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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重绘一幅画(两章合一)


    慧明公主是孝康皇帝的遗孤,永嘉帝得位不正,便越是要做足表面功夫,尤其是对无依无靠、毫无威胁的公主,即使漠视,对外也要给足应有的体面。


    而他虽然不喜太子,太子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太子做出有悖伦常之事,而且还是身份敏感的慧明公主,永嘉帝即使下定废掉太子的决心,也会给太子另安一个罪名,而不是私通堂妹!


    否则,后世的史书之上,遗臭万年的不仅是太子,还有他这位父亲和叔父。


    永嘉帝不仅想要他和他的后代子孙堂堂正正坐稳皇位,他还要身后美名,做不了千古一帝,也至少是一位被后世称颂的贤德君主。


    可想而知,出了这样的丑事,最想遮盖的不是方寸大乱的太子,更不是生死未卜的慧明公主,而是永嘉帝!


    赵时晴做了十年王府二小姐,她心知肚明,除了皇后、乔贵妃、太子妃,以及他们的心腹,其他今日在场的人都会死,说不定现在已经被看管起来。


    而赵廷珞和燕家两兄弟,更不会在宫筵上便说起此事。


    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就连赵廷珞这个皇宫百事通也是到了最后关头才猜到里面的人是谁。


    那么,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宫筵上已经有人在谈论了,用不了多久,这件丑闻便会传出皇宫,传遍京城。


    赵时晴不用深想,也能猜到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无论太子酒量如何,今天他都要喝醉;


    无论太子想去哪里歇息,今天他都会被带到玉景宫;


    无论太子是不是好色,今天他都会和慧明公主一起被捉奸在床!


    而无论永嘉帝杀多少人灭多少口,这件丑事都会迅速传扬出去,街知巷闻!


    赵时晴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杨胜秋的影子,她知道这是徒劳,可是她还是想看到他,看到他和一群不明真相的官员们凑在一起,三分忐忑七分好奇,事不关己地议论着可能发生的事。


    可惜,她看到了很多张年轻的面庞,可是他们全都不是杨胜秋。


    赵时晴冷笑,做为始作俑者,此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她心里有隐隐的凄楚,那个品学兼优的小羊哥哥,终归是远远的离开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刻,赵时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庆幸她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因为不完整,所以小羊哥哥也只是一个称呼,而不是被她赋予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她心里没有对小羊哥哥的依恋,所以她不会伤心。


    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就像是喜欢的一幅画,偶尔打开时,却发现其中一处有了污渍。


    赵时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萧真察觉到她瞬间低落的情绪,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赵时晴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没有了阴翳:“想重新画一幅画,干干净净,没有污渍的画。”


    画里有开满蔷薇花的小院,有红色的秋千,年轻的父母,慈祥的阿奶,还会有一个和小鸟聊八卦的小女孩。


    小老头若是愿意,她还会把他也画进去。


    他们是一家人,天下第一好的一家人。


    萧真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想画画,但是他没有问。


    “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画。”


    他见识过赵时晴的画技,学过,练过,会画,但就是学过而已。


    可是话一出口,他忽然反应过来,也许赵时晴口中的画,不是普通的画。


    没来由的,脸上一红。


    好在是假脸,没人看到


    一直到宫筵散了,赵时晴也没有再看到三小只,倒是八岁的燕十二跑了过来:“阿宝哥哥,你家住哪里?”


    “我家住在甜井胡同,甄宅。”赵时晴笑着说道。


    “好啊,阿宝哥哥,回头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去看胸口碎大石。”


    燕十二说完便跑开了,赵时晴抬头看去,见燕侠正站在不远处,燕十二就是冲他跑过去的。


    燕侠冲着赵时晴点点头,这一刻,赵时晴甚至怀疑燕侠已经认出她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是跟着甄大公子一起来的,她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擅长刑狱的燕大侠,看到甄大公子,便猜到她是谁了,哪怕她女扮男装。


    赵时晴猜得没错,燕侠的确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了。


    梁王府二小姐,他的未来小姨子!


    赵时晴生平第一次皇宫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甄五多一直坐在院子里,和三千两一起打瞌睡,阿黄和小夜一个门口一个廊下也都睡着了,至于小妖和大胖,就在甄五多开始打瞌睡的那一刹那,便开始围着院子疯跑,上窜下跳。


    赵时晴踏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忽然觉得,同为孤女,她比慧明公主幸福多了。


    她虽然不是公主,可是这些年里,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养父、哥哥、姐姐、师父,还有至亲的外公,以及萧真。


    他们对她都很好,她其实一直都是在温暖包围中长大。


    赵时晴砰的一下蹦到甄五多面前,小老头吓了一跳,和三千两异口同声:“哪个捣蛋鬼(憨批)?”


    赵时晴冲着小老头龇牙:“是你的宝贝大孙女回来啦!”


    小老头:“饿了吧,肯定没吃饱,纪大娘蒸了包子,不过晚上还是别吃了,容易积食,灶上给你留了粥,一直温着呢,凌波,快来,把粥端过来。”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凌波去热粥,万如意去腌菜缸里捞咸菜,沈望星扔下手里的话本子,泥鳅拿了几个小板凳出来,小夜转圈咬自己的尾巴,阿黄急着汇报今天听到的八卦,就连小妖和大胖也跑了过来,赵时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忙碌,很幸福,很满足


    而此时的慧明公主,还在玉景宫里。


    她甚至还在那张床上!


    她怔怔地望着头顶的承尘,再一次咬住自己的手,手背上早已鲜血淋漓,她却毫不在意。


    疼痛再次袭来,她也再一次确定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她和姐姐原本是不准备来参加中秋宫筵的,也没有人想让她们来,人家无非是给个面子,等着她们自己找借口拒绝罢了。


    可是那天,杨胜秋说他会来,而且他说他在宫里等她。


    这个等字,让她的心里有了期待,明知道她和他不会有未来,可是她却还是想来,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他一个温柔的眼神,他一句体贴的话语,都能让她沉迷其中,飞蛾扑火。


    可是到了宫筵上,她却发现她根本连杨胜秋的影子都看不到。


    男女分席,她们姐妹虽是边缘人,可也贵为公主,而杨胜秋只是一个刚入仕的低品官员,酒席根本不在一个地方。


    她患得患失,食不下咽,一位宗室长辈拉着姐姐问起佳柔长公主的近况,姐姐比她更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她百无聊赖,一抬头却撞上青川县主刀子一样的眼神,她畏惧地把脸侧向一旁。


    这时,一个宫女走了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公主,杨状元请您到玉景宫等着他,稍后他会过去。”


    玉景宫?


    去年走过一次水,烧了两间宫舍,重新修缮后便一直空置,没有主子住在里面。


    秋哥哥会去那里?


    丫鬟春樱看到有宫女靠近,警惕地看过来,她连忙对春樱说道:“我刚刚把帕子落在恭房里了,你去找找。”


    春樱若是听到秋哥哥的名字,一定会告诉姐姐的,姐姐不喜欢她想着秋哥哥。


    春樱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去恭房里找帕子了,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一盏茶的时间。


    见她支开丫鬟,宫女小声说道:“杨状元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如今看守玉景宫的张公公是奴婢的干爹。”


    说着,宫女的手里多了一支木簪。


    慧明公主一把抓过木簪,这是她亲手雕刻送给秋哥哥的。


    “怎么在你这里?”


    宫女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在等你亲手为他插上。”


    四周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只有少女怦怦的心跳声。


    那压在她身上十多年的枷锁似乎不见了,她忘了重重宫规,忘了世间险恶,她的耳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在等你亲手为他插上。


    秋哥哥,我来了,你等我,我这就去!


    姐姐还在和那位长辈女眷聊天,青川县主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旁边的两位闺秀翻了个白眼,慧明公主松了口气,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跟着宫女走了出去。


    玉景宫并没有慧明公主想象中的宫门深锁,而是开了半扇门,宫女带着她,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慧明公主虽然在宫里长大,却还是第一次来玉景宫,这里离御书房很近,不是后宫里的女人可以来的地方。


    不愧是刚刚修缮过的,墙壁和柱子都是最近新刷的,白的白,红的红,鲜亮夺目。


    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慧明公主晕倒前看到廊下摆着几盆秋菊,这是菊香吗?


    可惜,她来不及判断这是不是菊香,便没有了知觉。


    她是被尖叫和斥责声吵醒的,和她同时醒来的,还有太子!


    接下来的事,慧明公主不愿回想,哭声、骂声、指责声,太子妃长长的指甲抓在她的脸上,那个平素里温婉端庄的女子嘶声质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拼命摇头,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分辩,她只能下意识地重复着:“不是,我没有,不是,我没有”


    她说她是被一名宫女带来的,可她却说不出那宫女的名字,她想说是秋哥哥约她来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回去了。


    那时她想,她已经这样了,何必牵连无辜的人呢。


    再说,也没有人相信她,她看到对她一向很好的皇后娘娘眼中的无奈和同情,也看到乔贵妃嘴边的嘲讽,后来皇帝来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腿,一脚一脚踢在太子身上,太子被踢倒在地,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野狗,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再后来他们都走了,她听到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接着,外面传来姐姐的哭声,可是很快,哭声没有了,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姐姐来了,又被带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留在这间屋子里,留在那张床上,如同一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屋里没有掌灯,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身上,斑驳稀碎。


    慧明公主在床上摸索,她希望能摸到一把剪刀,这样她就能以死明志了。


    忽然,她的手摸到一个尖尖硬硬的东西,是那支木簪,一番混乱之后,这支木簪竟然遗落在床上。


    她的心猛的一疼,秋哥哥,他知道她发生的这些事吗?


    那个宫女,真的认识秋哥哥吗?


    若是不认识,又怎会有这支木簪?


    可若是认识,那么


    慧明公主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事。


    是秋哥哥让这个宫女把她引到这里来的!


    不,不会,怎么可能呢?


    秋哥哥如皓月般美好,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他怎么可能会害她?


    慧明公主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可是最后却发现这都是徒劳的。


    她颓然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不,一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秋哥哥是被逼的,或者,根本就不是秋哥哥,秋哥哥的木簪被人偷走了,对,木簪一定是偷来的!


    可是无论真相如何,她都已经配不上秋哥哥,她甚至不配活着。


    她拿起那根木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只要用力刺下去,就能解脱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雕花木门从外面打开,两盏水晶罩子的风灯把屋里照得亮如白昼。


    “皇后娘娘口谕,慧明公主即日起去往慈恩寺带发修行”


    两名粗壮的嬷嬷冲过来,抢夺慧明公主手中的木簪,慧明公主挣扎着不肯给她们,一名嬷嬷用力过猛,木簪从中折断,嬷嬷把带尖的那一端扔到远处,两人把慧明公主从床上拖了下来。


    此时慧明公主手里还握着半截木簪,她紧紧握着,似乎握着她的一生一世。


    第182章 秋高气爽(两章合一)


    昨天从宫里回来时,身边还有邓峥等人,赵时晴没有机会和萧真议论宫里发生的事,因此,今天一大早,赵时晴连早食都没吃,便带着凌波、泥鳅、秀秀和沈望星一起去了如意舫。


    之所以大家一起去,是因为如意舫湖边的一片空地,很适合放风筝,秋高气爽,正是放风筝的时候。


    萧真没想到,一大早会来这么多人,听说他们都还饿着肚子,便让大壮去买早食。


    赵时晴:“不用不用,我们带了,借你这里的厨房用一用。”


    那么大的如意舫,只住了萧真、大壮和江平等人,主仆加在一起也只有六个人。


    至于厨子,除了萧真以外,全都是厨子,至于口味,吃不死人就行。


    说是自己带了,那就真的带了。


    大壮看得眼睛都直了,只见几人七手八脚从车上搬东西,油盐酱醋,整条的腊肉、腊肠,还有做好的包子,甚至还有一坛子酱菜和一坛子咸鸭蛋。


    这些东西一股脑搬进厨房,今天的大厨是凌波,二厨是秀秀,泥鳅负责烧火,沈望星负责在旁边给他们念话本子。


    大壮张着嘴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们平时也是这样烧饭的?”


    凌波:“家里有厨娘。”


    秀秀:“还有纪大娘。”


    泥鳅:“还有如意姑姑。”


    沈望星:“她们不许我们进厨房。”


    大壮懂了,也就是说,这几位平时其实是连灶台都不会靠近的。


    赵时晴正在和萧真说起昨天在宫里,她和三小只看到的那件事。


    赵时晴说道:“慧明公主会怎样,应该不会死吧?”


    萧真摇摇头:“只要她不自尽,皇室是不会处死她的,她的下场应是紫竹观或者慈恩寺。佳柔长公主常去紫竹观,所以慧明多半会去慈恩寺,那里比紫竹观要艰苦多了。”


    赵时晴不用猜也知道,这些年出宫的嫔妃,大多都是去了紫竹观,再加上有佳柔长公主,紫竹观得到的皇室供奉远远多过慈恩寺。


    如果慧明公主去了慈恩寺,那是真的受苦去了。


    赵时晴叹了口气;“同样是在宫里长大的,赵廷珞有八百个心眼子,慧明公主还不如十岁小孩。”


    萧真语气淡淡:“人和人不同。”


    赵时晴看得出来,萧真对慧心慧明这两位公主没有丝毫同情,想来也是和当年孙选侍的所作所为有关。


    赵时晴说道:“下一步就是废太子了吧。”


    萧真颔首:“哪怕太子和慧明的事天下皆知,在朝堂上也不会因此废黜太子,多半会让太子自己请辞让贤。”


    赵时晴对朝堂之事所知不多,但是她相信萧真的判断,因为她也觉得这件事的作用,就是让皇帝下决心废掉太子,现在皇帝决心已下,自是会有人把枕头递过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自然而然说到了杨胜秋,萧真说道:“杨胜秋想要求娶冯雅兰。”


    想到赵时晴可能不知道冯雅兰,萧真解释:“她是冯佳荷的姐姐,冯恪的庶女,虽是庶女,却很得冯恪看重,那一世她的运气却不太好。”


    赵时晴忙问:“怎么不好了?”


    “那一世她嫁的是进士郎”萧真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赵时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萧真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赵时晴问道:“什么事,重要吗?”


    萧真:“以前并不重要,可是现在却很重要。”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冯雅兰的夫君姓郎,名叫郎秋白,是郎静的侄儿。郎静就是以前的韩城父母官,他的岳父与冯恪是故交,而他调到京城后,也拜在冯恪门下,他的侄儿郎秋白是那一年的二甲进士,娶冯恪庶女冯雅兰为妻。”


    萧真说到这里,赵时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杨胜秋在韩城时便是郎静府上的西席,他是跟随郎静一家进京的,他家还有个女儿叫郎玉玉。


    你是怀疑那个郎秋白就是杨胜秋?”


