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好时节 > 70-80
    第71章 原来小叔是他(两章合一)


    赵时晴做出决定,先离开这里!


    丑姑是被打晕的,随时都能醒来。


    沈观月摸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对赵时晴说道:“把这个给她灌进去,两三个时辰内,她不会醒过来。”


    赵时晴看看那只小瓷瓶,没有伸手去接,她瞪着沈观月,痛心疾首:“你随身带着迷药?小月月,你学坏了!”


    沈观月:“我带着防身的,别耽误时间了,快给她灌进去。”


    赵时晴摇摇头:“不,坚决不,你最好把这腌臜东西扔掉,否则就不要跟着我了,不退钱!”


    迷药,她最恨的就是迷药。


    韩太医说过,坏人给她用了迷药,她差点就变成傻子了,即便如此,她也忘记了很多事。


    她淋过雨,所以她想为别人撑伞,哪怕是只有一面之缘的秀秀。


    秀秀醒来时,人已经在骡车上。


    秀秀刚想开口,下巴处毛绒绒的,熟悉的气息和触感。


    “大胖?”


    “喵~”


    下一刻,她听到赵时晴的声音:“苏秀秀,父苏行俭,吉祥客栈东家,母燕氏,姐姐苏文文,宠物大胖。”


    骡车里一片寂静,只有大胖的咕噜声。


    许久,秀秀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是谁,你怎会认识我?”


    赵时晴起身,坐到秀秀的对面:“我们四个本来是骑马的,为了你,我特意买了一驾骡车,赶车的是泥鳅,他是我的人,外面骑马跟着的是我的丫鬟和小弟。”


    赵时晴一指趴在肩膀上的小妖:“这是我的猫。”


    她又指指依偎在秀秀怀里的大胖:“这是你的猫。”


    她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所以这车里车外,没有外人,也没有外猫,我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安全的。”


    秀秀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赵时晴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姓赵,赵时晴,三个月前,我带着我的猫住进了吉祥客栈,我见过你,我的猫,和你的猫打了一架。


    前不久,我途经吉祥客栈,意外得知那里发生过灭门惨案,而吉祥客栈也化做一片瓦砾。


    就在昨天,我们在兆亭镇落脚,我的猫又见到了你的猫,于是我猜到你就是苏东家的女儿秀秀。”


    秀秀呆了呆,随即摇头,矢口否认:“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赵时晴微微一笑,递过来一面西洋小靶镜。


    秀秀下意识地看向那面镜子,吓了一跳,镜子里映出的是她的脸,她真正的脸。


    原来就在她晕迷的时候,赵时晴卸去了她脸上的伪装,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秀秀如坠冰窟,再看向赵时晴时,眼睛里满是仇恨:“你们不就是想要斩草除根吗?我就在这里,你杀了我吧。”


    赵时晴:“外面悬了暗红,提着你的人头能领到赏金?到哪里去领?你知道吗?”


    秀秀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问题?


    “好像不能吧。”秀秀凌乱中。


    赵时晴有些失望:“原来不能领赏啊,看来我白高兴了,既然不能领赏,那我杀你干嘛?你总要告诉我,杀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说出来,我看看这好处合不合适。”


    秀秀更凌乱了。


    赵时晴:“连你也说不出来,那我为何要杀你?你以为杀人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杀了你,我还要分尸,把你剁成一块块的,再分别扔到很多个地方,这大热的天,多臭多恶心。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如果被我师父知道了,她会打我,她打人很疼的。


    如果被我哥和我姐知道了,他们会扣我月银,我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如果连月银也没有了,你让我吃啥喝啥?


    你是想要养活我吗?


    你连大胖都养不起,你拿啥养我?”


    秀秀神啊,快来救救我吧,我遇到了一个疯子。


    赵时晴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秀秀分享,可是秀秀已经举手投降:“好了,我现在相信你不是来追杀我的了。”


    笑话,哪个凶手会派这样的人来追杀她?


    赵时晴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还怪遗憾的。


    “那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杀死你爹娘和你姐姐的是什么人?哦,对了,我去衙门查过,你爹是个赌鬼。”


    “不是,我爹不是赌鬼,他是被逼的!”秀秀打断了她。


    “那你就说说吧,你总要让我相信,你爹真的不是赌鬼吧,否则一个烂赌鬼,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赵时晴一脸刻薄。


    秀秀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有个小叔,八岁时丢了,一直都没有找到,我祖母因为这件事郁郁而终,临终前还叮嘱我爹,一定要找到我小叔。


    我爹一直都在寻找我小叔,后来我家从吴地搬回原籍,是因为我爹查到,当年有人在梁地见到过一个操吴地口音,年龄和样貌酷似我小叔的孩子。


    我爹之所以要买下吉祥客栈,也是因为客栈里多的是南来北往的客人,方便打听消息。”


    赵时晴问道:“你们找到你小叔了?”


    秀秀点点头:“半年前,有一天我爹兴冲冲带回一个人,他告诉我们,这就是他的兄弟,我和姐姐的小叔苏行廉。


    但是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一家四口知道,就连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也不知道。


    不是我爹不重视兄弟,而是我小叔的身份不允许。


    至于小叔究竟是什么身份,我爹没有说,但我猜我娘一定知道,只是他们没有告诉姐姐和我。


    小叔每次来客栈,都要等到天黑以后,而且从不走客栈正门,都是从后门进来。


    我很快便发现,我爹找到小叔以后并不高兴,相反,他总是唉声叹气,甚至还让我娘张罗着给我和姐姐说亲。


    不仅说亲,他们还想把我们远嫁,我爹请一个常来客栈投宿的行商帮忙,说的是那行商的本家侄子,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姐姐就要嫁到千里之外。


    而我爹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出入赌坊,我娘每天以泪洗面,还让我们不要指责我爹,我娘说我爹是被逼的。


    我娘说我小叔是祸头子,迟早会招来大祸,我爹去赌坊根本不是去赌的,他是给人送钱的,我小叔杀过人,被人抓了把柄,只能给人卖命,我爹要给他赎身,那赌坊只是中间人,他们三天两头和我爹要钱,却不让我爹一次付清,就这样用我小叔吊着我爹。


    而小叔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我家交了好运,佳宜长公主回京,没住官驿,却住到了我家客栈。


    从那以后,客栈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我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四处寻找小叔,反而因为生意好了,我爹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我甚至还听到我娘求天尊老爷保佑,保佑小叔再也别来了。


    可这样的好日子也只过了十天,有一天晚上,我被姐姐叫醒,她告诉我,赌坊的人又来了,小叔闯了大祸,现在连累了我们一家,我爹已经同意把客栈抵给人家了,我姐担心那些人会杀人灭口,她让我去找舅舅,我爹和我娘也是这个意思。


    我姐有腿疾,平时看不出来,但是多走几步就会疼,所以姐姐平时不出门。


    姐姐原本是想让我从后门逃走,可是我们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了我爹和人说话的声音,我姐只好把我塞到给大胖搭的猫窝里,那个猫窝勉强能容下一个人,我进去了,姐姐就进不去了。


    姐姐临走时对我说,见到舅舅后告诉他,小叔说过他有个袍泽,就在兆亭镇上当厨子,那人和他一样,都被人挟制,但是那人后来逃走了。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人,那人可做证人。


    姐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响起到母亲的尖叫声,姐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出来”


    秀秀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赵时晴点点头,这就和大胖说的对上了。


    “所以你目睹了你爹娘和姐姐的死,是吗?他们不是自杀,而是被害的?”


    秀秀抹了把眼泪:“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我听到了,可我不敢,我不敢出去,我对不起他们,我没用”


    赵时晴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不是没用,你是聪明,你出去也救不了他们,反而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们知道你躲过一劫,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


    秀秀抱着大胖,哭了起来。


    赵时晴没有打扰她,秀秀哭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还在赵时晴的骡车上,她用袖子抹抹眼泪,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赵时晴挥挥手:“可以理解,几个月前,我爹也去世了。”


    她换个话题,问道:“你舅舅在哪里,在梁地吗?”


    秀秀摇头:“舅舅住在京城附近。”


    “你为何不会找他?而是来了这里?哦,我知道了,你怀疑张厨子就是你小叔的那个袍泽,是不是?”赵时晴问道。


    秀秀点点头:“是,我舅舅是个隐士,他与世无争,而且他还很懒,懒到吃饭也要让人喂到嘴边。”


    赵时晴懂了:“所以你担心舅舅不会帮你报仇,你便自己来到兆亭镇,想让你小叔的朋友当证人?”


    秀秀再次点头。


    赵时晴:“幼稚,真幼稚,小孩子幼稚那叫可爱,大人幼稚就叫傻。”


    又想起秀秀其实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大人,十三四岁,只能说很天真吧。


    秀秀不明白赵时晴为何会这样说,她一脸懵懂地看着赵时晴,想要听她的解释。


    赵时晴开始想念姐姐了,还有大哥,他们都是一点就透的人,像这样的事,不用点,就透了。


    还有萧真,也是个聪明人。


    忽然,赵时晴觉得萧肃也不错,萧肃只是顽劣,并不傻。


    她又懂了,不是秀秀太笨,而是她以前认识的人全都太聪明了。


    她只好耐心解释:“你知道吗?吉祥客栈在变成凶宅之后,就被一把火烧了,这个案子没有苦主,所以衙门根本没有仔细去查。


    你想想,这么大的灭门烧房案,却做得滴水不漏,这是一两个人的小打小闹吗?


    肯定不是。


    这是团伙作案,有主有从有背景有人脉,这样的案子,哪怕人证物证俱在,想要将之扳倒依然难于登天。


    你连你小叔在这件事扮演了什么角色都不知道,却想找他的朋友做人证,你不是幼稚是什么?”


    赵时晴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如父王的案子,所有人都知道聂琼华受人指使,也都清楚那个人是谁,可是那又如何,也只能让几个小虾米去偿命,幕后指使却只能敬着。


    秀秀呆呆地坐在那里,这些日子,她千辛万苦从梁地跑到这里,却原来只是幼稚的举动。


    赵时晴问道:“张厨子说自从你来了之后就不消停,是怎么回事?”


    秀秀小声说道:“我知道他不会承认认识我小叔,所以我就趁着晚上他们都睡觉的时候,想在他家找些蛛丝马迹,担心被发现,就扮成鬼”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时晴无语。


    她问道:“那你知道你小叔是做什么的吗?”


    秀秀:“以前不知道,后来我想我可能猜到了。”


    “他是做什么的?”赵时晴问道。


    “杀手,我怀疑他是杀手,我还怀疑张厨子也做过杀手。”秀秀肯定地说道。


    赵时晴一怔,梁地,杀手?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小叔是什么时候?”赵时晴问道。


    秀秀立刻说出一个日期,她每天都会回忆以前的事,与小叔的最后一次见面的很多细节她都还记得。


    赵时晴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日子,正是她在紫藤山庄抓到那名杀手的前两天!


    “你小叔长的什么样子?对了,他的右边耳垂上是不是少一块?”赵时晴问道。


    秀秀惊得站起身来,脑袋磕到车顶上,咚的一声,好疼!


    “别激动,你先说是不是?”赵时晴说道。


    “是,我小叔的右耳垂有块疤,少了一块肉,两个耳垂不一样,我记得很清楚,我爹看到时心疼得哭了,说我小叔受过很多苦。”


    赵时晴呼出一口浊气:“你小叔假扮成亲卫军里的杂衙,去了梁都城外的紫藤山庄,意图毒杀佳宜长公主夫妇,被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的赵二小姐一眼识破,他见大势已去,便服毒自尽。”


    第72章 好消息(新春快乐)


    如同是在一团乱麻里找到了一个线头,赵时晴终于从中抻出了一条线。


    秀秀的小叔苏行廉,就是紫藤山庄里行刺未遂的刺客!


    赵时晴激动万分,慷慨陈词,与秀秀的一脸错愕形成鲜明对比。


    “秀秀,你娘没有说错,你那个小叔就是祸头子!”


    秀秀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是说,你是说,我小叔,他,他,他去行刺长公主了?是住在我家客栈里的那位长公主吗?”


    赵时晴点点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当年有个小孩,他叫苏行廉,那年他八岁,在外面玩的时候,被拍花的拐走了。


    拐子手里有很多孩子,如同货物,供人挑选。


    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他在这些孩子当中选中了苏行廉。


    之所以会选中苏行廉,或许是因为他的根骨好,是练武的好材料,也或许看中他机灵,总之,苏行廉被买走了。


    可是他的运气不好,他从狼窝跳进了火坑。


    那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孩子,这里是培养杀手的地方。


    苏行廉和那些孩子在那里长大,长大后全都成了杀手。


    苏行廉家里一直都在寻找他,父母去世之后,他的哥哥苏行俭便接过寻找弟弟的重担,为了找他,苏行俭带着妻儿离开生活多年的吴地,回到梁地老家。


    终于有一天,苏行俭找到了苏行廉,可是苏行廉却告诉哥哥,自己被组织控制,不是自由身。


    为了替他赎身,苏行俭几乎付出所有。


    与此同时,苏行廉接到了新的任务,他要去行刺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


    这一次不是普通的行刺,他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这次的行刺目标,是他的杀手生涯中级别最高的。


    苏行廉并非初出茅庐的新人,他知道这次行刺无论成功与否,他的下场都是死。


    但这是他无法摆脱的命运。


    于是在他去往梁都前,他又来到吉祥客栈,和哥哥告别。


    他告诉哥哥,他要去执行任务,他还告诉哥哥,他有一个杀手同伴,在兆亭镇上做厨子。


    苏行廉应该是想到了,他很可能已经连累了自己的哥哥,所以他临走之时说出那个厨子的事,并不是想让哥哥去找那个厨子做人证,而是让哥哥在关键时刻,说出那个厨子的下落,为自己一家换一条生路。


    苏行廉行刺失败,长公主夫妇不但没有死,还阴差阳错住进了吉祥客栈。


    在此之前,苏行俭为了让弟弟脱身,通过赌坊花出去很多钱,杀手组织早就知道他和苏行廉的关系了,只是紫藤山庄来过刺客的这个消息被梁王府封锁起来,背后之人不知真相,所以暂时只能停止一切动作。


    而长公主却又在这个时候住进了吉祥客栈,那背后之人并不知道这是长公主一时兴起的决定,他们阴谋论了。


    毕竟,苏行廉行刺长公主,长公主没有死,反而住进苏行廉哥哥开的客栈,谁会相信这是巧合?


    可是我做证,这真的是巧合!


