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指婚(两章合一)
“父皇明鉴,岳父并不知晓此事,千真万确,这件事上确实与岳父无关,但孩儿也确实说谎了,都是孩儿的错。”
三皇子言辞恳切,看来冯恪确实不知此事,永嘉帝看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慈爱。
“起来回话,既然此事与你岳父无关,那你又是如何说谎了?”
三皇子连忙站起,满脸愧色,小心翼翼地道出实情。
原来真正看上燕侠的就是郎小姐郎玉玉本人。
燕侠因为连破大案,在京城里声名鹊起,郎玉玉来京城后,在街上偶遇燕侠,便芳心暗许,可是郎家一心想把她嫁入皇子府,郎玉玉不敢违悖家里,便悄悄告诉了三皇妃冯佳荷,想请乔贵妃从中撮合,乔贵妃若是肯帮忙,那么郎大人和郎夫人自是只能答应,这门亲事也就成了。
说来说去,这就是郎玉玉的单相思,而冯佳荷想帮闺蜜,三皇子爱妻心切,便来找乔贵妃帮忙了。
乔贵妃一脸无奈,嗔怪道:“陛下您听听,都是孩子话,一个两个的,真把成亲当成小孩子过家家了,自古姻缘结的就是两姓之好,哪里是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永嘉帝也笑了,原来如此,只是女儿家的小心思而已。
可是他很快便敛去了笑容,这件事是因郎玉玉而起,那郎玉玉因为惧怕父亲反对,这才绕过郎家,请三皇子把这件事呈到乔贵妃面前,可如果郎家知道了女儿的心思呢,郎静真的就会反对吗?
永嘉帝对郎静没有好感,这个郎静就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这也是乔贵妃迟迟没有同意让郎玉玉给三皇子做侧妃的主要原因。
如果那郎家知道女儿喜欢燕侠,十有八九会同意这门亲事。
毕竟,满朝也只有一个卫国公府,一个燕家,而燕侠又是勋贵子弟中最为亮眼的。
一旦郎玉玉嫁进卫国公府,燕郎两家联姻,这就等同于燕家和冯家联姻了。
只要想到卫国公府与冯家结亲,永嘉帝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文官之首就是冯恪,卫国公虽然算不上武将之首,可是燕家在武将之中声誉极高,若是这两家联姻这是永嘉帝最不想看到的!
三皇子战战兢兢,小声说道:“父皇不要气坏了身子,孩儿再也不敢了。”
永嘉帝叹了口气,说道:“你啊,做事还是欠缺火候,需要继续磨练,这样吧,明天开始去大理寺观政吧。”
三皇子心中暗喜,吏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身为皇子,这是他们要避嫌的地方,哪怕他的岳父便是吏部堂官。
现在父皇让他去大理寺观政,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至于郎玉玉暗恋燕侠的事,当然是他胡诌的。
那个郎玉玉,就差把“想爬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甚至当着冯佳荷的面,就冲他抛媚眼,她那点心思,也就只有青川县主那个傻子看不出来了。
郎家是冯家的走狗,三皇子已经有个冯佳荷了,可不想让后宅里再多一个和冯家有关系的女人。
不过,经此一事,父皇对郎玉玉以及郎家更加不喜,碍着岳父的面子,不会针对郎静,可是郎玉玉想要有门好亲事,却是难于登天了。
晚上,永嘉帝处理完奏折,刘大伴端来宵夜,永嘉帝尝了一块点心,这点心虽是出自御膳房,可却是按照乔贵妃的方子做出来的,想到乔贵妃,永嘉帝便想到三皇子,连带着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现在想要拉拢燕家的,可不是只有冯家,而拉拢燕家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
燕家适龄的小子当然不只燕侠一个,可是最有价值的却只有燕侠。
永嘉帝沉吟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次日,卫国公夫人余氏被皇后叫到宫里,皇后笑眯眯说道:“一晃孩子们全都长大了,唉,我们也老了。”
皇后开了头,余夫人便猜到她要说什么,她笑着说道:“可不是嘛,臣妇现在就盼着我家那个愣头青能早点开窍,臣妇也能早点喝上媳妇茶。”
皇后说道:“眼下倒是有门好亲,可就是还要再等两年,不知你在不在意?”
余夫人心领神会:“好饭不怕晚,好女不愁嫁,既是好亲,多等两年又何妨,还请皇后娘娘看在臣妇的薄面上,给臣妇家的那个愣头青费费心。”
皇后松了口气,不愧是自己的好闺蜜,一点就透。
“这么说来,你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了?”
余夫人笑着反问:“梁王府的那位?”
皇后点点头:“正是她,她与燕侠同年,按理说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可是如今还在孝期里,即使指婚,也要等两年后才能成亲,就是不知燕侠愿不愿意。”
余夫人一脸嫌弃:“他懂个啥?他一个读了五年正义堂的人,还想挑三拣四?他配吗?他是长房长孙,怎能不成亲?别说人家还是郡主了,哪怕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只要温顺听话,臣妇也求之不得。”
听到“温顺听话”四个字,皇后有些尴尬:“那位梁王府的郡主,据说自幼习武,或许不够温顺。”
余夫人笑道:“哎哟,皇后娘娘您这是说笑了,老梁王妃出自聂家,那聂家是书香门第,老梁王妃就是个规矩大的,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即使自幼练武,规矩肯定很好,性情就更不用说了,再说,新妇嫁过来,难免有差强人意的地方,她的娘家离得远,到时臣妇教她便是。”
最后一句话,听得皇后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想到好友平素里的所作所为,她都要为那位未来的世子夫人捏把汗。
现在还没成亲,就已经做好了蹉磨远嫁儿媳的准备了。
也不知道这位要怎样教导儿媳,是挨打还是罚跪。
终归是郡主,她该不会真的动手吧,连郡主都打?不过仔细想想,别的婆婆或许不敢,这位吗,说不定真敢!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就回去等好消息吧。”皇后端起了茶。
余夫人告辞前还再三表示,她对这门亲事满意极了,而且她压根就不想和亲家打交道,巴不得一辈子不见面,像梁王府这样远隔千里,却又门当户对的,最合适不过。
打发走了余夫人,皇后叹了口气,这时,永嘉帝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皇后连忙站起来要行礼,永嘉帝笑着说道:“梓童不用多礼,来,坐到朕身边来。”
皇后却没敢直接坐下,等到永嘉帝坐下后,才在他的下首坐下。
永嘉帝说道:“若非朕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你与她竟是手帕交。梓童温婉娴淑,那位国公夫人嘛,呵呵。”
永嘉帝无奈摇头,自幼长在宫中,见过的女子要么贤良淑德,要么温柔小意,要么妖娆动人,传说中的泼妇,他也只见过余氏一人。
皇后忙道:“她年少时虽然刁蛮任性,可却有几分侠义,臣妾被人欺负时,都是她为臣妾出头。”
关于她们之间的往事,永嘉帝早就查过,皇后虽然出身世家大族,但幼年丧父,孤儿寡母仰人鼻息,在族中常被挤怼,余夫人与她恰恰相反,将门虎女,又是嫡长女,在家中众星捧月,这便让她养成了骄纵刁蛮的性格,两人之间的友谊,正如皇后所说,就是从皇后被族中姐妹欺负,余氏将她护在身后开始的。
永嘉帝回想刚刚余氏说的那番话,心中冷笑连连,虽然还没有成亲,可是他已经可以预见,赵云暖嫁进卫国公府的日子不会好过。
先是燕侠忘不掉因他而死的表妹,后有余氏这个一心想要搓磨儿媳的恶婆婆,纵然赵云暖巾帼不让须眉,进了后宅,她也只是一个被规矩束缚的新妇而已。
没有什么,比关在笼子里更能磨没一个人的精神和锐气的了。
永嘉帝拉过皇后的手,笑着说道:“皇后的这碗媒人茶是喝定了的。”
皇后眉头微动,嘴边扯起一抹微笑:“承陛下恩典,那臣妾就等着喝茶啦。”
余夫人出了宫,直到坐上自家马车,她这才拍拍胸口,接着又骄傲地哼了一声,当她傻吗?她和皇后是什么关系?皇后一个眼神她就全都明白了,做戏做全套,她懂。
回到府里,余夫人刚刚坐下,卫国公便回来了。
看到余夫人,卫国公便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余夫人瞪眼:“你看啥呢?”
卫国公说道:“我看你是不是囫囵个儿回来的,还好,没少胳膊没少腿儿。”
“滚一边去!”余夫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卫国公连忙厚着脸皮凑过去:“皇后娘娘叫你进宫有啥事?”
余夫人说道:“没啥事,就是提了大小子的亲事,我应下了,你就等着接圣旨吧。”
卫国公一怔:“你说啥?大小子的亲事,你进次宫就给定下来了?你都没有问过我!”
“问你有用吗?这是那位的意思,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和皇后说话的时候,那位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呢,啧啧啧,当皇帝的也偷听,哎哟哟,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余夫人撇嘴。
卫国公噗通一声坐到桌子上:“不用问了,你肯定又胡说八道了,回头又要说我治家不严,夫纲不振,我的老脸啊!”
余夫人呸了一声:“咱家的好日子,都是我胡说八道换来的,你夫纲不振,这不是应该的吗?”
卫国公:“这次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了?”
余夫人:“那倒也没有,我就是扮了一回恶婆婆而已。”
三天后,一道圣旨送到卫国公府,荥阳郡主赵云暖指婚给卫国公世子燕侠,赵云暖孝满除服后大婚。
与此同时,宣旨天使出京前往梁都。
而梁王府二公子赵廷暄,则是在整个京城都在谈论这桩亲事的时候才听说的。
他怔怔一刻,连忙让人去给赵时晴送信,兄妹二人约在甄五多新买的那家茶楼见面。
一见面,赵廷暄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妹,你听说了吗?长姐被指婚给燕侠了!”
赵时晴有些无奈:“二哥,在此之前,你真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赵廷暄摇头:“难道你听到了?”
赵时晴心道,何止是听到风声啊,这桩亲事能成,还有我的功劳呢。
若不是有她,说不定被赐婚的就不是燕侠,而是朱玉了。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告诉赵廷暄的,她对赵廷暄说道:“二哥,赐婚圣旨一下,你就做好准备回梁地吧。”
赵廷暄不明所以:“回梁地?怎么可能,大哥现在还没有子嗣呢。”
小侄子五岁之前,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有的时候,赵时晴都想打开二哥的脑袋看看,看看他的脑袋里是不是一团浆糊。
“你猜皇帝为什么忽然想给长姐指婚?”
赵廷暄一脸茫然:“长姐到了要出嫁的年纪?”
赵时晴想起梦中那一世,二哥的悲惨结局,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瞒着他了。
“长姐会被指婚,这当中也有你的原因。”
“我的原因?”赵廷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该不会是因为上次燕侠教训聂大聂二的事,皇帝想让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不应该啊,我已经挨罚了,燕侠也不像是会记仇的人。”
见他还在碎碎念,赵时晴打断了他,说道:“老王妃一直与乔贵妃通信,这件事你知道吗?”
赵廷暄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阿娘曾经在信里说过,她有办法让他回到梁地,并且乔贵妃愿意帮忙。
他瞪大了眼睛,他不傻,他只是把一切全都想得太简单。
“长姐被指婚给燕侠,那她就要嫁到京城,长姐到京城,那我”他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用力摇头,“不会的,肯定不会的,长姐是阿娘的亲生女儿,阿娘不会,肯定不会”
赵时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其实你已经想到了,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你知道她是做得出来的。”
赵时晴口中的那个“她”就是指的老梁王妃聂氏!
