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伊丽莎白的退让
黑白无常在大厦底商找了家人最少的简餐,点好餐后,范无咎端着餐盘大步流星地走向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座位。
谢必安被他搞得很不安,慢吞吞地跟过去坐下,清了清嗓子:“到底什么事?快说,怪吓人的。”
范无咎啃了口三明治,似是随意地道:“泫敕回国的事你在推进了吗?”
“最近哪有工夫?”谢必安嗤笑摇头,“这不是刚把吞巴家族的事收尾?还不能说彻底结束呢,冤魂都投胎了才算正式了结。”
范无咎淡淡:“我其实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办是要办的,但能拖则拖,对吧?”
“……没有。”谢必安矢口否认,但身体下意识往后躲的微动作暴露了他的心虚。
范无咎对此无意置评,只说:“我劝你还是积极点。”
谢必安蹙眉看着他,范无咎自顾道:“你想拖无非是觉得麻烦。在你看来,这事办不成对你没坏处,但如果办成了——假如泫敕重新在天庭获得一席之地,那你大赚;可万一天帝见到他大为光火,你搞不好也会触点霉头,是吧?”
范无咎说到这儿抬起眼帘,睇着谢必安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司凌完成任务升了仙,这件事由她捅去天庭会怎么样?”
“那也很好啊!”谢必安脱口而出。
事实上他巴不得这样——他本来就在做这种打算。
因为按现在的情形来看,“神兽亡魂回国”固然是件足以震撼三界的大事,但泫敕和天帝的旧怨是个雷。谢必安当时会答应司凌帮忙,既有人情关系的因素,也有“气氛到这儿了不答应不行”的影响,但事后冷静下来,他越想越不愿承担这种风险。
所以他一方面很庆幸路西法说服泫敕暂时留在了鬼怪学院,一方面暗暗期待着能将事情拖到司凌升仙。
按照司凌的性格,升仙之后她必然会找门路帮泫敕重返天庭。如果她办成了……对谢必安而言,虽然功劳跟他没关系了,但如果出了问题,麻烦也跟他无关了呀!
再说,泫敕自己也说他可以等!
他说三五百年他都可以等,而司凌升仙最多也就是几年的事了。
谢必安觉得自己的拖字诀既利己又不损人,完全行得通。
比起当个力争上游的卷王,他更想捧稳手里的金饭碗。
范无咎用食指关节敲着桌面:“那样事情就完全脱离掌控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发生什么?如果天帝真的大发雷霆,他会不查泫敕回归的来龙去脉吗?别的不说,就说你当时弄出去当诱饵的那个死囚——虽然有大圣给你背锅,但天帝如果非要追根问底,你觉得他查不出来?”
这话说得谢必安从头皮上沁出一层淡黑色的阴气,范无咎抬眸扫了眼,直到他终于紧张了,继续说:“所以我建议你积极推进它,这样司凌看到你这边有进展,就算自己升了仙也不用着急插手了,所有情况就都可以被掌握在你手里,你也就有了更多避免麻烦的机会——比如那个死囚的后患你就可以先想办法解决干净,还有泫敕和天帝的旧怨,如果在推进过程中你先了解到具体情况,不就可以及时变通了吗?你别忘了,泫敕说的可不是一定要回天庭,他只是想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死。你如果得知原因直接告诉他,这事保不齐就直接大事化无,大家都轻松。”
谢必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没有立刻对范无咎的建议表示赞同,但他总归是心动了的,因为范无咎的建议确实更保险。
“鬼怪学院的业务跟我没关系,我和司凌也不熟,这事你拿主意,要帮忙的话随时喊我。”范无咎最后又道,然后就专心地吃完了手里的三明治,吃完才想起套餐里还有杯汽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我今晚还得加班,先回去了。”他站起身,没等沉思中的谢必安回神就转身走了。
……好在他没等,因为谢必安犹如入定般坐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范无咎已经离开。
他看看对面空荡地座位,又下意识地望了眼店门,一边暗想自己应该接受范无咎的提议,一边又觉得有那么点古怪。
范无咎……居然会给他这种建议?
他们当了一千五六百年的鬼差,至少在最近的一千年里,范无咎都比他更摆烂。他偶尔还会为了休假和涨薪卷一卷,比如接手“送司凌走”这种烫手的山芋,范无咎是对这类事情完全没兴趣的。只要阎罗王不打算裁了他,他一件常规工作之外的事情都懒得做。
对这事倒挺积极的……只是因为想到了风险吗?
谢必安觉得这也合理,但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霍亨索伦堡。
白玛对鬼怪学院的生活适应得飞快,很多鬼魂在刚死的这个阶段心情都不大好,总想回去看看亲人见见朋友,又会因为亲朋好友看不到鬼魂更加难过,而白玛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当鬼比做人轻松多了。尤其是确定吞巴家族都已伏法之后,折磨她十数年之久的痛苦荡然无存,虽然那具作为“人类”的
□□已经火化,当对她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愉快地上了一上午的课,课间还和密米尔教授相谈甚欢。中午在去往食堂的路上,白玛高兴得蹦蹦跳跳:“鬼怪学院的课程也太有意思了吧?教鬼怎么吓唬人哎!真想现在就找个人试试!”
“……哎对了,我到底为什么能直接进高级班啊?我才刚当鬼,连初级班的都比我会吓人吧?”
阿坠失笑:“可不是每个鬼都有两个散仙当召唤兽的……”
话没说完,黎琪从白玛肩头探出一个脑袋:“你说谁是召唤兽?!”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随时能听见!!!”阿坠连连作揖道歉,正色清清嗓子,扯开话题,“再说……吞巴家族那些秘术邪术也很厉害嘛。那些动作活人使用有损阴德,但你现在已经死了,而且你这四舍五入相当于有编制,就算用邪术也是惩治恶人,不用白不用。”
这话说得刚消失无踪的黎琪又探出脑袋,她看着司凌搓搓手:“哎对了司凌,我看你那些法术也挺厉害,那个保护结界啥的,回头教教我呗?”
“没问题。”司凌一口答应,笑道,“下午没课,吃完饭回寝室教你。”
“谢谢大佬!”黎琪心满意足地再次消失了。
一行人下了楼梯,拐了道弯,餐厅就在走廊尽头处,但在差不多过道一半的位置有个十字岔路,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有几个西方学生正在私下交流什么。
看到东方鬼怪走近,他们一如既往地下意识停止了交谈,但以前时刻能在他们脸上看到的戏谑和轻蔑已经找不到一点痕迹了。
在走远几步之后,阿坠憋着笑小声跟司凌说:“你在吞巴庄园搞得那场大型厮杀是真的强,本来只有参与任务的人知道,这些天下来整个学院都传遍了……从来没人搞出过那种战绩。”
司凌笑笑:“我很高兴他们收敛了傲慢。”
“Sling!”身后有人用明显不标准的发音喊她,司凌回过头,看到伊丽莎白正快步跟过来。
她眉心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任务已经结束了大半个月,但伊丽莎白在这大半个月里都没有出现,连教室都没去过,现在是她在离开吞巴庄园后第一次见到伊丽莎白。
什么情况?
司凌心下存疑,此前的种种不愉快也让她对伊丽莎白的存有戒备,她于是跟其他人说:“你们先进去吧,帮我点一份蟹黄汤包。”
“好。”阿坠和白玛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都先进去了。泫敕脚下未动,司凌侧首看看他,他只是低着眼睛安静地等待,很像是一个……沉默但忠诚的护卫?
他在天庭的时候或许就是这样跟随着天帝?
司凌暗想。
伊丽莎白来到她面前,看看用餐高峰时段进进出出的学生,跟司凌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司凌点点头,举步跟她走向左侧的一道小木门,从那里出去有一方小小的庭院,平常不太有人。泫敕仍旧那样安静地跟在一旁,这种安静让他几乎失去了存在感,尤其是在她们走进那个庭院之后,他的安静几乎和庭院的静谧要融为一体了。
伊丽莎白转身望着司凌,张口了好几次,终于像鼓起万千勇气一般开了口:“司凌……我很感谢你在吞巴庄园救了我,还有弗蕾迪丝。”
司凌笑道:“不客气,咱们的关系没差到让我见死不救。”
伊丽莎白又说:“对于之前的种种冒犯,我很抱歉。”
“过去了。”司凌漫不经心地耸肩,“比起道歉,我更希望我们以后真的能和平相处。”
伊丽莎白深呼吸,神情明显变得更严肃也更痛苦,她郑重地继续说:“我承认你比我更强大,所以艾麦里克王子……”她苦笑一声,口吻里有明显的哽咽,“虽然我觉得……我觉得你们并不般配,因为你太强了,不仅比我强,也比他强很多……但是,好吧,我不会再跟你争了,祝你们幸福。”
随着她的话,庭院里刚巧起了一阵微风。司凌的在微风拂动中缓缓张大嘴巴和眼睛,直至成为一个诧异的:“啊?”
在同样的微风中,泫敕猛地抬眼盯住伊丽莎白:“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司凌:?我错过了剧本里的什么重要内容吗?
泫敕:你说清楚!!!!!!!!!!!!!!!!!!
第62章 托特教授
……其实,如果司凌和泫敕不是瓷国空降的交换生,而是按部就班入学的普通学员,就会在初级班的理论课上学到一些关于西方鬼怪的属性知识。
比如“僵尸”这一物种的子分类大多都有其特定的人设,而“僵尸新娘”的特定人设不是“恋爱脑”就是“恨嫁”,亦或二者兼有。
所以伊丽莎白刚才说出的那番话虽然让司凌和泫敕目瞪口呆,但对她自己而言,这简直拼尽全部勇气和力量了!
因此两个人目瞪口呆的反应她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悲伤沉痛地抽泣起来,掬了一把泪,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你等等?!?!”司凌一把推住她的肩膀,伊丽莎白抬头看着她,因眼窝深陷而显得乌青的眼眶外隐隐泛出一圈红,外强中干地瞪着司凌道:“你还要什么!”
“不是……”意识到自己在她眼里拿的是横刀夺爱的剧本,司凌气笑了,“宝贝儿,我一直以为你在搞种族歧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永远穿婚纱的伊丽莎白,“合着你跟我这搞雌竞呢?”
“什么意思……”伊丽莎白搞不清她的想法,讷讷地望着她。
司凌很想说咱都是不出意外能与天同寿的物种,脑子里能不能别只有男人?但考虑到这是僵尸新娘的固有设定,她把这句话咽回去了。
她好笑地看着伊丽莎白:“谁告诉你我喜欢艾麦里克?”
“他……”伊丽莎白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从你到学校的第二天就在保护你。”
“……”司凌无语了。
她向艾麦里克保证过不把他深夜被吓破胆的丢人事件告诉其他人,所以她现在也没法向伊丽莎白解释在艾麦里克出手收拾奥雷里奥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过伊丽莎白的话倒让司凌明白了她的思路——既然在她眼里艾麦里克第一次的出手帮助就意味着爱慕,那后续在她出言挑衅的时候,艾麦里克喝止她的举动,就更是在证明这种感情了。
那么如果再往后想,司凌在前往吞巴庄园之前还给吸血鬼们分了护身符,这在伊丽莎白眼里更是形成了一种感情上的“你来我往”,简直坐实了她和艾麦里克之间的双箭头。
这就难怪伊丽莎白一直跟她叫板了——在鬼怪的世界,虽然东西方文化圈存在巨大差异,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鬼怪们都很“慕强”,都会向更强大的力量臣服。如果涉及到择偶问题,大家也都会很自然地选择强者。
所以伊丽莎白之前的叫板行为其实是想向艾麦里克证明自己其实并不比她差,在吞巴庄园认清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之后,她又马上选择了退让。
这本身可以算是很明智的决定,唯一的小bug是——除了她自己之外,这里没人在“择偶”啊!
