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投喂


    半干的地面潮气蒸发, 台风刚过,不算太热,回升的气温堪堪摸到30℃的边缘。


    牧元淮宽大的衬衫袖口灌着风, 发丝恣意飘扬在身后, 没两分钟, 准确无误找到了西门旁的栏杆。


    雕花的铁艺栏杆上有零星的锈迹,被雨水浸透的墙根还没干,表面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牧元淮提着打包袋,掀起眼皮越过栏杆朝校园里望。


    每一座楼都亮着灯,包括教学楼,办公楼, 行政楼。


    从他的角度看去, 恰好能看见明德楼的教室窗口, 里边埋了一群黑黢黢的脑袋。


    牧元淮掏出手机发了消息, 接着步伐懒散地走到小电驴边, 半靠坐在车座上。


    他也是闲得没事干, 待店里吹空调多好……


    “牧元淮?”


    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身侧传来。


    牧元淮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正对上瞿卓那张带着倦意的脸。


    对方显然是刚下班, 手里还攥着半杯冰美式,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


    “大晚上坐这干啥呢, 不嫌闷么?”瞿卓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随手将空杯投入垃圾桶,朝他走来。


    路灯打在瞿卓略显疲惫的脸上, 衬得他眼下的一圈黑更明显了。


    牧元淮揉了揉发酸的后脖颈,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还不是那个小兔崽子……”


    话到嘴边他停顿一秒,又咽回去半截,转而问瞿卓:“你呢, 怎么弄那么迟,你们现在心理老师也盯晚自习了?”


    “别提了……”瞿卓用力搓了搓脸,整个人精神萎靡,像被抽了筋似的,往小电驴上一靠,声音沙哑。


    “刚刚才送走一个学生,整整缠了我三小时!说什么要被学校制度逼疯了,连不想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十分钟前才把人哄回寝室,唉。”


    心理老师这碗饭越来越难吃了,瞿卓工作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大学专业是临床心理学,比普通心理学多了个医学背景,结果现在不仅要上心理课,做心理疏导,医务室谁谁请假还得临时顶班。


    “现在这些学生……”他看着牧元淮,忍不住吐槽,“十个里面两个抑郁,三个厌学,剩下五个里还有两个焦虑症,我哪管得过来!”


    瞿卓后悔,早知道不如听爸妈的,考到他们医院得了。


    牧元淮闻言沉思,现在学生心理问题这么严重?看来祝璟算是身心健康那一挂的?


    “我刚才还给领导发了邮箱,建议他多招一个心理老师,实习生也行啊,我一个人真快撑不住了。”


    瞿卓一边发牢骚,一边倒苦水,把自己形容得又辛苦又命苦。


    牧元淮看不下去他这副精气神被吸干的样子,点了支烟递给他,顺便自己也点上一支:“晚饭吃了没,一会儿上我那吃点。”


    “谢了昂,下回放假再去吧,我今晚回去还得洗狗。”瞿卓摆手拒绝,余光瞥见牧元淮挂在把手上的打包袋,后知后觉,“你来送晚饭?”


    牧元淮瞥了眼袋子里冒着香气的烤猪排,心说算哪门子晚饭,饭后小食还差不多。


    “算是。”


    瞿卓伸手:“拿来吧。”


    “?”


    “什么表情,我还能偷吃不成?”瞿卓说,“帮你送进去,高三一班是吧,晚自习下课还得20分钟呢。”


    瞿卓的提议按理说应该提到他心坎里了,但牧元淮却鬼使神差面露犹豫。


    “怎么?里头有违禁品?”瞿卓半猜测地问。


    “……去你的,”牧元淮挥开他的手,“不用你送,一局游戏的事。赶紧回家洗狗去吧,照你家狗的性子,得闹腾到半夜。”


    瞿卓一想也是,下午那会儿他查看宠物监控,蠢狗打翻了半罐大酱,抹得厨房到处都是。


    “行吧,那我先走。高三一班就在前面那楼的一层,一会儿打铃祝璟出来你就能看见。”


    “放心,有数。”


    夜里的校园静谧且人烟稀少。


    牧元淮靠着软垫车座抽了支烟,打了一局游戏,屏幕上刚跳出游戏胜利的字样,黑漆漆的栏杆内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哥?”


    栏杆内树影重重,灌木丛因常常被人穿行而变得稀疏,祝璟就这样逆着校内路灯站在那里。


    牧元淮愣了一秒,抬眼,一度怀疑自己玩游戏太投入没听见铃声:“你……下课了?”


    祝璟抓着栏杆,平静地蹦出一句:“没,我溜出来的。”


    他说完,广播里就传来了晚自习下课的铃声。


    “好学生也会逃课了。”牧元淮说完,收了手机揣进兜里。他曲起食指,勾住打包袋的提手,牛皮纸绳在指节上勒出几道凹痕。


    走近栏杆,把东西往铁栏杆里塞的时候,牧元淮忽然觉得这幅画面像在探监。


    装薄荷可可的杯子杯口比栏杆缝大,倔强地卡在两根铁杆之间,牧元淮尝试了几个角度无果,果断拇指抵住杯口用力一捏。


    虽然杯身变形,好歹也硬挤进去了。


    外带的饮品都会用封口机封膜,被牧元淮那么一挤,膜面朝外鼓起一个小弧度。


    刚递进去,黑暗中就伸出来一根白净修长的手指,越过烤猪排,把鼓起的塑料膜戳了回去。


    牧元淮:“……”


    小动作那么多。


    他心里吐槽了两句,抽回手拍了拍:“走了,剩下两节晚自习好好上,别动不动逃课。”


    “卡铃声也算逃课?”祝璟拿过打包袋,语气平静,显然没把牧元淮的话放心上。


    “废话,早一秒都算逃课,也就是你没被抓,”牧元淮手掌撑住栏杆,微微俯身,“哪天被请家长别指望我会来。”


    他才抽完烟没多久,嗓子被烟熏得微哑,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夜里透出一丝倦意。


    牧元淮抽的烟味道都很淡,风一吹基本就没味了,祝璟却依然在对方靠过来时捕捉到了一丝踪迹。


    大一大二那段时间算是牧元淮烟瘾最大的时期,后来慢慢就戒了,直到现在偶尔会来一根。


    祝璟鼻翼翕动:“哥哥班群都加了,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迟了点。”


    加班群怎么了?又不是他自愿的。


    真到了请家长的时候,能把他硬压过来?


    “行了,”牧元淮拍了两下手臂,又挠了挠,“别站这喂蚊子了,你带班里吃去。”


    “刚下课,再等等。”


    “老子满腿的蚊子包。”


    夏天草丛里的蚊子不是一般的毒,他腿上已经隆起好几个包了。


    祝璟没接话,低头拆开打包袋,从里面取出了浅黄色的甘蔗浆餐盒。


    当他掀开盒盖的瞬间,蒜香混着焦香的肉味瞬间四溢,浓烈的香气甚至盖过了校园里飘散的桂花味。?