赵廷暄呆若木鸡。
赵时晴却继续往他心口上捅刀子:“其实他们原本想为长姐指婚的那个人并非燕侠,而是朱玉,就是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的那个死太监朱玉!”
第172章 林贤(两章合一)
赵廷暄当然知道朱玉,他连家门都没出,就要赔朱玉一万两银子。
听到朱玉被阉的消息,他还窃喜过,后来朱玉死了,他更是在心里说了无数句“恶有恶报”。
可是现在,当他得知就是这个人渣,差一点就成了他的姐夫,而这一切还是因他而起,赵廷暄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身体如有千钧重,四肢五官都变得僵硬麻木,他甚至张不开嘴,说不出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姐姐嫁给朱玉,那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赵时晴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赵廷暄才像是解开封印一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好在朱玉死了”
他想说“好在朱玉死了,姐姐没有跳进火坑”,可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终于意识到,无论姐姐是嫁给朱玉还是燕侠,全都是拜他所赐!
赵时晴就像是看穿他的心事,幽幽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姐姐可以在梁地挑选一个心仪之人,能被姐姐看中的人,人品样貌也不会差,她可以住在梁都,那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有她的家。
可是现在姐姐却不得不远嫁,背井离乡,远离亲人,这一别可能便是一辈子。
更何况,她还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要面临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
更重要的是,她不但是远嫁女,她更是人质,咱们的长姐,她要代替你,在京城做人质!
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能善待身为人质的儿媳,更不是所有的男人在皇权威压下还能与妻子举案齐眉。
二哥,你回到梁地,便能过回以前的生活,你依然是尊贵的二公子。
可是姐姐呢,等待她的是刀山火海还是山青水秀,你不知,我不知,她更不知!”
赵时晴话音未落,赵廷暄已是泣不成声。
赵时晴静静看着他,良久,转身离去。
赵廷暄哭得不能自已,面对梁地方向,跪了下去
赵时晴发泄了一通,心里舒服多了。
她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姐姐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离开京城?
回梁地?
等到姐姐出嫁的时候,再和姐姐一起回来?
因为今天要和赵廷暄见面,所以赵时晴出门时穿了男装,并且简单易容,虽然没有判若两人,可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她是女子。
远远闻到一股焦香,赵时晴望过去,却见竟是一个卖烤鱼的摊子。
她还是第一次在京城见到卖烤鱼的,刹那间便把所有烦恼全都抛到脑后,飞奔着跑了过去。
摆摊的是两个少年,大点的十七八岁,小的十三四岁,两人有几分相似,看着像是一对兄弟。
摊子上已经坐了两个客人,比起其他摊子,这里算是冷清了。
赵时晴看着架子上两面金黄的烤鱼,咽咽口水,指着一尾草鱼说道:“我要这条。”
两兄弟中的弟弟看她一眼,有些好奇:“你一个人吃吗?”
赵时晴点头:“是啊。”
小阿弟:“这条鱼有三斤重,你一个人吃不完。”
赵时晴:“小看我了,别说只有三斤,五斤的鱼我也能吃完!”
小阿弟没再说话,拿起刷子往鱼身上抹小料,赵时晴挑了一个看上去最干净的凳子坐下,笑眯眯地等着她的烤鱼。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小哥,你也是外地来的?”
赵时晴转身去看,说话的是一个有眉清目秀的少年。
是的,赵二小姐以貌取人,看人先看脸。
少年穿着半新不旧的蓝布书生袍,头发没有绾簪子,绑了一根和衣裳同色的蓝布条,蓝布条上还绣了几片竹叶,可见家里有位心灵手巧的母亲或者姐妹,当然,也有可能他已经成亲,这是妻子绣的。
少年身边放着一只落满灰尘的书箱,一看就是走了很远的路。
他说的虽然是官话,但是却夹带着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
赵时晴也同样如此,梁王府的孩子从小就讲官话,在没来京城之前,赵时晴一直认为自己讲得一口标准的官话,可是到了京城,只要她一张嘴,别人便知道她是外地人。
她是夹带着梁地口音,而面前的少年,却显然是从吴地来的。
赵时晴自己就是在梁地长大的吴地人,所以在京城见到吴地人便觉亲厚,和那少年说话的语气多了几分亲切:“是啊,你是从吴地来的?吴地哪里?”
少年忙道:“我是庐州人氏,小哥你呢?”
赵时晴眼睛一亮:“咦,你是庐州人啊,巧了,我外家也是庐州的,你家是在庐州城里,还是在下面的县里?”
少年又惊又喜;“你外家是庐州人啊,真是太巧了,我家是青庐的,不过后来我爹去庐州开铺子,我们一家就搬到庐州了,也只有祭祖的时候才回去。”
赵时晴一拍大腿:“这不是巧了吗?我外家也是青庐的,竹西塘,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少年忙道:“竹西塘?我当然听说过,我还去过呢,我家是竹山坳的,我有个同窗以前住在竹西塘,每次他家里来人接他时,我都会蹭他家的骡车,有一次天太晚了,我还在他家住了一晚,吃了他阿奶做的红烧肉。”
少年说到红烧肉时,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赵时晴只觉头发根都立起来了,竹西塘,同窗,骡车,红烧肉!
“你那个同窗该不会是姓杨吧?”赵时晴下意识压低声音。
少年却兴奋起来:“你怎么知道?哦,也对,他现在是状元郎了,肯定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事!”
赵时晴在心里翻个白眼,你想多了,人家可不想让人知道曾经在竹西塘住过。
不过,这少年居然蹭过杨胜秋的骡车,吃过红烧肉!
赶骡车的不就是自家阿爹,做红烧肉的不就是阿娘?
这少年在竹西塘住过一晚,一定也见过阿娘!
赵时晴嫉妒得想要挠人了,她都没有见过他们,这少年却见过他们,活生生的他们。
她决定和这少年套套近乎。
“你家是竹山坳的?离竹西塘很近吗?”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赵时晴才有此一问。
“离得很近的,翻过一道山就到了,所以我才蹭杨胜秋的骡车。”少年很开心,也很自豪,状元郎是他的同窗,这件事足够他显摆一辈子了。
赵时晴说道:“离得这么近啊,咦,我去年才去过竹西塘,怎么没听人说起过这地方。”
少年笑着解释:“你一定很多年没有回去了,所以才不知道,我们竹山坳只有二十户人家,进村的路又不好走,县衙的人去一趟很不容易,又没有里正,所以就把我们村划给青竹村了,说起来也有六七年了,不过我们村的人还是习惯说自己是竹山坳的。”
原来如此,赵时晴明白了,青竹村的确离竹西塘很近,而且那是一个大村,至于有多大,赵时晴没有了解过,现在看来还真是大,连山那边的竹山坳也属于青竹村。
赵时晴问道:“我姓甄,你呢?”
少年自我介绍:“我姓林,叫林贤,不过我还没有字。”
赵时晴看向他的书箱,问道:“你是来京城准备后年秋闱的?你的户籍在北直隶?”
乡试只能在户籍所在地参考,杨胜秋能来京城参加乡试,是因为他后来跟着义父落籍韩城,韩城隶属于北直隶,所以他是来京城参加乡试,后来又留在京城参加会试。
今年虽然不是乡试的年份,但是有很多家境殷实的秀才,会提前一两年来京城,比如纪大娘家隔壁那座宅子,就是租给三个外地来的秀才,不过,他们虽然家在外地,却也是北直隶的,而林贤又是吴地人氏,所以赵时晴才有此一问。
林贤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不是来参加秋闱的,去年我落榜了,我表哥在京城的汇文书院读书,和书院里说好了,我可以过去旁听。其实吴地也有很有名的书院,可我进不去。”
赵时晴来京城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书院,想来是个不出名的小书院。
她没有问林贤千里迢迢为何不选间有名的书院,这还用问吗?有名的书院不是想进就进的,而且人家更不会让旁听。
“汇文书院的旁听收束脩吗?”赵时晴问道。
林贤点头:“收啊,每年二十两。”
赵时晴很自然地转移话题:“杨状元好像是韩城举子吧,他是吴地人氏?”
林贤连忙解释:“这个我知道,杨胜秋那时住在竹西塘,家里还是很富裕的,他有个小妹妹,很可爱,可惜是盲的,后来他家人去外地给小妹妹看病,便一直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林贤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对了,竹西塘有户人家被灭门了,去年才找到尸体,这事你听说了吗?”
赵时晴心里猛的一疼,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没听说啊,这事和杨胜秋有关系?”
林贤说道:“那户人家姓时,按理说和杨胜秋没关系,不过我听我娘说那户人家以前是收布的,家里还有个瞎眼的小女娃,而且和那家人一起死掉的,还有一位姓杨的大夫,我记得杨胜秋家里就是收布的,他阿叔来接他时,骡车上放着整匹的布,而且他也说过他阿爷是大夫。”
赵时晴问道:“这事你和人说过吗?”
林贤摇头:“我就和我娘提了一嘴,我娘说我肯定是记错了,去年我乡试落第,哪好意思回去啊,我都快两年没回过老家了,灭门的事,我是听我娘说的,她也是过年回去时听村里人说的,又不是一个村子的,我娘和竹西塘的人也不认识。”
“那后来呢?家里人一直没有回来,杨胜秋当时也只有八九岁吧,他怎么生活的?”赵时晴问道。
林贤说道:“刚开始,他衣裳破了,还是我带回家让我娘给补的,我娘见他长个子了,却还穿着小一号的衣裳,还给他做了一身新衣裳呢。我家那时虽然也不富裕,可也不是很穷,我娘看他长得好看,又会读书,还和我爹商量,想收养他呢。
可是我爹没答应,他说杨胜秋八九岁了,养不熟。
他功课好啊,你是不知道,他读书可厉害了,两位先生全都喜欢他,见他孤苦无依,还把他的束脩给免了。
再后来,我爹跟着我大爷爷去庐州开铺子,我们全家也搬到了庐州,离白凤城更远了,我就转到庐州上学,临走的时候,我把我攒的所有压岁钱全都给他了,他送给我这个。”
林贤从腰上解下一枚竹牌,竹牌打磨得很光滑,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他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将来我们一起做秀才做举人做进士!
可惜他都已经是状元了,我却还是个秀才。”
赵时晴问道:“你和他一直都有联系?”
林贤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在白凤城上学了,刚开始那几年,我和他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后来许先生过世,私塾转出去了,徐先生带着他去了韩城,我们便断了联系,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的约定,我也要努力,我要做举人,做进士!