司凌沉默了半天,沉肃地再次看向伊丽莎白:“我有两个小问题,你考
虑一下。”
伊丽莎白抽泣着问:“什么?”
司凌清了下嗓子:“首先……你说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异性之间不仅只有‘陌生人’和‘爱慕者’两种模式,还有可能存在其他关系?”
伊丽莎白云里雾里地望着她。
“其次。”司凌撇了撇嘴,“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真的喜欢艾麦里克……”
她语中一顿:“大概算恋.童?”
庭院里又起风了,在这阵微风里,伊丽莎白缓缓张口,直到形成一个瞠目结舌的:啊?
司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摇着头转身离开。
泫敕的神情也已恢复如常,正要跟上她,忽然被伊丽莎白拉住胳膊。
“她什么意思?!”伊丽莎白不是没听懂司凌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态,但因为患得患失,她想再确认一下。
泫敕眉宇轻皱,避开了她的手,望了眼司凌的背影:“意思大概就是,”他转回头睇着伊丽莎白,“艾麦里克从头到脚都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说完,他同样转身离开了。
伊丽莎白重重地舒了口气,又在那里独自站了半晌,在尚未停歇的微风中逐渐令自己安下心来。
然后,她又敏锐地意识到一点别的事情。
她眯起眼睛,望向前方不远处通往城堡的木门,从那里已经看不到泫敕的身影,但伊丽莎白想着泫敕刚才的话,还是笑了一声。
Interesting——
伊丽莎白露出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
十分钟后,伊丽莎白走进食堂,哼着歌坐到了艾麦里克身边。
其他吸血鬼对此都保持了沉默——虽然他们没人看好这段跨物种的感情,但艾麦里克王子本人乐在其中,他们也都不好说什么。况且严格来讲,吸血鬼和僵尸之间的跨度也不算大得离谱,至于吸血鬼家族对血统纯正的严肃追求,那完全是另一码事,那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让艾麦里克和他的父亲爆发矛盾,但在那之前,轮不到其他人对他指手画脚。
艾麦里克对于伊丽莎白突然的热情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一直以来,纵使他们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但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很克制的,在食堂这样的公开场合他们从来不会坐在一起。
艾麦里克不由打量起了伊丽莎白,问她:“怎么了?你好像今天心情特别好?”
“是啊。”伊丽莎白手持银叉,悠然挑着盘子里的意面。
……
大约五分钟后,食堂里的所有人都朝艾麦里克看了过去。
因为这位一贯优雅高贵的吸血鬼王子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而且一脸惊悚朝伊丽莎白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伊丽莎白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他。
艾麦里克头皮发麻:“你还去问她了?!这太冒犯了……”
司凌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快速且心虚地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她眉心跳了跳,放下了手里夹着汤包的筷子。
阿坠也注意到了艾麦里克那一眼,不无好奇地扭头看司凌:“怎么了?伊丽莎白又作死了吗?”
“没有。”司凌摇头,在艾麦里克赶过来和她解释之前,先一步高声道,“殿下,我很高兴能和你的小女朋友解开误会,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会引起什么别的麻烦。”
艾麦里克双颊憋得通红,司凌话里的调侃让他无地自容,但话里的意味又让他松了口气。
憋了半晌,他终于扭过头,朝司凌颔了颔首:“谢谢。”
泫敕低笑了声,看着司凌,意有所指道:“是很有礼貌的小孩子了。”
“是啊。”司凌认真点头,阿坠还云里雾里的:“啥啊?”
泫敕啧了声,看着阿坠:“你也一样。”
阿坠:“?”
他又看向白玛:“你算新生儿。”
“啊?”白玛一脸惊悚,和阿坠面面相觑。
“调侃”这个行为出现在泫敕身上太奇怪了。他这人不苟言笑,身上一直有一种疏离的气质,加之又兼具“上古神兽”和“厉鬼”两个属性,实力和悲惨经历都为他镀上了一层悲凉淡漠的颜色。
这样一个人突然说笑话,不论笑话本身好不好笑,惊悚都远大于好笑。
连司凌都感到意外,打量着他问:“你怎么了?”
泫敕:“什么?”
“……”司凌虽然觉得怪,但仔细想想,他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对她三万岁的鬼龄来讲,如果喜欢艾麦里克算“恋.童”,那阿坠当然也是小孩子,刚当鬼的白玛类比新生儿也没毛病。
早饭之后是两节密米尔教授的理论课——至少司凌是这样认为的,但在她走进教室,抬头就看到一个人身鹮头的家伙正在擦黑板,猝不及防地往后一退:“Wooow……”
人身鹮头侧过头看她:“新同学?”青金石的鸟喙发出知性的女声。
“啊,托特教授!”阿坠从司凌身后绕过来,笑道,“您从埃及神界回来了?这是我的嗯……同胞,瓷国的交换生们。”
几人都从阿坠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托特,古埃及的智慧与时间之神,文字的发明者、时间的掌管者。据说最高神祇阿蒙神是托特的儿子,古希腊神话中的商业守护之神赫尔墨斯既被认为是托特的儿子,又经常和托特直接被混为一谈。
“欢迎各位。”托特道。
白玛跟黎琪小声嘀咕:“我一直以为托特是男的①……”
托特温和地笑说:“在我们那个年代,天界女性神祇居多。”
白玛因小声嘀咕被听到而窘迫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又说:“啊……好的。可是相传玛阿特女神和赛莎特女神是您的……”
“妻子?”托特笑着摇了摇她长满漂亮羽毛的鹮头,“玛阿特是我的朋友,赛莎特是我的女儿——拜托,请不要问我她的父亲是谁,在我们那个年代,神族还是以母系为主的,我从未深究过这个问题。”
她解释着白玛的疑问,乌溜溜的黑眼睛却始终盯着司凌。司凌被看得有些发怵,不由皱眉,坦然地回视过去:“请问有事么?教授?”
托特还是那样盯着她:“我们是不是见过?”
司凌一怔,旋即笑道:“应该不会,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瓷国……如果您没有去过瓷国地府的话,那我们不大可能见过。”
“哦,那我的确没去过。”托特收回目光,“我游历过人间和天界的很多地方,但冥界我只去过奥西里斯管辖的那一带,从未踏足过瓷国。”——
作者有话说:【注释】
①【托特】“古埃及智慧与时间之神、文字的发明者、时间的掌管者”——这些都是神话里真实存在的。但托特其实是女的这个是我编的,纯私设。其实我本来也想找个本来就是女神的神祇,但剧情需要这个角色兼具“够古老”“通晓历史”和“女性”这散个特质,考虑过努特,但努特在古埃及的概念都有点类似盘古了(她是天空的拟人化),感觉拉来鬼怪学院有点过分。伊西丝和贝斯特相对来讲又有点名气太大且古老感不够,泰芙努特和奈芙蒂斯一个管雨一个负责守护死者,神格硬扯都对不上剧情,托特除了性别都合适就改成女神了。反正一直以来优秀的女性在影视和文艺作品里常常被改写成男性,我这里出于剧情需要反转一个不太热门的古老神祇的性别,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②【玛阿特女神】古埃及正义与秩序女神,冥王奥西里斯用于审判灵魂的那个羽毛就是玛阿特的羽毛。
③【赛莎特女神】古埃及的书写女神,“托特的妻子”和“托特的女儿”两种传说都存在,我感觉是前者好像更主流,但文里选用后者啦,我叛逆(bushi
第63章 梦境和困境(1)
被路西法从古埃及神界专门聘请过来的托特在鬼怪学院担任历史课的教学,很多学生觉得这门课枯燥乏味,对司凌而言倒还挺有意思的。因为她虽然当了三万年的鬼,但始终都在瓷国阴间的范围内,几乎不知道外界发生过什么。听托特讲其他西方神界和冥界的历史,让她有种“原来同时期的‘邻居’在干这个”的趣味性。
相较于司凌的兴致勃勃,泫敕在这节课上显得出离沉默。
他的座位就在司凌旁边,当中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由于泫敕在大多时候都是个安静的鬼,想让他在课堂上闲聊基本是不可能的,但司凌还是发觉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
——整整一节课,他的神情里都透着一种若有所思,但很难分辨他是在认真听课还是早就神游天外。他始终注视着黑板,可视线里透着一些迷离,就像在认真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又并没有什么眉目。
司凌挺好奇他在想什么,但考虑再三,到底没有做出传纸条之类的幼稚操作。等到下课,她刚想问他,但他先一步站起来走向了讲台:“托特教授。”
司凌抬眼看看,他们的座位都在第二排,她基本能清泫敕的话。
泫敕问托特:“我想请教一下,您诞生的年代距今多少年?”
托特说:“两万年。准确地说,今年下半年我将迎来我的两万零四十八岁生日。”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怕泫敕不信,又加以解释,“我知道,即便是古埃及文化的存在年代也远没有这么长,但那是因为人类文明成型得很晚,神界的存在远比人界要早。在我诞生的时候,人界才刚刚展露雏形。”
……其实这个解释并没有必要,因为眼前的上古神兽很明白这个人界与神界的“基础设定”。
他只是想问:“请问您听说过溯凰吗?”
“溯凰?”托特重复了一遍他用中文说出来的这两个字,黑珍珠般的鹮鸟双眼中充满困惑。
“是一个古老的神兽种族。”泫敕尽量简短地用英文描述,“长得很像古希腊的菲尼克斯,但是体型更大,是蓝色的。”
“啊……”托特哑了哑,“是瓷国的种族?”
“是。”泫敕道。
托特沉吟半晌,认真地回忆两万年来的所有知识,最终还是摇头:“从未听说过。瓷国的神界比我们的存在更要早,和他们的早期神祇同时存在的应该只有亚特兰蒂斯和南美的一些古神了……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溯凰族?”
“只是听到了一些传说。”泫敕垂眸,轻声道,“我也来自于瓷国,但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踪迹。”
“这也很正常。”不明就里的托特耸了耸肩,“虽然理论上来讲,早期神族不死不灭,但也总会发生些意外——你看,亚特兰蒂斯众神早已陨落了,南美那一带,玛雅和印加的古神们也已不复存在,阿兹克特神明的最后一支在18世纪烟消云散。你提到的溯凰族比他们早得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消失在历史上都很正常。”
“……”司凌窒息了。
托特并不清楚泫敕就是溯凰,这番推断公正客观没恶意,但正因如此,这对泫敕而言恐怕更加残忍。
她屏住呼吸看着泫敕的反应,泫敕平静地向托特颔了颔首:“谢谢。”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司凌迟疑了一下,起身跟出去,左右望了眼,见泫敕已经走到右面的过道尽头处。那里有一道彩色玻璃门,门外是个小小的阳台,从阳台的扶栏边望出去是一望无垠的田园美景,很适合出神,泫敕就站在那里,白衬衫与蓝色牛仔裤的搭配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像个身材清瘦的男大学生。
司凌走过去,离得越近,脚步越不由自主地放轻。在走出那道彩色玻璃门后,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还好吧?”