    萧真点点头:“可惜上一世我并没有见过郎秋白本人,不知道他的相貌。”


    他继续说道:”有一年童州四地水患,永嘉帝派五皇子前去赈灾,当时五皇子与三皇子是最好的兄弟,三皇子特意让自己的连襟郎秋白同行,而郎秋白当时在工部,他是以工部官员的身份随行的。


    那次赈灾错漏百出,款项没能用到治理河道和安置灾民上面,五皇子完全被架空,最后背锅的也是他,那次灾情死伤上万百姓,其中就包括郎秋白,五皇子赈灾不力,削去皇籍,贬为庶人,自尽于府中。


    郎秋白死后,冯雅兰年纪轻轻便守寡,本已很可怜,可是天漏偏逢连夜雨,她唯一的儿子也被拐子拐走了,她心灰意冷,从此便闭门不出,再后来便没有她的消息了。”


    赵时晴大吃一惊,郎秋白是杨胜秋也就罢了,偏偏这个郎秋白还是以身殉职的。


    “那一世你关注过这件事吗?”赵时晴问道。


    萧真说道:“五皇子被贬,有我一份力。”


    “那郎秋白呢,他真的死了吗?”赵时晴又问。


    萧真一怔,摇摇头:“那一世,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就如这一世,他若不是杨老大夫的孙儿,于我,也同样是一个小人物。”


    更何况,上一世,郎秋白连状元都不是,娶的又是冯家庶女,去的也是六部里最不受重视的工部,到死也只是一个从五品,他这样的人,不仅萧真不会重视,其他人同样不会。


    萧真说道:“我之所以还记得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的儿子。当年,他儿子被拐的事,在京城闹得很大,京城治安一向很好,甚少会有拐卖孩子的事情发生,更何况那还是冯恪的外孙。


    冯雅兰带着孩子去白云观上香,一转眼孩子就不见了,找遍白云观,也没有找到孩子的踪影。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甚至还传出用小孩的内脏泡酒的谣言,京城人人自危,那段时间,街上都看不到小孩玩耍了。”


    赵时晴忽闪着大眼睛:“那一世你没有留意过郎秋白这个人,那么现在你假想一下,假如郎秋白就是杨胜秋,那么为何两世有所不同,这一世他没有成为郎静的侄儿,而上一世,郎秋白也没有考上状元,你想想看,为什么会不一样?”


    萧真的目光落在赵时晴脸上,比起在吴地时,小姑娘的五官又长开了一些,少了两分青涩,多了两分明媚。


    “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变数就是你。”


    “上一世你没有出现,梁王府没有了,我的家也没有了。躲在暗处的杨胜秋看到的是危机,是杀戮,他怕了,所以他给自己找了一个靠山,那就是郎家。


    我打听到一个消息,这一世杨胜秋之所以能以弱冠之年便到郎府做西席,主要原因便是他救过郎静的儿子。


    想来上一世的郎秋白也是如此。


    郎静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当时,无论是郎秋白还是杨胜秋,郎静都是他能抱到的最粗的大腿。


    上一世我父母被害,梁王府危机,梁王府与萧家的战争,全都发生在科举前后,因此,那一世的郎秋白小心翼翼,就连科举也要隐去锋芒,他只考了个二甲,考上进士,却不会引人注意。


    而这一世的杨胜秋志向更加高远,他不满足于借着做西席的机会接近郎静,为郎静夭折的幼弟承继香火,他的目标在京城,这个幼年时被迫离开,却念念不忘的地方。


    所以,这便有了前世隐姓埋名的郎秋白,和这一世的状元郎杨胜秋。”


    赵时晴冲着萧真竖起拇指,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念头一起,小姑娘的耳朵尖尖又红了,哎呀呀,谁看上他了,顶着一张假脸,谁会看上。


    夸奖的话到了嘴边,就变味了:“不愧是我舅舅,真厉害!”


    萧真:


    趁着萧真没有反击,赵时晴连忙岔开话题:“如果郎秋白真是杨胜秋,我怀疑那一世,三皇子让他跟随五皇子,不是去做事的,而是去捣乱,那次出了那么大的漏洞,一定和他有关系!


    你想想,是不是?”


    萧真想了想,说道:“当时查出了五个人,全部都是跟随五皇子一起去童州的,这五人全部参与,他们瞒天过海,架空五皇子,贪墨修缮款,又贪墨赈灾安置款,甚至还杀了两名地方官,这五个人都是五皇子的亲信,也是他信任的人,他们全都是被凌迟的,而做为随行的唯一一个三皇子的人,郎秋白却殉职了。


    现在回想起来,因为他是殉职,所以从始至终没有人怀疑过他,更没有人调查过他。


    他这一死,却是彻底洗白了自己。”


    赵时晴呵呵冷笑:“或许他没死,只是借死远遁,还有他儿子,说不定真正的拐子就是他,或者是他派来的人。”


    萧真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又有些不解:“那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是为了三皇子吗?可他死了,不论真死假死,都是死了,除非他相信,三皇子登基之后会让他死而复生,可是直到我死的时候,三皇子也没有登基,皇帝也还健康活着。


    再说,他若真是想等到三皇子登基那日,也没有必要带走自己的儿子,儿子留在京城,自有冯家人护着,无论如何也比跟着他隐姓埋名要好得多。”


    赵时晴同样不解,是啊,他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带走儿子呢。


    难道不准备回来了?


    他日三皇子登基,论功行赏,他也不回来了?


    赵时晴想不通,她又想起杨老大夫留给孙子的那封信,信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地图。


    她敲敲脑袋:“我还是太笨了。”


    萧真微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可是门外却响起凌波的声音:“二小姐,开饭了!”


    赵时晴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郎秋白,什么杨胜秋,对于正在长身体的赵时晴来说,全都没有吃饭重要!


    包子煎成两面金黄,还有一锅熬出米油的小米粥,配上万如意腌的八宝酱菜,赵时晴吃得很香。


    萧真看着她吃饭,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看别人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你好像又长高了。”萧真由衷说道。


    赵时晴眼睛亮了:“真的?那我再多吃一点,我想长得更高,像姐姐一样高。”


    吴地人普遍个头不高,赵时晴在吴地已经算是身材高挑了,可是比起赵云暖还是矮了一点,在她看来,要长到姐姐那个高度才是正正好,不仅穿衣裳好看,骑在马上也是英姿飒爽,不像她,明明已经及笄了,可是在别人眼中,她还是一个小孩。


    萧真轻笑,前世,十八岁之前的他也是如此,想长大长高,想威风凛凛,想万众瞩目。


    那时的他做梦也想不到,十八岁之后,等待他的是尸山血海。


    他的朝气,他的锐气,全都在无休止的杀戮和逃亡中磨灭殆尽,即使重活一世,也终不似,昔日少年时。


    看着赵时晴和她的小伙伴,萧真时常会忍不住说上一句“年轻真好”。


    可是他其实也只比赵时晴大三岁而已。


    他也还是一个少年。


    赵时晴吃完自己的,见萧真没动筷子,问道:“你不饿?”


    萧真点头:“嗯,你来之前,我用过早食了。”


    赵时晴:“你不早说!”


    她拿过萧真面前的吃食,又是一轮风卷残云


    除了几条老腊肉,几个人把自带的食材全部装在了肚子里,然后腆着吃着鼓鼓的肚子,跑去放风筝。


    窗外传来他们的笑声,时不时还会夹杂着一两声口哨声。


    忽然,窗前探出一张笑脸:“你躲在屋里做什么,快出来,我教你放风筝!”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出现在他面前,萧真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可是他的手刚刚伸出来,就被赵时晴抓住,然后一拉一拽,便把萧真从窗户里拽了出来。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秋风起,吹落了树叶,吹起了风筝,也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萧真想,他会永远记住这个秋日,吃饱喝足,有小友,有风筝,有个耳尖红红却拗着叫他舅舅的可爱姑娘。


    第183章 流水(两章合一)


    次日,萧真来甜井胡同,把三万两的银票递给甄五多:“余下的,慢慢还。”


    甄五多看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儿子花老子的,不用还!”


    萧真:……


    看着萧真吃瘪的样子,小老头心里暗爽:小样儿,你想啥我还不知道?把钱还给我,就不欠我的了,然后再和我解除父子关系,连真脸都不敢露出来,就想来拱我家白菜,想得美,梦里啥都有。


    “还了,就收下。”萧真瓮声瓮气。


    小老头翻个白眼,把银票揣进怀里,有人送钱给他花,美滋滋。


    “就当是你这个儿子孝敬老子的,趁着我大孙女还没回来,滚吧!”


    萧真:……


    萧真圆润的滚了。


    望着那道挺拔中带着几分落寞的背影,甄五多摸着胡子笑了。


    萧真给他做儿子,他很满意,甚至有些引以为豪。


    可萧真给他做孙女婿,那还差的太远了,不求你有钱有势,有房有田,但是最起码真实身份要有的,真脸也要有吧。


    当然,他老人家是不会告诉宝贝大孙女的。


    萧真从甜井胡同出来,一个人在马车里枯坐许久,给小老头做了这么久的干儿子,小老头在想什么,他至少也能猜到六七分,他知道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而此时的赵时晴,正和燕九、燕十一、燕十二一起,浩浩荡荡去看胸口碎大石。


    却没有看到赵廷珞。


    燕九:“他说最近他不出门,他说不仅是他,宗室里但凡有脑子的,这阵子全都闭门不出。”


    朝堂眼看就要有大变动了,宗室们可不想这个时候出来碍眼。


    赵时晴有同感,今天出门之前,她让泥鳅去梁王府,给赵廷暄送信,让他请假,这阵子不要去国子监上课了。


    眼看就要回梁地了,赵时晴可不想让他再惹是非。


    几个人走在街上,虽然这是他们不知逛过多少次的街道,可却还是看什么都觉新鲜。


    走着走着,就到了上次遇到那对小哥俩的地方。


    别说,那小哥俩胸口碎大石的摊子,远比他们的烤鱼更受欢迎,至少现在还摆着。


    赵时晴一脸兴奋:“就是这里,他们是不是很年轻,也很厉害?”


    然后,她便发现四小只怔怔地看着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小兄弟,一脸便秘。


    赵时晴伸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你们这是?”


    燕十一指着正抡着大铁锤准备开砸的小阿哥:“那是禄王府的赵廷钢。”


    他又指着躺在下面的小阿弟:“那是赵廷钢的弟弟赵廷桅。”


    赵时晴


    这两人竟然是禄王府的人?


    她知道禄王,就是那位只会说“皇上圣明”的老王爷,与福王并列卧龙凤雏。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赵时晴压低声音。


    燕九:“我们也不知道,前两天我还在国子监见过他们,可能就是想出来赚点外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赵时晴:“他们经常赚这种外快吗?”


    燕九:“他们去给人家盘过火炕,结果差点把那家人给熏死,就是字面的意思,那家的孩子从屋里爬出来求救,邻居看到了,那一家人这才幸免于难。


    人家找不到他们就报官了,衙门根据苦主的描述绘出画像,恰好我大哥去京府办事,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禄王府赔了二千五百两银子,五口人,每人五百两,那家人得了银子,千恩万谢,还说小少爷下次想盘炕了,一定还要去他家。”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来到京城才知道,她还真是个好孩子。


    燕九继续说道:“你刚来京城,一定还不知道赵廷珞家里丢过一个小弟弟的事吧,就是因为这件事,这俩活宝得到了灵感,可是他俩年纪大了,拐子都不拐他们,他们就自卖自身,赵廷钢装死人,赵廷桅跪在地上卖身葬兄,哈哈哈。”


    赵时晴:


    “那啥,你说赵廷珞的弟弟丢了?赵廷珞只有十岁,他弟弟几岁丢的?”


    燕九:“襁褓里丢的,他家有个姨娘哎哟,哪个孙子打你爷爷?”


    一回头,就见赵廷钢手里拿个收钱的破碗怒目而视:“老远我就听到有人编排我,一看原来是你这孙子,给钱!”


    闻言,赵廷桅也跑了过来:“我草(草是一种植物),这是掉进燕子窝了吗,一下子来了一堆姓燕的孙子!”


    燕家三只也不生气:“孙子,快点,再给爷爷们翻几个跟头,爷爷就给钱。”


    赵廷钢:“好啊,孙子,你们今天不去上学,等爷爷去告诉你们的爹,抽你丫的。”


    燕八:“你这孙子自己都不去上学,还管你爷爷我上不上学,滚你娘的。”


    赵时晴退回几步,由着这几个继续讨论爷爷和孙子的问题。


    终于,讨论完毕,几个人勾肩搭臂,赵廷钢端着那只破碗,对赵时晴说:“兄弟,哥哥赚钱了,走,哥哥请客,一起去!”


    赵时晴看着那破碗里叮叮当当的几个铜板,这几个铜板连吃烧饼都不够。


    不过,禄王府的这对兄弟,她还挺想结交的。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放到破碗里:“胸口碎大石,碎得好,厉害,不白看,拿着!”


    赵廷桅一把拿起那张银票,展开一看,便挥舞着银票冲着大家喊道:“十两,十两啊,走,咱们去状元楼!”


    于是赵时晴便跟着他们去了状元楼,钢桅兄弟走在前面,状元楼的小二见他们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裳,伸手便拦,钢桅兄弟司空见惯,从腰里摸出块牌子在小二面前晃了晃,小二后退一步,忙道:“客官里面请。”


    待他们进去,小二乙忙问:“那是啥牌子?”


    小二甲:“哎哟,你这眼力比我还烂,那是禄王府的两个小祖宗。”


    一顿饭下来,赵时晴就和他们称兄道弟了,不过暂时她还是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女扮男装,如果只有燕家三只也就罢了,钢桅兄弟还不熟,赵时晴想了想,还是暂时不想和他们肝胆相照。


    不过,新认识的这几个小朋友,赵时晴都很喜欢,无论是行事无常的钢桅兄弟,还是古灵精怪的赵廷珞,以及燕家的几小只,全都很对她的胃口。


    几人分别的时候,钢桅兄弟一脸遗憾:“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摆摊了,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你们一定要记着哥哥,千万不要忘了哥。”


    好吧,也就是一顿饭而已,这两位的自称就从爷爷降到了哥哥。


    赵时晴反应快,忙问:“是宫里的那件事吗?”


    钢桅兄弟满脸沉痛:“谁当太子关我们啥事啊,这不是祸殃池鱼吗?真倒霉啊,下次投胎一定要多长眼,免得稍不留神再投胎到宗室里。”


    大家明白,这对不走寻常路的兄弟,和赵廷珞一样,也是得了家里的叮嘱,最近不要出门了。


    几人依依惜别,赵时晴问燕家小只:“你们呢,是不是也不能出门了?”