等我在京城安定下来,我就去找他,他一定想不到我会来京城,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赵时晴端详林贤,见他目光澄明端正,心里默默叹息,但愿杨胜秋还记得你们的约定,但愿他还当你是他的朋友。
赵时晴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提醒一下。
“你见到杨胜秋时,不要和他说起竹西塘那户灭门的人家,更不要提起他祖父是大夫的事。”
林贤不解:“为什么?那可能就是他的家人,这么多年,他一定也想知道他家里人为何会一去不返。”
赵时晴忙道:“他都是状元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能不知道吗?如果那真是他的家人,他一定很伤心,你再提起,那就是让他再次伤心。”
林贤一想也是,杨胜秋已经做官了,肯定早就知道了,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
第173章 从天而降的瓜(两章合一)
这时,三斤的烤鱼端上来,林贤也已吃饱喝足,赵时晴问他住在哪里,他告诉赵时晴,表哥已经帮他在汇文书院附近租了房子,那里离书院很近,方便过去听课。
赵时晴往一个方向指了指:“从这里走两条街,有家百岁茶楼,那是我亲戚开的,我就在那里帮忙,你若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林贤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啊,等我下次来这边,一定去找你,说不定还会和杨胜秋一起去。”
赵时晴:“那我就太幸运了,可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林贤背起书箱,开开心心地走了。
望着那道年轻的背影,赵时晴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傻孩子能记住她的叮嘱,不要在杨胜秋面前说起时家灭门的事。
不过,这家的烤鱼闻起来香,吃起来却很一般,远远不如外公的侍卫们烤的。
三斤的烤鱼只吃了一斤,赵时晴就没有胃口了,挑出几块没有沾上佐料的,问小妖吃不吃。
小妖把脸扭到一旁,一脸嫌弃。
赵时晴付了钱,把小妖揣进包包里,一人一猫打道回府。
看她走远,烤鱼阿弟把剩下的大半条鱼倒进泔水桶,阿哥见了不高兴:“剩下那么多,扔了多可惜,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阿弟:“你没见连猫都不吃吗?哥,要不咱们别卖烤鱼,改行卖别的吧,你烤的鱼是真的不好吃。”
阿哥:“那咱们改行做啥?卖烤肉?”
阿弟:“你做的烤肉连狗都不吃。”
阿哥生气,抬手给他一记爆栗:“那你说,咱们干点啥?”
阿弟想了想:“要不还是表演胸口碎大石吧,又不用本钱,还是咱们拿手的。”
阿哥叹了口气:“想改行真是太难了,行吧,就胸口碎大石,不过咱们这摊子支起来才一天,就不干了有点可惜了,晚上回去问问房东大娘,有没有想卖烤鱼的,咱们把摊子转出去。”
兄弟二人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改行胸口碎大石
赵时晴回到家,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万如意正在跟着秀秀学绣花,见她躺在院子里,连忙拿了条薄被搭在她身上。
看到万如意,赵时晴怔了怔,她是怎么想到要回梁地躲清闲的?家里还藏着这么大的一个雷,她竟然还想躺平?
何止是万如意,她在白鹤山还藏着一个萧岳呢。
萧岳加万如意,如果再加上徐林父子,这五个人足能捅破大雍朝的天!
赵时晴瞬间没有了继续躺下去的欲望,她猛的坐起身来,把万如意吓了一跳。
赵时晴:“如意姑姑,你的易容学得如何了?”
没等万如意开口,秀秀便抢先说道:“如意姑姑可有天赋了,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
赵时晴:我怎么觉得你在捧一踩一呢,虽然你没有明说。
“如意姑姑,你把我易容成老男人吧,我想出去骗点钱花。”
万如意:“不行,骗钱不行,二小姐不要学坏,学坏不好。”
赵时晴:我检讨,和老实人就要说老实话。
“我说着玩的,我不骗钱,我就是觉得这样好玩而已。”
万如意这才答应,并且许偌明天早起就给她易容。
这时,甄五多从外面回来了,他老人家身后跟着两只狗,手里还拎着一只鸟笼子,赵时晴看到那只鸟笼子,一下子来了兴趣。
“外公,这鸟是刚买的?花了多少?”
甄五多伸出三根手指。
赵时晴:“三两?三十两?三百两?”
甄五多摇头:“三千两。”
赵时晴嘴角抽了抽,三千两买只八哥?您老说一声,我去给您捉啊。
她冲着那只八哥说道:“说吧,你是不是过两天还会飞回去,然后再去骗下一家?”
八哥一听就急了,冲着赵时晴破口大骂,骂得还挺脏的。
【你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赵时晴朝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眨眼之间,小乖便一个俯冲,稳稳落在赵时晴的肩膀上。
她冲着那只八哥说道:“看到了吧,这是我儿子,就你这样的贱鸟,他一天啄死十只,就问你怕不怕?”
八哥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瞪着小乖,然而很快便又大喊起来:【义父在上,受儿咂一拜!】
赵时晴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赵时晴就缠着万如意给她易容,还把四大护卫里的老范叫过来当示范,待到易容完毕,赵时晴再和老范站在一起,就连老范也吓了一跳,不说一模一样,也有六七分相似,就像是老范失散多年的兄弟。
可惜也只是脸像,身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赵时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虽多,可是只长个头不长肉,一看就是小姑娘,而老范虽不魁梧,却很硬朗,就是那种一看就浑身是力气的男人。
万如意往赵时晴衣裳里塞了很多棉絮,于是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肉乎乎软塌塌松松垮垮的老男人。
赵时晴对这个形象虽然不是十分满意,可是自身条件有限,她也只能知足了。
用完早食,甄五多就提上他的三千两出去遛鸟了,对了,那只八哥的名字便叫三千两,一听便知身价不凡,就差把欢迎小偷四个字写在鸟笼子上了。
赵时晴也出门了,她没带凌波,不是她不想带,而是人家凌波不想跟她出去,二小姐实在是太辣眼了,她担心自己会笑场。
跟在赵时晴身边的是泥鳅和沈望星,这两人纯属去看热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赵时晴决定在街上逛一逛,展示一下她的大叔风采。
路过昨天吃烤鱼的地方,却没有看到那个摊子,赵时晴笑着说道:“不会吧,该不会是生意做不下去,不干了吧?也是啊,他家的烤鱼那么难吃。”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前面传来敲锣的声音,她连忙跑过去,这一看就笑了。
还是昨天那两个少年,只是今天他们没有卖烤鱼,而是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躺着的是弟弟,负责敲锣和碎大石的是哥哥,赵时晴没想到那个弟弟年纪那么小,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硬功夫,她用力鼓掌,人家这是真本事,她服!
可惜当哥哥拿着一只破盆过来收钱时,刚刚还在叫好的那些人便全都溜了,只有赵时晴三人还站在那里。
哥哥本来挺失望的,忽然听到咣啷一声,接着便看到破盆里多了一块碎银子。
他激动不已,忙道:“多谢大叔,多谢大叔。”
赵时晴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明是我给的钱,你怎么不谢我反而谢什么大叔?
好在她很快便想起来,这位大叔就是她。
看完胸口碎大石,三人继续闲逛,不过现在,他们谈论的都是那小哥俩。
泥鳅说道;“这是真功夫,做不得假,天桥也有胸口碎大石,不过那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像刚刚那小哥俩那么小的,我还是头回看到,厉害,真厉害!”
沈望星激动得满脸通红:“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我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刀枪不入!”
赵时晴:“话本子里都是瞎写的,不能当真。”
沈望星:“才不是,有些话本子写得很好的。”
赵时晴:“比如话本子里的状元郎都要尚公主,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她蓦的睁大了眼睛,大白天真不能说人,看看,她刚刚说了状元郎,现在就看到真正的状元郎了。
杨胜秋!
此时,杨胜秋正从一顶轿子里出来,走进路对面的古董铺子。
上次从通安回来,赵时晴已经从秀秀口中得知杨胜秋来找过她,说是来道谢的,却两手空空,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登门致谢,还是来踩点的。
总之,赵时晴假装没有这回事,没有和杨胜秋联系。
她又不傻,杨胜秋摆明不想提起当年的过往,他连自己亲祖父的死都不关心,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所以赵时晴已经在心里,把童年的小羊哥哥割离出去了。
再说,她的记忆本就是支离破碎的,没有必要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占据她为数不多的记忆。
因此,现在看到杨胜秋,赵时晴也没有去打招呼的打算,更何况现在她还是一个男人。
她正准备继续逛街,却看到又有一顶轿子在那家古董铺子门前停下。
轿子很普通,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拉脚轿子,可是从轿子里走出的人,却一点也不普通。
那是一位年轻姑娘,和赵时晴年纪相仿,也是刚及笄的样子,肤白胜雪,穿着一件蔷薇折技妆花褙子,衬着一张俏脸更加明艳,尤其引起赵时晴注意的却是她头上的那支木簪。
她身上的这件衣裳,连同脚上的绣鞋,一看便价值不菲,若是凌波在的话,甚至还能估算出她这一身衣裳的价值。
可偏偏穿得这般华丽,头上却只有一支木簪,却不见其他头面。
赵时晴忽然来了兴趣,她的兴趣不是杨胜秋,而是这位美丽的姑娘。
赵二小姐对所有漂亮的人缺乏抵抗力,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赵二小姐便会对他(她)另眼相看。
不过,还有更让赵时晴暗暗称奇的,那位姑娘竟然没带丫鬟护卫,她是独自一个人来的,坐的还是街上拉脚的轿子。
这姑娘明显出身不俗,哪家的小姐出门会不带丫鬟,就连赵时晴这样在山上长大的,出门也会带上凌波,当然,今天除外。
这姑娘该不会是偷偷出来私会情郎的吧。
念头一起,电光火石之间,赵时晴想到了刚刚进去的杨胜秋。
这两人一先一后,该不会是来这里幽会的吧?
此时,那姑娘已经走到铺子门前,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看到她,便说了一句什么,似是在询问姑娘姓甚名谁,接着,伙计便满脸堆笑,引着姑娘进了古董铺子。
赵时晴对泥鳅和沈望星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进去看一看。”
说完,她便朝着那家古董铺子走去。
原本站在门口的伙计已经引着那姑娘进去了,没有人引领,赵时晴只能自己进去。
大堂里并没有看到杨胜秋,但是她看到一道苗条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的地方。
她抬脚便往楼梯走去,可是刚走几步,便被另一名伙计拦住了。
“客官请留步,请留步。”
“楼上不能去吗?明明刚刚有人上去。”赵时晴说道。
伙计满脸堆笑:“不瞒客官,人家是来找人的,那上面是咱们东家平时休息的地方,只有相熟的人才能上去。”
原来如此,赵时晴只能停下脚步,她对买古董没有兴趣,懒得再逛,转身便走了出来。
离开那家古董店的视野范围,赵时晴便招来小乖,和小乖耳语几句,小乖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赵时晴原本以为小乖很快便会回来,却没想到,她和泥鳅、沈望星三人,竟然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小乖才姗姗来迟。
“那一男一女都说了什么?”赵时晴问道。
小乖不如小妖的口才好,更比不上新来的三千两,和老油条三千两相比,小乖还是个宝宝,动不动就会害羞的宝宝。
比如现在,小乖宝宝又害羞了,它把大脑袋埋在赵时晴的脖颈处,好一顿贴贴才把它的所见所闻告诉赵时晴。
正如赵时晴猜测的那样,这两位果真是借着古董铺子来这里幽会的。
小乖用它那平淡又直接的口吻,细述着两人说过的话。
“秋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只是想见你,所以才让人给你带话约你来这里的,你放心,这家铺子是母后的嫁妆,掌柜和伙计都是自己人,他们不会把咱们的事说出去的。”
当“母后”二字从小乖嘴里说出来时,赵时晴惊呆了。
母后?
本朝没有太后,只有太妃,所以能被称为母后的人,只有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
那位姑娘,竟然是公主!
杨胜秋在这里私会公主?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与公主私相授受!
难怪那位公主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带,她不敢带,担心被人发现!
赵时晴做梦也没想到,她走在大街上,都能有瓜从天而降!
第174章 我在宫里等你(两章合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赵时晴还在瓜田里徜徉,而在那家古董铺子的二楼上,杨胜秋和慧明公主正相对而坐。
因为小乖转述的那句“母后”,让赵时晴误以为这句“母后”是指的皇后娘娘,而实际上,确实是皇后娘娘,可却并非宫里那位,而是已故的孝康皇后!
