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当面锣对面鼓03
皇宫的东门, 就此而开,释王临了时看了后头一眼,随后毫不犹豫迈步而出, 彻底离开了皇宫。
摄政王眯了眯眼, 那分笑意还没消失, 此刻转到了下方阮进玉的身上。再歪头过来看身边的人, 皇帝原本轻松捏着的箭尾手随着自己目光调转后移开了。
“小皇帝,这一箭你射不出去皇叔可以帮你。”摄政王扬起一只手, 稳稳的半举于空。
只要此刻他的手落下,身侧俩列弓箭手的将百箭齐发射下去, 也无需皇帝亲自动手。
“滚开。”看不出情绪的皇帝终于有了反应, 原是轻飘飘的声音压了三分沉。
摄政王并不恼, 反而嘴角一抹笑更加明显,“皇叔再告诉你一件事。”
“你可知当年宠冠后宫的濋美人为何会被丢入冷宫?”严掺完全不带等他回应,自顾自说的起劲。还有更甚闲心往前扬扬头向边上的人凑了一分耳, “濋美人她与阮铮私通。承秋帝知道了, 怒不可竭。”
严堰终于舍得看他一眼, 那眼神,带着不藏于心的不悦之愤。
阴鸷的眼神狠了他一眼, “别动他。”
随后紧攥着弓的手一扬,弓被摔到地上, 这力大到这弓直接裂开来。而他, 带着气扬身而去。
阮进玉还能看到摄政王这笑眯眯的双眼,那人也盯着他看,好半晌,悠悠的下令。
“押了,关进大牢。”
严堰是第二次踏入这方冷清的宫殿, 到此,他也了然,释王那小子能这么轻易逃出皇宫,是他们早早就在布局。
今日,正合了个好时机。
濋叙的清霜宫平日本就没人。今日同样,一踏进来,满地堆积厚厚雪层,路都被覆盖,无人去管。
严堰步子很大,沿着唯一的小道跨进殿。
这清霜宫凄凉雪白的地界,还有一位凄惨无声的人。
濋叙没走,此刻正坐在大殿中。平日从无来人的地进了人也丝毫不觉诧异。直到那人逼近,她才从椅子上起身来,往人前一站。
明知身份悬殊,也不为动摇。
小皇帝只身一人来此,此时面色迷狂。他步子大,较旁人高大的身形走着路都扬风带气,平日散漫态度尽收,一改而来的是放纵的猖獗。
他不重礼法,抬手扼着人的脖子带上窒死之样。
濋叙也像是失了理智,疯疯而笑。脸上却因濒死而紧皱,一字一字坚决吐出:“杀了我,我赔你这条命。”
严堰记事起只知道一件事,他的苦难,都是他母妃带给他的。
据说,他母亲不是南玉国人,皇帝将她娶来,也算是情重几日。再后来,严堰出生没多久后,母亲离世。
不是难产,不是因为生他。
而是,因为濋叙。
濋叙骄纵,那一年的盛宠独独只她一人,她张扬不敛。可一旦一位独得圣宠的妃子势头浩大到一个地步,甚至皇帝给她的权力愈发不可收拾时,外头便就有传言,祸国妖妃。
这本也和严堰母亲关系不大,但严堰生母是金国一位说得上名头的人物,她与承秋帝,事关的是俩国姻亲。所以刚入宫,她便被封妃。
濋叙这位只靠皇帝宠爱、身后并无母族势力背景的人哪能罢休,于是万般刁难。
承秋帝并不在乎,只一度放纵,最后严堰生母戚折夙被她所迫、因她而死。
严堰怎么能不要她的命。
只是,方才从严掺口中得知,濋叙被打入冷宫的原因竟然是她与阮铮私通?
濋叙当年入宫多久便专得了圣宠多久,这么一位美人,忽然有一日被钉下高位彻底不能翻身,无人得知其中缘由。
但若是严掺这么说,就能解释得通。
阮铮,承秋帝十分重用的权臣,一位文臣在朝权力碾压一众重臣。
他们二人私通,承秋帝,怎么能不怒不可揭?
加之今日之事,是阮进玉所谋划除了他,没人可以在他面前摆出这么一盘局。
想到这人,严堰的气顺了一分,后又再次跌掉。起身扬手将人一甩,厌恶至极得不想触她一分。
严堰站在那,居高临下,睥睨她,“你如今全盘咬死。我同你耗。”
一顿,再扬着眉骨一笑,依旧不屑,“不会轻易耗死你。”
濋叙看着仍像没在怕,只缄默受着他的气,一切情绪敛入心底不漏半分。
正是此时,外头来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已全力派人追捕释王。”
来得是摄政王,滩在椅子上的濋叙抬头看来,那人眼底透着坏的笑太过明显。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话便是,“陛下,擅权专恣的帝师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他这话一出,严堰看的同样也是濋叙。
是的,濋叙这一眼神没有藏住。就连方才说起她儿子她都能藏得住,此刻却是生生没有藏住。
这昭然若揭的另类关系,令人遐想万分。
严堰自也洞悉了所有。
不过没有就这事儿再在这里同她扯,严堰出了清霜宫,令人彻底锁了清霜宫。
严掺后一脚跟出来的,临了还不忘多看濋叙一眼,意味深沉。
濋叙怎么会不认识严掺,只是偏偏这位心眼显出的严掺要在这个时刻回宫。若是他不在,不会有今日这事,也不会迫使阮进玉亲自出面与小皇帝对上,才将释王放出宫。
可如今,身陷囹囵的就变成了阮进玉。
一切,令人无可奈何。
……
严掺跟上皇帝。
方才那话严掺不仅仅是说给濋美人听的,更是说给小皇帝听的。
于是他还在等皇帝答复他。
皇帝脸色阴沉,可还是出了清霜宫后径直往天牢那边走去。
严掺跟了一路,一直到天牢门口才放声喊他,“小皇帝。”
“阮进玉擅权专恣不假,当铲除之——绝了后患!”
皇帝步调一停,煞然的一转目光看向他,严掺立马转口,“就算要留他命,天牢之刑他也必受。释王死了不过以小事论,但他跑了!论什么都小不了。”
严掺这是在逼他。
严掺这位,就像是千年的狐狸,心眼子多,做事又能做到那般能让你知道他的心眼却无可奈何之的地步。甚是有范。
这么些年,没有待在上京,可那时候在上京习的邪道心眼半分不减,愈发势头大。
可,他是第一次遇到严堰这样子的人。
只见小皇帝面上一转,送了他俩个字,“滚开。”
又是这俩个字。
严掺回宫这些日子,要什么有什么,小皇帝待他也算举止谦谦。
这几日小皇帝一贯脾性庸散,既不介意他先帝之兄还要摄政王身份的狂心,又放纵他说话行事。
今日却是一连俩道,毫不客气,毫无长幼。管他说什么,小皇帝听是听了,偏偏听后也无动于衷,只瞥眼就甩脸“滚开”。
严掺头一次,一败涂地!毫无办法——。
所以生生把话咽下去,知道此刻再说怕是要惹得那人不悦祸及自身,只能闭了嘴。
天牢昏暗,外头的雪下的再大里头也只有昏沉暗黑。空中还有一股弥漫四处的潮湿味道,难闻的很。
严堰连眉头都忘了皱,狱守一路将他带到最里头来。
往前一步,便是一间只有微光透着窗进来的牢房。
狱守将周遭的烛火点燃,里头的视线才全部清楚。
严堰却是停在门口没有继续往前,无他指令狱守也只敢在旁候着,没有掏钥匙去开门。
阮进玉蹲坐在席子上,面无表情,只一贯温和之态看着那不堪的地面。
里头的人不可能没感受到外头来了人,只是感受到了也没想抬头看一看,像是漠不关心。
严堰张了张口,却没有出这声音来。他的视线移到上方那窗子去。
这牢狱的窗子,渗进半片寒风来,对那风雪完全抵挡不住半点。
他到底没在此吐出一个字来,狱守感受到目光就即刻上前去开锁将门打开。
阮进玉眼底踏入一片影来,终是使他抬了头。
皇帝沉声道:“起来。”
阮进玉一时没动,他能猜到皇帝从金楼台离去是去了何处。他不知说什么,也不知怎么做。
皇帝也不动,就这么俯着眼看他,好半晌,阮进玉终是扛不住威压移开眼,缓缓起了身。
皇帝没说话,只往外走,阮进玉慢了一步,才跟上去。
什么意思?
阮进玉原以为他是来质问、来报复。总之不是来放过他的。
转眼间,一路畅通无阻的,便出了那令人窒息的天牢。
严堰还在往前走,阮进玉没抬头,也只能默默,再一次抬头,已然到了极乐宫。
这般,阮进玉再也忍不住,顿在那殿外不愿动身,“你要做什么?”
“天牢多冷。”严堰回头,灼灼目光,淡淡一言,“你待不惯的。”
阮进玉原本一直没有幅度的心此刻平复不下来,嘴角颤了颤,一时,只觉疯狂不已。
若是说之前,他全部可以当小皇帝是上位后孤立无援,从而依托与他。
待他再不同他也认了。
此刻算怎么回事?
好半晌,面前的人也不强迫他,只灼灼的眼神半分不移。
阮进玉僵在原地,他又想叹气,叹不出。
是如此到他觉得自己不能在僵持下去,才从冷雪寒风中找回声音,“索性到这个地步了,我便同你讲。”
“是我私心所在,”他先说了今日之事,“这心,与你相悖。”
他声音照旧平和,却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当年,是承秋帝硬将我留在宫中。我不喜欢皇宫。”
不喜欢皇宫,更不喜欢承秋帝。
这一个,指的便是如今当下的情景。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想——
那人敛去黯淡,只剩浅显幽沉的看他,“极乐宫当年是那狗皇帝的宫殿。”
他说,不想进极乐宫,不进便是。
随后,带着他转头就去了锁桐院——
作者有话说:皇帝[化了][化了][化了]小皇帝啊[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
写到这里原本的想法是,武安王+释王事件——↓↓
皇帝费心巴拉给武安王做局,被帝师一下搅了。
小皇帝不想走心了,要直接杀人,结果被帝师做局了。
……
连我都以为他很生气,气到要狠狠报复才能平复时,[化了][化了]我们小皇帝[化了][化了][化了]
ps——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我,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是狗血不狗血的,单纯就是嘿嘿嘿嘿嘿嘿嘿想搞事情
(剧情没完呢,感情更是没完呢!)
第72章 当面锣对面鼓04
小皇帝让他住回锁铜院不单单是嘴上说说, 阮进玉次日一早醒来,极乐宫偏殿屋子中的陈设几乎是一个不差的全部搬到了这里来。
就连兔耳也被送来了。
只是唯一一点,送来兔耳的是洪恩, 阮进玉接过那只乱蹦的兔子, 抬头看过来问:“前启, 也就是我那随侍, 他呢?”
洪恩一切行动全为皇帝之令,阮进玉这点再清楚不过, 所以,当洪恩说不明说只随口一答时阮进玉便明白了。
是皇帝没许前启跟过来。
阮进玉沉默着坐下, 也没有再说话。
洪恩只是将兔耳送来, 随后就离开了。
他说, 皇帝忙政务去了。
锁铜院地处较偏,与皇帝的极乐宫就更是隔得远之又远。
锁铜院中不见宫人,比之前的偏殿更是冷清寂静。
他如今仿若处在宫中却又被隔绝之外, 什么也不知道。对于释王那件事, 阮进玉亲眼见着他出宫的, 余下的后续,他无从知晓。
这一遭对阮进玉来说, 不像是大难不死,更像是真正的大难还没有降临。
让人有股未知混沌, 不清明, 却又深陷其中。
阮进玉再次见到小皇帝,是在晚膳时刻。
他衣袂淡扬,神情自若的来到锁铜院。
晚膳照样丰盛不减往日,严堰也同往日一般无二的自如坐下,好像之前一样, 准时准刻来和阮进玉用膳。
一切无言,这顿饭安安静静。
这也与往常好似没什么区别。
就好像,根本无事发生。
直至这顿饭吃完,皇帝也没走,他很是平和走到阮进玉身前来,“今日呈上来的折子有些多。”
意思是没看完,或是和之前一样让他一道去书阁?
