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好时节 > 200-210
    第201章 秀秀被拐(两章合一)


    赵云暖去见赵廷晗,把范秋筠与三皇子的关系,以及她目前在宫中做女官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虽说是亲戚,可是在范秋筠父女来梁都之前,不仅是自幼长在京城的赵廷晗,就连赵云暖也只是知道聂家与范家是姻亲而已,至于是哪个房头的姻亲,她就不知道了。


    赵云暖说道:“现在看来,老王妃肯定曾经在亲事上给过聂家承偌,聂家因为聂二老爷突然亡故,需要守孝,没有了可以联姻的适龄女子,于是聂家便拉了范家过来,范家虽说已经远离仕途,但他们家底厚实,如果聂家将这门亲事撮合成了,对于他们那一群只能坐吃山空的败家子而言,便能带来不错的进项,又能让他们吃喝玩乐好几年。”


    赵廷晗眸光深深,好在那时大妹已经给晓棠安排了新的身份,并且把晓棠带到人前,坐实了她准王妃的身份,范家父女只能无功而返。


    可如果他们早来一两个月,晓棠身份未明,以范家的手段,必定搅风搅雨,再加上聂氏从中作梗,虽然可以不惧,却也会惹来一堆麻烦。


    想到这些,赵廷晗对两个妹妹更加感激,没有小妹,孟晓棠不能顺利来到梁地,没有大妹,孟晓棠便不能在梁地的贵女圈中站稳脚跟,继而顺利嫁入梁王府。


    “小妹如今在京城,还有你,你到京城之后,少不得还会和范秋筠遇上,她现在虽然已经和三皇子在一起,但是少不得会记恨梁王府,以后你们在京城,还是要小心为上。”


    赵廷晗顿了顿,又道:“如果她对你们不利,躲不是办法,还是要彻底打压,你再从亲卫营多挑些人手吧,最好是擅长单打独斗的。”


    赵云暖明白赵廷晗的意思,他们不招惹范秋筠,可若是范秋筠犯贱招惹,那就能杀就杀,杀不了就打压,让她和她背后的人,无力回击。


    赵云暖是不会拒绝赵廷晗的好意的,虽说血浓于水,可是大哥是一地之主,他还有梁地,有梁王府,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她一日未嫁,便还是梁王府的人,大哥给的再多也不为过;


    可一旦她出嫁了,便不可能事事都向娘家伸手,一次两次可以,如果次数多了,情份总有耗光的时候,


    所以现在无论大哥大嫂给什么,赵云暖都是欣然接受,因为她知道,现在收下和成亲以后再伸手去要,意义是不同的。


    钱越多越好,人越精越好。


    次日,赵云暖正想去亲卫营挑人,丫鬟来报,白鹤山的慕容师父来了。


    来的是赵时晴的师父,赵云暖不敢怠慢,亲自相迎。


    慕容琳琅风采依旧,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赵云暖记得十年前初见她时,她便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好像在她身上停顿了,她依然年轻,依然美丽。


    “慕容师父,过年好啊。”梁王府早在年前便往白鹤山送了年礼,虽然赵时晴没在山上,但是给慕容琳琅的年礼以及村里人的赏赐却从未落下。


    “大郡主,过年好。”


    慕容琳琅冲着赵云暖抱拳行礼,又对跟在身后的几个人说道:“你们见过大郡主。”


    赵云暖早就留意到慕容琳琅带了几个人,她微微眯起眼睛,走在最前面那个,她认识!


    沈观月!


    萧真的弟弟萧岳!


    除此以外,还有一对年轻男女,赵云暖也见过他们,男的是叫卫刃,女的叫剪灯,他们都是慕容祥夫妻收养的孤儿,慕容琳琅独自在白鹤山授徒,慕容祥不放心这个武功平平的女儿,便让刃灯跟在她身边,前几年两人成亲时,赵云暖还送了贺礼。


    不过,他们表面上的身份就是慕容琳琅的丫鬟和小厮。


    而此时卫刃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剪灯手里牵着一个大点的孩子。


    慕容琳琅向赵云暖解释,抱着的那个是刃灯自己的孩子,而那个大一些的,则是泥鳅的弟弟小宝。


    赵云暖还是在小宝刚来梁都时见过一次,只是小孩子长得快,一点一个样,现在她也已经认不出来了。


    赵云暖心中疑惑,这些年来,慕容琳琅很少会来王府,怎么这次不但来了,而且还是拖家带口?


    慕容琳琅开门见山:“大郡主,听说你在招揽去京城的人手,你看我们几个如何?”


    赵云暖招揽人手这件事,虽然没有外传,但是慕容家是知晓的,因为赵云暖要带到京城的人中,其中便有慕容家的人,而且还是慕容祥推荐的。


    赵云暖点点头:“没错。”


    慕容琳琅笑着说道:“那你看我如何,我,再加上卫刃和剪灯。”


    赵云暖一怔,万万没想到慕容琳琅竟然是自荐的。


    别问为啥慕容祥没有推荐自家女儿,还用问吗?当然是女儿的武功不行啊。


    赵云暖忽然想到了赵时晴,顿时明白了,她问道:“慕容师傅是想晴晴了吧?”


    慕容琳琅翻个白眼:“我才不想她,那个小没良心的,一走就是这么久,过年都不回来,我是白教她了。”


    听听,还嘴硬呢,就是看到赵时晴过年没回来,当师父的便坐不住了,可她是为梁王府做事的,想去京城找徒弟,也要先知会梁王府,所以便拖家带口过来了。


    赵云暖的目光落在小宝身上,小宝立刻会意:“大郡主,我想我哥啦,我要去京城找我哥,还有疼我的婶子,我也想她啦。”


    赵云暖又看向沈观月,她记得妹妹说过,萧真的这个弟弟在京城闯了很多祸,所以他哥便把他送到梁地,但他是外室子,担心他在萧家的日子不好过,便出了银子,让他暂时住在白鹤山。


    “沈观月,你也要去京城?令兄可同意?”


    沈观月眨着一双好看得过分的桃花眼:“我不去,我留在山上,乖乖看家。”


    赵云暖点点头,那还好。


    她对慕容琳琅说道:“出了正月,我这里会有几个人前往京城,慕容师傅若是想小妹了,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小妹若是看到师父,一定会开心吧。


    赵云暖似乎看到小妹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小妹的笑容,只要想一想,便会心情舒畅。


    慕容琳琅一听就乐了:“好,他们什么时候动身,定下日子,到时我们过来!”


    赵云暖说道:“小妹若是知道慕容师傅过去,一定很高兴。”


    慕容琳琅还没开口,沈观月却抢过话头:“大郡主还是先不要告诉二小姐了,慕容师傅想给二小姐一个惊喜。”


    这小子虽然有点没礼貌,但是赵云暖来不及介怀,便听到慕容琳琅说道:“也对啊,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


    赵云暖想想也是,但是给赵时晴写信的时候,还是提了一句,说慕容师傅想她了,近日会来京城


    此时的赵时晴还没有收到赵云暖的来信,也还不知道即将有个大惊喜正在等着她。


    她正和泥鳅站在大街上。


    正月初五,街上的铺子陆续开门营业,秀秀一大早便去买易容用的材料。


    虽然易容表面看来也是涂脂抹粉,但其实所用的脂粉都是自己配的,秀秀去的便是她常去的一家铺子。


    可是直到中午,秀秀也没有回来,刚巧纪大娘做完饭要回家,赵时晴便请她路过那家铺子时问一声,看看秀秀是不是还在铺子里。


    没想到纪大娘走后没多巧,便急匆匆回来,她问过铺子里的人了,人家说刚开门时秀秀就来了,买了东西便走了,还说今天是初五,家里很多事,她要早点回去。


    赵时晴一听就急了,立刻带上泥鳅,出来找秀秀。


    他们在距离那家铺子不远的地方,找到落在地上的几块的赭石。


    赵时晴见过研磨赭石,而今天秀秀在那家铺子里也买了赭石!


