧张的不是宋陵,而是提防他逃跑。他是真没打算跑,部下们都还在燕国手里呢,他要是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跑了等于将他们往死坑里面推。
余晋元纯粹是不服刘晦突然搅局。这死东西,从前谄媚蜀国不够,如今又过来找他的不痛快,早知道当初集结军队后,就该率先冲到建州砍了这老货的脑袋,也省得他如今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没得叫人恶心,余晋元压着隐火:“知不知道什么是先来后到?”
“你一个败军之将,也好意思跟我提先来后到,你配么?”
宋陵头都大了,这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反派啊。刘晦平日里做事也算八面玲珑,怎么对待余晋元反而这样嚣张跋扈?
余晋元那张脸已被气得轻微扭曲,可刘晦尤嫌不够:“再这般嚣张,当心我禀明陛下,即刻将你乱棍打死!”
宋陵赶忙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待会儿我便跟你回去。”
一面安抚余晋元:“别听他胡说八道。”
然而两人似乎早有恩怨,此刻也不打算就此收手。尤其是刘晦,之前余晋元嚣张的时候他一句话不敢说,如今对方都落魄了,他自然要痛打落水狗:“你有什么底气敢跟我大小声?知道你们的家是谁抄的吗?你刘太守亲自带兵抄的!怎么样,有本事你便弄死我?”
宋陵捂着脑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余晋元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立马叫嚣着要灭了刘晦,但那些侍卫士兵们也不是摆设,一拥而上将人制服。这
下可好了,刘晦越发张狂起来,甚至得意地细数起自己抄家的细节。
他们攒了这么久的钱,还不是被他一下子就抄干净了?甚至地下埋着的银子都被他给翻了出来。这本事,刘晦相信除了他整个军中找不到第二人!
自从他抄家有功,连杨文和都对他青眼有加了。刘晦还嫌弃余晋元部下不够多、家里不够有钱呢,若是再多些,没准皇帝陛下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宋陵借此机会,又深入了解一番刘晦。此人除了贪财、除了本领过人外,还小心眼、爱记仇,喜欢落井下石,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这缺点可真是一堆,甚至有些还是要人命的毛病。这么个人用着也不放心,丢开又觉可惜,真是糟心得很。
算了,且由着他们去吵吧,他不管了,宋陵转身准备走人。
不想余晋元却叫住了他,本来他都准备扶持宋陵了,这会儿被刘晦气得愣是改变了想法:“告诉你们皇帝,我愿意归顺,甚至能带领三万军队心甘情愿为燕国卖命,只要你们皇帝愿意处死刘晦!”
刘晦顿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盯着余晋元:“你少猖狂,陛下绝不会信你!”
“你们只管说,信不信在于他。”余晋元说完,目光还锁在刘晦身上,阴沉沉的,像条盘桓在树枝间伺机而动的蟒蛇。
刘晦被吓到了。
他今儿,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其实真的不能怪他,从前在建州他可是太守,头上都没人管,在建州说一不二。如今皇帝过来了,刘晦固然是真心想要巴结对方,但不代表他喜欢这种低人一等、处处讨好的感觉,相反,刘晦是个比较自傲的人,他自认能力卓绝,甚至连杨文和都没真正放在眼里过。
这阵子压抑本性做事,刘晦多少有些怨念,所以见到犹如丧家之犬的余晋元后,他才会不顾颜面地与他互骂。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发泄罢了,可如今似乎有些过了。
刘晦后退了一句,缓了半天才色厉内荏得警告余晋元:“公然造反,没要来你的脑袋便已是陛下仁慈,如今你还公然挑拨离间,更是罪加一等,我即刻回禀陛下,让陛下取你狗命。”
“看便拭目以待,看看你我谁先赴死。”
到底是担心这事儿会闹大,刘晦也不敢再招惹了,拉了宋陵便离开了。临走前想了想,又留下一笔钱给看守的军头,让他保守秘密,千万不能让今日余晋元说的话泄露出去。
刘晦手笔不小,军长偷偷看了一眼宋陵,见对方微微颔首,才冲着刘晦道:“这事儿好说。”
刘晦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钱都是最好用的一把利器。幸好他不缺钱,也幸好他喜欢随手带钱。
一次自然不够,刘晦准备明儿再来一趟,毕竟今天的事知道的人有些多,只有将他们彻底拉倒自己的阵营,方才保险。当然,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得要叮嘱。刘晦快步追上宋陵,交代他要保密。收买那些士兵,刘晦还客气些,但他自以为跟宋寅已经很熟了,而且对方收了他这么多的钱,把柄都在他手上,自然不需要多客套。
宋陵其实已经不准备再遮掩了。叛乱已平,余晋元眼看着已经要被收服,结果被刘晦到插一脚,弄得现在收不住场,宋陵再继续伪装,似乎也没有了意义。
更重要的是,既然要用刘晦,那这性子就该狠狠地掰一掰。若能掰得回来,他还能用;若是掰不回来,便是再有本事的人,他也只能弃了。
宋陵转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刘晦:“你在警告谁?”
警告谁,警告你啊?刘晦刚想说,忽然发现周遭多了几个侍卫,不声不响地朝他围了过来。
不等他开口,已有一把刀压在他脖子上。寒光一闪,逼退了刘晦的飞扬跋扈。
刘晦吓了一跳,惊慌地盯着宋陵。从前这年轻人总是缩着脑袋,穿着也是灰扑扑的,一低头便泯于众人。如今不装了,反而显出了几分贵气,那张总是带笑的脸上也多了许多高深莫测,叫人看不透。
刘晦看了看刀,又望着宋陵,迷茫中似乎有些许头绪,只是一时还不敢相信:“你是……”
“见了陛下,还不行礼?”侍卫冷声道。
刘晦腿一软,直接半倒半跪地瘫软在地。
陛下?是了,汀州叛乱,他要是皇帝他也隐藏身份。至于如今靠近余晋元,多半是为了收买人心,余晋元那一身蛮力,还是值得笼络的。刘晦想到之前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其实都能跟宋寅对得上,十六七岁、丰盛俊朗、待下温和……这不就是宋寅么?只是因为他先看到的是那个假皇帝,才以为这些传言名不副实,乃是皇家自吹自擂。
想到自己贿赂宋陵的那些钱,还有他对宋陵的“谆谆告诫”……刘晦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他怎么能蠢成这样?
“想活命?”宋陵问道。
刘晦希冀地抬起头,他还有机会?
宋陵微微一笑:“你替朕将余晋元收服,朕便既往不咎,如何?”——
作者有话说:刘晦:那还不如叫我去死……
第33章 挨揍
周遭的声音好似随着刘晦的跌落而静默,就连几个侍卫也怜悯地望着这位刘大人。
刘晦还不想死,艰难地问道:“陛下,可否再换个要求?微臣定竭尽全力,助陛下完成心愿!”
“你说呢?”宋陵含笑问道,似乎在取笑刘晦的异想天开。
刘晦眼前一阵晕眩,他觉得自己虽然还活着,但好像已经离死不远了。
宋陵撂下这句便离开了,全然不管刘晦死活。刘晦若是能想得明白最好,杨文和已将刘晦查得清清楚楚,这人手下没沾过血,虽然烂,但却没有烂到骨头里。从此往后改了这贪婪的习性,日后他甚至还能重用。
但愿刘晦不要叫他失望才好……
宋陵走后,刘晦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回去了。他留了个心眼儿,跑去汀州府衙瞧了瞧,亲眼看到那位他讨好多日的皇帝陛下换了一身衣裳,如释重负地与杨文和站到了一块儿。没了龙袍衬着,这人仿佛跟寻常武将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刘晦的心,彻底死了,他真的认错了皇帝,也巴结错了人。
杨文和提醒宋陵:“那位刘太守怎的来了也不说话?”
“别管他。”宋陵冷声道。
杨文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刘晦,见他耷拉着脸,痴痴傻傻的,怪有意思。认识刘晦这么久,平常见他虽不是趾高气扬,好歹也是精神饱满、意气风发,连讨好他们的时候都有使不完的扭劲儿,何曾见他这样沮丧过?
不过一想到陛下今日将身份挑明了,杨文和似乎又能理解。这家伙上供了那么多的钱,不仅没能派上用场,还让陛下识破了他的伪装,想必这会儿正糟心吧?
杨文和还是想着简单了,若只是贿赂这么简单,刘晦有的是借口敷衍回去。他的钱虽然来路都不算正,但至少没有压迫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就算真的有,那也跟他没有直接关系,刘晦大可以此狡辩,表示自己真不知情。真正让他头疼的是余晋元,刘晦如今是真的后悔了,还深切体悟了什么叫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何苦要招惹余晋元呢?那家伙这般恨他,想要跟他化干戈为玉帛,谈何容易?
可再难,刘晦也得硬着头皮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陛下知道他的伪装,若不能展露自己的才干,让陛下对他高看一眼,他便真的前途尽毁,说不定他前段时间施展的那些抄家本事,最后还得落到自己头上。
想到此处,刘晦狠狠打了个冷颤,无论如何,他都得替陛下稳住这个
余晋元!
入夜,宋陵收到京城的信,他的那些玻璃制品已经被阿鱼给转卖了。价格依旧可观,但比不得之前卖给齐国的那批。
宋陵也早有预料,物以稀为贵,东西多起来价格自然便下去了。如今只是趁着奇巧赚笔钱,等到日后燕国的琉璃工坊建起来后,琉璃制品的价格还会再降许多。不过总归还是有的赚的,只是相对少赚一些罢了,细水长流。
第二日,宋陵还特意让人盯着刘晦的动向,他其实也好奇刘晦会怎么做。结果到了晌午,他便看到刘晦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刘晦特意避着人走,但没想到还是迎头撞上宋陵一干人等,胡乱行了礼之后,赶紧捂住脑袋离开了,甚至都没心思上前谄媚了。
杨文和忍笑,他已在陛下这儿听说了刘晦跟余晋元的事:“看来刘大人出师不利了,可要派些人帮一帮他?”