    牧元淮挥开一只企图偷袭他的蚊子,一脑门的问号:“非站在这吃么,你带回去。”


    站着吃更像探监了。


    祝璟置若罔闻,自顾自叉起一块猪排送嘴里,咀嚼几下后,他突然叉起角落最大的一块,从两根栏杆中间,拳头大小的缝隙里递了出来。


    这个举动着实突兀,牧元淮怔愣一瞬,条件反射后撤了一步。


    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不就吃口猪排,他的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祝璟的叉子还悬在栏杆间,焦香的气息萦绕在两人鼻尖。


    牧元淮望着眼前这块微微晃动的猪排,突然觉得周遭风声蝉鸣都渐渐模糊起来。


    他不习惯被人投喂,盯着烤猪排无意识抿了下唇。


    僵持着不是办法,犹豫再三,牧元淮一把抢过叉子,一口咬掉叉子上的猪排,嚼了两口。


    “好吃吗?”祝璟问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把叉子拿了回来。


    “……凑合。”


    汪大厨出品,毫无疑问色香味俱全,并且他知道老板要带给他弟,烤猪排的量都翻倍给。


    餐盒塞不满的角落还用了油浸小番茄和烤口蘑填缝,包满意的。


    不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嬉闹声像潮水般涌来,重点高中的学生们疯起来,和普通高中也没什么两样。


    夏末的晚风掠过,两人站在昏暗的灌木草丛中,仿佛教学楼那边的喧嚣是另一个世界。


    牧元淮喉结滚了滚,刚咽下,面前就又递来一口。这回几乎靠在他的唇边,张嘴就能够到。


    这个距离,他若是还接叉子,会显得很突兀。


    牧元淮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那点纠结的小心思被祝璟尽收眼底。


    终于,牧元淮别开眼,就着祝璟的手咬了一口。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自在,具体却说不上来。


    明明他是来投喂苦逼高中生的,怎么现在被投喂的变成了他自己???


    接下去两分钟里,牧元淮还吃到了口蘑和小番茄,以及烤到金黄流汁的大蒜。


    两人的动作从生疏到熟练,牧元淮本来就不饿,现在都快撑死了。


    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不饿,你带回去吃吧。”


    祝璟叉着一块猪排,晃了晃叉子,随口扯了个句:“带回去会被林天瑞抢。”


    话音未落,旁边的树丛突然簌簌作响。


    一个黑影从枝叶间探出头,杂草还粘在他发梢上。


    林天瑞痛心疾首,声音哀怨:“其实你躲这里也会被我抢。”


    牧元淮:“……”


    祝璟:“……”


    面对突然出现的林天瑞,牧元淮猝不及防心一紧,祝璟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跟没说过那话似的。


    他问:“你怎么也来了?”


    “你跑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作为你同桌,担心你遇到什么意外嘛。”林天瑞努努嘴,“谁知道你和牧哥躲在小树林里偷吃……我也要!”


    祝璟掀起眼皮,浅浅地与牧元淮对视,后者抬了抬下巴,表示——给他。


    “给你吧。”祝璟后退一步踩住石块,将盒子递给林天瑞。


    林天瑞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我吃一块……不是,吃两块就够了。”


    祝璟嗓音淡淡:“装什么。”


    “……好吧,”林天瑞小小尴尬了一秒,迅速调整好心态,“那我不客气了。”


    除了烤猪排,祝璟手上还有一杯被遗忘薄荷可可,在林天瑞的咀嚼声中,他插上吸管,轻轻抿了一口。


    接着杯口朝外,一如先前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一样,干净的腕骨越过栏杆,将吸管口停在牧元淮唇角。


    这次牧元淮没再上当,他直接从口袋掏出一把车钥匙,晃了两声:“你俩好好读书,我走了。”


    说完,电瓶车瞬间启动,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转角。


    动作迅速,背影甚至有点急促。


    祝璟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才转回头。


    “牧哥他……”林天瑞目瞪口呆,斟酌半天,“很赶时间吗?”


    祝璟:“嗯。”


    “赶成这样?”


    “嗯。”


    “可是他手机掉这了……”


    祝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草地上果然盖着一部黑色手机。


    几秒后,林天瑞和祝璟看见远处电瓶车车灯一闪。


    牧元淮回到栏杆边,头也不回捡起手机,就像不认识他俩似的,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林天瑞:“……”


    祝璟:“……”


    第27章 几点


    上课铃声叮叮当当地响起。


    走廊和花坛附近闲逛的学生纷纷朝着教室前后门涌进去, 如同涌进珊瑚礁的鱼群。


    祝璟脚步不紧不慢,趁着周围没老师,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林天瑞也跟着他慢吞吞地走, 边走边吃。


    晚自习坐班老师不会来很早, 打铃后从办公室大楼走过来至少三分钟。


    林天瑞卡在进教室前一秒干空了小半盒猪排, 丢完垃圾才拍拍手回到座位。


    反观他同桌,一看就是校外来的饮品,就这么明晃晃摆在窗台角落。


    走廊暗,教室明,来个领导走过去,随便一瞥就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校内的设施其实挺完善的, 奶茶店, 炸鸡店, 烤肠店都有, 但学校内有规定, 除了操场边的小超市, 其余店铺晚饭时间结束必须关门。


    为的就是他们能安安心心,专心致志, 两耳不闻窗外事, 上完四节晚自习。


    林天瑞盯着窗户, 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双眼放空,神情呆滞。


    发呆使人困倦, 就在林天瑞睡意上来,哈欠即将出口的那一秒,余光中突然闯进了一件条纹POLO衫。


    他一顿,悄悄转动眼珠, 下一刻跟他们面无表情的教导主任对上了目光。


    “……”


    这下哈欠没了,林天瑞唰地一下扯过试卷埋下头,冷汗差点没吓出来。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名叫蒋军,人送外号“将军”,顾名思义,教务处领导头头。


    蒋军手持保温杯,剜了林天瑞一眼。


    都高三了,晚自习还敢发呆走神!


    蒋军曲起手指,“笃笃”叩了两下玻璃窗,随着清脆的两声响,他微胖的手指点着窗沿上那杯饮品。


    林天瑞和祝璟同时转头望去。


    蒋军一脸“抓到你了”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住林天瑞——你小子不仅喝奶茶,甚至大摇大摆把杯子放窗台,生怕我抓不着你是吧?!


    蒋主任有话要说,于是祝璟体贴地开了一条窗缝。


    蒋军压低嗓音:“林天瑞,三千字检讨这周写完交到我办公室!”


    林天瑞:冤枉啊主任!


    祝璟鼻尖一顿,忽然抬手把杯子拿了下来,放到了自己桌面上。


    蒋军看看祝璟,又看看林天瑞:“……?”


    林天瑞讪讪一笑。


    祝璟:“不好意思,主任,我的错,下次不放了。”


    蒋军嘴巴努了半天,皮笑肉不笑看着祝璟。


    “呵呵,原来是你放的啊,既然你认错态度良好,那下不为例。”


    “知道了,谢谢主任。”


    “嗯……”蒋军点点头,“行了,没事你们就写题,别老发呆,时间就是金钱,浪费一秒少一秒!”