    几人在附近打听,可惜竟然没有人见过秀秀,正在这时,赵时晴看到两个小叫花子打打闹闹走了过来。


    她眼睛一亮,她见过这两个小叫花子,那天在破庙里吃鸡时就有他们。


    她走过去:“你们还认识我吗?那天在破庙里,我还凑份子请你们吃过叫花鸡。”


    两个小叫花子瞪大眼睛看着她:“咦,你是有点面熟,可你怎么变成女的了?”


    赵时晴:“今天刚变的,我这样子看着还好吧?”


    小叫花子:“老好了,你变成女的可真好看。”


    赵时晴问道:“我在找人。”


    她说了秀秀的身高长相,又指着掉落赭石的地方,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


    两个小叫花子一拍胸膊:“哥,不对,姐,这事交给我们啦,老大说了,哥,不对,姐,你让咱们办事,咱们一准办好。”


    说完,两个便一溜烟地跑了。


    没过一会儿,他们又跑了回来:“打听清楚了,今天早上有个姑娘从这里路过,有个人挑着担子迎面走过来,那担子撞到姑娘,把姑娘撞倒了,当时刚好有两个婶子走过来,让那人不要走,她们扯着那人,一起把那姑娘送去医馆了。”


    赵时晴皱起眉头,这套路怎么听着有点像人贩子呢。


    “知道是哪家医馆吗?”赵时晴问道。


    小叫花子摇摇头,他们问的也是叫花子,当时听到吵嚷,那叫花子还凑过来看热闹,不过被那两个婶子给轰开了,再后来那叫花子又过来时,这几人全都不见了,由此推断出是带那姑娘去医馆了。


    赵时晴记得这附近有家医馆,没等她吩咐,泥鳅便飞奔着去了,片刻后回来,摇摇头:“那家医馆今天一个病人也没有,更别说是个年轻姑娘了。”


    赵时晴的心怦怦直跳,秀秀不是普通姑娘,她同样也是一桩灭门案的幸存者。


    赵时晴不知道这是单纯的人贩子拐带少女,还是山门的人斩草除根。


    她更不知道报官有没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先去报官吧。”


    很多人家的姑娘丢了,家里瞒着不肯报官,生怕影响名声。


    可赵时晴不怕,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哪有命重要。


    泥鳅去报官,赵时晴则叫来小乖,又飞奔着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甄五多。


    甄五多立刻叫齐自己的护卫,让他们出去找人。


    可是正在所有人准备出门时,外面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赵时晴的耳朵动了动,这声音,是秀秀?


    秀秀竟然自己回来了!


    看到活生生的秀秀,赵时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细看之下,还是看出秀秀与平时的不同。


    她是个手巧的姑娘,头发一向梳得一丝不乱,可是现在,却是乱蓬蓬的,衣裳也被撕破了几处。


    赵时晴一把抱住秀秀:“你没事吧?”


    秀秀摇摇头:“没事没事,我遇到拐子了,好在被人救了。”


    还真是遇到拐子了!


    赵时晴拍拍她,对万如意说道:“如意姑姑,劳烦你先陪秀秀去换衣裳。”


    她又让凌波拿了珍珠末给秀秀压惊。


    片刻之后,秀秀重新坐到她们面前时,端着茶杯的手还在发抖。


    可见,这姑娘今天吓得不轻,她已经表现得比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小姑娘都要镇定了。


    秀秀讲了今天的经历,早上她被撞倒之后,那两个婶子便出现了,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让那个挑担子的带她去医馆,然后她便没有了知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可能是中了她们的迷药。


    她醒来时已经是在官道上了,她大声呼喊,可是刚喊了一声,那三人便发现她醒来了,立刻堵住她的嘴,正要再给她用迷药,骡车却被前面的一驾马车给拦下了。


    赵时晴忙问:“救你的是什么人?”


    秀秀说道:“我运气很好,恰好遇到官府的人,那马车就是官府的,当时便有穿着官衣的人将车把式拽了下来,我趁机咬了其中一个婆子的手,那婆子的手刚一松开,我就大喊救命,官爷们撩开车帘,我就这么被救下来了,也是官府的人把我送回来的,我不想惹麻烦,只让他们把我送到前面的巷子口,我自己走回来的。”


    赵时晴问道:“知道是哪个衙门的人吗?”


    秀秀点头:“他们是户部的,有好几驾马车,救我的是那驾马车上都是户部的衙差,他们说是前面的大人听到有人喊救命,让他们过来拦车的,我问是哪一位大人,他们说没有大人的吩咐,他们不敢说。我想好了,回头我亲手做些点心送过去,见不到那位大人,就给那些抓住坏人的衙差尝尝。”


    赵时晴笑道:“知恩图报,好啊!”


    听秀秀说那些衙差已经把车把式连同三个人贩子送去京衙了,赵时晴也放下心来,虽是一场虚惊,可若是没有户部的人刚好路过,秀秀便很难脱身。


    “你们几个小的,还有张野,以后谁也不能单独出门,听到没有?”甄五多说道。


    沈望星忙道:“不用算上我,我既不是姑娘,又不是小孩。”


    甄五多:“你也不行,你没听说过黑窑吗?把你送到黑窑里当窑奴,这辈子也别想活着回来了。”


    沈望星吓得缩缩脖子,小生怕怕!


    第202章 两件事(两章合一)


    等到纪大娘过来,听说秀秀遇到拐子之后,便把她听到的那些拐人的事,东拼西凑口沫横飞讲了一通,众人听得心惊肉跳,纷纷打听自己能卖多少钱。


    “秀秀、凌波,你们两个长得不丑,又都是读过书的,少说也能卖到十两。”


    “望星啊,你的脸倒是够白,送到小倌堂子里能卖五两。”


    “泥鳅,啧啧,你这小身板,怕是不好卖啊,就老爷子说的那种黑窑能收你了,一百文,不能更多了。”


    “哎哟喂,小野哥儿啊,你年纪大了点,如果你只有三四岁,保证比他们都要好卖,买回去就是大金孙,可你现在九岁了,记事了,当孙子肯定不行了,只能卖给大户人家当小厮,也就五两银子吧。”


    说来说去,泥鳅最便宜,最不值钱。


    泥鳅郁闷了。


    赵时晴听着好笑,忽然想起碎大石兄弟自卖自身的事了,对了,赵廷珞丢了一个弟弟,碎大石兄弟就是因此受到启发才卖身葬兄的。


    “纪大娘,我有个朋友是宗室子弟,他弟弟也丢了,拐子肯定没胆子去王府里拐孩子吧?”


    纪大娘哼了一声:“越是大宅门里,腌臜事就越多,但凡是大宅里丢孩子的,十有八九,不对,是十足十,就是他们自家人捣的鬼。”


    赵时晴不说话了,她想起了小郡主阿映,可不就是被亲小姨送到拐子手里的吗?