    但是那背后之人不相信这是巧合,他们认定长公主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苏行廉是内奸,而他的哥哥很可能也参于其中,于是他们终于还是对苏行俭一家动手了。


    苏行俭夫妻原本可能是想让两个女儿全都逃走,他们已经在给女儿们说亲,想让她们远嫁了,可是没等亲事订下来,那些人便到了。


    苏行俭的大女儿苏文文有腿疾,她怕拖累妹妹,就主动留了下来,与父母一起赴死。


    苏文文让妹妹去投奔舅舅,并且把那个厨子的事告诉了妹妹,因为这是苏行廉留下的唯一线索。


    可是那个傻孩子,却没有去找舅舅,而是千里迢迢来到兆亭镇,想凭一己之力,从那个厨子手里拿到那背后之人的犯罪证据,为亲人报仇。


    所以,苏秀秀小朋友,现在请谈谈你的感想。”


    秀秀


    她张张嘴,又闭上,再张开,脸蛋胀得通红:“我不小了十四了”


    赵时晴哼了一声,在心里说:你的智商和四岁的也差不多。


    算了,还是不说了,秀秀也是报仇心切。


    赵时晴清了清嗓子:“我就是赵二小姐,紫藤山庄是我家的,佳宜长公主和驸马就住在那里,如果你小叔行刺成功,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的死和我们家有关系,是我阻止了这场谋杀,你小叔不是我亲手杀的,他是自杀,如果你认为他的死是因我而起,那咱们现在就是仇人了。”


    秀秀怔了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就变成仇人了?


    这位赵二小姐,可真是风一阵雨一阵。


    “咱们也不能算是仇人吧,如果咱们是仇人,那我父母和姐姐的死,都是因我小叔而起,我小叔岂不是也成了我的仇人了?”


    赵时晴点头:“对,就是这个理儿。”


    秀秀


    赵时晴问道:“你和你小叔的关系如何?亲厚吗?”


    秀秀摇头:“我只见过小叔两次,一次是我爹把他带回家,另一次是他偷偷来,被我撞上的,后来我娘总是抱怨,说他是祸头子,连带着我和姐姐也不喜欢他了,更谈不上亲厚。”


    是啊,即使没有后来的惨案,她爹为了给小叔赎身,也快要倾家荡产了,这样的亲戚,还不如永远找不到。


    赵时晴又问:“那你觉得咱们是仇人吗?”


    秀秀斩钉截铁:“不是仇人,害死我爹娘和姐姐的人才是我的仇人,我要去找舅舅”


    说到这里,秀秀像泄气的皮鞠子,没精打采:“找到我舅舅也没用,我舅舅平时都不爱出门的,更不会多管闲事,以前他就说过我爹,说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你那弟弟已经变成了作奸犯科的坏人,我爹很生气,把我硬从舅舅家里带走”


    赵时晴想了想,说道:“你家以前住在吴地,一定还有亲戚朋友吧,我们现在就要去吴地,可以顺路把你带去,对了,你舅舅家在哪里,你若是想去你舅舅家,如果顺路,也可以把你送过去。”


    秀秀:“我舅舅住在京城附近,离这里很远的,你们不顺路。我爹为了盘下吉祥客栈,把吴地的房子铺子全都卖了,至于亲戚朋友,我从小在外家长大,不认识吴地的亲戚朋友。”


    赵时晴懂了,也就是说,把秀秀带到吴地,她也没有栖身之处。


    不过这也难不倒赵二小姐。


    “这样吧,你就先跟着我吧,回头我若是再去京城,再带你去找你舅舅。


    现在,我养你!”


    秀秀怔住:“那我需要做什么,洗衣服做饭?这些我都会。”


    她在张厨子那里也不是白吃白喝,她每天要干很多活。


    赵时晴:“凌波是我的丫鬟,你不能抢她的差使。”


    秀秀:“要不我学赶车?”


    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能做什么了,虽然不会赶车,可这个好像也不难,能学会的。


    赵时晴:“这驾骡车是因为你才买下来的,等你学会骑马,我就把骡车卖掉,不用赶车。”


    秀秀更加愧疚,原来就连这驾骡车也是为她买的,再加上赵时晴替她赔给张厨子的钱,她现在欠得更多了。


    “那我还能做什么”


    赵时晴笑眯眯,像是一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你的易容术是从哪里学的,你爹,你娘?”


    “这是我外家的家传绝学,可是这个对天赋要求极高,所以传到我娘那一代,就只有我舅舅一个人学成了,小时候我住在舅舅家里,舅舅就教给了我,我还没有全都学会,就被我爹接回家了。”秀秀说道。


    赵时晴:“看来你外家也没有传男不传女,或者传里不传外的规矩,那你能教教我吗?只教我几招就行。”


    也就是说,只要秀秀教她易容术,以后就可以白吃白喝跟着她了。


    秀秀犹豫,舅舅没说过不能外传,她回家以后,也曾经想要教过姐姐,但是姐姐不想学,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绣几条帕子。


    舅舅既然没有说过不能外传,而且赵二小姐只说学几招,那她小小的教上几招,舅舅应该不会生气吧。


    “好,我可以教,但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个要看天赋,我娘就没有天赋。”


    赵时晴欣喜万分:“好好好,我和你说啊,我可有天赋了,我上次在京城扮成书生,都没有被人识破呢。”


    她没有吹牛,之前在魁星楼那个大放厥词的小书生子涵,就是她。


    于是,她和秀秀之间,就这样快乐地约定了。


    赵时晴高兴了,到了下一个镇子,她大手一挥,叫了一桌酒席,热烈庆祝四人小组升级为五人小分队。


    再次上路,秀秀不再只是坐在骡车上,她开始学习骑马。


    精通易容的人,不但有一双巧手,身体的协调性也要好,凌波学了十天,摔得遍体鳞伤才学会的骑马,秀秀只用了三天,便能骑得很稳了。


    又到了一座镇子,他们卖掉骡车,买了一匹马,这样一来,五个人全都可以骑马了。


    当他们再一次下马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踏在吴地境内了。


    放眼望去,一片片的竹林,一片片的池塘,空气中飘来桂花的甜香,赵时晴恍然,已经是中秋了。


    远在梁都的大哥,他还好吗?


    今年的中秋,对于整个梁地,是一个禁忌的名词。


    而此时,让这个节日成为禁忌的缔造者,胡太医,正和远道而来的妻儿拥抱再拥抱。


    胡太医没有医学世家的背景,他就是小县城里的一个好学上进的年轻大夫,那一年太医院招考太医,他背着行囊来到京城,过五关斩六将,考进了太医院,消息传来,整个小县城全都轰动了,他成了小城医者的楷模。


    而他,却终没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甚至直到他离开京城,也没能买下一处小院,把妻儿接到京城。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这就是老天爷在帮他呢,如果他的妻儿也在京城,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家团聚亲热拥抱吗?


    现在,胡太医的家,位于梁都一处虽然清静,但却并不偏僻的地方。


    这是一处三进的宅子,从里到外无不透着精致,他来梁都,梁世子赵廷晗除了许偌他一家团聚,还给了这处宅子,另外,还又给了他一万两安家银子。


    只是妻子一来,就抓着他问:“今天已经是中秋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家过节?”


    胡太医叹了口气:“世子爷能不能吃上今年的月饼,这是老天爷决定的,我说的话,你别当真。”


    而此时的赵廷晗,正在吃月饼,他在王陵,月饼是赵云暖送过来的:“这是袁姑娘亲手做的,大哥,你尝尝。”


    赵廷晗问道:“今天过节,你怎么还要大老远地跑过来?”


    赵云暖冷哼一声:“我查清了,母妃在和乔贵妃通信,被我识破之后,乔贵妃的来信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


    乔贵妃是皇贵妃,她的品级高过梁王妃,也高过赵云暖这个郡主。


    现在正大光明了,她的来信,聂氏要跪接,连带着赵云暖也要下跪,然后眼睁睁看着聂氏把信拿进遂宁宫。


    赵廷晗面沉似水,乔贵妃忽然想起聂氏,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受了永嘉帝指使。


    赵云暖说道:“大哥,咱们不能再等了,要加快进度了,否则夜长梦多。”


    赵廷晗颔首:“那就告诉天下人,我不但吃上了月饼,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八月十六。


    梁地大郡主赵云暖,率梁地文武官员三十人,来到王陵,祭拜父王。


    赵廷晗虽然清瘦,但气色看上去很好,他一袭麻衣,就这样走了出来


    临近中秋,梁都便来了很多新面孔,他们都是各地各府派来打探消息的。


    关心赵廷晗生死的,不仅有皇帝,还有想要过继子嗣给他的宗亲们,更有另外七位大王,以及朝中的文武重臣。


    可是他们一直等到中秋,无论是梁王府还是王陵,都没有传出赵廷晗的死讯。


    而就在八月十六这一天,随着那三十名官员从王陵归来,一个消息便如旱地惊雷,惊动了整个梁都。


    赵廷晗还活着,而且身体已经好了!


    而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京城,传遍大雍朝。


    梁王后继有人,世子赵廷晗身体康健。


    第73章 圣旨到(两章合一)


    京城。


    赵胜收到消息后,回家后说了这件事,赵父二话不说,带上一群赵家的老哥们便进宫了。


    他们刚到宫门口,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们,回头一看,好家伙,只见四五个宗室里的老头,手里牵着,怀里抱着,都是自家的孙子和重孙子。


    于是,当永嘉帝硬着头皮召见他们时,没等赵父等人开口,这些宗室老头便按着自家孩子给皇帝磕头。


    “万岁啊,您看看我家的小孙子,今年三岁,会吃饭、会喝水,肚子饿了还会自己找吃的,聪明着呢。”


    “一边去,你家那个除了吃还是吃,哪里像是能做世子的,万岁爷,您还是看看我家孙子吧,这浓眉,这大眼,一看就是随了太祖爷。”


    “老五,你的脸皮怎就这么厚呢,那是浓眉吗?那是八字眉,太祖爷是长这样吗?就你家那个丑货,连给我家大金孙提鞋都不配,万岁爷,我家大金孙妥妥的长房嫡孙。”


    永嘉帝被吵得脑袋晕晕,烦不胜烦,偏偏这些老头子个个都是他的长辈,而他又惯常是仁孝贤德的明君形象,架子端起来了,想要放下就难了,因此,即使他恨不能马上把这些老东西扫地出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好不容易把这些老东西全都打发走了,永嘉帝今天的所有好心情全都没有了,他甚至连乔贵妃那里都不想去了,谁的牌子也没翻,晚上就宿在勤政殿的小偏间里。


    可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次日早朝,都察院十几名御史一起上书,让赵廷晗承继王位。


    御史们刚刚说完,赵胜便站了出来,他和御史唱起了反调:“启禀圣上,微臣曾经去过梁地,亲眼目睹梁世子的羸弱,虽然现在他病情稳定,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臣恳请圣上,在宗室中过继子嗣,承继梁世子的血脉。”


    此话一出,满朝默然。


    宗室争先恐后要给赵廷晗过继儿子的事,早已满朝皆闻。


    并非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而是现在宗室营里家家户户都在谈论这件事,这早已不是秘密,估计不出三日,整个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都察院的四大金刚,随着靳御史的英年早废,如今只有硕果仅存的三大金刚了。


    都察院人才济济,想要跻身四大金刚的御史大有人在。


    所以现在根本不用孙钱石这三位御史大展雄风,赵胜话音刚落,便有七八名御史站出来,引经据典,将赵胜驳斥得恨不能挖个洞藏起来。


    这些御史的辩论主题只有一个,那便是梁世子年方十九,风华正茂,即使他的身体欠佳,可也不能代表他不能开枝散叶,御史们列举出古今多位体弱却有子传宗的例子,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最终,御史们大获全胜。


    刚刚下朝,一群宗室老头便又递牌子进宫,永嘉帝没有召见,这些老头便抱着自家大孙儿,在宫门外面候着,这一候便是整整一天。


    已过中秋,京城的秋风已经有了凉意,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当天晚上便有几个病倒的。


    如果是太上皇那种不管不顾的也就罢了,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可是永嘉帝不是太上皇,永嘉帝是明君啊!


    面对明君,当然不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把苦楚藏起来,那就是对明君的不敬。


    次日一早,永嘉帝还没去上早朝便知道了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好派了太医出诊,又给每家送去了药材,


    而今天的早朝,辩论的主题仍然围绕梁世子赵廷晗,只是甲乙双方,已经从让赵廷晗自己生儿子和从宗室过继,变成了赵廷晗自己生儿子和从亲弟弟赵廷暄那里过继了。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永嘉帝再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羊。


    因为无论是让赵廷晗自己生儿子,还是让赵廷暄生儿子,或者是从宗室过继儿子,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赵廷晗继承王位!


    这些事,都是赵廷晗继承王位之后的事。


    第三天,仍然如是,好在后面的两天不是大朝会和朔望朝,参加辩论的官员相对减少,否则永嘉帝可能已经被他们吵到爆头了。


    即便如此,永嘉帝依然不得安宁,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如今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且,乡试刚过,很多学子还没有离开京城,考上举人,准备明年参加春闱的,此时都在忙着温习功课,可是这毕竟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没有考上的,他们现在都很闲,且,内心极度不平衡,他们不觉得考不上举人是自己技不如人,而是认定这是怀才不遇,他们不是没有考好,而是阅卷的考官眼光有问题,错过了他们这些千里马。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然要发泄了。


    因此,大街小巷,酒楼茶馆,随处可见直抒胸臆的读书人。


    锦衣卫暗中抄录了这些读书人的言论,送到永嘉帝面前,永嘉帝气得想要吐血。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十几名滞留京城的外地书生被抓进了诏狱。


    “杨兄,你可听说李兄和张兄的事了?”一名书生找到杨胜秋。


    杨胜秋以第一名的成绩高中解元,已有几位朝中大臣向他抛出橄榄枝,但是杨胜秋全都婉拒了,他的目光看向更高处。


    他摇摇头:“这几日我都在温书,已有多日未曾见过李兄和张兄了,他们出了何事?”


    书生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昨天晚上,他们被锦衣卫带走了。”


    杨胜秋倒吸一口凉气:“锦衣卫?他们近日可是言行有误?”


    书生叹了口气:“你一定也知道,张兄家境殷实,以前也时常邀请大家游园赴宴,这次亦是,他包下城东的金菊园,办了一场赏菊诗会,他和李兄素来交好,他办诗会,李兄定然跑前跑后帮他操持,可惜我才疏学浅,没能得到请帖,杨兄乃今试的解元,想来是收到请帖了吧?”