阮进玉敛眸,开口寡言静气,“我乏,困。”
他今日确实浑身都杂了一点不知名的倦,没什么精气样。
皇帝没当什么,只是点头,后依旧平和的带住他的肩。
阮进玉脑子还没转清楚,人已经跟着他到了床上。
躺的无比自得,躺的理所应当。
阮进玉干脆不看,转了身靠里去。
身后的人直直而望,那股沉黑的发散开在眼前,有一小簇正好方才扬在了严堰的眉眼中上,阮进玉自己并不知情。身后的人也半分不动。
阮进玉根本睡不着,吸气都越来越深,眼珠子看得累了也不肯闭眼。
尽管看不到身后,仍是觉着那方存在感触颇大,挥之不去得映在脑海中。
他忽然转身来,一下便对上了那人的眼眸,也跟着看,沉默片刻,阮进玉抿唇才启,“你如今是打算将我隔绝锁铜院吗。”
他知道摄政王对此事万不能放过,释王那边阮进玉早安排妥当,人已然出了宫便再找他不到。
只是摄政王到底刚回京,就算朝堂中先前的势力落在他手中,也不能直接越了皇帝的意见去。
皇帝能将他直接从天牢力排众议的带出来,就是个最好的印证。
“我叫人将书阁之物尽数搬来,”严堰道:“做什么我都在。”
他双目坚肯望着眼前人,缓缓而道:“这算隔绝么?”
“”
又沉默了好半晌,阮进玉一顿,再次开口比之更加吞吐,“倘若,我想去清霜宫。”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小皇帝,不过没片刻,阮进玉就见他沉沉眸子,依旧直道道的盯着自己。见他再次缓缓启唇,“好。”
竟是就此应下了。
去找濋叙,阮进玉是如何都要去一趟。只是原本以为自己该自身不保,但没想到有这般转折。
他便干脆直言说了。
尽管如此也还是一愣,随即才移开眼。平躺着看了一会顶上,才慢慢开口,“你为什么要同意啊。”
阮进玉入天牢那一刻想通了,当初严堰非要将濋叙和小释王留在宫中,是为了这一刻。他是真的恨死承秋帝,乃至承秋帝的其余几位儿子。
从武安王开始,再到如今的释王。
根本不是为了从他们手中将权力一步步瓦解在聚合,只是为了当年那一桩桩的事情。
他想得没错,严堰,当真是个心眼小的。
那么,对于他呢?
阮进玉问了,身侧传来那人淡然的声音,只说:“你去不去?”
“不去。”阮进玉回的干脆,他眯眯眼再次转过来,“小皇帝,我有点惶恐。”
“惶恐什么。”小皇帝耷着眼,忽然一声笑得恹恹,“你倒不如直接问我。拐弯抹角的试探,没意思对不对?”
阮进玉认真点头,也认真的直接,“为何还能安然的让我躺在你身侧。”
转一圈来还是这件事,阮进玉真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计较,为什么不发难于他。
明明是个小心眼的。
“哦,”皇帝确实,有问必答,“想和你睡觉啊。”
“”阮进玉一梗,不知觉就拧上眉梢,眸子翻来翻去像是在思考,随后接受了这话、越过了这话。他一想,吞吞喊一声来:“小皇帝。”
温温的开口“我看不透你。”
“看不透我?”严堰定着神在他眼眸,双眼忽然坚决而炙热,他为之解释,灼烧烫嘴的话说得干脆:“我想睡你。”
他说的不是这个看不透啊!
阮进玉脸一垮,眼睛狂眨俩下,随后深吸一口气来,说话吐字却还是较为平缓:“你把我,视作禁脔。我若要走,你才不同意。如此,你对我的想法,我知道了。”
“”皇帝猛地起了腰来,半坐着往边上一转,这般能看见平躺着的人的脸和双眼,他双臂撑在阮进玉身侧,低着头,依旧是去看他眼睛,“我的错。我孟浪了。”
阮进玉的手在被褥下搅了搅,不动神色,良久,也看了过来,“我知道你派了人出去,势必要找到他。我极力阻止,你能放过他吗。”
阮进玉这个他,说的还是释王。
严堰这个小皇帝,心揪着的狠。但是阮进玉想,他既是能饶武安王一命,对于释王,应该也是可说的。
严堰眸子没动,还看着他,只看着他,神情却是因为方才这个话往下沉了沉,那双阴沉沉的眼睛淌出苦闷,“我极力找他,你就此把他的命给我,不和我争,不好吗?”
阮进玉浅浅动了动头,“我好不容易,将人放出去的。”
“无妨。”严堰只是点头,“老师大可让他躲好,我慢慢找就是。”
意思也明了,不可能,便是不可能。
阮进玉是真真不知道他和释王有什么仇,释王年纪也不大,经历的更是不多。
原以为今日这觉也要同往日一样睡得及其不安稳,却没想到恰恰相反。
他嫌少温温和和的睡着又温温和和的醒来。睁眼时发觉自己有些难以动弹,转了转刚醒有些昏沉的脑袋才明了。
腰上缠着一只手,从前往后。身后贴着一个人,从上往下。
可不就难以动弹。
这人是真的不介意他做的事。
一次又一次了,也不生气。阮进玉这么一想又觉得他不是那种旁人说的一言不合动怒、喜怒无常的暴君。
今日难得,外头出了太阳。
阳光散下来,终于有了一点烈势。若是接连几日都这般的太阳,积雪也该融化了。
只是还未入春。天上挂着太阳外头也还是冷的。
阮进玉动了动压在被子下的手,翻转了个身子,将手拿出来,想再动动身子脱离开他。没想到一动又被人捞了回去。
阮进玉忽然就确信了,严堰是醒来了的。
他扭过半边头来往后看,说:“你是皇帝,后宫妃子众多,哪处都去得。偏窝在我这里算怎么个事。”
皇帝是醒了,却并未睁眼,反而手臂往回收了收,人往自己怀里带。自己也往前,低着头去凑,脸就此贴在阮进玉的后脑上。
他的发丝糊了皇帝半张脸,双眼都压在那头发下。皇帝也不管
阮进玉的后脖颈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息。
是他呼出来的气。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听着身后之人并未完全清明还带着点睡倦懒意的混沌嗓音,“我将后宫遣散了去就是。”
阮进玉动是动不了,一贯温温气气的人难得对他恶语烂言,“你像个疯子。”
当初后宫选妃,也是阮进玉提的。
现在这般话皇帝说的轻易。
阮进玉知道这人有时候行事不顾全部,他说得出就真做得出,正如此阮进玉才骂他。
皇帝扯嘴一笑,连笑都低压压得沉浊嘶哑,像个混蛋一样挑着嘴回他,“好听,多骂几句。”
这下是真的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阮进玉有点累了,放下手,颇为无奈的眨眨眼叹叹气。
他不说话了身后也没了声音,那呼吸慢慢变得更加沉重,便知身后的人是又睡了过去。他的思绪在乱飞,再睡也是睡不着的。
直至有人来院中。
是洪恩,来喊皇帝参朝的。
除夕过了,暂免参朝也就过了。
今日一大早朝堂之上百官皆精气十足的到位了,还差一位皇帝。
严堰这才起身。
他站在床边,看着边上一动不动却早已醒了的人,“为何还不起?”
“我手脚腰背好像死掉了,”他抿嘴闭眼,“动不了。”
严堰低头看着他,不住的低声一笑。就这一笑阮进玉猛然睁眼,双眼遂之划过去。他笑还没收,但俯身膝盖搭上床榻,弯腰凑过来。
还没碰到他他先开口,“我不去朝会,你去就是了。”
意思同样也是别管他。
但皇帝没听,还是拉着他的胳膊抚上他的背将人捞起来,使他坐着。给捏了捏那只侧压了不知多久的胳膊。
他这次没有往上看阮进玉的眼睛和脸了,全神都在手上的这只胳膊上。
阮进玉穿着冬日大衣都显得身形单薄,严堰不是第一次抱他,每次都只觉怀里的人太瘦。正如此刻,这胳膊他一掌便能圈住,生怕稍不注意给他弄重了。
更是不敢分心——
作者有话说:enm去爬了趟武功山。爬的我那是腿抖手抖身体抖心也抖,心抖的厉害了吧这章的走向也抖了三抖。
第73章 当面锣对面鼓05
皇帝虽然没有追究他, 但到底这件事发生在宫中。
摄政王那日的意味明显,就是尽管释王人跑了,也得有个交代吧。所以押入天牢的阮进玉就是一个交代。
但是皇帝把他从天牢带出来了, 而且没有追究他。
若此刻他还以帝师的身份去朝堂参朝会, 这就不太对了。
不说旁人, 摄政王肯定不同意。
但严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将他拉起来,便要他跟着自己一道去那朝会。
即是如此, 阮进玉还是去了。
这遭朝会朝臣来得很早,阮进玉进殿时先一步离开皇帝身侧走进下方。
皇帝淡淡瞥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摄政王也来参朝, 百官并不意外。甚至与之相反, 多数大臣都像是与他熟识,很是自然的颔首招呼。
他与贤王站在一起,甚至稍稍压了贤王一头。贤王也一脸淡色, 不觉为意, 心甘于此。
阮进玉只看过一眼, 这一眼除去他们,便是这殿中百官, 无一例外,全部看过。
朝中百官对那日之事皆有所耳闻, 于是今日他们看到出现在朝会的帝师, 确实觉得意外。眼神都来不及收回去的打量和探寻。
阮进玉漠然置之,原本站的较直的身子还是转了过去,又多看了一眼。
他,确实没有在这大殿上看到沈长郎的人影。
这一眼未来得及收回,被一旁的人给带过去。正正和对面的严掺对上了目光。
严掺还是那一副含笑眼, 此刻看着他却是有些脸色微然,过后还对他扬扬笑睑,意味不明。
阮进玉收回视线。
今日朝会,阮进玉在底下一语不发,仿若与他毫无干系。
皇帝侍立身侧的亲信往前一步,高声宣告皇帝的退朝意思,今日这朝会便算完了。
退朝也有规格严度。皇帝从龙椅上起身时,百官肃立,低头垂目不得抬眼,直至皇帝出殿。
今日却不同,皇帝起身之后并未在近侍开路侧离去,而是稳稳站立,依旧面朝底下百官。
阮进玉没抬头,只是眸子转了转,才发觉那人没动是因为盯着下方再看。
阮进玉哪能感觉不到这炽热的目光,可他偏不抬头。
结果便是,皇帝直接从上方迈步下来,走他身侧,将他一并带离出殿。
满朝大臣一直到皇帝离去才渐渐有了动作,话语声也逐渐起来。
朝会参完,皇帝出了太生殿,他说:“回锁铜院。”
于是到这里阮进玉才知道,严堰把他丢回锁铜院,自己也已经张罗好了。极乐宫中不止偏殿的物什被近乎搬去锁铜院,书阁也被移了过来。
所以,这人是跟着他一道住进锁铜院来的。
阮进玉没忍住问:“前启呢?”
“你那侍从?”皇帝头也没回的迈着步子往前,“哦,你身侧不缺伺候的人。留着也无用,让他跟洪恩去守宫了。”
阮进玉无言之对。
沉默了半晌,“陛下你如今,是真不管不顾了。”
他的意思是,好歹朝中的势力还没有稳定下来。半数权力都不在皇帝手中,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行事实非明君所为?