这家古董铺子是孝康皇后的陪嫁。
孝康皇后薨逝后,她的父亲孟大人便乞骸骨,带着全家离开京城回到原籍,孝康皇后膝下无出,记在名下的赵渊又已“夭折”,孟家收回了大多数的陪嫁,看到慧心和慧明两位公主孤苦无依,孟大人还是把其中的四家铺子做为日后的嫁妆给了她们。
这些年来,这四家铺子仍由孟家留在京城的管事经营,以前两位公主住在宫里,管事们不能进宫。
半年前,佳柔长公主要出宫静修,大雍还没有过待字闺中的公主出家的先例,佳柔长公主既不能出家,甚至也不能在紫竹观长住,因此,永嘉帝便将距离紫竹观不远的一处宅子赐给了佳柔长公主。
按理说公主们在成亲之前是要住在宫里的,但是佳柔长公主摆明是不准备出嫁了,现在给她赐府也无可厚非。
佳柔长公主是太上皇的老来女,她比慧心这个侄女还小一岁,加之她一心向道,甚少与宗室女眷来往,慧心和慧明反倒是与她最亲近的。
佳柔长公主开府,慧心公主悄悄去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又替她们在永嘉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因此,她们二人得以与佳柔长公主一起出宫,暂时便住在长公主府中。
佳柔长公主虽是她们的长辈,但是年龄摆在那里,加之佳柔长公主一天十二个时辰,足有十个时辰在打坐,她带出宫的嬷嬷们也和她一样,不是念经就是打坐,因此,慧心和慧明搬过来之后,过得比以前在宫里时自在多了。
比如今天,慧明公主就能避开丫鬟婆子独自出门,放在以前这是做梦也不敢去想的事。
此时,她正小心翼翼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秋哥哥,皇后娘娘给姐姐和我各看中一门亲事,一位是翰林院庶吉士尤琅,一位是太常寺寺丞姜绍元,皇后娘娘说这都是好亲事,我我”
其实上次赏花会后,皇后娘娘便把她们叫进宫里,还把几位条件不错的驸马人选列出来让她们挑选,姐姐说请皇后娘娘做主,她也跟着一起说了,但是心里却是越发忐忑。
姐姐已经给她分析了,杨胜秋贵为状元郎,皇帝是不会让他尚主做驸马的。
天下尚未一统时,曾经发生过一次兵变,那次兵变发起人,便是太祖的妹夫,大雍朝第一位驸马。
而在太祖年间,最大的一起贪墨案里,竟有两位驸马参与其中,太祖大怒,自那以后,直至今日,大雍朝的驸马,便只是一个只领俸禄不用干活的闲职。
驸马们的主要工作,便是陪伴公主,哄公主欢心。
因此,驸马们在公主面前往往伏低作小,公主们对驸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都是常态,若是遇到做事讲究的公主,对驸马厌倦之后,便会赏他一纸和离书,一拍两散,各不相欠;可若是那些做事不讲究的,连和离书都不会给,直接便把新欢带进府里昏天黑地,驸马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头顶郁郁葱葱。
如佳宜长公主那样,成亲二十年还把驸马当成宝贝的,大雍朝也只有这么一位。
而她的几位姐妹,除去待字闺中的佳乐和一心想要成仙的佳柔,其他两位,佳宁去父留子,佳安养了二十多个面首,年龄都能给她当儿子了。
慧明公主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杨胜秋贵为状元郎,是不会甘心整天陪在公主身边的,她更知道皇帝也决不会让想要重用的人去做驸马的。
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可她却就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尚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她更不甘心眼睁睁看着杨胜秋迎娶其他女子。
她望着杨胜秋,不知何时,已是泪眼婆娑。
耳边响起杨胜秋温柔的声音:“尤朗和我是同科,姜绍元是今年散馆的庶吉士,他入仕便是正六品,仕途一片光明。这两位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也难怪皇后娘娘会说这都是好亲。”
慧明公主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今天的杨胜秋没有戴着她送的那支木簪,但是她知道,杨胜秋是戴过的,她听说以后激动得整晚没睡。
“这都是好亲,可我不喜欢”
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慧明公主瞬间绷紧了身子,如同有一团火,从脸上蔓延到全身,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那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她想起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轻抚她的脸,但这感觉却又是不同,小时候的记忆是慈爱,而现在是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秋哥哥是喜欢她的吧,就像她喜欢他一样。
慧明公主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却毫无防备地撞进杨胜秋漆黑清冷的瞳孔,心跳猛地颤了一下。
杨胜秋身上的气息与他的气质一样,淡淡的,冷冷的,如同薄雾般将慧明公主笼罩其中。
慧明公主心中无限柔情,可是伴随着柔情的却是忐忑和不安。
那只手太温暖,是她自从失去父母之后便不曾感受过的,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好得让她想要沉浸其中,哪怕是万劫不覆,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那只手还是抽了回去,就像是那些在东宫里的时光,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从她的生命中抽离。
慧明公主想哭,可是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秋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那里似乎还留有杨胜秋手掌的温度,她想,这是她与杨胜秋离得最近的一次,近到他摸了她的脸。
慧明公主站起身来,她冲着杨胜秋深深一礼:“我要回去了,姐姐一定正在找我,秋哥哥,今天谢谢你了。”
谢谢你来赴约,也谢谢你的温柔对待。
“你等等。”身后,杨胜秋忽然叫住她。
慧明公主心中惊喜,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再一次撞上杨胜秋的眸子,这一刻,她如置身在一片温柔的湖水中,她从不知道,原来人淡如菊的秋哥哥,也有温柔如水的一面。
而这份温柔,是给她的。
少女的心中小鹿乱撞,心跳声甚至盖过了杨胜秋的声音,直到杨胜秋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
“中秋宫筵,我会进宫,到时你也会去的吧?”
慧明公主怔了怔,中秋宫筵啊,佳柔长公主一早就决定不去了,她和姐姐也不想去,她们在宫里是多余的存在,越是这种场合,便越是会有人找她们的麻烦,若是佳柔长公主也去,她们还能跟在她身边,如青川县主那种人,顾忌佳柔长公主,不会对她们太过份。
可是现在佳柔长公主已经表明不会去了,她们自己去,肯定又会像上次在赏花会上一样被人算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和姐姐也已经准备好,到时便推说身子不适,就不去了。
可是现在杨胜秋突如其来的一问,慧明公主却犹豫了。
中秋宫筵,秋哥哥是会去的。
是了,她们姐妹虽然身份尴尬,但是对于这样的宫筵,却也可以自己决定去或不去,但是秋哥哥却不能,只要不是病得爬不起来,他都要去,必须去。
慧明公主又一次迎上杨胜秋的温柔目光,到了嘴边的那句“我不去”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会去,只是宫里规矩极多,我们可能见不到面。”
杨胜秋柔声说道:“只要想见就一定能够见到,中秋月明日,我在宫里等着你。”
慧明公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我,我也等着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快步走了,她不敢回头,不想让杨胜秋看到她那又羞又喜的样子。
慧明公主没有回头,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在她身后,杨胜秋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
出身尊贵又心思单纯的姑娘,是他喜欢的,可惜她的这份尊贵却不能给他带来半分好处。
杨胜秋想起刚刚慧明公主提到的两个名字。
尤朗是寒门进士,更是一门双进士。
他的兄长是上一科二榜的最后一名,没有考上庶吉士,外放了云南府下辖的一个县里做了一名知县。
尤朗考的比兄长要好,他是二榜第二十八名,并且考上了庶吉士,在翰林院观政三年,如果他没有尚主,那么散馆后他很可能会入都察院,磨练几年后,他会调往六部,按部就班地开启他的仕途。
可如果他尚了慧心或者慧明中的一位,那么他的仕途没有开始便要结束了。
他会在翰林院里再混三年,三年的庶吉士散馆后,他便回到公主府,关上门做他的驸马爷。
他这一生,如果还能再启仕途,那就只有等到公主厌了,给他一纸和离书,和以前那些被和离的驸马一样,他会得到一个外放的机会,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做一个六七品的父母官,但是也不会走得太远,一般都是止于正五品。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驸马们并不想被和离,毕竟,驸马是正三品,三品降到六七品,落差太大,不但会被人当成笑料,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因此,几乎每一个被和离的驸马爷,都会捶胸顿足,指天发誓,抱着公主的腿苦苦哀求。
杨胜秋叹了口气,他已经看完了尤朗的一生,那么多年的寒窗苦读,曾经的意气风发,最终会在对镜画眉中磨灭殆尽,变成趴在公主脚下的一条狗。
杨胜秋又想到了慧明公主提到的另一个人,姜绍元。
姜绍元与尤朗不同,他出身世家大族,可惜他却是个嗣子。
而姜家也一早就表明态度,把他扶到正六品的位子上,便仁至义尽了。
现在姜绍元就是正六品,以后的日子,不会再有家族的托举,他只能靠自己。
这多半是不成的。
所以姜绍元若是能尚主,对他而言反而是一条捷径。
可惜姜绍元如果知道他要尚的那位公主不是当今皇帝的女儿,而是先太子的遗孤,姜绍元可能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会是这样,那日他就不会去参加赏花会了。
杨胜秋冷冷一笑,这种连个六品官都要靠家族谋来的废物,也只配陪公主解闷了。
杨胜秋从窗户里看到慧明公主坐上轿子,那顶小轿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杨胜秋正正衣冠,推门走了出去。
离开了古董铺子,杨胜秋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冯府。
冯恪正在书房里练字,这是冯恪几十年来一成不变的习惯,无论多忙,每天他都要抽出一个时辰练字。
杨胜秋进来,冯恪没有抬头,依然在专心致志练字。
直到一张大纸写完,冯恪放下笔,净了手,这才抬眼看向一直站在那里的杨胜秋。
“来了?坐吧。”
杨胜秋道谢,小心翼翼地坐下。
冯恪冷眼旁观,从杨胜秋还是一名举人的时候,冯恪便注意到他,可却还是第一次,在杨胜秋脸上看到紧张和拘谨。
“说吧,何事让你这般局促不安?”
虽然两人全都坐着,但是冯恪身上那久居高位的气势,还是让杨胜秋感到一种从上而下的威压。
杨胜秋缓缓心神,却站起身来,冲着冯恪深深一礼:“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冯恪与杨胜秋有师生之名,却并非传道授业的师生,而纯粹就是官场上的师徒,冯恪每年都会收上几个学生,都是他看上,且前程似锦的年轻人。
此时,冯恪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在杨胜秋脸上扫过:“有求于我?”
杨胜秋:“是。”
冯恪:“何事相求?”
杨胜秋咬咬牙,嘴唇抿成一线,终于,他横下心,声音不是一向的平静,而是多了几分少年人应有的兴奋和紧张。
“学生对贵府五小姐倾慕已久,一心求娶,还请恩师成全!”