    蒋军说完绕着前后门巡查了一圈,就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林天瑞四处瞄了瞄,确认安全。


    他拍拍祝璟的肩膀,真心感慨:“兄弟,成绩是你的保命符。”


    祝璟喝了一口薄荷可可:“没看错的话,你四张卷子都没动,还有心情跟我讲话。”


    林天瑞扫了眼祝璟早已写完的一沓试卷:“…………”


    作为年段第一的同桌,他时常感到绝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周的课程又接近尾声。


    祝璟逐渐习惯晚自习结束就步行前往半醒。


    自从上次一起吃猪排后,他和牧元淮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一层,很难想象他们相识才两个月。


    祝同学目标明确,自从牧元淮给了他一把后门钥匙,每次他都从后门直接进入休息室找人。


    故而,直到几天后,他才察觉店里上任了一位新调酒师。


    要不是偶然刷到瞿荣的朋友圈,他甚至可能再过一个月都不会察觉。


    ……


    瑞阳一中的尖子班每周返校都比普通班早,尖子班中午十二点前就必须到校,而普通班则可以等到下午五点之后。


    这天返校前,祝璟半俯身在水槽边清洗水蜜桃,牧元淮忽然趿拉着拖鞋绕到他旁边,手肘熟稔地往他肩膀一撑,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个亲昵的动作。


    牧元淮顺手捞了个洗干净的水蜜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上次律师不是让你去银行调转账记录了吗?估计这事能成。”


    无需明说,一提银行转账记录,两人就心知肚明,无非就是那栋别墅的产权纠纷。


    牧元淮似乎刚睡醒不久,嗓音还透着几分倦意:“多感谢感谢你哥哥我,要不是我不跟你争,这事哪能那么顺利?”


    “那哥想让我怎么谢?”祝璟的手背上挂着水珠,他轻轻甩了甩,水珠溅了几粒在二人衣服上。


    “怎么谢?”牧元淮咬了一口桃子,瞥他一眼,随即开始胡诌,“还能怎么谢?不就是为我鞍前马后、当牛做马、以身……”


    呸!


    话到嘴边倏地卡壳,牧元淮喉结滚动了两下,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祝璟眼尾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玩味:“以身什么?”


    靠啊……


    牧元淮暗自掐了下掌心,最近闲得无聊古装剧看上头了,台词张口就来。


    祝璟不依不饶地追问:“以身什么?”


    牧元淮捏着水蜜桃,指腹微微用力,半晌,他蹦出一句无厘头的:“以身……作则?”


    “?”


    牧元淮盯着桃子上的水珠看了片刻,突然蹦出两个字:“作息。”


    祝璟:“嗯?”


    “你们重点高中,不是最讲究这个?”牧元淮用拇指蹭掉手背上的水,“天天六点起。”


    祝璟微微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我缺个……”牧元淮停顿了一下,轻咳一声,“榜样。”


    他的手指不停地扒水蜜桃的果皮,丢进垃圾桶。


    “所以?”祝璟问。


    “以身作则,”牧元淮抬眼看向他,“懂了?”


    终于说完了,他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不愧是他,临场反应绝了。


    祝璟被噎了一下:“既然如此……”


    牧元淮朝他投去目光。


    “那今晚我就搬去主卧,保证每晚都能好好监督你。”


    “……神经病。”


    搬是不可能搬的,祝璟也清楚这点,纯粹嘴巴占占上风,过个瘾-


    天气连续晴了几天,气温节节高,空气都透着股燥热,知了鸣叫得愈发厉害。


    自从上次成功让牧元淮跑腿后,祝璟又陆陆续续提了几次要求,牧元淮也没觉得有什么,得空他就应下。


    不过明天怕是没时间了。


    牧元淮一边刷牙,一边看着手机群里新收到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两下。


    明天是钟天成生日,他在朋友群里发了聚餐邀请,明天酒吧清场,只放自己人进去。


    牧元淮觉得这人怪讲究,群里发完,私信也发一条。


    他吐了泡沫,漱口后按住语音回复:“知道了,明天呗。”


    他把手机往干燥台面上一放,朝脸上泼了几下水,水珠顺着鼻梁轮廓蜿蜒向下,晶莹的一点,汇聚到了鼻尖。


    随便吃了点午饭,牧元淮约上瞿荣一块儿去了趟附近商场,逛了几家店,他给钟天成挑了一对价格不菲的酒杯。


    算是礼尚往来,往年他生日,钟天成送他的东西都挺贵,跟不要钱似的。


    这是一家专门卖杯子的店,牧元淮站在柜台边结账,余光忽然瞥见左侧新品架子上放了一排动物主题保温杯。


    柜姐正要打单子,对面身高腿长的男人忽然动了,走去旁边拿了个东西搁到她面前。


    语调生硬地说:“这个,也要了。”


    看着台面上粉色猪猪款保温杯,柜姐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专业的微笑:“好的,您稍等。”


    “嗯。”


    “保温杯另收您398元,这边扫码。”柜姐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坨粉色物体,“这是我们家动物主题产品赠送的小猪玩具,我帮您一起打包了吧。”


    瞿荣一眼就看到了提着两个礼品袋走出来的牧元淮。


    他好奇地问:“牧哥,怎么买了俩?”


    “打折。”


    “打折?”瞿荣疑惑地眯起眼睛。


    真的假的?多大的折扣能让您买下——卡通保温杯。


    牧元淮扯开话题:“你挑好没?不然喝点东西去。”


    “差不多了,”瞿荣摸摸脸,食指指着对面的眼镜店,“我打算给钟老板挑一副墨镜,走走走,咱去看看。”


    ……


    回到家刚好下午两点半,牧元淮在沙发上瘫了五分钟,坐起身把保温杯礼盒拆开了。


    他两根手指提起那坨小东西,一捏,卡在地下的哨子顿时发出高昂的呜呜声响。


    这不就是水池玩具么,小黄鸭换成了猪。


    牧元淮拆了保温杯包装,点开微信,发消息的前一刻脑子里无端起了个念头。


    最近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有问题,居然买这么幼稚的东西……


    牧元淮想了想,把原先打好的字删了。


    【逛商场买东西送了个杯子,放桌上了,要就拿走。】


    祝璟一堂物理课结束,从抽屉摸出手机,映入眼帘的便是很符合他哥性格的一段话,拽拽的。


    杯子。


    祝璟盯着屏幕默念一句。


    “哎哎——老班来了,快快快,收进去收进去。”林天瑞压着嗓子传递消息。


    祝璟快速打了一个字。


    「要。」


    打完立刻将手机推进桌肚,讲台上徐妙是带着通知来的。


    “高三开学摸底考时间已经确认了,下周二,周三,这几天自己多准备准备,清楚了吗?”