泫敕闻声转过来,上午明亮的阳光映衬在他身后,她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迎上的是一张笑脸。
他吁了口气:“你听到了?”顿了顿又说,“也算得到了一个线索吧。”
“……什么?”司凌不明就里。
泫敕的笑意转在唇角:“两万岁,托特两万岁,但她从未听说过溯凰族。如果她‘掌握智慧’的神格可靠的话,这就说明溯凰族消失至少两万年了,我在地窟里的时间也不会短于这个时间。”
在这之前,他们根据地府版《山海经》保守推断泫敕至少在地窟待了一万三四千年,现在时间又往前推了六七千年。
同龄人……
司凌的感受很复杂,她身边早已没什么“同龄人”了,现在地府里的鬼,超过五千岁的大概连二十个都没有。一万岁以上的最多五六个,这其中还包括对她礼貌回避的阎罗王本尊,再往上数,两万岁以上真的一个都没有了。
司凌看着泫敕,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于是咳嗽一声,强行将思绪拉回来,打量着他问:“嗯所以……你不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的。”泫敕重新望向阳台外的风景,笑了笑,“沉溺于难过毫无意义。况且比起人间脆弱的生命,我们基本算是永存的了。我们有无尽的时间慢慢达成所愿,何必像凡人一样悲春伤秋的?”
“很对!”司凌用力点头,泫敕的看法和她一直以来的观点不谋而合。
她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站在扶栏边欣赏风景,在安静中,那种难以言述的心情又涌上来,她无声地细品,最终发出一声笑音。
泫敕侧过头:“笑什么?”
“哈哈,我有同龄人了。”司凌并没有看他,她直视着前方,眉目含着笑,“虽然阴司里年龄没那么重要,但我这种‘老东西’也很难合群的,好多小鬼见了我都绕着走。”
泫敕一哂:“啧,也不知道咱们两个到底谁更老。”
“哈。”司凌挑眉,“你还挺有胜负欲的。”
“没有。”泫敕连忙摇头,“你老,你最老。”
“……”司凌沉默了。
泫敕也默了一下:“好像有点怪。”
司凌闷声:“嗯。”.
明亮的金辉,明亮到刺眼的金辉……
映照在天边,映照在湖面上,映照着亭台楼阁,还有殿前的长阶。
长阶……
泫敕抬起头,目之所及的长阶不知有多少级,直显得长阶尽头巍峨的殿宇都显得模糊了。
他很累,疲惫得睁不动眼睛,长久的抬头更显得吃力,于是索性不再看,浑浑噩噩地拾阶而上,沿着长阶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这是……什么地方来着?
是天庭。
他要去见天帝……
天帝长什么样子?
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无论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天帝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虚影。
他继续往上走,只有那一级一级的洁白台阶在视线中晃动。疲惫感愈演愈烈,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恐惧不安一下子占据他的全部心神,疲惫感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地上,在某一刹间,他倏然屏住呼吸——因为充斥视野的洁白台阶完全消失了,他脚下成了暗色的石地,石面上刻着一些图案与文字,他的面前似乎还有什么……但只在余光里能瞥见一角,他也想不起那是什么了。
潜意识里,泫敕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种惶恐不安在心里迅速膨胀,令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终于,他一寸寸抬起头。
天色昏暗,密布的浓云正被搅动的风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他的正上方盘旋。漩涡里电闪雷鸣,隐有砂石碰撞、又洒下来,化作风沙直迷人眼。
他费了些力气才定睛看清云中的景象,看到在那漩涡、闪电与砂石之间的数道身影。
虽然都只是看不出容貌的剪影,但为首那个明显身着铠甲,他私心里好像知道那是谁,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听到对方的声音在浓云弥补中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逆臣泫敕——”
泫敕懵住了,那响彻天地的浑厚声音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他已听不进去。
一切再变得清晰的时候,他突然成了一个旁观者,出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看自己焦灼急切地争辩:“我奉君上之命而来!这其中必有误会,我去同君上解释!”
快逃……
泫敕想对自己喊:快逃!
可他发不出声。
下一秒,他又成为了“他”,他张开蓝色的双翼,似乎想冲上云层与那人解释,可忽然有什么闯入了视线。
泫敕霍然抬头,只见天帝的重剑凌空而下!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但终究迟了一步。
在贯穿胸腔的剧痛袭来的同时,他的视线落回暗色的石地上。他看到青铜剑残忍地刺进石地,令周围的地面露出裂纹。血迹顺着剑身汩汩流淌而下,像一缕缕蜿蜒的绸带。
“不!”泫敕猛地惊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惊魂不定地四处张望。
过了很久他才从漆黑中看清卧室的陈设,慢慢平静下里。继而思绪回笼,想起这是鬼怪学院。
“逆臣泫敕”……
他耳边回荡着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实在铿锵有力,即便现在他已经醒来,它仍旧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一遍又一遍。
出什么事了……
他将脸埋进双手的掌心,试图在更深一层的黑暗里回想经过。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
……他背叛了天帝?
第64章 梦境和困境(2)
泫敕无措地呆坐在床上,梦境中琐碎的信息让他被困在不安里。
在此之前,他只记得青铜剑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与那个画面相伴的唯有浓烈的不甘。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或许背叛了天帝。
诚然,梦境里他也听到自己说有误会。可他笃信天帝不是暴君也并非昏君,所以那句解释在他听来更像是一种狡辩。
……可他又凭什么深信天帝不是昏君?
泫敕在恍惚中有些动摇,他试图阻止这些想法,信念与潜意识里的逃避在脑海中针锋相对,让他头痛欲裂。
他用力按住太阳穴,按了许久,剧痛才依依不舍似的慢慢褪去。他缓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昏暗的房间里一切都很安静,他踌躇了半晌,最终下了床,推门走出套房。
灵体型鬼怪们并不需要睡觉,这意味着鬼怪学院里近半数的学生都是不用睡觉的,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享受睡觉这件事,因此深夜里的鬼怪学院和一所普通的寄宿学校一样安静,城堡的古朴氛围又在这种安静中添上了一抹西式的灵异感。
泫敕从木质楼梯拾阶而下,楼梯旁的墙壁挂着一些颇有历史的油画,其中有几幅是人物的半身像,这类半身像常会给人造成一种被注视的错觉,如果脑洞大一些,很容易怀疑画里藏着什么“脏东西”,随时会飘出来。
……真的能飘出来就好了,他现在很想打一架宣泄情绪。
泫敕一边心里这样想,一边面无表情地下楼。他离开寝室所在的城堡侧翼,穿过幽长的走廊,进入那部已不陌生的古老电梯。
原先由于他的存在,B1之下的电梯按钮被路西法用法术遮蔽,学生们无法到达地下石窟。但在他被释放之后,这种遮掩就没有必要了,路西法索性开放了石窟,鬼怪们在最初几天也曾兴致勃勃地去“探奇”,但大家很快就发现石窟里除了一些模糊的石刻和壁画外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迅速失去了兴趣。
至于泫敕本人……他一直有些逃避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对他来说实在说不上美好。
但现在,更浓烈的不安轻巧地打败了这种逃避,他迫切地想找寻真相,蛛丝马迹都不愿放过,那些绵长的痛苦记忆也就无关紧要了。
“叮咚——”电梯在B2层停下来,泫敕拉开门,铁栅门摩擦轨道的粗粝声响回荡在甬道里。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镶有火把,但并没有点燃,因此除了被电梯照亮的一小片地方,前面就都是无尽的黑暗了。
泫敕挥手施咒点亮那些火把,周围明亮起来,他穿过甬道,信手退开尽头厚重的石门,巨大的圆形石窟出现在眼前。
搐痛隐隐涌动,泫敕抬手按住胸口,深吸了口气,举步走进石窟,又施了道如出一辙的咒语,将石窟周围的火把也点亮了。
整个空间犹如结束演出的歌剧厅般瞬间亮起,古老的石刻和壁画映入眼帘,泫敕垂眸凝视地上的壁画半晌,又抬头望向石窟上方。
他纵身跃起,借助厉鬼的灵力悬在离上方石壁半尺的位置,屏息细看石顶——是的,什么都没有。
地上有壁画,顶上反倒什么都没有,这是个挺奇怪的细节,无论是现代人类还是古老的神明,都不大会在“装修”这件事里做出这种设计。
除非这里曾经不存在石顶,就像他梦中所见的那样,抬头即是浓云压境的天空。
梦是真的。
可又为什么在地上作画?
泫敕落回地面,单膝跪在地上,手指摩挲那些画作。如果从远处看,此时的他看起来很虔诚。有那么一瞬间,一些闪烁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和现实重合,也在他心头莫名涌起一种虔诚。
但那些闪烁的画面终是抓不住的,一晃而过的感觉也随之而去。
不过,他还是从地上的画作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他看到手举石斧开天辟地的古神,看到用泥浆造人的古神……
纵使记忆残缺不堪,他也清楚这些古老神祇的存在远比天界更早。在人界,他们和天界众神一样都是“神”,但实际上,天界的神仙也要像人类供奉神仙一样供奉这些更强大的古神。
而且就像人类难以见到天界神仙一样,天界神仙大多也从未见过这些上古神祇,包括泫敕——他会苦恼于自己想不起天帝的样子,却全然不好奇盘古的容貌,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见过盘古。
可这里画着盘古。
一种猜测在泫敕心头浮现出来,当他在抬起头的时候,又一个闪烁的画面与眼前情境重合了,而这次他捕捉到了它。
……祭坛!
是祭坛!
梦境余光里的一角、记忆中转瞬而逝的画面,是一座祭坛。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这整个石窟就是一个巨大的祭祀场所,是一个为祭祀而建的圆形石台!
所以这里绘满了关于古老神祇的画。
而在石台正中央,用于供奉古神的祭坛就矗立在那里,那也正是他被刺死的位置。
也就是说……在被天帝派遣的手下刺死的时候,他正在执行一场对上古神祇的祭祀?
泫敕暗暗推测着,这种推测有理有据,也掀起了新一重的不安。
他在石窟中就地盘坐下来,开始猜想这场祭祀与他的死是否有直接关联,又或与他的“背叛”是否有直接关联。
他其实知道他得不到答案,因为他的记忆真的太少了,那几个画面和仅有的一点“常识”,完全不足以帮他拼凑出万年前的真相。
可他就是不甘心,于是他就这样毫无理智地枯坐着胡思乱想下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他感受到了一点光。他侧首看去,看到侧后临近石窟边缘的地方有一缕光束投下来,才知道天亮了,也才知道原来这石窟有这样一道裂痕,裂痕上方就是地面与人间。
……至少两万年,他才知道这些。
泫敕凝望着那束光,自嘲地发笑,摇了摇头,终是起身离开了石窟。
他在走进电梯的时候拿出通冥盘看了眼时间,直接去往高级班教室所在的楼层。
这个时间应该正在上课,但当泫敕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屋里却只有司凌一个人。他不由愣了一下,问她:“其他人呢?”
司凌原本正低头在通冥盘上打字,闻声抬起头,看到他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消息也不回?”
泫敕微怔,又看了眼通冥盘,屏幕上果然有不少条未读消息。除了司凌发来的几条,阿坠、白玛她们也都问他在哪里。
他抱歉了地笑了笑:“石窟的结界屏蔽了消息……”
司凌一滞:“你去地底石窟了?”