    却听到泥鳅说道:“我捡到我弟时,院子里的婶子们都说我弟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才能养出的小孩,他该不会也是被自家人给扔出来的吧,我弟太可怜了。”


    赵时晴一怔,她想起在那间陈旧狭小的屋子里,第一次见到泥鳅的弟弟小宝时的场景,那个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尤其是他依偎在又黑又瘦的泥鳅身边时,对比鲜明,一个像是在精心捏成的,另一个则像是女娲娘娘随手甩出的泥点子。


    赵时晴暗暗对泥鳅说一声抱歉,她真的不是故意贬低小伙伴,实在是这兄弟二人相差太大。


    她问泥鳅:“我只知道你是被从烂泥塘子里捡到的,那你弟呢,你从哪里捡到他的?”


    泥鳅有点不好意思:“那天我一整天没有做成一单生意,晚上饿得前心贴后背,就在街上四处转悠,想看看有没有瓜漏让我捡”


    赵时晴知道泥鳅口中的“做生意”,就是没本生意,那时泥鳅只有十二岁,抚养他长大的阿爷死了,他只能靠“手艺”吃饭。


    泥鳅继续说道:“我走到城南的胭脂巷,你们也知道,那地方晚上也有客人,那些客人都是不差钱的。”


    小伙伴们齐齐摇头:“我们不知道,我们都是好孩子。”


    泥鳅一梗,好吧,和他相比,他们真的都是好孩子,至少人家没有当过小偷。


    “当时已经很晚了,我看到有个婆子手里提着一只大包袱,这么大。”泥鳅用手比画着大小,继续说道,“我看她鬼鬼祟祟走进北甲街,北甲街你们知道吧,就是从胭脂巷进去,第一个十字路口往北走,有好几家小倌堂子的那条街。”


    小伙伴们再次齐齐摇头:“我们不知道,我们没去过。”


    泥鳅再次心梗,他明明听过他们眉飞色舞说起在胭脂街的见闻,怎么这会儿一个两个全都没去过呢。


    他只好继续说道:“我看那婆子手里的包袱像是有点重量,便悄悄跟在那婆子身后,当时天已经黑了,红灯笼影影绰绰,那婆子东张西望,我藏在黑影里,她没有看到我,她先是去了越人歌,只在门口看了一眼,便绕到越人歌的后巷,我猜她当时要去的就是越人歌,可当时刚好有人出来,那婆子便低着头继续往前面走。


    越人歌前面是芙蓉锦,那时芙蓉锦的一名小倌跳河死了,芙蓉锦吃上官司,那两天没有打开门做生意,别家就连后门也全都挂着灯笼,只有芙蓉锦的后门黑灯瞎火,冷冷清清。


    那婆子走进黑暗里,等她出来时手上已经空了,我见她走了,便过去一看,那包袱就放在芙蓉锦的后门外面。


    当时芙蓉锦的后门是关着的,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便将那只包袱捡走了。


    刚开始我很高兴,可是后来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如果里面有钱,谁会放在芙蓉锦外面啊。


    正在这时,包袱里忽然动了起来,然后就有小孩子的哭声传了出来。


    我找了一处院子的外墙后面,把包袱打开,便看到了小宝,当时他才这么一点点大,可能是刚刚睡醒,哭得声嘶力竭。


    那时我连自己也养不活,哪里还能再养一个,于是我便把他放在路边,转身走了。


    可我走了几步,听他哭得实在是惨,这里是胭脂街,真被人捡走,以后也是在这里混生活,还不如把他带离这里,说不定能被好心人捡走。


    说来也怪,我刚刚抱起他,他便不哭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我一时心软,出了胭脂巷也没舍得把他放在路边,就一直抱到我住的地方,当时大杂院里有两家刚好有吃奶的孩子,我便把小宝抱过去,请人家帮忙喂奶。


    那两家的婶子看到小宝,夸他养得好,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再后来,又养了几天,我就更舍不得了,有人让我把小宝卖了,我没同意,我把他抱到善堂,刚好看到善堂的管事拿着棍子打孩子,我又把小宝抱回来了,那次之后,我便决定要自己养小宝,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小宝饿肚子。”


    泥鳅说到这里,便发现他的小伙伴们正大眼瞪小眼,全都看着他。


    “泥鳅,你好高大!”


    “泥鳅,你头上有光!”


    “泥鳅,下次吃鸡我把鸡腿让给你。”


    纪大娘抹一把眼泪:“泥鳅啊,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大娘给你张罗。”


    泥鳅又想到一件事:“对了,我捡到小宝时,他身上穿的是布,不是绸子,后来我跟着二小姐去了吴地,才知道有一种布比绸子还要贵,现在回想起来,小宝身上穿的小衣裳好像就是那种布。”


    赵时晴想到小宝的年纪,也不知赵廷珞的弟弟几岁了,下次见到赵廷珞一定记得问一问。


    这一天,泥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大鸡腿是他的,带皮的五花肉是他的,就连甄五多,也给了他一个大红包。


    次日,秀秀亲手做了点心,由纪大娘陪着一起去了户部衙门。


    秀秀曾经一人一猫千里奔袭,她是一个胆子很大也很有勇气的姑娘。


    可是经过了上次的事,甄五多下令,家里的姑娘小子,谁也不许独自出门,就连张野,也由老范送他上下学。


    因此,虽然户部是官府的衙门,可是甄五多也是让纪大娘陪着她一起来。


    纪大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京城人天生就会和衙门打交道,她和守门的衙役说了几句,衙役便冲着门里喊了一嗓子,片刻后有人出来,秀秀认出,这位便是那日把拐子送去京衙的几人中的一个。


    那人也认出了秀秀,笑着说道:“小姑娘,你是来打听那几个拐子的事吧,放心吧,官府一定会给他们治罪的。”


    那天秀秀被解救之后,当时便给这些衙役们磕头道谢,因此,她今天过来,就是来送点心表达自己的心意的。


    她再次谢过,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给恩人们尝尝,不值钱,就是我的一番心意。”


    那人笑道:“姑娘客气了,咱们也是听大人的吩咐办事,举手之劳,姑娘的点心,我就代兄弟们收下了,咱们有口福了。”


    目送那人提着食盒进去,秀秀便和纪大娘转身走了。


    户部衙门所在的这条街上还有两个衙门,分别是礼部和太常寺,其中户部是最忙的,几乎是从年头忙到年尾,户部官员只有上衙,没有下衙,因为到了下衙的时辰还在忙。


    而与户部恰恰相反,礼部和太常寺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忙,比如腊月里各地前来敬献年礼,便是这两个衙门最忙的时候。


    秀秀虽然在京城住了一年多了,可还是头回来这里,就连土生土长的纪大娘也没来过几回,毕竟,小老百姓平时也走不到这里来。


    两人目不斜视,不敢多看,快步向前走去。


    到了街口坐上自家的骡车,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纪大娘笑道:“不愧是衙门,走在街上吸口气都是官气。”


    秀秀也道:“心意送到,以后咱们也不会再来了。”


    纪大娘:“也是,这地方可不能经常来,咱们小老百姓可受不住。”


    两人说说笑笑,秀秀想起上次买的易容用的那些材料,白买了,除了被撞洒了的那些,余下的也在她被迷晕塞上骡车后便不知被扔到哪里了。


    “纪大娘,您等我一下,我要去文庙街买点东西。”


    纪大娘知道秀秀要去的铺子,就在文庙街的街口第一家,坐在骡车上便能看到。


    骡车停下,秀秀下车向铺子走去,这家铺子比她常去的那家更加齐全,只是离家稍远,所以她也不是经常来。


    她正要进门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请留步!”


    秀秀怔了怔,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就在刚刚,她还见过,这就是户部那位衙役大哥。


    “咦,官爷?”