宋陵却没有心软:“不必,叫他挨几顿打也挺好的,省得他整日胡作非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杨文和与杨素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陛下对这个刘晦到底还是在意的。若不介意,何必再给他这次机会。
刘晦回到住处关上门后,便再忍不住,一边哎唷地叫着疼,一边将余晋元那厮狠狠地骂了个狗血淋头,等摸到了镜子看清自己的脸后,刘晦险些哭了出来。
他的脸,不仅肿了甚至还破了皮,看着都不像个人样了。
他怎么这么惨?!
刘晦躲在屋子里一整日都未曾出门,总觉得外头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包括今儿给他送饭的小厮,送饭的时候刻意低头不看他的脸,能是什么好东西?
刘晦嘴上愤愤不平地咒骂着,说是再也不会去见那狗东西余晋元,还要在杨文和跟陛下面前告状、挑拨,彻底弄死余晋元云云……但等到了第二天,刘晦还是老老实实地戴上帽子,去了城外的荒地。
这里本是一片荒地,现下树被砍光了大半,荒草也被一把火烧了干净。数以万计的百姓、士兵都在这里垦荒,已经初具规模,荒地被切割成整齐有序的农田。岭南不缺地,当地百姓也并非惫懒,他们不是不想垦荒,只是垦荒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寻常百姓根本负担不起,也没有合适的工具。若不是燕国突然带了这多的士兵,又大包大揽地覆盖了全部都开销,这里还将世世代代荒芜下去,永远看不到希望。
刘晦望着劳碌的人群长叹了一口气,光看这些变化也知道这位陛下非池中物,罢了,不过是挨几顿打罢了,反正也打不死,就当是他为了之前的嘴碎还债好了。
不出意外,刘晦又挨了一顿毒打。
余晋元没将他活活打死就已是网开一面了。
刘晦回程之后,又碰到了宋陵几个。
杨文和看到他那张脸,立马低下头,生怕自己笑出了声。刘太守如今这脸看着实在是太招笑了。那余晋元也是促狭,专喜欢对着旁人眼睛打。
宋陵见刘晦这凄惨的模样,私下里叫人打听了这两人之前究竟有什么纠葛。然而打听到的消息却叫宋陵啼笑皆非,二人根本没什么深仇大怨,只是单纯地看不顺眼罢了,刘晦觉得余晋元是个莽夫,余晋元嫌弃刘晦是个狗腿,大的冲突没有,但就是彼此不对付。先是相看两厌,最后势同水火。
沉思一番后,宋陵还是交代下去,让看守余晋元的人稍微注意些,别真叫余晋元将刘晦给打死了,他可不想搞出什么人命。
但论及对余晋元的了解,宋陵到底不及刘晦。刘晦整日咒骂,说要报复回去,但挨了几顿打后心中便觉得差不多了,余晋元大可以打死他,但他没有,是以从一开始刘晦便知这件事可以谈。只是谈的前提是,得让余晋元出够气才行。
如今刘晦估摸着差不多了,再次被打得动弹不得后,刘晦用心感受了一番,觉得今儿挨的打比昨日轻了些许。他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许久才勉强地翻了个身。
日头有些大,刺得他睁不开眼。刘晦毫无仪态地躺在地上,眯着眼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余晋元的方位。
余晋元嘲弄地看了过来:“还没被打够?”
刘晦蜷缩了一下身子,随即又不甘心地道:“打也打了,该谈些正事了吧?”
余晋元没有反应,刘晦苦笑一声,坦诚道:“我知道前些日子是我冒犯了你,但我如今已经吃了教训。你我曾经是水火不容,但以眼下这局势,还是做盟友才最为有利。”
岭南的官员,出息的可不多,若是再内斗,他们拿什么跟建康那批官员抗衡?
余晋元只是轻蔑地问:“凭你能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
在场士兵本来还觉得刘晦叫住了人又要挨打,可出乎意料的是,余晋元竟然停下来了,还一把将刘晦拎了起来,扔到旁边的木桩子上。
不打了,还真的要谈?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
也不知刘晦是怎么劝的,反正当天回去后,他便顶着一张破相的脸,兴冲冲地跟宋陵保证,余晋元这次是真的投降了,不仅自己投降,还会劝说手底下的人一起归降!
宋陵还准备观望观望,看看余晋元是否如他所说一般听话。
等到第二日,杨文和亲自带队,将余晋元放了出来,又叫来之前那批不愿意投诚、整日大骂的的几个头领。说实话,杨文和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若是今日余晋元出尔反尔,他真要劝陛下早日砍了这些人。
反正留着也是养虎为患。
但这回刘晦还真没骗人,余晋元真就将他们给劝服了。这些人都主心骨便是余晋元,如今余晋元都对燕国心悦诚服,他们像是泄了气一般,瞬间被抽离了斗志。眼下他们唯一担心的便是,燕国是否会真心待他们?
收编后,余晋元跟着杨文和等人正式拜见了一回燕国皇帝。
等目睹皇帝换了人后,余晋元甚至觉得自己被耍了,想质问真正的皇帝去了何处。直到刘晦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跪拜时,余晋元才回过神。
刘晦虽然讨嫌,但脑子还是不错的,绝对干不出认错皇帝的事!
想要扶持的人原来是皇帝,他压根没有了出力的机会,余晋元还挫败了一会儿。
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效忠对象都成了皇帝,他这是什么绝世运气?
一群人就这么警惕地看着余晋元脸色变幻莫测,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把自己给想嘚瑟了,大步踏上前,声音如钟:“微臣汀州太守余晋元,参加陛下!”——
作者有话说:刘晦:哟,造反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是闽越国皇帝吗?
第34章 制糖
余晋元带头,剩下的几个人也都乖乖表了忠心。
“朕得爱卿,如虎添翼。”宋陵亲自将人扶起来,他太需要能征善战的将军了,放眼燕国朝堂,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只有杨文和杨素等人,余下水平不过尔尔,小打小闹还行,但有朝一日若真跟齐国对上,他们连带兵的将军都凑不齐。
这次有余晋元助阵,还有他手下的几个兵瞧着也怪能打的,应当不会跟原文一样输得一败涂地。
“陛下!”余晋元受到礼遇,还得到这样一番评价,正感动到无以复加,眼眶中隐隐含有泪水。
仔细想想,他前些日子对待陛下的态度其实并不好,造反的话也说了一箩筐,但陛下不计前嫌,真不愧是他亲选的仁君。至于陛下隐瞒身份接近自己,在余晋元看来也都是看重自己的表现,他只会欣喜于宋陵对他的上心。
只要肯为他花功夫,就不枉他今日的投诚。
刘晦在旁边看心里面叫一个酸,啧啧,陛下可真是看重这个余晋元。他还没有得宠,余晋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却已经一日千里了,假以时日,只怕燕州朝廷的那些人也没法跟余晋元争锋。
一个大老粗,他何德何能?
嫉妒归嫉妒,腹诽归腹诽,但刘晦也知道陛下看重对方是在所难免的,若是他手下也有那么多能打仗的兵,若是他也能跟余晋元似的有立地成王的本事,他一样会受到器重。
只可惜他不能,也就只好从其他地方凑合一番了。
余晋元官复原职,依旧是建州太守,这一点让刘晦心里好受了点儿,至少如今他们二人依旧平起平坐,谁也没有越过谁去。
只是余晋元身后的弟兄们心里泛着嘀咕,正常来说投诚之后不应该加官进爵吗,怎么这位陛下毫无反应,余大人是否弄错了,其实燕国也并没有很看重他们?
底下人互相对的眼神,宋陵站在好处,将他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这些人的猜测担忧他都能理解,但是在他这儿,想要往上爬只能看能力。
宋陵问杨文和:“还有几个州尚未开荒?”
“回陛下,仍有福州、泉州、漳州等九个州还未动工。”
岭南一带虽然穷且偏远,但是州还挺多的,地盘也不小,能开辟出来的耕地数量可观。若不是余晋元等人闹着造反,他们也不至于进度如此缓慢。
宋陵看向刘晦等人。
刘晦立马明白了宋陵的意思,这就要看他们究竟有没有本事了,刘晦正愁没有表现的机会,这下果断起身:“陛下,微臣愿领五千人前往福州、泉州二地,负责开荒建房!”
余晋元不肯落后,立马道:“微臣只需带三千人马,负责漳州、潮州二地事宜!”
刘晦怒瞪,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有必要非得争个你死我活吗?
可余晋元全然不在意,刘晦想出头,难道他就不想吗?跟刘晦合作是一回事,但是出人头地又是另一回事。
余晋元的几个属下也赶忙起身争,只是他们没有刘晦与余晋元的口气大,每个人只抢了一个州。
还是他们开口,宋陵都应下了,只是也挑了军中的亲信随他们一道,一则监工,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实上报;二则也是为了挖掘地方上能用得上的官员,虽然宋陵知道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蜀国抽调了那么一大批地方官员回去,但是万一呢,这要是找到一个沧海遗珠,那不就赚了?