    杨胜秋:“我确实收到一张请帖,然学业为重,我推拒了。”


    书生很是遗憾,也不知道是遗憾杨胜秋收到帖子却没有去,还是遗憾杨胜秋没有跟着张兄李兄一起住进诏狱。


    杨胜秋问道:“可是那诗会上出了问题?”


    书生低声说道:“那场诗会中出了几首好诗,不到一日便传遍京城,这一次被锦衣卫抓走的,除了张兄和李兄这两位诗会的组织人,便是写那几首诗的人了。”


    杨胜秋懂了,定然是这些诗出了问题,他暗中松了口气,来京之前,方大儒便叮嘱过他,不要参加那些书生们办的诗会文会,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京城藏龙卧虎,但也危机重重,他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必须步步为营。


    然而如杨胜秋这样想的年轻人只在少数,更多的是满腔热血,愤世疾俗。


    其中被抓的那位姓张的书生,素来有小孟尝之称,他在书生之中人缘极好,有很多手头拮据的书生都曾得到过他的资助。


    现在他无缘无故被锦衣卫抓走,便有人振臂高呼,为他鸣不平。


    几十名书生跑到锦衣卫衙门前,要求锦衣卫释放张书生和其他书生。


    他们并非白身,都是有功名的,锦衣卫不能像驱赶普通百姓那样把他们轰走,更不能全都抓进去,这里是京城,锦衣卫虽然可便宜行事,却也不能把这么多人全都抓进诏狱。


    锦衣卫无奈,只好叫来了国子监的人,由国子监出面,把这些书生连劝带吓,好不容易才送走。


    而经此一闹,那些被抓的书生写的诗词,再一次传遍京城。


    以前没有留意的人,现在终于看清楚了,这些诗词竟然全都是嘲讽皇室绝后的。


    什么无根,什么断絮,总之,只要不是文盲,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在讽刺。


    宗室的老头子们坐不住了,就连那几位在家养病的,也挣扎着要去太庙撞头,以死谢罪,梁王一脉要断后了,他们这些亲戚全都有错,他们没能给梁王留后啊,没脸去见祖宗了,还是现在就去撞死吧。


    永嘉帝,你们又哭又喊怎么没有一个真的去撞死呢。


    结合之前乌鸦示警的事,百姓们陷入了恐惶之中,如今梁王要断后了,是不是又要乌鸦示警了。


    虽说那是上天的意思,可是谁也不想看到那么多的乌鸦啊。


    尤其是宗室的老头子们,他们想要进宫向永嘉帝当面哭诉,然而永嘉帝不见,这也难不倒他们,备上马车,出城去了,直奔长寿宫。


    这下子轮到太上皇烦了,这些老头子,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修炼了,原本过上三五年就能成仙的,现在倒好,修为后退了好几年,怕是还要再等十年八年才能飞上那九重天快活逍遥。


    这一日,永嘉帝接到了太上皇的口谕,让他不要再拖了,不过就是一道圣旨的小事。


    事到如今,即使没有太上皇的这道口谕,永嘉帝也不想再拖了。


    九月初九,重阳日,一道圣旨打破了梁王府的平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梁世子赵廷晗年已长成,淳良方正,仁孝友爱,伦序当立,承继亲王位”


    随着这旨诏书,赵廷晗正式成为梁地新主。


    而随着这旨诏书,另有一道圣旨,赵廷晗之弟赵廷暄年已十六,特准入国子监读书。


    如果说,第一道圣旨已经让聂氏心沉谷底,那么这第二道圣旨,对于聂氏而言便是如遭雷击。


    在赵廷晗活过中秋之后,聂氏也曾想过,皇帝会让赵廷晗继承王位,她也安慰过自己,即使赵廷晗做了梁王,那也是她的儿子,她仍然是梁地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现在赵廷晗真的继承了王位,聂氏还没有来得及再次自我安慰,便听到了令她震惊得几乎原地爆炸的消息。


    皇帝让赵廷暄去国子监读书!


    什么读书,分明就是让他去京城为质!


    是了是了,赵廷晗回来了,他尚未成亲,即使成亲也不可能立刻就生下儿子,而小世子都是年满五岁方可进京,否则年纪太小,说不定会死在路上。


    因此,无论赵廷晗是自己生还是过继儿子,那都要六七年后方能送到京城做质子。


    而梁王府并非只有赵廷晗这一个男丁,还有赵廷暄。


    赵廷晗的儿子尚不知在何处,赵廷暄这个亲弟弟却已经十六岁!


    大雍立朝之后,虽然都是由世子世孙做质子,但也有过叔叔代替侄子做人质的先例。


    两代之前,北燕王继位后一直无子,连生几个女儿,无奈之下,只能由北燕王的亲弟弟进京为质,那位公子在京城做了十年质子,北燕王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儿子,可是小侄儿年纪太小,无奈之下,叔叔又替侄子在京城住了五年,五年之后,叔叔已经三十多岁,方能回到北燕。


    可是也该他倒霉,他回到北燕不过三年,北燕王便死了,年方八岁的小世子回来继位,成为新的北燕王。


    小北燕王只有八岁,没有亲兄弟,于是这做质子的名额再次落到叔叔头上。


    好在叔叔在京城做质子时没有闲着,生了三个儿子,便在这三个儿子当中挑选了一个去京城做了质子。


    因为有了这个先例,所以现在永嘉帝让赵廷暄进京为质,毫无争议。


    但是聂氏却已经晕死过去。


    她一直都和乔贵妃通信,难道是她写得太含蓄,乔贵妃没能领会她的意思,没有替赵廷暄在圣上面前美言?


    聂氏回忆她给乔贵妃写的每一封信,越回忆越后悔,为了儿子,她写得露骨一点又如何?


    也怪那乔珍珠,不通文墨,太过粗鄙,竟然看不出字里行间中的深意。


    聂氏一病不起,这一次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的。


    然而就在此时,乔贵妃的信又到了。


    在这封信里,乔贵妃看似无意,讲起了北燕王叔为侄儿为质的往事。


    看着看着,聂氏的眼睛亮了。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这段发生在一百年前的往事。


    却原来,那位八岁的小王爷继位不久,便染上天花,一命呜呼!


    他没有嫡亲兄弟,又未成亲,于是这王位便落到了叔叔头上。


    那位做了整整十五年质子的叔叔,在他三十一岁时,继承了侄儿的王位,成为北燕之主。


    现在的北燕王一脉,都是他的子孙。


    第74章 前有荷塘后有竹林(两章合一)


    聂氏病了一场,赵廷暄因要侍疾,可以暂缓进京。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聂氏至少要病上一年半载时,她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病好了!


    九月末,寒意袭来,红消翠减,满目凋零,梁王胞弟赵廷暄踏上了进京之路。


    赵廷晗继承王位,以及赵廷暄去做质子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吴地。


    赵时晴先是欣喜,再是担忧。


    欣喜的是大哥终于继承王位了,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


    担忧的是她去过京城,她亲眼目睹身为质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二哥自幼长在绮罗丛中,蹭破油皮都是一件大事,这样的二哥,身处京城那样的虎狼窝里该如何自保,但愿聂氏这次不要糊涂,派些没用的东西跟着二哥一起进京。


    不愧是被聂氏视为妖精的人,赵时晴全都猜对了,聂氏还真如她担心的这样,把赵廷晗和赵云暖安排的人,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全都替换了,换上了她所谓的心腹。


    赵云暖原本挑选了四名王府暗卫,这四人跟随父王多年,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忠诚可靠。


    另外,赵云暖还出面,说服了已经准备荣休养老的史先生陪同赵廷暄一起进京。


    史先生曾是父王的幕僚,是看着他们姐弟长大的。


    得知这五人与自己一起进京,赵廷暄没有异议,毕竟从他记事起,这五人便已经在父王身边了,父王用过的人,当然靠得住。


    然而去了一趟遂宁宫,赵廷暄便郁郁寡欢,母妃说他太傻了,这五个人虽然跟过父王,可是现在他们早已投靠新主,眼里心里都是大哥赵廷晗,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


    自古在家里便有奴大欺主一说,更何况还是京城?


    考虑了整整一晚,赵廷暄终于鼓足勇气找到赵云暖:“姐,我,我听说史,史先生,身体一直不太好,京城寒冷,他,他,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母同胞,赵廷暄一张嘴,赵云暖便猜到他要说什么,心中涌起一阵失望:“你不想让史先生去京城?”


    赵廷暄面红耳赤,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要为史先生着想,他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离乡背井终归不太好吧”


    赵廷暄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就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赵云暖声音冷冷:“这是母妃和你说的?”


    赵廷暄连忙解释:“母妃没说,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姐,你误解母妃了,我们都是母妃的亲生骨肉,她都是为我们着想。”


    瞬间,赵云暖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强忍着把赵廷暄轰出去的冲动,说道:“陈非四人呢?若是你不想要,也可以换掉。”


    “要,要,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让他们离乡背井不太好”


    赵云暖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赵廷暄说的是“他们”,这个“他们”当然不会是专指史先生一人。


    “换人吧,他们四人的家眷都在梁都,谁不想一家团圆呢。”


    话外音,谁想跟着去当人质啊。


    赵廷暄忙说不会换,可是到了临行的前一天,还是给这四人每家送了一份厚礼,把这四个人换了下来。


    这样一来,跟随赵廷暄进京的人里,便都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了,文有他现在的夫子和两名清客,他原本的两名伴读都是梁都的官宦子弟,他要去京城为质的消息传来,这两名伴读就被家里接回去了,于是聂氏便快马加鞭给娘家送信,让娘家挑选了两名聂家子弟,做为赵廷暄的伴读送往京城。


    除了这两名聂家子弟,聂氏还请了聂家三房的二老爷和那两名伴读一起进京。


    聂二老爷是秀才,赵廷暄一无封号二无官职,按制不能豢秀才以上功名者为幕,再说,聂二老爷是聂氏的堂弟,如果赵廷暄是梁世子,舅舅给他做幕僚无可厚非,可是赵廷暄只是白身,让聂二老爷做幕僚,肯定会惹人非议。


    因此,聂二老爷此番进京,他的身份并非幕僚,而是赵廷暄的长辈,一位不放心外甥的好舅舅。


    至于侍卫,按规制不能超过十人,毕竟京城的梁王府里也有侍卫。


    赵廷暄换掉赵云暖拨给他的四个人,便带上他自己原有的十名侍卫,可是聂氏不放心,又以随从的身份,把自己的四名陪房塞到进京的队伍之中。


    赵廷暄是第一次离开梁地,他从未去过京城,虽然知道为质不易,可是面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赵廷暄还是难掩激动。


    一路之上,他每到一地都想出去走走看看,看看这不同于梁地的风土人情,可是不到十日,新鲜劲一过,赵廷暄便觉得索然无味。


    在梁都时,只要他出门,看到的都是恭敬的笑脸,他的马车停驶在大街上,其他马车会自觉为他让路;梁都数得上的铺子,但凡新到了稀罕的物件,或者推出了新菜新点心,都会优先请他品评。


    可是离开梁都,尤其是出了梁地,便没有人认识他了,起初他还觉得这样别有一番乐趣,但是当他面对客满的酒楼,被小二说要在外面等着的时候,他便什么乐趣也没有了,想要发火,发火也没用,你是谁啊,知道这酒楼是谁开的吗?就凭你还想来这里当大爷,撒泡尿好好照照。


    赵廷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到了下一座城池,他便不想出门闲逛了,就连饭菜也是让人去酒楼买了带回来。


    离京城越近,天气便越是寒冷,赵廷暄虽然带足了御寒的衣裳和手炉,可还是被那呼啸的北风差一点刮走。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话未说完,一大口冷风灌进口中,透心凉,心飞扬。


    于是赵廷暄连马车也不想下了,只盼着快点到达京城。


    而此时的吴地,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转凉了。


    赵时晴带着她的小分队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大手一挥,每人买了四套厚衣裳,还给大胖和小妖订做了两身。


    大家高高兴兴地来到他们新租的院子,这里前有荷塘,后有竹林,凌波算了算,租院子比住客栈要便宜多了,于是赵时晴便把这院子租了下来。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吴地后的第三个住处了,之前都是住在客栈,后来他们打听到吴地并非各地都是家家都有织机,但是在庐州五县中的青庐和白庐,却真的是家家有织机,比如那个织出碎花布的楹花记,便是庐州的。


    庐州是州城,下辖青庐、白庐、云庐、高庐和秋庐五县,二十年前,上一代的吴王下令,对于五台织机以下的织造户取消了织造税,当时有很多地方的百姓都置办了织机,想用织机发家致富。


    然而什么东西多了,便良莠不齐,经过几年的优胜劣汰,最终只有庐州的青庐和白庐挺了下来。


    在青庐和白庐,无论是县城还是乡村,家家户户都有织机,这里的女子,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地位都很高,因为她们能赚钱,是家里的顶梁柱,因此也就有了话语权。


    得知吴地的织机集中在庐州的青庐和白庐,赵时晴便带着她的小分队来到庐州。


    初到庐州城,赵时晴便对这里有了好感。


    除了庐州的吃食合她口味,还因为这里的风土人情。


    比如她到庐州的第一天,便亲眼目睹了妻子带着小姑子,当街打相公的一幕。


    那家的男人去了赌坊,妻子知道后,便带着两个小姑子过来抓人。


    她们每人手里一根棍子,把那男人打得当街求饶。


    赵时晴开了眼界,无论妻子还是那两个小姑子,都是杨柳细腰,眉清目秀,无论怎么看,都和悍妇不沾边。


    可是她们那看似纤弱的手臂把那男人从地上拖起来时,赵时晴却在她们身上看到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气势。


    “秀秀、凌波,你们看到了吗?学着点,以后你们的相公如果不听话,你们也要像这样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凌波和秀秀齐齐摇头:“我们才不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


    赵时晴冲着她们竖起大拇指:“好孩子,不枉二小姐疼你们。”


    她们租下的这个院子位于庐州城边上,这里无论出城还是进城都很方便。


    安顿下来之后,赵时晴便想去青庐县,泥鳅出去买早点时,听人说前两天的大雨,把县城通往青庐的一座桥给冲坏了,虽然没塌,但是摇摇欲坠,很是危险,不过,青庐富庶,现在已经有大户出钱修桥了,不过也要多等些日子,等到把桥修好才能通过。


    既然青庐暂时去不了,那就先去白庐吧,赵时晴觉得无所谓,这两个县都要去,先去哪个都一样。


    赵时晴让秀秀和沈观月留守,她带着泥鳅和凌波去。


    两人没有意见,沈观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一到庐州便四处闲逛,白庐那种乡下地方,他才不想去。


    至于秀秀,经历过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日子,无论是她还是大胖,格外珍惜岁月静好的居家生活,哪怕这里是租来的房子,哪怕只是暂居,他们都很享受。


    何况她门前的池塘里就有鱼虾,房东说了,这里的鱼虾随便捞,所以昨天晚上她就在池塘里下了网子,今天她要把鱼虾全都做出来,留着给大胖和小妖当零嘴儿。


    虽然有小鱼干吃,可是赵时晴还是带走了小妖,没办法,小妖无法容忍与大胖共处一室,秀秀制得住大胖,却惹不起小妖,所以赵时晴只好把她一起带上。


    白庐县与青庐县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是两县相隔并不近,中间还隔着高庐和云庐,同时也是距离庐州城最远的一个县。


    赵时晴三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原以为白庐富庶,一定不会像兆亭镇那样只有一家客栈,哪怕他们来得晚,也能轻轻松松找到客栈投宿。


    可是他们只猜对了一半。


    白庐的确富庶,也不是只有一家客栈,可是正因为这里富庶,来来往往的客商特别多,赵时晴三人接连去了几家客栈,全都客满。


    当然,大通铺还有地方,泥鳅表示他可以,赵时晴没住过大通铺,她也挺想尝试一下,但是凌波不同意,她家二小姐是金枝玉叶啊,哪能去住大通铺?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继续找地方住。


    在街上问了几个行人,他们终于又找到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有个不同凡响的名字,名叫仙客来。


    三人在仙客来门前下马,泥鳅把缰绳交给凌波,便要进去询问。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老头骂骂咧咧从里面出来,虽然出来了,却没走,站在门口继续骂。


    这时,小二从里面出来,指着老头吼道:“老疯子,你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别以为你年纪大了,就能无法无天。”


    老头:“无法无天,你们都敢叫仙客来了,还有什么法,什么天?”