皇帝丝毫不觉有异,还有心看着他笑的浪气,“不瞒老师,从前觉着是事就要计较。计较多了,还是先寻了快活再说。”
“这快活总不是,”阮进玉落了他一步,目不转睛的往前走,接话,“整日和我厮混在一起。”
严堰忽然不说话了,像是在品味这一句话,甚至还停下了步子。
阮进玉走到他身前,忽而转身过来,依旧平淡,“你唤我老师,我也当得帝师一职。”
“居君王位,不得谈爱。”阮进玉神色漠然,对着他道:“那是废物才做的事。”
他是想说,这天下终有一日会结束如今的动荡。
能坐上这等天下之主位子的人,感情用事最是致命。
严堰抬眼,悄然不动神色的看他,此刻异常平静,“不知老师说的是哪种。我是不是废物,老师最清楚。”
有点不可理喻,阮进玉收了神转了身,彻底不说话了。
他真一道直接去了锁铜院。
锁铜院不算小,但确实地偏,无人就显得有些荒凉。
皇帝平日在自己宫中也不是个张扬的,到哪带的宫人都不多。这次来锁铜院就更是如此,他只身一人,连洪恩的身影都不得见。
锁铜院到底比不上极乐宫,书阁搬过来也没地方放。皇帝是毫不犹豫就令人将处理朝政那张书案布在阮进玉的寝屋里。
看这样子,是打算睡觉也同昨日一样。
这么好几日了,钦妃终于在今日午膳时遣人来锁铜院找一道皇帝。
说唤他去用午膳。
阮进玉只觉这钦妃娘娘实在明大理,又槽之皇帝实在是个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
自打选妃过后,后宫钦妃娘娘独得圣眷。皇帝多看重钦妃娘娘啊,结果现在好了,真整日和他厮混,后宫也不去了,妃子也不见了。
阮进玉看着面前铜镜中自己这张脸。真只觉,莫大的罪过。
“我长得像女子吗?”皇帝被叫走,洪恩未离去,阮进玉随口喊了他。
他对自己的容貌不算有确切的认知,只知道较旁人来说,说得上眉清目秀。又因着常年身子不好,愈发精瘦、肤色赛雪。
他不见凛凛身躯,也不魁梧雄姿。
旁人说给他听的便是这般,以前并未在意过多。如今,倒是多少有些怀疑了。
“自是不然。”洪恩很早便仔细端详过阮进玉这张脸,只能说,确有尤物。所以回这话来毫不带不定的,“长得好,并非较于上或下相论。夸赞词太多,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描述。”
“大抵就是,独一份的好看了。”
洪恩这没带奉承的,说的确实如此。一个人长得好看,为什么非要论是长得俊还是长得美?
他素日淡雅,可一张脸确实生的不凡。清晰利落的面孔,单薄却孤劲的身姿。
他平日温温气气的气量都让人忽略不了他这张绝劲的脸,只是一双眼分明也生的如此张扬,里头却像是含养着一池碎掉的玻璃,拼凑不齐,剪碎了张扬。
阮进玉苦哈哈笑一声,摆摆手,“这也是不必。”
他只想起以前旁人的话,随口一句。
洪恩说得这般真切,怪让人不住心生臊气的。
午膳他没吃,实在是没有胃口难以下咽。
皇帝不在,锁铜院就只剩他还有一旁的洪恩。
阮进玉忍不住问他:“你是在守着我吗?”
“啊,”洪恩思索了一下,“陛下怕大人有吩咐,所以将我留在这。”
若是皇帝此刻在这,洪恩是定然不会守在这里的。
这种感觉也很是莫名,真的很想囚徒。
阮进玉点点头,“我出去走走。”
洪恩听这话便是沉默了,皇帝交代他的事里,没有这个。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也架不住阮进玉的眼神,随后道:“奴才同大人一道。”
阮进玉瞥他一眼:“你总归是皇帝的近侍,跟着我,旁人看到作何感想?”
洪恩再次沉默,无话可以反驳,最后,只能由他去了。
他一路慢慢悠悠走到钿落园来。
冬日的钿落园较夏日别有一番风味,天上挂着太阳并未落,钿落园中的白雪也未消融。
他来到池塘亭子,没坐,站着看那冰雪天地的池子。
“你竟是一人来的。”
这声音扬着调,那不是很明显的戏谑画外音阮进玉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没回头,依旧看着前方的池子,声音如往常平淡漠漠,“你若想见他,直接来锁铜院就是,何必独独出来见我。”
严掺依旧脸上带笑,话中带笑,“玩笑话,你当真了。”
严掺往石凳上一坐,俩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但双方的声音听的无比清晰。
阮进玉听到他说,“阮进玉啊,我晚上睡不着,思来想去,想明白了一件事。”
阮进玉终于回了头看他。
“我在边郡听到承秋帝驾崩的消息,回京后才知道,阮铮是在五年前死的。”严掺饶有趣味的勾着唇,“可能是我离京太久,消息闭塞。但听他们都说,小皇帝是弑父上位。”
阮进玉一时不知他要说什么,只漠然看着,无话。
“只是我想,那应该不是弑父,而是弑君。”
严掺抬眼看过来,那双眼中,忽然杂了一分狠,“阮进玉,弑君的,是你。”
甚至不是疑问,而是确切。
阮进玉面上仍旧无太多波澜,歪歪头,也回看他一眼,“若是贤王在此,也不敢这么说。”
贤王可是承秋帝的太子,是严堰即位新帝之前的储君。
那年那一桩桩的事件他也知道。就算承秋帝的死有疑,贤王这位一直在皇宫的太子都不这么觉得,严掺这位七年前就出了上京的皇叔,又岂能知道上京皇宫的事儿?
“你知道的吧,”严掺道:“我,承秋帝,还有你父亲阮铮。我们同窗七年。”
这都是阮铮年少时候的事情,不过阮进玉对此事是知道的。
也明了严掺这句话是想表明什么。
表明他们很熟,互相熟识。
甚至是说,他严掺,很了解阮铮。
阮进玉并不动容,“殿下今日是来和我忆往昔的吗?”
“弑君这种事,阮铮完全做得出来。”严掺敲敲手指,像是若有所思,“但是他死得太早了。你这位小侄我当年也接触不多。仇恨多了,你的野心盖不住的。”
“只是我没想到的一点,你这么利用小皇帝,他还蠢若什物一般留着你。”严掺手指停在空中,转了个弯过来,“你说,严堰要是知道你还干过这么大一出。他还能像这次一样饶了你吗?”
第74章 当面锣对面鼓06
严掺说这些话完全是一口咬定的, 根本不听阮进玉的任何话。
反正在他心中,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
阮进玉收了思绪,少见的这般呵笑, 道一句:“我也想知道。”
阮进玉回锁铜院时, 也没见到皇帝的人。
听宫中宫人说, 京中春闱将近, 或许是在忙这个。
只是,转头阮进玉就得到了一个新消息, 此次春闱,由摄政王负责。
严掺回京之后, 先帝时期势力尽数划归他手。
阮进玉听说, 他与贤王走的甚近。或许如果新帝是贤王, 严掺根本就不会回宫。
他心中的站队,很是分明。
从始至终,他的君王, 只有一位。这一位, 决然不是严堰。
正是因为如此阮进玉才不知道严堰是怎么想的, 还真放任了他在朝中揽权。
皇帝从后宫回来,到锁铜院时阮进玉此刻在院中看天。
锁铜院里头也有一潭小池, 不过与钿落园的不能比。规格小很多。
严堰走到他身侧来,很自然低身去握他手, “怎么不进屋。”
“我刚回来没多久。”阮进玉没回头, 依旧看着前方。
“难怪手这般凉。”严堰说着将他手往自己这边拉,一整个握住。
阮进玉回身来,“见了摄政王一面。”
“嗯?”严堰垂着头,抬起眼,“做了什么?”
“你带我参朝, 不废我官职,也不要我的命。是因为不介意我坏了你的事吗?”阮进玉忽然又提起这个。
“你是想问什么?”严堰盯着他。
阮进玉这才把手往回收,“沈长郎。我才知道,他被罚鞭刑,如今还在家中出不了门。”
从那日之后,他与他近乎整日待在一起。除此之外外头什么事都不知道。
严堰又是一笑,这一笑同以往都不一样。带着点劲的气,一股气扬到眉上,“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他一命?”
像是被气笑的。
阮进玉心中莫大愁,他拧着眉,“这些应该算在我头上。”
事是他干的,沈长郎什么都不知道。
那日求助于沈长郎,实属事情发生的突然,原本的计划不能得以实施,才
面前的人好像生气了,那股子狠恶的再次爬上眼眸。皇帝一把扯过他往后缩的胳膊,将人往屋里带。
悬殊的各种因素使他毫无办法。
直到屋子大门被人重重摔上。
他将他抵在墙上,手掌压着他的胳膊,恶狠狠的低着眸子看他,“算?你可觉你同我算得清?”
“你这么不想他出事当时就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他说:“为了对付我,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你说,是他活该还是你活该?”
阮进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脸色有些难看。抿着唇一句话说不出。
他没想到皇帝反应这么大,凶神恶煞的势头第一次对准他,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并不是忽然的性情大变,更像是压了许久。
严堰,原本就是个恣睢之性的。
“这么生气”阮进玉压下那口气,“到恨不得将我杀了。”
“我逆皇命,我早有准备,能承担你的怒火。”阮进玉回了眸子过来,俩人距离很近,他偏不躲的迎上来,“你偏偏不降罪我。可又不是不因此降罪,只是独独撇开了我。”
“叫我心如何得安?”
“因为他你心不安?”严堰彻底敛笑,横眉,双目灌满情绪,充斥眼眶。
阮进玉第一次见他这般气盛,丝毫不压抑的爆发。
手掌抓着他的肩头,阮进玉能感受到他的力气之大。俩侧肩带着人像是被禁锢其中,整个身子动弹不得,但没到刺痛的地步。
“能承担我的怒火?”严堰吐出一口气,这股温热正好在他眼旁,“便让你看看这怒火。”
他唇压下来时,阮进玉头脑愣住,但无比清明。
甚至人用力圈着他的身子,也是如此。
他把他往里头带,带到里屋,刚被甩到榻上那人也欺身压来,俩具身体紧紧相贴,像是要缝合一处。
严堰又覆上他的手,但这次是整个压下。
脸贴着阮进玉的脸颊往下往侧,滑到脖颈之处,没有立刻动作。他的肌肤此刻就近在严堰眼前,近的不能再近。
阮进玉脖颈侧的那道剑伤,到此只留下一条白白的细长印子,疤痕已经消散。
阮进玉这个样子只能看到金灿灿的顶上,还有甩在他脸上的一缕头发。动动头将这缕头发晃下去,就不挡视线了。
还来不及分明,疼痛便针刺般袭来。
他在咬他。
细细的疼痛,和湿热的灼烫。
那道被他养了月余消散的差不多的疤痕,此刻又被他亲口覆上去。
疼的阮进玉拧紧眉心,但他没有吭声。他也忍不住的咬紧牙关。
从轻轻厮磨到成痛一刻一刻更深,有些钻心入骨,但始终没有到顶,令他的思绪都散不开来。
直到严堰终于松开来,阮进玉偏着头再另一侧。严堰抬头,看着那个还嵌入肉心的牙印,看了好几眼才去将他的头板过来。
“三年前你教过我一个道理。”严堰压着他的头,让他看他,“你说,有仇,就应该死命的报。”
“报到自己心头想起来只剩爽。”严堰用指腹磨了磨阮进玉的唇角,“老师,记得吗?”
他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确实和严堰说过不少道理。
就当是说过吧,阮进玉没有不认。
阮进玉好像能知道他想干什么,可他偏偏就不动,甚至方才那贴唇一吻也才短促就退却。此刻只是压着他,还饶有兴趣的和他提之前的事。
阮进玉右眼角渗了一抹泫然的水光,是方才偏头过去忍下来疼痛的身体反应,并不是要哭。
严堰再次俯身下去,竟是贴着他的脸,唇齿一露,将那泪用唇带走。
阮进玉身子轻颤,终是忍不住了,轻声喊他,“小皇帝。你顶,着我。”
“……很不舒服。”
他怕是根本没有要碰他,半天下不去手。
不然不是这个样子。
严堰那只手松开一点力,使阮进玉也脱出来一只手。
他胸膛起伏,平躺之下显得格外明显,也忍不住再去吸俩口气。
严堰只在他之上,眸子依旧沉如墨谭,死死盯着他,半分也不移。
阮进玉躺着,平息了呼吸才缓缓扭着头来,那只手往上一抬,一勾就绕上身上那人的脖颈,他没力气,只是搭在上头。
严堰脸色退却一分白去,他固执的憋出当时那句没说出来的话,“我并未革他官职,不过是打了他几十鞭。”
“值得你同我置气?”