临走前,宋陵额外交代一句,让他们在各地将入冬前留有的甘蔗都以市价收购,尽快送过来,越快越好。
余晋元等领了旨便直接马不停蹄地跑出去办事儿去了。
他们知道宋陵来岭南的目的就是为了开荒,好承接日后江南移民。等人挪到岭南后,没准燕国日后的重心便能往南移了。
他们既接下了这件事情,便得费心去将事情办好。事成之后,功劳陛下自然看在眼里,日后升官加爵,总少不了他们的。
刘晦一马当先地往前赶,只他脸上的伤还没好,骑马赶在前面时仍显得有些好笑。
与余晋元顺路的张泽等人却对刘晦一肚子不满,他们听说了之前刘晦冒犯过余大人,还觉得大人轻飘飘地就放过那厮,有些不解气。
余晋元难得替对方说了一句好话:“往后咱们与他都是同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了。”
“这刘晦贼得很,大人就不怕他心里藏着坏?”
“不怕。”余晋元冷静道。
他与刘晦从前也没有什么大矛盾,往后兴许还可以互帮互助。余晋元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是什么性子,办事的本事是有,但是文斗的本事却少之又少,他们需要一个刘晦给他们摇旗呐喊,冲锋陷阵,刘晦也需要一群武将为自己做后盾,未免自己形单影只。
余晋元是想要投诚,但是他也想在燕国朝廷有一席之地,甚至还想有朝一日能跟杨文和平起平坐。眼下他们与刘晦都算是外来者,自当抱团。不过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便是将这回的事情办好,先入了陛下的眼,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张泽试探地问道:“那往后咱们还得亲如一家?”
余晋元摇了摇头:“倒也不必,该争的时候还是得争的。”
争宠吗,不寒碜。
即将分别之际,余晋元又开始反复叮嘱手下。余晋元知道他们不是恶人,但行事总是难免急躁,兴许还有些盲目自大,像刘晦那般。可刘晦脑瓜子聪明,知道随机应变,他手下这群大老粗关键时候可没有这本事。如今离了自己出去办差,余晋元总担心他们好心办了坏事。
从他与陛下的几次打交道中不难看出,陛下为人极好,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发怒,若是触及陛下的底线,便是他也保不住这些人。
张泽等人满口应下:“大人放心好了,都在自家周围,能出什么大事儿?”
余晋元嘴上说着放心,但心中却还是不免担忧。
无独有偶,杨素也在同宋陵提及余晋元这批人,他觉得宋陵下放的权力实在是有些大了:“陛下就担心他们到了地方胡作非为?”
“不是留了眼线么,日日禀报,若真有不妥之处,及时召回就是了。”宋陵其实并不想限制他们,相反,他很想看看在没有自己的约束下,这群人会如何办差。若是手段残暴,便是再有能力他也会弃之不用。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宋陵最在意的是赚钱。
他们在这儿开荒每日所需开销实在是太了,虽然靠着宋陵跟江羡鱼倒买倒卖赚的钱仍能支撑一段时间,但一直靠着这个总有消耗殆尽的那一日,得尽快开源才行。
琉璃工坊耗资实在是太大,宋陵打算因地制宜,先建造一个制糖工坊。第一个工坊直接就建在汀州了,宋陵打听过,汀州一带种甘蔗的人家还挺多的,原料足够。
另外就是晒海鲜了,宋陵派了一批人去海边先找,找不到便问当地的百姓收购,打算过段时间跟蜀国再做做生意。
开荒的事交给杨文和,这日宋陵趁着去后世收废品的时候,专心琢磨起了制糖的法子。
太先进了他们肯定用不上,太落伍了还不如不学,宋陵将能参考的书都翻了一遍,才终于在后世的史料中看到了刚好用用上的记载。
他想制作白砂糖。
如今外头吃的糖,大部分都是饴糖,用米和麦芽为原料所制。另外有部分是用甘蔗制的黑糖,白糖虽也有,叫做“石蜜”或是“糖霜”,却是个稀罕物,多是西域进贡之物,连齐国皇室也都是偶尔看见,更别说民间了。
在没去后世前,宋陵哪里能想到甘蔗制白糖能这般简单,若由着他们自己摸索,至少也得一两百年才能摸索实验出来。
宋陵立马让人根据后世的记载做了一整套设备出来,而后便风风火火地制起了白糖。
他对后世的智慧极为信任,一上来便投入了不少原料,连杨素等人看着都咋舌,生怕没效果后全都浪费了。
宋陵却自信满满地打着包票:“放心好了,按着这法子定不会错的。”
甘蔗火炙之后除涩,便可以三重压榨提汁,再通过九熬九滤精制,就能得到初步的糖晶。
众人也是到了这一步才对陛下的法子稍稍有所看好。尽管弄出来的还是黑乎乎的糖晶,但至少能吃,还很甜,不管最后能不能弄出白糖来,只要能卖得出去就行。这可是糖啊,就算不是白糖,价格也不低。
有人想劝陛下要不就到此为止,他们制出来的糖块的口感已经优于市面上绝大多数糖了,但宋陵的折腾还没有结束。黑糖制成白糖最难的一点在于脱色,宋陵本来想用黄泥的,但是效率太低了,还未必能成功,思索一番后还是选了蛋清絮凝、麴菌发酵、日光漂白这三道工序。
一切工序完成之后,便得自然氧化两到三个月了。
杨素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地看着仓库里堆放的糖越来
越多,这两个月期间,可千万不能有别的差错,否则他们的投入就全都打了水漂。
各州运回来的甘蔗源源不断,陛下对于制糖的热情也丝毫不减,杨素的担忧渐渐地又变了,变成了陛下这么在意,万一不成,他得多伤心啊?
第35章 稻种
在岭南的日子忙碌且充实,不知不觉便到了年关。
今年宋陵肯定是回不去了,不过好消息倒是收到了不少,先前派去找占城稻的一批人终于要返程了,再过两个月应当能顺利抵达岭南,与宋陵汇合。为了让百姓能够迁移岭南,这批粮种宋陵打算在岭南率先种植。至于余晋元几个在各地开荒进展都还算顺利,海鲜更是帮着收了一堆,蜀国那边有泰安郡主相助,已经找到了卖家,等到年后东西送到之后便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虽然远不够建设岭南,但以燕国如今的情况,能得一些是一些,没什么好挑剔的。
宋陵叫人带信谢过泰安郡主,得知她已成婚,成了蜀国的太子妃,如今正准备在东宫建立自己的人脉势力,就顺便给她提了几个建议。
宋陵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宫斗”,但是朝堂上的政.治斗争他倒是司空见惯,将前朝那一套用在后宫中似乎也挺好用,起码泰安郡主用完之后反响极好。
宋陵也乐意见对方往上爬。与其让旁人上位,不如扶持一个泰安郡主掌权,好歹这位还能稍稍帮衬燕国一些。
其实若是那位女主能立得起来,宋陵也愿意扶持她,甚至扶持她的作用远远大于泰安郡主。若是能让女主在齐国宫中稳扎稳打,说不清能直接影响主线剧情。只可惜,那位女主可能天生都不爱争,安歌听从宋陵的意思明示暗示了好几回,女主每每当天有些反应,想要改头换面,积极进取,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却又故态复萌。
宋陵将其归咎于剧情的纠错机制,不仅男主会走剧情,女主也会走。女主在燕国时还能清醒几分,但是回到齐国之后仿佛又深陷漩涡,跟男主上演各种爱恨情仇。如今已经进展到男主选妃了,等到原著中所谓的“恶毒女配”上线,虐恋还将升级。
简直是吃饱了没事儿干,闲的。幸好他跟阿鱼都不喜欢这一套,有什么话也是直说不误,从来不会不张嘴。
说起阿鱼,宋陵想着自己的年礼应该已经送到了吧,他人不在,但愿岭南的这些土仪能够让他们开心些。
除夕按惯例该设一场宫宴,今年宋陵未曾回程,宫宴却也没有取消,而是由江羡鱼设宴招待群臣。
席间的菜色较往年大有不同,多了好些海鲜,晒开后煲汤别有风味。
江羡鱼同诸位官员解释,这是宋陵特意从岭南寄过来的,他人虽然未到,但心中却记挂着朝中百官,稍后宫中还会派人前往各家送一些。
众人立马起身道谢,但是谢完之后倒也有人抱怨江羡鱼牝鸡司晨:“即便陛下不在,也不该由皇后娘娘招待百官,不是还有高丞相么?”
“皇后娘娘自打陛下南下之后,手伸得越来越长了,再这样下去,是否该临朝称制了?”
话音刚落,几人便看到陈知玄跟吴乾朝这儿看了过来。陈知玄笑而不语,吴乾目光阴森。
众人打了一个哆嗦,赶紧闭嘴,简直将敢怒不敢言四个字刻在了脸上。其实照他们说,皇后娘娘手伸得长就是被这些高官们惯的,惯了陛下丢了江南这偌大的土地不够,还惯得皇后娘娘心思也野了。放眼几国,有谁家的皇后这么不安分?
偏偏这几位管事儿的官位高、说话也硬气,他们这些人便是再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汀州官衙,宋陵跟着杨文和等人也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岭南虽然偏远,但年味儿却不淡。今年因为宋陵带了几万士兵过来,又加上开辟了这么多的田地,眼瞧着日子有了指望,岭南一带的庆典都多了许多。
初一这天,宋陵的废品收购站终于又升级了。
他这阵子赚的钱不仅补足了之前买粮食的花销,甚至还翻了一倍,与此同时,他能收的废品又多了许多。布料、塑料包装这类,都出现在宋陵的收购清单上。
塑料这种东西是工业化产品,宋陵便是知道其中原理,短时间内也复刻不出来。就算复刻了,以燕国如今的生产力也用不上。但纺织业的发达却让宋陵大开眼界,这里的布料实在是太丰富了,不过最让宋陵关心的,当属冬日里保暖的衣裳。
这里的羽绒服也很常见,但同样也不适用于当下的燕国。养殖鹅鸭需要粮食饲料,人尚且不够吃,实在是没有富余的去饲养多余的牲畜了。来日占城稻推广后,百姓有充足的粮食,说不定还能考虑考虑。至于棉花……这个倒是极为合适,只是诸怀不允许他带后世的种子回燕国。
宋陵自己也偷偷尝试过,带不回去,诸怀似乎设置了某种限制。不过宋陵依旧没有放弃,查了书后知道棉花的在海外的具体位置,打算日后有机会便出海将其找回来。占城稻已经足够证明,两边都地理是一样的,只是历史走向不同,仅此而已。宋陵完全可以运用后世所学的东西跳出剧情,抢占先机。
诸怀对宋陵的小心思全然不知,因为宋陵做生意赚钱,他还给宋陵准备了一件年礼。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至少是个心意不是么?