    “我们不会,我们家才不管谁当太子呢,又不是当皇帝。”


    赵时晴回到家时,萧真已经走了,她搬个小板凳坐到甄五多身边:“外公,今天怎么没出去遛鸟?”


    甄五多:“出了这么大的事,少出门,你也是。”


    赵时晴忙道:“外公,你猜我今天是和谁一起吃饭”


    她说了遇到钢桅兄弟的事,甄五多也啧啧称奇,这么努力上进的皇室子弟,他老人家也是头回听说。


    接下来的几天,赵时晴便真的很少出门,中间只是乔装改扮去过梁王府,和赵廷暄见了一面。


    过完年,赵廷暄便要动身回梁地了,赵时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位在京城,她总是不放心,谁知道哪天又惹出什么麻烦呢。


    “最近家里有信来吗?”赵时晴问道。


    赵廷暄讷讷,他收到聂氏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志得意满,上次和赵时晴见面时,赵廷暄还是半信半疑,收到这封信后,他想不信也不行了。


    姐姐来京城,哪里是嫁人,分明就是替他做人质,而在这当中,聂氏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赵时晴察言观色,便猜到他一定是收到聂氏的信了,没好气地说道:“没事偷着乐吧,回到梁地,你怕是就乐不出来了。”


    要知道现在的梁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已经不是聂氏,而是孟晓棠。


    孟晓棠有魄力有手段,还有大哥赵廷晗的宠爱,只会嘤嘤嘤的聂氏哪里是她的对手。


    现在聂氏正等着赵廷暄回去给她撑腰,赵廷暄性格懦弱,面对手握实权的大哥和有勇有谋的大嫂,而有一个兴风作浪又会扯后腿的亲娘,怕是没有安生日子好过了。


    这样一想,姐姐嫁到京城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远离聂氏。


    没办法,在别人身上可以用的手段,却不能用在聂氏身上。


    那毕竟是亲娘。


    不过,想到燕家那一大家子,赵时晴弯弯嘴角,姐姐以后的日子,怕是每天都会热热闹闹。


    见过赵廷暄之后,赵时晴着实过了几天大家闺秀的日子,每天跟着万如意一起做手工,或者陪小老头吹牛,再或者蹲在厨房外面等着纪大娘做好吃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几天后的清晨,她一觉醒来,便看到小妖和大胖齐齐端坐在她的床头,如同哼哈二将,正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


    赵时晴就奇怪了,初见大胖时,目光清澈而愚蠢,和小妖在一起混了一年,就学会了鄙视嫌弃,再混一阵子,怕是连小妖的死亡凝视也学会了。


    “二位,早啊!”


    【猫回来了,你还不起床迎接?】


    赵时晴:“两位安,两位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猫去了你不带猫去的那个大院子。】


    赵时晴立刻坐起身来,她知道小妖嘴里的大院子是哪里。


    皇宫!


    “两位主子吉祥,快点和小晴子说说,你们在大院子里听到啥事了。”


    【太子喝汤,喝完就吐血!】


    【太子吐完血就说他愿意写折子请辞。】


    赵时晴:“太子死了吗?”


    【没死,还活着,只是吐血。】


    赵时晴瞬间明白了,果然如萧真所说,慧明公主的事是不能拿到朝堂上说的,所以必须让太子主动请辞,他不肯,那便吓一吓。


    那碗汤,能让他吐血,当然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这些事,根本不用永嘉帝自己去想,自会有人察言观色替他去做,永嘉帝要的,只是太子的请辞折子而已。


    赵时晴想了想,对小妖和大胖说道:“冯府里可能也有猫,你们要不要去逛逛?”


    小妖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赵时晴:【猫早就去过了。】


    大胖:【那里的猫不是主子,只能睡厨房。】


    赵时晴懂了,宫里的猫都是各宫各院主子们养的,过的也是主子的生活,而冯府的猫,是厨房里养来捉老鼠的,不能进主子的屋子。


    看这两个一副懒得再去的样子,赵时晴心中唏嘘,猫也有阶层,自家这两个是什么时候变成嫌贫爱富的呢?


    赵时晴反思。


    好在这两只当天还是老大不情愿地去了冯府,晚饭前就回来了,告诉赵时晴:【他们家里要办喜事了,三姨娘赏了厨房里的下人,猫也有份。】


    三姨娘,冯雅兰的生母。


    冯雅兰是冯家的庶女,她能许配给杨胜秋这个新科状元,无疑是一门好亲,对于三姨娘而言,杨胜秋就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女婿,这是天大的喜事。


    赵时晴想到那一世冯雅兰的下场,一阵无语,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那一世直到杨胜秋和冯雅兰成亲之后,五皇子还是三皇子的跟班。


    可是这一世,从那天在宫门前就能看出,这对兄弟已经貌合神离了。


    能让这对好兄弟提前离心,萧真功不可没。


    这一世杨胜秋贵为状元,又让皇帝注意到他,他是不会再去工部了。


    如果这一世童州还有水患,三皇子想往五皇子身边安插人手,也不会是杨胜秋了,而五皇子也会早有防备,不会再让三皇子的人陷害自己,这说不定反而救了当地百姓。


    萧真说那一世,童州四地死伤百姓上万人,这一世应该不会了吧。


    第二天,赵时晴坐在家里也听到了消息,太子当着满朝文武,向皇帝请辞,说自己体染重疾,无法履行太子的责任。


    太医院也证明,太子连续多日咯血,急需静心调养。


    永嘉帝准辞,太子赵钧改封静王。


    群臣提议三皇子为太子,三皇子当场拒绝,说自己的贤能比不上众兄弟,当不起太子之位。


    永嘉帝便道:“太子之事,改日再议。”


    赵时晴问甄五多:“是真的再议吗?”


    甄五多:“一般要请立三次,现在才第一次,还有两次,两次之后,就要下旨立新太子了。”


    第184章 这个不要脸的(两章合一)


    大雍皇帝往上数三代全都崇尚道家,《道德经》中曰“致虚极,守静笃”,而儒家在《礼记》中也有“静以修身”,永嘉帝封废太子为静王,其中深意一目了然。


    不仅把废黜美化为“修身契机”,更要求废太子如槁木死灰,彻底退出权力场。


    静王的封号绝非恩典,而是将废太子永远钉死在权力边缘。


    静王封地远在几千里外的望幽县。永嘉帝下旨将望幽县改名为静幽县,从此,这里便是静王的幽禁之所。


    同为藩王,静王的待遇与八大王是天与地的差别。


    八大王可以拥有五千人的亲卫营,当然,这是过了明路摆在明面上的。


    而静王府的护卫不得超过五百人,且,不得干预地方军政。


    八大王只发愁养私兵的银子够不够用,而静王甚至要为王府开支担忧,因为静王的年俸比做太子时削减七成,仅有的三千石的年支还要养活王府几百人。


    除此以外,八大王世袭罔替,而静王子孙承爵降等,五代之后贬为庶人。


    随着静王的黯淡离京,朝臣们第二次请封太子红红火火地进行了,三皇子再次谦让。


    此时的五皇子府里,五皇子冷笑连连:“这个伪君子,下作小人,他这是哪门子谦让,虚伪之极,无耻之极!”


    汪公公闪身进来,低声说道:“五爷,杨胜秋求娶冯五小姐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两家已经换过庚帖了。”


    五皇子冷哼:“这个杨胜秋,爷之前还真是高看他了,为了攀龙附凤,竟然不惜迎娶冯家庶女,呵呵。”


    汪公公忙道:“老奴还打听出一件事儿,五爷要不要当个乐子听听?”


    五皇子横他一眼:“你个老货,在爷面前也拿上乔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烦着呢。”


    汪公公一笑,凑近一步,说道:“老奴听说,杨胜秋与慧明公主有私。”


    五皇子一怔,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汪公公神秘一笑:“五爷可记得孟皇后?”


    五皇子眼里闪过一阵迷茫,孟皇后是哪个?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什么孟皇后,就是先太子妃,孝康皇后。


    “记得,死了十来年了,这事还和她有关系?”


    汪公公解释:“孟皇后薨逝之后,她的嫁妆便由孟家收回了,孟大人告老返乡之前,把其中的几间铺子留给了慧心慧明两位公主,想来是觉得孟皇后膝下空虚,小皇孙也不在了,把这几间铺子留给这两位公主,她们感恩孟皇后,也能记着孟皇后的恩典。”


    五皇子点点头,孟家虽然并非豪富,可也家底殷实,送给两位公主几间铺子也是给得起的。


    “接着说。”五皇子来了兴趣。


    汪公公继续:“其中有一家铺子是做古董生意的,就开在开泰街上,生意不好也不坏,有人亲眼看到杨胜秋杨状元,和一个姑娘一前一后进了铺子,杨状元簪花游过街,京城里见过他的可不少,因此一眼就认出他了,至于那位姑娘倒是无人识得,可是那姑娘的穿着打扮却有些古怪,明明是一身寻常绸缎铺子里买不到的绫罗绸缎,可头上却只插了一支木簪!”


    五皇子眉头微蹙:“仅凭一支木簪也不能证明那就是慧明啊?”


    汪公公微笑:“五爷莫急,听老奴细细道来。慧明公主被送到慈恩寺那晚,曾用一支木簪抵住自己的脖子。


    老奴花了些功夫,便从那日的两位嬷嬷口中问出了那支木簪的样式。


    五爷您也知道,宫里的那些嬷嬷眼睛毒着呢,但凡她们见过的物件儿,都能过目不忘。


    老奴按照她们的描述,绘出了那支木簪的大致纹样,又找了佳柔长公主府的几个见过慧明公主的人问过,她们证实那支木簪是慧明公主亲手雕刻,并且完善了木簪的纹样,老奴再把这纹样拿给那日在古董铺子见过那姑娘的人看,最终确认,这支木簪就是他见过的那支。


    五爷,您想啊,这支木簪出自慧明公主之手,寻常女子从何得来?


    且,那还是在她自己的古董铺子!


    由此可见,那日在古董铺子与杨胜秋私会的女子就是慧明公主!”


    汪公公说的有理有据,五皇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切,最后哈哈大笑。


    笑完又连呸几声:“无耻,太无耻了,这个杨胜秋,比老三还要无耻!


    爷就说吧,慧明和慧心平时见到这种热闹的场合就要避开,怎么这次就巴巴地跑来自荐枕席,可若是慧明和杨胜秋有私情,这就说得通了。


    慧明去玉景宫私会的不是老大,而是杨胜秋那个杂碎!


    呸呸呸,这人太恶心了,比爷想得还要恶心!


    还有老三,竟然重用这么一个恶心的家伙,还和他做连襟,爷看不起他,真心看不起他!”


    五皇子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汪公公吓了一跳:“五爷,这事急不得!咱们要从长计议。”


    五皇子笑道:“老汪,都是人老成精,我看你却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再说了,爷还不知道要从长计议吗,你该不会是以为爷要到父皇面前告状吧,爷没这么笨,冯首辅家有喜事,爷要让他喜上加喜。”


    如意舫内,司胖子连喝几口凉白开,终于不再气喘吁吁。


    萧真看他一眼,说道:“你太胖了,少吃几顿吧。”


    司胖子笑嘻嘻:“我这一身肉是胎里带来的,喝口凉水都长肉,瘦不下去。”


    “急着跑过来,什么事?”萧真问道。


    司胖子哈哈一笑:“真让您给说对了,我就是让人在汪先生面前提了一嘴,那老阉货就去查了,不但去了古董铺子,连宫里和佳柔长公主府上都去查了,把那点子事查得一清二楚,八成这会子,五皇子已经全都知道了。”


    萧真颔首:“做得不错,那单生意,你给汪公公多分点钱,要让五皇子觉得咱们这个钱袋子是稳了,钱是人的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慈恩寺。


    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如今的慈恩寺,已经鲜少有贵人踏足了。


    同样都是为皇室女眷而建,可是紫竹观最近十年里已经翻修了两次,一次是为了迎接佳柔长公主的师父玉丹真人来紫竹观修行,另一次则是皇后娘娘和乔贵妃用自己的体己银子修的。


    所以紫竹观美轮美奂,如同神仙洞府一般,除了皇室宗亲,京中达官显贵的女眷们也是隔三差五就来紫竹观上香,更有长住于此的。


    慈恩寺则恰恰相反,已经几十年没有翻修过了,给佛祖重塑金身什么的,更是无人敢提。


    如今从宫里出来还在慈恩寺修行的,只有德宗皇帝(太上皇的父亲)的两个老美人和太上皇的一个美人。


    并非自德宗之后来慈恩寺修行的只有这三位,而是其他人全都死了,还能坚持活下来的,只有她们三人。


    如今,慧明公主是第四个。


    她来到慈恩寺已经七天了,这七天里,她都是被关在一间狭小的禅房里。


    她的丫鬟和嬷嬷都没能跟着一起来,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春樱也没有。


    这七天里,慧明公主只见过一个人,就是每天来给她送饭和收马桶的一名老尼。


    那老尼面色阴沉,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密,她看慧明公主的目光如刀子般锋利。


    “又没吃?怎么,粗茶淡饭入不得你的口?你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年纪轻轻被送到这里来,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脸的贱货!”


    慧明公主还是未嫁姑娘的打扮,能送到这里来的都是出身显贵,若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又怎会被送到这里来?


    刚开始,慧明公主还会反驳几句,可是却换来老尼更加肆无忌惮的谩骂和侮辱。


    渐渐的,她认命了,不再反驳,而是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任由老尼发泄。


    今天老尼又来了,也第一次看到了空空如也一粒不剩的饭碗。


    终于还是挺不住了,肯吃饭了。


    老尼轻蔑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慧明公主,不,她现在是慧明了,这里不会有人称她为公主。


    慧明每天都会把送来的饭菜吃得一粒不剩,哪怕没有一滴油,哪怕米里有沙子,她都要强迫自己吃下去,因为如果不吃,她便会听到更加难听的辱骂,甚至责打。


    是的,那个老尼每次来的时候,手里会拿着一根二尺长的竹片,竹片打在身上很疼很疼,她只能用手护住自己的脸,任凭竹片打在娇嫩的皮肤上。


    第三天,也就是慧明来这里的第十天,她终于见到了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四十上下的老尼,也是这里的住持普玄,慧明也知道了先前的那个老尼,名叫普净。


    她们不是宫里出来的宫人,而是宗室。


    普玄年少守寡,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娘家又已经没有能依仗的人,便在慈恩寺剃度出家。


    普净的情况和她差不多,只是出家时年纪大了。


    普玄上下打量着慧明,目光里没有喜怒,也没有感情。


    “既然想通了,从今天开始,就和大家一起干活吧,你也看到了,咱们这里就是这个条件,没有香火,宫里给的银子也有限,想要吃饱肚子,就要干活,咱们这里不养闲人。”


    普玄说完就走了,普净带着慧明去了她干活的地方,指着堆了一地的僧衣:“别的活你也不会做,就先从洗衣裳开始吧。”


    慧明自幼锦衣玉食,哪怕身份尴尬,她也没有吃过一天苦,更别说是做粗活。


    第一天,她把衣裳洗破了。


    挨打。


    第二天,衣裳没有洗干净。


    挨打。


    第三天,直到天黑,衣裳也没有洗完。


    挨打。


    第四天,她起晚了,赶到饭堂时,已经没有饭了。


    寺里讲究过午不食,其他人都是早上饱饱吃一顿,再在怀里揣两个馒头,中午吃一个,晚上再趁着没人看到偷偷吃一个,这一天便熬过去了。


    可是慧明连早食都没有赶上,就更不用说中午和晚上了。


    她饿了整整一天,却还要继续干活。


    她昏倒在水井边,不用问,又挨了普净几竹片。


    夜里,她在睡梦中被人拍醒,借着破旧窗棂中透进来的班驳月光,她看到一张苍老的脸。


    “你是谁?”