    “清楚了——”班上半数人异口同声应。


    “清楚就行,高三第一次考试不会很难,一会儿考试时间安排表我打印出来,前后门各贴一张。还是那句话,把每一次考试都当成高考,对你们有益无害。”


    徐妙说完,踩着高跟鞋走了,教室恢复吵吵闹闹的状态。


    晚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祝璟坐在小电驴后座有一搭没一搭跟牧元淮聊天。


    声音闷在头盔里,其实并不能清晰传达给对方。


    晚风簌簌地钻进衣领,四周霓虹灯连成一片。


    祝璟侧着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烟火阵阵的小吃街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收回视线。


    他看见牧元淮上衣的衣摆被风灌满,鼓起一片,像一朵光滑的云。头盔下的发尾贴着后颈,每经过一处路灯,发尾就会被镀上一次暖色的光。


    祝璟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但这个结论似乎已经不知不觉被推翻了。


    一路上,他多次问起杯子的款式,牧元淮愣是一句没透露,非要他回去自己看。


    五分钟后,防盗门打开的瞬间,祝璟和餐桌上粉红色的猪对上了视线。


    “……”


    杯盖上趴着的粉猪,黑黑的眼睛圆不溜秋,像两颗没发育好的黑豆,底下是同款色系的粉嫩保温杯。


    祝璟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牧元淮:“这是哥说的赠品?”


    牧元淮编瞎话的水平一流,当场应了:“是啊,丑兮兮的,适合你。”


    祝璟走过去拿起杯子,打量的同时捏了捏躺在杯子旁边的猪玩具,意有所指:“怎么偏偏是猪?”


    “……”牧元淮绷着嘴,“巧合呗。”


    “这样,”祝璟点点头,看样子是信了,“没关系,我很喜欢。”


    “喜欢就行。”


    祝璟偏头笑了一声。


    牧元淮:“……”


    他想说笑个屁笑,但祝璟已经进厨房洗杯子去了,总不能追过去问他笑个屁,这太蠢了。


    牧元淮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想起个事:“喂,明天晚自习结束你自己回来,我有事儿。”


    “什么事。”


    问得挺顺口啊……


    牧元淮上下打量祝璟,拉开椅子敞腿坐下:“钟天成生日,我上他那玩会儿。”


    “他生日?”祝璟手指微蜷,神情似乎停滞了一秒,像卡壳的闹钟,“几个人?”


    牧元淮仰起头,抻了抻脖子:“一群人,都他朋友,我怎么知道。”


    “哦,那就行。”


    牧元淮一头雾水。


    奇了怪了,什么行不行的——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撒花]


    我哐哐喝[奶茶][奶茶][奶茶]


    第28章 醉酒


    水池哗哗的流水溅在水池里, 祝璟将保温杯翻了个面:“玩到几点,我可以去接你。”


    “免了,”牧元淮摇头, “估摸着结束怎么也得半夜。”


    他托着下巴:“晚上十点还有公交车吗……算了, 你打车回来, 车费报销。”


    祝璟似乎有话要说,但牧元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上店里骑我电瓶车也行,我结束打车回,都随你。今天我先洗澡,不许抢。”-


    转眼时间来到翌日下午。


    牧元淮半俯上身,嘴里一边默念一边清点仓库库存, 搁在纸箱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


    他记下高脚杯的数量, 这才抽空捞过手机瞥了眼。


    【猪:少喝点酒。】


    【猪:你酒量差, 别喝醉了。】


    牧元淮:“…………”


    提醒他少喝酒算是关心, 可后面非得跟上一句酒量差吗。


    牧元淮放下本子和笔, 手指划过键盘, 唰唰打了一串字。


    【管得着么,再多话, 举报你带手机[冷笑]】


    “牧哥, 点得咋样了?”瞿荣叼着根棒棒糖晃进仓库, “过去吗?钟老板在群里叫了。”


    “马上,”牧元淮放下手机,“你先去, 不用等我。”


    “那我先过去喽,帮你占个位!”-


    钟天成的生日聚会,场子铺挺大,舞池中央像模像样搭了个蛋糕摆台, 墙上还贴了各式各样的庆生气球。


    牧元淮清点仓库,去迟了几分钟,等他到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


    “元淮,这边。”钟天成端着一杯酒,准确无误捕捉到了他进来的身影,主动朝他走来。


    “生日快乐钟老板,”牧元淮把礼盒往钟天成怀里一塞,语调不变,“礼物。”


    钟天成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嘴角扬起笑容:“谢了,瞿荣说你在忙,我就没打电话。晚饭吃了吗,一会儿有烤全羊。”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有人喊起钟天成的名字,那群人牧元淮一个都不认识。


    钟天成刚想让他们别喊了,牧元淮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落在左侧靠墙的位置,瞿荣坐在那里。


    “你先忙,不用管我。”牧元淮朝瞿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去那边。”


    钟天成稍稍思索,点头:“那行,一会儿我再过去找你们,酒水随便点,今晚我请客。”


    “钟老板!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包你满意!”


    “哈哈哈,你小子把我们钟老板当什么人了!”


    眼看那边一群人笑成傻子,钟天成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来了。”


    瞿荣一抬眼就看见牧元淮朝他走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忙不迭地往沙发里侧挪了挪屁股,给他腾位置。


    他们桌上凌乱地堆着各种酒水零食,两颗骰子散落在中间,边上还有几张扑克牌,看样子在玩斗地主。


    牧元淮坐下没两分钟,就抓着牌融入了进去。


    钟天成中途过来晃了一趟,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另一边的朋友叫走了。


    玩牌多少得有惩罚才刺激,瞿荣职业病发作,抄起几个杯子就调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酒精饮料,颜色诡异到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


    牧元淮本来没打算喝酒,耐不住今晚手气臭到极点。


    几轮下来,他面前的空杯子堆成了小山,就属他喝得多。


    “牧哥,牧哥?”瞿荣歪着脑袋喊人,笑嘻嘻地调侃,“你还行吗?不行千万别逞强。”


    “逞强?”牧元淮颈侧微红,听见瞿荣说他逞强,原本迷离的双眼瞬间眨了眨,“担心我?你们不趴就能一直玩!”


    瞿荣鼓掌:“嚯!可以啊,牧哥酒量有进步,还能说话呢!”


    “滚,”牧元淮抽出几张牌,压在瞿荣出的对五上,指尖轻敲桌面,“四个二,炸弹。”


    “……”他队友瞬间急了,“不是,谁家拿炸弹炸对子啊。”


    他们玩的牌是本地玩法,四人局,两两分组,牧元淮这一手把他队友吓得不轻。


    旁边有人起哄:“斌子你懂个屁,牧哥这出法一看就是快赢了,剩下的不是炸弹就是顺子。”


    那人说完,还冲牧元淮挑眉,意思是我说得对吧?


    随着周围一圈都喊了“过”,牧元淮指腹摩挲着牌面,他手里还剩五张牌,迟迟不出,愈发神秘。


    半晌,万众期待中,他缓缓抽出两张牌:“对三。”


    众人:“……”


    所以你的炸呢?


    瞿荣都快笑疯了,捧着肚子笑声如同玩水的鸭子,逗得旁边人全笑翻了。


    牧元淮实在醉的不轻,压根没觉得这么出牌有什么问题,只轻轻蹙了下眉,催促:“都看我干什么,出牌。”


    “好好好!”瞿荣笑的腹肌疼,强撑着坐直身体,抛了个飞吻给他牧哥,“那不好意思了,炸!四个A!出完!”