宋陵欣然收下,还许诺要回一副字画,眼见诸怀高兴得忘乎所以,心中却在琢磨,等到剧情结束之后,要怎么摆脱诸怀这个不人不鬼,不仙不妖的“异类”。宋陵不喜欢系统,在意识到诸怀跟书中的“系统”是同一种东西后,他便对诸怀抵触起来,只是如今有求于它,这才愿意装一装。
诸怀毫无所觉,还喜滋滋地提议:“那让你们那国师画吧,他的画卖得价格高。”
宋陵微笑:“好说,等我回去便让国师准备一幅。”
诸怀感动不已,一个不值钱的小礼物换一副价值连城的古画,还是它赚了。幸好自己舍了系统选择宋陵,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眼光好得出奇。
年后,江羡鱼同陈知玄等配合着宋陵,开始鼓励百姓南下。
南边的田已经开垦了不少,这些田总得要人来种,朝廷许诺,只要落户岭南一带便分田,不论男女老少,计口授田,给予占城稻种,还会协助百姓在岭南安家。
这些是朝廷明确承诺的,官方不好明说的,则由宋陵私下叫人放出风声,说是朝廷即将在岭南各地建立制糖工坊,汀州已经有一处试点用甘蔗制成白糖,不日便能运往各地高价售出。
各地糖坊建成之后会大量招工,至于百姓种的甘蔗工坊也会常年收购,简而言之一句话,只要去了岭南便总有钱赚。
杨素听到陛下这么说,还有些发虚。
主要是白糖他们还没弄出来,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将百姓忽悠过来,到时候又兑现不出承诺,那岂不是打了朝廷的脸面?
但宋陵不仅不慌,还加大了宣传的力度,将他计划在岭南办的工坊都挪列出来,什么海鲜工坊、玻璃工坊,甚至还有纺织厂。
别的他暂时拿不出来,但是纺纱机宋陵可以展示。
他将草图送去建康,命工部做了十几台发往各州,每日在衙门门前当众纺纱,让百姓亲眼看到朝廷所言不虚。
虽然如今纺出来的纱还是有些小瑕疵,但东西就这么摆在众人眼前,让他们不信也得信。
纺纱机是真的,那其他的多半也是真的。
不少人都被岭南吸引,原本
犹豫不定,也终于下定决心,趁早结伴去南方。
这事儿还得趁早,去得早的有便宜占,去的晚了可就不好说了。
其实仔细想想,去南方也未尝不好,田和住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尽管简易,可他们原本家中也不富裕,没什么好挑剔的。且闽南冬日里不冷,不像在江南这一带,家里穷得冬天还能冻死人。再不必说还有朝廷说的那些工坊,每一项都足够引人注目。
怀揣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奔赴岭南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得在年中前出发,若是年中不走,他们就得入蜀国户籍了。
世世代代都是燕国人,真正想要改户籍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不随大流,踏上了南迁之了路。好在朝廷对他们多有照顾,官道上从不设限。
宋陵数着日子等着第一批百姓抵达岭南,但比百姓先到的是安南等地的士兵。
他们带着几大船的稻种到了岸,顺利将稻种运到了汀州。
这也只是头一批,安南一带去年丰收,稻谷较往年便宜了不少,兵部官员索性将户部拨给他们的钱都花光了,全买了粮种,还有几船正在路上,得过半个月才能到。
宋陵看到占城稻后心情大好,他就说自己不会真的那么倒霉,果真来了岭南之后总有好消息出现!宋陵坚信这只是个开始,他一定能带着燕国百姓脱离剧情,改写被灭国的命运!
可还不等宋陵高兴多久,韶州便传来消息。余晋元的部下在开荒时急功近利,闹出了人命。
那人已经被兵部的人押来汀州了,一同过来请罪的还有因此事焦头烂额的余晋元。
第36章 秉公
前因后果,宋陵已从信中得知。
犯事之人叫黄茂山,算是余晋元的左膀右臂。这次外出开荒,黄茂山打从一开始便有些急功近利。幸运的是当地官员性子都还不错,百姓因为囤积的甘蔗都卖出去了,对待黄茂山一行人态度也尚可。直到年关过后,百姓忙于备耕,渐渐地便不愿意整日跟着士兵前去开荒。
黄茂山生怕自己的进度慢人一截,便逼着百姓不许顾着地里的事,只一心一意给他开荒。
但强压总会出事儿,当地有一个村带头反抗,黄茂山唯恐事情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好,还落个办事不利的印象,故而让人将几个闹事的村民押了出来各打了五十棍子。
不少当地官员跟将士们都在旁边劝阻,但黄茂山自诩他是“钦差”,领了开荒的活就得负责到底,若有人违抗,便与这些犯事者同罪。
宋陵虽然派了自己人过去,但余晋元等人也带了一批从前他们招募的士兵同行,否则人手根本不够。不巧的是,黄茂山一行人中,汀州本地的兵卒比朝廷派过来的还要多得多,他在其中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
黄茂山自以为是小惩大诫,可五十棍子下去,三人当场毙命,剩下的五个回去之后便起了高热,尽管官府极力救治,仍有两人为此丢了性命。五条人命,写在纸上不过是轻飘飘几个字,背后却是五个家庭生离死别。
当地百姓群情激奋讨要说法时,还被黄茂山再次击退,若不是消息禀报到宋陵这边,只怕他还想继续施压。
宋陵不仅怒火滔天,他还自责,自责自己当初为何没有仔细考察他们,竟将这个猪脑子放出去嚯嚯百姓!这么个恶毒东西,不弄死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余晋元虽然跟着一道回来,但一直没见到黄茂山的人,直到面圣那日二人才在院中碰面。余晋元先是剜了黄茂山一眼,但见对方被反锁着手脚一副窝囊样子,又觉得有几分可怜。
黄茂山在他手下办了七八年的差事,余晋元不能不管他。只是临进大堂之前,余晋元先端详了一番杨文和的脸色。
这位是陛下的心腹,陛下什么态度,杨文和便是什么态度。等眼见杨文和像打量死人一样打量黄茂山时,余晋元便知道,这回若想求情只怕是难了。
偏偏黄茂山还在拖后腿,咕哝着:“不就是死了几个刁民,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闭嘴!”余晋元险些被他给蠢笑了,事前自己交代过多少遍让他们戒骄戒躁,切勿惹是生非,黄茂山倒好,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有将他的叮嘱放在心上。
如今闹出了人命来,他自己反而不当一回事,一时间,余晋元都后悔带黄茂山出去了。
他该先挑选一番的,黄茂山这种性格,根本就不适合出门办差!
等见了陛下,余晋元心中不安更甚。
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表情。
更叫人头疼的是黄茂山还未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被押着跪下时,脊背挺得直直的,好似个铮铮铁汉一般。他压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重罪,即便失了手打死了人,最多也就是量刑过严。作为奉旨办差的首领,黄茂山笃定自己有这个权力。
他只是用了军中的纪律去约束那群刁民而已。
眼见他如此,宋陵便知他死性不改,一个茶盏砸了下去。
黄茂山被砸得眼冒金星,终于没敢再端着了,连忙俯下身跪拜。
“免了,朕可受不住你的跪拜。”宋陵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后,也懒得废话了,“按燕国律法,故杀人者,斩。”
余晋元都懵了,竟然这么快吗,他还没有求情呢。
黄茂山更慌得不行,他没想到陛下一上来就这么狠,赶忙为自己开脱:“陛下,微臣也是为了开荒大业,为了燕国的江山社稷啊。虽有疏漏,可那也是因微臣一片赤诚,还望陛下明鉴!”