第175章 求娶(一更)
冯恪有四子三女,其中老三和老四都是庶出,长女和次女也是庶出。
杨胜秋口中的五小姐是冯恪的次女冯雅兰,她在冯家这一代堂姐妹当中排行第五,冯佳荷排行第七。
冯恪的发妻钟夫人与他是指腹为婚,两家门当户对,两人更是青梅竹马,冯恪为钟夫人写过很多诗篇,两人伉俪情深,相濡以沫,钟夫人更被称为闺中典范。
冯恪有五名妾室,除了老三的生母二姨娘是钟夫人给抬的,其他四个都是别人送的。
冯雅兰的生母是三姨娘,她出身书香门第,虽是庶女,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生得清丽脱俗,冯恪很喜欢她。
世人只知道冯佳荷,却很少有人知道冯家还有一位冯雅兰,就连杨胜秋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知道,冯雅兰在父亲面前得到的宠爱,丝毫不逊冯佳荷。
只是她是个聪明人,从来不在人前出风头,事事都以冯佳荷为先,因此,就连钟夫人对这位庶女也是称赞有加。
然而冯雅兰的亲事,却迟迟没有定下来,她已经十八岁,比她小的冯佳荷去年便成亲了,可也正是因为冯佳荷做了三皇子妃,冯家所有未婚的儿女,亲事都要从长计议。
有了三皇子这位乘龙快婿,冯家便和三皇子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连带着冯家的姻亲,也都成了三皇子的人。
这就意味着,冯雅兰的夫家必须要是三皇子的助力。
但是她庶女的身份,终究还是限制了她。
比冯家高的门第,不会让一个庶女做当家主母,而要仰冯家鼻息的那些人家里,冯恪又挑不出合适的。
此时,杨胜秋毛遂自荐,是冯恪意想不到的。
他看着杨胜秋,冷冷一笑:“老夫以为你想做驸马。”
杨胜秋的脑袋嗡的一声,他自以为小心谨慎,可是却还是没能逃过这条老狐狸的耳目。
杨胜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恩师在上,学生寒窗苦读,只为了一朝报效朝廷,又怎会生出做驸马的心思。”
冯恪笑了笑:“是吗?”
他从下面抽出一张纸,铺在书案上,侍童察言观色,连忙上前研墨,冯恪提起笔,继续练字,把杨胜秋晾在了一旁。
一个时辰后,杨胜秋走出冯府,他在门前略一停留,转身绕到冯府的侧墙,从那里可以看到绣楼一角,那是冯家三位小姐住的绮琴阁,如今还住在那里的,只有五小姐冯雅兰。
杨胜秋伫立一刻,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知道冯家的人躲在暗处,正在看着他。
对于冯恪的漠视,杨胜秋并不在意,他有信心,冯恪很快就会答应他的求娶。
有着强大背景的燕侠,还要冒着成为皇帝眼中钉的风险,忍辱负重迎娶梁王府的大郡主,而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就更加没有权力挑剔了。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更知道等到状元的新鲜劲过了,他也只是一个在翰林院苦捱的小官而已。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他能抓住的一切,而冯恪便是他现在能抓住的最粗的那根藤。
之所以他把冯恪当做藤,而非大树,是因为大树只能永远依靠,依靠得久了,一朝离开便连站立的能力都没有了。
而藤却不一样,他能借着这根藤一飞冲天,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终有一日,他能借力高飞,飞到他想要达到的高度。
而冯恪便是这根藤!
冯恪是个老狐狸,杨胜秋不敢保证自己能从一众门生中脱颖而出,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自己和冯恪牢牢绑在一起。
而最好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联姻。
冯恪当然还有几个侄女,但侄女毕竟是比不上女儿的,哪怕那个女儿只是庶出,换成糊涂的或许会做出偏心侄子侄女的事,但是冯恪不同,他非常看中自己的子嗣,无论嫡庶,每一个子女都会悉心培养,反之,他的那些侄子侄女们,在他面前甚至比不上那些门生。
而冯雅兰,就是杨胜秋此时能给自己找到的最好的亲事。
只要娶了冯雅兰,他便是冯恪的女婿,是三皇子的连襟!
杨胜秋走得不紧不慢,但是每一步都很稳,他走出冯府所在的巷子,坐上自己那顶平平无奇的轿子,消失在人流之中。
书房里,冯恪写完最后一笔:“走了?”
“是,他看着绮琴阁站了好一会儿。”
冯恪嗯了一声,杨胜秋是他近年最看好的一个,至于和慧明公主的事,冯恪相信杨胜秋知道怎么做。
儿女情长哪里比得上青云直上?
越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越懂这个道理。
因此,冯恪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若是杨胜秋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从一开始就不配做他的学生。
至于他和冯雅兰的事,冯恪虽然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一口回绝。
这件事,他要好好想一想
此时,三皇子府。
三皇子正看着那不断搬进来的箱子眉开眼笑。
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一锭锭的银子。
十五只樟木箱子,每箱一千两,总共一万五千两!
这一万五千两不是银票,而是现银,白花花的现银!
不夸张地说,三皇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谁家不用银票啊,偏偏这甄公子却是拉了一马车的银子给他送过来,就问这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面前,谁能受得住?
对于三皇子而言,一万五千两不是大数目,可是十五箱银锭子却亮得他睁不开眼。
三皇子心情大好,如果说还有什么比银子更能让人心情好的,那一定是金子,金龙的金,金銮殿的金!
他想赏赐,可是却又想起甄公子不是他的奴,而是他参股的东家。
既是这样,那就不能赏。
三皇子想了想,对站在那里傻站着的大壮说道:“和你家公子说一声,中秋那日,随本皇子一起进宫赴宴。”
大壮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一声,便回去复命了。
三皇子笑着对身边的公公说道:“你看,甄公子的这个随从是不是有些意思?”
公公忙道:“是个憨的,三爷若是喜欢这样的,奴婢就学他的样子。”
三皇子笑骂:“滚一边去,又给爷抖机灵。”
第176章 要进宫了(二更)
中秋宫筵,并非皇室的家宴,这一天,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能携家眷一起进宫赴宴,而甄公子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是他可以跟着三皇子一起进宫,如他这样的身份,只要皇子们高兴,多带几个也无妨。
三皇子心里清楚,甄大公子要钱有钱,要船有船,金银珠宝珍稀物件一样也不缺,且,那位据说身体不好,刚刚这个大壮,每个月都会拿着方子去四时堂去做药丸子,三皇子让人去打听过,那是补身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年轻人可没有这样补的,四时堂坐堂的大夫也说,这位十有八九是大病初愈,伤了根本,要小心翼翼地养着,没个三五年也缓不过来。
所以难怪甄公子身边没有女人,他那身子骨,送个女人给他,就是想要他的命。
可是三皇子更清楚,天下所有的富商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权力。
因此,有钱后捐官的比比皆是,不想当官的,也会削尖脑袋往官场里钻。
甄公子起点太高,一来就是和王孙贵胄做生意,这样的人,给他一个六七品的小官,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再大的官,他也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最好就是能在权贵圈子里如鱼得水,靠山多了,生意更好做,儿孙们跨越阶级便易如反掌。
比如这个能出席宫筵的机会,三皇子相信甄公子一定如获至宝。
果然,那个憨憨笨笨的大壮,很快又回来了,这一次是来替他家主子道谢的,只是道谢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瓮声瓮气的。
三皇子很满意,他忽然觉得用这种憨人也不错,比那些嘴上抹油的更让人放心。
这种事,三皇子不用去说,他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人给他去办了。
次日,便有三个没净身的少年送到他面前,都是粗粗壮壮,说话直来直去,但,和那个大壮一样,眼里有光。
三皇子点点头:“送到小刀刘那里,收拾干净,养好身子就送过来当差吧。”
放在身边当差的,还是阉了更放心
因为这个能进宫的机会,萧真特意跑来蹭饭,收获了甄五多一串白眼。
他终于明白,宝贝大孙女为何会喜欢这个熊儿子,这小子会投其所好,比如进宫吧,这小子算准了大孙女会想去,就跑过来了。
“真的?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进宫白吃白喝?哎呀呀,不知道宫里御厨的手艺比我师父如何,我一定要好好尝一尝。”
萧真想笑,还真有人想到宫筵上大吃大喝,不知道宫筵是根本吃不饱的。
他微笑:“好,到时让秀秀给你易容,扮做我弟弟,不过我们上不了正桌,只能和那些不入流的宗室和外戚们坐在一起,要委屈你了。”
不入流的宗室是那些虽然同样住在宗室营,可是血缘上已经和皇室离得很远的人家,且,他们还不争气,混得也不好。
至于不入流的外戚,则是皇子侧妃的娘家,当然如果这娘家里有身居高位的父兄,那情况便又不同,不过那样的人家,也不会让女儿去给太子或者三皇子以外的皇子们去做侧妃。
赵时晴觉得这样也挺好,离主桌远,反而更自由。
现在她是甄宝,不过不是甄宝姑娘,而是甄宝少爷了。
“我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鹰钩鼻家族的风采了!”赵时晴很开心,恨不能明天就是中秋。
万如意不解:“鹰钩鼻家族?很好看吗?”
她还没见过鹰钩鼻,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赵时晴拉住她的手:“不好看,丑死了。”
万如意也不在意,继续忙自己的事。
她喜欢一切手工,她也有一双巧手,无论是易容,还是裁衣刺绣剪窗花,她都是一学就会,纪大娘只是教她做花卷和糖三角,她就自己摸索着做出了面花、面鱼、面刺猬。
她心思单纯如白纸,每天沉浸在手工的乐趣中,便觉得自己很幸福。
赵时晴却开始忙碌起来,她要做新衣裳,出席宫筵的新衣裳,一模一样的衣裳鞋袜做了三套,就连身上戴的玉佩和荷包也是如此。
凌波问她为何要做成一样的,赵时晴回答:“万一有人故意把茶水洒在我身上,万一有人把我推到湖里,万一有人等下,我去看看话本子,话本子里全都有。”
凌波:“话本子里那些都是对付女子的,您都女扮男装了,不适用!”
赵时晴双臂交叉护住胸口:“出门在外,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凌波连忙转身,小跑着躲到外面哈哈大笑。
赵时晴顺便又给萧真做了三身,和她的一样,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又准备了很多封红,每个封红里装的都是金豆子。
她把做好的新衣裳拿到万如意面前:“如意姑姑,用你的那双巧手,在这些衣裳里面缝几个口袋,一般人找不到的口袋。”
这一次甄五多都看不下去了:“你要在口袋里装什么,可不要想着带武器进宫,外公老了,外公只有你这一个孙女,你就可怜可怜外公吧,不要死在外公前面。”
赵时晴连忙拍拍小老头的肩膀:“外公放心,我可没有那么傻,我和你说啊”
接着几天,小乖便一天到晚不着家,后来还把三千两也带出去。
晚上三千两回来,累得一头扎进甄五多怀里:【把鸟阉了吧,鸟不想当鸟了。】
甄五多:难得有个能和他语言交流的,可是说出的话,他怎么听不懂呢。
而小妖,在听说赵时晴不能带她一起进宫之后,就在夜深人静时,和大胖一起偷摸着去了皇宫,不就是进宫吗?他们俩出出进进了好几次,那些羽林军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哪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小妖认了两个干姐姐,至于大胖,那个不要脸的,竟然和一只白猫看对眼了,回来后还和小妖吹嘘,说他要有个穿黄马褂的宫猫儿子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便到了中秋,纪大娘和万如意做了很多月饼,月饼模子是万如意亲手刻的,赵时晴吃完月饼,也到了该进宫的时辰,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她很珍惜这个机会。
第177章 宫门(一更)
赵时晴早早来到如意舫,和萧真一起前往三皇子府。
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样,一身簇新的萧真,赵时晴摇摇头,给萧真做的新衣,是按照萧真的真脸做的,会衬得萧真更加丰神俊朗,可惜现在萧真顶着一张丑了巴几的假脸,好看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是平平无奇。
“怎么忽然不高兴了?”萧真一直在留意小姑娘的神情,看到她眼中瞬间的失望,心里也跟着空空落落。
“没什么,就是你太丑了。”赵二小姐觉得吧,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口是心非,所以她选择实话实说。
萧真沉默了。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假脸,丑的是甄贵,关他萧真什么事?