    小二:“这客栈是我们东家开的,东家爱叫啥就叫啥,关你屁事,你要是真的闲,就回家管管你的儿孙,少在这里教训人。”


    老头:“老夫的儿孙也是你们能说的?快去把你们东家叫过来,让他把这名字改了,他若是不改,老夫就替他重新写块牌匾挂上去!”


    小二啐了一口:“你敢动牌匾试试,老不死的,想找打就说一声,小爷替你儿孙教教你!”


    听着这一老一少针锋相对,赵时晴给逗乐了,那小二居然说要替儿孙教教这老头,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小二骂着骂着,一抬头,便看到了赵时晴三人,他对老头说道:“你快到一边去,别在这里堵着门,给贵客让路!”


    再看向赵时晴三人时,小二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贵客是来投宿的吗?贵客来得真巧,刚刚有客人退房,这会儿刚好有两间空房。”


    小二在客栈里练就一副好眼力,一眼便看出这是主仆三人,丫鬟肯定是要和小姐住一屋的,小厮大多是住大通铺,可这位小姐年纪还小,小厮年纪虽然也不大,但来头不会小,多半是家中长辈的亲信,派来跟着小姐的,大户人家的体面仆从,大多不会去住大通铺,主子会给他单开一间房。


    赵时晴并不知道小二在短短时间内百转千回,听说还有两间空房,便很高兴,正要把马交给小二,却听到那被冷落一旁的老头破口大骂:“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刚刚还骗老夫说已经没有客房了,现在又说有两间客房,你是以为老夫没有银子吗?”


    第75章 相逢不如偶遇(两章合一)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刚刚离得远些看不清老头的相貌,现在走得近了,赵时晴忍不住打量起这位听上去就很有个性的老头来。


    老头身材消瘦干瘪,如同风中摇曳的枯枝,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越发显得宽大,嶙峋的肩胛骨在陈旧道袍下凸起尖锐的棱角,再配上他那张皱巴巴如同干枣一般的脸,却又平添了几分滑稽,赵时晴想起庙会上打扮得人模人样的老猴子。


    老头骂着骂着,忽然发现有人在看他,一个回眸,正对上赵时晴忍俊不禁的笑脸。


    “你这小丫头,在笑啥?”


    赵时晴偷笑被抓包,索性大大方方地笑了:“老爷子,您说说看,这客栈的名字为啥不好?”


    一旁的小二急得不成,连忙说道:“姑娘,这老头是个疯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话音未落,老头怒骂:“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你家族谱上都是疯子!”


    小二也来气了,你说我就说吧,扯我家祖宗做什么?


    如果不是担心吓跑客人,真想抽他。


    “算了算了,你年纪大了,我不和你计较。”


    小二又看向赵时晴:“姑娘,现在刚好有两间屋子,您看要不要先给您收拾出来?”


    赵时晴看一眼泥鳅,泥鳅立刻对小二说道:“你先让人去把我们的马给喂了,再带我去开房。”


    小二大喜,也懒得去管那老头和赵时晴,一边招呼人过来牵马,一边陪着泥鳅和凌波进去安排房间。


    看着小二的背影,老头骂道:“狗眼看人低。”


    赵时晴笑眯眯:“老爷子,您还没说这客栈名字为啥不好呢?”


    老头看看已经进去的泥鳅和凌波,又看看赵时晴:“丫头,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进去?”


    赵时晴:“我不是正等着老爷子您说这客栈名字的事吗?等您老说完我再进去。”


    老头好一个求知若渴的孩子啊。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


    老头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扇了几下,赵时晴连忙后退两步,裹紧身上的厚披风。


    老头看一眼裹得厚厚实实的赵时晴,又看看自己单薄的衣裳,骄傲地挺起干瘪的胸膛,大扇子摇得呼呼作响:“少年人,体格不行啊!”


    赵时晴再次后退:“比您老差远了。”


    见她有自知之明,老头很满意,终于合上折扇,赵时晴松了口气。


    只见老头将扇子高高举起,赵时晴下意识抬起腿,准备找个避风的地方躲起来,却见老头手里的扇子忽然掉转方向,指向那“仙客来”三个大字。


    “看到了吗?这家客栈居然叫做仙客来,小姑娘,老夫考考你,你知道何为仙?”


    赵时晴: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我考考你”。


    不过,她是一个有礼貌的小姑娘。


    “仙是肉身成圣,功德圆满之人。”


    老头眼露欣赏,摸着山羊胡子,点点头:“小姑娘学问不错。”


    赵时晴:原来这就是学问?


    老头手里的折扇再次掉转方向,就在赵时晴以为他又要扇扇子的时候,那折扇指向了客栈门口。


    “小姑娘,老夫考考你,这客栈做的是何人生意?”


    赵时晴:“开客栈的,当然是喜迎八方客,做的是南来北往客人的生意。”


    老头眼中精光一闪:“那这些南来北往的客人是否肉身成圣,功德圆满?”


    赵时晴摇头:“当然不是。”


    老头第三次扬起手中折扇,就在赵时晴以为他又要指向什么地方的时候,老头的折扇拍在自己掌心里,可能是力道没有把握好,老头把自己拍疼了,哎哟一声。


    但是,在真理面前,这点疼痛算什么?


    老头摇头晃脑,对赵时晴说道:“既然来这里的不是肉身成圣,功德圆满的仙人,又怎配称为仙客?还仙客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所以老夫让他们改名,何错之有?”


    赵时晴连连点头:“没错,您老没错,这客栈就应该改名!”


    老头手里折扇又一次扬了起来,就在赵时晴以为他又要自己打自己时,老头的折扇朝着她的肩膀拍了过来。


    赵时晴身子一闪,折扇擦着她的肩膀拍空了。


    老头并不在意,对赵时晴说道:“来来来,小友,老夫准你与我一同进去,让这客栈东家把这仙客来三字改掉。”


    赵时晴:我看你是吃饭盐放多了,闲得!


    “嘿嘿,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客栈东家肯定不会听劝,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老头:“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赵时晴眨着大眼睛:“您把这家客栈买下来,别说改名字了,您把这客栈拆了,也没人敢管。”


    她说完便想开溜,想来凌波已经把房间通完风,收拾好了。


    可是回头一看,那老头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不是吧,老头难道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却见老头忽然看向她:“好主意,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老夫囊中羞涩,买不起这客栈,小姑娘,我看你头上的珠花,身上的披风,还有刚刚牵起的这三匹高头大马,一看便价值不菲,而你又是通情达理的通透之人,这样吧,你把这客栈买下来,老夫亲自为你题匾,保证让你客似云来,四海皆闻,你看如何?”


    赵时晴警惕地打量他,懂了,全都懂了,这老头装疯卖傻,实则是个骗子,说不定还是和这客栈是一伙的,这客栈,是黑店!


    黑店好啊,本姑娘还没住过黑店呢。


    赵时晴冲着老头竖起大拇指:“老爷子,高,实在是高。”


    说完,她转身便进了客栈,背后传来老头的喊声:“你别走啊,说好的,你把客栈买下来呢?”


    事实证明,黑的只有那老头,客栈不是黑店。


    不仅不黑,这家客栈无论是房间还是饭食,全都很合赵时晴的心意。


    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一早,赵时晴三人便退了房,离开县城,去了下面的村子。


    他们去了两个村子,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村子里处处都能听到织布声,赵时晴坐在村子里的大青石上,闭着眼睛,听着此起彼伏的织布声。


    泥鳅什么也不知道,四下张望,他从小在京城长大,现在来到这里,看什么都新奇。


    凌波的注意力都在赵时晴身上,她关切地看着赵时晴,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知道赵时晴来吴地的目的。


    凌波是被亲人卖掉的,因此,她从来不觉得找到亲人有什么好,可是那天,她亲眼看到赵时晴从遂宁宫里走出来时,眼里有泪。


    那一刻,她想,二小姐和她不一样,二小姐一定不是被亲人抛弃的,她的亲人一定在找她,二小姐的亲娘,肯定不会像聂王妃那样对待二小姐的。


    所以当赵时晴说她想来吴地的时候,凌波是支持的。


    二小姐那么聪明,二小姐怀疑自己是吴地人,那就一定是。


    凌波望着坐在青石上闭目凝神的赵时晴,她迫切地希望这此起彼伏的织布声,能够让赵时晴记起幼时的事情。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时晴终于睁开了眼睛。


    “二小姐,您想起来了吗?”凌波关切地问道。


    赵时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缓缓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回到白庐县城时,又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最后一拨进城。


    看出赵时晴兴致不高,泥鳅笑嘻嘻地说道:“昨天我听客栈的小二说,白庐县城有一条街道,专做外地客商生意,那街上都是小吃摊子,生意做到很晚,有的甚至还是通宵。”


    凌波来了兴趣:“这里没有宵禁吗?”


    梁都有宵禁,京城也有宵禁,不过这一路而来,也遇到过没有宵禁的地方,但都是一些小地方,比如兆亭镇,白庐县城很大,而且很繁华,不是那些偏僻镇子可以相比的。


    泥鳅笑着说道:“我特意问了,没有宵禁,那些远道而来的布商,都是住在县城里,衙门之所以不宵禁,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赚他们的钱。”


    凌波当然知道泥鳅是什么意思,二小姐爱玩也爱吃,二小姐心情好,大家才真的好。


    “二小姐,反正这么早回到客栈也睡不着,咱们不如去那条街逛逛?”


    赵时晴果然来了兴致,原本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有些失落而已。


    “好,咱们也是外地人,当然要去外地人才会去的地方了。”


    出门不被宰,那有啥意思?


    三个人边走边打听,很快便找到了白庐县城赫赫有名的宰客一条街。


    还没靠近,远远地便听到小贩们的叫卖声。


    “白糖糕,甜甜的白糖糕。”


    “不用到京城,就能吃到的糖起子。”


    “炸灯笼,梁地一绝炸灯笼!”


    “北燕烤羊腿,走过路过的,都来尝尝,北燕烤羊腿。”


    赵时晴看向凌波:“炸灯笼是梁地一绝吗?”


    凌波:“没听说过啊,倒是吃过炸丸子,村里王大娘做的炸丸子可难吃了,她舍不得放油,丸子都是糊的。”


    泥鳅:“我在京城住了十六年,也没听说过糖起子。”


    于是赵时晴和凌波这两个从小在梁地长大的姑娘,在吴地品尝了梁地一绝炸灯笼,嗯,和炸丸子差不多的东西,不知为啥叫炸灯笼。


    泥鳅则去吃了京城的糖起子,原来就是糖炒栗子,因为吴地不产栗子,这栗子远道而来是金贵东西,所以糖炒栗子,不对,糖起子卖得很贵。


    虽然不如人意,但是三个人的兴致却很高,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一边走一边吃,还给小妖买了一斤炸鱼。


    “咦,二小姐,您快看,那是不是昨天的疯老头?”


    赵时晴一看,还真是。


    “什么疯老头,这是个老骗子、大忽悠,昨天忽悠我买客栈呢,不行,咱们犯了外地人的大忌。”


    泥鳅忙问:“什么大忌?”


    赵时晴:“不能露富啊,快点吃,别让这老骗子看到咱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三个人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塞,可是晚了,那个老骗子已经看到他们了,严格说来是看到赵时晴了。


    “啊,小友,竟然在这里见到你了,相逢不如偶遇,我们去那边的摊子上坐一坐,谈经论道,你看可好?”


    赵时晴:“你有钱请客?”


    老头:“不瞒小友,老夫囊中羞涩”


    赵时晴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看我的头大吗?”


    老头:“何解?”


    赵时晴:“意思就是你看我像是那么好骗的吗?”


    老头


    赵时晴转身就走,凌波小声说道:“这老爷子可能不是真想骗钱,他可能是真的遇到难处了。”


    赵时晴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凌波说道:“二小姐,您没留意老爷子脚上的鞋子吗?那鞋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只不过被磨破了而已。”


    赵时晴一听,回头去看,只是那老头已经隐没在人群之中,看不到了。


    凌波说道:“那老爷子的鞋子看上去普普通通,但那鞋面的料子价比丝绸,锦庭春卖十两一双呢。”


    锦庭春是梁都最大也是最贵的成衣铺子,当然,也卖鞋子。


    十两一双的鞋子,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的。


    泥鳅:“凌波妹子,你没看错吧,就那老头,他身上的袍子都洗得看不出颜色了,你说他能穿十两一双的鞋子?”


    凌波哼了一声:“你小看我!”


    赵时晴却没有怀疑,对于珠宝首饰衣裳鞋袜,凌波是不会看走眼的。


    “这老头是不是遇到小偷了?”