“你的一片赤诚便是将朕的子民杖杀,这样的赤诚,朕宁愿不要。”宋陵说完,直接让人将黄茂山拖下去就地正法。
按例,死罪应该报刑部复审,再由他最后议定。但如今不在京城,黄茂山这家伙手上沾着五条人命,他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余晋元赶忙阻止,趁人头还在,赶忙道:“陛下,黄茂山纵有错,但以故杀来判是否过重?他事先并不知会打死人,可以误杀来判。”
其实余晋元本来是想以过失杀来判的,但他担心这话说出口能让陛下将他也一道砍了。
宋陵审视地瞥了一眼余晋元。作为想要拉拢的对象,宋陵自然也是不想让余晋元与自己离心的,但黄茂山必须得死,所以,宋陵得让余晋元自己改变主意:“先收监,等那五户人家赶来汀州再议。”
余晋元松了一口气。
黄茂山也擦了擦冷汗,欣喜自己死里逃生。虽然陛下没有收回成命,但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指望。不仅余大人会为他奔走,其他弟兄们也会为他求情。这么多人帮他,陛下总会网开一面的。
杨文和注意到这黄茂山这厮被押下去时,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觉得这人没救了。连眉眼高低都看不懂,那被砍头也是活该。
数日后,韶州的五户苦主被宋陵请来了汀州,当地官府已经给了他们一笔赔偿款,但他们坚持要来汀州,亲眼看看黄茂山的下场。
宋陵没有见他们,反而派了余晋元去接待。
余晋元在路上还在想着,要如何说服他们帮黄茂山求情。虽然误杀了五个人的确是黄茂山的错,但他毕竟是自己的手下,余晋元总要为他奔走。可是这份坚定在看到那五户人家后,消失殆尽。
来的人要么是老者,要么是妇孺。黄茂山将他们家中的儿子、丈夫、父亲都杀了,这些人过来不过是为了讨一个公道。但他们也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道可言,这一行或许可以报仇,也或许会就此丧命。有人悲观绝望,也有人愤慨嘶吼。
余晋元在他们的目光中,逐渐败下阵来,甚至不敢道明自己的真实来意,只是匆忙询问他们衣食上可有缺少的东西后,便逃一般得离开了。
余晋元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走了半日,最后在傍晚时分再次求见宋陵。这一次,他没有给黄茂山求情,只是请宋陵秉公执法。
若非今日所见,余晋元也察觉不到自己压根没有脸面去求情,黄茂山对他而言确实不同,或许还能称得上一句劳苦功高,但他对燕国并无贡献,相反还因为性情暴躁残害五条人命,引得韶州民怨沸腾。于情于理,黄茂山都留不住了。陛下秉公执法,不袒护官员,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明君吗?既是
明君,就应该一视同仁,即使是他也不能质疑。
宋陵见他自己想通了,终于放心地给黄茂山宣判死刑。
余晋元不袒护自己人,宋陵用着才放心,他不需要一个拎不清且没完没了护犊子的将军。能遵纪守法就已经很不错了,若再有些良心,宋陵用着更趁手。
有余晋元压着,余下张泽等人也都没有多过问,只在心中替黄茂山感到惋惜,又打定主意日后好生替他照看家里人。这人也忒倒霉,都已经被陛下接纳了,眼瞅着等到了好日子,非要自己作茧自缚。
怪得了谁呢?
一场风波话于无形,与此同时,第一批从江南来的百姓已经顺利抵达建州。
宋陵本想亲自过去看看的,瞬间将粮种安排下去,结果杨素忽然来报,说是他们放置的糖终于褪色了。
杨素一路小跑着过来,见了宋陵后更是欣喜若狂。制糖工坊一直是他替陛下盯着的,那蔗糖是如何褪色的,他每日都有关注。本来前些谈他便想给陛下报喜,但考虑到陛下要的是洁白如雪的糖色,愣是忍下来了,今儿去工坊转了一圈,发现最先的一批糖已经完全褪色,杨素再也按耐不住,前来报喜。
本来因为黄茂山的事心情低落的余晋元一听这事儿,甚至都顾不得伤心了。他知道陛下在制糖,可没想到真能被陛下弄出来白糖,那可是贡品啊,连齐国的王孙贵族都未必能用得起。
“可带了些出来?”余晋元追问。
杨素拍了一下脑袋:“瞧我,光顾着过来报喜,竟然忘了带些出来给陛下过目。”
“不妨事,反正也不远,咱们亲自去看。”宋陵拿起披风,率先迈出屋子。
余者赶忙跟上。
工坊确实不远,片刻便到了。等见到如同雪山一般纯净洁白的糖粒后,余晋元跟杨文和等人无不是目瞪口呆。
宋陵取出一些捻了捻,白糖已然干燥,成色极好,入口甘甜,并无涩味,在这个时代,这已是难得的珍品了。
余晋元等许久不曾回神,没有宋陵在后世的经历,此刻见到这些白糖,简直跟见到了金山银山,发了,发了,这得换多少钱?
最重要的是,岭南一带本适合种甘蔗,平价的甘蔗制成昂贵的白糖,这根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第37章 生意
白糖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
余晋元跟杨文和几乎一整天都赖在工坊里头,亲眼观摩了工人是如何制作白糖的。眼下这些工人都是宋陵从军中挑的,他要制糖的念头比较突然,来不及招百姓做工。
杨文和几个一边看,还一边幻想着今年能靠着白糖挣几个几年的财政收入。宋陵在一边闲闲地打断了他们:“如今的甘蔗库存不够,最多再制半个月的糖便会消耗殆尽。下回再制糖,得等下半年了。”
当初运送过来的甘蔗是多,但用得也多,剩下的宋陵还是叫人埋土里才存放到现在,否则早坏光了。
杨文和还傻乎乎地问:“难道不能现在就种吗,早些收获吗?”
宋陵嘴角抽搐,余晋元替他解答了:“甘蔗长得挺慢的,得七个月才能长成。”
杨文和大为可惜,生长期实在太长了,太耽误他们赚钱了!
不过只要技术掌握到位便足够了,剩下的只要静等时机。七个月过去,他们就还能再制白糖。这么看来,陛下说得果然不错,岭南就是一片宝地。甘蔗种植收益高,日后占城稻推广开来,粮食也不愁。
想想他们从前在江南过得是什么日子,杨文和不由得庆幸起陛下当初力排众议,强行南迁了。
果然还是陛下远见卓识。
后面的事甚至不用宋陵再叮嘱,这群掉进钱眼里的人自个儿便会安排。
岭南一带空余的地根本用不完,与其荒废,还不如都拾掇起来多种甘蔗。回了官府后,几个人便围坐在一块儿,对着堪舆图指点江山。去年收了那么多的甘蔗,如今他们只要放出甘蔗制白糖的风声,许诺今年还将继续收,便会有百姓奔着甘蔗去种。
不仅百姓能种,各地州县的官田也能种,他们得抓紧一切机会制糖赚钱!
宋陵本想提醒他们别步子迈得太大回头将树都挖干净了,但转念一想,以这会儿岭南的人力,想要做到这一步估计也难。回头若是开荒速度实在太快,渐有竭泽而渔的势头了,他再适时地提醒一下也不迟。
白糖只有头一批褪了颜色,这一批,宋陵叫人急送去蜀国与齐国。蜀国有泰安郡主,这位会帮他们打开销路,当然,宋陵也不会亏待了她,双方都能赚钱才能有来有往。至于齐国,宋陵捏着鼻子去联络了祁桓。
这样赚钱的东西他不信祁桓不会心动。虽然跟祁桓做生意宋陵也膈应得慌,但他在齐国还真没多少能联系得上的人。至于青城道长?这是陈知玄的人脉,用多了反而对道长不好。
另有一批,宋陵叫人送去了建康。
阿鱼肯定是要有的,余下朝中官员也分到了一点。不多,但足够让他们知道制糖这件事有多真了,这种消息一旦传开便根本拦不住。
百姓本就见识过纺织机,如今又知道白糖的事,对南迁的接受度还会更高些。
不出宋陵所料,自从这批白糖送入建康之后,整个建康城都在议论。燕国官员虽然日子过得比百姓好,但跟蜀国、齐国的那些当官的却是没法儿比的,国力如此,谁也没法儿抱怨,但如今他们竟然沾了陛下的光,都能吃上齐国的贡品了。
陛下说了,这还只是头一批,等日后岭南一带的制糖工坊发展壮大,那岂不是普罗大众都能吃得起糖了?
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迅速传开,百姓们也跟着津津乐道,即便这糖不是他们做的,但这可是他们陛下带人亲自琢磨出来的!齐国都做不出来的东西,他们燕国却能轻而易举弄出来,他们燕国果然也是好起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背着包袱举家南下。
蜀国官员已经接手了燕国割让的大半领地,自然也知道百姓的动向。其实去年年关之前,燕国百姓都还没想着要南迁,更舍不得离开时代居住的故土,且岭南那边余晋元造反,让蜀国看了不少笑话。但自从开年之后,岭南那边一天一个样,别提有多讨人嫌了。
余晋元那不争气的不仅放弃了,还主动投靠宋陵帮他开荒。燕国那些百姓也都是好糊弄的,听风就是雨,都没亲眼见过岭南什么寒碜样便嚷嚷着要过去。
偏偏蜀国还不能不让,这是一开始说好了的,给半年时间让百姓迁移。
对应的,岭南一带的百姓也能自愿迁移回蜀中。但蜀国人对岭南本就不在意,压根没有作出笼络他们的措施,至于给田给地,笑话,蜀中的良田都不够他们自己内部消化,怎么可能让出给岭南人?
本来岭南人不来也没什么,可比照着燕国百姓的不离不弃,便有些心寒了。蜀皇也后悔过割让领地,尤其在见到燕国送来的白糖后,但随即便意识到这根本没必要。蜀国统治岭南这么久都没能弄出白糖来,可见根本不是领地的问题,是方子的问题、人的问题。就算在给他们几十年,蜀国也未必能想到这些制糖的法子。
“那宋陵还真是好运道。”蜀皇叹息。
太子宽慰道:“即便东西再好,可那地儿离中原腹地着实太远,宋陵想凭岭南翻身,谈何容
易?父皇有宏图大志,蜀国更有几十万精兵,何须眼馋旁人的运道?他们便是再有能耐,也只能偏安一隅罢了。”
这是蜀国的共识,燕国让出领土后等于主动服软,连野心都没有,也就不足为惧了。
蜀皇悠悠一叹:“也是。”
太子:“那这白糖?”