萧真忍俊不止,望向赵时晴:“你今天的样子很可爱。”
赵时晴无语望天,她让秀秀把她易容成貌比潘安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结果呢,甄五多听到后立刻反对,还说越是贵族圈子便越是复杂,如她这样无权无势又长得貌美的男孩子是很危险的。
于是秀秀听了甄五多的话,给她弄了一张白白净净却五官平平的脸,且,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分明就是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孩!
现在的她,和萧真走在一起,就是哥哥带着小弟弟。
兄弟二人到了三皇子府,没有进门,只是在三皇子一行出来时,兄弟二人遥遥一礼,三皇子冲他们微微颔首,便上了马车。
兄弟二人也上了自己的马车,远远地跟在皇子府车队后面。
三皇子在宫门前下了马车,虽然他是永嘉帝最宠爱的儿子,可他也只能走路进去,但是太子却能换乘辇车,哪怕太子不受宠,排场依然风光无限。
五皇子早就来了,可他没有进宫,而是一直等在这里。
看到三皇子下车,五皇子便快步走了过来:“三哥,你来了,三哥神采奕奕,气色真好。”
若是以前,听到五皇子这样说,三皇子不会在意,只会当做普通的寒暄。
可是现在,这几句话听在耳中,却有了其他今义。
这是在说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是在酸他能去大理寺观政,还是知道了甄公子往他府上抬银子的事了?
这个老五,就是一条在暗中窥视的毒蛇!
三皇子不动声色,对五皇子说道:“我今天多带了几个人一起进宫,除了我府上的几个幕僚,还有一位,想来你也认识。”
五皇子顺着三皇子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甄家兄弟。
五皇子怔了怔,甄贵?老三竟然带甄贵进宫?
五皇子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自家的钱库被老鼠打了一个洞。
可是他只能忍,以他现在的实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三皇子抗衡,而甄贵,虽是一介平民,可也是他不能惹的,不但不能惹,相反,还要拉拢。
那是他的财神爷,是能给他带来金山银海的财神爷。
若是寻常商贾,他也是能用便用,用不了便毁掉,他有一百个办法,让人财产充公。
可是对于甄贵,他却无能为力。
他有自知之名,顶多管管陆上的,但凡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不仅是他,就连他的父皇,也无能为力。
甄贵,就是那海里游的!
五皇子心中越是焦燥,脸上的笑容便越是真诚。
他哈哈大笑:“甄公子,好久不见,哈哈,甄公子风采依旧啊,这位小公子是”
甄大公子上前施礼,又指着一旁的赵时晴说道:“草民见过五殿下,五殿下安,这是舍弟。”
赵时晴学着甄大公子的样子行礼:“草民甄宝见过五殿下,五殿下安。”
五皇子的目光只在赵时晴脸上一扫,便没了兴趣,传说甄五多有很多儿子,所以甄贵有多少弟弟,他都不会吃惊。
三皇子把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老五脸上那虚伪的笑容令他恶心,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个王八蛋碎尸万段!
敢算计他,背刺他,必须死!
正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三哥,五弟,别来无恙啊。”
众人齐齐看过去,便看到独自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四皇子。
三皇子和五皇子俱是一怔,不约而同看向四皇子的腿。
老四没有拄拐杖,更没有让人搀扶,可是他却走得很稳,没有一瘸一拐,也没有气喘吁吁。
老四的腿好了?
甄大公子也在看着四皇子,只是和两位皇子不同,他的目光停留在四皇子的脸上。
自从石矶山出事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四皇子。
他并不诧异四皇子不瘸了,他都是死里逃生,更不用说四皇子这个始作俑者了。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四皇子的面相。
所谓相由心生。
以前的四皇子虽然出身皇室,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他的脸上带着少年应有的青涩。
而自石矶山一别不过一年,四皇子就如脱胎换骨一般,褪去了青涩,多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就连五官也长开了,没有了以前的婴儿肥,鹰钩鼻更加抢眼。
而同样的一张脸,落在赵时晴眼中却是不一样的。
赵时晴想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又年轻又老的人呢。
又年轻又老,这就是她对四皇子的评价。
就连重生的萧真都没有这么高的评价
忽然看到四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一怔,老四不是禁足了吗?他怎么出来了?
做为上次的苦主,三皇子是不会保持沉默的。
“老四,你不是应该在府里闭门思过吗?”
话虽如此,其实三皇子心里很清楚,若是没有父皇的金口玉言,借给老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偷跑出来。
只是他不愿意这样想,他宁愿相信老四是偷跑出来的。
可是事情显然没有按照他预期的发展下去,四皇子一脸的感动:“父皇怜我在团圆佳节孤单一人,特准我今日进宫共聚天伦,三哥五弟,好久不见啊。”
三皇子紧咬着后槽牙,挤出一抹冷笑:“四弟的身子看着倒是大好了,恭喜恭喜。”
第178章 他怎么出来的(二更)
接下来,三位皇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踏进皇宫,言笑晏晏,兄友弟恭。
可其实三人心中都不平静,三皇子现在只想让人去好好查一查,父皇为何会让老四出来?
是尤嫔吹了枕边风?
不会,尤嫔是个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自从老四变成残废之后,尤嫔便苦寻生子之法,梦想能和佳宜长公主、余夫人那样老蚌生珠。
一个废了,那就再生一个。
后宫女子求子并不为过,可是尤嫔却是用的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偏方。
先是生吞青蛙,结果吐得昏天黑地,大病一场。
后来又让娘家人找来怀孕三月的女子,用细棉布垫在女子身下,三日后再将沾染女子体液和气息的布垫悄悄送进宫来,尤嫔如获至宝,将这些布垫置于小衣之中。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乔贵妃耳中,于是她适时地告知了皇帝,永嘉帝差点吐了,阅女无数的他都差点吐了,这比生吞青蛙还要让他恶心,他将尤嫔斥责一顿,并且责令尤家人无旨不得入宫,尤嫔顶着烈日在永嘉帝寝宫外跪了两个时辰,晕倒才被抬走。
这两件事之后,尤嫔依然没有悔改,不用偏方了,改为色诱了。
色诱的过程就是永嘉帝不来后宫则已,只要他来了后宫,无论在哪里都能与她巧遇,至于送参茶送糖水这些小事,尤嫔更是亲力亲为,且每次都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永嘉帝不是圣人,刚开始的确宠幸了她,可是她没有见好就收,反倒变本加厉,有一次,竟是衣著清凉地跑到了御书房,要知道就连皇后和乔贵妃都没有来过的地方,她又何德何能?
这一次,永嘉帝没有姑息,把她扔进冷宫里住了十天,十天后,尤嫔从冷宫出来,瘦得脱相,看上去老了十几岁,从那以后倒也安份了,后来四皇子陷害太子和三皇子的事情一出,尤嫔便闭门不出了,皇后娘娘仁和,免了她每天的晨省,所以,她已经消失人前许久了。
因此,三皇子才不会认为老四能出来,会是尤嫔的功劳。
那个尤嫔,不给儿子拖后腿已经是她仁慈了,还指望她能帮儿子,做梦!
至于其他原因,三皇子实在是想不出来。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五皇子,五皇子更是惊诧于他在此之前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这不对劲!
只有四皇子,此时正在暗自得意,看了吧,你们做梦也想不到四爷我还能出来,和你们一起承欢膝下吧,让你们嘲笑四爷,让你们落井下石,总有一天,四爷要让你们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赵时晴走在萧真身边,他们远远缀在后面,三位皇子之间的波谲云诡,她不能感同身受,却也察觉到气氛的尴尬。
赵时晴嘴角抽了抽,难怪都说皇家无亲情,亲兄弟做成他们这样的,和仇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鹰钩鼻真的是让赵时晴大开眼界。
这三个,加上徐林父子三人,放在一起那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让她临摹都临摹不了这么相像的,简直太像了!
赵时晴越发觉得徐林父子烫手了,这三个烫手大山芋的威力,远远超过万如意。
如意姑姑虽然肖似老太后,可老太后毕竟已经仙去多年,佳宜和佳安两位长公主平日里浓妆艳抹,一般人不会把纯朴的万如意和她们联系在一起。
可是徐林父子就不同了,这三位和皇子们简直太像了,也难怪,徐林和徐昆是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的儿子长得相像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赵时晴浮想连篇,中间内侍检查随身物品,在萧真身上摸了几下,没有摸到兵器,便放行了。
赵时晴好奇,悄悄问萧真:“他们为何没有搜我?”
萧真好笑,还有人上赶着想让搜身的,其实他刚才已经做好准备,万一那内侍要给赵时晴搜身,他便会塞个封红过去,可是那内侍并没有朝赵时晴伸手,细想一下,萧真便有了答案。
“可能他以为你是小孩吧。”
赵时晴:你早点说啊,我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全都白做了!
没错,为了应付搜身,赵时晴做了充足准备,结果人家对她视而不见,给忽略了。
宫筵尚未开始,几位皇子到了之后便去见皇帝了,萧真也很快看到了熟人。
定国公世子邓峥!
不过,跟在邓峥身边的是定国公府其他房头的堂兄弟,并没有见到平时和他形影不离的朱清和朱信。
萧真默默观察,也没有看到宝庆侯朱侯爷,倒是卫国公和他的四个兄弟全都来了,五兄弟叉着腰站在那里指天说地,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引得众人不时朝他们望过去,就像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他们燕家庄子里的田间地头。
而燕侠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身边围着一群少年,有自家兄弟,但是大多数都是勋贵子弟。
赵时晴对这位准姐夫印象不错,便好奇地问邓峥:“邓世子,京城里不是都说燕大侠不合群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围着他?”
刚才介绍时邓峥已经知道,这小孩是甄大公子的弟弟,同样也是甄五多的干儿子,甄贵若是运财大童子,这个甄宝就是运财小童子,因此,他并没有真的把甄宝小朋友当成孩子看待,见她对燕侠感兴趣,便耐心解释:
“燕世子不是不合群,而是他喜欢的那些,其他人插不上话,勋贵子弟中,他是唯一一个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的,因此,家中长辈们每每训斥晚辈,都要提上一嘴,你看人家燕侠,早就去给皇上办差了,再看看你,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啥?
这样的话说得多了,一来二去,大家看他的目光也就不同了。
不过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大家都被自家长辈盯着,就是装也要装得和燕世子关系很好的样子。”
原来如此,赵时晴莞尔,她正想也凑过去给燕姐夫一个惊吓,便看到了另一个人。
杨胜秋!
第179章 宫筵(两章合一)
电光火石间,赵时晴想起了那位与杨胜秋私会的公主,她把萧真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宫里有没有已经开府住在宫外,却没有驸马的公主?”
能够孤身一人到宫外私会情郎的公主,不可能是住在宫里的,她应该已经在宫外开府,这样才能随意出入。
赵时晴之所以会说这位公主没有驸马,原因有二:一是未婚的公主不会住在宫外;二是她认为杨胜秋还没有下作到给已婚的公主做面首。
至于已经开府却没有驸马的公主,赵时晴以前只知道一位佳安长公主,因为这位的风流韵事太出名了,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但是赵时晴不认为与杨胜秋私会的会是佳安长公主,以这位的一贯作风,用不着鬼鬼祟祟,避人耳目,她养面首养得正大光明,皇帝都懒得过问,谁还敢管她?