    “我姓全,以前是宫里的美人,来这里十年了。”


    慧明懂了,这位应是太上皇的美人,是太上皇去长寿宫后送到这里的那一批。


    “全,全姑姑。”


    太上皇的美人,年纪不会很大,顶多就和许太嫔一样,只有三十多岁。


    可是眼前的这位,看上去却像是五六十岁的。


    和保养得宜的许太嫔相比,就如同两代人。


    可见,环境对人的改变太大了。


    全姑姑拍拍她,拿出一个又干又硬的馒头:“吃吧,吃饱肚子才能活下来。”


    慧明接过那个馒头,这是从那件事之后,唯一一个对她给予善意的人,她很感激。


    “谢谢您。”


    全姑姑叹了口气:“当年我刚进宫时,在御花园里被人算计,恰好太子妃从那里经过,证明了我的清白,我才没有被打入冷宫。


    可惜,好人没好报,太子妃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她的大恩大德,我也只能在心里记着了。


    现在你来了,虽然她们没说你的身份,可我知道你是谁,你的眉眼随了孙选侍。


    对了,孙选侍和我娘家是邻居,我没进宫前就认识她,你既是孙选侍生的,那也算是太子妃的女儿,我不是帮你,而是在报恩。”


    慧明努力想要掩去脸上的愧色,从小到大,姐姐不止一次告诉她,她们的生母是被太子妃害死的,太子妃是她们的仇人。


    她们接受太子妃的嫁妆是应该的,这都是太子妃欠她们姐妹的。


    可是现在,她落魄至此,得到的唯一帮助,却是因为太子妃。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十年了,却还在恩泽于她。


    好在屋里昏暗,全姑姑看不出慧明神情中的异常,她向慧明说起寺里的事。


    第185章 凤凰振翅(两章合一)


    全姑姑继续说道:“普净未嫁时被继母打骂,成亲后又被丈夫嫌弃,丈夫死后儿子不孝,她是在家里过不下去才出家的,憋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欺负人的机会,便一发不可收,和我一起来这里的吴美人,被她打骂后又羞又气,一条绳子吊死了。


    还有那个普玄,不要看她道貌岸然,她最是贪,每年宫里拨过来的银子,本来足能让咱们丰衣足食,可是其中一半都被普玄中饱私囊,咱们才会过得这么苦。


    不信你看,下一步她就要让你往寺外递信,让家里人往寺里送钱送物,这些最后一样也落不到你手里,全都被她贪去。”


    能够选秀进宫的女子,娘家大小也会有个官职,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除非是那些心狠的人家,否则都会不忍女儿在寺里受苦,想方设法送些银子或东西进来,而这些,多半都会落到普玄和她的亲信手中。


    而那些没有娘家能送东西的女子,就会沦为被欺负发泄的工具。


    慧明好歹也是公主,即使宫里那些人对她弃如蔽履,可她还有慧心这个亲姐姐,姐妹俩相依为命,慧明若是托人给送慧心捎信,慧心不会不管。


    慧心的地位虽然尴尬,可她也是锦衣玉食的公主。


    全姑姑告诉慧明这些事,就是提醒她,很可能她就是下一个被普玄吸血的人。


    当然,在成为血包之前,就要把她踩在脚下,辗碎她的尊严,让她为了一个馒头、一口热饭而摇尾乞怜。


    慧明听着听着,耳朵嗡嗡作响,全姑姑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是知道,这些天她受过的苦,只是开胃前菜,更大的迫害还在后面


    甜井胡同的院子里,赵时晴收到了姐姐赵云暖的信。


    赵云暖的信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她告诉赵时晴,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这种准备不但来自心理,也来自其他。


    包括体力、人力,以及财力。


    赵时晴呆了呆,难怪姐姐的信比聂氏的还要迟,原来正在做准备,确定自己具备可以应付来京后的一切,姐姐才给她写了这封信,让她放心。


    赵时晴深深怀疑,姐姐会带一支军队来京城。


    事实上,赵云暖确实是这样准备的。


    对于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婚姻于她们就是一场搏弈,一场与命运、与政局、与夫家,甚至与娘家的搏弈。


    赵云暖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要幸运,一是她没有可以左右她命运的父母,聂氏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最后拍板的人是皇帝;


    二是她有为她着想一心帮她的哥哥和妹妹,弟弟虽然糊涂,却也心地善良,没有暗中使坏;


    三是她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充分准备;


    四是燕家至少表面看来并非奸恶的人家,内里如何还要亲自接触了才能知道,至于燕侠,从妹妹的信里可以知道,人品相貌样样不缺,能让妹妹真心实意称一声燕大侠的人,赵云暖还是有信心的。


    圣旨送到之后,聂氏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容光焕发,甚至还想重新掌管王府后宅,可惜全都被孟晓棠无声无息地压下去了。


    聂氏吃了哑巴亏,心里既恨又委屈,独自哭了很久。


    她忽然发现,除了郑嬷嬷,她连可以哭诉,给她安慰的人也没有了。


    丈夫死了,最疼爱的儿子远在京城,长子与她生分,长女更是个没良心的,至于那个新娶的儿媳妇,更是让她领教了什么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而那个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养女,更是个白眼狼。


    以前她身边还有一个亲妹妹聂琼华,可现在聂琼华坟头的草都已经枯了两茬儿,至于娘家其他人,从聂二老爷死后,就几乎和她断了亲。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围在她身边阿谀奉承的官眷们,现在正削尖脑袋往孟晓棠身边凑。


    也就是这一刻,聂氏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座梁王府,她真的抢不回来了。


    赵云暖好不容易要走了,却又来了一个孟晓棠,赵云暖大多时间都在军营里,与后宅之事并不精通,除了使用强硬手段不让聂氏出门,也就没有其他招数了。


    可是孟晓棠不同,那是真真正正在侯府后宅里死里逃生的人,无论手段还是胆量,一个也不缺。


    更重要的是,她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女,她沉稳坚毅,却又圆滑中带着爽利,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却又镇得住局面,压得住场子,只要赵廷晗能在梁王的位置上坐稳,孟晓棠绝对是他的贤内柱。


    换句话说,如果孟晓棠当年没有被作局,她绝对就是高门大户都想要的掌家媳妇。


    这样的孟晓棠,也难怪聂氏只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甚至连再战的勇气也没有。


    现在的聂氏,只盼着赵廷暄早点回来,只要赵廷暄回来,她便有了依靠。


    赵云暖在得知她被换做人质这件事,是聂氏这个亲娘率先提议时,她便对聂氏连多看一眼的想法也没有了。


    小妹当着聂氏的面就说过,哪怕聂氏死了,她也不会理。


    赵云暖苦笑,这样的话,她也想说,可是她却不能。


    不过等她到了京城,想要回梁地便比登天还难了。


    她不能插手梁王府的事,就连聂氏死了,她也不能回来。


    换个思维,于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赵云暖心里很清楚,哪怕她和哥哥相互信任,哪怕嫂子孟晓棠是在她的帮助下娶进门的,可是她手握军权,在世人眼里,她都对哥哥有威胁,哪怕哥哥现在不会这样想,可是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还不如现在这样,趁着兄妹、姑嫂之间的感情最亲厚的时候,她交出手里的权力,远远离开。


    在接到圣旨的第三天,赵云暖便将亲卫营交给了赵廷晗。


    赵廷晗心痛如绞,他好不容易才从京城回来,可是大妹却要去了,且从此还要隐于后宅,他那个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妹妹,以后就连走出家门都要看翁姑的脸色。


    赵廷晗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妹妹,如果不是他回来,老二不会走,老二不走,聂氏就不会报复到两个妹妹身上,现在小妹妹离家出走,大妹妹也要去做人质,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


    那晚,孟晓棠把赵廷晗拥在怀里,任由他哭湿了她的衣裳。


    这是一个从小便远离亲人,缺乏母爱的男人,只有孟晓棠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家庭的温暖,父母的关爱,兄弟姐妹的亲情。


    可是他好不容易回到家,却是用父亲的死换来的,而他幻想中的母爱,也终归只是幻想。


    好在兄弟姐妹亲厚,但却好景不长,一个远嫁,一个出走,赵廷暄虽然不久就能回来,但是有聂氏在,兄弟之间的关系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孟晓棠柔声安慰:“趁着还有时间,我们给大妹多准备一些嫁妆,再想办法多凑些人手让她带到京城,有钱有人,她才能游刃有余,还有小妹,她虽然还小,可也及笄了,她的嫁妆也提前准备出来。”


    好在聂氏不会管这些,那就由她这个做嫂嫂的来安排吧。


    孟晓棠对两个姑子既喜欢又感激,若是没有她们,她不能顺利来梁地,更不能堂堂正正嫁入梁王府做正妃。


    夫妻俩的想法,赵云暖猜到一些,因此,当孟晓棠和她说的时候,她没有推辞。


    同时,她自己也参与进去。


    赵廷晗给她的人手,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文有武,有放在明面上的,也有藏在后面的,他们当中只有一小部分随她的嫁妆一起进京,而其他人,则会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分批提前进京。


    不久之后,赵时晴便见到了第一批进京打先锋的人。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叫韩大,女的刘春花,他们是来京城投亲的,亲戚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真实存在的一家人。


    选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赵时晴见到了韩大和刘春花,两人是特意来给她磕头,并且带来赵云暖的另一封书信。


    赵云暖告诉她,接下来还会有人陆续从梁地来京城,有的会想办法在京城落户,还有的会住到京城附近的县城里,这些人暂时没有任务,就是熟悉京城,所以赵时晴如果有事,可以随时吩咐他们去做。


    赵时晴挺开心,她也是手里有人的人了。


    啥?你不是有侍卫吗?


    赵时晴:快别提他们了,他们除了干架时有用,其他就没有用了,偏偏现在,也没有让他们干架的机会。


    所以现在赵时晴身边除了会易容的秀秀以外,最能帮她办事的是泥鳅、小妖和小乖。


    赵时晴还沉浸到有人可用的喜悦中时,半城之隔的冯府却出了一件大事。


    正在议亲的五小姐冯雅兰出事了!


    说是议亲,其实两家已经换过庚帖,也就是说,这门亲事其实已经算是订下来了。


    三皇子两拒太子,闭门谢客,冯佳荷也同样不再见客,但这个“客”里却并不包括娘家人。


    尤其是正在和杨胜秋议亲的冯雅兰。


    原本,冯佳荷对这位庶姐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在娘家时,为了给自己母亲,她没少算计冯雅兰和三姨娘。


    但是现在冯雅兰身份不同了,无论三皇子还是父亲,都要重用杨胜秋,那么冯佳荷,就必须要给这个庶姐一些体面。


    甚至还要修补一下彼此的关系。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冯佳荷邀请冯雅兰进府,一起做陪的还有青川县主,以及郎玉玉和范秋筠。


    姐妹相见,说了一会体己话,冯佳荷刻意亲近,冯雅兰也很聪明,诚心迎合,倒也是一番姐妹情深,就连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青川县主和郎玉玉,对冯雅兰的态度也比以前亲热了几分。


    后来一个丫鬟喜气洋洋地跑进来,对冯佳荷说道:“恭喜皇子妃,贺喜皇子妃,那株凤凰振羽终于开花了!”


    冯佳荷大喜过望,凤凰振羽是菊中名种,也是她的嫁妆,是别人送给冯恪的礼物。


    可是这盆菊花自从到了冯家,便连一个花骨朵都没打过,冯佳荷嫁进三皇子府,把这盆凤凰振羽也一并带过来了。


    三皇子也是爱菊之人,从宫里寻了一位擅长侍菊的老太监,对凤凰振羽精心照顾,前两天冯佳荷刚刚看到打了花苞,还在遗憾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若是平时,她定然会专门办个赏花会。


    不过,估摸着还要有三四天才能绽放,没想到今天凤凰振羽竟然提前开了,冯佳荷当即便邀请众女一起去花园赏花。


    与此同时,五皇子也来了三皇子府,三皇子有些不快:“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你怎么过来了?”


    五皇子不屑:“三哥,就算我现在不来,世人也知道咱哥俩最好,再说了,我若是不往你这里走一走,外人还以为弟弟们见不得你好呢。”


    若是以前,五皇子的这番言论,只会让三皇子觉得他不长脑子,可却并不反感。


    他巴不得所有的兄弟全都不长脑子。


    可是现在,这番话听在他耳中,却是格外的刺耳。


    你们可不就是见不得我好?


    皇家无亲情,只有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哪里有真正的兄友弟恭?


    “行了,既然来了,那就”


    话音未落,就见五皇子的小厮长明正掀开帘子的一条边儿往里面张望。


    三皇子气得想发火,这个老五,不但自己没规矩,下面的人也全都随了他,一点规矩也没有。


    五皇子也看到了长明,大声喝道;“长明,谁借你的胆子,敢在门外窥伺?”


    长明一听,掀帘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三爷、五爷,小的长了野狗的胆子,也不敢窥伺两位爷啊。”


    三皇子皱皱眉头,五皇子却已哈哈大笑,朝着长明便是一脚:“臭小子连话都不会说,那是熊心豹胆,到你嘴里就成了野狗的胆子了。”


    长明忙道:“小的贱命一条,也只敢长长野狗的胆子了,爷,你的脚没累着吧,小的自己来。”


    说着,便朝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抽了两个耳光。


    五皇子挥挥手:“行了行了,少来这套,你找爷啥事?”


    长明:“刚刚小的听府里的姐姐们奔走相告,说是三皇子妃的一株凤凰振翅开花了,这可是好兆头啊,小的便替姐姐们来向三爷道喜了。”


    第186章 赐婚(两章合一)


    五皇子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从调侃到震惊再到惊喜!