“让太子妃联系燕国,再多送些。”这样的好东西,自是多多益善,纵然贵了些,但贵有贵的道理。想到太子妃只出使了一趟燕国,便跟燕国皇后搭上了线,有什么好东西还能第一时间递上来,蜀皇不禁对这个儿媳妇多了几分好感,“太子妃倒是聪明的,不似寻常闺中女眷。”
幸好当初她没有折在燕国。
太子与有荣焉。
蜀国轻易接受了燕国的白糖,齐国那边却为此掀起一场风波来。
东西送到祁桓手上,他尚未有什么反应,系统却勃然大怒。
祁桓不知它到底在气什么,口中骂着什么“诸怀”,什么叛徒云云,说又说不清,只是一个劲地叫嚣。
祁桓提醒系统:“不过是几包糖而已,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是你小看了宋陵。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置换领土,离了江南,宋陵那倒霉鬼一般的命格就彻底变了。如今只是些海鲜白糖,谁知道他今后又会折腾出什么来?”系统听不得宋陵的消息,尤其是宋陵的“好消息”,宋陵过得好,简直比割它的肉还要痛苦。
系统甚至警告:“他想靠白糖赚钱,这次绝不能让宋陵得逞。”
祁桓觉得系统简直无理取闹。
燕国弄出白糖这件事,根本瞒不住。按上回燕国卖干海鲜的尿性,蜀国朝廷肯定一早就收到了,他便是将这些白糖压下来,消息也会从蜀国传来。若是父皇知道他有意压制消息,得不偿失。还不如趁此机会,让父皇对自己多些好感,至少还能赶在两位皇兄之前出头。
祁桓没搭理系统,当天下午便进宫禀明此事了。
系统气急败坏,甚至还破口大骂起来。它不能容忍宋陵出头,更不能容忍祁桓帮助宋陵出头!明明告诉过他要小心宋陵,还叮嘱过他上辈子就是死在宋陵手里,结果这个祁桓不仅没在意,还总觉得它昏了头。
这男主,一点儿都不配合!若不是女主那边更废,系统真想直接放弃算了。
齐皇对燕国这段时间都动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人还是那批人,怎么一到岭南就转了运了?看来燕国还是得盯着些,至少不能让他们跟蜀国搅和到一块儿。盯着那些白糖,齐皇忽然有了个念头:“老三,你说若是在燕国边境设个专门的互市,是否可行?”
祁桓思虑片刻,回道:“只怕蜀国也会掺合一脚。”
“无妨,让他们掺合,在眼皮子底下蹦跶,总比背地里纠缠要好。”
隔日,齐皇便就互市一事询问朝臣们的意见。诸人反应不一,支持的多是见燕国这些日子动静大得很,觉得有必要趁此机会在燕国弄些眼线,盯着燕国日后还有什么动静;反对的多是觉得燕国不配。这样一个效果,压根没必要上心。
吵来吵去,最后还是决定要开设。所有齐国人倒是都有共识,这开设互市他们齐国同意就够了,燕国的意见不重要,他们同意了要建,不同意也还是得建。小国在大国面前,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这对宋陵而言还真是意外之喜。他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他如今什么都缺,缺粮、缺地、缺人,但归根究底还是缺钱。只要将钱解决了,余下的都好处理。
只是仅两国之间的互市没什么搞头,若是蜀国也能加入,便更好了,届时剧情更会歪得乱七八糟。蜀国倒也不负众望,得知互市的消息后立马决定要加入,片刻都等不得。
第38章 互市
蜀国加入后,还得跟齐国商议互市的地点。
分明是三国的事,但燕国的意见似乎不重要,也没有宋陵说话的余地,看样子,只他们两国商议就够了。
已从外头赶回来的刘晦闻言格外不爽,他是个好面子的,如今既然入了宋陵的麾下,那宋陵的颜面便是他的颜面。对于齐国这般明着打燕国的脸,刘晦意见最大,已经骂了半天了。
宋陵觉得刘晦应该跟吴乾很有话题聊。
“齐国势大,除了忍着还能如何?”等刘晦骂得差不多了,宋陵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众人打量着宋陵的脸色,竟发现陛下真的一点儿没生气,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前些日子还因为白糖与有荣焉的一众人,立马又升起一股浓烈的挫败感。那些得意劲仿佛也像是过眼云烟,转头便散了。差距太大,确实没必要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感到骄矜,他们比别人差的地方还有很多。
余晋元咕哝道:“难不成还要忍一辈子?”
“自然不会。”宋陵呢喃。
他若不是个皇帝,没出息也就罢了,只是丢他一个人的脸。可他如今是燕国的皇帝,背后站着千万燕国百姓,总不能让所有百姓都跟他一样一辈子抬不起头吧。
蜀国、齐国,他会想法子,一个个踩过去。
像祁桓踩着他与燕国扬名一般。
互市的事,宋陵打算亲自盯着。不过岭南这边也得收一收尾,宋陵亲自去各处看了开荒成果,又交代各地官府好生安顿好移民。
比移民更先抵达的是原先江南等地的官员,如今一切都已交接妥当,百姓已陆续在各处安置好了。按约定,官府给了这些百姓简易的住处,都是临时搭建的土屋或木屋,算是个落脚点。虽然不大好看,但至少能够遮风避雨。
百姓们有了住的地方,来了之后心中安定了不少,若有水土不服则按着大夫的交代吃两剂药,渐渐地也就适应了。粮种也一早就给了,只是不算多。占城稻种运回来是有几大船,但分到每个人头上却没多少,若要彻底覆盖岭南的稻种,只怕还得一段时间。
好在岭南的稻子一年两熟,极个别地方甚至能一年三熟,复种几回应该就能在燕国境内全面推行了。
前往安南运粮种的那批士兵如今都成了香饽饽,被派遣至各地,教授百姓如何种植。
宋陵还在当地招募了一批擅种地的农户,让他们琢磨如何缩短占城稻的生长周期,若是能缩短到六十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更有甘蔗选种,这也是一桩要紧事,眼下岭南一带的甘蔗虽然能用,但宋陵还是有些瞧不上,含糖量比他在后世见到的蔗糖要低得多。想要达到后世的程度,得经过漫长的选种育种,急也急不得。
这些日子,岭南各处的种地好手都被官府给接过去了,能替官府做事儿他们当然乐意。这年头只要跟官府沾上点关系,出去都没人敢欺负,再说这回官府也说了,他们帮着种地不仅不收税,种的粮食归他们所有,一旦有了成绩,还会给赏赐。
虽然他们也知道拿赏赐挺难,但万一呢……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他们自认不输给旁人,赢家是谁可真不好说,万一落到他们头上,这辈子便吃喝不愁了。
将岭南这边所有事安排好之后,齐国跟蜀国最终也敲定了地点,在齐国境内光州的边境,距离蜀国不远,距燕国就更近了,那地儿算是齐国跟燕国北边的交接地带,再往东边便是燕国的寿州。
据说北边光州一带如今已经在动工了,日后得建几处大仓库,周边不少商贾也闻着味道赶来建酒楼饭馆。只等日后互市开起来,光州一带必然热闹。
光州都有了动静,宋陵也不愿让寿州落了下风,他打算回一趟建康,然后北上前往寿州,看看能否借着这回互市让寿州也跟着捞一捞好处。
临行前,余晋元跟刘晦不约而同地上了门。
二人碰面之后都怪别扭,但想到事关前途,也就顾不得扭捏了,见了宋陵后便立马请求随行。
意料之中,若他们不来,宋陵反而觉得怪。
余晋元是个有志气的,刘晦就更不必说了,直接将喜好钻营四个大字刻在脸上,岭南这地方真不够他折腾的。
宋陵同刘晦道:“朝中如今并无高官的空缺
,你若随朕北上,只怕官位还不如你如今的太守之位。”
刘晦早知这一点,答得格外坚定:“只要能为陛下做事,微臣不在意官位高低。”
宋陵忍不住笑了一声,刘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见长。也罢,将他带回京城也好,再磨一磨他的性子,也能让京城里的那些人多些紧迫感。
许多京官都是宋陵他父皇传下来的,为官之初或许还野心勃勃,如今几年、几十年下来,早没了一开始的锐意进取,该让刘晦这样的人回去,好叫他们多些紧迫感。
宋陵答应了刘晦,转头便看到余晋元瞪着圆溜溜的眼,满是希冀地瞧着宋陵,与他平日里的莽汉作风极不相衬。
宋陵往后靠了靠:“你留下。”
余晋元险些蹦了起来,听到刘晦在旁忍不住笑了一声后,更是恶狠狠地甩了一个眼刀过去。
可他不服气,凭什么刘晦能回去,他却不能?!
难道他在陛下心中还比不上刘晦?
刘晦被瞪了之后,反而更得意了,他果然比余晋元更得宠。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余晋元只是个莽夫,他却是个能臣!