泫敕嗯了一声,走进教室,在她前面的空椅子上坐下,转身隔着一张桌子看看她,再次询问:“其他人到哪儿去了?”
“有新任务了。”司凌道,“他们先去玛门教授那里领道具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情况,留下来等了等。”
“谢谢。”泫敕颔首。
司凌凝视着他的神情,小心地探问:“怎么突然去石窟?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算是吧。”泫敕说,沉默了一下,又摇头,“也不算。”
“?”司凌搞不清状况。
“一言难尽。”他失笑。
司凌抱臂,摆出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愿闻其详。”
泫敕沉吟了一下,他明白她的善意,但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斟酌了一会儿,薄唇紧紧抿了一下:“我如果说我可能背叛了天帝……你怎么看?”
“啊?”司凌被他这个问法搞得云里雾里,“什么叫……我怎么看?”她语中一顿,“你为什么会背叛天帝?发生什么了?你讲讲来龙去脉啊。”
泫敕扯动嘴角:“我也不太清楚。”
“呃……”司凌愣了愣,回过味来。
——他的那句“你怎么看?”只是单纯地在问她的看法,他纯粹地想知道,她对他可能背叛了天帝这件事怎么看。
“那我……我能有什么看法?”司凌哑然。
“你会不会觉得……”泫敕低着眼睛,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嗤。”司凌一声笑,“凭什么?我又不效忠于天帝,我凭什么觉得你背叛他你就不是好人?”
她不屑地撇嘴:“站在私交角度,我觉得天帝不是好人还差不多。”
“哈哈……”泫敕哑笑,“谢谢,但天帝……”
“你差不多得了。”司凌的语气突然暴躁,泫敕一愣:“什么?”
她翻白眼:“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很想尊重你的看法,但是……拜托,”她紧紧拧眉,“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都怀疑,我真的不理解你为什么这样信任天帝——理性讨论,你认定他不是暴君这事有逻辑吗?他为什么一定不是啊?总不能就因为他是天帝吧?这完全没道理。”
司凌质问三连,泫敕默然以对。
他发现他无法反驳她的质问,因为他真的想不起一丁点关于天帝的事情了,可他就是对天帝深信不疑。
她说得对,这完全没道理,可他改变不了这种想法。
他只好绕开这个话题:“新任务是什么?需要我们去吗?”
“……呵。”司凌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无语地笑了。
她又对他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继而叹着气站起来:“走吧,我们也去玛门那里,任务边走边说。”
第65章 牛马的精神状态
泫敕站起身跟着她往外去,两个人一起离开教室,去玛门的地狱科技研发部。
二者之间有点距离,正适合司凌给泫敕讲清楚任务,准确地说是讲这次的目标又为什么会被列为目标:“这次是连环杀人犯的团伙。”
司凌开门见山地说。
泫敕顿时皱眉:“人类世界不是有警察?”
“是的。”司凌点点头,“但他们属于高智商犯罪,手法很高明,而且……”她叹了口气,“按理说现代科技足以让犯罪行为无处遁形,但腐国那个地方不像瓷国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他们可以很轻易地找到适合实施犯罪的地方。路西法说警方先前曾经怀疑过他们三次,还有两名团伙成员被传唤过,但最终都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好吧。”泫敕颔首表示理解,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在快走到地狱科技研发部的时候,他又问,“那他们杀的是无辜者吗?”
司凌扭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也有点发现对方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欣喜:“如果他们只杀恶人,虽然违反法律,但我是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参与任务的。”
——人间的法律和他们鬼怪毫无关系,鬼怪世界是能接受以恶制恶的。
事实上,如果对方只杀恶人,无论是撒旦还是路西法都懒得干涉,这个任务也就不会被交到鬼怪学院了。
他们走进研发部大门,司凌继续解释:“他们的犯罪行为针对女性,嗯……就是一群心理变态,受害人上到八十岁下到五六岁的都有。”
“Incel①?”泫敕吐出一个精准的英文单词。
“相对来讲没那么失败的incel,不是底层那种暴力狂,所以很难搞。”司凌边解释边拿出通冥盘点开群聊,翻出一张路西法发在群里的照片给他看,“还有一点比较特殊的是,团伙里的这个人最好留给爱丽丝。”
泫敕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长着标准的白人面孔,四五十岁的年纪,微胖且谢顶,看起来平平无奇。如果不是胸前别着某国际文明的科技公司的胸牌,很难把他和高智商犯罪联系上。
“为什么?”他问。
司凌收起通冥盘:“这是杀害爱丽丝的凶手。让她亲手了结凶手是消解怨气最好的办法,达成之后她就可以直接上天堂了。如果凶手死在其他人手里,她就还得留在人间一段时间,等怨气慢慢消散。”
“是这样。”泫敕了然。他抬头张望着架子上的各式道具,过了会儿,若有所思道,“这次的任务有点难。”
“啊?”司凌正要把手里的水晶球放回架子上,闻言手上一顿,扭头看他,“为什么?”
“恶人和恶人不一样。”泫敕沉吟道,“死在吞巴家族手里的人也很多,但他们始终披着神圣的外衣,而且除了贡布那样的‘老一辈’和阿吉那种邪修,吞巴家族的大多成员都没亲手杀过人,精神控制才是他们的主要犯罪手段。”
“而这次是杀人团伙。”他语中一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犯罪手段应该还包括虐杀——那种犯罪过程血腥残忍,本身恐怖程度就很高了。”
“你的意思是……”司凌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变得凝重,“有道理。”
——泫敕的意思是,这些人心理变态且本身见惯了血腥暴力,对恐怖的承受能力势必会提高很多,想通过惊吓让他们掉SAN有点难度不低。
在和他们隔了两排架子的地方,玛门声情并茂地介绍着自己的新发明:“【撒旦之影】——我费了好多工夫才说服撒旦给我肖像授权的!”
“使用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先引出目标的心虚,然后触动道具,撒旦的影像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有人类和真身两种形态,大小都可以自由调节,最大可以放大到三十倍!”
“这其中还带有一缕撒旦的气息,虽然只是几万分之一的效果,但足够震慑人类了。目标的心虚会被这种气息飞速放大,认为自己真的在面对撒旦的审判,掉SAN也就是必然的了。”
“我们用60名死囚做了实验,是地狱里的亡灵死囚,精神力远比人类强大,但他们依旧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掉SAN,范围在5%到20%,罪孽越重的效果越好。”
——让亡灵死囚掉SAN5%到20%,这是很漂亮的数据了,代换到人类里,这个数值会直接翻倍,也就是有可能达成一次性掉SAN40%的惊人效果。
玛门难掩对作品的得意:“我认为这就是最适合
这次任务的道具了,还有什么比让这些杀人犯直面撒旦更有震慑力呢?我诚恳地建议你们都考虑一下它,虽然它不在免费道具的范围内……但反正有路西法校长支付费用,对吧?你们能顺利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路西法也更在意这一点。”
原本在认真考虑道具问题的学生们听到这里才发现玛门又在精打细算地薅羊毛,都忍不住发出笑声。
司凌和泫敕虽然和他们隔着整整两排高大的架子,但由于玛门的发言慷慨激昂,他们都听到了他的介绍。
泫敕迟疑地询问司凌:“要不要试试?”
司凌拧眉思索了一下,回视他道:“Incel有多大可能认为自己有罪呢?”
司凌觉得这个可能性无限接近于0。
吞巴家族或许有些人会觉得自己有罪,那是因为这些通过邪.教牟利的人能洗脑别人,却未必能洗脑自己。可incel不一样,他们的犯罪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三观扭曲带来的仇恨,在这种扭曲里,他们多半会真觉得受害者都该死,自己是在扶匡正义。
自诩正义的人见到鬼敲门,会心虚吗?
司凌怀疑他们比真正的“好人”更难心虚,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是正常人,不能指望他们拥有正常的情绪.
酆都。
谢必安虽然是个常想摆烂的牛马,也还是靠谱的。在接受范无咎的建议后,他真的把大量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帮泫敕调查真相上。
但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方面,他从司凌那里得到“至少两万年”这个新版的年代数字,这意味着事情的发生远早于地府行政系统的建立,那么这里就注定不可能有事件的完整记录,他只能尽可能地查找各种蛛丝马迹拼凑出完整的故事——哪怕只是想想都知道这个工作量有多么可怕;另一方面,“至少两万年”又是个很虚的数字,三万年、十万年乃至更久远的时间都被概括其中,这进一步增加了工作难度,更要命的是泫敕本人能提供的信息又稀少到近乎没有,谢必安想先通过关键字进行检索一部分资料都很难办到,只能自己去读一份又一份的古老文档。
于是虽然才忙了几天,谢必安已经肉眼可见的班味儿更重了。范无咎晚上拉他去喝酒,谢必安喝到半醉,借着酒劲伏在桌上痛哭:“五天啊!看了几百份文档,一句有用的话都没看到!”
范无咎默然以对。
他虽然看起来没有谢必安这么崩溃,但其实心情差不多,因为他也在和谢必安一起忙。从状态上来讲,他更是和谢必安一样正毫无头绪地做着无用功。
“我真是能查的都查了……我连司凌都查了!”谢必安仰头用力吸了下鼻子,一脸悲愤,“我寻思这俩‘老人家’能遇上多少有点缘分,搞不好当年就有牵扯,结果……!别说牵扯了!司凌的记载也压根不存在!”
“和司凌同期的那批鬼虽然都去投胎了,但生前姓甚名谁大致履历都还有个记录,她是一点生前的信息都没留下!!!”
“我真是活见鬼了!!!”每天都在见鬼的谢必安发出绝望的咆哮。
“司凌也没记录?”范无咎拧起眉头,“你没弄错?我记得司凌不是她的本名,是不是因为这个找不到?”
“没有,我是倒查的!”谢必安啪叽一下趴会桌上,“那个年代本身没多少人,每一份记载都能和其他人对上号,压根没她这一份。”
范无咎循循善诱:“她生前会不会不是人?动植物和昆虫你查了吗?”
“……你这就离谱了。”谢必安无语且无情地吐槽,“动植物和昆虫变成鬼长她这样?进阴曹地府的时候基因突变了是吧?你想个辙拉司凌开个公司,把这技术做大做强,不出三年世界阴司都归咱了。”
范无咎哑笑,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最倒霉的巧合全让我遇上了……”谢必安两眼空洞地瘫在那儿呢喃,“她别是外星人吧?坠落地球的时候撞飞天帝的剑把泫敕给误杀了?哈哈哈哈我要疯啦!!!啊——!!!”他发出土拨鼠尖叫。
“……”范无咎很心疼谢必安的精神状态.