    “三哥,这小子说得没错,这是好兆头,弟弟恭喜三哥,贺喜三哥!”


    说着,五皇子便真的拜了下去。


    三皇子嘴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是的,这花名为凤凰振翅,早不开晚不开,却在父皇改立太子这个节骨眼上盛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连上天都在眷顾他!


    想到这里,三皇子的背脊更加挺拔,他带头向门外走去:“走,咱们过去看看!”


    皇子府虽是按照王府的规制建造,但是比起皇宫来还是小了太多,两位皇子脚程又快,片刻之后便到了花园。


    中秋刚过,天还不冷,所有的菊花都养在室外,菊园临湖而建,湖面微风徐徐,隔着湖便能闻到阵阵菊香。


    冯佳荷一行比两位皇子慢了一步,她们到时,两位皇子已经站在菊园里,远远便能听到五皇子的惊叹声。


    “外瓣金黄内芯紫红,果真如同凤凰振翅一般,花美,花名更美,不对,是吉利!”


    青川县主、郎玉玉和范秋筠,对凤凰振翅早有耳闻,但是越是名花便越难侍候,她们至今也没有见过,现在听到五皇子的称赞,更是想要亲眼一见,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


    以前这株凤凰振翅还在冯府时,冯雅兰便不止一次见过,只是一直没有开花。


    现在终于开花了,冯雅兰虽然也很好奇,可是她和杨胜秋换过庚帖之后,行事越发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惹祸上身,把这门好亲事给捣黄了。


    因此,此时听闻两位皇子已经在菊园里了,她反而不想去了。


    自己是有婚约的人,不方便见外男,哪怕其中一位是妹夫。


    冯雅兰忍不住放慢脚步,而原本走在她后面的郎玉玉却在这个时候加快步伐,两人就这样撞在了一起,冯雅兰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向一旁栽去,接着,她感觉到一股大力朝她袭来,她竟然直接向湖里跌去!


    原本,她们相撞的地方距离湖面还有一些距离,谁也想不到冯雅兰竟然会掉进湖里。


    重物落水发出的声音,伴随着郎玉玉的尖叫声,一起传进冯佳荷耳中,冯佳荷转过身来时,冯雅兰已经掉进湖里了!


    冯佳荷脸色骤变,她还没有看清落水的是谁,已经在心里开骂了。


    落水,又是落水,这些贱人就没有其他花样了吗,搞事都搞到本皇子妃眼皮底下了。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众人,最看不顺眼的郎玉玉还在尖叫,青川县主正伸着脖子往湖里张望,范秋筠也在,那么,湖里那个是


    冯佳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湖里的人竟然是冯雅兰!


    她连忙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快去找几个会泅水的婆子来救人!”


    话音刚落,就见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跃入湖中,在空中划出两道半弧。


    郎玉玉再次尖叫:“那是五殿下的小厮!”


    冯雅兰的脑袋嗡的一声,虽然一时半刻还没有想明白,但是直觉告诉她,出事了,出大事了!


    而此时的三皇子在得知落水之人是他的便宜大姨子之后,脸色便阴沉下来。


    再看到五皇子身边的长明和长贵儿一起下水救人时,他的双拳差一点就在袖子里藏不住了。


    他恨不能一拳打扁五皇子的鼻子!


    王八蛋!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冯雅兰的丫鬟扑上去,将自家小姐从长明手里抢了过来,郎玉玉也小跑着过去,抹着眼泪不住地说“对不起”。


    “冯五小姐,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你也不会落进湖里了,嘤嘤嘤!”


    冯佳荷脸上的肉不住抽动,娇美如花的脸此时已经面目狰狞,装,你真会装!


    如果是以前,看到冯雅兰出丑她只会高兴,甚至还会再踩一脚,最好是让冯雅兰名声扫地,和她那个贱人娘一样,一辈子做个姨娘。


    可是现在,她非但不会高兴,反而恨不能撕了郎玉玉。


    冯雅兰是谁?


    她是父亲用来喂狗的那块肉!


    她是把杨胜秋绑在三皇子这条船上的那根藤!


    她刚刚发挥作用,却说废就废了,不行,绝对不行!


    而此时的冯雅兰全身浸湿,纤毫毕现,虽然婆子用一条被子把她裹住,可是该看的也全都被人看到了,更何况,刚刚她还是被长明和长贵儿一起拖上来的。


    五皇子快步走过来,朝着长明就是一巴掌,又一脚踢向长贵儿:“平时没见你们两个反应这么快,有这么多婆子,轮得到你们救人吗?看本皇子不打死你们!”


    长明和长贵儿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小的就是看到有人落水,便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冯佳荷咬牙切齿,这个老五,还嫌闹得不够大吗?


    他越是打骂小厮,便越是坐实了冯雅兰被这两个小厮污了清白。


    “够了,五殿下,他们两个也是无心之举,你不要打骂他们了。”


    五皇子连忙上前一揖:“三嫂,千错万错都是弟弟的错,三嫂你要是不解气,就打弟弟吧。”


    说着,四下看看,一名婆子听到有人落水,拿着竹竿跑过来,结果她刚到,人就被救上来了,竹竿没有派上用场。


    五皇子一把夺过竹竿,递给冯佳荷:“三嫂,你打我,用这个打我!”


    冯佳荷恨不能用竹竿抽死他,可还是强忍怒气,把竹竿扔在地上,对三皇子说道:“我去看看五姐。”


    说完,便让婆子抬起冯雅兰,急匆匆走了,闺秀们也跟在冯佳荷身后一起走了。


    湖边只留下三皇子五皇子,和两个还在磕头的小厮。


    “老五,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三皇子冷声说道。


    五皇子一脸委屈:“三哥,我也不想啊,谁能想到这两个兔崽子动作这么快,三哥,你放心,这件事弟弟一定会负责到底!”


    “负责?你负什么责?”三皇子没好气地说道。


    五皇子一拍胸脯:“我娶她!对,我这就去求父皇赐婚,我的侧妃之位还空着呢,冯首辅庶女做我的侧妃,也不算是委屈了她。再说,本皇子亲自求娶,谁还敢说她的清白受损,对,就这么说定了,三哥,弟弟先走一步!”


    说完,他朝着三皇子拱拱手,转身便走,还不忘朝着地上的两个小厮各踢一脚:“还跪着干啥,爷替你们收拾残局,你们还装什么可怜!”


    两个小厮一边喊着“五爷大善”,一边爬起来小跑着跟上五皇子。


    三皇子望着渐渐远去的主仆三人,脸色黑如锅底。


    五皇子说到做到,他甚至顾不上回府换衣裳,便进宫求见永嘉帝。


    永嘉帝正在皇后宫里,听说五皇子来了,又听说五皇子形容狼狈,心下起疑,便让人将他带了过来。


    五皇子给永嘉帝和皇后见了礼,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永嘉帝问道:“你这是闯祸了?”


    “父皇,儿子确实闯祸了。”五皇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永嘉帝问道:“闯了什么祸?”


    五皇子没有添油加醋,实话实说,把今天在三皇子府,冯雅兰落水,他的两名小厮下水救人,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盛怒,他一气之下,便说要纳冯雅兰为侧妃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纳侧妃的事虽然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可是儿子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冯五小姐不是寻常女子,她虽是庶女,可也是冯首辅的女儿,儿子若是真的不闻不问,儿子不仅愧对冯五小姐,也愧对冯首辅,就连三哥三嫂,儿子也没脸去见他们了。”


    冯雅兰与杨胜秋议亲的事,能传到五皇子耳中,永嘉帝自是也已经知道了。


    扪心自问,他很不高兴。


    他虽然喜欢三皇子,也希望冯恪辅佐自己的儿子,可是凭心而论,没有一个皇帝在自己年富力强的时候,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大权在握。


    更何况,他自己就得位不正,因此,他的疑心也就更重。


    他自认自己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离放权还早着呢。


    老三还没当上太子,冯恪就开始给他招揽辅臣了,若是其他官员也就罢了,偏偏是朕看好的杨胜秋。


    冯恪这是恨不得朕明天就去长寿宫和太上皇做伴吗?


    他的目光落在五皇子脸上,与五皇子四目相对。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老五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是巧合?


    还是算计?


    老五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就像此时,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心虚便没能逃过永嘉帝的眼睛。


    永嘉帝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老五比起其他兄弟来还是嫩了点。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老五在想什么,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深谋远虑,才智过人,可又不想让儿子们脱离他的掌控,就像老三让冯恪为他招揽年轻官员这件事,就令永嘉帝感到了隐隐的危机。


    永嘉帝锐利如鹰的目光让五皇子打个寒颤,他跪爬到永嘉帝腿边,像个孩子一样抱住永嘉帝的腿:“父皇,儿子承认,想要纳冯五小姐为侧妃,是存了要气三哥的意思,谁让三哥当着那么多人便责怪儿子呢,儿子虽然脸皮厚,可也是有脾气的,父皇,儿子承认对冯五小姐没有真情实意,可儿子的小厮救人,却真的是意外之举,儿子那点本事,您还不知道吗?儿子可没有隔空使力推冯五小姐落水的能耐。”


    永嘉帝一脚踢开他:“多大的人了,还来这套,也不怕让你母后笑话。”


    皇后娘娘用帕子掩嘴轻笑出声:“本宫只看到父慈子孝,别的什么都没看到。”


    五皇子被永嘉帝踢了一脚,顺势坐在地上,一副赖皮的样子:“父皇您听听,母后都说没有笑话儿子,您也别怪儿子了,求求您了,儿子今天已经被三哥骂过了,儿子保证,回去就打断那两个崽子的腿,让他们再也不敢随便救人了。”


    皇后皱眉:“救人也是好事”


    五皇子忙道:“儿子谢母后替儿子求情,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永嘉帝瞟了皇后一眼,对五皇子说道:“行了,今天就不罚你了,跪安吧!”


    五皇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还是跪安走了。


    待到五皇子走了,永嘉帝才对皇后说道:“今天之事,梓童怎么看?”


    皇后轻言细语:“臣妾愚钝,却也能看出五殿下今天只是顺势而为,要么是冯五小姐故意落水想要引起两位皇子的注意,要么就是三皇子妃身边的闺秀当中,有人起了不好的心思,毕竟,落水在先,救人在后。”


    永嘉帝颔首,像是对皇后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其实,冯氏如何落水并不重要。”


    是闺秀算计也好,是老五用计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杨胜秋不能成为冯恪的女婿!


    门生也就罢了,女婿,那牵扯太多,还是免了吧。


    “来人,宣冯首辅来见朕!”


    “摆驾御书房!”


    一个时辰后,冯恪面无表情走出御书房,又面无表情出宫,再面无表情地回到家里。


    “五小姐回来了吗?”


    “回老爷的话,五小姐刚刚回来,她感染风寒,是三皇子妃派人送回来的。”


    冯恪闭了闭眼睛,今天他一直在文华殿议事,并不知道冯雅兰去三皇子府的事,更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其实冯佳荷已经让人回府报信了,可那时冯恪不在,他甚至是从永嘉帝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冯恪对身边的人说道:“让夫人准备一下,过一会宫里会来宣旨。”


    冯恪的原配姓钟,钟夫人从冯佳荷派来的人嘴里得知冯雅兰落水的事,她便坐立不安,听说冯恪回来了,她正要过来,便听说冯恪让她准备接旨。


    她心里七上八下,让丫鬟给她更衣。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圣旨就到了。


    很快,冯府上下全都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内阁首辅冯恪第三女冯雅兰,入五皇子府为侧妃!


    第187章 五爷的欢喜(两章合一)


    此时此刻,郎静郎大人也刚刚回府。


    冯雅兰落水又被五皇子小厮救下的事,郎大人甚至比冯恪还要提前一步知道。


    郎玉玉前脚离开三皇子府,后脚便让人去衙门给他报信了。


    郎大人也没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这样。


    的确,这段日子他对冯恪颇有微词,但这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他还是那个崇拜恩师的好学生。


    不满来自他的夫人和女儿,而夫人的不满则全部因为女儿。


    当初他们进京,是抱着希望而来,冯佳荷做了三皇子妃,而郎玉玉则是做侧妃的不二人选。


    一是冯恪与郎夫人的父亲是同窗好友,郎大人又拜了冯恪为师,他日三皇子荣登大宝,冯佳荷做了皇后,宫里肯定要有信任的人,而郎玉玉就是现成的那个;


    二来郎玉玉貌美如花,自幼精心培养,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而且能歌善舞,郎大人夫妻从来也不敢肖想皇后之位,因此,郎玉玉就是按照宠妃的标准培养的。


    自从来到京城,郎大人用心为冯恪和三皇子办事,郎夫人三天两头便去冯府陪钟夫人打牌,输的银子都够在京城置办一处大宅子了,而郎玉玉更是跟在冯佳荷身边,就差为奴为婢了。


    郎氏夫妻自认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了,可是郎玉玉进三皇子府的事,冯家却是一拖再拖,眼看三皇子就要进东宫了,这件事还是没有一点眉目。


    三皇子摇身一变成为太子,冯佳荷地位更高,她可以为自己精挑细选更多的帮手。


    可是郎玉玉等不起了,过了年她就十八了,这个年龄,甚至已经没有参加选秀的资格,再等下去,不要说皇子府进不去,想要寻个门当户对又年纪相当的夫君都难了。


    郎家的掌上明珠,难道要去给人做填房吗?


    郎大人原本也不急,可是郎夫人的枕边风从细雨微风到海上台风,他哪里还能云淡风轻。


    更重要的是,就是不久之前,他刚刚听到一个消息。


    郎玉玉倾慕卫国公世子燕侠,皇帝知道后很生气,临时决定,把梁王府大郡主赵云暖指给燕侠。


    初时郎大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郎玉玉倾慕燕侠?


    这怎么可能!


    他的女儿一门心思想要嫁进三皇子府,眼里心里只有三皇子,她甚至很可能压根就没有见过燕侠,何谈倾慕之说?


    于是郎大人便让人去查,有的消息虽然不好查,可只要舍得出银子,哪怕天底下真有不透风的墙,也能花钱打个洞出来。


    因此,郎大人很快便用银子砸出了谣言的源头。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源头竟然是三皇子!


    郎大人忍了两天,第三天时,他还是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郎夫人。


    他告诉郎夫人:“三皇子府那边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有合适的人家,就给玉玉相看吧。”


    他只有三十六岁,至少还要在官场上混迹十几年,他还需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毕竟,除了女儿进三皇子府的这件事,其他事情上,冯恪待他不薄,他不想撕破脸。


    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除非三皇子做不成皇帝,和静王一样偏居一隅。


    他再三叮嘱郎夫人,一定不要轻举妄动,更要看好女儿,这件事,翻篇了。


    可是今天,当郎玉玉让人给他报信的时候,郎大人就知道,这件事没有翻篇,至少是在女儿那里还没有。


    这个女儿,让他们夫妻宠坏了。


    你动谁不好,你动冯雅兰,这意味着什么?这已经不再是女人之间的捻酸吃醋,这是在破坏三皇子和冯恪的计划!