宋陵立刻解释:“杨素也留在岭南,同你一道练兵。燕国兵力示微,如今岭南人口渐多,合该多招点兵卒才是。交于旁人朕不放心,唯有交给爱卿才能安心回京。待下回朕来岭南,希望能看到爱卿为燕国练出的一支精兵。”
余晋元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作为一个造过反还自立为王的人,他知道自己跟杨文和那些人没法儿比,但陛下竟然将如此要事交给他,这份信重,他余晋元实在无以回报。
余晋元重重地叩了几下首,郑重其事地领下了这桩在他看来“天大”的差事。回头时顺便轻蔑地扫了一眼刘晦,能上京算什么?还不都是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像他,接连被陛下委以重任,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刘晦这种伪君子能取代的。
刘晦偷偷在心中讥笑,得意什么,陛下真信任你便不会将杨素留下来。
再说了,练兵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才不会羡慕呢。在陛下跟前做事儿,事情再小,也能让陛下看在眼里。余晋元隔得远,日子久了,陛下早把他给忘了。
二人彼此都觉得对方比不上自己,但等出了门冷静了一会儿,又开始重拾笑脸。
主要是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他们还是盟友,没道理起内讧。刘晦率先开口:“如今我留在陛下身边,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立马告知你;余大人则牢牢守住岭南,不至于丢了咱们的依仗,你我二人一进一退,正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余晋元尽管不承认自己是“退”的那一个,但勉强认同刘晦的话。反正刘晦在朝廷没有根基,除了依靠自己这个“大将军”,没有别的出路。
想通之后,二人重修旧好。
启程出发那日,宋陵收到了安歌的来信。这次负责督办光州互市的,竟然是祁桓。
祁桓出门一贯喜欢将女主带在身边,不过这回除了女主,还有位户部尚书家的长女也跟着兄长一块儿过来了,这位姑娘宋陵知道,正是原文中的女配,也是祁桓的原配。
男女主加上女配一块儿过去了,此番光州之行还不知道有多热闹呢,宋陵心想干脆也带上阿鱼吧。她在宫里憋了这么久,该是时候去外面散散心了。
他们都去了,那再让泰安郡主跟那位蜀国太子一道过来算了,几方碰面,肯定会很有意思。
想到这儿,宋陵立马休书一封,叫人送去给泰安郡主。以他对那位泰安郡主的了解,这个热闹,她必然会凑。
当初前往岭南时,一路花了不少时间。如今大半的士兵仍被宋陵留下来屯田,行程立马快了不少。不过二十天,宋陵便回了建康。
建康众官员翘首以盼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将陛下给迎回来了。虽然陛下去岭南期间,朝廷也没有什么大事,丞相带着几位尚书也将朝中事料理得妥妥当当,但是总归还是不如陛下在时让人踏实。
刘晦跟在队伍中,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不是害怕,而是期待与兴奋。陛下是没有许他高官,但他可以自己去争、去抢。
若是朝廷这些官员比不过他,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望着眼前乌压压一片官员,刘晦激动得都不知道该看谁好,他该先找谁比呢?真是难选,若是来个人主动挑衅他就好了。
第39章 斗争
久别重逢,宋陵见了谁都高兴,进城后拉着陈知玄跟高丞相说了一路,回到宫中看到江羡鱼后,话匣子更是彻底被打开,恨不得说个三天三夜。
宋陵没出过江南,江羡鱼也一样,这次的岭南之行可不止宋陵一个觉得新奇。纵然平日里有书信往来,可是终究不及面对面谈天说地。
至于一道跟着过来的刘晦,他没进宫,跟着杨文和入城后没多久便被带到自家安置了。
陛下路上便传令给宫中,让内侍给刘晦在京中准备个宅子。只是消息传到京城费了些时日,如今宅子还没准备妥当,刘晦也只能暂住在杨文和家中。
刘晦也趁此机会,跟杨文和打听各方消息,尽力将每个人都脸与职位都对应上。高丞相年事已高,在刘晦看来没什么大本事,为人还比较古板,若不是靠着资历也熬不到丞相这个位置上。虽不足为惧,但谁让人家资历深呢?日后最好敬着些。当然,若能拉拢对方为己所用,自然再好不过了。
吏部尚书陈知玄,既是国师又是帝师,但在刘晦看来跟算命先生也没什么两样了,不足为惧。
户部尚书吴乾,抠门抠得要死,听说为人还心狠手辣,罢了,这个还是提防着些吧。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光明磊落,万一人家在背地里耍弄奸计就不好了。
工部尚书张延儒,老好人,没什么威胁,努力一把说不定可以拉下台。
礼部尚书俞忠,废物一个,没听过有什么建树,而且听说被陛下派出去办差,至今未归。
刑部尚书刘善,跟谁都处不到一块儿去,显然又是一个废物点心。
刘晦一边挑剔,一边啧啧出声,反正他看谁都觉得差点意思,都不过是仗着祖辈的功劳才坐上高位,跟他这种出身贫寒,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人没得比。
刑部刘善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目光还极为隐晦,总是捉不住,叫人恼火。他偏不信这个邪,认真辨别了许久才终于在人群中逮到了这个贼眉鼠眼的混账东西。
是个生面孔,还是陛下特意从岭南带回来的人。
刘善将吴乾扯了过来,耷拉着脸问道:“这家伙做什么?为何一只盯着咱们瞧,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乾经常同宋陵有书信来往,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刘晦一露面,他便跟陛下书信中提到的人对上了号:“之前的建州太守刘晦,帮陛下在岭南开荒立了不少功。”
建州算是第一个主动投诚的州了,州县官员不仅不惹事儿,还主动担事,极为难得。尤其这个刘太守,还为陛下说服了余晋元,算是大功一件,也正因如此,陛下才对这位刘太守格外看重。
刘善听出了些端倪:“之前的?”
吴乾点了点头:“如今已经不是了。他将家眷留在建州,孤身随陛下北上,还辞了建州太守的职,如今还没正式授官。”
刘善面露古怪,属实搞不懂这个刘晦是怎么想的。若是陛下许诺高管厚爵也便罢了,问题是陛下什么也没说,听吴乾这意思,似乎具体授什么官还得看刘晦表现才能定。他这样贸然辞了太守一职,难道就不怕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捞不着么?
太冒险了,但与此同时刘善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利欲熏心的鼠辈,没准还喜欢钻营,算是他最讨厌的一种人了。
刘善的目光不带遮掩,他一个刑部尚书
,讨厌一个人光明正大一点儿怎么了,即便这人是陛下带回来的,可他在京城既没有根基也无资历,得罪了便得罪了,于他而言毫无影响。
刘晦也察觉到这道隐隐不善的目光了,刘善……真是来者不善。
他没想到入京之后第一个对上的竟然也是个姓刘的,几百年前没准还是本家人呢。想到自己即将有的折腾了,刘晦便浑身战栗,望向刘善的眼神都熠熠生辉。
刘善:“……”
这人多少有些毛病。
刘晦初入京城便有了目标,他这个人,当初在岭南那等偏远之地都能汲汲营营,来了燕国都城,更像游龙入水,快活得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他花了三天功夫便研究透了这位刑部尚书。确实如他所料,此人无功无过,没有什么大本事,不过是靠着资历起来的。说实话,燕国这种靠资历熬上来的人可真多啊,多的叫人嫉妒!人人都能熬资历,偏他不行!熬上去要花的时间太久了,他等不起。刘晦恨不得今年入京,明年当尚书,后年升宰相!
不过梦想跟现实毕竟是有差距的,饭得一口一口吃才行。于是等陛下问及他想去哪儿时,刘晦直接道:“陛下,您将我先安排在刑部吧。”
宋陵还有些惊讶:“刑部?你确定?”
他以为刘晦会喜欢去户部,户部可是管钱的,以刘晦爱钱如命的性子,竟然会忍住不动心,真乃稀罕事儿。而且刘晦跟吴乾凑在一块儿,应当能互相制约。
刘晦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陛下放心,微臣是真心要去刑部立一番事业。”
刘晦说完,还隐晦地告了一状,所言无非是觉得刑部那些人太过懒散,多年来没有什么建树,还自信表示,等自己进入刑部后,一定能带领刑部改头换面。
宋陵:“……”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刘善才是刑部尚书?
刘晦知道,但是他不在意。他为人霸道,自己做上峰的时候,觉得部下都得听他的;自己做部下的时候,便觉得听谁的话不能看职位高低,得看能力跟手段。显然,他两者都不缺!
行吧,宋陵也不过问了,看他挺有冲劲儿的样子,放他去刑部又有何妨?这里是京城,不是岭南,刘晦就是再能折腾,应该也会收敛一些。宋陵给刘晦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日后能不能升,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宋陵也顾不上管他,主要是最近事情有多起来了,他从户部那儿终于又扣出了一点钱,准备带阿鱼一块儿建设寿州去。
两日后,他便又要离京了。
对此,京中百官已经习以为常了。从前还有人嘀咕陛下长久离京于礼不合,后来岭南那边接二连三传来好事儿,官员们也渐渐明白过来,江南这块的风水似乎真的不对劲。离了江南,一切都好;死守在此,全无益处。
想明白后,再看当初陛下强行迁都,都觉得陛下英明睿智了。
这次也无人劝阻陛下,燕国总要往前看的,先皇们没能完成的事,没准陛下可以呢。至于皇后跟着这种小事儿,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次出发,宋陵带的是张泽。
张泽本是余晋元的心腹,上回开荒除刘晦跟余晋元外,数他办差最为稳妥。这次回程,宋陵也将他带到身边,看看这人究竟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其他便是侍卫、士兵以及礼部官员了。
出发那日,朝臣们前来送行。
以刘晦如今的地位,压根站不到前面去,也没机会同陛下说两句贴心话。要说不失落是假的,毕竟来时路上他跟陛下可是无话不谈,每日都能黏在一块儿,即便是他单方面的黏糊。失落之余,刘晦又暗下决心,他定得趁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搞出点大动静,让六部九卿看看刑部的威力。如此等陛下回京后,才会知道他的能耐。
他得往上爬,最重要的便是跟陛下一条心,至于其他官员,都是他的踏板罢了。
与此同时,刘善却眉头紧蹙,直到陛下离开之后都没松开。
杨文和笑问他这是怎么了,难道竟如此舍不得陛下?
刘善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他能说什么?难不成说自己最近被一个下属逼到心烦意乱?要是让这些人知道他还压不住一个属下,日后在朝中还有什么威望?