    “喔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牧元淮和他的队友:“……”


    “喝喝喝!”


    “牧哥还行不?”


    “诶瞿荣你什么话,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


    牧元淮整个人晕晕乎乎,连他们在说什么都没听清,端起桌上准备的酒就一饮而尽。


    聚会吵吵闹闹进行到了切蛋糕环节,作为寿星的钟天成脸上不可避免被人抹了奶油。


    牧元淮胃里全是酒,吃不下蛋糕,瞿荣见状主动提出帮他解决。


    他去了趟洗手间,习惯性往脸上泼了几把水,回去路上扫了眼时间,22点11分。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玩这么久了……


    瞿荣正低头整理牌堆,余光瞥见他家牧哥揉着太阳穴走过来,随手抄起一瓶矿泉水说:“我先走了,你们玩。”


    “这么早?再玩会儿啊?”旁边有人出声挽留。


    牧元淮脑袋不太清明,酒精让他的思绪变得迟缓,但潜意识在提醒他,该回家了。


    瞿荣的反应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把牌甩给旁边的人,手忙脚乱站起身:“牧哥你走慢点,我送你回去!”


    刚迈出两步,一只手臂横在了他面前。


    钟天成看似在对瞿荣说话,视线却落在门口摇摇晃晃的身影上:“你留着玩,我开车送他,方便。”


    瞿荣转念一想,也对。


    他确认似的问:“你没喝酒?”


    “放心,最近吃消炎药,喝的都是气泡水。”钟天成晃了晃车钥匙,“到了给你发消息。”


    “噢,那麻烦钟老板了,我替牧哥谢谢你。”


    “客气。”


    钟天成对他笑了一下,追了出去。


    夜风温热,钟天成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意外发现牧元淮并没有走远。


    那人正单手撑着路边的一棵香樟树,像是被风吹得站不稳,又像是醉意正浓,找个地方缓一缓。


    颀长的身影微微弯着腰,在路灯下轻轻晃动。


    “元淮。”钟天成快步上前,“没事吧?”


    “没。”牧元淮发现他过来,像是要证明自己清醒似的,手掌离开树干。


    可没等站稳,脚尖就绊到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控制不住身体往前一栽,幸亏钟天成及时赶到拉了他一把。


    “靠……”


    钟天成揽住了牧元淮的肩膀,听见对方轻声骂了一句,不知道在骂谁,可能是那块不长眼的石头。


    巷子有风穿过,燥热的夜风吹得人起了一层薄汗。


    牧元淮撑树时一直低着头,此刻额边凌乱地贴了几缕黑色发丝,发丝戳着眉眼,看着就不舒服。


    但他自己没发现,只在说话时蹙着眉头。


    毕竟醉酒后身体给出的不适感太多太杂,头晕、犯困、反胃,脑袋像塞了块泡水的海绵,又涨又重。


    钟天成笑了两声,抬手帮他把头发往边上拨了一下,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


    “一脚油门的事,”钟天成打断他,“别老跟我那么生疏,都认识那么久了。”


    以牧元淮的酒量来说,今晚确实喝多了。理智告诉他,比起叫车,让钟天成送一程才是最方便的。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要张口答应,却在抬头时蓦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越过巷边排列整齐的自行车,落到了不知何时静静站在那的少年身上。


    祝璟单肩挎着书包,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站姿松弛,却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


    如果光线再亮些,牧元淮就会看清祝璟正沉沉地盯着钟天成搭他肩膀的那只手。


    钟天成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顺着牧元淮的视线转头望去。


    随即也愣了愣。


    牧元淮思绪虽缓慢,却格外跳脱。


    上一秒还在疑惑祝璟怎么没回家,下一秒突然想起,他的手机充电器还在休息室的柜子里。


    “我去拿充电器,你们先把车开过来。”


    他指了指不远处自家店铺后门,然后……就这么转身离开了,浑然不觉自己将两个并不相熟,甚至不太对付的人留在了原地。


    你们?


    哪来的“们”?


    钟天成没有和祝璟聊天的打算。


    等牧元淮走进门,他站原地点了支烟,察觉到对方仍在盯着自己,不知出于哪门子幼稚心理,他露出了一个并不友善的笑。


    车就停在旁边,两步路的距离,故而此刻他只需要安静等待牧元淮出来即可。


    祝璟的指尖攥着书包带,似乎很用力。


    目光触到钟天成的笑后,他沿着小巷的水泥地,向前迈了两步。


    祝璟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导致钟天成压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最后,祝璟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步子:“管好你的手。”


    声音在夜色中格外低沉。


    钟天成夹着烟的手指一顿,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立刻眯起眼睛:“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句话?”


    “或者说,”钟天成直视祝璟,“你觉得自己有资格管我,还是有资格管牧元淮?”


    第29章 目的


    八月底的夜风并不温和, 甚至有些恼人。


    祝璟的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身份?”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医院门口第一次见到牧元淮的场景, 冷白的光线打在他身上, 脸上分明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却脱口而出问了他一句——“不进去?”


    “问我前不如先问问自己,钟老板戏台搭多了,真当有人愿意陪你演?”祝璟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空气几近消失,“还是说你就喜欢挑人不清醒时下手?”


    祝璟漆黑恍如深潭的眼睛扫视着他。


    钟天成夹在指间的烟蒂忽然轻微地颤了一下,花色的烟灰陡然掉落。


    他自认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从未有过乘人之危的心思, 可祝璟这句反问却像一把弯刀, 剖开了他藏在最深处的念头。


    钟天成的凝滞转瞬即逝, 快到无法捕捉, 他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烟雾, 借着这个动作抬起眼,将祝璟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


    半晌, 他将烟扔到地上, 用脚碾灭。


    “你一个高中生, ”钟天成话里有话,“大人的事,你懂多少?”


    “大人的事……”祝璟低头沉思了几秒, 突然笑了,那笑容在昏暗中有些刺眼,“有意思,你跟他说过吗?大人的事?你敢说么?”


    钟天成站直身体:“那你呢?费尽心机留在他家, 你什么目的?是还没断奶吗?”


    昏暗的老路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祝璟的瞳孔也跟着一缩,他的呼吸明显变了,胸口莫名发闷。


    半晌,祝璟掀了掀薄薄的眼皮,嗓音沉沉:“钟老板窥探欲很浓啊?”


    两人视线隔着空气对撞,安静的夜色里,他们之间仿佛充斥着火花。


    祝璟微微阖眼,凌厉的视线打在对方身上,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门锁开合的咔嗒响声。


    他迅速收了话头,趁牧元淮尚未走近,压低声音说了句:“离他远点。”


    音量很小,但字字清晰。


    钟天成眉头一蹙,还想说什么,奈何牧元淮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


    针锋相对的两人此刻十分默契地停了话题,仿佛牧元淮离开的几分钟里,没有任何事发生。


    尽管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但仅靠牧元淮麻木的思绪,并不能意识到不对劲。


    牧元淮打了个哈欠,一手卷着数据线,一手扯祝璟:“走,跟上。”


    “去哪。”祝璟嗓子带着几分喑哑。


    “坐车回家啊!”