    那人笑着说道:“姑娘,我可算追上你们了,你不知道,我把点心拿进去时,刚好遇到我家大人,我家大人说京衙的人正在找你。”


    秀秀眉头微蹙,虽然她不怕报官,可这毕竟是拐带案,而她是个尚未出嫁的黄花闺女,出于本能,她不想去衙门。


    见她面露难色,那人向旁边指了指:“我家大人理解姑娘的难处,他说只是有两处疑点想和姑娘确定一下,姑娘不用去京衙,和他说一下便可。”


    秀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果然停着一顶轿子。


    那是官轿!


    秀秀忙问:“这就是让官爷们拦下拐子的那位大人吗?”


    那人说道:“对,就是这位大人,他刚来户部不久,其他大人都不愿意正月里出城办差,也多亏杨大人自告奋勇,否则也就遇不到姑娘了。”


    秀秀心中感激,多好的官啊,这才是好官吧。


    “大人姓杨?”


    “对,咱们杨大人还是去年的状元郎呢。”


    秀秀心中一动,状元郎啊,她想起来了,状元郎和二小姐从小便认识,那次二小姐他们去了通安,状元郎还曾来过,她后来告诉二小姐了,不知道二小姐有没有和状元郎联系过。


    心里想着,秀秀便走到了那顶官轿前面。


    轿帘缓缓挑起,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俊颜。


    他虽然穿着官袍,可是秀秀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曾经见过的那位公子。


    即使是穿着颜色鲜艳的官袍,可是状元郎给她的感觉,却还和那日见到时一样,清清淡淡,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秀秀的脸蛋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想起自己那日只是谢过那些衙役大哥,而这位状元郎才是最应该感谢的,毕竟如果不是他下令,衙役大哥们也不会擅自行动,拦下拐子的骡车。


    秀秀心里胡思乱想,耳畔传来杨胜秋温柔悦耳的声音:“姑娘,因京衙查案需要,本官有两个问题要向姑娘确认,不知姑娘可方便?”


    秀秀忙道:“方便的,大人请问。”


    杨胜秋问道:“请问事发之前,姑娘可曾发现被人跟踪?”


    秀秀摇头:“没有。”


    杨胜秋又问:“那日中途出现的两个女贼,姑娘以前可曾见过?”


    秀秀再次摇头:“也没有。”


    杨胜秋微笑:“那没有问题了,多谢姑娘配合。”


    秀秀曲膝行礼:“小女子才要谢谢大人那日出手相救,大人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大人身体康健,福运双全。”


    杨胜秋忙道:“本官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多礼,对了,本官看姑娘有几分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


    秀秀刚要开口,身后传来纪大娘的声音:“怎么了这是?”


    第203章 燕大侠心里有气(两章合一)


    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哪怕只是小老百姓,也有一种尽拥繁华的归属感。


    比如纪大娘。


    别看她家往上数十八代也没出过一个进士,可这也不妨碍她面对外地来的年轻小官鼻孔朝天。


    就像现在,她站在杨胜秋面前,可是一点都不胆怯。


    “咱家姑娘不是犯人,这位大人最好避讳着呢,这孔圣人也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咱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也是清白人家,是良籍!”


    杨胜秋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已经有了官身,却还要被个操着一口京片子的老太婆夹枪带棒当街嘲讽。


    换成那些勋贵子弟,她敢吗?


    纪大娘:别说,还真不敢,别说勋贵子弟了,就是那些已经在京城经营多年的官宦子弟,她也不敢。


    但是对于这些初来乍到,要背景没背景,要后台没后台的小官,她敢,她可太敢了。


    大不了就坐到地上,再大不了就躺下,谁怕谁?


    杨胜秋察言观色,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


    他连忙解释:“大娘误会了,本官就是想要免去姑娘再去衙门的麻烦,这才多问了几句,还请大娘和姑娘见谅。”


    纪大娘翻个白眼:“现在问完了?”


    杨胜秋:“问完了。”


    纪大娘:“大人慢走,民妇不送。”


    杨胜秋:这里好像是大街上吧,不是你家啊。


    但是他没有多言,起轿走了。


    看着远去的官轿,秀秀对纪大娘说道:“纪大娘,您下次可别这么利害了,您看杨状元多尴尬。”


    纪大娘看她一眼,忽然恍然大悟:“我说这小白脸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状元郎啊,他跨马游街那天我见过他,哎哟喂,看来当了状元混得也没多好啊,连个师爷都没有,还要他自己亲自来问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秀秀怔了怔,是啊,就是几句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已,杨状元竟然亲自找她询问。


    莫非杨状元是认出她了?


    知道她是甄家的人?


    杨状元上次来的时候曾经说过,老太爷于他有恩,所以他给自己几分面子也是可以的吧。


    不过,想到杨状元竟然还记得她,秀秀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潮红。


    纪大娘把秀秀送到家门口,便急匆匆走了,她在石灰胡同的那个大杂院,年前有两个租客退租了,今天有人要来看房。


    秀秀回到家,里里外外看了看,只有张野在写功课,小学堂开学晚,要过了上元节才开学。


    秀秀又在厨房里找到万如意,只见案板上摆板各式各样的小刺猬、小兔子和小猪,这都是用面团捏成的。


    “如意姑姑,其他人呢,二小姐不在家,还有老太爷也出去了?”


    万如意笑着说道:“老太爷去遛鸟了,二小姐他们全都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干啥了,你看我捏的这只小狗像不像小夜啊?”


    秀秀原本想和二小姐说说杨状元的事,可是赵时晴不在家,她也没有办法,索性洗了手,和万如意一起捏面团。


    此时的赵时晴,正坐在卫国公府里。


    万如意的心思都在自己喜欢的那些事情上,只是知道赵时晴出去,却没留意有人来找赵时晴,赵时晴这才出去。


    来找赵时晴的是燕十一:“阿宝哥,我大哥请客,让我来请你。”


    赵时晴眼睛亮了,燕侠请客?还让燕十一专程来请她,这就肯定不只是吃吃喝喝这么简单。


    “好。”话音刚落,赵时晴就怔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绣鞋的脚,呵呵,燕十一忽然登门,她忘了女扮男装。


    “阿宝哥,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早就知道你是姑娘了,我九哥也知道。”燕十一说道。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燕九也知道?你们早就看出来了?”


    燕十一:“是廷珞哥看出来的,也是他告诉我们的。”


    好吧,赵时晴明白了,聪明的小孩果然不好骗,赵廷珞原来早就看出她是女的了,可偏偏他们不说破,看着她继续在他们面前装男的。


    “好吧,那你等等,我去换件衣裳。”


    赵时晴还是换了男装出来,和燕十一去了卫国公府。


    出门前,她带了凌波,还拿了一只腌好的大鹅,装在篮子里。


    “阿宝哥,我大哥问你能不能找到甄大公子,若能找到,把他一起带上。”


    赵时晴一怔,没想到燕侠还找了萧真。


    “好,不过要碰碰运气,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


    说来也巧,萧真正在苏记茶铺,就这样也上了卫国公府的马车。


    一行人路过福王府,还捎上了赵廷珞。


    看到赵廷珞,赵时晴心里一动,对赵廷珞说道:“一会儿我要问你点事,我怕我自己给忘了,提前和你说一声。”


    在路上时,赵时晴才知道,原来今天卫国公和国公夫人全都不在,国公夫人的娘家有喜事,夫妻俩带着最小的儿子回娘家了,把两个大的扔下,要后天才回来。


    所以现在的卫国公府,就是燕侠和燕十一的天下。


    他们到的时候,燕家八岁以上的兄弟,也就是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以及燕十和燕十二全都到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碎大石兄弟。


    离得老远就听到一片欢声笑语。


    萧十一:“这里就我大哥和甄大哥两个老的,我们都是小孩。”


    燕侠


    萧真


    燕侠说道:“整个腊月我都在忙,也就是今天才有时间把大家请过来一起聚聚,不要客气,没有那么多规矩。”


    话音未落,碎大石兄弟就叫起好来,燕家几个也不甘示弱,索性拿了个铜盆敲了起来。


    “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啊,都来看胸口碎大石啊”


    在一片欢闹声中,燕侠把萧真和赵时晴请到了书房。


    “姐夫,是不是明台黄知府的案子有进展了?”