汉斯国,霍亨索伦堡。
在太阳落山之前,所有参与任务的学员都做好了准备。在人间的游客们离开霍亨索伦堡的同时,他们也到达了通向灵薄城的大门前,穿过大半个灵薄城,到达腐国。
在他们步入腐国首都境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此时已进入五月,欧洲的很多城市都雾气弥漫,腐国一度以雾气闻名的首都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宁静的夜晚被雾气附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白色滤镜,能见度只有几米,街边路灯的暖黄光芒从浓雾里透出来,成了一个个悬于半空中的黄色圆团,看起来质感毛茸茸的——
作者有话说:注释:
①【Incel】"incel"(全称involuntarycelibate),原意是“非自愿独身者”,实际使用中常被用来描述一类仇视女性的男性群体。
……在中文里没找到很合适的对应词汇,写完整的“非自愿独身者”又感觉在这里太不口语了,所以直接用了这个英文词。
第66章 连环杀人团伙惨遭连环杀人(1)
不同于之前的几次任务有固定的目的地,这次的任务目标虽然是个“团伙”,但是成员大多数时候只通过网络进行联系,并不住在一起。住在腐国首都的只有两个人,余下的有一两个在首都郊外,另外几个则在更远的城市。
所以路西法没有办法布下结界,只能先将参与任务的学员分组,每个组都有会布结界的成员。
任何一个小组都要先解决自己被分配到的目标,在解决掉自己的目标之后,鬼怪学院鼓励竞争的惯例会被触发,完成任务的小组可以去抢其他人的目标。
瓷国的几人很自然地凑成了一组,负责收拾首都境内的一个目标。按照司凌的性格,她自然是想速战速决的,可他们到达目标家里才发现人不在,阿坠复杂地叹气:“哎……变态杀人狂也逃不过当牛马的命啊!”
——是的,他们的目标麦克只在夜晚行动,白日里是个平平无奇的维修工人,有些时候也值夜班。
这份大量接触顾客、并且理所当然能获得顾客住址的工作虽然薪资说不上高,但与麦克的变态需求正好相辅相成。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他通过这份工作寻找独居女性,前前后后杀了七个人,在这个杀人团伙里属于低调又亮眼的存在。
没人知道麦克的夜班什么时候会结束,不过根据路西法提供的基本资料,无论夜班是否提前下班,第二天都有一整天的调休。
司凌正犹豫是在这里干等还是找点别的事干,阿坠搓了搓手:“朋友们,要去看看我的本体吗?”
“啊?什么本体?”黎琪打量阿坠,“哦对你是妖……你的本体是啥?”
司凌笑笑:“她是明代玉坠子,属于海外流失文物,现在在大腐博物馆。”
“没错。”阿坠一哂,“好久没见了,还怪想我自己的哈哈哈,一起去吗?你们不去的话我自己去看一眼,天亮之前保证回来!”
“一起去吧。”司凌耸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腐博物馆我还没去过呢。”
一妖两仙三鬼的组合就一起离开了目标的住宅,飘向大腐博物馆。说来有点黑色幽默,这支小队的平均年龄有几千岁了,但除了阿坠这个“藏品”之外,唯一去过大腐博物馆的是享年不长鬼龄更短的白玛。
白玛也很自觉,才飘进大腐博物馆的正门,她就自动切换成了地陪的身份,告诉大家:“阿坠的本体应该在主楼的瓷国馆,好像是三十几号展厅。镇馆之宝罗塞塔石碑在4号厅,我们随便逛逛?”
几人点点头,轻松地分散了。反正鬼怪隐身的状态凡人不可见,别说这些明面上的展厅,就连禁止游客入内的博物馆库房他们都可以随便逛。
于是阿坠直奔自己的本体去了,黎琪和朱孟薇没来过这里,但听说这里以古埃及藏品为主,就打算先去埃及的几个展馆看看,白玛和她们同往。司凌和泫敕也没来过这儿,但他们还是对瓷国的
文物更感兴趣,便同样去往瓷国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跟阿坠同行,因为瓷国历史太长了,阿坠去往明代藏品聚集的区域,他们感兴趣的是更古老的文物,虽然同属33号展厅,但实际上完全在不同的区域。
熟知历史的司凌面对这些古老的文物心里有点难过,三万年的岁月足以让她淡看世事,但也反复加深了文化归属感。这“一把年纪”也为她带来一种类似于护犊子的情绪,看着这些文物,她有种好像目睹自家孩子被抢走心爱玩具却又无力帮忙夺回的微妙悲伤。
和她的这种心情相比,对人间知识了解有限的泫敕就显得幸福多了。
他饶有兴味地欣赏了商代的双羊尊、西周的邢侯簋和伯矩鬲,然后一脸纯善地向司凌提出了一个问题:“瓷国曾经征服过这里?后来为什么失去了这片领土?”
“……”正沉浸在悲伤里的司凌被他整沉默了,她踌躇了半晌,没忍心亲口打破上古神兽美好的幻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来话长,回去之后我找历史资料给你看。”
“好,谢谢。”泫敕挺高兴的。
司凌默默转身,灵体穿过墙壁,飘进了墙后的库房。抬眼一看,司凌屏住了呼吸。
传言中的63件因“来源敏感”而不能对外展出的青铜器恰好存放在这间仓库里,除了名声在外的倗伯簋和令方彝,还有大量外界闻所未闻的藏品,一一存放在特质的木箱中,箱体上冰冷地印着“CA”开头的文物编号以及“UnknownProvenance”的字样。
司凌在这些木箱中穿进穿出,仔细端详每一件文物。在看到一只鸟纹觥的时候,她的思绪一滞。
“觥”是盛酒的器具,也就是古时的酒壶。眼前的“鸟纹觥”在她看来命名不大准确,因为它并不是在普通的壶身上刻出鸟纹,而是整个做成了鸟的形状,叫“鸟形觥”更为形象。
凭借木箱里附着的文物记录,她知道这件鸟纹觥是商代早期的贵族器物,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但不知为什么,它的器型让她觉得十分眼熟。
……好像是因为鸟头部分两根向后弯折的羽毛有点像泫敕?
又似乎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一墙之隔的展馆内,泫敕的脚步停在一个独立的玻璃展柜前。
展柜里只有一件文物,是一个倒着的青铜钩子,有三四十厘米大小,看上去就像个没有下面那一点的大问号。
其实这个东西叫“钺”,问号圆弧部分的起始点被铸成略显抽象的龙头状,因此叫做“龙纹钺”。
这本是件兵器,在饱经岁月磨砺之前,它拥有锋利的外刃,下端应该还配有供人持握的长杆。
泫敕眯眼凝视着它,他觉得自己用过这样的兵器,可他的兵器明明是一柄长戟。
久远的记忆并未构成画面,却触动了神经,让他觉得头疼。泫敕扶住额头,拧眉闭上眼睛,又一次努力地尝试回想从前的事情。
但是……
巍峨的殿宇、洁白的长阶、遥远的钟声,他能想到的还是只有这些。
泫敕眉心搐动,心下觉得不对劲了.
深夜,雾都西郊。
狼人三兄弟翻窗进入位于别墅西侧的车库。
这间车库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和同社区的其他车库一样,是一幢独立在院子里的小房子,装有金属卷帘门。
但其实这间车库从未停过车——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很多人家都会把车停在院子里或者路边,亦或社区南面的公共停车场上,这间车库便可用作储物间,用于存放一些不太常用但又不能放在户外的东西。
正因如此,这间车库即便不停车也未曾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可这间车库的实际用途连狼人三兄弟这样的鬼怪见了都有点害怕。
“真是……变态啊。”老二乌尔瑞克倒吸着冷气慨叹。
——这是目标人物巴纳比的“私人收藏室”。
巴纳比正是杀害爱丽丝的人,也是这个团伙的组织者。正如司凌先前猜测的那样,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罪恶的,相反,他觉得死者有罪——女人们的择偶标准太高了!
她们拜金!又贪恋美色!只喜欢那些所谓的“强者”!对他们这些略显普通的男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个想法在巴纳比心中根深蒂固,然而他在抱有这些想法的时候完全忽略了他其实也算符合世俗意义的“事业有成”,这足以证明他总是求偶失败起码和钱没关系,然而他依旧执着地认为这都是那些女人的问题,他杀了她们完全是在伸张正义。
他杀害她们中的老人,将其解读为“善恶终有报”;
他杀害她们中的年轻人,将其视作“有仇报仇”;
他杀害她们中的年幼者,告诉自己这叫“防患于未然”,可以避免那些小男孩在长大后受到和他一样的折磨。
他为自己找寻了十分充分的理由,还不忘为这一切赋予“高尚的艺术性”。
所以就有了这间收藏室。
这里有他从人类死者身上收集的“纪念品”,还有来自于非人类死者的纪念品,比如各种动物标本。
这之中最早的一件,是一个黑猫的标本,那是他十二岁时的第一件“作品”。由于那时候他还不太懂这些,制作工艺不够精湛,标本曾经出现过一些腐败的情况,后来虽然进行过加工和补救,但已经腐烂的地方无法弥补,现下标本有一半皮毛都是残破的,气味也不太好。
老三奥瑞克看着那个面目全非的黑猫,吸着凉气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愿你安息,小猫咪。”
“现在几点了?”老大芬瑞克问。
乌尔瑞克说:“子夜十二点。”
“……你非要挑这么可怕的用词吗?”芬瑞克不满地看着他,乌尔瑞克咧嘴笑道:“这样比较有气氛!”
芬瑞克无语地咂咂嘴,懒得理他。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旋转八音盒,小心地放到收藏架边缘处的阴影里。爱丽丝的虚影飘出来仰头看了看,对这个位置没什么意见,又回到了八音盒中。
狼人三兄弟很快也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化作狼的形态,在车库西北角落或站或趴。
他们四周围满了各种动物标本,有鹿、牛、羊,还有驴子、河狸、小熊猫之类的,体型或大或小,但无一例外都是相对温顺的食草动物。
狼人们心想:这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啊。
第67章 连环杀人团伙惨遭连环杀人(2)
大腐博物馆,33号展厅。
司凌从库房飘出来的时候泫敕还在那个玻璃展柜前,他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样。司凌想叫他一声,但在声音滑到嘴边的时候,她从他的背影里品出一丝落寞,声音就噎住了。
她安静地走到他身边,看了看玻璃柜里的展品,又看看他:“怎么了?”
泫敕蓦然缓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
说罢他率先转身离开,司凌自然看得出他有没说出口的心事。
她并不想揭他过往的伤疤,可她想了想,还是跟上去,道:“如果你想到什么,最好还是告诉我,也许是重要线索呢?我们得查清当年的事情,才能知道你还能不能返回天庭,对吧?”
泫敕的脚步顿住,抬眸看着她,黯淡的眸光中掺着丝丝缕缕地轻颤:“我……”
他浑身都沁着
一种彷徨无助,这种无助与他强大的战斗力截然不符,司凌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绪,就安静地看着他。
他转身重新看向那个玻璃展柜,声音低哑:“我觉得……它很眼熟。”
司凌凝视着那柄龙纹钺,正想说点什么,泫敕又道:“但我还是想不起来了。”
他语声颤栗,痛苦填在每一丝轻颤里。
她屏息看向他,他注视龙纹钺的样子好像很平静,但薄唇不住翕动:“不像你完全不记得,也不像其他鬼魂只是混乱。我……”他连停顿都填着惧意,哑了哑,继续说,“我似乎记得很多关键的东西,但又什么都抓不住。”
司凌听着他的话,心里也莫名晃过一丝不安,便见他转向她,眼尾泛起一抹微红:“我曾经以为这是天帝留给我的机会,可如果我背叛过天帝……”
他低下眼帘:“这可能是一种诅咒。”
“诅咒?”司凌拧眉,“我不太懂,什么意思?”