    祝璟瞥了眼钟天成。


    牧元淮也跟着望过去:“我收拾好了,你车呢?”


    “他也坐?”钟天成答非所问,伸出手指,指着祝璟。


    牧元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快点吧,我着急洗澡。”


    钟天成嘴巴张了张,张开又闭上,反复好几次,才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一句:“马上……”


    钟天成开的是一辆中大型轿车,但对于习惯坐越野的牧元淮而言,后排并不见得宽敞。


    后排两个人坐得很近,短短的路程,眼看祝璟即将用纸巾帮牧元淮擦脸,钟天成一时上头,在红绿灯处踩了个急刹。


    唰的一下,车辆在白线内停稳。


    “你大爷……会不会开车?”牧元淮捂着胃,咬牙甩了驾驶员一个白眼。


    再来一次他就该吐了。


    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上车!


    “抱歉……”钟天成绷着脸说。


    尽管他很看不惯祝璟,但碍于牧元淮的状况,接下去一路上开得要多平稳有多平稳,直至将人安全送到地下车库。


    祝璟扶着牧元淮下车,临走,他忽然想起什么。


    他单手拎着书包,回头透过车窗对驾驶座上的钟天成笑了一下。


    钟天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疑惑他要干什么,就听见一道声音说。


    “谢谢钟叔的车,我和哥哥就先回家了。”


    钟天成:“…………我草你个——”


    牧元淮耳尖动了动,偏头拧起眉:“钟天成,他说谢谢,你好端端骂他干什么?”


    “我……”


    钟天成百口莫辩。


    他叫我叔,他什么意思?


    祝璟适时插了一句:“没事的哥,可能钟叔不喜欢我,不过今天他生日,我不会计较这些。”


    不是爱当大人么,当去吧。


    “也对,”牧元淮思索片刻,解释,“他可能酒喝多了,平常不这样。”


    “哥,喝酒不能开车。”


    “噢,瞧着我记性。”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中途牧元淮还关心了钟天成一句:“你没喝酒吧?”


    钟天成:“……没有。”


    “行,那我上去了,那边一帮朋友等呢,你回去吧,改天见。”


    “改天见……”


    随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钟天成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点燃。


    烟雾丝丝缕缕飘在空中,就像他一团乱麻的思绪。


    至今,他仍不知道祝璟的真实来历,瞿荣那小子以前提过,说可能是哪里的远房弟弟……


    以牧元淮的性格,留人在他家住这么久,已经是破天荒头一回。


    钟天成又想起祝璟那双黑如深潭的瞳孔,从气质而言,他完全不像普通高中生。


    变脸速度……更是超乎他的想象。


    钟天成眼神复杂地望向地下车库亮堂堂的入户门,那人的心眼子简直比三个牧元淮加一起还多……-


    和上次喝醉一样,牧元淮除了偶尔说话颠三倒四,其他都挺正常。


    祝璟抬手摁亮客厅的灯光,明亮的暖白色撒到两人身上,将牧元淮微红的脖颈照得格外清晰。


    祝璟脑子里无端蹦出一个想法。


    也不是和上次喝醉一样,这次比上次醉得更厉害。


    他的视线从对方脖颈一路向下,牧元淮皮肤上的红色也一路蜿蜒到锁骨,直到没入看不见的地方。


    夏天牧元淮就喜欢穿大领口的衣服,宽松透气,不勒人。


    “倒杯水给我。”牧元淮全身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手背抵着额头。


    祝璟泡了杯蜂蜜水出来,瞥他一眼:“现在知道难受了。”


    “都怪瞿荣,用炸弹炸我!”


    牧元淮回忆起那几场牌局,蹙起的眉头透着一股不服。


    他兀自消化片刻,又把自己给哄好了,于是话题转到了祝璟身上。


    “话说不是让你打车回去吗?怎么又来巷子,钱花完了?”


    牧元淮说着睁开眼,点开支付宝。


    祝璟按下他输入金额的手,掌心的腕骨有些凉,他问:“那你呢,不是说好不喝酒。”


    “怎么就说好了?”


    牧元淮抽了抽手,箍着他手腕的手指就跟钢圈似的,纹丝不动。


    几次下来,他放弃了,任对方抓着了。


    “下午,我给你发消息,你回了。”


    牧元淮拧起眉,没给他留一点面子:“我回的是——‘你管得着么’,小屁孩语文没学好。”


    “……”祝璟手上用了些力,“好,那你不是说你也打车回,怎么钟天成是你的滴滴司机?”


    “他送更方便。”


    “但很危险。”


    这下子牧元淮真一头雾水了:“危险什么?他没喝酒。”


    酒驾才危险吧,正常开车危险在哪里?


    除开那一脚急刹,差点把他甩吐!


    祝璟不说话了,牧元淮条件反射安慰:“别杞人忧天了,对老司机来说夜路和白天没差。一会儿我喝完蜂蜜水先去洗澡,你排后面。”


    祝璟不置可否,思想斗争了好半天,他忽然没头没尾道:“哥,你别跟他玩了。”


    “……?”


    “算了,没什么。”


    牧元淮:“……”


    什么东西叽里呱啦的。


    直到牧元淮走进浴室,祝璟都还沉默着,他盯着那人的背影,头一次找不到自己说话的逻辑。


    是啊,危险什么?


    虽然他对钟天成的了解并不很深,但大致也能猜到当时的情况对方并没有想做什么。


    所以,当时他究竟在想什么。


    安静的空气中,祝璟沉默地回忆,良久,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


    墙上时钟嘀嗒嘀嗒地走。


    一墙之隔的地方,吹风机鼓鼓的风声逐渐停止。


    祝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房间拿上换洗衣服走进主卧,恰好与下半身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牧元淮正面撞上,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倏地跳了一下。


    牧元淮头发已经吹干了,发顶蓬松,半合眼皮,一脸倦意从祝璟身旁走过,然后直挺挺扑到了床上。


    祝璟:“……”


    牧元淮膝盖弯了弯,左右两边各卷起一截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条卷饼,一动不动。


    由于空气太安静,祝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突兀,像夏天雨点打在伞面上的脆响。


    就在他以为牧元淮睡着了,打算关上卧室灯,只留浴室小灯的时候,床上人忽然动了动,闷声提出要求:“帮我拿条内裤。”


    “……”祝璟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你没穿?”