    事情一旦从后宅上升到朝堂,便不是他能善后的了。


    明明是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可是现在,郎大人恨不能把她一出生就掐死!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杨胜秋!


    如果细说,那他对杨胜秋是有知遇之恩的。


    当年杨胜秋只是一个穷书生,被他招入府中做了西席,一个愿意投靠,一个愿意收拢,两相情愿,一拍即合。


    在冯佳荷没有成为三皇子妃之前,他甚至还动过让杨胜秋给自己做女婿的心思,只是刚有这个心思就被郎夫人否定了,她的女儿即使不能成为第二个乔贵妃,也是要做诰命夫人的,杨胜秋的出身便决定了他的未来,他奋斗一生所能得到的,也不过就是很多人刚出娘胎便拥有的。


    虽然杨胜秋和郎家最终也只是西席与东主的关系,但是这份知遇之恩却是改不了的。


    如今杨胜秋贵为状元,每每见到郎大人仍然以晚辈相称,这也令郎大人对他好感更甚。


    就在冯恪进宫的同时,郎大人也约了杨胜秋明天见面,之所以要约在明天而不是现在,是因为郎大人还没有见到郎玉玉,一切都是他的推测,他还要从郎玉玉口中知道当时的情况,最重要的是,他要知道三皇子的反应。


    晚上,郎大人回到府里,便看到还在怔怔发呆的郎玉玉。


    郎玉玉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冯雅兰怎么就掉进湖里了。


    她的确是故意撞上冯雅兰的,但是当时她们离湖边还有两三步的距离,冯雅兰怎么就会掉进湖里呢?


    “你说冯雅兰不是你推进湖里的?”郎大人沉声问道。


    郎玉玉拼命摇头,她的脸上还有一个尚未消褪的手掌印,这是冯佳荷打的。


    丫鬟正在用煮鸡蛋给她消肿,她一把将丫鬟推开,那枚煮熟的鸡蛋掉在地上。


    “我只是撞了她一下,我真的没有推她,真的没有!”郎玉玉为自己争辩,她什么都没做,她就是撞了冯雅兰而已。


    “对,我明白了,是冯雅兰那个贱人故意的,她故意掉进湖里,她想让三皇子救她,她想嫁进三皇子府,姐妹共侍一夫!”


    郎大人望着自己的女儿,失望地闭了闭眼睛。


    白瞎了一张漂亮脸蛋,却是个绣花枕头,竟然连姐妹共侍一夫都能想出来。


    他早就听说冯雅兰虽是庶出,但他的生母却很得冯恪宠爱,如果冯雅兰真对三皇子存了心思,哪里还有杨胜秋什么事。


    “当时你们身边还有谁?”郎大人强压着心中的烦燥耐心问道。


    郎玉玉怔了怔,当时身边还有谁?有谁呢?


    “丫鬟吧,对,有冯雅兰的丫鬟,是不是啊,那丫鬟是在冯雅兰旁边还是在她后边?”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丫鬟。


    丫鬟忙道:“冯五小姐的丫鬟肯定没在她后面。”


    郎玉玉一想也是,如果冯雅兰的丫鬟在后面,她也就撞不上冯雅兰了。


    郎大人真的没眼看了,这个蠢货竟然是他精心培养的女儿。


    他看向郎夫人:“你都教了她些什么?她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你看看她,蠢成什么样了?”


    郎夫人一脸不悦:“你嫌我生的女儿蠢?你是不是想找狐狸精给你再生一个?”


    郎大人是靠岳家才走到今天的,就连与冯恪的关系,也是岳家给搭的线,因此,他在夫人面前便矮了一截,更别说妾室了,他连通房也没有。


    可是如今他的官越做越大,岳家能帮到他的已经不多了,因此,郎夫人便开始疑神疑鬼,无论和她说点什么,她都能丝滑地转到那莫虚有的狐狸精身上。


    郎大人和她们说不清楚,只能拂袖离去。


    不过,半个时辰后,他还是让人把今天跟着郎玉玉去三皇子府的两个丫鬟叫了过来。


    两个丫鬟当中,只有一个跟着去赏菊,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除了冯佳荷以外,别人都是只带一个丫鬟去,于是其中一个丫鬟便留下来,另一个跟着郎玉玉一起去菊园。


    “你仔细回想,当时是什么状况。”郎大人耐心启发。


    丫鬟也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只是她不敢确定。


    “当时谁也没想到小姐会和冯五小姐撞在一起,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就连冯五小姐的丫鬟,也是和奴婢一样,在她跌出去之后才伸手去拉的,但是我们都晚了一步。”


    郎大人问道:“当时你在你家小姐身后吗?”


    丫鬟点头:“刚开始是奴婢扶着小姐的,后来小姐忽然加快脚步,还甩开奴婢,朝着冯五小姐撞了上去。”


    “那你记得原本在你们身后的是谁吗?”郎大人又问。


    这也是丫鬟想过,却不敢确定的事。


    “好,好像是范小姐。”


    郎大人眉头深锁,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范小姐是谁。


    “哪个范小姐?”郎大人沉声问道。


    丫鬟说道:“她是吴地范氏的人,她的外家姓聂,她的母亲与梁王府老王妃是堂姐妹。”


    郎大人微微吃惊,他竟是不知道冯佳荷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知道范氏,范氏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到了最近几十年,范家没有出过读书种子,但却很有经商天赋,不但把祖业经营得很好,而且越做越大。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说出去。”郎大人挥挥手,让丫鬟退下,而他的眉头,却锁得更紧。


    五皇子府。


    五皇子翘着二郎腿,得意扬扬地靠在罗汉床上。


    五皇子妃把一块秋梨喂到他嘴里,嗔道:“五爷这下高兴了,妾身还是第一次见到五爷这么高兴呢。”


    五皇子把秋梨嚼了两口,皱眉道:“酸,真酸!”


    说着便要把秋梨吐出来,五皇子妃连忙用帕子接住,眼圈儿红了:“能不酸吗,待到五爷抱得美人归,这府里就没有妾身容身的地方了。”


    五皇子把秋梨全数吐到她的帕子上,没好气地说道:“爷大喜的日子,你少在这里哭丧,滚,这几天别过来,爷看到你就烦!”


    五皇子妃再也忍不住,起身快步走了,还没走出屋子,眼泪便落了下来。


    丫鬟连忙替她擦去眼泪:“皇子妃,快别哭了,五爷最烦您哭了。”


    五皇子妃一把抢过帕子,在脸上擦了擦,又狠狠瞪了丫鬟一眼:“别忘了你和你老子娘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爬床的贱货,以为她不知道吗?


    她正要再训斥那丫鬟几句,就见长明带着一个生脸的小厮从另一条路上走过来,快步走进殿中。


    五皇子妃心中疑惑,长明来的方向,分明是后门。


    而他带来的那个小厮,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府里的,这人是谁?


    她沉声问另一名丫鬟:“跟在长明身后的那个是谁?”


    丫鬟摇摇头:“奴婢也不认得。”


    而此时,那个都不认得的小厮,正跪在地上给五皇子见礼。


    “五爷吉祥,小的叫范顺儿,受我家小姐吩咐,来给五爷请安。”


    五皇子笑了,他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范秋筠,人材啊。


    有的人,你让他去你打只鸟,他便听话地打下一只鸟,可范秋筠,不但帮你打下一只鸟,她还能顺便给自己再打一只鸟。


    冯雅兰,是五皇子让范秋筠打的鸟,而郎玉玉,则是范秋筠为自己打的那只鸟。


    这个范秋筠,怕是早就对郎玉玉恨之入骨了。


    郎大人千伶百俐,怎么就生了一个不但蠢而且还招人恨的女儿呢。


    难怪总和青川县主在一起,能和青川县主玩在一起的,不是疯狗,就是蠢猪。


    五皇子也算是和青川县主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青川县主。


    “那谁谁,告诉你家小姐,本皇子保她心想事成。”


    范顺儿嘻嘻一笑:“得嘞,承您吉言,小的替我家小姐给您磕头,祝五爷和侧妃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去你的百年好合,爷可不想和个老太婆百年好合。”


    五皇子抓起几颗金豆子朝着范顺儿打过去,范顺儿嘴里说着吉利话儿,像条狗似地跪在地上捡金豆子,逗得五皇子哈哈大笑。


    果然,只要看不到五皇子妃那张怨妇脸,他的生活便充满欢笑。


    五皇子心情极好,想到被他戴了绿帽子的杨胜秋,又想到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三皇子,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老汪老汪,你去找司胖子,算了,你还是直接去找甄贵吧,告诉他,以后五爷要直接和他做生意,什么司胖子,连和五爷说话都不配,还有,他说要加股的事,五爷应允了!”


    第188章 不让他当皇帝(两章合一)


    被五皇子嫌弃的五皇子妃此时还在委屈着,她祖上也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武将,可惜她家的爵位只有三代,到了她父亲那一代,只有一个恩荫的四品武职。


    为了这个恩荫,几房人争得头破血流,差点闹出人命,最后这个武职落到她父亲头上,她父亲也因此得了一门好亲事,娶了延安伯的嫡女为妻。


    但她父亲不是一个争气的,她娘嫁妆丰厚,因此,她父亲索性躺平,在那个四品武职上混日子,延安伯刚开始还对这个女婿寄予厚望,给他争取到两次差事,他却一件都没有办好,延安伯一怒之下,便不再管他。


    但是延安伯夫人心里还是有女儿的,带着她去参加了佳宁长公主府的春日宴。


    那场春日宴上,并没有人看上她,她正失望的时候,皇帝竟然将她指给了五皇子。


    接到圣旨的时候,她们全家,以及那些平时不怎么往来的亲戚们全都惊呆了,她长相只是中上,在京中的闺秀圈子里默默无闻,出身也是平平,虽然有延安伯府这个外家,可她也只是外孙女而已,并非延安伯府的嫡孙女。


    直到后来,她进宫见到了五皇子生母淑妃娘娘,这才知道了一些。


    淑妃原本看中的不是她,而是定国公府的侄小姐邓珉珉,也就是邓峥的堂妹。


    可是永嘉帝并没有应允这门亲事,而定国公府更是匆匆忙忙给邓珉珉订下亲事。


    淑妃哭闹一场,最后也只能认下。


    之所以会选中她,则是因为那日春日宴上,她表现的“沉静温婉”。


    其实就是她看上去很乖,很听话,好拿捏。


    当然,后面的这句话是她成亲之后慢慢悟出来的,但是当时她不知道,还因为“沉静温婉”这四个字沾沾自喜过,以为她真是人家精挑细选出来的。


    大婚之后,她见过两次外祖母延安伯夫人。


    延安伯夫人看着她唉声叹气,说道:“好在五爷不像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这样一来,你的日子倒是也好,像福王妃那样,也是几辈子积来的福分。”


    延安伯夫人这番话,说是感慨,实则是在点醒她。


    她想来想去,终于明白,只要五皇子当不成皇帝,她就还是五皇子妃,他日五皇子封王,她便是王妃,只要五皇子不作死,那她便和福王妃一样,将来做个富贵至极的老太君。


    可若是五皇子做了皇帝,皇后的位子也不会是她的。


    她是原配,休是不会休的,但是她可以死。


    新帝登基,一个强大的岳家便是他的助力,这个岳家要么能像太上皇元后的娘家那样,是文坛领袖;要么便如现在的冯首辅,是群臣之首,或者如太祖高皇后的娘家,为太祖开疆破土,建功立业。


    就连集后宫宠爱于一身的乔贵妃,奋斗半生也坐不上那个凤位。


    年轻时皇帝需要一个能助他坐稳龙椅的岳家,乔贵妃出身不显,所以立了出身高门的女子为皇后;


    后来皇后死了,皇帝已有多位皇子,他需要一个能稳定后宫,又不会觊觎皇位的皇后,乔贵妃生了儿子,所以皇帝选了膝下无子的继后。


    五皇子妃心里明白,论家世,她的娘家不够资格,而她自己更是一无贤名,二无艳名,除了这个五皇子妃的虚名,什么都没有。


    她更比不上乔贵妃,乔贵妃有皇帝的宠爱,而五皇子却从不给她好脸色。


    五皇子妃没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她更没有政治头脑,她把外祖母的话牢牢刻在心里,只要五皇子做不成皇帝,那她就有好日子过。


    可若是五皇子做了皇帝,等着她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她不想死,她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她在嫁进皇室之前,甚至连一副成套的头面都凑不齐,唯一的一身缂丝衣裳还是来自母亲的嫁妆。


    而她现在,有五六套名贵头面,逢年过节,银作局还会有新首饰送过来供她挑选,她现在的衣裳都是一批一批的做,新做的衣裳出席一次宴会,就不会再穿,这样的日子,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因此,她做梦都想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


    她没有强大的娘家,她自己也没有帮助五皇子登上皇位的本事,但是,她坚信,只要她足够谨慎足够努力,就一定能让五皇子坐不上那张龙椅!


    今天长明带来的那个生面孔小厮,引起了五皇子妃的注意。


    她身边虽然有个爬床的丫鬟,但是还有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这些都是外祖母给她准备的,甚至就连那个爬床丫鬟,也是外祖母精心调教出来为她固宠的。


    与其让五皇子去睡那些狐媚子,还不如睡自己的丫鬟,狐媚子她管不住,丫鬟的一家老小却是掌握在她手里的。


    五皇子妃回到自己院子里,一刻也没有闲着,立刻便让人去打听那个生脸小厮。


    小厮的名字很快就打听到了,毕竟,那小厮虽然是从后门进来的,可是堂堂五皇子府,也不是阿猫阿狗说进就能进的。


    小厮名叫范顺儿,他是城西范家的。


    五皇子妃连忙让丫鬟通知她在府外的陪房,她的嫁妆不算丰厚,可也有三家陪房,这三家里都有年轻力壮又机灵的后生。


    陪房查到的消息很快便送到她面前。


    范家,吴地来的范家。


    五皇子妃想到了一个人,春日宴时跟在三皇子妃身边的闺秀中,有一个便是姓范。


    范秋筠!


    五皇子妃在屋里转圈圈,这个该死的,除了冯雅兰,竟然还勾搭上了范秋筠!


    这两人都是三皇子妃冯佳荷身边的人。


    这个混帐在想什么?她虽不聪明,可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不行,不能让他得手!


    她可听说了,范家有钱,而且范家还有梁王府这门贵亲。


    梁王府的大郡主马上就要嫁到京城,夫家是谁?那是卫国公府啊!