    赵时晴直觉,燕侠是要和他们说起黄知府的案子,而不是林贤案。


    果然,燕侠点点头。


    “还要多谢你的提醒,我才能针对性调查,现在那个案子已经查明,相关案犯都已关进诏狱。”


    萧真问道:“是二皇子一派?”


    燕侠说道:“二皇子的死讯,可能要等到正月过后才会传出来。”


    赵时晴倒抽一口凉气:“二皇子就这么死了?”


    燕侠说道:“正月过后,二皇子可能会暴病身亡,也可能是坠马而死,总之,他不会是被人扭断脖子。”


    燕侠顿了顿:“路乾到二皇子府拿人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赵时晴肃然:“扭断脖子?”


    燕侠:“是。”


    赵时晴:“难道那个案子除了二皇子,幕后还有其他人?”


    燕侠摇头:“不会,这个案子我查得很清楚,起初二皇子只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可是有冯恪的门生牵扯其中,把事情闹大了,黄知府的弟弟被杀,这个案子眼看就要闹到京城,二皇子索性将计就计,挖坑让三皇子跳进来,把黑锅转移到三皇子头上。”


    赵时晴了然:“也就是说,二皇子就是背后黑手,他背后没有其他人了,可是他为何会被杀死?”


    燕侠苦笑:“这个案子已经就此了结,没有我的事了,可我心里憋闷,就想找人说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真忽然开口:“你已经猜到二皇子的死因了,是吧?”


    燕侠沉默,赵时晴却吃惊地看向萧真:“你知道?他也知道?你们全都知道?难道”


    她猛然想到一个答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看萧真,又看向燕侠:“虎毒不食子,难道”


    萧真:“你不觉得这手法和山门很像?”


    当然像了,赵时晴的心里一阵阵抽痛,她的父母,她的阿奶,都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可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萧真冷笑:“他能杀死自己的兄长,杀死自己的儿子又有何不能?又不用他亲自动手。”


    是啊,于他,只是一句话而已,自会有人去安排。


    “可是为什么?二皇子犯下大罪,下令治罪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动用杀手?咦,上次四皇子陷害太子和三皇子,也只是打了一顿,闭门思过而已。还有静王,也是犯错,可也还能活着,都是有罪,为何二皇子非死不可?”


    萧真声音冰冷:“他真正介意的并非骨肉相残,而是儿子们脱离他的掌控。


    以前皇子之间相互陷害,动摇的是皇子们各自的利益,说白了,就是儿子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这在他看来,都是他早就用过的招数,在他可以操控的范围之内。


    而黄知府虽非封疆大吏,但是明台府乃是上府,明台知府举足轻重,对那人来说,这已经是在动摇他的江山社稷。


    二皇子的手伸得太长,下手也太狠,让那人感到了威胁,这已经超出了他对儿子们的容忍底限,所以二皇子必须死。


    二皇子“病故”,也就和这个案子斩断了关系,待到那些涉案的小喽啰归案,再把这案子的关注点引到王飞虎妻女被杀案上,三皇子便从这个案子里脱身了,因为让三皇子陷进来的是黄知府的冤案,而非王飞虎妻女的案子。”


    赵时晴觉得自己听懂了,可又像没有听懂,她看向燕侠:“姐夫,皇帝真的让你去查王飞虎妻女的案子吗?”


    燕侠苦笑:“都让甄公子说对了,圣上的确让我去捉拿王飞虎的父亲和弟弟,这个案子要办成铁案,现在已经颁布了海捕公文,哪怕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捉拿归案。”


    赵时晴默然。


    诚然,王飞虎的父亲和弟弟都是畜生,他们罪该万死,把他们捉拿归案理所应当。


    可是皇帝却要利用这个案子,掩去二皇子借刀杀人,除去一地知府的真相,且,这个案子的影响越大,三皇子办错案子的事才会不了了之。


    赵时晴背脊生寒,难怪燕侠心里憋闷,换成是她也同样如此。


    “姐夫,王飞虎的父亲和弟弟畜生不如,他们逃出法网天理难容,你把他们抓回来,也是功德一件。”


    燕侠点头:“是,我一定会把这三个禽兽捉拿归案。”


    赵时晴趁机问道:“你又要出京了吗?林贤的案子如何了?”


    燕侠说道:“海捕公文已经颁下去了,有了线索我才会出京,林贤已经醒了,可惜他失忆了。”


    赵时晴大吃一惊:“失忆?姐夫,这真的不是你从话本子里看到的?我以为只有话本子里才有失忆。”


    想到什么,她又补充:“我那不算失忆,我那时还小,小时候的事情忘记了都是正常。”


    萧真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小姑娘,太有趣了。


    燕侠再次确认:“不是话本子,林贤确实失忆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不过太医看过,说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他是受了刺激再加上失血过多高热不退,才会如此,这种情况以前有过,但是不久之后,那人便渐渐记起来了,希望林贤也能记起是谁害的他。”


    赵时晴无语问苍天,怎么还有这种事啊!


    “能让我见见林贤吗?说不定我能帮他想起一些事情来。”


    燕侠略一沉吟,便同意了:“他现在许大人的家里,你不能直接过去,免得引起许大人的怀疑,到时你扮成我的小厮,我带你去。”


    赵时晴没想到林贤竟然在许大人家里,她知道这位许大人,刑部堂官,是一个片叶不沾身的老滑头。


    没想到这位老滑头竟然也有不怕麻烦的时候,居然把证人藏到自己家里。


    或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没等燕侠解释,萧真便道:“许大人是内阁当中唯一一位没有站队的阁老,所以他在内阁当中存在感很低。”


    前世,朝中风雨变幻,燕侠死后,无人可用的许大人却一直稳坐刑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混日子,皇帝也知道他在混日子,可是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他一直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燕侠没想到甄公子竟然会了解许大人,今天是他和甄贵的第二次正式见面,宫宴那次不算。


    他今天让赵时晴把甄公子一起带过来,便是存了想要结交的意思,甄公子周旋在皇子中间,这种人原是他不耻的,可他却又是甄五多的干儿子,还和甄五多的外孙女兄妹相称,这都让燕侠很有兴趣。


    且,甄五多的干儿子,说起来和赵云暖也沾亲,说是娘家人也不为过,这样一来,他当然要搞好关系了。


    这年头,娶媳妇不容易,燕大侠也不例外。


    只是他没想到,甄贵竟然看人看得很准。


    可是他不知为何,总是觉得甄贵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


    第204章 丢失的弟弟(两章合一)


    燕大侠当然不会知道,这个令他有似相识之感的甄贵甄大公子,就是早已死去的萧真。


    赵时晴做为旁观者,她是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萧真欣赏燕侠的,要知道萧真那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傲气,可是他对燕侠,却从未给过半句差评。


    如果不是从萧真口中知晓了燕侠的为人,赵时晴也不会心甘情愿叫燕侠“姐夫”的。


    此时此刻,赵时晴看着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心里的小人笑得打滚,若是燕侠知道这个所谓的甄大公子就是萧真,不知道他会什么表情。


    擅长刑狱的燕大侠,却连眼前这人顶着一张假脸都没有看出来。


    但是赵时晴也还是从燕侠的话语里察觉出来,燕侠对他们有所隐瞒。


    比如在说起林贤的案子时,他很明显没说实话。


    至于个中原因,赵时晴也是理解的,案子未破之前,一切都要保密,若非她是证人,燕侠恐怕连林贤失忆的事也不会说出来。


    这时,外面响起燕五那如同破锣一样的声音:“开饭啦开饭啦,大哥,大哥,开饭啦!”