好吧,严堰还是没理解阮进玉的想法,他不想继续争辩,干脆不接这话。
而且分明生气的是他严堰。
此刻气还没消呢。
阮进玉缓了一缓,此刻恢复点气神来,稍稍动身,腰肢用力,带着上身往前一动。
还是没有准确,俩人身高体型都差了些,现下连覆唇过去、亲都只亲到了他的下唇唇角。
一触即离,又倒下躺了回去。
“小皇帝,别气,你对我有恨,尽管报来就是。”阮进玉的嗓音还是那么平缓温凉,只是此刻压了些浑浊,“对不对?”
他再度欺身而来,这次,毫无顾忌。压的阮进玉嘴唇发麻,呼吸不顺……
这小子力气没得说,啃的阮进玉差点断了气。阮进玉的手又被他压上头,推都推不了。
到最后宁愿往人嘴里渡气都不舍得松开让他吸口气。
阮进玉一瞬间就后悔。
这人实在太没章法了。
“我要脱你衣服,你同意不同意?”
阮进玉惯来惨白的脸上嫌少这般显红,他自己若是看到,也定然只觉这是刚刚被憋的。
他一口气上不来。眉心还是拧着,垂了半边眼,不想理这人。
偏偏严堰非要问,问了又非要他答。
阮进玉撇开头,手虚虚往上一抬,指尖勾着衣领,带了半边衣衫往下。
只是力度不够,中途就松开了,手也重新垂回床上去。
那外衣挂一半下来。
意味如此明显。
严堰终于勾回唇,将他从榻上捞起来。
觉得怀里的人软的像没骨头,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任他动作。
严堰手臂上挂着他身上最后一件透白的里衣的一半,他在他身前,带着坏心捏了他一把。到这一步了,还有心在他耳边问话,“你不是不情愿的。”
阮进玉眯了眯眼,抚了抚他垂下来的发丝,笑的甚至有些荡气,“别怕。”
他也被情绪憋了好久,到最后了都无法解决。干脆放弃,溺死在里面也好过翻来覆去的寻找解决办法。
最后一件被扯去,就真是□□了。
阮进玉没经历过,但不是丝毫不懂。还是对一瞬袭来的痛没能完全接受,
止不住令人头皮发麻,
他嗔一声来。
连眼都跟着颤了颤。
身后的人如何察觉不到,顿时停住。
严堰其实有点怕,怕下手没轻没重伤到他,所以那个时候就算被他弄得再气,也只敢咬咬牙咬他发泄,因为能控制住唇齿。
这不一样。
除了面对他的本性使然行为动作,其余的,不敢过分。
就如此刻,还没进一步,他比阮进玉更先僵住。
他要去抱他,怕他不舒服,“换个动作。”
阮进玉摇摇头,眼睛方才一直紧闭,这会才睁开,胡乱一抓,抓住他的手指,嗓音都有些哑成虚虚的。
对他道:“我不怕痛的。”
……
他还是小心。
还在等他适应。
严堰吐掉一口气,唇齿在磨他的耳垂,“受得住吗?”
阮进玉的手一直没得空,这会才得以不知从何处挣开后,攥上那团乱七八糟的褥子,
“……受得了。”——
作者有话说:坏他那么多事都不气。不过提一嘴我沈大朗,小皇帝就破防了。
第75章 当面锣对面鼓07
他是不知, 小皇帝厉害到这般。
阮进玉也是个犟的,说受得了就全盘受着,死活不求饶。
却没想到这人真就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势头。
阮进玉原是整个头往下埋, 埋进那厚厚的被子里的。
严堰皱着眉长舒一口气, 见他抖得厉害, 又去抱他。
调转身子正对着让他坐起来。人又整个到了严堰怀中。
这次没抱着他往下按了, 双手紧搂阮进玉的后背后颈,把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一点点舔舐掉他脸上划出的泪痕, 严堰才低头,刻意避开那张唇, 直接埋进他的颈窝。
阮进玉便被迫仰起头。
各种感官带来的刺激充斥着他, 令他一颗心像被火煎、被冰刺。
从开始不到一次, 严堰就仿佛了然他全身,此刻一点点的用唇齿磨着他的脖颈,哪哪都是。
这不同开始那一口咬的发狠的疼, 没用多大力, 纯是细细, 磋磨着他。
不求饶是一回事,吭不吭声就是另一回事。
他总能精准让他止不住的泫然欲泣。
“放松, ,”严堰诱哄着开口, 轻轻拍拍他的背, 像是安抚,头终于从他颈窝起来。
在看他,死死的凝着目光看着他的脸。
阮进玉很小声的呜咽都躲不过离得这般近的人,一点一点全落入小皇帝耳中。
皇帝再凑过去,咬咬他的耳垂, 在他脸颊边吐气,声音低哑,“别怕我。”
阮进玉想死的心都有,他只觉得自己造了孽那时才想着用这个来解决问题。
已经应出口的话,现在悔恨都来不及。
他双眼也红,蓄了好些的迷离。被人拉回神,才幽幽望向他,“”
“要说什么?”严堰一尽搂着他,身子贴着,却没了动作。认真问他,“说话。”
他想听他说话。
可是阮进玉哪里开得了口,只觉得嗓子糊成了一团。
严堰也不急,就等着。阮进玉撇着嘴,好半晌才找回一点声音,“我,难受。”
虽然没用力,但这个姿势,坐在他怀中,真的很不舒服。
“不想我抱着你吗?”他倒是销魂,仰着嘴笑,坏心昭然。
阮进玉垂着眼帘,借着他的力气贴上他坚硬的胸膛,整个人倒在他身上。严堰也稳稳接住,没倒下去。
阮进玉不回话,齿贴着他的唇就咬。
全是故意的,故意玩他。
真难受。把一口气全发泄在牙齿上,用了近乎浑身全部的力。
严堰也照盘全收,不躲不吭声,直到那血蔓进嘴,血腥味异常浓郁,阮进玉松口,低头喘着气,尝试和他沟通,“你先,出来”
他垂着眼,自是没看到严堰上扬的眼尾,勾起他自己的魂。
下一刻,阮进玉刚喘进肚子里的一口气又猛然消散。
那一唇被阮进玉咬出来的血,此刻又全被严堰压着阮进玉送进了他口里。
“别吐。”
他用额头蹭了蹭阮进玉的额心。
全是他的血。
也由不得他吐不吐,这一口气不上来真得死在这。
阮进玉心犟着,人可再也憋不住,轻轻抽泣着。其余声音也没了。
严堰回眼,愣了一下,因为目光几乎一直全聚在他脸上,导致忽略了其他。
阮进玉身上到处都留了痕,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
他做这事的时候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现在回了神才惊觉眼前的人儿本就是个不受力的。
阮进玉无力垂着他身上的手,与之触碰,如坠冰窟,那么寒凉。
严堰捧起他的人,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妥帖将他带起来,才再次将人拥到怀中,这次是好好的抱着。
让他缓,让他平复。
“我不是故意要欺负你的……”严堰想解释,又一停顿。将人往怀里抱紧一分,“对不起。”
或许那时情绪上头。
他已居天子位,国之君王,整个南玉都是他的,没人不臣服他。
只是,阮进玉不一样。
只是,想让他对自己低一下头。
阮进玉眼眶潮红,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只此刻实在没力气。
脸上的汗被人擦掉,这么静静的躺他怀里一会依旧会全身发冷。
顾不得旁的,闭上眼歇神,那冷风往他身上一吹,他便瑟缩。被子早已盖上,还是有些冷,再往前缩一点,脸砸到人的胸膛,还是如此的坚硬,还是如此的灼热。
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干脆不管了。
仍由他整个人圈着他。给他暖身,渐渐回温
“这与那不同,没有人能接受别人利用自己。”那声音轻却,却无法不令人信服,“你该清楚的,如果他知道你利用他。”
“我听说他唤你一句老师,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他是个小狼崽,不说野心,报复心足够重。武安王和释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自己都不敢让他知道。”又是那不关乎己事的笑声,“不然早就走了不是吗?还留在上京做什么?”
阮进玉脑海中响起那道声音,眼中的画面却不是这个。
那是五年前。
那年他二十,阮铮出京,承秋帝没有留人。阮进玉却还留在宫中,被封官下一任帝师。
他也想走,他走不了。
承秋帝说,他留下,阮铮才能出京。阮进玉要让阮铮出京。
那是四年前。
他在宫中担任一年的帝师,与时而温和忽而暴躁的承秋帝共处了一年。
承秋帝说,挺喜欢他的。
因为他像阮铮。
他接替了阮铮的帝师位,在朝堂逐渐有了地位,在宫中逐渐有了存在。
那是三年前。
这一年,是收到阮铮去世消息的第二年。
阮进玉没有悲伤,他发现了一个年纪不大,却有一双藏了无尽悲恨眼睛的小少年。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长得比他还高。
阮进玉知道,这位小皇子,和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南玉的人都不一样。
那是俩年前。
承秋帝愈来愈暴躁,每每看见阮进玉就止不住的怒火。
他沉默忍受,因为那怒火不止给了他,还有那位小皇子。
小皇子没有后台,在宫中孤立无援,好生可怜。
可他不需要人可怜,正如阮进玉也不需要被人可怜的人。
他教他坐稳皇子位,教他露出野心。
那是一年前。
南玉国土大幅动荡,江山走向破碎。
阮进玉推了他一把。小皇子也争气。
去年,
是承秋帝的大限。
他死了。
阮进玉没有假手他人,亲手杀了承秋帝。
也如他所想,坐上这皇位的,是那位孤寂却在朝中没有实权的四皇子。
他并非没有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严堰会将他留在身边,他还是帝师。
摄政王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他真聪明。
阮进玉睁开眼,沉重的呼吸声落在耳中。
他没睡醒的,但这一下已经令他清醒,不愿再睡去。
摄政王这人,他也是看不透。
阮进玉移开眼往下去看,细细的吸了几口气。真是难受,令人忘却不了。
不是不想忘,是整个身子都在提醒他,昨日发生了什么。
早知如此宁愿去受那鞭刑,怕是也不会这样难受。
“还痛吗?”
这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音调都比平时轻了些,不像询问倒像是在忧心。
阮进玉没抬头,他脖子也不舒服。被子盖到他的鼻子,只眼睛在外头,他的声音闷闷沉沉响起,“臣惶恐。”
他的嗓音沙哑到不行,这话像是挤出来的,好不习惯。
忍不住就皱巴了脸,哪哪都拧起,看着像是想不明白。
严堰扬起一只手横扫下来,搭在阮进玉的肩上一条。就这力翻下身,撑着身在他身侧与他面对面。
搭在他身上的手臂没用力,虚虚一搭他另一侧的肩头。
就是想把他搂在怀里。
“老师,”严堰也跟着他一道恢复往日在外头对他的名号之称,“侍君之责都行了,孤该给你名分。”
他睁着眼睛望身下的人,这双眼还是这样的炙热,不杂其余任何。
阮进玉没想动,也本就动不了,甚至早已习惯他身体之温。
“你,给我名分,”阮进玉眼睛都是酸痛的,看了一眼就移开,“我若不要你当如何?”