    卫国公府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远胜过她的外家延安伯府不知多少倍。


    那赵云暖只有一个妹妹,听说是个坤道,还是从小就出家的,又远在梁地,等到赵云暖做了卫国公府的世子妃,她举目无亲,最亲近的就是范秋筠这个远房表妹了。


    那么范秋筠就不是只有一个有钱的娘家,她还有燕侠这个姐夫!


    这样一来,燕侠和卫国公府就是五皇子的人了。


    五皇子妃那个简单的脑袋,忽然多了几道褶儿。


    她明白一件事,冯雅兰成为侧妃已成事实,若是范秋筠也做了五皇子的侧妃,那么五皇子不但有了冯首辅这个便宜岳父,还有了燕侠这个便宜姐夫,不仅是燕侠,还有卫国公府和梁王府!


    天呐,三皇子也比不上他!


    五皇子妃想到这里,吓得全身发抖。


    那她还能吃到过年的饺子吗?


    不能吧,她离死不远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一定!


    五皇子妃嘤嘤嘤哭了一会儿,下一刻她便擦干眼泪,她没有时间哭了,她要想个办法,让那个该死的混蛋好梦成空!


    当什么太子啊,前面两位太子哪个有好下场?


    一个坟头草都老高了,另一个已经去做静王了,这辈子也不能回京城了。


    还是老老实实做皇子,日后做个富贵闲王,上次她见到福王妃了,白白胖胖,脖子上戴的祖母绿坠子大得能砸死人。


    嘤嘤嘤,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五皇子正在晃着脚丫子,心情好得冒泡儿,压根不知道同一个屋檐下,有人正在为他的未来殚精竭虑。


    此时的冯府,一片肃穆,丫鬟们走路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丁点儿声音惹了主子不快。


    两只猫一前一后跳到屋顶,在瓦片的缝隙间挖啊挖,不一会儿,就让它们掏出一个指宽的洞来。


    “你究竟是怎么落水的?”这是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威严,


    良久的沉默后,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轻轻说道:“撞女儿的是郎玉玉无疑,而推女儿的那个人,一定是范秋筠,女儿仔细回想过,一定是她。”


    男人站起身来,他要的就是一个答案,现在答案有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好好养病,等着进五皇子府做侧妃吧,不要想不开,这个侧妃之位也不算辱没了你。”


    年轻女子声音平静而淡漠,就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女儿知道了,女儿没有想不开。”


    冯恪面无表情地走出冯雅兰的院子,秋风吹起几许寒意,冯恪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但这也无妨,只是可惜了冯雅兰这个女儿。


    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虽是庶出,但是温婉大气,也很懂事,若是嫁给杨胜秋,日后一定能为家族出一份力。


    可是现在


    五皇子若是从此偃旗息鼓举步不前也就罢了,若是他存了那个心思,这个女儿就只能是个废子了。


    其实他让冯雅兰现在就死掉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但是现在冯雅兰还不能死,也不能废,否则皇帝会怎么想?


    “老爷,杨状元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厮飞奔着跑进后宅。


    冯恪并没有意外,他淡淡说道:“他也该来了。”


    冯雅兰落水和冯雅兰做五皇子侧妃的两个消息,是同时传进杨胜秋耳中的。


    他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心里便涌起无穷恨意。


    他不会认为落水是意外,也不会认为冯雅兰是故意落水。


    这是有人在算计!


    算计的人肯定不是他,而是三皇子。


    只是这场算计,却也同时在他的头顶种了草。


    他是状元郎,他是白璧无瑕的状元郎,而现在,他的身上有了瑕疵,冯雅兰,就是他的瑕疵!


    惊怒之后,杨胜秋平静下来,他整整衣冠,走到镜前,想了想,他用手指在砚台里蘸了一点墨,点在眼下,再细细晕开。


    镜中的人多了几分憔悴,就连目光也充满无奈和惆怅。


    杨胜秋对镜中的自己非常满意,西洋镜子真好啊,把人照得纤毫毕现。


    这面镜子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他对自己要求很高,这是从里到外的要求。


    此时此刻,站在冯恪面前的杨胜秋,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如玉,憔悴中带着狼狈,眼中是化不开的愁绪。


    冯恪叹了口气,他不信杨胜秋对冯雅兰真有情意,但是他相信杨胜秋心里肯定不舒服,换做是谁也是一样,谈婚论嫁的女子,忽然就成了别人的妾,这何止是打击,对于男人而言,这是屈辱。


    偏偏夺妻之人还是他惹不起得罪不起的,这份屈辱便又放大了十倍百倍。


    冯恪:“听说了?”


    杨胜秋隔了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听说了。”


    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与平时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冯恪摇摇头,还是太年轻,一丁点打击就变成这样。


    不过,这样的杨胜秋反而让他更放心。


    如果二十岁的杨胜秋表现出三十岁的沉稳四十岁的老练,他反而不敢放心去用了。


    “过了年,你就去户部吧,我在那边给你腾出了个空缺,会辛苦一些,但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杨胜秋心中一喜,前两天刚刚得到的消息,过完年,三皇子要去户部观政。


    不要小看户部,那里的确很辛苦,但却是皇帝的钱袋子,如果不是信任的皇子,皇帝是不会轻易让人去户部观政的。


    以前的太子,现在的静王,也只在户部待过一个月,至于三皇子,去过户部,不到十天便被派到其他地方了,而这一次,皇帝让三皇子在户部至少待半年。


    而现在,冯首辅要把他派到户部,这就是让他跟在三皇子身边的意思了。


    但是杨胜秋知道,户部的这个空缺一定不是这两天才有的,冯恪原本就已经决定让他去户部跟着三皇子了,即使没有冯雅兰落水这件事,这个位子也是他的。


    而现在失去一门亲事,换来的也只有这个机会,杨胜秋觉得有些可笑。


    他一揖到地:“学生定当认真办差,不负恩师提携之恩。”


    冯恪微笑:“至于你的亲事,先不用着急,为师记着呢。”


    杨胜秋再谢,冯恪却制止了他,说道:“圣上面前,为师自会为你美言。”


    第189章 乱(两章合一)


    杨胜秋走出外书房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条猫尾消失在冬青树后。


    原来是猫。


    杨胜秋没有在意,昂首走出冯府。


    冬青树后,大胖喵的一声:【妖姐,你咋让他发现了呢?好危险!】


    小妖:【蠢猫,姐是故意的,姐看到他笑了。】


    大胖:【妖姐真腻害!】


    小妖:【滚,少拍马屁,姐不吃这套。】


    杨胜秋还没到家,赵时晴便知道了他要去户部的事,也知道他是面带微笑走出冯府外书房的。


    这笑容,当然不是因为户部的那个空缺,而是冯恪最后的那句承诺。


    赵时晴心道,这算不算是用绿帽换来的好处?


    赵时晴陷入了沉思,她的见识还是太短浅了。


    次日,杨胜秋见到了郎大人。


    郎大人特意选在离翰林院和六部五寺都很远的一座酒楼里,与杨胜秋见面。


    不但如此,郎大人还穿了一袭半新不旧的布衣,乍看上去就像是个屡试不第的中年举人。


    其实冯雅兰落水的消息虽然传出来了,但现实一向如此,对于这种人,人们关注的往往是受害者,而非加害者。


    更何况这当中还有人推波助澜。


    有心算无心,哪怕是手眼通天的冯恪也没能在第一时间里控制舆论的发展。


    若非有皇帝的那道圣旨,摆在冯雅兰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毕竟,救她的是两个小厮,哪怕以身相许,堂堂首辅家的小姐,以身相许也许不到小厮头上。


    尽管如此,冯雅兰落水的消息还是在小范围内被传得沸沸扬扬,虽不致于传遍大街小巷,可是京城里的权贵圈里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


    然而,是谁把冯雅兰推下水的,反而没有人关心。


    可是郎大人心虚!


    越是没人提,他就越是心虚。


    因此,他才没让杨胜秋去他府上,而是约在外面。


    杨胜秋看到郎大人这副打扮,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一番寒暄之后,杨胜秋便切入主题:“东翁,郎小姐是不是对我有误会?若有,东翁可以明提,五小姐是无辜的。”


    没错,即使杨胜秋已经贵为状元郎,单独面对郎大人时还是以东翁相称,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这让郎大人对他的好感没有因为两人地位拉近而减退。


    而此时的这几句话,却是彻彻底底将郎家父女钉在了耻辱柱上。


    郎大人忙道:“哪里的话,小女虽然任性,却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我问过她,她撞到五小姐纯属无意,推五小姐落水的却另有其人。”


    杨胜秋沉默不语,郎大人反而说不下去了。


    他等着杨胜秋问另有其人的那个人是谁,可是杨胜秋却不问。


    他不问!


    这天聊不下去了。


    郎大人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有一位范小姐,当时她也在旁边。”


    杨胜秋抬眼望着他,目光深深,郎大人心头一紧。


    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无论杨胜秋是不是还叫他东翁,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是杨胜秋最大的靠山,而现在,杨胜秋背后还有冯恪。


    甚至于,还有三皇子。


    无论推冯五小姐下水的那个人是郎玉玉还是范秋筠,对于杨胜秋而言全都不重要。


    他求娶冯雅兰是为了利益。


    他不娶冯雅兰也是为了利益。


    甚至于,冯雅兰落水,他也同样得到利益的人!


    郎大人的心沉了下去。


    范秋筠无论是为什么,她也一定是有利可图。


    冯雅兰落水,出手推人的范秋筠得到了好处,背后指使的人得到了好处,五皇子白得一个美人也得了好处,冯恪在皇帝面前做了一回苦主,搏来同情也得了好处,而看似被人戴绿帽的杨胜秋,显然也利用这件事把利益最大化了。


    甚至就连受害人冯雅兰,也从嫁给寒门状元,一跃成为皇子侧妃。


    也就是说,这件事中,除了他们郎家以外,所有和这件事沾边的人全都得到了好处!


    受伤的只有他们父女。


    这件事之后,郎玉玉绝不可能嫁进三皇子府,不仅三皇子府,所有的皇子府她都进不去了。


    不仅如此,京城的勋贵之家,皇室宗亲,也不会让她进门。


    因为这件事毁了的,不是冯雅兰,而是郎玉玉,是他的女儿!


    郎大人离开的时候,像是老了十岁。


    而此时的三皇子妃冯佳荷正在怔怔发呆。


    刚刚父亲让人递话给她,推冯雅兰落水的另有其人,不是郎玉玉,而是范秋筠!


    冯佳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真有那个人,不也应该是青川县主那个棒槌吗?


    怎么会是范秋筠?


    她很喜欢范秋筠,如果不是范家和梁王府扯上关系,她甚至想把范秋筠许配给自己的四哥。


    四哥是庶出,娶范秋筠为妻也不算是辱没了他,而且范家有钱,对于三皇子而言,也算是一份助力。


    现在父亲却说是范秋筠推冯雅兰落水,冯佳荷怎会不意外?


    她想了想,在场的人全都查过,没有人提到范秋筠。


    那么父亲如何知晓的?


    只有一个可能,是冯雅兰说的!


    冯佳荷面沉似水,一定是冯雅兰这个贱人。


    这贱人名誉扫地,还要拉一个垫背的,她知道本皇子妃欣赏范秋筠,所以她就出言陷害。


    而三皇子这两天的心情糟糕透了,只要想到在自己府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被五皇子明晃晃摆了一道,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这时,刘公公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三爷,三爷!”


    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刘公公便打住话头。


    三皇子挥挥手,屋里服侍的人便乖巧地退了出去,刘公公这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三爷,刘小柱那崽子发现了一件事,五爷府里的人,跑到城东打听范家的事,还特意打听了范小姐。”


    三皇子心中一动,老五该不会是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了吧,否则,他为何会让人去查范秋筠?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刘公公退了出去,心里还在嘀咕,若是三皇子妃或者冯家打听范小姐,那还说得过去,毕竟,那日三爷从身后抱住范秋筠的时候,只有他在一旁。


    而三皇子妃对范秋筠的态度,也不像是想让她进府的。


    偏偏三爷现在事事都要依仗冯家,就连这侧妃之位,也不是他想给谁就能给谁的。


    刘公公有心事,低头走路,差一点撞到迎面走来的人。


    他一抬头,吓了一跳,竟然是三皇子妃冯佳荷。


    刘公公连忙要跪,冯佳荷道:“免了,走路当心点!”


    刘公公让到一旁,看着冯佳荷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三皇子的书房走去。


    冯佳荷进了书房,便迫不及待把父亲让人递来的话,告诉了三皇子,三皇子嘴边浮起一抹冷笑:“这分明就是老五的手笔,故弄玄虚,把脏水泼到范小姐身上,你可知,老五的人去城东打听过范家的事,尤其是打听范小姐?”


    冯佳荷一惊:“看来五皇子压根就不了解范家啊,否则也不必现在去打听,可为何五姐会说是秋筠推她下水?”


    三皇子冷哼一声,这件事他早就想明白了。


    “郎玉玉没有那么多心机,她可能只是被冯雅兰利用了,怕是老五早就和冯雅兰有了首尾,这才演了这么一出,不但破坏了杨胜秋和冯雅兰的亲事,还可以正大光明把冯雅兰接进皇子府,一举两得,老五这个混帐,本皇子以前真是小看了他!”


    以前有多信任这个弟弟,现在就有多提防。


    在三皇子这里,五皇子已经彻彻底底是一个阴谋家了。


    冯佳荷恍然大悟,她一直都知道冯雅兰和三姨娘一样,就是天生的贱种,是个狐媚子。


    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而已,竟然连堂堂状元郎都看不上,为了嫁进皇子府,不惜被两个小厮摸来抱去。


    贱啊,真贱啊!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确定了。


    冯雅兰与五皇子早就有私,两人为了掩盖这见不得光的私情,又想达到长相厮守的目的,便在三皇子府演了一出戏,又把这件事嫁祸给范秋筠。


    她跳,他娶,她无处容身,只能跳进他的怀里。


    三皇子咬牙切齿,老五一定是在自己身边放人了,否则为何会嫁祸给秋筠?


    他和范秋筠的事,连冯佳荷都不知道,可老五却知道了。


    老五,你等着,本皇子登基第一斩,就是斩断你的脖子!


    而此时的五皇子,压根就不知道他府里的人去城东打听过范家的事。


    他更不会想到,那所谓的府里人,其实是五皇子妃的陪房。


    是的,在外人看来,五皇子妃的陪房,不就是五皇子府的人吗?