    “不然我围浴巾干什么。”


    祝璟哑了一瞬,觉得他说得在理。


    等他将内裤放到某人手里,卷饼快速掀开了一个暗沉沉的口子,里面的人蹬了蹬腿,一抹细腻的白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即毛茸茸的浴巾被扔了出来。


    祝璟眼疾手快,赶在浴巾落地前一秒接住了它,如此场景,莫名像古时的以物换物。


    柔软的毛绒挠着他的掌心,沐浴露的清香从细细绒毛里飘出来,钻进他的鼻尖。


    祝璟忽然后悔接住了,以牧元淮的力度,明显是准备扔地上。


    屋子地面很干净,卧室更干净,扫地机器人一天二扫,每周固定家政,他不止一次见过牧元淮赤脚踩在地上。


    床上的人渐渐失去动静,呼吸平稳,眉眼舒展。


    夜色怡人,却有人心神不宁-


    翌日。


    祝璟踩点进教室,早自习铃声即将打响,班级一半人就像被捅了蜂巢的蜜蜂,在走道里四处乱窜,抄作业的抄作业,对答案的对答案。


    林天瑞偶尔不着调,但学习除外。毕竟能在尖子班待着,努力和天赋总得占其中一项。


    此刻,他正对着一道大题冥思苦想,看见后门进来的祝璟,顿时双眼放光,喃喃:“来了来了,救星来了!”


    林天瑞一句话,瞬间让附近同样苦恼的几人噔地抬起脑袋。


    前桌几个男生仗着跟祝璟关系还行,纷纷围了过来。


    “祝哥!江湖救急!老王昨天留的附加题您做出来了吗,求指点我这个解法哪里错了。”一男生用黑笔指着习题册,顺便往祝璟桌面上供了一块巧克力。


    老王即他们数学王老师,他在原先题目基础上改变了某些条件,算是半自制的附加题,故而网上搜不到答案。


    “我先来的!祝哥先教我!你上一边去!”另一个男生屁股一斜,玩笑似的挤了挤旁边人,接着从身后拿出一包薯片放到祝璟的桌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得不可开交。


    林天瑞起身主持大局,他掌心对着人群:“都快打铃了有什么好抢的,先让我们祝哥把书包打开。”


    一群人这才发现他们急匆匆挤过来,祝璟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


    “对对对,祝哥先坐!”


    “没事祝哥,我不急,你慢慢来,今天你值日的黑板就交给我擦吧!”


    说是不急,其实个个眼睛都盯着祝璟的书包,毕竟谁也不知道早自习坐班老师什么时候会来。


    祝璟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将黑色的书包放于桌面,缓缓拉开拉链。


    就在众人期待他第一本会拿出什么科目的时候,一只粉色的水杯水灵灵地出现了。


    众人:“……”


    林天瑞:“???”


    有那么几秒,大家都没有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扫向水杯盖子上,那只粉色的趴趴猪。


    表情出人意料的雷同,仿佛都在说——他们祝哥从书包里掏出了什么玩意儿?


    第30章 生日


    在一双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注视下, 祝璟显得格外淡定,他嗓音平静而清透:“等下。”


    他桌面一侧本就堆放了各科教材,不久前又被几位求知若渴的同学堆了几包零食, 无处安放的水杯只好另寻他处。


    祝璟眸子打量片刻, 将水杯放到了窗台。


    为了整洁美观, 学校校规里有条规定,窗台不允许摆放学生私人物品,当然没多少人遵守就是了。


    放好水杯,祝璟才从书包夹层翻出几本练习册,摊在桌上:“自己拿。”


    众人回过神,随着一声声“谢谢祝哥”, 练习册唰唰就被人抢干净了。


    林天瑞则由于得天独厚的座位, 大方地将练习册让了出去。


    他可以让祝璟直接教他, 比一个人研究练习册效率高多了!


    趁着离打铃还有一分钟, 祝璟旁若无人拿上保温杯, 去饮水机接了满满一杯水。


    诡异中透着一丝微妙。


    林天瑞:“……”


    他一直在观察祝璟的举动, 满脑子疑惑,连题目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在他同桌淡定地抿了一口水后, 林天瑞八卦的心情达到顶峰。


    本来他寻思祝璟这水杯打算送那个女生呢, 结果他自己喝上了!


    他们俩认识那么久, 祝璟用这么粉嫩的水杯,跟当着他的面穿花裙子有什么区别!


    铃声打响,随着坐班老师进入, 众人纷纷翻出英语课本,开始早读。


    林天瑞略微猥琐地猫着腰,课桌前端竖了本厚重的英语单词本,用本子挡住讲台老师的视线, 小声八卦:“你谈恋爱了?”


    祝璟淡淡瞥他一眼:“没有。”


    这答案显然不符合预期,林天瑞斟酌片刻用词,试探道:“那这粉粉嫩嫩的水杯是哪个女生送你的?”


    “谁说是女生送的?”


    林天瑞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自己买的!


    他捏着单词本的封皮,兀自消化片刻,生怕下一秒祝璟翘起兰花指跟他讲话。


    其实喜欢粉色也不能代表什么吧?颜色又没有性别之分,但祝哥以前不这样呐……


    “你喜欢粉色?”


    “怎么?”


    “没没没,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


    祝璟瞥他一眼:“你歧视粉色?”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林天瑞神色变幻莫测,摩挲着桌肚折腾了一会儿。


    正在快速过单词的祝璟,视野里突然插进了一只手。他偏头一看,发现是林天瑞把抽屉摸出来的一包粉色跳跳糖放到了他桌上。


    紧跟着,林天瑞冲他咧了咧嘴角:“别的不说,粉色超适合你诶。喏,你喜欢的话这个送你,哈哈,要不说我同桌少男心呢。”


    林天瑞尬笑半天,发现同桌毫无动容,神情甚至透着一丝无语。


    两秒后,他那包饱含心意的粉色跳跳糖被丢了回来,他祝哥头也没回,冷漠地丢出一句:“少说话,你牙上有菜。”


    林天瑞急急忙忙问旁边女生借了面镜子,一照,虎牙上果然沾了一片细小的青菜叶,是他早上吃的香菇菜包。


    “……”


    算了,不跟祝哥计较,还得求人家教他题目呢-


    林天瑞就这样默默注视着祝璟用了一天的粉色猪猪杯,不知不觉间竟然脱敏了,甚至觉得那憨憨胖胖的小猪有点可爱。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购物软件,想找找有没有类似的动物水杯。


    正值晚餐高峰期的食堂人声鼎沸。


    林天瑞坐在角落的位置,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越来越起劲。学生又多又杂,浑水摸鱼玩会儿手机也不容易被发现。


    逛着逛着,他突然瞥见有些杯子商品页面关键词标了生日礼物,林天瑞指尖一顿,他祝哥的生日可不就在下周嘛。


    “走吧。”祝璟托着餐盘站起来。


    林天瑞将手机往兜里一扔,紧随其后,把餐盘放到回收区,边洗手边问:“话说明天就九月份了,你生日我送你一辆自行车。”


    他向来是个直性子,想起来了就问,说送礼物就是真送,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祝璟语气并不惊讶:“心意领了,我不过生日。”


    这是林天瑞第二次从祝璟口中听见“不过生日”,记忆里上一次说这话还是他们高二的时候。


    “不一样,满十八了哎!成年了哎!”林天瑞掰着手指强调,“必须得送,让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虽然祝璟的拒绝干脆利落,但林天瑞完全没当回事,他自顾自沉浸在送什么礼物的思考中。