再说,那天她亲眼看到的是一位年轻女子。
不过,赵时晴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是不是高估了杨胜秋的道德底限,万一佳宜长公主也有私会面首的爱好呢她向人家儿子打听母亲的风流韵事合适吗?
赵时晴嘿嘿嘿干笑两声:“我是不是不该问啊,那你就当我没问。”
萧真不用猜也知道她那个小脑袋里在想什么,能这样想的,都是不了解他那位公主娘的,公主娘和驸马爹好得起腻了,还会私会小白脸?
但是对于赵时晴的问题,他已经有了答案:“没有驸马却在宫外开府的有九位,其中五位大长公主,四位长公主。”
赵时晴怔了怔,都是大长公主和长公主,没有公主?
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姑,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妹,全都不会是那位年轻姑娘
“你为何要问这个?”萧真狐疑。
赵时晴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我知道杨胜秋和一位公主在外面私面,那位公主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应该不会是你说的大长公主和长公主。”
闻言,萧真眉头微锁,沉吟片刻说道:“有两位长公主也很年轻,其中一位也在外面开府了,她是太上皇最小的女儿佳柔长公主,她原想出家的,宗人府不答应,于是便让她在宫外开府,做来修行。她一心向道,按理说不会做出那种事,但是她府里目前除她以外,还有两位公主”
赵时晴一怔,还有公主住在佳柔长公主府里?
“哪两位?”赵时晴问道。
“慧心和慧明,我听说她们跟着佳柔长公主一起出宫了。”萧真说道。
赵时晴点点头,佳柔长公主是萧真的小姨,萧真虽然还在假死中,但是他和父母肯定会有往来,他说他小姨府里还有两位公主,那就肯定有。
萧真继续说道:“慧心和我同龄,慧明比她小三岁,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你说的那位,如果真是公主,那应该就是慧明。”
赵时晴问道:“那她口中的母后,就是孝康皇后吗?”
萧真嗯了一声:“只能是那位了。”
信息一下子来得太多,赵时晴觉得她要缓一缓。
杨胜秋竟然与慧明公主有私情?
慧明公主是先太子的女儿,杨胜秋的祖父是杨老大夫,先太子曾经想让杨老大夫医治眼疾,杨老大夫因先太子而死。
难道杨胜秋是想替祖父报仇?这才去接近慧明公主?
可是要报仇也是要找杀人凶手或者幕后之人报仇啊,先找同为苦主的女儿报仇,这人有病吧?
如果这样也算报仇,那她是不是也要杀了杨胜秋?毕竟,如果不是被杨老大夫连累,时家也不会被灭门。
赵时晴的小脑袋里千丝万缕,这时,邓峥过来:“甄兄,快来,我介绍荣成郡王给你认识。”
萧真拍拍赵时晴的脑袋:“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赵时晴一巴掌挥开他的爪子:“男人的头,不能乱摸!”
邓峥大笑,对萧真说道:“令弟很有意思,下次再聚,一定要带上他。”
萧真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时晴没有乱跑,她还在浮想连篇,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给杨胜秋和慧明公主想出了一场恩怨情仇、爱恨交加的情感大戏。
当她再去看时,已经看不到杨胜秋的身影了。
虽然四周都是陌生人,可赵时晴一点也不寂寞,她很快就和燕家的两位小公子聊了起来。
他们一个是燕家的老九,今年十一岁,一个是燕家老十一,今年九岁,其中燕十一是燕侠的亲弟弟,燕九是堂弟。
赵时晴和这两个小孩很聊得来,他们从大石槛聊到天桥,从参军戏聊到胸口碎大石,赵时晴说道:“我那天在平安大街上,看到胸口碎大石的了,是一对兄弟,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哇,都是真功夫,好厉害!”
燕九一下子来了兴趣:“真的啊,平安大街,离我家不远,回头我一定去看。十一,你去不去?”
燕十一摇摇头:“我要做功课,功课做不好,就不能升班。”
燕十一还想去和大哥同班呢,为此,他已经很努力在学习了。
燕九没理他,转身又叫来三个,最小的一个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不用问,这些都是他们老燕家的。
“这位哥哥说了,平安大街上新来了一对胸口碎大石的兄弟,回头咱们一起去看吧。”
“好啊好啊,一起去!”
赵时晴好羡慕啊,燕家的小孩看上去都挺好打交道的,大家一起玩,一起闹,多开心啊,姐姐也会喜欢的吧。
萧真回来时,便看到赵时晴像个孩子王一样,身边围了一堆比她还要小的小孩,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眉飞色舞。
萧真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孩子。
赵时晴已经和这群小屁孩约好,到时一起去看胸口碎大石。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跑了过来,冲着燕九说道:“燕老九,燕老九,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燕九走过去,燕十一小声告诉赵时晴:“那是福王爷的孙儿赵廷珞,他和九哥最要好了。”
福王爷是太上皇的兄弟,他的孙儿和赵廷晗同辈,也是廷字辈的。
片刻之后,燕九回来,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对赵时晴连同几个兄弟说道:“刚刚赵廷珞告诉我,他看到太子爷骂四爷了,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这是秘密,绝密!”
大家一起郑重点头,表示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一转身,赵时晴看到萧真回来了,便对众小孩说道:“我大哥来了,我去找我大哥,回头咱们再聊。”
燕十一也道:“我也去找我大哥。”
太子爷骂四爷,这么大的事,他要告诉大哥。
赵时晴走到萧真面前,小声说道:“刚刚太子骂四皇子了,还是因为上次通安的事吧。”
萧真低声说道:“嗯,皇上之所以让四皇子进宫,是因为今天要给他相看皇子妃。”
赵时晴心道,完了,这个世界又要多出一堆鹰钩鼻了。
这时,几名内侍匆匆走来:“吉时已到,各位该入席了。”
又用了小半个时辰,萧真和赵时晴终于落座,在皇帝、太子以及各位皇子到场之后,宫筵终于开始了。
只是没过多久,赵时晴就兴趣全无。
都是中规中矩的歌舞,虽然乐好、歌好,舞也好,可对于在王府长大的赵时晴来说,真的是毫无新意。
她压低声音问道:“为何没有杂耍?”
每逢年节,梁王府的筵席上都会有杂耍表演,大家最喜欢看的也是这杂耍,比如有人的头和肩膀上各顶着二十只碗,却还能从嘴里吹出一朵朵花,还比如有人能变出几十只鸽子,还能给王府的公子小姐们变出好玩的灯笼。
每次拿到赏银最多的,也是杂耍班子。
可是今天赵时晴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杂耍表演。
见她问这个,萧真的声音压得极低:“防止有刺客混进杂耍班子里。”
赵时晴懂了,所有的规矩背后都会有一个故事,这说明以前确实有过刺客混进杂耍班子行刺皇帝。
怎么没把他给刺死呢?
赵时晴很遗憾,正要再问,便听到一名内侍说道:“太子和几位皇子来了,诸位见礼吧。”
说是见礼,但现在是在宫筵上,场地不允许,因此,大家也只是起身,向太子和众皇子弯腰抱拳。
赵时晴弓着身子,眼珠子瞟向走过来的众人,被众星捧月般走在最前面的人,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皮肤很白,秀气的五官,却有一个鼻钩鼻,让他的气质更显阴柔。
这位想来就是那位占着嫡长,却不受皇帝喜爱的太子了。
太子身后还有大大小小几位皇子,除了赵时晴今天见过的三四五,还有几个没有见过,其中还有一个七八岁的。
众人给几位殿下见了礼,太子客气地说了几句,无非就是中秋佳节的吉祥话,接过内侍捧上来的酒,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众人纷纷谢恩,太子便带着弟弟们往下一桌去了。
太子和皇子们走了,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还好刚刚没有打嗝没有咳嗽也没有放屁。
赵时晴问萧真:“现在可以动筷了吗?”
虽然是吃了月饼才来的,可是聊天也是一件辛苦活,她现在已经饿了。
萧真:“再等等。”
赵时晴
终于,内侍示意大家可以开吃了,另有内侍给大家布菜,众人举箸吃了一口,便盛赞菜肴精美,然后,便真正的可以吃了。
赵时晴所在的这一桌上没有当官的,规矩少一些,不过赵时晴还是没能吃饱。
其间赵时晴看到了燕九和福王府的赵廷珞,这两个四处乱钻,一看就是参加过不知多少次宫筵了,两人钻到赵时晴身边,小声说道:“太子喝多了,被扶着去歇息了,皇上可不高兴了,嘻嘻。”
赵时晴好奇:“你们连这都能看到?”
燕九一指赵廷珞:“是他看到的。”
赵廷珞得意洋洋:“小爷手眼通天,就没我看不到的。”
赵时晴嘴角抽抽,小家伙你用错成语了。
两小只说完便又走了,尤其是那个小小个子的赵廷珞,也不知又钻到哪里去了。
他们走后,萧真说道:“赵廷珞小时候在宫里养过几年,他对宫里各处都很熟,而且很难得,上到皇上,下到各宫的嫔妃,都很喜欢他。他和燕九,你可以和他们搞好关系。”
有一件事,萧真没说,那就是前世的赵廷珞靠出卖宫里的消息大赚特赚,他在各宫都有内线,连皇帝昨晚要了几次水,每次间隔多长时间他都能知道。
现在的赵廷珞年纪还小,想来还不知道出卖消息可以赚钱,不过,等他长大一点会知道的。
前世赵廷珞和燕九就是好朋友,后来两人一起赚这种钱,不过他们做得很隐密,如果不是风雨阁和他们有合作,就连萧真也不会知道。
赵时晴一听就来了精神,这宫里总算有好玩的人了。
“好,回头我请他们去看胸口碎大石。”
萧真:胸口碎大石不就在路边吗,那还用请吗?
席间萧真被三皇子的人叫过去,赵时晴自己吃吃喝喝,假装小孩子就这点好,没人把你当回事。
这一次萧真被叫走的时间有点长,赵时晴正想和旁边的人聊几句,便看到刚才没有见到的燕十一跑了过来,一把拽起她:“阿宝哥,快跟我来,九哥让我来叫你去看热闹!”
赵时晴眨眨眼睛,宫里也能看热闹?
如果来人不是燕十一,如果刚刚萧真没说她可以和燕九搞好关系,赵时晴都会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不过刚刚萧真这样说了,赵时晴便减了几分戒心,站起身,跟着燕十一走。
虽然同样被人当成小孩,可是赵时晴和九岁的燕十一走在一起,她便是大孩子。
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还有点引人注意。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燕十一便带她钻到窗帘后面,然后猫着腰再从窗帘后面钻出来,已经到门口了。
门口的内侍看到他们,便笑眯眯地说道:“恭房顺着石径往右边走,两位小公子莫要走错。”
这是以为他们要上茅房。
两人道谢,往右边走了几步,便绕过一棵树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四周无人,燕十一这才说道:“太子喝醉了,在玉景宫不知临幸了哪家的小姐,被人看到了,这会儿皇后娘娘和乔贵妃全都过去了,咱们从这边走,免得和她们撞上。”
第180章 毁了(两章合一)
赵时晴一听就乐了,生平第一次进宫,就能让她遇到这热闹?
她真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这么说好像有点对不起死去的亲爹,赵时晴在心里连忙给亲爹顺毛儿:“寒衣节给您多糊几身新衣裳,保证是京城最新的样式,保管您穿上,摇身一变,就是地府里最帅的崽!”