    泥鳅连忙摆手:“不是我偷的,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赵时晴:“你已经把做贼心虚刻进了骨子里。”


    话虽如此,赵时晴已经决定,如果今天晚上再遇到那老头,她一定给老头买几个肉包子。


    有些人,就是经不住念叨,赵时晴三人从这条街的南头走到北头,又从北头走到南头,准备回客栈时,便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你这老头,怎么不知好歹呢,我看你在这里转悠半天了,看你可怜,好心请你吃肉包子,你却转手给了乞丐,你是故意恶心我的,是不是?”


    第76章 你当老夫是傻子(两章合一)


    寻声望去,果然是老熟人。


    骂那老头的是一个外地口音的少年,少年十七八岁,血气方刚。


    这里本就是闹市,少年嗓门又大,很快便引来很多看热闹的。


    那些人不明真相,只看到是一个少年对老者恶语相加,都认为是这少年欺人太甚。


    少年本就气愤,又被这些人指指点点,脸涨得通红,指着那老头吼道:“你赔我包子,赔我包子!”


    老头一脸无辜:“我又不饿,这包子那般难吃,我替你施舍给真正饥饿之人,何错之有?”


    少年气得想要打人,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厚颜无耻!”


    旁边就是包子摊,那卖包子的不高兴了:“你这老头,还敢说我家包子难吃,明明是你想偷我包子在前,这少年好心请你吃包子在后,人家前脚请你吃包子,你后脚就把包子给了叫花子,你还装可怜,我呸!”


    好吧,现在围观百姓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来这里闲逛的都是外地人,出门在外,谨慎为大,因此,就连看热闹也不能沉浸其中,只是笑骂几句便一哄而散。


    卖包子的小贩可就没有这样的雅量了,冲着老头一脸嫌弃:“滚滚滚,别以为年纪大就不敢揍你,再赖在这里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头哼了一声,甩着大袖子就走,没走几步,便看到了赵时晴。


    “小友,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遇到了。”


    他的声音很大,还没走远的众人又一次看了过来,其中就包括那个卖包子的小贩和那个还在吃包子的少年。


    赵时晴:怪我,不该站在这里看热闹。


    就在刚刚,她还圣母心发作,想要给这老头买肉包子吃呢。


    不过,她对这老头还挺有兴趣的,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找骂的老头子。


    “你和这老头认识?那你替他把包子钱还给我吧。”


    原来是那个倒霉的少年。


    赵时晴问道:“多少钱?”


    少年:“八文钱。”


    凌波二话不说,掏出八文钱给了那少年,少年接过钱,还不忘好心提醒:“你们长点心吧,这老头不像好人。”


    赵时晴三人转身便走,老头连忙跟上:“小友,你听老夫解释,老夫真的是好人。”


    赵时晴不理他,这八文钱就当她日行一善了。


    他们三人都是有武功的,又正值年少,老头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可是没一会儿,那老头就跟不上了,气喘吁吁:“小友,你等等,听我解释,要不这样吧,老夫免费送你一卦!”


    赵时晴停下脚步:“那你算算,我今天能发财吗?”


    老头:“小友替老夫解围,便已是结下善缘,老夫日后定会十倍奉还。”


    赵时晴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付出八文钱,你十倍还我,这样一来,我就发财了?”


    老头:“对啊,小友聪慧。”


    赵时晴问凌波:“八文钱的十倍是多少?”


    凌波:“八十文。”


    赵时晴:“一两银子是多少文钱?”


    凌波:“一两银子是一千文。”


    赵时晴:“八十文算发财吗?”


    凌波:“肯定不算。”


    赵时晴冲着老头说道:“你这卦算得不行啊,连坑三姑的小脚趾头都比不上。”


    说完,转身,继续走。


    老头急了:“什么康三姑,她在何处,老夫要与她一决高下。”


    赵时晴往旁边一指:“直走,拐弯,路边第五棵柳树后面就是坑三姑的道场。”


    老头:“好,老夫这就去会会她。”


    赵时晴挥手:“好走,不送。”


    见那老头真的走了,三个人先是躲了起来,见老头走远,这才从后面跟上。


    且说那老头,按照赵时晴所说,直走,拐弯,一棵一棵柳树数下去,数到第五棵,果然看到那里有一间屋子。


    此处已不在闹市之中,没有灯火,看得不甚清楚。


    老头推门而入,接着便是啊的一声!


    片刻之后,他一身狼狈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康三姑修练的道场,分别是茅厕,偏他老眼昏花,掉进了茅坑。


    茅坑?


    康三姑?


    分明是坑三姑,厕神坑三姑,坑三姑既是厕神,那这里当然是修炼的道场了。


    正在这时——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喵~”


    三个人的笑声,外加一只猫的叫声,接着便是远去的脚步声。


    赵时晴三人看够热闹跑得飞快,热闹虽然好看,但是太臭了,风紧扯乎!


    老头独自在风中凌乱:“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赵时晴带着凌波和泥鳅回到客栈,三个人还在笑,等到笑够了,凌波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那老头这里好像有点毛病。”


    赵时晴眉头微蹙:“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你还说他的鞋子很贵,他该不会是因为脑子有病,才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凌波和泥鳅对视一眼,一起看向赵时晴:“很可能。”


    赵时晴:“那我们刚刚是不是做的过分了?”


    泥鳅:“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那老头不识好人心,别人好心给他买包子吃,他却转手给了叫花子,还让二小姐替他还钱。”


    凌波:“可他把肉包子给叫花子吃,也是一番好心。”


    泥鳅:“什么好心啊,你没听他说吗,他是觉得那包子不好吃,这才给叫花子的。”


    凌波:“他也可以扔掉啊,可是他没扔,还是给了叫花子,说明他至少还是有一点点好心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了起来。


    赵时晴拍拍手,对泥鳅说道:“你出去找找,看那老头去了何处,顺便买几个茶叶蛋回来做宵夜。”


    三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刚刚那一路跑,又有点饿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泥鳅就从外面回来了,他一进门,赵时晴就捂住了鼻子,好臭。


    泥鳅有点不好意思:“那老头还真是无家可归之人,我没走多远就看到他了,他正被几个小叫花子追着打,那些小叫花子说,这老头这几天是在刘大娘家的门洞里借宿,今天掉进茅坑太臭了,刘大娘不许他住了,把他赶出来了。”


    赵时晴有点愧疚了,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问问掌柜还有房间吗?如果没有,就让他在你屋里住一晚,如果掌柜嫌他臭,不让他进来,就给加点银子吧。”


    赵时晴发话,加上有钱好办事,那老头终于跟着泥鳅进了客栈。


    两个小二捂着鼻子抬了热水过来,把热水放下掉头就跑,太臭了。


    泥鳅让老头好好洗洗,他自己也躲了出去。


    等到他再进来时,却吓了一跳,只见那老头竟然光着身子盘膝坐在地上,正打坐呢


    次日,三人一大早就离开了客栈,没有退房,因为晚上还要回来住。


    他们离开的时候,那老头还在睡觉,赵时晴给小二留下钱,到了饭点,把饭菜送到房间里。


    今天他们又去了三四个村子,和昨天一样,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晚上回到客栈,赵时晴这才想起,还住着一个疯老头呢。


    没想到还没上楼,小二就拦住他们:“客官,小的按照你们的吩咐,去房间里送饭,里面没有人,那老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谁也没看到他出去。”


    这就是第一天住进来时的那个小二,对那老头记忆深刻。


    赵时晴叹了口气:“本来也只是想要收留他一晚,他既然走了,那就不用管他了。”


    他们在白庐县三天,把白庐县织机最集中的十几个村子全都走了一遍,一无所获。


    第四天清晨,三人退房,便准备回庐州了。


    快到城门时,看到一家小食铺,赵时晴让泥鳅去买些干粮带着路上吃,没想到泥鳅是一个人去的,回来时身后却跟着一个人,正是那个老头。


    “老爷子,您那天怎么走了?”赵时晴笑盈盈地说道,她坑了这老头一次,可也收留了他一晚,还让他洗了热水澡,扯平。


    老头:“予惟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却看到老头把手藏到了背后,她看向泥鳅,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泥鳅:“老爷子手里拿的是我刚刚买的米糕。”


    好一个不食嗟来之食。


    被赵时晴识破了,老头索性拿着米糕吃了起来,赵时晴微微一怔,这老头显然已经很饿了,可是吃米糕的样子却很斯文。


    她想起了初见沈观月时,那时沈观月扮成街溜子,可是却把一碗馄饨吃出了优雅贵气。


    当然,后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长公主府的二公子,虽是外室子,可自幼长在府里,礼仪规矩是不缺的。


    可是眼前的老头又是什么来头?


    泥鳅正在喝水,见老头吃米糕,便好心地把水袋子递了过去:“你喝点水,别噎着。”


    老头看一眼水袋子,却没有伸手去接,赵时晴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


    他是在嫌弃水袋子?


    是嫌脏?


    也是,那水袋子是泥鳅的,泥鳅是对嘴喝的,这老头嫌泥鳅脏。


    赵时晴无语,这老头都已经穷到住人家门洞里了,却还嫌弃别人脏,也不知道这是讲究呢,还是讲究呢。


    “老爷子,你家在哪儿,我们现在出城,如果顺路,可以带您一程。”赵时晴说道,毕竟是被她坑进茅坑的人,帮个小忙也是应该的,举手之劳。


    老头吃完最后一口米糕,看着赵时晴:“看在你请老夫吃米糕的份上,老夫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治你那晚的不敬之罪了。”


    赵时晴:“只是请你吃米糕吗?那晚我还请你在客栈里住了一晚呢?”


    老头:“还有这事?老夫不记得了。”


    赵时晴


    “您家在哪儿,我们带您一程。”赵时晴说道。


    老头:“你们要去何处?”


    赵时晴觉得这也没有必要隐瞒,便实话实说:“我们去庐州。”


    老头:“那我就去庐州,你们带我去庐州吧。”


    泥鳅忍无可忍,二小姐客气几句,这老头还当真了,他还去庐州,他怎么不说他要去京城呢。


    赵时晴的目光落在老头的脚上,这次她看清楚了,凌波果然没有看错,老头脚上的鞋子虽然已经露脚趾了,可是依然能够看出来,无论做工还是面料,都是上品。


    “好,那就带你去庐州吧,不过你会骑马吗?”赵时晴问道。


    老头眼睛亮了:“老夫会骑!”


    赵时晴对泥鳅说道:“出城以后,到官驿里给他租一匹马。”


    泥鳅心疼:“官驿里租马很贵的,您花在他身上的钱已经够多了。”


    赵时晴笑道;“没事,给他记帐,以后让他还。”


    她看向那老头:“你能还的是吧?”


    老头点头:“老夫必当十倍”


    他忽然想起那晚赵时晴说的八十文不算发财的话来,忙道:“老夫必当百倍奉还。”


    四人一起出城,城外便是官驿,到了官驿,赵时晴借来纸笔,问官驿里的人:“从这里租马,到庐州,多少银子一匹?”


    官驿里的人伸出十根手指:“先交十两银子,拿上牌子,到了庐州,归还马匹时凭牌子可退五两。”


    赵时晴谢过,对老头说道:“之前的钱就算了,现在租马是五两,五两的一百倍就是五百两,你打欠条,欠我五百两银子。”


    老头接过笔,真的写了一张五百两银子的欠条。


    赵时晴让他签名字,他却从身上摸出一枚小印章,在那张欠条上盖上了印章。


    赵时晴仔细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是谁派来的?”


    老头一脸不解:“放眼天下,谁能派老夫做事?”


    赵时晴指着那欠条上的印章:“你是不是想帮萧小肃气死我,继承我的放鹤山?”


    谁不知道这放鹤二字是她的禁忌?


    因为这两个字,她和萧肃斗智斗勇好多年。


    老头:“放鹤山?老夫不曾听过,放鹤是老夫的号,老夫号放鹤仙翁。”


    赵时晴:“你说你叫什么不好,叫什么放鹤仙翁,这样吧,我再借你十两银子,你改个名字,就叫归鹤仙翁吧。”


    老头看向那张五百两的欠条:“你再借我十两,那岂不是老夫要欠你一千两?”


    你当老夫是傻子?


    第77章 一步坑,步步坑(两章合一)


    赵时晴缓缓摇头:“非也非也。”


    老头:“难道不是一千两?”


    赵时晴:“加上这张欠条上的五百两,承惠一千五百两。”


    老头


    “那老夫就不改名了,老夫想了好久,那日老夫看白云缥缈,忽有所悟,才得了这放鹤二字,什么归鹤,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岁数,就明白放鹤的妙处了。”


    赵时晴是个好奇宝宝:“为什么要放鹤?归不比放更好?回到家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亲人陪伴,多么好!”


    老头摇头:“亲人是什么?都是豺狼虎豹,拆皮挖骨!”


    赵时晴看看老头那一看就不正常的脑袋,决定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这样吧,我不让你改名了,可是只有这放鹤二字也不行啊,万一你不肯还钱,我告到衙门,衙门一查户籍,没有姓放名鹤的人呐,我找谁说理去?您出门没带路引?”


    老头眨眨浑浊的眼睛:“什么路引?老夫不知何为路引?”


    “那你怎么进城的?”


    话一出口,赵时晴就想起来了,她去过的地方,除了京城和梁都,其他地方好像对路引查得都不严,如兆亭镇那种地方,索性没人查,白庐县的城门口倒是有查的,但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进城,也只查了泥鳅一个人的路引,对于老人、女子和小孩,都是看都不看,直接放行。


    赵时晴和凌波是女子,所以城门口的衙役没有查她们,而这老头是老人,也同样在免查人群之中。


    果然,老头说道:“就是这样走进去的啊,没人敢拦老夫。”


    赵时晴心道,人家是看你老,懒得理你,还没人敢拦你,你当你是谁,太上皇吗?


    “既然您没有路引,那您就把您的姓名和籍贯写上吧,比如白庐县张三,青庐县李四。”


    老头一听,大笔一挥,在那张五百两银子的欠条上写下了:高营县赵行舟。


    赵时晴瞪大眼睛:“您老姓赵?”


    老头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百家姓里头一个,赵钱孙李的赵。”


    赵时晴忙道:“巧了,我也姓赵,赵钱孙李的赵,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老头咧嘴笑了:“难怪咱们这般有缘,原来是本家。”


    赵时晴掏出十两银子:“看在咱们是本家的份上,这十两银子,您老拿去花,顺便打张一千两的欠条就行了。”


    老头的笑容僵在脸上:“咱们都是本家了,你还让老夫打一千两的欠条,你这么缺钱吗?”