    祝璟了解林天瑞的性格,看着对方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嘴边的推辞咽了回去,没再提生日的事。


    他没撒谎,从他有记忆以来,没过过一次生日,毕竟林晓晞从没将他出生的日子当回事-


    祝璟的生日在九月五号,恰好撞上摸底考试的最后一天。


    学校大发慈悲取消了晚自习,走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夕阳倾斜着照进教室,打在课桌上。


    今天一整天,林天瑞都神神秘秘的。


    考完试,祝璟收拾书包的时候,他唰地从抽屉摸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我想了好久,看你最近总抱着水杯,嘿嘿。”林天瑞献宝似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智能控制的搅拌杯,旁边整整齐齐码放了五颜六色的水果茶包


    “还有这个!”林天瑞说着掏出一张贺卡,字迹潦草中透着工整,写了「祝哥十八岁生日快乐,万事顺遂,早日带我暴富!」


    祝璟垂眸接过礼盒:“谢谢,我很喜欢。”


    “哎呀客气啥,都是兄弟。”林天瑞笑眯眯地摆手。


    他本想跟祝璟多说会儿话,谁知走到校门口,自家老爹的车已经等在那了,只好挥挥手告别同桌。


    天空挂着金红的夕阳,祝璟背着书包拐进熟悉的小巷。


    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这件事,在他心里似乎激不起半点波澜,除了书包里林天瑞送的礼盒,一切都与平时放学没有区别。


    巷子里,半醒休息室的后门大敞着,远远他就看见牧元淮站在门边里,正举着手臂指挥一辆送货的面包车掉头。


    那司机显然是个生手,车技有限,车身在狭窄的巷道里笨拙地前后扭。


    祝璟尚未走近,冷不丁听见牧元淮烦躁地“啧”了一声,直接叫停司机亲自进了驾驶座。


    车胎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土。


    在牧元淮的操作下,面包车终于艰难完成了掉头。


    牧元淮甩上车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早在掉头时他就看见树下站着的祝璟了。


    “来得正好,”牧元淮冲他扬扬下巴,“搭把手。”


    等最后一箱货物搬进小仓库,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牧元淮抬手遮住夕阳余晖,给司机结完钱后,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休息室里满地狼藉,大大小小的纸箱从货架堆到桌面,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找不着了。


    牧元淮活动着发酸的肩膀,一阵心累,这种理货的场景每个月总得来那么几回。


    往常的送货司机都会挑中午过来,偏偏这次换了个生手,不仅出发晚了,开错了两次路,愣是把送货时间拖到了傍晚。


    牧元淮望着乱糟糟的一片,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踢了踢脚边的泡沫箱,弯腰拿出两瓶可乐,随手扔给祝璟:“会算数么?”


    数学从未低于145的祝璟点了点头:“还行。”


    牧元淮满意点头,按照惯例给祝璟转上一笔辛苦费:“帮哥做个表格。”


    “……?”


    虽然半醒店面不大,但该做的账目一样不能马虎。每箱货物都要清点登记,数量品类都得分门别类理清楚。


    员工各有各的差事,这些细碎的工作往往就落在了身为老板的牧元淮肩上,工作量不小。


    牧元淮显然没给祝璟拒绝的机会,转完钱自己先干起来了。


    没两分钟,牧元淮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问旁边人:“你吃晚饭没?”


    祝璟放下本子,似笑非笑:“哥哥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了。”


    牧元淮转头摸了摸鼻尖,其实不是,是他自己也没吃,饿了。


    他理直气壮地对某人抬了抬下巴:“应该的。”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牧元淮瘫在沙发上,硬是赖了半小时才慢吞吞起身去收拾仓库。


    等货物基本分门别类收拾好,表格制作完成,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牧元淮当然记得祝璟明天还要上学,剩最后一点,他利落地合上本子,拎起车钥匙:“不干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回家。”-


    又是卸货,又是收拾,两人身上抖一抖都能掉下一层灰。


    虽然他俩都不是什么讲究人,但身上脏兮兮的实在让人膈应。


    所以几乎刚一到家,牧元淮扭头就钻进了浴室,洗完出来又催祝璟赶快去洗。


    牧元淮洗澡的十分钟里,祝璟连卧室都没进,走动范围仅限于客厅。


    他的书包随意搁在茶几上,顶上拉链开了一条口子,边上的木头矮凳似乎是从露台拖过来的,牧元淮出来时,就看见他坐在矮凳上玩手机。


    牧元淮甩甩半干的头发,准备掀了干发巾,低头的瞬间,注意到了一个明显不属于他家的东西。


    一个礼盒。


    上面印着各种祝福的话,金榜题名,平安喜乐,天天开心之类的。


    这是什么。


    祝璟的吗?


    如此想着,牧元淮下意识伸手捧住礼盒摇了摇,还挺沉。


    他好奇心向来旺盛,但不至于未经同意私自打开别人的东西,所以只是又摇了两下。


    可惜里面填得很满,晃动几下就跟猫挠似的,纹丝不动,听不见任何动静。


    牧元淮抽了张纸,把顺着发丝滴到盒子表面的水擦干净,放回去的瞬间,注意力又被茶几上一张蓝色的贺卡吸引了。


    原先贺卡被压在礼盒底下,所以他没看见。


    牧元淮视力极好,那贺卡就正面摊在他眼前,想看不清都难。


    大脑几乎自动接收了文字,传递给了嘴巴。


    牧元淮下意识念了一遍:“To我的好兄弟祝璟:祝哥十八岁生日快乐,万事顺遂,早日带我暴富!你的好同桌林天瑞。”


    十八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牧元淮捏着那张花里胡哨的贺卡,指尖在贺卡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他盯着那句生日快乐足足看了十秒,突然“啪”的一下,把贺卡拍在了茶几上。


    他抓了把头发,莫名有几分烦躁,空调呼呼的冷风声,混着浴室模糊淅沥的水流声,听得他来气。


    过生日为什么瞒着他?


    牧元淮叼着烟也不点燃,就在屋里来回踱步,越想越窝火。


    平时一口一个哥哥,结果过生日把他当外人?半点消息也不透露给他。


    亏他还觉得自己跟祝璟关系好,活像个自作多情的傻逼!


    正纠结着,与他一墙之隔的卧室忽然传来了趿拉拖鞋的声音,牧元淮快速回沙发坐好。


    祝璟好像就是来找他的,见他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到被移动了一寸的礼盒:“怎么没待在房间?”


    “。”


    牧元淮有点头疼,按说他都知道了,合该说一句生日快乐,但偏偏祝璟也没想告诉他生日这事。


    两人待一块收拾几小时的货物,愣是提都没提一句。


    他憋了半天,硬邦邦道:“你觉得我俩关系怎么样。”


    祝璟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怎么忽然问这个。”


    牧元淮:“别转移话题,你说。”


    祝璟沉默地看着他,视线交汇的瞬间,牧元淮这样子好像在问他要名分。


    片刻,祝璟忽然偏开头,牧元淮顺着望去,看见他嘴角勾了一下。


    “……”


    你笑啥呢?——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成年了!要不有些感情都不好发展[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