    这声音太难听了,赵时晴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耳朵。


    萧肃有一阵声音也很难听,只是燕五更胜一筹。


    吃饭的人多,开了两桌,除了燕二燕三,燕家其他几个就坐满一桌,赵廷珞也挤进去,没过一会儿,那一桌就因为抢肉吃打了起来,武器就是筷子。


    燕侠请甄大公子、赵时晴以及碎大石兄弟坐了另一桌,几杯下肚,大家就聊开了,赵时晴却端了一杯白开水去了小孩那一桌,在赵廷珞和燕九之前挤着坐下来,问道:“小珞珞,哥哥问你点事。”


    赵廷珞:“哥,在外面别这么叫,没面子,你可以叫我丧彪。”


    “好,彪彪。”


    燕九笑得差点把嘴里的肉喷出来,赵廷珞冲他做个抹脖子的动作,转头面对赵时晴,又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


    “哥,你找我啥事?”


    “你是不是丢过一个弟弟。”赵时晴直入主题,如果在她面前的是成年人,她当然不会这样问,可是面对的是赵廷珞这个机灵鬼,那最好不要绕圈子。


    果然,赵廷珞并没有反感,显然,对他而言,这并非是不能揭开的伤疤。


    “对啊,我弟弟丢了好几年了,哥,你有线索?”


    赵时晴忙问:“你家悬赏了?”


    赵廷珞:“没有公开悬赏,但是若是能把我弟弟找回来,我家肯定重金酬谢。”


    赵时晴一点也不怀疑赵廷珞口中的重金酬谢是夸大其辞,福王府是有家底的。


    赵时晴说道:“你也知道,我来京城也不久,知道得不多,你能不能详细说说,你弟弟是怎么丢的?”


    燕九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想起来了,是我告诉阿宝哥的。”


    赵廷珞伸手揽过燕九的脖子,对赵时晴说道:“唉,说来话长。我弟弟是我胞弟,我俩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府里的顾姨娘也有了身孕,后来我娘生下我弟弟,那位顾姨娘却小产了,再后来,我弟弟四个月时,我舅舅成亲,我娘回娘家,我弟弟还小,又只去半日,我娘便没有带他,只带了我。


    可是在这半日里,顾姨娘跑进我娘的院子里,哄骗乳娘,说老夫人要看我弟弟,她要把我弟弟抱走,乳娘不放心,一定要跟着。


    结果刚出院子,顾姨娘就把乳娘推倒,抢过我弟弟飞奔。


    乳娘大喊着回到院子里叫人,丫鬟婆子们追出去时,顾姨娘已经跑出很远了。


    她们一路追,顾姨娘抱着我弟弟跑到湖边,便跳了下去!


    当时便有会水的婆子跳下去捞人,顾姨娘捞上来时已经死了,可是我弟弟


    顾姨娘怀里紧紧抱着的,根本不是我弟弟,而是一个假襁褓!


    那襁褓根本就不是我弟弟用的那个,只是当时丫鬟婆子们只顾着追人,没有留意顾姨娘抱着的,根本不是同一个襁褓!”


    燕家兄弟们显然早就知道内情了,赵时晴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她怔了怔:“所以顾姨娘还有同伙?趁着乳娘回去叫人的空当,同伙和顾姨娘换了襁褓?咦,按理说,孩子被抢走,乳娘第一反应不是应该马上去追吗?她怎么还返回来叫人了?我不知道你们福王府的情形,但我知道其他王府,走几步就能看到下人,那乳娘只要喊一嗓子,就能有人过来吧。”


    赵廷珞冷哼:“阿宝哥你也看出来了是吧?呵,当时我家的人硬是没人去查这个乳娘,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顾姨娘的丫鬟春香身上,待到从府里一个角落里找到春香时,我弟弟已经不见了踪影,春香根本没有参与这件事,她是被顾姨娘故意支开的。


    隔了两三日,我们家才查到那个乳娘身上。


    原来,这乳娘的弟弟欠了赌债,而且那就是个烂赌鬼,乳娘的银子十之八九全都给了她弟弟。


    府里给自家孩子找的乳娘,都是查过家世人品的,只是当时只查了这乳娘的夫家,却不知她还有个赌鬼弟弟,如果知道,一定会把她逐出府去。


    顾姨娘便用这件事威胁那乳娘,让她配合,所以她便眼睁睁看着顾姨娘把我弟弟抢走了。”


    赵时晴问道:“然后呢,既然顾姨娘抱着跳湖的是个假襁褓,那你弟弟呢,他应该还在府里,四个月的孩子,肚子饿了会哭的吧,没人听到小孩哭吗?”


    赵廷珞缓缓摇头:“四年多了,我们家一直在找,但都如石沉大海,我弟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赵时晴又问:“问句不该问的,你别介意。顾姨娘的孩子是不是你娘”


    赵廷珞也不隐瞒:“是,就是我娘干的,后来我弟弟丢了,我爹便怪罪到我娘头上,说是我娘不积德,报应在我弟弟身上,我娘挠花了我爹的脸,还趁我爹不在,把另外两个姨娘全都发卖了,我爹要休妻,我娘便告到皇后娘娘面前,还把我留在宫里,她说担心我爹拿我出气。”


    赵时晴叹了口气,福王府妻妾之争,祸及孩子,一个没有出生就被落胎,另一个本是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如今却下落不明。


    顾姨娘已死,这件事便死无对证了。


    “那啥,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四年前捡过一个婴儿。”


    赵廷珞豁的站了起来:“哥,你说真的?那孩子呢,他在哪里捡的?”


    赵时晴忙道:“你先别急,那孩子暂时没在京城,不过我写封信,就能有人把他送过来。他是在胭脂巷的一家小倌堂子外面被捡到的,当时他穿的小衣裳,用的是比丝绸还要昂贵的三梭布。”


    赵廷珞呆呆地看着赵时晴,忽然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嗨嗨嗨,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和就脱衣裳啊!”


    燕九扑过来要抱他,赵廷珞却用力推开他,继续脱衣裳,外面的大衣裳脱下来,再把里面的丝棉夹袄也脱下去,便露出雪白的里衣。


    “阿宝哥,你看,是这样的三梭布吗?我娘说小孩子肉皮子嫩,三梭布最柔软。”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从头而落,接着,赵廷珞小小的身体便被一件厚实的大斗篷包裹起来。


    一抬头,甄公子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十岁了,还要动不动就脱衣裳,羞不羞?”