“不怎么样,”严堰撇撇嘴,也快言快语,“我就是想。不强迫你。”
“小皇帝,”阮进玉再度睁开眼,朝他动了动眼,这道因他而变得如此嘶哑破碎的嗓音阮进玉自己有些难以掌控,却还是仰着调喊他。
“你居此位……”阮进玉这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忍不住咳起来,自己给打断了。
这一咳可真是要了命了,原本就浑身都疼的身子因为这一下而牵连起来。
疼得他浑身发抖。
严堰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依旧撑在他身子之上,垂着眸下来,“少说点话。”
阮进玉两眼一黑,心中只剩无奈,这一晚情绪太多,到现在都发散不了。
到现在已经不是后悔,悔恨也无用,只剩动作小心翼翼,和醒觉以后该如此做。
还有一点实在是藏不住的蔫气,落在严堰眼中,就是那一分倔强的委屈。
严堰看在眼里,也后悔不该如此折腾,又低着头去往身下人的颈窝埋,整张脸往下埋。
“老师再咬我一口吧,”闷闷的声音在阮进玉身上响起,这声音也是发了狠的,“往死里咬。”
“”阮进玉对此不止无奈,甚至是觉得荒唐。
小皇帝,确实荒唐。
看他这势头,方才那话不是戏言。一股气憋在这里死活不肯起来。压得阮进玉也有些黑眼。
“你先起来。”
那人没反应,阮进玉垂眼下来,入目的是他那一片筋络凸显,结实的筋骨肌肤。
阮进玉吐掉一口气,再次开口,“很沉。”
严堰这便移开了身子。
第76章 羽线枷锁01
阮进玉这个样子, 肯定没法正常朝会。他推开身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说要罢朝。
严堰很大方,一口就允了。
然后转头去给了洪恩口谕, 代传文武百官今日的罢朝御令。
“?”阮进玉颇为无奈, “若是被人知道, 该说你是个昏君了。”
“祸国妖”他故意停顿一下, 垂着眼睛在他目光上,定定道出后头那个字, “师。”
“担不起啊。”阮进玉正正摆头,“陛下还是住回极乐宫。”
严堰幽幽的望着他, 翻身起了床, 站直, 再低头看着他,“起来。”
他此刻身上仍旧不挂一缕衫,就这么光明磊落的给人看, 浑身透着毫不介意。
阮进玉目光游离, 扫过某处时眸子荡了荡。移开视线, 思索片刻后,强忍酸楚撑着半身坐起来。
他说:“我要出宫。”
原也做好了他不同意的打算。
皇帝沉默着目光看了一圈床上的人, 却仍是大手一挥,“许了。”
当然, 还有下一句, “我”
阮进玉仿若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抬眼来,“朝堂政事不要了?江山社稷不要了?”
皇帝眼神幽黑,“那老师是打算罢朝,还是想连带官职一并罢了?”
“在宫里心烦。”阮进玉只说, “臣本也说了,如今我在与不在,后者都要好说得过去。”
哪里都好说得过去。
这话皇帝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依旧深深的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晦涩难辨。只是落在阮进玉露在空中半边身子上时,才深深吸进一口气,胸膛起伏,连带嗓子都糊了糊。
最后,只吐出一字,“好。”
阮进玉也顺着他视线去看,今日清醒过后第一次往自己身上看。虽心中早有预想,这么折腾不留痕迹是不可能的。但此刻真入了眼,还是俩眼黑黑。
皇帝见他愁肠百结,动了动唇瓣,道:“还是先修养几日?”
阮进玉自己看着一时入了神发了怔。
脖颈上此刻还有细细麻麻的疼痛在提醒他昨日发生了什么。
惯来接受能力很好的阮进玉此刻也有些绷不住的垮脸黑眼。
皇帝令人送来午膳。他想过来抚床上的人,阮进玉心硬,死撑着也不碰他,硬是颤着骨头起来的。
只有起来那一瞬和坐下那一瞬带来的剧烈拉扯感让人十分不适,其余的,忍着还是过得去的。
小皇帝撇撇嘴,也不知道他忽然又闹哪种情绪,还是没有多话。
阮进玉还是接受了他方才的提议,出宫的事过几日再说。
不为别的,就这个样子当真是见不了人。
用完膳,他又回去躺着。
严堰则是在搬来的书案上看奏折。
阮进玉当然睡不着,但实在不想起身。
洪恩来禀皇帝,说是摄政王前来觐见。
肯定不让人进阮进玉这屋子,人等在大厅。
皇帝慢慢悠悠的放下折子才起身出去。
摄政王这几日老往锁铜院跑,每次都是来见皇帝。
皇帝几日睡在锁铜院的事宫中近乎都知道了,朝中颇有微词。
阮进玉实在听不过,于是说什么明日都要出宫。
至于这锁铜院,他爱住便住。
皇帝既是答应他了,也没反悔。
他说阮进玉身边总要有个人,于是将先前跟在阮进玉偏殿里的赵公公给唤了过来随侍出宫。
阮进玉也纳闷他为什么偏不要前启过来。
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地位就仿若一个临时得圣眷的,若是哪日圣眷没了,又一落千丈。
所以干脆也不在乎这个了。
不跟着他或许还好些。
阮进玉出宫去,回了温府。
这几日天边已经没了落雪的踪影,只是地头的白还没消散完全。
算算日子,春也快至了。
阮进玉回府时已是晚色,府上凉凉迹迹的没见到几个人。
温外祖看到了,将人迎进去。
阮进玉这才知道雀娘还没回来。又是一想起许久之前前启和他说雀娘在外头
他心中不免一暗,面上到底没有神色。
温外祖看到阮进玉还是开心的,已经吃过晚膳的府上又张罗着给他弄桌膳食来。
被他拦住了。
赵公公在旁边道:“大人在宫中用过晚膳了。”
温外祖看向说话的人停了一瞬的神情,随后才笑着摆手令下人退下。
阮进玉同他介绍一嘴,“宫里头的宫人。”
温外祖自然认得前启,那是阮进玉一直以来的随侍,这次突然间换了一个人,还是多问了句,“前启不跟着你了吗?”
这话实在让阮进玉不知道怎么回,他踌躇一顿的时刻赵公公低着头恭敬开口,“陛下令我随侍大人身侧。”
这话可给温外祖吓一跳,提起皇帝便生怕自己说错话了。
阮进玉原想让赵公公出去,但这人也是个拗的,说什么陛下之意不能擅自离开。
他也没了话说。
所以这时阮进玉才意识到,皇帝让人随侍他,是为了看着他然后有人同自己禀报他在外之事。
根本不是什么随从侍奉的人。
赵公公在皇帝即位之后就被派过来跟着阮进玉进了偏殿。
之前偏殿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前启一手打理。
赵公公看着年纪并不大,想来是个入宫不是很久的宫人,那便是皇帝的人。又如此唯他之命是从。
想到这里,阮进玉有点心跳的不愉快。
嫌少有的烦躁情绪此刻上来了。
但到底没有为难赵公公。
今日如此睡下了。
温外祖自打上次阮进玉和温钟一道回府就令人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给阮进玉住,让他随时回来。
第二日一早,趁着赵公公去给阮进玉收拾衣裳,温外祖将他拉到一边去。
温外祖不是朝中人,宫中事知道的不多,能知道的便只能是从坊间听来的传闻。
此刻边上无人,温外祖还是悄声问他,“外祖听说,皇帝自打选妃后独宠一个妃子。温钟地位小,在后宫会不会不太受待见?”
阮进玉立刻了然他话中意思,他口中皇帝独宠的那位,便是钦妃姒好。
他还没说话,外祖又道:“原本听说那位娘娘得圣眷浓意,但前段时间又听说,说皇帝有好些时头没去宠幸那位娘娘。”
“我还以为皇帝终于要宠幸别人了,但是方才上街,听闻昨日皇帝又留宿了那娘娘宫里头。”温外祖摸着头思考,“温钟不会还没见过皇帝的面吧!?”
所以坊间流言这般紧跟宫中实事。
阮进玉听着,听前一句“皇帝宠幸别人”还不自觉眨了眨眼去,随即后一句便来了。
他倒是没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心中不免跳了一跳。
是了,皇帝独宠钦妃的事已经从选妃到如今,快半年了。
好像一直没变过。
只有前段时间阮进玉回宫,皇帝同他赖在锁铜院,他才没去后宫,也就流传出了钦妃失宠的消息。
如今他一出宫,不就又来了传言。
钦妃再度复宠。
又或许,根本没有失宠这一说。
先且不说温外祖口中这些本来就是坊间胡乱嚼嘴嚼出来的,当不得真的谣言。
阮进玉就在宫中,甚至就在皇帝身旁,知道的比旁人多。
这件事在脑中转了半晌,最后只低声骂了自己一句。他想多了,本就没有失宠,何来的复宠?
自古君王多色糜。
实乃正常之事。
或许并不是皇帝没有宠幸过后宫里的其他妃子,只是因为次数少,盖不过钦妃的风头,而不被人当回事。这,也实乃常事。
阮进玉无奈的笑一声,回外祖的话,“温钟在后宫,后宫之事,我如何得知这般清楚。”
他在宫中连见温钟的机会都近乎少。
还是多一句嘴,“不会不受待见的。”
外祖很信他的话,他说不会便是不会,温外祖的心立刻就落下了,“也好也好,不受宠也没关系,总归都不受宠。无性命之虞就好。”
“祖父。”阮进玉忽然转了神色过来,郑重其事地喊他,问:“我一直不明白,温钟到底为什么进宫?”
最开始阮进玉就问过温钟,温钟也给了他解释。
因为她自己想进宫?想要位高权重?
阮进玉始终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温家世代没出过什么钦差大臣、攀枝成凤的。
直到温锁锁嫁给阮铮。
阮铮为宫中大官,随后便是阮进玉。
可温钟不同,她秉性温良,没有野心。
为何忽然间要进宫?何苦非要去那宫中。
温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也衣食无忧。
温外祖被这话问的一时没了声音,好半晌,他才慢慢的想着而言,“我也不知,她和我说,便是因为她自己想。我说不过她。”
“雀娘也不想她入宫的。”温外祖抓住这个当口连忙道:“若是可以,你再劝她一劝。看能不能从宫中出来。”
雀娘脾性大,见说服不通又气不过,骂了她几句,因为这事当时雀娘和温钟大吵了一架。
最后还是拗不过,温钟入了宫。
对于温家这种小门小户家来说,皇宫就是会吃人的。
温外祖也支持雀娘的说法。
阮进玉也是实在想不通,但如今得到的答案还是同一个,便也只能接受。
他点头,“我尽所能,再劝她一言。”
其实是劝不过的,一开始就试过了。再者她进的是皇宫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哪能这么容易出来。但阮进玉还是开了这个口给温外祖。
赵公公尽责,知道阮进玉身子不能受寒且容易着凉便给他带了不少御寒的衣物。
雀娘昨日什么时候回来的阮进玉也没去多问,只今日午膳桌前多看了她一眼。
她那脖子上的一道绯红惹了阮进玉的眼,雀娘原本连遮都没遮,是此刻察觉到目光才去偏头用手提了一下衣领。
这是什么东西阮进玉再知道不过,他身上也有,比那还要吓人。
所以心知肚明。
第77章 羽线枷锁02
今日这饭, 是雀娘亲自在厨房掌勺做的。
温外祖见他在发愣,随着视线看过去之后,起身将桌上的筷子递给他, “尝尝这个, 阿裘。”
阮进玉才回神, 他面前一道鲜红的烧鱼和糖醋冬瓜。看着都很有滋味。
他点头, 只是还没动筷,边上站着的赵公公先他开口, “大人,这道菜不宜食用。”
全桌人看向他。
温外祖最先接话, “为何?”
“大人身子不好, 这类寒凉性食物不宜食用。”赵公公正正气气的解释, “还有,大人不喜欢吃鱼。”
“……”阮进玉偏头过来,眉间动了动, “谁说的?”
问完才知道自己多了嘴, 还能是谁指使他的。
果不其然, 赵公公眨起眼睛,“陛下。”
“他身子不好, 吃东西要格外注意,不要让别人乱喂他。”
这话在赵公公脑中记得无比清明, 时刻谨记, 半分不敢忘。
雀娘原本想要张口就来的话,听到陛下二字,到了嘴边也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一个字不说了。
温外祖则温温道道的回笑,“那便不吃, ”
随即将别的几道菜往他这边一移,“这个吧。”
这顿饭吃的,没什么味道。
他原本也吃得慢,吃了小半碗就放下筷子,温外祖早早吃完。
赵公公当真是尽职尽责,阮进玉去哪他都跟着。
他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吃完饭就回屋子里待着。
阮进玉看着还未离去的赵公公,同他开口,“我有事让你办,你去是不去?”