泫敕并不想瞒她,他想解释给她听,但他心里逃避这种可怕的猜想。他于是沉吟了良久,最后选择了一种听起来更为理性的答案:“只是乱想的,或许我应该先搞明白我为什么觉得这个东西眼熟。”
语毕他再度看向她,那种不安和惶恐在一瞬间都消失了,他定定地望着她,神色凝重:“答应我一件事。”
司凌:“什么?”
泫敕说:“如果在你成仙之前,我还没弄清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司凌颔首:“那我会在天界走门路想办法帮你回去的。”
“不。”泫敕失笑摇头,“你就当不认识我,不要跟任何人提到我的存在,尤其是天庭的人。”
“啊?”司凌懵了。
泫敕静静垂眸:“虽然我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既然有可能背叛过天帝,我就罪无可赦。”
他语中一顿:“我不能拖累你。”
司凌更懵了,她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和泫敕存在根本上的分歧——泫敕真的认为如果如果他背叛过天帝,他就罪无可赦,而她首先怀疑他背叛天帝的真实性,其次就像她先前说过的,就算他真的背叛了天帝,她也并不认为那那一定是他的错。
简而言之,他忠诚到宁可质疑自己都不愿质疑天帝,而她完全不理解这种忠诚。
司凌放弃和他掰扯愚忠的问题,凝视着他思忖了半晌,猜到了一点他说的“诅咒”。
“……你觉得天帝的惩罚还没结束?”她无声屏息,“你觉得在你被释放之后……模糊的记忆、残缺的认知,甚至对返回天庭的执念,才是真正的惩罚?”
泫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天帝做得到。”
天帝做得到。
他这样的厉鬼几乎不死不灭,那么他就可以被禁锢在永恒的痛苦里。
司凌沉了口气,脸上平静如旧,但下意识的踱步暴露了她被牵动的不安:“比如因果咒?”
她不清楚天帝的法力究竟有多强,可既然泫敕都能牺牲修为布因果咒,天帝自然能布更大的局。
……如果真的是那样,路西法发现他、她释放他,就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了,他们所有人都在被因果咒算计,在一起铸成禁锢泫敕的牢笼。
她连连摇头,试图否认这个猜测:“不太可能,因果咒要损耗修为,两万多年的布局得损耗多少修为?就为了对罪臣施加惩罚,这也太拼……”话没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天帝也不一定要亲自损耗修为。
她的语声噎住,泫敕知道她自己想明白了,便不再做解释,重复起了刚才的要求:“答应我,如果你成仙……”
“泫敕。”司凌脚下一顿,转头看看他,快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挺用力地同时攥在他胳膊上。
泫敕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绝没有罪无可赦。”
泫敕神色茫然。
“看着我,听我说。”司凌的口吻中添了两分力量,令他回过些神,涣散的目光随之聚拢,恰好与她的注视相触。
她坚定地和他对视:“我不知道天帝什么样,也不清楚为天帝效命的你什么样,更无从知晓你和天帝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矛盾——”
“但我认识现在的你。”
泫敕张口:“我……”
司凌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被释放出来之后,除了想找天帝问清楚原委,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报恩,我不信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恶人。你不用解释你失忆了,我相信本性难移。如果你真的背叛了天帝——”她正了正色,本就严肃的表情里又多了点郑重,“我之前说过,出于私交我更愿意认为那一定是天帝的错。现在我想告诉你,这不仅仅是出于私交,是因为我真的不觉得你是那种人。你正直、温良且忠诚,如果你背叛天帝,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你不要把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泫敕怔怔。
她的语气其实很温和,但与他而言掷地有声。他复杂的心绪在她的声音里一下子平静了,虽然他还是下意识地想为天帝争辩,但这次他忍住了,他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谢谢。”
“别再为难自己了。”司凌抿唇,“如果天帝真的是布下因果咒折磨你的暴君,你不着他的道就是最好的反击。那个老登——”
她抬手竖起中指,唇角勾着恶劣的笑意:“Screwhim!”
“……”泫敕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司凌看着他在想:他在经历他的劫数,而他也是她的一劫。
历经三万年的光阴,读懂一个人的心事和情绪对她来说已经太简单了。他昨天意识到他可能背叛了天帝,第一时间是去问她会不会因此认为他是个坏人。
他自己或许觉得这个疑问理所当然,可她敏锐地意识到:他信任她。
而她……她有点心疼他,同时更激动于他的存在。虽然“同龄人”的定义放在他身上有点抽象,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至少还算和她势均力敌。
也就是说,他们在相互依赖。
这对司凌这种万年大鬼来说是种很古怪的感觉,可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不论是人是鬼是仙,有个说得上的话同伴总是好的。
她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难得的同伴,哪怕是天帝的意思也不行。
因果咒倒是个很有趣的咒语.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离开博物馆,返回目标家中。
目标尚未回家,几个人在客厅无所事事地摆烂。白玛、黎琪和朱孟薇都是第一次参加任务,做的是少做多看先学习的打算,对接下来的任务好奇大于紧迫。
阿坠就不一样了,常年kpi垫底的她在司凌来鬼怪学院后尝到了当学霸的甜头,这次出发之前自告奋勇地向司凌请缨,想尝试设计这次的任务方式,司凌欣然应允。
眼下见司凌没事,阿坠从背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凑过去跟司凌请教:“这是我做的任务计划,你看看可行不?”
“……”司凌好笑地睇了眼白玛,说阿坠,“你比她还像大学生。”
阿坠干笑,司凌一目十行地扫过计划:“养小鬼?”
“对!”阿坠思索着解释,“这是经典中恐元素,而且从瓷国到樱花国泡菜国暹罗国都有这个题材的影视作品,所以这个元素在海外也有一定知名度,麦克应该能get到。你说的这种变态恐怖阈值高的问题我也考虑到了,养小鬼的反噬属于混沌中立,有种‘管你是啥人我就要你死’的发疯气质,不管善恶都通吃,麦克能意识到这点的话估计会害怕的。”
司凌手里的笔记本翻过一页,读着阿坠设计的恐怖场景,点了点头:“设计得不错……但看起来你需要让麦克认为自己一直在养小鬼?”
这对鬼怪来说也算常见手段,通过迷失心智的法术可以达成,但让对方相信的事情越复杂所需要的法术就越强,司凌担心阿坠的修为不够。
阿坠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喷雾给她看:“从玛门教授那里挑的。”
司凌一看名字:【相信雾气】。
……玛门的道具命名可真直观,画风看着跟哆啦
A梦似的.
清晨六点半,维修工麦克走进公寓房门,在门边的鞋柜处换上拖鞋,然后哈欠连天地走向卧室。
昼夜颠倒带来的疲惫让他反应迟钝,在路过客厅墙边那个本不该出现的神龛时,他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
十分钟后,主卧浴室里响起水声。花洒中的热水落在地上,雾气开始在浴室里弥漫,先是迅速填满玻璃淋浴间,然后渐渐充斥整个浴室。
第68章 连环杀人团伙惨遭连环杀人(3)
麦克沉浸在淋雨消解疲惫的舒爽里,完全没注意到今天的水汽似乎比往日多了很多,几乎成了浓厚的白雾。
他闭上眼睛用花洒冲脸,细密的水柱激在脸上,有一种让人舒爽的微麻。
黑暗和微麻里,暗色的影子在麦克脑海里一晃。
一闪而过的画面快到无法捕捉,但迅速渗透了麦克的心智。
二十分钟后,腰缠浴巾的麦克走出浴室,但他没有按照回家时想的那样在洗澡后马上栽倒在床睡觉,而是从衣柜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西服,神情肃穆地在穿衣镜前一件件地穿戴整齐。
在打好领带后,他又往前走了两步,靠近穿衣镜摸了摸下颌,见下颌上已经胡子拉碴,麦克转身回到浴室,在浴室镜前用电动剃须刀一丝不苟地刮干净了胡子。
然后他再度走出浴室,梳好头发、喷好定型喷雾,又喷了香水,最后从衣柜下方拿出一只鞋盒,取出一双皮鞋。
这双皮鞋看起来还很新,虽然有穿过的痕迹,但鞋底都没什么灰尘,因为它从未被穿出门,始终只在室内使用。
麦克把皮鞋穿好,又一次站在穿衣镜前,最终从头到脚地整理了一遍穿着,举步走出卧室。
这一系列准备让他看起来像是要去约会,或者去赶赴什么要紧的会议,但在走出卧室后他径直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几块中式糕点,又从旁边置物架的篮子里取出几种水果,一一洗净,摆在一只长方形的檀木托盘里,虔诚地捧着,走向客厅靠墙处的神龛。
——他这些年事业顺利、无病无灾,做出的违背法律的事情也始终没有被发现,都是因为他在悉心地养育“孩子”。
在沐浴中的温热浓雾里,麦克不知不觉深信了这一点。
暗色的婴孩身披红布,一动不动地坐在佛龛里。
是个女孩子,麦克给她起名叫艾米。
艾米只有两三个月婴儿的大小,闭着双眼,被摆成了双手合十盘膝打坐的造型,制作过程中使用的化学药剂虽然让她不至于腐烂,但让她的皮肤变成了浅棕色,而且布满了不属于婴儿褶皱。这种“似人非人”“似婴非婴”的状态让她透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感,但麦克完全不觉得诡异,他从容不迫地在神龛前的蒲团上跪下去,拜了三拜,然后熟练地敬香,最后捧起放在地上的托盘,将点心和水果供奉到神龛上。
之后,麦克又从托盘里拿起一只苹果。
他每天都要亲自“照顾”艾米吃一些东西,有时是给牛奶插个吸管或者切好一块蛋糕再配上叉子,有时是削一个水果。
切蛋糕、削水果的刀是专门准备的,平常也摆在神龛上,是独特的东方风格,配有布满吉祥寓意花纹的刀鞘,上面还有黑布盖着,因为“孩子”不能接触血肉,无论生熟都不行,所以单独配备一把刀才是最稳妥的。
麦克揭开黑布,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攥住刀鞘,用力一拔——
他眼前闪过寒光,同时左手食指第二节的位置一阵刺痛!
麦克悚然一惊,连忙低头查看,发现看似银质的刀鞘实际上竟是塑料的,现在侧边闭合的地方因老化开裂,在他拔刀的时候刀刃从开裂处探出,正好割破了手指!
麦克第一反应是被那个HK的高人骗了钱,骂了一声:“F**K!”又猛地闭住了嘴。
供奉婴灵有很多禁忌,比如不能爆粗,还有……
不能见血肉。
麦克头皮发凉,抬头看向神龛里的艾米,艾米依旧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异样,但麦克心底的惧意油然而生,他突然觉得艾米变得诡异了,明明闭着双眼,但他觉得那对紧阖的眼皮之下的眼珠正阴恻恻地盯着他看。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麦克打着激灵,心里疯狂安慰自己,同时开始想办法进行补救。
他拿着刀匆匆忙忙地走进厨房,先将刀放在一边,反反复复的冲洗伤口,直至伤口不渗血了,又开始洗刀。
他先用清水冲洗了刀身,又用洗洁精洗了三遍。还觉得不放心,他转身走进储物间,打开了放在门后的黑箱子。
双氧水、过氧酸钠、蛋白酶清洗剂——麦克独特的“爱好”让他家中常年备有这些处理血迹的东西。
他熟练地调配好药水比例,把刀泡进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刀子静等。
整个浸泡过程长达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他度日如年,一不留神就会脑补一些可怕的场景。他因而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不敢放过一丁点细小的动静。
好在在这三十分钟里,除了窗外偶尔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风声,什么异样都没有出现。
麦克得以告诉自己:果然是心理作用。
三十分钟的浸泡结束,麦克将刀从药水里拿出来,细心地擦干,然后回到厨房打开燃气灶,不失严谨地将刀身烤了一遍进行检查——沾过血的刀具就算清洗干净,经火一烤也会显现青色,但在经过药剂浸泡后,就算被火烤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那么……艾米那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吧?