    赵廷珞小嘴扁了扁,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赵时晴一怔,从第一面开始,这小孩就像个老油条,没想到他还会哭。


    她瞪了萧真一眼,然后便拉过赵廷珞:“好彪彪,不哭了,乖了。”


    噗哧一声,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大家轰堂大笑,毫不顾忌还在哭泣的赵廷珞。


    赵廷珞抹了把眼泪:“你们这些坏蛋,我都哭了,你们还笑,哼,我不哭了。”


    离开卫国公府时,赵廷珞没有回宫,也没有回福王府,他厚着脸皮跟着赵时晴回家,他要找泥鳅,好好问问小宝的事。


    赵时晴把他放在家门口,让凌波带他进去找泥鳅,便和萧真一起去如意舫。


    在车上,她说了林贤的事,并且说了自己的怀疑:“燕大侠一定有所隐瞒,回头我还要问问他,也不知道林贤的表哥有没有找到。还有杨胜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查。”


    萧真听赵时晴提到杨胜秋,说道:“杨胜秋如今在户部,年前便去了,户部那些人最爱欺生,他是新来的,这阵子应该很忙,燕侠想要查他,怕是还要出城。”


    “啥?他去户部了?”赵时晴吃了一惊,不是因为杨胜秋去户部吃惊,而是最近这两天,她已经好几次听到户部了。


    萧真点点头:“他状元及第,在翰林院也走了过场,又有冯雅兰的那件事,冯恪把他安插在六部,那不是水到渠成吗?你为何这么吃惊?”


    赵时晴:“我倒是不吃惊他会去户部,你也说了,他既是状元,又会钻营,别说是户部,现在你说他进宫做了太监我都不会吃惊。”


    萧真姑娘,你可真为杨胜秋操碎了心。


    赵时晴继续:“是秀秀啦,你是不知道,前天秀秀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恰好被户部的衙役们遇到,给救下来了,这两天我总听到秀秀说要去户部感谢人家,现在又听你说起户部,我这才有此一问。”


    萧真凝眉:“秀秀差点被人贩子拐了?天子脚下,京城地界,这些人胆子也真够大的,那些人贩子呢,送官了吗?”


    “送官了,听秀秀说,当时那些衙役便把人贩子送到京府衙门了。”赵时晴说道。


    萧真微微颔首:“我让司胖子去查查,看京府衙门是怎么处置的。”


    赵时晴想到萧真正在筹谋的事,她忍了忍,可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问道:“二皇子死了,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


    “是,我没想到那人会一怒之下派人杀了自己的儿子,不过细想一下,这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当时燕侠提起这件事时,萧真便替永嘉帝做出了解释,说出了永嘉帝“大义灭亲”的真相。


    赵时晴干笑两声:“呵呵,那位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这么了解他。”


    萧真在心里说,我研究他两辈子了,如果还是摸不清他的路数,我真是白重生了。


    不过,这一次,真是连萧真也没想到,永嘉帝竟然会杀掉二皇子。


    理解是一回事,猜不到是另一回事。


    赵时晴知道萧真又有得忙了,她数了数:“老大废了,老二死了,老五半废,现在成年的这几个,还能蹦达的就只有老三和老四了。”


    萧真声音冷冷:“总有一日,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反噬。他做下的那些恶因,终会报应在他的身上。”


    赵时晴想到自己的爹娘和阿奶、养父,默然不语。


    “真有那天,你记着叫上我,我要去割了他的鼻子!”


    萧真这种场合,不都是要割脑袋吗?割鼻子是什么风格?


    赵时晴:是我的风格,我就是这样与众不同!


    “好,到时把鼻子留给你,哪怕他进了皇陵,我也会把棺盖打开,让你割鼻子。”


    “然后呢,棺盖都打开了,还要盖上吗?”赵时晴好奇。


    萧真微笑:“盖不盖上,让阿岳决定。”


    赵时晴一想也是,除了她以外,萧岳也是苦主,她只负责割鼻子,挫骨扬灰这些体力活,就交给小月月吧。


    这样一想,赵时晴又开心起来,对着萧真一顿输出。


    “燕家的小孩都好有趣啊,我觉得卫国公府家风很好,我姐姐嫁过来也不错,还有他家没有姨娘的,所以孩子都是嫡出的,你看小珞珞,多可怜啊,他爹如果只有他娘一个,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他弟弟也不会丢,对了,你梦里的那一世,他弟弟找回来了吗?”


    萧真摇摇头:“没有,我没有留意过这件事,这种后宅里的事,哪家都有,并不稀奇,不过,赵廷珞是独子,他只有堂弟,没有亲弟弟,所以肯定是没有找到吧。”


    第205章 小宝的身份(两章合一)


    赵时晴叹了口气,那无论是梦境也好,还是萧真真实经历过的一世也罢,都是萧真的视角,萧真不认识她,当然也不会认识泥鳅,所以也就不会知道泥鳅和小宝最终如何。


    萧真说让司胖子去京衙打听消息,便立刻行动,大壮去通知司胖子,两个时辰之后,大壮回来,便带回了司胖子打听的消息。


    不得不说,有钱好办事,尤其是司胖子这种八面玲珑的,几乎在每个衙门里都有给他拿钱办事的人。


    大壮说道:“那日的确有户部衙役送来四个拐子,包括那名车把式在外,这四个拐子原本就是京衙里挂上号的,其中那个挑担子的还上了海捕公文,所以这个案子不用担心,京衙一定会重判,秀秀姑娘是良家子,只凭这个,这四个也要挨四十大板,再加上他们之前的案子,即使不被砍头,就是挨板子也能打死他们。”


    赵时晴微微蹙眉,虽说这四人罪有应得,可是赵时晴却总觉得有些巧合了。


    这四人肯定是想拐带秀秀,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秀秀呼救被户部衙役救下,这也是毋庸置疑,可是这也太凑巧了一些。


    怀着一肚子了的疑问,赵时晴回到家,好吧,赵廷珞居然还没走,两只眼睛红红肿肿,却已经和泥鳅称兄道弟了。


    泥鳅却是怯生生的,赵廷珞管他叫哥,他都不敢答应。


    我的天呐,谁敢答应啊,这位是福王爷的孙子,太上皇的侄孙,能让他叫一声哥的,不是宗室就是勋贵,他小泥鳅就是个被遗弃在烂泥塘子里的苦孩子,在梁王府里住了几天,这就是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赵时晴一眼就看懂了,小珞珞太热情,泥鳅不适应。


    她连忙帮泥鳅解围,对赵廷珞说道:“小珞珞,你这是能确定小宝是你弟了?”


    这一次,赵廷珞对这个爱称没有纠正,他喜笑颜开地说道:“虽然我还没有见到小宝,可我有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我弟弟,我准备回家就告诉我娘,然后我们一起去梁地,把小宝接回来。”


    赵时晴看向泥鳅:“你没有疑议?”


    泥鳅怔怔:“什么疑议啊?”


    他以前只是觉得小宝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可是却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富贵。


    天呐,这可是福王府!


    小宝是福王府的小公子,躺着什么都不用去做,也能吃喝不愁,多好啊。


    赵时晴知道泥鳅在想什么,泥鳅自己是孤儿,他收养小宝,便希望小宝能找到家人,现在有人来找了,而且条件还那么好,泥鳅恨不能立刻就把小宝送去享福。


    赵时晴不指望泥鳅了,她对赵廷珞说道:“这些年你们一直都在找你弟弟吗?”


    赵廷珞点头:“是啊,一直在找。”


    赵时晴说道:“小宝之前一直住在京城,周围邻居全都知道他是捡回来的小孩,福王府有钱又有人,怎么就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赵廷珞一脸茫然,是啊,怎么就没有打听到呢?