    赵时晴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老爷子您是不知道啊,养父尸骨未寒,养母就把我赶出家门,我家中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哥哥老爷子,您说我能不缺钱吗?”


    早逝的爹,无情的娘,病弱的哥,破碎的家,坚强的她!


    赵行舟叹了口气:“唉,老夫以为老赵家的人个个锦衣玉食,没想到还有如你这般可怜的孩子。”


    他看向赵时晴:“好孩子,你演得挺好,下次别演了,你这样子,一看就不像能被养母赶出家门的。”


    赵时晴:“我发誓,我真的是被养母赶出家门了,真的,珍珠都没有这么真。”


    赵行舟:“你养母她还活着吗?”


    赵时晴不明所以:“她活着呢。”


    赵行舟:“你没把她扔进粪坑里淹死?”


    赵时晴:“哎呀,老爷子,您误解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赵行舟:“你就是!”


    赵时晴很伤感,被人误解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赵行舟却乐了:“这样说来,你现在无父无母了?对了,那本来就是你的养父母,你本就无父无母。”


    赵时晴板起脸来:“才不是,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我当然有父有母了,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


    赵行舟冷哼:“那不还是没有吗?”


    赵时晴握紧拳头:“我一定能找到他们!”


    赵行舟:“老夫觉得和你挺有缘分,这样吧,你呢,亲爹找不到,养爹也死了,老夫我就吃点亏,认你当义女,以后你叫我义父,当然,你想省事直接叫阿爹也行。”


    赵时晴怔住了,几个意思?这老头要收她当义女?


    这老头的年纪,都能给她爹当爹了。


    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潇潇洒洒,多想不开给自己认个爹啊,认你当爹有好处吗?没有!我能发财吗?不能!”


    赵行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你说认老夫当爹没有好处?”


    赵时晴:“你穷得连五两银子都没有,我认你当爹,你能给我发红包吗?”


    赵行舟


    他在身上摸了摸,又摸出一枚小印:“你叫声阿爹,这个归你。”


    赵时晴接过那枚小印,不是刚才那枚,只见这枚小印上,赫然刻着赵行舟三个字。


    “咦,老爷子,你太狡猾了吧,明明这枚印章有名有姓,你却拿个什么放鹤翁来糊弄我。”


    赵行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刚刚把这事给忘了。”


    赵时晴拿着那枚印章,问道:“这枚印章价值几何?”


    赵行舟想了想:“至少能值个七八万两吧。”


    赵时晴把狼毫笔蘸了墨,递到赵行舟面前:“那你就给我打张八万两的欠条,这枚小印还是你拿着。”


    赵行舟水灵灵俏生生的小姑娘,怎么就钻进钱眼里了呢?


    “老夫打了欠条,你就叫老夫阿爹?”


    赵时晴:“当然。”


    赵行舟几下便写了欠条,还在上面盖上了那枚有名有姓的印章,赵时晴不放心,又让他按了手印,是那种十个手指头的手印。


    然后,她收下欠条,冲着赵行舟说道:“阿爹。”


    赵行舟眉开眼笑,正要答应,却听赵时晴说道:“老爷子,我叫了,说话算数不?”


    赵行舟:“怎么又叫老爷子,不是要叫阿爹吗?”


    赵时晴:“老爷子,您只说让我叫阿爹,可没说叫几声啊。”


    赵行舟懂了,也就是说这声阿爹就只是用来换那张欠条的,不当真。


    “你不给我跪下敬茶?”


    赵时晴:“当然不了,我又不认识你,你连路引都没有,谁家好人会没有路引啊,万一你是江洋大盗,那我岂不认贼做父了,我爹知道了,会从棺材里跳出来骂我的。”


    赵行舟指着她:“你你你!”


    赵时晴:“老爷子,您年纪大了,更要放开心胸,不要总是斤斤计较,这样才能健康长寿。”


    赵行舟:“好,很好,非常好,不愧是姓赵的。”


    赵时晴抱拳:“共勉。”


    赵行舟卒!


    待到他们牵着租来的马离开官驿,那位借给他们笔墨,且一直坐在旁边充当背景的驿丞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还真以为都是姓赵的就是本家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咱大雍朝也是姓赵的,有本事你们去和皇帝老爷论本家啊,切!”


    虽然没能成功认个便宜女儿,又被骗着写了两张欠条,不过,赵行舟很快就又兴奋起来。


    因为他骑马了!


    他喜欢骑马,只是他的骑术并不好。


    好在官驿里用来出租的马匹都很温顺,否则这一路上,他不知道要从马上掉下来多少次了。


    白庐县距离庐州城并不近,他们一早上路,晚上才到庐州。


    可是城门已经关了。


    偏偏庐州城外没有官驿,就连客栈也没有,赵时晴直呼大意,离开庐州时没有留意有没有客栈,又因为她去过的其他地方,城门不远处都会有官驿或者客栈,因此,她便想当然以为也有了。


    泥鳅倒是知道,可是赵时晴一直催着赶路,他以为即使关闭城门,二小姐也能进城呢。


    所以现在,望着已经关闭的城门,只能干瞪眼了。


    看到有和他们一样被关在城外的人,泥鳅连忙过去打听,很快便笑盈盈地回来:“二小姐,从这条路往前走,有个村子,那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能住宿,庐州来来往往有很多客商,像咱们这样错过宿头的,都是去那个村子投宿。”


    说着,泥鳅一指城门旁边竖立的木牌,可惜天黑了,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泥鳅说道:“那是路牌,指向那个村子。”


    那个村子离得并不远,四人很快便到了村口,只见村口左右两棵树,每棵树上各挂两盏大灯笼,灯笼下面一拉溜站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满脸堆笑。


    赵时晴四人连同和他们一起来的这些人,是今天被关在城门外的第一拨人,而站在灯笼下的这些人,便是村子里的迎宾,也就是来拉客人的。


    赵时晴四人,有老人,还有两个小姑娘,唯一的青壮就是泥鳅,虽然十六了,可是他身材瘦小,看上去顶多十四,也是个孩子。


    于是他们很快便被一位大婶拉到了自己家。


    “哎哟,你们来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需要什么只管说,千万别客气,今天你们是第一拨,这东厢西厢,还有后面的屋子全都空着呢,随便你们挑。”


    赵时晴便要了西厢的两间房,她和凌波住里间,泥鳅和赵行舟住在外间。


    他们又和大婶订了饭,一盆肉浇头,一盘子白灼青菜,一大锅汤面,还有十个鸡蛋。


    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也同样能吃。


    泥鳅就不用说了,肚子就是无底洞,赵时晴和凌波的饭量也不遑多让,吃包子都是十个起。


    只有赵行舟,上了年纪,吃得不多,早上吃了一块米糕,直到现在也不饿。


    半个时辰后,大婶家的儿媳妇就把饭菜送到了西厢。


    凌波给赵时晴把面条盛到碗里,端到她的面前,赵时晴却不急着吃,她正在耐心地剥鸡蛋,剥去蛋壳,把蛋白放到自己碗里,再把蛋黄捣碎,喂给小妖吃,至于小乖,不用管,小乖自己找吃的。


    直到此时,赵行舟才看到小妖,他瞪大眼睛,指着小妖,对赵时晴说道:“你出门还带着猫?”


    赵时晴点头:“是啊,这是我家小妖。”


    她指着赵行舟,对小妖说道:“叫阿爷。”


    小妖:“喵~”


    赵行舟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掉进粪坑,听到的那声猫叫,不是过路的野猫,而是赵时晴养的这只猫。


    “你让一只猫叫老夫阿爷?”


    赵时晴:“她已经叫了,您老也不表示表示?”


    赵行舟,老夫竟有一日,沦落到给一只猫当阿爷了?


    “先欠着!”


    赵时晴对凌波说道:“记在咱们的小本本上。”


    凌波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小本本,又掏出一支炭笔,在上面写上:某年某月,赵行舟欠小妖见面礼一份。


    赵时晴:“还有改口费,小妖叫阿爷了。”


    凌波再写:改口费一份。


    赵行舟:原来不是掉进茅坑就完了,而是步步坑,一步一个坑。


    虽然已是初冬,可是几人赶了一天路,这会儿又吃着热气腾腾的汤面,都有点热,于是便打开了窗子。


    窗子一开,便有声音传了进来:“只有东厢了?正房呢,你们把正房收拾出来,我老人家要住正房。”


    赵时晴怔了怔,她怎么没想到要住正房呢?


    有正房,谁住厢房?


    她正要称赞那位要住正房的客人一句,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出门在外,你就不能安份一点,就住厢房!”


    赵时晴的听力和嗅觉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这声音贼好听,好听到能记一辈子。


    萧真!


    赵时晴顾不上喂猫,豁的站了起来,把脑袋探出窗子向外张望。


    院子里挂着几盏灯笼,那说话的两个人,此时正站在灯笼下面,灯光把他们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赵时晴不认识!


    这是两张陌生的面孔!


    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了她认识的人。


    大壮!


    对,就是叫大壮,就是她每次去苏记茶铺时,站在门外的那个大个子,她听萧真叫他大壮。


    大壮在这里,那个声音就一定是萧真的。


    她再次看向那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个头不高,还挺着个大肚子,这人肯定不是萧真,除非他不但易容了,还会缩骨功。


    而另一个,虽然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可是那个头,却和萧真差不多。


    赵时晴只顾着研究对面的两张脸,却忘了此时她也是在灯笼下面,她不能一眼认出萧真,萧真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78章 十年前的小盲女(两章合一)


    几个月没见,小姑娘好像瘦了一些,显得眼睛更大,脸庞更小。


    萧真易容,又是陪着甄五多,看到赵时晴,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假装不认识,可是下一刻,他便发现,赵时晴的目光落在大壮身上,萧真叹了口气,是他疏忽了。


    大壮自幼长于山林之中,在京城无人认识他,吴地同样如此,可是谁能想到,会在吴地遇到赵时晴呢,赵时晴见过大壮,更知道大壮是他的人。


    萧真还在犹豫的时候,赵时晴已经冲他招手了:“这位公子,好生面善,咱们一定见过吧。”


    萧真颔首:“赵二小姐别来无恙。”


    赵时晴冲他拱手:“甄公子风采更胜往昔。”


    肯定是比在京城里更好啊,能从京城来到吴地,如果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是没有出京就挂了吧。


    甄五多看看赵时晴,又看看萧真,笑得眯起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儿咂,这小姑娘是谁啊,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


    萧真


    “她是先梁王之女,现任梁王之妹,和我只是点头之交。”


    虽然隔着一层人皮面具,可是甄五多还是能感受到好大儿那阴沉的脸色,他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声嘀咕:“何止是点头之交啊,她都冲你拱手了”


    萧真一个眼刀子飞过来,甄五多果断闭嘴。


    虽然不说话了,可是甄五多还是引起了赵时晴的注意:“甄公子,这是哪家的老寿星,可真富态啊。”


    甄五多笑眯眯:“小姑娘真有眼光,不错不错,小老儿也姓甄,是他爹。”


    甄五多已经自报家门了,萧真只好引荐:“这是家父。”


    赵时晴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没听错吧,这胖老头是萧真的爹?果然是一胖毁所有,就连美大叔萧驸马也逃不过。


    不对,这绝对不可能是萧驸马,萧驸马和萧真差不多高,而这胖老头比萧真足足矮了一头。


    所以,萧真为了假扮成甄公子,给自己找了一个便宜爹?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没有去做的事,萧真去做了。


    想到这里,赵时晴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赵行舟,只见赵行舟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和小妖一起,好奇地探头张望。


    萧真也恰好看了过来,对上赵行舟,萧真微微一怔,这老者有些面熟。


    是梁王府的人?


    跟着赵时晴一起进京的?


    不过,萧真来不及深想,思绪便被赵时晴打断了:“甄公子,你们是准备进城,还是刚刚出城?”


    萧真:“是要进城,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好在这里可以投宿,你们呢?”


    “我们也是!”赵时晴想到了沈观月,笑着说道,“说来真巧,我朋友的弟弟此时也在庐州,明日咱们一起进城,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萧真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原来萧岳也在庐州。


    这时,房东的儿子把东厢收拾出来,请他们进去,赵时晴这时才发现,他们不是只有三个人,而是十几个人。


    她关上窗子,继续吃饭。


    耳边传来赵行舟的声音:“刚刚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亲父子。”


    “你能看出来?”赵时晴问道。


    赵行舟摇头晃脑:“二人相貌毫无父子之相。”


    赵时晴撇嘴:“就这?我还以为你真会看相呢,街上的铁板神算比你厉害多了。”


    赵行舟:“老夫修道,只为长生,那市井神棍岂能与老夫相提并论?”


    用过晚饭,萧真少不得又被甄五多刨根究底:“我和你说啊,找女人最好不要找宗室女,呆板无趣,长得美也没用,就是木头美人,没意思。”


    萧真看他一眼:“就刚刚你看到的那位赵二小姐,她呆板,她无趣?她是木头美人?”


    甄五多回忆了一下,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可那小姑娘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


    “她还小呢,过个两三年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肯定就是我说的木头美人,张口闭口的规矩礼法,言不高声,笑不露齿,无趣得紧。”


    萧真:“一大把年纪,背后讲小姑娘的是非,为老不尊。”


    甄五多:“就是因为我一大把年纪,才能这样说,换成是你,便是登徒子。”


    萧真懒得理他,起身便要出去,甄五多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隔壁睡觉。”


    甄五多:“这屋子这么宽敞,你就不能陪着老父亲一起睡?”


    萧真:“让大壮陪你,我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


    甄五多:“我看你将来娶了媳妇还敢不敢这样说!”


    萧真回到隔壁,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噗噗的声音,他警觉地按住剑柄,但是下一刻,他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大鸟的翅膀。


    赵时晴的那只鹰?


    萧真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那只鹰拍拍翅膀飞了起来,盘桓在空中。


    萧真跃出窗子,那只鹰见他出来了,便向前飞去,竟像是在给他引路。


    萧真跟着那只鹰,跃出大婶家的院墙。


    晚上住进来时,他便观察过这里的地形,大婶家墙外是两块用篱笆隔开的菜地,菜地的另一端是另一户人家,这两块菜地,一块是大婶家的,一块就是那户人家的。


    而此时,就在大婶家菜地边上,蹲着一个人,而那只鹰,便落在那人的肩膀上。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萧真也能猜到那是谁。


    赵时晴。


    “赵二小姐,让鹰把我引过来,有事?”萧真声音冷冷。


    赵时晴嘻嘻一笑:“没事,我就是好奇,甄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晚上就睡不着,所以就请甄公子一问究竟了。”


    萧真想说,你问我就要告诉你吗?你当你是谁?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陪义父来吴地的,他要寻找失散的女儿。”


    寻找失散的女儿?