麦克这样反复安慰着自己。即便如此,他也没敢将这把刀再度摆到神龛上,就连完全没和刀接触过的那个苹果他也扔了。
他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只有一道小割伤的手指被绷带层层包裹成了一个圆锤,又在绷带外缠了三层足以阻隔血腥气的保鲜膜,才敢回到神龛前。
……其实出于理智,他此时不接近神龛更好,但恐惧让他不得不去观察一下艾米的状态。
他于是不敢凑得太近,在离神龛还有四五米的地方就停住了,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端详艾米。
还好,艾米一切正常。而且,也许是因为时间的推移,也许是因为做了一系列补救措施,麦克刚才在惊慌失措下涌现的诡异感也淡去了。
就知道是心理作用……
他再次自言自语。
麦克重重地舒了口气,总算能安心地走向卧室。他原本应该再洗个澡,起码洗一下头,把定型喷雾洗掉。但心弦放松之后疲惫感汹汹而来,让他一下子觉得累到浑身脱力。
麦克坐到床边,在眼皮打架中扯掉领带、烦躁地脱掉鞋子和西装,完全没有收拾的余力,一股脑将它们丢在床边的地上,拽过被子倒头就睡。
他迅速坠入深度睡眠,而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呜咽的风声蹭过外墙,又一下下撞在窗子上。
就像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锲而不舍地想要推开窗子。
三次、五次,紧阖的玻璃窗终于被推开了,但这并不是内外开合的窗户,而是推拉式的……
接着,垂在两侧的窗帘被高高掀起,又在几秒后恢复如初,风声也消失了,客厅里恢复了常见的静谧。
——这一切熟睡中的麦克好像不知道,又好像是清晰出现在他梦境深处的。
然后,他听到了女婴轻细的笑声:“嘻嘻……”
神龛上的艾米动了,她舒展四肢,一改盘膝打坐的姿态,往前爬动。盖在身上的红布从她身上滑落下去,再往前爬,她碰翻了他供奉给她的几件玩具,继续往前就接触到了适才摆上去的点心和水果。
色泽漂亮的橙子被碰得滚出托盘,滚落在地,先砸在蒲团上,颠了一下,又蹦蹦跳跳地滚向远处:“嘭……嘭嘭嘭……”
“嘻嘻……”又是艾米的笑声。
艾米已经爬到神龛边缘,
神龛与地面的高度对她而言形如断崖,她向下伸出小手,试探了两下,皱皱小眉头,一头栽倒下去。
伴随一声轻细的折断声,小小的脑袋先砸在蒲团上,颠了一下,又蹦蹦跳跳地滚向远处:“嘭……嘭嘭嘭……”
麦克猛地从睡梦中惊坐起身,双目圆睁,呼吸急促到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被扯动。
三秒后,麦克一把揭开被子,顾不上踩上拖鞋,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
在临近神龛的时候,他几乎扑倒下去,他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向艾米——
艾米还静静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是梦。
麦克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一屁股瘫坐在蒲团上。
他就这样瘫坐着缓了很久,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凉汗。然后他在劫后余生的感觉中撑身站起来,一边又长缓了一口气,一边转身回卧室去。
但就在他抬手推向卧室房门的时候,余光瞟见的一抹亮色将他的视线猛然拉了过去。
他看向右侧……视线斜前方是客厅的角落。这个角落正对神龛,放着一个由五个宽抽屉组成的收纳柜,收纳柜下有四个支脚,将收纳柜撑起离地约10cm的距离。
也就是在这10cm的距离间,安安静静地露出一抹橙色。
是一枚漂亮的橙子……
“What?Nonono……”麦克瞳孔骤缩,盯着那枚漂亮的橙子惊恐后退。
SAN值-10%。
下一秒,麦克慌不择路地冲向眼前的卧室,在门下撞了一下才拧开门把跑进去。他颤栗着捡起地上的西装穿上,穿得很潦草,扣子扣得乱七八糟的就跑向公寓大门。
在他身后的半空中,司凌抱臂挑眉:“他要出去了,你确定不用结界困住他?”
“不用!”阿坠衔笑,“我想试试看。”
“好吧。”司凌不再过问。
麦克跑到电梯前,慌乱地去按电梯,但在住在F12,电梯从G层上升需要一些时间。
他完全没有等待的耐心,转身冲进楼梯间往下跑,边跑边拿出手机发消息。
第69章 连环杀人团伙惨遭连环杀人(4)
“您好,尊敬的Wong师父,您在家吗?我现在过去一趟!”
麦克给那位HK的高人发去一条迫切又不失礼貌的消息——至少他认为是这样的。在他现在的记忆里,他深信这位高人在多年前通过黑市为他寻来了艾米,还用法术为他解决过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
高人住在位于威斯敏斯特的唐人街,和遍布欧美的众多唐人街一样,这处唐人街包含几条街道,居民大多是瓷国的早期移民,也有少数樱花国和泡菜国来的。街道上的牌坊以中式和早期港式的风格为主,入口处还有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古典凉亭。
先前有几次,“高人”和麦克选用这个凉亭来“交货”,但今天麦克完全没心情提前约定地点了,他在没有等到对方回复的前提下骑着摩托直接赶到唐人街的街口,下车就往里冲,循着记忆找寻Wong的住处。
在他跑进步行街几十米的时候,感受到一阵凉风,这种凉风在街巷里很常见,倒不至于引发什么新的闹鬼想象,但其实这次真的是鬼。
——一妖三鬼外加两个散仙从他周围飘过,穿过墙壁,进入位于二楼的一间房屋。
司凌环顾四周,只见这处房屋里的家具都早已搬空了,墙壁也显得斑驳,显然空置已久。不过这里原先明显是住人的地方,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方十平米大小的客厅,右侧有两扇门,一扇门里是卧室,另一扇是洗手间。正对面还有一扇门,应该是厨房。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空屋子?”司凌问阿坠。
阿坠叹了一声:“大概几十年前吧……这里住过一位华侨,他本身算是个数学天才,但后来偶然接触到我们这些流失海外的文物,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文物回归上。在腐国那阵他为了省钱就住到了这里,我假装留学生结识了他,来过他家几次。”
司凌点点头,又问:“后来呢?”
阿坠低下头,黯淡地苦笑了下:“死了。坐船去往灯塔国的时候发生海难,据说无人生还。”
房间里的氛围变得压抑,白玛无声地抚了抚阿坠的后背,司凌颔首:“抱歉……”语毕咳了声,又道,“我四处看看。”说完就飘进了卫生间。
不同于其他三个房间完全空着,卫生间里留有马桶和水池,但因长年不用也显得十分陈旧了。
阿坠客厅聚精会神地念咒:“幻雾遮形。”
随着障眼法的释放,沙发、茶几、矮柜、书架一一在客厅出现,厨房里也开始出现橱柜灶台锅碗瓢盆,卧室里刷新了大衣柜床头柜和单人床,窗子上刮起了米色的布艺窗帘,窗沿上还摆着几盆多肉。
司凌面前的马桶和水池也变得焕然一新,水池上方多了一块镜子,镜前放着牙杯和电动牙刷。
司凌侧首看看卫生间靠窗的位置,信手补了一记法术,在墙壁上添上了花洒和置物架,置物架上还有用到一半的洗护用品。
在这一切布置好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MasterWong!Wong!Wong!”
“汪汪汪,像狗叫。”泫敕嘲弄道。
司凌嗤地笑了声,阿坠双手合十,向泫敕鞠了一躬:“接下来就拜托神兽先生了!”
泫敕挑了挑眉,显现身形,任由阿坠对他也施了一道障眼法,将他变成了麦克记忆中的样子——体格精瘦的老人极具瓷国两广地区的容貌特征,穿着半旧的白色短袖T恤、深蓝色的棉麻短裤,灰白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还带着一副金丝眼镜……
白玛忍不住评价:“你这个形象设计可真符合白人对瓷国人的刻板印象。”
“最刻板印象的难道不是眯眯眼?”阿坠不忿地撇嘴。
白玛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老人目光矍铄,阿坠有意避免了那个刻板特征——或许也说不上“有意”,因为在正常的瓷国人眼里,瓷国人本来也不是那副鬼迷日眼的样子。
泫敕Wong走过去打开门,麦克一把扑过来,挂在他肩上喊:“Wong!出事了!Helpme!救救我!”
“出什么事了?”泫敕一边扶住他,一边看向他身后的阿坠。
阿坠手里拿着通冥盘,通冥盘上是备忘录的页面,上面用加大加粗的字号打着阿坠刚打的台词。
泫敕收回目光,酝酿情绪,眯眼盯着麦克:“‘孩子’见血了?”
这句话说得麦克整个人向后一仰,后背撞在房门上,他盯着“Wong”的眼睛瞪得溜圆,僵硬了两秒,麦克猛地跪下去,抓着Wong的胳膊嘶哑地又喊:“救救我!Saveme……”
泫敕又扫了眼阿坠的通冥盘。
司凌心念一动,同样看了一眼,于是麦克听到Wong的声音里掺着一个轻细的女声说:“抱歉,禁忌你很清楚,我帮不了你了。”
“啊——!!!”麦克尖叫着从泫敕面前弹开,抱住脑袋,惊疑不定地张望四周,“艾米?艾米!Sheshere!她跟过来了!”
SAN值-10%。
“……”泫敕和阿坠复杂地看向司凌。
好厉害的临场发挥。
司凌点到为止,接下来的话又只剩下一个声音:“你回去吧。”泫敕强硬地“提”起麦克,不由分说地往外推,“快走,离开这里!”
“不……救救我!”麦克不住地扭头,不甘心地想要央求Wong帮忙。但Wong的力气比他预想中要大得多,他很快就被推出了大门,房门咣地一下在面前撞上。
司凌眼睛一转,落在门边不远的窗户上,笑了一声,快速念动咒语:“破障显形。”
高强的修为施出的破障咒完全没有过渡,屋里的一切由障眼法布下的陈设瞬间消失,破败重现。
阿坠一愕:“你干啥?!?!”
……两秒后,不甘心的麦克出现在窗前:“Wong!”
才喊了一声,他看清了屋里的变化,瞳孔瞬间缩紧,逃也似的从窗前逃离,连滚带爬地跑向不远处通往地面的金属楼梯。
SAN值-10%。
“……”屋里无论是妖是鬼还是仙都再度看向司凌。
黎琪咧着嘴竖起大拇指:“牛逼!”
麦克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机械性地逃命。他逃出唐人街,在街口骑上摩托,一下子飙满速度,想要借此甩开在无形中跟着他的怨灵。
其实如果他真的能看到怨灵,他会得到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并不存在什么艾米;坏消息是跟着他的超自然生物不是一个,而是六个。
他风驰电掣地一路闯过去,交规完全被抛在脑后。但当他不经意间扫过车把上的后视镜时……他看到艾米扒在他的肩头,正歪着脑袋从后视镜里看他。
也是同一瞬间,麦克驶过一个十字路口。
“哔哔——”右侧正常行驶的吉普车狂按喇叭,麦克如梦初醒地扭过头,但……
砰!