京中的风波,宋陵与江羡鱼暂时是无从得知了。
离京后,江羡鱼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不再像平日里那般端着皇后的架子,总算有些像宋陵在后世见到的那些小女孩儿了。
宋陵也丢了朝中的那些事,开始给他说齐国的那摊子事,尤其是祁桓跟女主女配的恩怨情仇。其实齐国其他几个皇子宋陵也叫人留意过,但他们二人的经历实在是平平无奇,为人也不似男女主那样拧巴,都是正常娶妻、纳妾、生子……
有了对比,更显得祁桓不一般了。
江羡鱼还没忘记当初那个小宫女,虽然不明白宋陵为何对祁桓二人的事如此上心,但江羡鱼总是会默默支持,她知道宋陵不会无缘无故打听这些事,遂问:“此番需要我做什么?”
宋陵心中一阵熨贴,他的阿鱼真是又聪慧又暖心。
“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在那个安宁被欺负的时候,适时出现便够了。若是可以的话,带上泰安郡主。”
那位的性子比较冲,又彻底丢了恋爱脑,多少能给女主带去一点冲击。要是连泰安郡主都不行,那宋陵便得想想别的招了。
第40章 设宴
此去寿州,一路畅通无阻,比起当初宋陵等人南下可要安稳许多了。
寿州太守也是一早知道陛下要来,几天前便命人守在路上打听。宋陵一行的马车刚抵达城门,寿州太守张凤麟便带着人抵达了。
这位张太守是个传统文人,比陈知玄等人正经,比吴乾几个温和,若硬要说像谁,宋陵觉得他可能像工部尚书张延儒,彬彬有礼,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宋陵抵达的时候临近中午,他刚好借着在马车里赶路的功夫,跑去后世把今天的活也一并做了。这段时间还收了不少厚实的布料,准备过段时间带回燕国。悲田院的孩子们冬日里衣裳不够,今年多囤点,大家都能过个好冬。
诸怀听闻互市的事后,竟也推了别的事,跑来看热闹了。它跟系统一拍两散后,至今没有联络过,平常只能从宋陵口中打听些许齐国的事。可宋陵这家伙每次提到齐国,脸上神色都有些奇怪,看着他的眼神更微妙,像是能将人看穿一样。诸怀本来理直气壮,被他多看了几回后反而别扭起来,不敢多过问。
但它又实在好奇系统跟祁桓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是以才跟了上来。
宋陵只作不知。他猜测诸怀跟祁桓或者祁桓的系统有了隔阂,以至于如今老死不相往来。他不帮祁桓自然好,但宋陵还不至于全然相信它。
但诸怀最好一辈子别出手,这样宋陵才继续演戏,一如既地“崇拜”这位所谓的仙长。
进了寿州后,张凤麟便带几个下属先将近几年寿州的事交代了一番。每年他们这些太守都要进京述职,只是宋陵去年才刚登基,年底又留在岭南,张凤麟等都没机会亲自跟陛下禀报,如今好容易得了机会,张凤麟也想为自己和底下人争取一番。
寿州穷,年年灾荒不断,但天无绝人之路,在张凤麟等一众官员的努力下,去年到底没让旱情扩大。这已是极难得的政绩了,宋陵听完之后忍不住将张凤麟夸了又夸。
张凤麟攥紧手心,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来,挺老成一个人,眼下却活脱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得了新君的夸赞,这意味可非同一般,张凤麟听说岭南有个太守叫刘晦,就因为差事办得好,还被陛下带去了京城,如今不知被安排了什么官职,想来是不会低的。
刘晦可以,兴许他也可以!
诸怀皱着眉头,觉得自己好像小看了宋陵,这家伙心思也有点脏。当初
在岭南的时候诸怀也曾冒出来看过,他记得宋陵夸刘晦就是这么夸的,夸余晋元好像也一样。如今到了张凤麟这儿,词儿竟然没怎么改,照搬照抄了。诸怀鄙夷道:“你压根不是真心夸这个太守,夸人的套路都不换一下。”
宋陵哼了一声,心说你一个系统知道个屁?
他怎么不是真心?只要用心办差的官员,宋陵都是真心夸赞。至于夸奖的话,他又不是什么大才子,每次也就挑着差不多的话说一说罢了,像他整日这般忙,那有时间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将臣子夸出一朵花来。
宋陵是个急性子,夸完之后也是立马切入正题。他来寿州就是为了互市,顺便借着将来互市的热度,看看能否将寿州扶起来。即便他知道这块地方跟之前的他一样,运道不是很好,但宋陵还是想要试一试。
万一呢?
“人都准备妥当了?”不多时,宋陵确认道。
“早准备妥当了,连木头都砍好了,只等您来安排。”
宋陵看明白了张凤麟为人妥帖,便不说那些虚的,直接骑马准备去边境亲自看一看,对着舆图看再久,终究不及自己实地考察一次来得直接。
张凤麟还有些茫然地问宋陵需不需要休息,被拒绝了之后才赶忙带人骑着马,紧跟在陛下身后。几个地方官跟上来的时候还佩服不已,赶了半天都路,到了之后也不歇一下,这就又出门办事去了,陛下这精力可真好。
怪不得能当皇帝呢。
诸怀不语,他们要是知道宋陵早上还在后世忙了一天,估计还能更钦佩。有些人天生就精力充沛,叫人羡慕。
宋陵出门一趟,直接规划了一条街道,更沿着主城画出了一条路。这条路虽然不是最短的,但连接的州县、村落却是最多的,修好之后,周边都能跟着收益。
寿州这边动作也快,当天晚上安排好人手,第二天便动工了。
宋陵与江羡鱼也来这边监工。寿州与光州都在淮河边上,往西北便是光州,往西南便是黄州。
黄州便是燕国置换出去的领地,如今已经归蜀国所有,这段时间,蜀国迁了些百姓过来,接手里从前燕国百姓的耕地。但穷了这么多年,不是换了一个皇帝就能改变得了。至于光州,则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相隔不远处,光州的商业街已经快要建造好了,跟燕国这种勉强才能凑得起拨款不同,齐国很是舍得,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请的人比他们多了足足三四倍,哪怕如今尚未完工,也能看出来日的繁华富裕。
回望寿州刚打起来的地基,宋陵几乎可以想象到来日两边这强烈的对比。
齐国的不少工人听闻燕国也要动工,趁着休息时还过来瞄了几眼,都是老手了,光看地基也知燕国的拮据,围在一块儿嘀咕取笑:
“燕国皇帝也知道怎么想的,非得跟咱们一样建条街,可又处处不如咱们,这不是送上门来找不自在吗?”
“依我看,他们也想建得漂亮些,这不是苦于没钱么?”
“没钱还要充大头,真是自讨苦吃。”
反正他们是不理解,寿州跟光州离得这么近,他们这边建些酒楼饭馆什么的,将人气儿带上来就够了,即便寿州这边仿造了一个,那些商贩旅客估摸着也不愿意屈就的。有更好的,谁都知道会怎么选。
闲言碎语一般传不到宋陵的耳朵里,奈何这次两边离得实在太近,宋陵被迫听了不少。
诸怀偷偷看了一眼宋陵,觉得这小皇子也太没面子了,随便一个升斗小民都能嘲讽。
它有些好奇宋陵会不会发怒。
江羡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握着宋陵的手,轻声道:“会好的。”
宋陵扬起嘴角,嗯,一定会好的,他们不会永远这么穷。
不止宋陵,寿州百姓跟兵卒也像是被刺激了一样,即便条件不允许,也得尽可能让将屋舍修建得漂亮大气一些。他们虽然穷,但不偷也不抢,即便对上齐国人也不能弯了身板。
他们也听到了隔壁的冷嘲热讽,有脾气差的甚至想撸起袖子直接跟他们打一场,但还没动手就被自家人给拉回去了。
太守大人可交代了,互市建好了他们这边也能跟着赚钱,即便齐国人嘴臭一些,不懂礼数,他们也不能追究。
眼下最重要的是互市,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再说了,陛下都没说什么,他们逞什么强?
如此两三天后,寿州这边依旧在埋头苦建,光州那边看了两日的热闹,发现燕国人都是个闷头葫芦,渐渐也失了兴趣,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两边各不耽误。
又过了两天,黄州那边也不服输地开始动工了。
蜀国本来对建街没什么想法,但齐国跟燕国都搞得轰轰烈烈,他们若是不做,便好像是输了一般。蜀国的太子一到黄州,便立马召集人手,准备弄个不亚于齐国的街来。
诸怀趁机跟宋陵道:“蜀国也不缺钱,他们一掺合,你们这边就要变成最差的了。”
“差点怎么了?能否引来生意,更这些都无关系。”
诸怀哟里一声,好奇宋陵能嘴硬多久。
当天下午,宋陵便收到了来日齐国的请柬。
祁桓邀请他们赴宴,不止邀请了宋陵夫妻俩,还邀请了蜀国的太子跟太子妃。鉴于宋陵跟蜀国太子身份特殊,祁桓没再别处设宴,就在三国交界的河边设宴,几方都能带侍卫过去。
宋陵本来也想找机会碰面,如今祁桓主动相邀,他自然不会放弃。
诸怀也想看看系统跟祁桓的近况,决定也过去看看,若是能看到系统的笑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系统见了它之后发疯,那……
诸怀冷笑,那不是更有意思吗,它最喜欢看别人看他不爽又干不掉它的样子!
翌日,宋陵叫上张泽,带上一众精锐前去赴宴,顺便还安排了数千士兵装作工人在边境守着。要是正常设宴,自然不用他们出手;可若是祁桓对他们不利,宋陵也不至于毫无反击之力。
比起宋陵,蜀国太子便心大多了。这种明面上的宴请,他是不觉得齐国能使什么花招的,否则也太跌相了,真出了事,齐国百年来的名声都能被丢得干干净净。
殊不知,系统还真建议过祁桓设个鸿门宴,最好能彻底弄死宋陵。
不过祁桓没同意,他要脸,更知道这样做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