    赵时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丢了女儿?什么时候丢的,是不是十年前?在哪里丢的,吴地还是梁地?”


    萧真怔了怔,赵二小姐为何这么兴奋?


    “不是十年前,是三十四年前,当时吴地水患,义父与义母失散,义母怀有身孕,后来义父打听到,义母在逃难路上生下一个女儿,再后来义母不幸去世,他们的女儿也被一对过路的夫妻带走了。”


    萧真说完,便听到一声闷闷的“哦”,隐隐地竟是透着一股失望。


    “赵二小姐可是认识要寻找父母之人?”萧真问道。


    赵时晴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相符的叹息:“是啊,我认识一个,她现在正在寻找她的亲生父母,不过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了,三十四年前,她还没有出生呢。”


    萧真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赵时晴并非先梁王亲生女儿,而是养女,莫非她口中这个寻找亲生父母的人,就是她自己?


    “敢问赵二小姐来吴地又是所为何事?莫非也是来寻亲的?”


    赵时晴点点头:“是啊,我也是来寻亲的,甄公子替令尊寻亲时,也顺便帮忙问问,可有十年前丢失女儿的人家。”


    萧真打量赵时晴,奇怪,赵时晴并非亲生,这不是秘密,为何以前她不寻亲,而现在却忽然想起寻亲了?


    且,现在她应该还在孝期,梁王府又值多事之秋,她不是应该留在王府里吗?


    还有,他们今晚住下之后,江平便向房东打听过了,赵时晴是一行四人,除了她,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外加一位老人。


    梁王府竟然没有派侍卫跟着她?


    除非那老人和那小厮都是绝顶高手。


    “你从王府出来,家里人可知道?”萧真不得不怀疑,赵时晴是偷跑出来的。


    都是为人子女的,偷跑什么的,大家全都经历过。


    “当然不是,我是被梁太妃赶出家门的,她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也不认她,这件事,我父王也知道。”赵时晴可不会替聂氏隐瞒,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恶毒养母扫地出门了。


    萧真怔住,赵廷晗能够顺利回归梁地继承王位,赵时晴当居首功,莫非梁王府过河拆桥?


    “梁王和大郡主没有阻拦吗?”萧真问道。


    赵时晴:“和我断绝关系的是梁太妃,又不是我哥和我姐,我来吴地他们是知道的,全都支持。”


    萧真松了口气,这小姑娘倒是不笨,没有全部断亲。


    “你的侍卫呢?没有看到。”萧真说道。


    赵时晴:“我故意不带他们的,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睡觉。”


    萧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好问道:“为何不带他们?”


    赵时晴:“我是来找我亲生父母的,他们是梁王府的人,你难道不懂吗?”


    萧真:我还真不懂。


    算了,哪家都有几个不省心的孩子,赵时晴比起他和萧岳,已经是个乖孩子了。


    “你确定是你吴地人?”萧真问道。


    赵时晴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但我应该不是梁地人,当年我和另外几个孩子是一起被我父王救下的,他们和我一样,都有残疾,我父王在梁地查找我们的亲人,他们几个全都找到了亲人,只有我,一直没有找到,父王这才下定决心将我养在膝下”


    “其他孩子全都找到了亲人,只有你没有找到?”萧真来了兴趣,在此之前,他也只知道赵时晴是养女,并不知道当中还有这么多事。


    赵时晴又叹了口气:“他们虽然找到了亲人,可也和没找到一样,因为他们是被亲人卖掉的,他们有残疾,即使是亲人,也把他们当成累赘,所以父王没有把他们交给那些所谓的亲人,而是把他们交给了信任的人收养,他们过得都很好。”


    萧真眉头锁起,他问道:“你是说你们都有残疾?”


    赵时晴点头:“是啊,父王是在一个专门做采生折割的恶丐手里救下我们的,我们都是残疾孩子。”


    “你说你也有残疾?”萧真忍不住上下打量赵时晴,娇养长大的小姑娘,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残疾的。


    “是啊,我以前是瞎子。”赵时晴说道。


    “瞎子?那现在呢,你的眼睛治好了?”萧真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时晴,即使在黑夜之中,他也能看到那璀璨双眸中闪烁的点点星辉。


    “治好了,我在王府里住下来后,父王便让府里的韩太医为我诊治,二十多天,就治好了。”


    萧真又是一怔,若有所思:“没想到梁王府里藏龙卧虎,竟然还有一位擅治眼疾的国医圣手。”


    他想起了孝康皇帝。


    虽然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可也知道孝康皇帝患眼疾之事,当年寻遍名医,太医院更是全体出动,可最终也没能治好孝康皇帝的眼睛。


    梁王府的这位太医姓韩,韩家在太医院的地位举足重轻,这位韩太医虽然远在梁王府,可京城的那些韩家人,难道对他的能力丝毫不知?或者故意隐瞒?


    若是如此,那么韩家要好好查查了。


    “这位韩太医还在梁王府吗?”萧真问道。


    赵时晴不知道他为何会对韩太医感兴趣,忙道:“在啊,韩太医一直都在王府之中。”


    “既然你是先梁王在梁地所救,而其他孩子也都是梁地人,那你为何会想到来吴地寻亲?”萧真还是不解。


    赵时晴觉得这也没有必要隐瞒,她实话实说:“首先我和另外几个孩子都是那恶丐买来的,但是却有不同,另外几个孩子都是被自己的亲人卖给人牙子的,人牙子又卖给那个恶丐,而我却是那名恶丐从一个外地拐子手里买下来的,那个拐子专门买卖残疾小孩,最是可恨,可惜他早已不知逃去何处,一直没有抓到他。


    而我之所以会来吴地,是因为我在京城时看到来自吴地的布匹,忽然心有所感,脑海中回荡起织机织布的声音。


    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织机,更没有听到过织布的声音。


    而吴地产布,所以我就来了吴地。”


    萧真的眉头越蹙越紧,忽然有什么似曾相识的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逝,无法捕捉。


    他问道:“那年你被先梁王救下时,是几岁?”


    赵时晴说道:“那是十年前,我当时五六岁吧,我也不知道具体年龄,因为小郡主是五岁,我和她差不多大,长得又有几分相似,所以便当我也是五岁。”


    “你既然已经五六岁,难道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吗?”赵时晴明明是个很伶俐的小姑娘啊。


    赵时晴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被灌了很多药,虽然没有变成小傻子,可却失去了记忆,来梁王府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当时除了是瞎子,身上还有很多伤,肋骨也断掉了,好可怜的。”


    盲女,很多伤,十年前,吴地,小女娃?


    萧真猛的伸手,按住了赵时晴的肩膀:“你被先梁王救下时,是几月?”


    第79章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两章合一)


    赵时晴不加思索:“五月初二。”


    她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从此以后,这一天便成了她的生日,每年一进五月,她便会从白鹤山回来,一是过端午节,二是庆生。


    虽然她是孩子,庆生也只是端秀宫里的一桌酒席,可是她很开心,


    话一出口,赵时晴便察觉到萧真竟然按着她的肩膀!


    “把你的爪子拿开!”


    萧真怔了怔,慌忙把手收了回来,藏在背后。


    赵时晴冷哼一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田间地头,动手动脚,居心叵测!”


    不愧是萧小肃的哥哥,天选挨打人。


    萧真忙道:“抱歉,不好意思,对不起,无意冒犯,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天呐,活了两辈子,萧真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登徒子。


    赵时晴冷笑:“我记仇,这事没完,我记住了。”


    萧真记仇?什么意思?


    赵时晴又哼了一声,回归正题:“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难得啊,自从她认识萧真,这个萧真就和活死人一样,可是刚刚,她分明感觉到了萧真的兴奋。


    萧真看着她,月光如水,冲淡了赵时晴脸上的青涩,凭添了几分柔婉,而萧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另一张脸,那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小女娃,像个脏兮兮的破布娃娃,被一群狗围在中间。


    狗?


    萧真刚刚想到狗,便听到一声猫叫,接着,一只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到了赵时晴的肩头,挑衅地看着萧真,似乎在说:这个肩膀是你能按的吗?


    刹那之间,萧真想起了京城那漫天的乌鸦,想起了刚刚那只小鹰,赵时晴,她好像天生便与动物有着不同寻常的亲近。


    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娃,她除了眼盲,身上还有很多伤,可唯独没有被狗咬过的伤痕。


    那些狗不是想要伤害她,而是保护?


    他缓了缓,对赵时晴说道:“十年前的四月初五,我去往白凤城,途经青庐县,在路边的竹林里看到一个满身是伤的盲眼女童,女童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当时她身边围着一群野狗,我的侍卫赶走野狗,救下了那个小女童。


    当时小女童受了伤,于是我们就把她送到一个郎中的家里,并且留下诊金,委托那名郎中为她寻找家人。”


    说到这里,萧真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那个女童是你,那么便是我识人不清,把你送进了火坑,那名郎中定然不是好人。”


    赵时晴整个人全都石化了,她张着嘴,看着萧真怔怔发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说,十年前,你救过一个小女娃,那个小女娃是我?”


    萧真点点头:“结合你对自己来历的猜测,我怀疑那个小女娃就是你。”


    赵时晴直勾勾看着萧真,如果目光有穿透力,萧真的那张假脸已经千疮百孔。


    “是青庐县?”赵时晴问道。


    萧真再次点头:“严格说来,是青庐县通往白凤城的一条小路上,不是官道,因为当时我是趁着我父母不在府里,偷跑出来的,时间有限,所以那天我花了五两银子,才打听到有一条近路可以通往白凤城。”


    “那你还记得那条路吗?”赵时晴迫不及待地问道。


    “记得,而且我现在的四名侍卫当中,有两人就在当年跟我一起去白凤城的随从之中。即使我有记不清的地方,他们也会记得。”


    毕竟,当年他也只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小孩子虽然记性好,可是童年记忆会随着成长渐渐淡去。


    下一刻,萧真的衣袖便被扯住,他低头看去,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把你的爪子拿开!”


    赵时晴一怔,连忙缩手。


    萧真:“我记仇,这事没完,我记住了。”


    赵时晴:好尴尬。


    但,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赵时晴满脸堆笑,看着萧真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活菩萨。


    “萧大公子,不对,甄公子,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竟然在这小小的农家小院里见面了,这就是缘份啊!”


    萧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田间地头,动手动脚,居心叵测。”


    赵时晴笑得像是一朵喇叭花:“甄公子,小女子听闻青庐县美丽富饶,民风淳朴,甄公子一定也想去游览一番吧,小女子不才,想给甄公子做向导,不知甄公子意下如何?”


    萧真:难怪赵廷晗同意她出门,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妹妹,肯定是从早笑到晚,没病也要笑出病来。


    他忽然又想起了公主娘和驸马爹,难怪他们一直想要女儿,女儿能逗他们笑,儿子


    赵时晴并不知道萧真在浮想连翩,她没有等到萧真的回答,便开心地说道:“甄公子这是同意了,好啊,明天我们就去青庐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明早就出发!”


    萧真明明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小姑娘这么高兴,他忽然觉得,如果让她扫兴好像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


    算了,反正他和甄五多的行程里,原本也有青庐县,那就提前几天去吧,萧岳就在庐州城里,等他们从青庐县回来也能见到


    从菜地回来,赵时晴激动得睡不着觉,她索性坐了起来,把小妖抱到怀里。


    萧真捡到的小女娃究竟是不是她呢,当时只顾着激动了,并没有细想,现在仔细想一下,便越想越像。


    青庐县,吴地织机最多的两个县之一。


    符合她的猜测。


    盲眼女童,身上还有伤,四五岁。


    符合她被父王救下时的样子。


    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萧真是四月初五捡到女童,而父王是五月初二救下她的,从青庐县到梁都,如果日行夜宿,不做停留,二十多天便能到达,而当年那名恶丐承认是三天前在城外把她买下来的。


    因此,时间上也同样符合。


    现在看来,她就是萧真捡到的小女娃。


    次日一早,萧真便看到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赵时晴。


    “一晚上没睡?”萧真问道。


    “睡不着啊。”赵时晴笑容灿烂,萧真有一刹那的恍惚,这么高兴?


    萧真陪甄五多吃早食,说道:“我要去青庐,你若是不想去,就在这里等着我,大约三四日我便回来了。”


    甄五多奇怪:“不是说好的先在庐州城里打听消息吗?怎么忽然就要去青庐呢?”


    萧真:“有事。”


    “什么事?比你老爹我还重要?”甄五多问道。


    萧真:“和你没关系,少打听。”


    甄五多忽然想起刚刚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你该不会是和那位赵二小姐一起去吧?”


    萧真:“都说了让你少打听。”


    甄五多:“那就是了,原来是重色轻爹。”


    萧真:“你不要胡说,赵二小姐还小呢。”


    甄五多:“也不小了,过个两三年就该嫁人了,你和阿爹说实话,你对她有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萧真已经起身走了。


    甄五多骂道:“臭小子!”


    可是心里却又好奇得不成,高声喊道:“阿大,阿二,快去备马,我老人家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他倒要看看,那个臭小子和小姑娘相处是什么样子。


    西厢,赵时晴对赵行舟说道:“我要先去青庐,你就不要跟着我一起去了,我在城里租了房子,你如果没有地方住,可以先去那里住下,我写封信,你到时把信交给我朋友,他们会收留你的。”


    赵行舟一听,立刻说道:“老夫没有去过青庐,就和你们一起去吧。”


    赵时晴摇摇头:“谁知道那边查不查路引,你又没有路引,还是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了,万一连累我们也不能进城,那就不好了,总之,你不许跟着!”


    赵时晴在庐州住过,庐州对路引查得也不严,州城如此,下面的县城也不会严到哪里去,赵时晴不想带着赵行舟,不是因为路引,而是她想快点到青庐,而赵行舟的骑术太差,带上他只会拖慢她寻亲的速度。


    无论赵行舟说什么,赵时晴就是不答应,最后,赵行舟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三人一猫走出村子。


    出了村子,赵时晴便和萧真汇合,意外发现,萧真的义父居然也跟着。


    “你义父骑术如何?”这是赵时晴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萧真:“一般。”


    赵时晴有点失望,可那是萧真的义父,不是她的,她不能像对赵行舟那样严词拒绝。


    但是很快,赵时晴就重又开心起来,他们上路了,去往青庐的路。


    萧真已经不太记得那条路怎么走了,但是江平和蔡安都还记得。


    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踏上了青庐通往白凤城的那条近路。


    赵时晴勒住缰绳,放眼望去,路边都是一片片的竹林,竹影如海,即使已是秋末,依然青翠。


    秋风起,绿浪泛起涟漪,青岚浮动,竹叶簌簌,宛若低语回荡在山林之间。


    “二小姐,您可是想起什么了?”凌波关心地问道。


    赵时晴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但是很快,她又睁开双眼,对凌波摇摇头:“没有。”


    萧真向这边看了看,收回目光,对江平和蔡安说道:“你们还记得是哪一片竹林吗?”