“大人折煞奴了,”赵公公毫不犹豫回:“大人有何吩咐,我自全力。”
赵公公终于离开了他的目光所及地。
雀娘竟是已经胆大到这个地步,阮进玉如今回来了她也丝毫不惧,今日午膳用完便又出了门。
她所做之事阮进玉并非没有听闻,去年就有被前启撞见一次,现如今,更是过分。
总不能放任不管。
如今阮进玉身边只有一个赵公公,也只能叫他去看一看。
赵公公离开,阮进玉往屋中床榻上一趟,平息着呼吸。
在温府的日子过得慢慢常常,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整日除了躺着,就是偶尔躺累了起来看看书看看外头风光。
他此刻平躺,百无聊赖的,不禁就想起很多事。
打断他思绪的,是一声忽然而至的“砰”声。
阮进玉从床上翻身起来,遂着声音到窗台前,窗台大开,应是今早就没有关。
刚到台前,一双胳膊绕着他的细腰锁来。
阮进玉抿抿唇,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伸手去拿那胳膊,却被锁的更紧。不止腰间,另一道灼热感从后脖颈袭来,缓慢从颈侧往前。
“老师在外,真逍遥。”那低沉沉的声音就响在耳朵边,带了点鼻音,细细的麻穿进阮进玉身体。
“我也不想回宫了。”他舔了舔阮进玉脖子侧,位置好死不死,还是那道剑伤留下的印子上。
那印子上还叠加了层上次留下的牙印,深深的,至今都未消。
阮进玉头皮发麻,被他整的连气都没有了,原本要去拿他胳膊的手此刻抓着他一只胳膊,稍稍用了些力。
指尖都发白。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皇帝,你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
行为处事毫无章法。就连说话也是。
“是吗。”严堰好像是思考了一瞬,才若有其事的思索之后开口,“老师说的不对。”
“还没有无法无天。”
他还是有顾忌的,若是按照他心中的想法来
皇帝转言就是:“我今晚就睡在这里好不好?”
阮进玉喟叹一声,垂着眼低着头,思绪乱飞。
皇帝没等人回答,磨磨牙齿轻轻细细的咬了咬他没被衣领覆盖的后肩。
故意此举,将人的思绪拉回来,随即开口也不给他回绝的地步,道:“不耽误早朝。”
他还能说什么?
“先松开我。”阮进玉手上卸了抓紧人胳膊的力,还是握着,想往外带让自己离开他的桎梏。
但若其不想,便自是不敌。
“晚膳去街上吃?”阮进玉妥协似的开口,“我不想让人知道皇帝出宫来厮混我。”
腰上的力陡然一松,连带着肩上的温热也是。
只是另一股力把他身子掰了过去,“那先睡觉。”
不过一转眼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阮进玉已经被他拽上了床
不过。
等阮进玉回过神来时,没发生什么,只是整个人被他圈在里头和怀中,他的脑袋缩在阮进玉肩窝,呼吸平稳。
好像是已经闭上了眼。
真……睡觉?
阮进玉一动不动的感受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身上的人呼吸已经越来越平稳,像是已经进入睡息。
好吧。
阮进玉轻轻动了动身子,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任他抱着。
主要是想挣开应该也是挣不开的。
这个人挺奇怪的。阮进玉知道近来宫中事情很多,所以,皇帝跑出来,找他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又赶回了宫。
赵公公的消息是第二日来的,昨日雀娘留宿在外,打今一早才回的府。
连赵公公这等本分的人都觉着,有些猖狂了。
阮进玉没说话,沉默了片刻让赵公公退下了。
出宫回温府待了好几日,今日他可算是出了趟门。大理寺卿广折源没熬过这个冬,病逝了。
于情于理阮进玉都要去走上一趟。
温府和广府没什么来源,他去,无关乎温家。
令人意外的是,广府来人并不多。缇雅雅正好这几日从北地回了上京,连带着霁北侯也又走了一趟上京。
阮进玉是在广府里头和他们遇见的。俩方远远颔首算作招呼。
阮进玉也颔首作回。
在府中未看到光孚临的人,后面才听说这小子是伤心过度哭晕了现在还没醒。
除此之外,府上来人当真少的不合乎常理。
竟是只有寥寥几人。
在屋子里,广夫人上前来和他说了几句话,最正常不过的寒暄语。大意是让他今日留在府上用了晚膳在离去。
并未拒绝。
刚出屋子就迎面撞上了霁北侯和缇雅雅二人。
小侯爷同他挥手,“帝师留下晚膳吗?”
缇雅雅会面也再度颔首以礼,阮进玉停住步子,二人走他面前。他神情淡淡,给了确切的答复。
“晚些时刻见。”
没有多聊,他们看着是此刻要出府,小侯爷对他留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广府下人依着广夫人的令,带着阮进玉去了光孚临的屋子。
广夫人是想,让他将光孚临带出屋来。
赵公公留在门口,阮进玉一人进去的。
屋中昏沉,但并不灰暗。床榻上并没有人,阮进玉在屋中望了一圈,最后才在窗头下的角落看到人影。
光孚临昏昏沉沉的眼睛落在他身上,自身没了往日浮躁,他说:“他们都说,大理寺早就腐败。他们都说,广折源是贪官污吏,大理寺没有好人。”
南玉国很奇怪,明明国家初定之后,一切都是走向好的,但,终不似龙峡谷。
南玉占地中原,居中四达,山川环绕,产资丰饶。
龙峡谷在东谷地,地方小。
俩个国家初定前后,差的不远。
可经后的走向却是完全不一样。南玉多腐败,根系插入地里好深,难得拔出。
可广折源上任之后名声一直很好,这是阮进玉所知的。
阮进玉不知的,今日光孚临也和他说了。
大理寺掌管上京主城的刑案审理。
广折源在任期间,职任得人,百姓眼中为数不多的好官。只是那一年,正好光孚临进大理寺,那个案子也正好发生。
贪污案。
案子其主是一位从边郡来到上京的官员,位不是很高,但一路风生水起,从边郡跳任到上京来了。
贪污嘛,当时证据确凿,种种说明了那位官员贪污。
他自己也供认不讳,证词呈堂。广折源定了他的罪。
人死狱中。
然后,谣言不知出自何处,京城中人尽皆知却是,那位出身贫寒毫无背景的小官员,被人顶罪葬命大理寺。
大理寺卿结党营私,一己私欲包庇高官才将事情办成这样。
这件事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因为这件事而导致广折源官声涂地。大理寺能拿出当时的贪污证据。可百姓心中认为之声过大,再大的证据也堵不住人心的偏见。
再加上那个时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正好落在了光孚临身上。
光孚临和广折源的关系谁人不知?
于是又一个罪名扣在了广折源身上。
光孚临年少,刚到大理寺还没什么功名就一跃而至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怎么能不引人遐想。
又没多久,广折源病重家中。
至此,京中大理寺可算是愈走下坡路。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这位半吊子的大理寺少卿不管把大理寺闹成什么样都没有人管。”光孚临难得的沉思,“就好像,宫中抛弃了大理寺一样。”
如今有关稍大一些的案子都送去刑部或督察院去。
而大理寺,上京的大理寺,连比作地方小县的县衙都要强不多少。
阮进玉回想了一下,光孚临当年确实上任的很突然,这件事不大,他都不知其中具体。
阮进玉也垂着眸看他,问:“你的官职,不是你父母或广折源提拔的?”
“自然不是!”光孚临大声回了一句,随后便继续沉思,“那年我才入大理寺不久,经我手的案子本就没几个更别说什么大功名之由。我义父本就谨饬,更别说以权谋私。”
光孚临忽然站起来,往阮进玉迈了俩步,缩短了俩人之间的距离。此刻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不同上次见面的毛躁,敛去性子,却爆出一份情绪来,
“我知道你虽然是帝师,但,先帝和这位皇帝。尽管我知道的不多也能确定,俩位皇帝,皆待你不一般。”
“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官职,是不是先帝有意提拔?”
第78章 羽线枷锁03
他想问的其实是, 害他们成这样的人,是不是先帝。
他的官职升的莫名其妙,能一言来论就把他推上这位来的, 除了当时的皇帝再想不到别人。
“不会, ”阮进玉几乎是很快就锁定了当年他的记忆, 串联一通便给出了答案, “皇帝当年对尚书位都无甚在乎,谁人一荐便用了。”
阮进玉说的这个尚书位有俩人。
其一, 他叔叔阮鸣孝的户部尚书位。其二,刑部尚书元漕正。这俩人上位的时间相差无几。
而先帝在时, 朝中权力集中。
尚书不过对其来说是中之疏, 权力本就被削的只剩那高名。
显然, 阮进玉这话说的光孚临没有听懂。
“你不知这刑部尚书是何人?”阮进玉没卖关子,直白开口:“当今后宫仅次钦妃的,只有一人。”
便是进宫就被封妃位的, 顺妃娘娘。
元漕正, 乃是顺妃之父。
当年, 元漕正这尚书位,是太子门下的大臣一言荐上去的, 也就是贤王。
他一贯做起事来不漏半点风出来。再加之先帝不在乎这几个看着权力不高的位子,模模糊糊的朝中大臣就换上了一小批。
至于光孚临的大理寺少卿位, 怕也正是那个时候被人进荐给皇帝。才有了后头现在的事。
阮进玉知道他心中已经有数, 便撇开话,“去吃晚饭吧。”
今日来广府的人确实不多,广夫人也没有多留他人。霁北侯送走缇雅雅再度折返了回来。
常年远在北地的霁北小侯爷当然和广折源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但缇雅雅的父亲与广折源来往不算疏忽。
又是方才在大厅遇到阮进玉。
此刻便很是自然的往他身侧落座。
只是,有一点让他意外。
这场上的人基本他都认识, 这俩位阮进玉当然也认识,只是稍稍意外。沈惜和周天述正坐他对面。
这顿饭吃的很早,桌上氛围不大好。
吃完就散了。
小侯爷这次回京不同上次,明日一早便走。扯着阮进玉寒暄俩句便离去了。
他从广府出来,被人挡住去路。
是方才从始至终没有和他讲过一句话的沈惜。
她此刻身侧无人,没看见周天述。
“好久不见。”
从前和沈长郎在沈府的时候,沈惜不常和他讲话。导致尽管二人认识,却是实在里外都不熟。
也没想到此番她会主动开口,还是说的这般话。
阮进玉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眸子,才缓缓用音回了稍显闷沉的一个“嗯”。停顿一下也还是先开口启唇,嗓音一贯温淡,“沈姐姐是替沈长郎来的广府么?”
他对她的称呼依旧带着阿姐。
沈惜也不觉有异,她看着他,声音从方才的清凉变得稍显滚灼,亦如她看他的眼神,“你此刻是要去哪?”
她没回阮进玉的问题,十分直接的这样问出口。
阮进玉也没多思,问了便答,不过淡笑一声,神情平锐,“总之不是回宫。”
“你,”沈惜又启音,歪了下脑袋,还是直视他。只是出口的话像是变了味的不像她,“去我家吗?”
阮进玉很肯定,他脑中什么都没有。
好吧,虽然是沈惜问的,也当是给他一个正正好的阶梯,将人递到那位此刻还出不了门的人身前去。
小皇帝看着不太喜欢沈长郎,多半也是因为他总是牵扯到了沈长郎。
在温府待了好几日,此刻踏上这路才算是心中阔达了一分。
沈府离主街稍远,沈惜却是早有准备,早早令人准备马车侯在外头。不待阮进玉脑子转俩个弯的功夫人就已经到了沈府门口。
“他想见你,也只是想见你。”沈惜对他说的最后的话是,“他为你做事倒是在所不惜。他不敢自己去找你,他和我说的是只想知道你还活着吗。”
沈惜只是将人带进沈府大门,其余的路阮进玉都会走,她便去找夏阿婆。
其实一路过来都还算平淡,只是方才听到沈惜的话才汹涌了一瞬。
也很快平复。
那扇屋子的门没有关,是大开着的。
阮进玉原是想敲门,却忽然一顿。随即轻叩了俩下门,屋里传来声音,他才进去。
只是状况和他想的也不一样。
赤条条只裹裤在下的人生龙活虎的站在桌子边上,手中捻着花瓶里不太鲜活的花。此刻闻声转头来,也是看见了来人。
阮进玉不带神情,却是大大方方的将目光投在面前的人身上。是的,他们口中出不了门的沈都督此刻健步如飞的走他面前来了。
那鞭刑留下的疤痕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烙在人的身上。
阮进玉眼前糊了糊,人就站在他面前,好像嘴唇张开在说话。可他晃晃眼也没能看清。
沈长郎前一刻还在问,后一脚就见着面前的人眼睛一顿整个人往下翻去。
晕了过去?