“Ohshiiiiit……!!!”麦克在吉普车司机的惊声尖叫中连人带车在天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然后重重摔在十几米外的街边。
哐!
摩托车摔出无数碎片,麦克砸在一座路灯下,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濒死之际的魂魄溃散让他真的能看到鬼魂了。
于是……一个好消息:艾米不存在。
一个坏消息:他看到六道虚影飘在咫尺之遥的空气里,居高临下地淡看着他。
阿坠抱臂啧嘴:“可惜了,我安排了好多剧情吓唬他呢。”
司凌无奈地瞟她一眼:“这就是不设结界的坏处。”说着她吁了口气,又道,“不过速战速决也没什么不好,我们接下来可以去抢别人的目标了。”
“但没让他对自己的恶行感到后悔,总有点不甘心。”阿坠紧蹙着眉,“太便宜他了。”
司凌一哂:“这倒没什么。在咱们瓷国的地府,判官们会在给亡者定罪前细数他们生前的罪行,撒旦这边应该也有差不多的操作,他会明白的。”
“那就好。”阿坠点点头,心里开始琢磨:没跑完的剧情或许可以用在下一个目标上。
司凌侧首看看泫敕:“不过让他自然死亡就真的太便宜他了……正好濒死状态SAN值极低,你上?”
泫敕颔首:“嗯。”
说罢他抬起右手,明亮的白光在手心中显现,迅速向上下延伸,直至形成一柄黑色长戟。
——这是……神吗?
麦克在快速失血中惶惑地盯着眼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那张完美符合东方美学的男性面孔挥起手中兵刃,裹挟疾风朝他的面门砸来!
“轰——”法器攻击灵体并不造成肉身的损伤,因此麦克没有听到什么皮肉发出的声响或者头盖骨碎裂的声音,但他感觉灵魂烧了起来!
“啊——啊——!!!”麦克痛苦的嘶吼起来,但惨叫毫无缓解痛苦的功效,更可怕的是他现在虽然濒死,但魂魄还被□□束缚着,重伤之下的□□无法动弹,他的魂魄也挣扎不了分毫。
“啊啊啊啊啊!!!”麦克感受着烈焰焚烧,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和交警的鸣笛先后而至,麦克的魂魄仍旧被包裹在这种焚烧里。
“我正常行驶,他突然就冲过来了,虽然我惋惜他的生命,但我还是得说是他全责!!!”吉普车司机大声和交警描述着事故经过。
第70章 连环杀人团伙惨遭连环杀人(5)
救护车在麦克身边停下来,医务人员抬着担架下了车,他们训练有素地立刻动用了各种急救设备,可也就是刚戴上氧气面罩的时候,麦克断气了。
离得最近的急救人员立刻检查了麦克的瞳孔,然后又恪尽职守地进行了一轮心脏复苏,但最终还是只能遗憾地宣布麦克已经死亡。
不远处,由于证据齐全,交警认定吉普车司机的确没有责任,判定由麦克摩托车的保险公司承担吉普车损伤的责任后就离开了。
吉普车司机骂骂咧咧地交了拖车公司前来拖车,人生中的这场小波折对他而言就此结束。
同一时间,麦克终于感觉那种痛苦的灼烧结束了,他的灵魂飘离□□,感到一阵清新,然后……
他看到了两个传说中遍身红色、长有一对弯角和细长尾巴地狱魔。
再然后,好像只是其中一个地狱魔打了个响指,麦克瞬间出现在了一个暗色的房间里。
整个房间其实称得上宽敞气派,只是色调比传统的英伦复古风更暗:它的墙壁是黑红色的,地上铺着的地毯也是这样的色调,黑底上画着暗红的火焰。麦克以跪伏的姿态出现在火焰正中,他不安地抬起头,首先看到一张足有三四米长的深棕色实木桌,桌后有一张背对他的高背椅子。
在椅子后面有两扇很高的尖顶窗户,窗外先是一片荒芜焦黑的土地,远处是正喷发熔岩的火山。
麦克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把背对他的椅子转过来:“MichealBrown.”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恣意地将双腿翘到办公桌上,地狱魔递过去一个文件夹,他将文件夹将腿在地上摊开,优雅地翻弄:“奸.杀七名和你无冤无仇的女性,包括两名未成年女孩,我想你对此应该没有异议吧?”
“Wha……what?”麦克哑哑地回不过神,接着就想要否认。
但在他否认的话说出来之前,中年男人啪地一声合上了文件:“我原本在犹豫是该把你交给喀戎投入血河还是交给阿斯莫德处以淫刑,现在我想明白了——”他笑了笑,“何必做选择呢?”
男人说罢将文件夹丢在办公桌上,朝地狱魔打了个手势:“五百年交给喀戎,五百年交给阿斯莫德……哦不等等,调换一下顺序,先交给阿斯莫德吧。别忘了往天堂发判决结果和邀请函,告诉遇害者们,地狱随时欢迎她们前来观刑。”
“好的,如您所愿。”地狱魔恭敬地应下,提起麦克,离开了宽敞的暗色办公室。
当房门关上的时候,麦克注意到了门板上钉着的铭牌,上面只有一个令他绝望的名字:Satan①.
人间。
腐国雾都。
东方六人组在“当个土匪”和“助人为乐”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一致选择了后者。
司凌拿出通冥盘在高级班的群里友好询问:“我们这边完成了,有人需要帮忙吗?”
消息发出去的最初五分钟,群里没有任何动静,司凌想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正忙于任务,没有回应也正常。
第六分钟。
维莱:???????????????????????????????????????????
维莱:这么快吗?????
司凌被他大吃一惊的反应弄得想笑,同时意识到他那边很可能不大顺利,正要问他需不需要帮助,维莱的私信弹出来:优雅且强大的东方女士,帮帮我吧,Please!
司凌笑了笑:你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维莱发了个尴尬笑的表情:说起来有点丢人,但是……好吧,听我慢慢说。
在鬼怪学院,吸血鬼一族出任务的成绩一直不错,因此无论任务目标有几个,路西法一般都会默认吸血鬼们参加任务。这次他们甚至分到了两个目标,一个叫雷金纳德,一个叫艾萨克。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雷金纳德由艾麦里克王子亲自带队解决,另一队由维莱负责,去解决艾萨克。
艾萨克——这个和著名物理学家牛顿同名的家伙在incel和变态杀人犯这两个身份之外拥有一个和牛顿异曲同工的头衔:科学怪人,
他拥有极高的科学天赋,普通人需要用四年读完的物理系本科课程他只用两年半的时间就毕业了,研究生
期间他出于某种恶趣味选择了一所二流院校就读,然后凭借自己发表的论文硬生生将学校的世界排名提升了一个档次。
——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位科学怪人称得上一个有趣的天才,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在高超的天赋之外,艾萨克尖酸刻薄且刚愎自用,他看不起任何人,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同时又并不甘心只享受自己的世界。
在内心深处,他认为自己这样的天才应该得到全世界的青睐,金钱、权力、爱情对他而言都应该唾手可得。
他完全忽略了相较于前两样来说,他想要的第三样东西来自于和他完全平等且具有自主意识的“另一群人类”,所以当他在两□□往上接连受挫之后,仇恨开始在他心里萌发了。
很多普通人会觉得天才“可怕”,那主要是出于降维打击带来的敬畏感,但当天才开始变态,这种可怕就变成字面意义的可怕了。
在过去的六年里,艾萨克陆续绑架多名受害人,先利用自己设计的各种精密仪器进行残忍的虐杀,然后再用“完全科学的方式”销毁尸体。在中文互联网里有句话叫“撒旦背上纹个他”,那只是一个梗,但艾萨克不一样——在撒旦第一次接触到艾萨克的罪行并翻看记录的时候,这位以残忍邪恶著称的地狱魔王是真的震惊了,
然后他一边向鬼怪学院下达了任务,一边召集手下们开了个会,让他们参照艾萨克的发明升级地狱酷刑。
今天,当负责这项任务的吸血鬼们直面艾萨克,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变态的天才究竟能有多可怕。
……艾萨克就像完全没有普通人的恐惧一样,至少完全不怕吸血鬼。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别墅里出现了超自然生物,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意,而是展现出了一种兴致勃勃,眼睛里四溢的精光看得吸血鬼们都怀疑鬼生。
然后,他甚至主动关掉了电闸、闭合了门窗的挡板,打算在一片漆黑里和吸血鬼们斗智斗勇。
按照常理来讲,这是完全不理智的,因为相较于普通人,大多数鬼怪都拥有更强的夜视能力,吸血鬼和狼人又是实体型鬼怪中的夜视翘楚。
但艾萨克敢这样和他们斗智斗勇的前提就是他自己有勇有谋,在关掉电闸的同时,他开启了房间里的很多机关,其中包括一套专门用于迷惑偷盗者的影像设备以及热成像和声呐装置。
那套影像设备会在房子里随机投放艾萨克的影像,影像无比逼真,还会自动识别周围光线,调整影像的明暗,吸血鬼们被它耍得团团转。
至于热成像和声呐系统——由于吸血鬼们属于“冷血动物”,体温无限接近常温,热成像基本是不起效的,艾萨克无法通过热成像寻找他们的踪迹,但声呐系统是有效的。
人类本身不具备识别声呐的功能,可艾萨克的这套装置能在用声呐进行识别后直接在房间内生成影像,再用特制眼镜进行读取,把艾萨克变成了一只蛰伏于黑夜中的人形蝙蝠。
维莱早就被折腾得焦头烂额考虑向其他小组进行求助,在司凌发出消息的最初五分钟里他之所以没有进行回复,是因为那时候正好有一名组员被艾萨克捕获了,正让本来就步履维艰的吸血鬼们顷刻之间彻底落入了被动之中,有好几个人想要不顾一切地去营救同伴,维莱很是费了些口舌才劝住他们。
后来的事实证明还好把他们劝住了,因为艾萨克利用被捕的同伴设置了陷阱,正准备守株待兔。
“……也就是说。”司凌按下屏幕上的语音按钮,心情复杂地进行了总结,“你们不仅没能拿下目标,还导致一名成员被捕了,现在他生死未卜,而你们束手无策?”
司凌在发这段总结的时候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感到有些意外,可这种意外又自带一点嘲讽效果。
维莱同样以语音进行了回复,语音里的口吻十分艰难:“是的……我知道这很丢人,你想嘲笑就嘲笑吧。只要你能救我们的同伴……我保证,司凌小姐,只要你能救我们的同伴,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的。”
司凌拧眉想了想:“这话听起来很像画饼,我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需要你们这样帮助,比起这种承诺,我更想要点值钱的东西。”
维莱:“值钱的东西?”
他一时略显疑惑,但也只过了十几秒就发来了一张图。图上是一枚血红色的宝石,维莱解释道:“这是吸血鬼之石,其实不是石头,是用吸血鬼的血炼成的,可食用,服用后无论对人类还是鬼怪都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并且能完全恢复健康……呃,好吧,严格点说不是起死回生,得在咽气之前服用,也就是濒死。另外……它对你这种灵体型鬼怪无效,不过你虽然用不上,但它在黑市也能卖个好价格!绝对是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