    两人一起摇头:“暂时还没有,我们再看看。”


    甄五多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直到此时才开口问道:“那小姑娘为何要找竹林?”


    萧真只好压低声音说道:“她在寻找亲生父母。”


    甄五多:“你怎么不早说?哎呀,原来这就是我的女儿啊,我早就该想到的,也只有我和玉竹才能生出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儿啊。”


    说着,甄五多催马便冲着赵时晴而去,萧真眼急手快,掉转马头,挡在他前面:“你脑子清醒一些,你看看你几岁,她几岁?”


    甄五多:“那她几岁?”


    萧真叹了口气:“十年前她只有四五岁,你说她现在几岁?”


    甄五多顿时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瘫在马背上:“唉,我的女儿啊,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


    忽然,他哎了一声,对萧真说道:“你发现没有,这小姑娘和我长得很像。”


    萧真:“没看出来。”


    甄五多:“你看我的眼睛,再看她的眼睛,是不是一样?”


    萧真没好气:“你是三角眼,她不是。”


    “什么三角眼,我是杏仁眼,杏仁眼,唉,和你说你也不懂,我年轻时是杏仁眼,后来老了,眼皮松了,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你别不信啊,就那小姑娘,别看现在好看,她老了以后眼睛也和我一样。”


    萧真懒得理他,看到江平和蔡安向着一片竹林走去,他便打马跟上。


    甄五多很无奈,小声嘟哝:“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可俊了,人送外号小白龙,眼睛又黑又亮,和这小姑娘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萧真一边走一边嘀咕,可别让赵时晴听到甄五多说的话,否则非打起来不可。


    赵时晴离得稍远,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她看到萧真和那两名侍卫从一片竹林里出来,又走进另一片竹林。


    众人又走了约莫四五里,萧真三人再次策马走进路边的一片竹林,可是很快,萧真便从竹林里走了出来,没有骑马,远远的,冲着赵时晴招手。


    赵时晴眼睛亮了,催马疾奔而去。


    到了近前,她问道:“是这里吗?”


    萧真点点头:“这里最像。”


    赵时晴翻身下马,和萧真一起走了进去。


    没走多远,便看到江平和蔡安站在一块石头旁边,看到他们来了,江平说道:“赵二小姐,当年是我第一个冲进竹林的,当时那个小女娃就在这块石头旁边,有一只黑狗趴在石头上面,还有几只在那个小女娃身边,小女娃在哭。”


    赵时晴走到那块石头前面,问道:“确定是这里?”


    江平指着石头上的一道缝隙:“当时我们挥刀冲过来,那些狗便跑了,我还想吓吓它们,便一刀劈在石头上,差一点砍到小女娃身上,还被老蔡埋怨了几句。”


    蔡安微笑:“那时我们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冒失冲动。”


    江平也笑了:“是啊,那次回到京城,我们都被扣了三个月的月银。”


    那次,他们没有阻拦萧真,还和小主子一起跑到吴地,佳宜长公主回到府里,发现儿子不见了,大发雷霆。


    第80章 黑心郎中的下场(两章合一)


    江平和蔡安缅怀那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赵时晴却忽然躺了下去,萧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姑娘双目微翕,神情平静,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阳光透过密匝的竹叶,斑驳光影在她的脸上浮动流淌。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时晴重又睁开眼睛,入目是竹叶织就的青色屏障,她坐起身来,冲着萧真缓缓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小姑娘声音清甜中透着丝丝伤感,江平和蔡安这两个风里来雨里去的粗汉子,一下子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救命,哄小姑娘这种事还是萧驸马最拿手,他们这些粗人哪里懂啊。


    江平忙道:“二小姐别着急,小的知道那个郎中住在哪里,到了那里,您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蔡安也道:“对对对,当时您受了伤,一直在哭,后来哭着哭着就昏死过去,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赵时晴吸吸鼻子:“有劳两位大哥,还请你们带路。”


    四人走出竹林,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赵时晴骑马从甄五多身边经过,见这胖老头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赵时晴不明所以,笑着打招呼:“甄老伯好。”


    直到赵时晴从他身边走过去,甄五多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萧真一掌拍在甄五多的手臂上,甄五多吓了一跳,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你干什么?人吓人能吓死人的。”甄五多捂着胸口,吓死他老人家了。


    萧真冷声质问:“你盯着人家小女娃看什么?为老不尊!”


    如果是其他老头也就罢了,可是甄五多臭名昭著,这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甄五多连忙为自己解释:“什么为老不尊啊,我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我就是觉得这小女娃长得像一个人,越看越像。”


    萧真冷笑:“是,她长得像你,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可是除了你自己,没人这样觉得。”


    甄五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错了错了,她不但像我,也像玉竹,你知道玉竹是谁吗?就是你娘,是我那独一无二的拜过堂成过亲的妻子。”


    萧真:“若是在大街上,你指着一个小姑娘,说人家长得像你老婆,你猜会怎么样?”


    甄五多不解,虚心发问:“会怎么样?”


    萧真:“打一顿再送官,登徒子!”


    甄五多摸摸自己的老脸,挨打还要送去见官,还要被骂登徒子,听上去好像挺丢人。


    “我的儿,阿爹没有骗你,那小女娃真的像你娘。”他小声说道,生怕被别人听到。


    萧真:“哪里像?别说是眼睛啊,眼睛已经说过了,你说像你。”


    甄五多忙道:“不是眼睛,也不是鼻子和嘴巴,唉,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像,很像,可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像,对了,这叫感觉,就是我一感觉就感觉出来了,你懂吗?”


    萧真摇头:“不懂。”


    甄五多:“这样浅显的事,你怎会不懂?”


    萧真:“确实不懂。”


    甄五多叹气,好大儿哪里都好,就这点不好,严肃古板不会变通,明明只有十八岁,却比他这六十九岁的还要古板


    相对于相似度极高的竹林,村庄便好找多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一个村子。


    江平和蔡安轻车熟路来到一个院子外面,敲响院门,开门的是个老苍头。


    江平问道:“请问,可是有位郎中住在这里?”


    老苍头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不是,什么郎中,这里没有。”


    江平和蔡安面面相觑,他们全都确定,这里就是那个郎中的家。


    虽然带那小女娃进去的人不是他们二人,可是当时他们就在外面,如果只有一个人记错也就罢了,可不但他们两个人全都记得,那个郎中的家就在这里,就连萧真也有印象。


    江平从怀里摸出十几个铜钱,塞到老苍头手里:“老人家,我们早年来过你们村,请住在这里的郎中治过病,现在又从这里路过,便想登门感谢,却没想到他已经搬走了,不知老人家是否知道他们一家搬去何处了?”


    村里和城里不一样,城里若是搬走了,与邻居多半也就从此断了联系,但是村子里大多沾亲带故,故土难离,所谓搬家,也就是从村子东头搬到西头。


    收了铜钱,老苍头的脸色好多了,煞有介事的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听口音你们是外乡人吧,难怪你们不知道,我实话和你们说,那郎中被人打死了,他的妻儿也在村里住不下去了,把房子卖给我们家,就去投奔娘家了。”


    江平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郎中为何会被人打死?”


    老苍头说道:“他可缺了大德了,村里老孙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大金孙,当眼珠子一样,那孩子淘气,从树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落下残疾,走路有点瘸,但是这也不影响传宗结代,是不是?


    可那郎中缺德啊,他把那孩子骗到家里,迷晕后给卖了!


    咱们这片有个王拐子,那王拐子早就被他们村里给赶出来了,四里八乡的人见他就打,谁能想到,那郎中竟然和那王拐子有勾结,他把老孙家的大孙子卖给了王拐子。


    可是他虽然供出了王拐子,可是那王拐子早就跑了,连衙门都抓不到他。


    老孙家岂肯善罢甘休,就把那郎中活活打死了,如果不是那郎中的老婆苦苦哀求,老孙家差一点就让这郎中也断子绝孙。”


    老苍头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他是什么时候被打死的?”


    赵时晴和萧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老苍头说的话,他们全都听到了。


    老苍头见他们二人衣着考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不敢大意,连忙说道:“这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很清楚,这是中秋节的前一天,正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老孙家的婆子哭天抢地,好不可怜。”


    赵时晴面色冰冷:“看来是卖孩子尝到甜头了,没有送上门来的,便去偷村里的孩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被打死也是活该。”


    萧真问道:“那个王拐子是哪个村的,你说衙门也抓不到他,那他是被报官了吗?”


    老苍头说道:“他是西五里村的,离这里很近,不过他早就被西五里村轰出来了,你去村里也找不到他,他是在衙门里挂上号的,城门前还贴过他的海捕公文呢,可惜没有抓到他,说不定也和那郎中一样,被苦主活活打死了。”


    大雍律法规定,因拐带良家子被苦主打杀,证据确凿,杀人者无罪。


    所以在大雍,当街打死拐子,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赵时晴问道:“老孙家还住在村里吗?他家的孙子丢了,可有人承宗?”


    老苍头叹了口气:“那老孙家也可怜啊,好好的大孙子就这么丢了,虽然有一堆堂侄从侄可以过继,可那丢了的是自己的孩子啊,那孩子丢了多久,老孙家就找了多久。


    老孙和儿子全都在外面找孩子,家里的地早就租出去了,老孙婆子和儿媳妇留在家里,两个女人白天哭晚上哭,没过多久,那儿媳妇就疯了,掉到河里淹死了,老孙婆子在家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是村里帮忙办的丧事。


    那年过年,老孙父子回来,才知道家里的女人全都死了,两人把家里的地卖了,拿上钱就走了,好几年没回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来那孩子还是没有找到,如果找到了,也该带回来给他奶和他娘上坟吧,唉,可怜啊!”


    众人一路无语走出村子,到了村口,赵时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这个她曾经来过的小村庄。


    “和我一起从那恶丐手里救下来的孩子当中,有一个是瘸腿的,后来被韩大夫收养,跟着韩大夫学医,过得很好,他是梁地人,是被亲舅舅给卖掉的,他不是老孙家的孩子。”


    赵时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身旁的萧真。


    “对不起。”萧真轻声说道。


    赵时晴抬头望着他:“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萧真深吸一口气:“当年我不该把你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如果我把你送去衙门,请衙门寻找你的亲人,只要我留下诊金,衙门也会请大夫给你医治”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十年前的萧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还不知危机四伏,人心险恶。


    赵时晴咧开嘴,露出一个八颗牙的笑容:“不要这样说,如果不是你恰好路过把我救下来,我在竹林里说不定早就死了,不是所有的路人都会救人的,再说,那个黑心郎中虽然把我卖掉了,可我却也因祸得福,遇到了父王,父王对我视如己出,这十年来,我没有受苦,我过得很好很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出手相助,所以,甄公子,我要谢谢你。”


    说着,赵时晴撩衣便要跪倒,萧真眼疾手快,伸手阻止,刹那之间,他想起当日在观星楼,他也是这样跪下,给赵时晴磕了三个响头,感谢赵时晴对他父母的救命之恩。


    电光火石间,萧真明白了!


    难怪,前世没有赵小四,前世的梁王只有三个儿女,没有名叫赵时晴的养女。


    他一直都奇怪,为什么这一世,会有这么多的变数。


    父母没有死在紫藤山庄,萧肃没有死在来梁地的路上,萧家与梁王府没有反目成仇,没有萧家与梁王府的兵戎相见,朝廷也就没有理由向梁地派兵,赵廷晗不但没有死,而且顺利回到梁地。


    这几件事中,全都有赵时晴的参与。


    也就是说,这一世的所有改变,最大的变数便是多了一个赵时晴。


    萧真一直想不通的事,这一刻,他想通了。


    因为八岁时的那个梦,其实那时他便已经记起了前世,只是支离破碎,他并不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前世,年幼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白凤城亲眼见见那个表舅。


    前世的他,没有做过那个梦,所以他没有去白凤城,也就没有遇到赵时晴。


    他没把赵时晴交给那名黑心郎中,赵时晴也就没有被转卖到梁地,没被梁王救下,更没有成为梁王的养女。


    无论前世的她是生是死,她都不是赵时晴,不是梁王府二小姐。


    而这一世,因为有了她的出现,自己的父母才得以侥幸不死,萧肃也是被她救下来的,赵廷晗就更不用说了,京城的乌鸦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不怪我害得你被拐卖就好,再说,你救过我的父母,也救过小肃,若说感谢,我更应该感谢你。”


    赵时晴一想也是,对啊,差点忘了,她救过长公主和萧驸马,当然,萧小肃也是她救的。


    “哎呀,你不是已经赔给我一座山了吗?咱们两清了,就不要再谢来谢去的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否则,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查到这些事。”


    萧真说道:“一个受伤又眼盲的孩子,哪怕有野狗相助,也不会走得太远,对了,我发现你的时候是清晨,也就是说,你可能是晚上丢的,想来你的家,就在这附近,不会离得太远,咱们就在附近打听一下,问问十年前,有没有丢失孩子的人家。”


    萧真挥手叫来李喜:“你去衙门查一下,十年前的四五月,有没有女儿丢失报官的。”


    李喜领命,快马加鞭,向离得最近的衙门而去。


    萧真吩咐完了,一转身,却见赵时晴的那只鹰不知何时飞来了,赵时晴抱着它的脑袋,正在和它说着悄悄话,也不知和那只鹰说了什么,那只鹰像是听懂一样,居然点了点头,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接着,赵时晴又掏出了那只猫,同样是和那只猫说了会儿悄悄话,手一松,那只猫便跑得没影了。


    萧真虽然早就发现赵时晴与动物之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可是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怔了怔,却听到身后传来甄五多的声音:“一样一样,就连喜欢猫也是一样的。”


    萧真转过身来,问道:“你说什么一样?”


    “你娘啊,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姑娘了,全村的猫都爱来我们家,她也总像这样,抱着猫说悄悄话,还说她能听懂猫在说什么,我不信,她就瞪我,一甩辫子,你爱信不信,


    你不知道,她说这话时有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