沈长郎眉头紧蹙,把人带起放边上床榻去。失去意识的人自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
阮进玉的头垂下去,一侧脖颈肌肤就此彻底袒露在人的面前。
沈长郎所有的思绪都被堵了下去,垂着一双浑浊的眼看身前的人。那青紫还带着嫣红片片的中间,是一个深又不深浅又不浅的牙印,
那长剑利刃划过脆弱不堪的人的脖颈的画面也在他脑中无比深刻。
周遭往下,更是无法入眼的摧残风光。
沈长郎从来不自诩聪明,此刻倒是宁愿自己没看到。那皱了许久的眉心自己散下去,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半晌才一点点从身子里细细吁出。
起身撩了件外衣披上,往屋子外走去。
正好沈惜此刻端着药盘走到这里,在门口遇到了他。
沈惜见怪不怪,也不等他开口,自己先说了。
“我这几日在你屋里烧的全是重倾檀香,”她说:“我方才想起来,他在广府饮了酒。”
沈惜甚爱制香,重倾檀香便是她自己弄出来的一味香。这东西有安神助眠的效,其效比普通的香更甚。
只是有一点,她在里头加了不少别的东西。
简言之,闻此香不能饮酒,饮酒后闻此香犹如直接喝迷药。昏死过去在正常不过。
“”沈长郎嫌少对他阿姐这般沉默。
“人与人之间,无非就那么几种。”
沈惜直白到这种地步,指着弟弟就挑着他筋骨脊梁开口,“你胆怯什么?”
“据我所知,这帝师在上京虽俩方亲人皆在,实际上早就只剩丝缕之情。”沈惜哼笑一声,“你就是将人就此带出上京,又如何?”
“他肯来见你,为的什么你心中清楚。”沈惜也不用他说话,就睁着眼睛不动,“他并非薄凉之人。”
上京之中,只要是沈长郎知道的事沈惜都会知道,因为他从不觉得这些沈惜不需要知道。
以至于沈惜此刻能说出这些话来,半分不犹豫、拖沓。
沈长郎是她沈惜一手带大,对自己弟弟的脾性最是了解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
才十分不能接受他此刻的胆怯。
她弟弟从不胆怯,也只是到了这人面前,才像变了一个人。
果不其然。
他只是看着,静默许久,摇了头,说:“不行。”
沈惜颇有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沈长郎朝她伸手,“解药。”
沈惜自然赖不过他,将手中的药盘赛他手里,“你自己的伤都没养好!”
她带着气走了。沈惜是个爽快性子,也自然觉得弟弟遇到这种事情就应该爽爽快快大大方方的,谁曾想向他如今这般,自己都理不清自己。
那解药最终还是拿到了沈长郎手中,屋子里的人睡得昏沉、不省人事。
他将人扶起,将混着药的水喂他嘴里。随后将人放下,去边上再度扒开自己外衣抹药。
阮进玉醒的时候屋里头没人,头昏昏沉沉的重。从屋里出来也没看到人,直到往前走到大厅外头。
入眼的是大厅外门边站着的人。
那人回头,阮进玉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心头登时一紧。
第一眼看见皇宫宫人服饰的他还再侥幸,直到洪恩抬头,和他对视上,一切思绪断开。
他惶恐?惶恐什么?
阮进玉不觉得自己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但此刻心中的猛烈一点掩藏不掉。
大厅里头的人,只能是皇帝。
阮进玉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神情跨进那门的。厅中皇帝高座主位,睨过来的眸子煞是恶狠。
中央跪了一个人,阮进玉到此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那泯灭不掉的不甘和倔强桀骜,是他沈长郎不错。
阮进玉抿抿唇,主位上的人早就看到了他,越过中间的人,直道道又张扬的神情。
盯着阮进玉莫名的发虚。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敛下眸子,往前走去。
皇帝忽然从椅上起身,往前微倾双指捻住他的颚骨。这张脸就近在咫尺。
沈长郎也止不住情绪,从地上起了来。
严堰乎地一笑,音都带着气,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问孤,将老师当成什么。”
阮进玉看着面前的人的双目,那潭深深的池水幽黑不见底,此刻却像是掀起了汹涌,翻江倒海的气势将他压倒。
他也没想到,被人这么侵着压过来双唇紧贴的像是要交合到软烂的感觉并不好受,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偏偏他退无可退,那人死死扣着他的后颈。
阮进玉从未觉得羞耻过,此刻的情绪更多也是不可理喻。
沈长郎就在身后,他双目骤缩,下意识要跨步。谁知那身着龙袍的人就这么隔着怀里人淡淡睨起眼,正中他双目。
他的动作止住。
心中仍旧是止不住的灼烧滚烫。
第79章 羽线枷锁04
那昏昏沉沉的感觉此刻愈发壮大, 就在他觉得要昏死过去面前的人终于放开了他。
阮进玉脸色原本就不太好,此刻是渗白上透着一点不正常的红,被人汲取和咬舐过的唇绯色骇人。他骨头都发着软溢着麻。
“让他看。”严堰咬着他的耳低语, 很是故意。
阮进玉有些控制不能的低声喘息, 肩背都颤了颤。低垂的双眼渗出抖意。缓了片刻, 终是蓄了些力, 拍开勾着他胳膊的手。
他嫌少动怒,这次是真的平息不了的气。
可是一点气都撒不出来, 就连撇开人的动作都显得有气无力。
皇帝让他回头,让沈长郎看他这个样子, 也是让他看沈长郎的模样。
他一语不发, 指尖都发着抖。
沈长郎一双眼凝在阮进玉身上, 再也忍不住,利剑出鞘仅是一瞬间,这清脆的声音在场没人听不到。
只是不待他靠近, 下一刻从一旁涌出好些持刀侍从来, 将人围住不能动弹。
阮进玉还是没有回头, 依旧低垂着眉眼,也不看身前的人。
严堰眉梢都是翘的, 整个人透着不知名的凌厉,原本要说话的嘴在抬眼那一瞬咽了回去。
只见着身前的人原本的温温顿顿消失不见, 脸上的平淡被汹涌淹没, 眨着的眼中,蓄满了道不明的痕迹。
小皇帝脸色一变,烦躁溢出来,冲着那头撵一句,“滚出去。”
沈长郎剑都拔出来了当然不愿意走, 但那群侍卫可只听皇帝的,一言即从,整个厅里的其余人便都退出去。
小皇帝再度捏上他的颚骨,将人的脸掰起来。
阮进玉被迫仰着头,眼还是低着的,在此刻终于从里头弹出一滴泪来,正正砸在严堰的指头。
“哭什么?”
阮进玉胸口不断起伏着,不是想哭,是真的生气。怒意横生进大脑,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憋了好半晌,憋着他一口气感觉要死在这里,都解不了胸口的一团气。
他不是无奈,是觉得不该是这样。
除了被挤出来的那一滴泪,眼里头的水花再也掀不起来。
这副样子被身前的人尽收眼底。
严堰更是生气,放言来,“你今日不说,他的命我饶不了。”
方才沈长郎这个样子,皇帝甚至可以安他一个弑君名头,诛他全家。
阮进玉终于肯抬眼看他,方才死死拗着的眼神此时绞了上来,“我无话可说。”
他很怕死的,所以在先帝座下时从不行忤逆之事,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但他一条命如今捏在严堰手里都不想拿回来。是实在不想,宁愿算了。
皇帝愤愤点头,“好!”
随后抬手扬身就迈步出去,临走时从剑架上随手抽了把剑,势头满不可挡。
他还真说到做到,提剑就要出去要他命。
阮进玉这才反应过来,回身动步跟着跑了上来。正好在门口前一点搭上皇帝的胳膊,“你非要我做什么。”
方才的一切在皇帝这里已经推翻,他睨了眼,拧着眉,对他道:“杀了他。”
“他要为你弑君,不该死吗!”
阮进玉揉成一团的气彻底没了,他抿唇,随后放轻了声音,“回宫我随你回宫。”
“你就当,弑君的人是我,”他说话声音敛弱,像是没办法了,“随你处置。”
严堰反攥住他的胳膊。
阮进玉一声不吭的收着力,那力像是想活生生把他的骨头卸下来
阮进玉知道,他也还是生气的。
只是最后那灾祸还是没有临到他头上来。
皇帝只是将他甩进锁铜院,转身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道他意是不是在于要将他软禁在这里,总归阮进玉一步都没踏出这门。
锁铜院的屋子里只有他还有一只总喜欢到处蹦跶的兔子。
兔耳这几日格外喜动,可能是因为外头转阳,太阳愈发热烈。
今早起来时,阮进玉忘记关门,转眼一看兔耳已经四脚一蹦蹦到了门口,再一转眼就蹦了出去。
这兔子养了好久了也没和阮进玉多熟,倒是和前启比他还要熟一些。
偏偏此时这锁铜院就他一人,于是连外衣都顾不得穿就跟着出了门。
这兔子跑的很快,出了锁铜院转角俩条宫廊。
锁铜院在皇宫中算偏地,这边来往的宫人也不多,俩条宫廊都没遇到人。
至终,在这条宫廊尽头墙头才逮到它。
虽累的有些气喘不匀,将它抱起来也还是对它笑一声。
“那位的尸体,俩日了,都没找全!”
“还能如何办?她不过只是个”洒扫的宫人一顿,才继续道:“小释王都跑了,她早就该死了。你以为如何?”
阮进玉呼吸一滞,也听明白了。
宫里头死了人,死的是释王的生母濋美人。
死状惨烈,肯定不是自尽。
宫里容不下释王的有谁?容不下濋叙的又有谁?
后面的话阮进玉甚至都不需要听。
他到底还是没有冲动的跑去找皇帝,回到锁铜院。晚些时刻,皇帝自然会来。
阮进玉实在搞不懂,若是释王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
皇帝进屋时,在桌边看到的人,思绪尽敛。
皇帝不觉为意,坐在他身侧和往常一样同他一起用膳。
只是近来俩人的话很少,他每每来都情绪不高,今日亦是如此。
缄默的吃着饭,见他动筷少,也只是不作声的动着自己筷子往他碗中夹了几个菜。
明日就是春闱。
皇帝用完晚膳也没走。这个时候还不走,就是有意要在他这里留宿。
这是自打阮进玉回宫后的头一次。
以前很平常,如今让人心生怪不。
是夜,星稀稀疏疏,月也不是很亮。
窗子没关紧,任由外头的亮冲进来。
严堰知道身前背对着自己的人没睡着,好半晌,长吐一口气,埋了脑袋去,嗓音闷闷,“为什么要因为旁人生我的气。”
阮进玉第一刻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沈长郎,而是脑中忽然充斥了濋叙的脸。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目赤红,“你出去。”
严堰也跟着起来,见身前的人呼吸十分不平稳。黑夜下看不完全他的神情,只知道他说话嗓音很是决绝。
于是也不觉拧眉脸上生起不悦,“你就这般在乎。”
阮进玉手死死攥住褥子,往返几次的深重吸气让他嗓音尖利不起来,但仍旧带了调,“出去。”
严堰不知道他忽然在囤个什么劲,只知道此刻自己身子里也闷了一股气,没地方撒。最后还是没有碰他,摔身走了。
这口气阮进玉有点缓不过来,倒在床上全身都没力气。
一整夜,他半刻都未曾入睡。
第二日一早,也顾不了血丝遍布的眼睛,出了锁铜院,拖着步子好半晌才走到极乐宫。在殿门口看到了守着的洪恩。
洪恩将人放了进去。
皇帝此刻在书阁,阮进玉进殿时,皇帝正在提笔书写。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过这个书阁,有好些日子没参过朝堂之事,他如今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没多想,走到殿中,看着上头的人,一点酝酿也没有就开了口。
“能不能,把她的尸首给我。”
皇帝抬了头,他的这副模样落尽双眼。转了一下便听懂了他的意思。
濋叙的尸体说是没有找全,但又过了一整日,不会不见的。就算少了,大体也还是在的。
随后只见上头的人轻轻晒笑一声,不说话,就这般盯着他看。
阮进玉在他看过来的前一刻垂下了眸子不去直视。
不知道是因为一整夜没睡的缘故还是他未食早食,此刻身子带着骨头都发虚。
也不知是有意为难他还是什么,皇帝此刻就是不开口,可以不可以也不说。阮进玉对此之意只全盘皆受着。
垂下来的双目看着地上,直到视线天旋地转,他像是踩着天、天飞到了地上。
皇帝冲过来抱着他,咬咬牙说话都发着狠,“就是死撑也不愿意向我低头!是不是。”
“那我求求你,”阮进玉声音有些虚到没气,他一点也不纠结,说:“把她的尸首给我。”
严堰自小就认识一个人,他做起事来无所不用其极。此刻,严堰再度见识到。
恨到牙痒痒。
气到想见血。
“她的尸首,沈长郎的命。”严堰低着头,眸子沉在他身上,“我若让你二选一,你留哪个?”