    待到赵时晴从萧真口中得知这件事时,差点惊掉了下巴。


    三皇子比以往更加想要坐上龙椅。


    要坐龙椅,首先就要先做太子。


    冯恪已经在计划让群臣第三次请封太子了,这一次之后,三皇子的太子之位便定下来了。


    虽然这当中出了冯雅兰这个变故,但好在大方向没有变,一切都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可是事实证明,冯恪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五皇子半夜肚子疼,腹泄不止,快天亮时,虽然喝下汤药后止住了,可是人已脱力。


    他毕竟年轻,躺了半日,下午时便又生龙活虎,可是睡到半夜,再次肚子疼,接着继续腹泄。


    这一次,太医不敢当成吃坏肚子看待了,陪了整整一天,确定五皇子不会再拉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睡到半夜,五皇子又在疼痛中醒来,他又又又拉肚子了。


    太医检查了五皇子的饮食,五皇子妃也处罚了五皇子身边服侍的人,就连小厨房的人也挨了板子。


    第四天晚上,五皇子的肚子没有再疼。


    原因就出在小厨房和那些狗奴才身上,是他们让五皇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五皇子妃决定搬过来亲自照顾五皇子,五皇子虽不愿意,可是想了想,便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几天,五皇子没事了,三皇子却出事了。


    就在群臣准备发起第三次请封的那个早上,三皇子在去上朝的路上,忽然肚子疼,来不及去恭房,在马车上便溺了。


    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口,三皇子正准备下马车,感觉又来了,而且比刚才更急。


    三皇子没能上朝,他腹泄不止,抬回皇子府,躺了一天!


    刚开始,三皇子真的以为是自己倒霉,但是很快,他便想到了五皇子。


    老五不拉肚子了,他却开始了,为什么?老五害的!


    这几天,三皇子把自己身边的人筛了一遍,有几个不能完全信任的,全都换掉了。


    他刚刚松口气,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腹泄,让他再次把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


    看来,老五放在他身边的人,仍然在!


    否则又怎会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中招?


    太医最终在三皇子的吃食中查出了巴豆粉,三皇子确实是被人设计了。


    三皇子联想到今天是百官请立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五,居心叵测!


    与此同时,一个小内侍拿出一个纸包,纸包展开,一阵风吹过,纸包里残余的粉末随风而去。


    小内侍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下午的时候,江平回到如意舫,对萧真说道:“公子,成了。”


    萧真道:“告诉他,他后爹掉到河里淹死了,他阿娘现在带着他姐立了女户,以后再也没人敢打骂她们了。”


    江平道:“他知道后一定高兴,那孩子可怜,七岁就被他后爹卖去做内侍,一辈子都毁了,还好有公子为他出头。”


    三皇子还在调查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也永远不会查到他身上。


    三皇子现在连杀了五皇子的心都有了,老五太可恶了。


    可是三皇子的身体远远比不上五皇子,他不但腹泄,还发起了高烧,待到他痊愈,已经是五天后了。


    而在这五天里,却出了一件大事!


    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敲响了大理寺的鸣冤鼓,按照规矩,敲响鸣冤鼓先打四十大板,老妻甘愿替丈夫受罚,一个人承受八十大板。


    只打了二十板,老妻便一命呜呼,老翁活着跪到了大理寺卿面前,状告三皇子草菅人命,害死他的三个儿子!


    第190章 燕大侠出马(两章合一)


    大理寺门前发生的这一幕,不到半日便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无数鸽子飞出京城,与此同时,家丁打扮的骑士策马出京,奔赴大雍各地。


    小乖从嘴里吐出一个装信的小竹管,用脚丫子拨拉到赵时晴面前。


    赵时晴一眼认出,这是绑在信鸽腿上的。


    “拦路截信?下次不许这样了。”赵时晴嘴上说着,手上不停,熟练地从竹管里取出一个字卷。


    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两行字:大理寺苦主鸣冤,危矣。


    而在“危矣”前面,是用笔墨钩勒出的山峰,不多不少,刚好三座。


    赵时晴轻扬眉角,这就危矣了?


    看来,这次事件的影响,比她想像的还要大。


    事实的确如此,永嘉帝龙颜大怒。


    因为那位老翁并非普通百姓,他是明台知府黄士昆的父亲。


    明台治下出过一个案子,名叫王飞虎的乡下汉子外出赶集时与人发生口角,将人打伤,被判三年苦役。


    三年后,王飞虎返家,却得知妻子已死,而他年仅八岁的女儿却“跑丢了”。


    王飞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妻子死亡和女儿“丢失”的真相,他的女儿竟然是被他的父亲侮辱了,妻子发现之后,找到公婆理论,被他的两个兄弟活活打死!


    得知真相后,王飞虎去和他们拼命,却被打得死去活来。


    王飞虎一气之下,一纸状子,将父亲和两个兄弟全都告了。


    当地县衙以子告父是为不孝为由,打了王飞虎四十大板。


    王飞虎伤好之后,直接去了明台府,拦街告状,将状子递到知府黄士昆面前。


    黄士昆经过调查之后,又在王家屋后的山坡上挖出王飞虎女儿的尸体。


    王飞虎的父母和兄弟先后认罪,黄士昆判了王家三人死罪,王飞虎老娘十年苦役。


    此案到这里就已结案,判了死罪的三人,要等到秋后问斩,而王老娘却立即便押送到苦役营。


    而在王老娘到了苦役营不久,却忽然翻供,说家里的男人没有祸害孙女,也没有打死这对母女,是儿媳偷人被她发现,她责打儿媳时失手将人打死。


    恰好刑部派人来苦役营巡视,此案便发回明台再审。


    与此同时,还在等待秋后问斩的王家父子也纷纷翻供,说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偷人的是王飞虎妻子,打死人的则是王老娘,至于王飞虎的女儿,则是被王飞虎的妻子给掐死的。


    不久之后,衙门找到了王飞虎妻子的那个情人,情人证实,是王飞虎的妻子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


    此案不但反转,且人证齐全,重新判决之后,王老娘承担所有,王家父子无罪释放。


    三人回到村里,逢人便说王飞虎不孝,而王老虎不但被人说是活王八,还被扣上了不孝不悌的罪名。


    王飞虎心中不忿,便把所有的恨意全都加注在黄知府身上。


    他孤身来到府城,改名换姓混进黄家,想杀黄知府,却错杀了他的两个弟弟,之后,王飞虎自尽。


    此案在当地闹得太大,又因涉及官员亲属,就在两个月前,此案从刑部转到大理寺。


    大理寺派人去调查时发现,那所谓的王妻情夫根本就是假的,那人早年出意外伤到命根子,别说与人偷情,他连自己的老婆都睡不了。


    而王家父子更是在得知王飞虎杀了知府弟弟之后便逃得不知去向。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王老爹祸害了年仅八岁的亲孙女,又指使两个儿子打死儿媳,掐死孙女,捏造儿媳偷人,再嫁祸给王老娘。


    刚好三皇子在大理寺观政,三皇子认定此案是因黄知府判错案子而起,王飞虎是苦主,虽然杀人有罪,但他已经死了,以命抵命。


    而黄知府因为错判了案子,不但放走了真正的凶手,还牵连了两个兄弟,造成惨案。


    与此同时,三皇子又查出黄知府收受了贿赂,所以并非是犯人太狡猾,而是他故意错判。


    黄知府毕竟是朝廷命官,不能说判就判,他被押解进京,羁押在大理寺的监狱里。


    黄知府一直都有心疾,平时与常人无异,可是在羁押期间,他受不住打击病发了,大夫还没赶到,便咽气了。


    黄知府的父母接连失去了三个儿子,萌生死志,却又不想就这样死去,他们认定是黄知府是被人陷害,而他死在狱中,则是被三皇子活活逼死的。


    黄父手中有一份证据,那是那个所谓的王妻情夫被人收买的证据,还有王老娘在苦役营里与外面的人见面的证据,这两个证据全都指向同一个人,那就是现在的代知府,以前的同知刘卿。


    刘卿是首辅冯恪的门生!


    换句话说,刘卿就是三皇子的人。


    而他一直都和黄知府不和,这件事衙门上下全都知道。


    现在黄知府出事,刘卿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知府。


    黄家父母拼了自己的性命,将证据拿了出来,这份证据一旦采用,那么三皇子陷害朝廷命官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件事的影响,已经超过了静王与堂妹不伦的那件事。


    赵时晴很惊讶,她下意识地看向萧真:“你搞出来的?”


    萧真摇头:“不是我。”


    赵时晴忙问:“那你知道是谁吗?”


    萧真轻笑:“不是这个皇子,就是那个皇子,现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还有谁会舍得费这么大力气捅破天呢。”


    这个案子一看就是早有预谋,从王老娘翻供,这件事就已经从奸杀案,变成了官员之间的斗争。


    只要刘卿是三皇子的人,那么这个案子到了大理寺,无论怎么判,三皇子全都脱不开干系。


    赵时晴叹了口气:“我以前只是知道皇家无亲情,可是到了京城才知道,这无情到了何种地步,这哪里还是兄弟,这简直是杀父仇人。”


    她在心里把四皇子和五皇子全都想了一遍,这两位皇子虽然一个比一个阴险,但这个案子却又不像是他们做得出来的,就看通安的兵器案吧,那是四皇子做出来嫁祸给三皇子和静王的,那个案子就做得非常粗糙,就差把嫁祸两个字刻在那口箱子上了。


    再看这一次冯雅兰落水的案子,五皇子也就差亲口说出:就是我干的,我就是想气死你。


    可是再去看黄知府的案子,一看就是处心积虑,谋算许久。


    这不是四皇子和五皇子的风格。


    难道是那位静王?


    静王一早就谋划了这个案子,可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出事了。


    “是静王吗?”赵时晴问道。


    萧真微笑:“还有一位二皇子,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人?”


    “二皇子?他不是只爱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吗?”赵时晴不解。


    萧真笑着摇摇头:“你听到的,甚至亲眼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听到看到的,同时,那也是他想让皇帝、让兄弟、让文武百官看到的一面。”


    赵时晴受教了。


    她准备以后不说萧真老气横秋了,人家就是比她成熟,比她有心眼啊。


    她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宝宝。


    晴宝宝回到家里也没有闲着,每天她都让人、猫、鸟,甚至阿黄到外面打听消息。


    消息很快便反馈回来。


    冯恪暂缓了第三次请立太子,且,什么时候三请暂时未定,有可能是几个月,也有可能是几年。


    总之,至少三个月内,三皇子期待已久的三请三拒,是看不到了。


    至于黄知府的案子,永嘉帝也让大理寺转给了刑部,刑部尚书许大人是个老滑头,这么大的案子交过来,烫得他的手都要起泡了。


    他二话不说,便把这案子交给了燕侠。


    没看到吗?


    三皇子都老实了,他一个老好人还能如何?他又斗得过谁?


    放眼刑部,除了燕侠,还有第二个人配查这个案子,敢查这个案子吗?


    没有!


    所以这个案子是燕侠的,也只能是燕侠的!


    自从静王出事之后,燕侠也被卫国公千叮万嘱,去国子监上学了。


    没错,别人怕惹事,从国子监请假,而他却去上学了,对他而言,去国子监上学,是他最不惹事的行为了。


    今天,燕侠在国子监睡了一上午,正准备去饭堂吃饭,却见他的长随跑了过来。


    因为二世祖三世祖们动不动就会打起来,国子监为了避免他们打群架,早在很多年前,便不允许他们的小厮、长随和护卫们跟着一起进来。


    因此,国子监外面的棚子,就是为这些人搭建的。


    燕侠看到自己的长随核桃有些诧异:“你怎么进来了?”


    核桃便道:“小的有正事,他们没敢拦着。”


    “啥事?”燕侠从打饭大叔手里接过自己的食盘,燕大侠声名赫赫,饭堂大叔视他为偶像,他又好不容易来一次,所以大家都是吃鸡肉,别人的是鸡块,只有他的食盘里是大鸡腿,而且还是两只大鸡腿!


    燕侠把其中一只给了核桃,主仆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啃起了鸡腿。


    鸡腿啃完,燕侠擦擦嘴,问道:“说吧,什么正事?”


    核桃道:“刚刚许大人派人过来,让小的转告您,下学之后去刑部。”


    燕侠哦了一声:“刑部出了大案?”


    他有好些天没有去过刑部了,对了,自从订亲之后,他的考勤簿上多了二十个红圈,距离升班又近了一步。


    如果可以,他都想给赵云暖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赵云暖知道,他真的不是升不上班的笨蛋。


    不过,这封信最后还是没写,他有点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忙着画红圈,没怎么关注刑部的事,现在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核桃忙道:“就是明台知府的那个案子,圣上转到刑部了,您也知道,许大人只想着平平安安混到乞骸骨那一天,看到这案子,怕是吓得睡不着觉了,这不,就想起您来了,让小的说啊,这事您最好也别管,谁管谁背锅。”


    燕侠把碗里的饭吃完,站起身来,伸个懒腰:“今天的红圈画上了,可以下学了,走!”


    核桃:“咱们回府吗?”


    燕侠:“不回,回去肯定不让我去刑部了。”


    核桃:“您还真要去刑部啊?这不是好案子。”


    燕侠:“只要是案子,就没有好的。”


    次日,全京城都知道了一件事,燕大侠接下了明台知府案!


    这个案子影响太大了,大到三皇子能不能当上太子。


    卫国公府里,余夫人一边正在数落儿子:“我都和好多人说了,你受过重伤,现在要趁着还没成亲好好调养身子,你可以不接这案子,就说身子还没养好,要继续调养。”


    燕侠正在收拾行装,听到这话停了下来:“娘,您在外面说我身子不行?您都和谁说过?”


    余夫人:“你要干啥?杀人灭口吗?”


    燕侠:“我找个本子记下来,将来生了孩子就抱过去给她们看。”


    余夫人翻个白眼:“还找个本子记下来,你识得的那三瓜两枣,能把人家名字写全吗?”


    燕侠:亲娘,算了,这是亲娘!


    正在这时,核桃兴冲冲跑了进来:“鹰,世子爷,鹰,鹰来了!”


    燕侠一听眼睛就亮了,顾不上和余夫人理论,便信步往外走。


    余夫人忙问:“什么鹰啊,咱可说好,不许养鹰,你们整天往外跑,养了也不管,还是要让我操心,一个个的,咦,你跑什么,你去哪儿?”


    燕侠当然要跑,不跑就追不上那只鹰,好在核桃牵马过来,燕侠翻身上马,追鹰去了。


    这只鹰的主人,是他的小姨子。


    娶过媳妇的人都知道,什么小姨子小舅子,全都惹不起。


    这次来的不是上次的那家茶楼,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馆子。


    馆子里只有一桌客人,一个胖老头和他的小孙女,桌上放着一只鸟笼子,脚边还趴着一条大黄狗。


    燕侠走过去,给甄五多行了晚辈礼。


    这位既然是赵时晴的外公,那么也是赵云暖的长辈,他当然也要敬着。


    赵时晴指指对面:“姐夫,请坐。”


    燕侠努力压住嘴角,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姐夫,他是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