转念一想,她爹生前做了那么多好事,肯定能早早投个好胎,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高门大户里捣蛋呢,十岁,正是上房掀瓦的年纪。
目光落到旁边的燕十一身上,这小屁孩好像就是十岁!
啊啊啊,不敢想不敢想啊,赵时晴用力甩甩脑袋,太可怕了,不能再想这件事了,还是擦亮双眼看热闹吧。
燕十一可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从燕十一变成时爹,又从时爹变回小屁孩。
燕十一和赵时晴很快就来到玉景宫外,一路上遇到很多内侍和宫女,燕十一只说一句话,别人便不会多问。
“你们看到赵廷珞了吗?”
赵时晴也是直到现在,才深切体会萧真说赵廷珞对宫里各处都很熟的那个熟字。
这宫里好像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即使不认识,也知道他的大名。
一个十岁的小屁孩,是怎么做到的?
十岁,又是一个十岁!
而且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孩!
不敢想,不敢想啊!
赵时晴再次甩头,甩,甩,我再甩!
燕十一:新认识的这个哥哥哪里都好,就是脑袋里进了很多水的样子,动不动就要甩一甩。
很快,他们便和赵廷珞和燕九胜利会师,这俩货正冲着一个看向他们的侍卫龇牙咧嘴,那侍卫很是无奈,做了一个让他们噤声的动作,便背过身去,假装没有看到这两个小祖宗。
赶走吧,根本赶不走。
抓起来吧,都是小孩子,他敢抓人,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
赵廷珞是福王的孙子,福王能在当年的夺嫡大战中全身而退,并且能让太上皇和他的子孙们心甘情愿养着他,不是因为他姓赵,而是因为他是个泼皮无赖。
二十多岁的皇子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见过吗?野史里都不敢写!
福王滚过,而且滚过不止一次。
当然,他还有个兄弟禄王,那位不打滚,但是他笨,大字不识几个,每次上朝只会说四个字“皇上圣明”!!!!
这两位从小就是众皇子中最没出息最不成器的,太上皇那些聪明能干的兄弟们差不多都死绝了,只有福王和禄王这对卧龙凤雏活到现在,而且活得潇洒快乐。
太上皇每每要在天下人表现兄友弟恭时,便会重赏他们,这样的场景,太上皇每年总要表演几回,到了永嘉帝时,太上皇去了长寿宫,因此,这两位就成了除了那几位老太妃以外,唯二还在永嘉帝面前的长辈。
因此,永嘉帝需要展现孝义的时候,便会重赏他们,他们的孙子孙女,更是时常进宫在皇帝和太妃面前耍宝。
身为福王最宠爱的孙子,赵廷珞最拿手的绝活,就是抱着永嘉帝的大腿,甜甜地说一句:“皇伯伯,侄儿想您了,再见不到您就要饿瘦了。”
永嘉帝再是虚情假意,也不能一脚踹开他,只能摸摸他的脑袋,放低声音和他说话。
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永嘉帝喜欢他。
皇后和嫔妃们察言观色,更是要把对赵廷珞的一分喜爱表现到十分。
下面伺候的人看到了,心里明白,这小祖宗惹不起,只能敬着。
如此一来,赵廷珞呼朋唤友来看太子的热闹,侍卫和太监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有发现。
赵时晴冷眼旁观,暗暗称奇,萧真说得对,她一定要和赵廷珞搞好关系。
不对,搞什么关系啊,赵廷珞就是她异父异母的弟弟!
赵时晴二话不说,就从荷包里摸出一根小鱼干塞到赵廷珞的嘴里。
赵廷珞嚼了嚼,好吃!
无意中被塞了一把猫粮的赵廷珞感激得很,看热闹忘带零嘴儿,而是这位宝哥哥对他好!
燕九和燕十一也纷纷张开嘴巴,赵时晴大方地拿出小鱼干,挨个投喂。
小鱼干是凌波做的,却是师父的方子,绝对好吃。
赵时晴说了,回头多做点给他们送家里去。
三小只纷纷表示: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亲哥!
四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正香,便看到皇后和乔贵妃匆匆赶了过来,一前一后走进玉景宫。
再过一会儿,一阵女子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但是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巴。
这时,一名内侍急匆匆跑了出去,看他跑出去的方向,似是御书房。
赵时晴看向赵廷珞,用眼神询问。
赵廷珞说道:“皇伯伯和几位阁老去了御书房,太子哥哥才来玉景宫歇息的。”
也是,皇帝若是还在宫筵上,太子再蠢也不敢中途离席。
里面的事显然已经超出了皇后和乔贵妃的掌控范围,她们处理不了,这才让人去禀告皇帝。
太子在玉景宫临幸,虽然不合规矩,可对于皇室而言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是普通宫女,说不定还会成为一桩喜事,后宫里多了一位飞黄腾达的美人。
之所以会惊动皇后和乔贵妃,正如赵廷珞所说,被太子睡的是一位大家闺秀。
虽然不知是哪家的,可越是大家闺秀便越是注重脸面,发生这样的事,当然是大事化小,皇后安抚一下,赏点东西,再通知家里,要么就留在玉景宫,要么悄悄送出宫去,事情过去之后,皇后再私底下告诉皇帝,看看给个什么名份。
总之,无论是出身低微的宫女,还是豪门世家的闺秀,只要收入东宫,这件事便翻篇了,无非让太子在皇帝面前落个不知检点的印象,反正皇帝也不喜欢他,多一个缺点也不算什么。
可现在,皇后的处理方式,证明里面那个女子的身份,显然已经超出了宫女和闺秀这两个可能。
还有第三种?
那又是什么?
三小只虽然都是机灵鬼,可毕竟年幼,他们又是一心来看热闹的,想得很简单。
“阿宝哥,你猜里面会是谁?”
赵时晴摇头:“我第一次进宫,啥都不懂,你们呢,你们肯定知道。”
三小只齐齐摇头:“我们还是小孩,我们很单纯。”
赵时晴:“其实你们说了,我也不认识。”
赵廷珞:“四皇子是来相看的,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和他相看的王小姐?太子哥哥牛啊,连准弟媳也敢睡。”
赵时晴十岁小孩?
燕九:“要我说那里面的肯定是三皇子妃冯佳荷,就她那身份,肯定要惊动皇上啊,啧啧啧,这是专吃窝边草啊。”
赵时晴很单纯?
燕十一:“你们的想法太肮脏了,我以你们为耻!那里面的明明是后宫的嫔妃!”
赵时晴一把捂住他的嘴,小乖乖,你别说了行吗,前面不远就站着侍卫呢。
赵时晴觉得,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轻视每一个十岁小孩。
比如燕九和燕十一,当初他们跟着去给宝庆侯府拆家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们真的是既淘气又单纯的小孩哥。
这一看就是在大染缸里泡大的小孩。
不过,赵时晴对燕家更有好感了,能在京城勋贵圈这个大染缸里,还能不把孩子养歪,这绝对要有过硬的家风,否则只靠棍棒绝对不行。
正在这时,赵廷珞压低声音:“来了!”
接着,赵时晴便听到了净鞭的声音,不远处的侍卫们已经齐齐跪下。
永嘉帝来了。
虽然参加了宫筵,可赵时晴所在的桌子太过偏远,因此,她至今还没有见到永嘉帝本人。
可惜,他们藏身的地方角度问题,这一次她看到的也只是一抹明黄色的背影。
永嘉帝年逾四旬,却仍然身躯笔直,他走得很快,即使离得很远,可是赵时晴还是感受到他走的每一步都带着怒意。
是的,怒意。
赵时晴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步伐里感受到怒意。
永嘉帝一定非常生气。
赵时晴下意识看向燕十一,不会吧不会吧,真让这小子说对了?
而燕十一,两只小爪子,一只捂着胸口,一只捂着嘴角,显然,他也是这样想的。
四个人更着急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四人的腿都麻了,中间太子妃匆匆赶来,她是走着来了,没坐轿辇,她走进玉景宫时,甚至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紧接着,又来了一位,赵时晴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看头发,应是未出嫁的姑娘。
“这是哪位?”赵时晴小声问道。
赵廷珞说道:“这位是慧心公主,慧心公主是谁,你肯定不知道吧,她是孝康皇帝的女儿,还有位慧”
说到这里,赵廷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恐地看向那道已经消失在宫门内的苗条身影。
“不会吧,不会吧,如果是那样,这”
赵时晴望着面前的小孩,他连太子睡了准弟媳这样的话都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可是说到慧明公主却说不下去了。
不仅是说不下去,这分明是不敢说了!
电光火石间,赵时晴也想到了!
她想起了那天见到的美丽女子,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接着蔓延到四肢百骸。
小乖复述的话还在耳边,虽然小乖语气干涩,可也能听出,那分明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
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是她
或许是她想多了,还有赵廷珞这个小屁孩也想多了,对,一定是,啊啊啊,他们的心理一定是太阴暗了,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事,回到家,她要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可是事实很快便证明,阴暗的不是他们,比起那些真正阴暗的人,他们才是朗朗晴空。
永嘉帝带着一脸怒容走了,接着是皇后和乔贵妃,再后来是目光呆滞的太子和踉踉跄跄的太子妃,而慧心公主则是被两个嬷嬷架出来的,虽然离得远,可赵时晴还是看到她被塞住了嘴巴。
慧心公主挣扎着回头望着玉景宫,但是很快就被那两个粗壮嬷嬷强行塞进一顶轿子,抬轿子的内侍脚下生风,飞奔着便把人抬走了。
这可能是慧心公主这一生中受到的最高礼遇,能够在宫里坐轿子。
赵时晴看向赵廷珞:“慧心公主会受到牵连吗?”
赵廷珞用稚气的声音说着老练的话:“先被关个两三个月,然后就成亲吧,我听说驸马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那她呢?”赵时晴又看向玉景宫,宫门已经关上了,而里面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来。
赵廷珞沉默良久,发出一声和年龄不符的叹息:“我也不知道。”
宫里的脏事虽然一直都有,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就连自幼长在宫里的赵廷珞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回府了。”
燕九和燕十一这时也已经猜到里面是谁了,但他们和赵廷珞相比,还是太单纯了。
“酒真是误事,太子也真是,喝醉了连眼神都不好了,六亲不认,唉。”
赵廷珞拍拍燕九的肩膀:“我若是也像你们这么傻就好了,唉,太聪明也是一种烦恼。”
燕九给他一拳:“你说谁傻呢,你才傻!”
赵时晴心道,能在宫里长大的孩子,果然都是七窍玲珑心。
她觉得自己也挺聪明,可是她十岁的时候,是万万不会想明白这些事的,那时她还和萧小肃漫山遍野疯跑加打架,脑子里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可是赵廷珞,却显然已经看到了这件事的背后。
赵时晴想到了杨胜秋。
不知道杨胜秋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玉景宫里发生的事,看似在无声无息中结束了,也看似没有传扬出去。
可是当四人回到宫筵上时,却发现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了变化。
有人接住赵廷珞,用拐子的口吻说道:“哎哟,几个月没见,小世孙又长高了,这阵子还住在宫里吗?对了,小世孙刚刚去哪儿玩了,有没有看到新鲜好玩的事,也和我说说呗。”
赵廷珞一脸天真无邪:“看到了啊,好多新鲜事,想听吗?给钱!”
萧真快步走来,看到赵时晴,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你跑哪里去了?”
赵时晴正要回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的惊呼:“不会吧,真是和慧明公主,天尊老爷啊!”
赵时晴闭了闭眼睛,太子之位,完了。
至于慧明公主,彻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