阮进玉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到此已经变得无奈,“你到底在计较什么?”
“我计较什么?”
“阮进玉,”严堰连笑都呵不出来,深深的嗓音喊他都带着浑浊的气,“他心不正!叫我怎么容得下他。”
“他爬在你身上的目光。”他一顿,脸上蓄满了皱巴,却终于噙笑一分,俩方融在一起让人看了莫名生怕,“让我真想挖了他的眼。”
到此,阮进玉终于知道他口中沈长郎的心不正是哪方面的心不正。
严堰好歹也即位那么久了,对他存在异议的不少,他向来满不在乎。
偏偏到了沈长郎就半点都放不了。
阮进玉从他怀里退却出来,脸色难看至极,也不说话了。
不是不愿意承认,是一直觉得他与沈长郎不过至于到底是从何时变了味,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如今、到此时此刻,都不知道。
不是措手不及,是无法面对。
面对沈长郎,面对小皇帝。
他咽口气,吞吞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我,”
皇帝几乎是瞬间就看出他想退、想逃。伸手抚上他的背,往上,勾住他的后颈,将人往回带,“你选还是不选?”——
作者有话说:好吧,逐渐阴湿……
第80章 羽线枷锁05
“为什么要这么作贱我”
阮进玉撇开了双眸, 这话说的与往常一般平淡而出,但却是径直砸在严堰的心上。可惜阮进玉此刻早已不看他。
阮进玉感受着自己身后的力松懈掉。
身形晃悠了一下,往后一靠, 后头是一整面的书架墙, 俩人隔得本就不远。他绞着五指, 攀上架边借力稳了身形。
还是不愿看他, 缩着眸子和脸往一旁。
严堰目光所及,便是这么一副样子。
阮进玉这话说的是平淡, 或许自己也只是实在没办法了吐出来的快语。可听到严堰心中就变了味,更是加上他活脱一副瑟缩的样子。
皇帝的眉间早就松开了, 眼底的深雾也散开, 只是那一口气始终憋着叹不出。
也实在没法再发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阮进玉一双眼透润, 往常看人像是含了一双晶莹的珠子。如今珠子也跟着一道黯然下去,显得好不愁肠,显得好不怜人。
皇帝想, 如果这张脸现在冲着他哭一哭就好了。
或许方才的一切他都能抛掉。
可转念又是一方气人, 阮进玉能因为在沈长郎面前的失礼而破泪, 现在被他逼到这个地步,死死也不肯弱下来。
眼前的这张脸皱皱巴巴, 皇帝盯着看了好半晌,那口气终于无声的叹出来了。算了。
他伸手将那张脸掰正过来, 动作使得俩人身子贴近些, 他低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阮进玉脸回正了、眼也还是敛下去的,他抿着唇,不说话。
“不是作贱你,”皇帝声音平温了不少, “我只是”
皇帝的话没说完,身前的人忽然一动。阮进玉终于看他,不过只一眼,随后忽地倾身过来,绕过他的手肘往后。
其实本来是阮进玉揽住皇帝,但因着俩人身形差得远,更像是他将自己送到人的怀里去。
“别为难我了。”他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好不好?”
严堰的脑子炸开,一瞬间分不清眼前这个令他熟知不可能主动干这种事的人到底是主动还是被动。
阮进玉知道他很喜欢抱他,不管是什么时候。
昨夜情绪涨起,同样皇帝的气多少也是被他带的。细细想来,不过是因为俩人所在位置不同,道义不同。
至于他到底将他当成什么,阮进玉至此,不在乎了。
阮进玉情绪平复,吸气都轻了些,脸还埋在人胸膛,侧着边。皇帝能听到那带点闷闷的却又无比平缓的声音喊他,“陛下对臣的情感,不是爱对不对。”
就算做过不该做的事。
不可磨灭的,是俩人心中都存在的钉子一样的冰锥,刺的好深。
分歧的山川,汇不拢的河流。
一件又一件事。
阮进玉所做之事皆违背他的意愿,如果换个人,他怕是早没命了。
可他偏偏统统原谅他,却又不是半分不介意。
相识那么久,若起之意他来弄他,阮进玉更相信是凭那份轻易化解不了的恨。
细细密密交织的恨意,同样才能支撑阮进玉的心。
严堰早已回抱住怀里的人,听到那声音,随即将脸埋下来,又蹭到他的肩上去。阮进玉几乎是立即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做好了心上准备眯着眼静待。
待人咬上去,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任由他在上头停了许久,阮进玉才去抓他的头发,“疼”
严堰抬头起来,转来就往他脸上蹭,“不是说不怕疼么?”
阮进玉不和他争辩自己说过的话,轻细的声音再度响起,“疼。”
他将他压在那架子上,悉悉索索的磨着牙蹭了他好几口,抵着眼在他眉心,终于回了他那开始的问题,“是。”
“好恨好恨你啊!”深浊的声音,恹恹乌乌的话。
是该恨的,这样才对。
阮进玉心头是这样想的,也因为终于听到他的答案而松了一口气。
本来就有些晕眩的头,现在反而清楚不过,只是身子顾不得他这头脑,已是靠撑着才勉勉强强站稳。
最后一句,皇帝和他说:“让我时刻能看到你。”
“其他的,都随你。”
阮进玉心底早就妥协。
濋叙已经死了,他想计较也无能为力,尸首,倒是还在,皇帝也愿意给他。
至于沈长郎。
阮进玉眼底带着愁绪,还是望向他,轻声说:“让臣来解决。”
皇帝深沉着脸没说话。阮进玉说,还是要见他一面。
他当然不乐意,但是,没沉默半晌到底还是点了头。
沈长郎此刻人在大牢。
吃完这顿饭,阮进玉就得了皇帝之许前往那天牢。皇帝也跟着一道来了。
天牢守备森严,但因身侧之人是帝王,便一路无阻,哪里都去得。
这阴湿湿的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尽管和上次不同,但感受也好不到哪里去。
浓重的血腥和潮湿的浊气弥漫进他的口腔,比上次还要难受。
身前之人往旁睨了眼,往他身侧靠了一分,让他更贴近自己。皇帝身上的气味,总让他不知如何描述的舒服。
阮进玉埋着头跟他身后往前走,几乎是路都不用看。
一直到最里头,前面转角的牢房里,压的就是沈都督。
阮进玉至此停了步子,张着眼望着身侧的人,意欲明显,他不想让他跟着进去。
皇帝便又不乐意了,眼瞅着当下就要翻脸将人拽走。
这种事他当真做得出来。
阮进玉连忙压下他的手,双目诚恳,“信我一信呢?陛下。”
他的想法很是简单,有事便要解决,总不能真将人拖死在这。
但皇帝这人偏执,阮进玉轻易一言就仿若是毒药,让人碰都不敢碰。
阮进玉轻吁一声,唇张开来,眸子转了转,他声音还是轻的,诱他开口:“说话。”
皇帝绷着脸,气儿像是哼一声出来的,“他是个野性子,叫我如何能放你一人进去?”
听到这话,阮进玉有些好笑,心想再野能有你野。何况沈长郎此人在他面前还真不会轻易逾矩。
这话当然不能和皇帝讲,自打沈长郎对他心不正这话从皇帝口中听来,阮进玉总有些心头发虚,是实在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阮进玉笑了笑:“那你信我不信?”
最终,狱守将门打开,阮进玉一人进来。
沈长郎想过万种可能,独独没有料到此刻竟是阮进玉一人前来。他猛地从地上起身过来,往人身前一站,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最后多定了一下在他的侧颈处。
“你为何能来?”
“你求他了?”
他低吼一声,“阮进玉!说话!”
阮进玉至此时刻才明白,在沈惜嫁去周府之后沈长郎就仿若已是孑然一身,什么都不顾了。
甚至是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来,也半分不悔不改,闷着头就是冲。为了——他
阮进玉双目半分不闪躲,直道道的遂他这目光迎上来,“你动什么怒?”
沈长郎听到他的声音,才终是平缓些来,胸膛仍旧起伏,闷了半晌才出口,对他挤出几个字,低压压的,“阮进玉,我是个男人。”
这话阮进玉还真没听懂,心想正因为他是个男人,自己也是个男人啊!
沈长郎这人性格刚烈,脾气上来以往都口不择言,如今对他是真的半分不知怎得说话,弱也不好,刚也不能。
只见着面前这人好似并不觉事情多严重,沈长郎一口牙咬碎了都只敢往肚子里咽不敢往外吐半点气。
阮进玉还是选择直奔来意,“你去和皇帝请旨,卸任京中官职,迁去边郡。”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已经容不下他,他若继续留在上京,怕是不得善终。
阮进玉亦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如今他尚且能在皇帝那说上一句话,再往后说不上了呢?
他的心他自己都藏不下去。
总之,对于沈长郎来说,这是最好的。
沈都督,其实原本就不该是京中官,“都督”之名是地方统辖一方的官职统帅。他是武将出身。只是当年武安王有意将他留在上京,承秋帝承了他的意。后面把沈长郎调进皇宫禁军,也是个统帅之位,那都督的名号就干脆没改,这么叫了下去。
若是没有武安王之先、承秋帝之意,沈长郎如今便是个地方营兵里头的高官。总不会在皇宫这种地方的。
一名武将不说要扬名万里,总不会想至此埋没的。
可沈长郎也是个犟的不行的。
“官职我不要,他若要我命也叫他拿去就是!”他头也不偏,回他:“阮进玉,我早先就叫你走你偏不听,如今又管我作甚!”
“我不知道你此番又做了什么。但你莫要忘了,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阮进玉很是无奈,对他的怒气也只能接受不能泯灭,“我同你好好讲,你”
“我也在好好同你讲!”他话没说完,被沈长郎打断,“你到此还不知道你表妹为何会进宫吧?”
阮进玉像是忽然被人制住,不能呼吸。
耳边的声音无比清明,沈长郎继续道:“温钟和阮怜洁,且不说后头那位,单单温钟。”
“我阿姐同我说,太后操办选妃时根本没有这俩个人,是后头被人添进来的。”沈长郎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你表妹脾性你比我了解。”
“为什么要无故攀进皇宫?”
温钟和阮怜洁不一样,阮家当家主也就是阮进玉那位叔叔,是朝中尚书一职,是明面上贤王那一派的。选妃之事一出,阮祖父甚至亲自来找阮进玉。
不管阮怜洁自己有没有想法进宫,他们都是想让她进来的。
可温钟就完全不一样,她没理由,没道理。
现在,一个理由就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其实本人很喜欢狗血,阴暗爬行……,但严意识有点强脱我控制了……墙纸爱都墙纸不起来。
简单言之,他真的超爱[抱抱][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