    赵时晴又问:“你说你家在找,是怎么找的,都是谁去安排的?”


    赵廷珞忙道:“我娘啊,我娘的那些陪房一直都在找我弟弟。”


    赵时晴冷笑:“也就是说真正在寻找你弟弟的,并非你们福王府的人,而是你娘的娘家人?


    你爹呢,还有你祖父你祖母,你那些叔叔们,他们没有去找吗,为什么不找,你弟弟可是姓赵的。”


    赵廷珞呆了呆,叹了口气:“自从我弟弟丢了以后,我爹和我娘就变成了仇人,不对,比仇人还像仇人。


    这么说吧,我爹脖子上有道疤,是我娘用剪子划出来的,我娘要替我弟报仇,她半夜三更摸到我爹屋里,想要杀了我爹,我爹要送我娘去宗人府,被我祖父压下去,还打了我爹一顿。


    再后来,他们在家里面对面遇上了,也是谁也不理谁。


    不说他们了,还是说我家吧。


    大约是在三年前,我祖父查到顾姨娘有个姐姐,夫妻二人离家多年,可是却忽然抱回一个小男孩,说是他们在外面生的,那孩子养在婆婆身边,他们便又走了。


    这事被我祖父查到了,便觉得其中有问题,让人将那个孩子找回来。


    我娘只看一眼,就说这不是我弟弟。


    可是我爹和那孩子滴血验亲,却验明那就是我爹的亲生骨肉。


    再加上那孩子的年龄,以及顾大姐夫妻送孩子回来的时间,全都是和我弟弟吻合,最重要的,那孩子和我们家人长得很像,于是我祖父做主,认下了那个孩子。


    这其间我娘一直在大吵大闹,她说那不是她的孩子,可是问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她又说不出来。


    那半年里,因为这个孩子,我娘骂过我祖父,骂过我祖母,总之,我娘把全家都给得罪了。”


    赵时晴听到这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福王府的小公子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就说明这个孩子是假的了。


    可又能滴血验亲,又和家里人长得像,难道


    “那孩子是你爹的外室子?”赵时晴试探地问道,小珞珞是个通透的,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赵廷珞含泪点头:“是我爹和顾姨娘的姐姐生的,比我弟小两个月。”


    赵时晴


    “怎么查出来的?”赵时晴简直太好奇了。


    赵廷珞:“是我查出来的,哼,小爷我若还查不出这个,我就白活了!我娘看那孩子不顺眼,我一想总这样也不行,我便想多找些证据,让我娘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我弟弟。


    是的,当时我也以为那就是我弟弟。


    可是我查来查去,却查到我爹和顾姨娘的姐姐也有一腿,啊啊啊啊,现在想想还是生气啊。”


    赵时晴没问他是怎么查到的,紫禁城百晓生,查自家的事还能查不到吗?


    不过,那是三年前啊,当时他只有七岁。


    赵时晴差点哭了,七岁时的自己在做什么?


    还在满山跑呢。


    果然啊,没来京城之前,她觉得自己聪明伶俐,来了京城才知道,自己只是不傻而已。


    赵时晴问道:“然后呢,你们福王府决定瞒下这件事,认下那个孩子,把那孩子记在你娘名下?”


    赵廷珞沉重点头:“对,他们就是这样做的,对我娘软硬兼施,让我娘认下这个孩子,我娘不答应,还要去找皇帝,让皇帝评理,他们只好作罢。


    可是从那以后,府里再也没有去找过我弟弟,惟一还在找我弟弟的,只有我娘在宫外的陪房。”


    赵时晴又问:“那个孩子呢?还养在府里?”


    “原本是想养在府里的,可我舅舅过来闹了一场,说想养在府里也行,必须断条胳膊或者断条腿,否则,就把这事张扬开来,这么大的把柄,看看有没有人感兴趣。”


    赵时晴忍不住笑了出来,福王能活到现在多不容易啊,用身世不详的野孩子冒充皇室子弟,这不是自己把刀递给人家,让人家来捅自己吗?


    赵廷珞继续说道:“我舅舅大闹一场之后,那个孩子就被送走了,我查过,养在隆树岭的庄子里,不过至今没上玉牒。”


    “那如果你弟弟被找回来,在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吧?”赵时晴问道。


    赵廷珞坚决否定:“肯定不会,有我呢,我进宫里带上他,趁着他年纪小,让他在各宫里走一走,混个脸熟,再在皇后娘娘面前撒撒娇,哼,我看府里谁敢欺负他。”


    赵时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样吧,你可以把他认回去,但若是他在府里过得不好,或者他自己不想留在那里,你不要勉强他,我有两座山,我还有一个村子,对了,我还有很多宅子,我养得起他。”


    泥鳅在一旁听着,已经急了,原来福王府这样不堪,那他的小宝被找回去,会不会受欺负?


    听到赵时晴这样说,泥鳅立刻说道:“还有我,我也能养他,养一辈子!”


    赵廷珞忽然感到很羞愧,为自己,为自己的爹,自己的家。


    如果不是母亲坚持,那个野种已经代替了小宝,会成为福王府的嫡出子孙,享受皇室荣耀。


    想到这里,他便迫不及待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娘。


    “你们放心,有我在,有阿娘在,有舅舅在,我们决不会让小宝受一点委屈!”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跑了,他要回家,告诉阿娘,弟弟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被赵廷珞一打岔,赵时晴也忘了问秀秀那件事了,今天听到的事情太多了,她有些累了,给小妖梳着毛便打起瞌睡,凌波铺上炕,她便迫不及待地躺进去,几乎是脑袋一挨上枕头便睡着了。


    她这个年纪,正是能吃能睡的时候。


    次日一大早,赵时晴还没起床,燕侠的长随核桃便来接人了。


    赵时晴被凌波叫起来,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这才想起她和燕侠约好的事。


    可是昨天也没说一大早就去啊。


    凌波手脚麻利地把核桃带来的衣裳给她换上,赵时晴终于醒过盹来,在自己脸上做了点手脚,摇身一变,变成卫国公的一名小厮。


    在马车里,赵时晴见到了燕侠。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燕侠坐马车。


    “姐夫,怎么这么早?”


    燕侠解释:“许大人贵为阁老,他的府第常年都有人蹲守,今天是朔朝,在京大小官员都要进宫,那些喜欢在各府蹲守的人这会儿全都在皇宫附近转悠,我们这个时辰过去,刚好和那些人错开。”


    赵时晴懂了,至于那些喜欢在各府蹲守的人,她也见过,就连冷冷清清的京城梁王府外面,偶尔也会有。


    许大人的府第从外面看并不起眼,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三进官宅,燕侠带着赵时晴和核桃从后门进去,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迎了出来,从燕侠和他的对话里,赵时晴知道,这个少年是许大人的次子许博。


    而且,赵时晴还发现,这个许博好像很崇拜燕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果他不是男的,燕侠又没有特殊爱好,赵时晴都要替姐姐打狐狸精了。


    “燕大哥,你下次出去办差能不能带上我啊,只要你肯,我爹一定会答应。”


    “燕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亲,唉,你不成亲不行吗?成亲有啥好的,成亲只会影响建功立业的速度。”


    赵时晴觉得这人太聒噪了,好在他们很快便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不过,赵时晴万万没想到,林贤住的地方竟然不是客房,而是许博的房间。


    许博:“我爹说这人关系重大,便让他住在我这里,我和他年龄差不多,万一真有人来杀他,不小心把人认错了,一刀砍在我身上,还能保住他的性命。”


    赵时晴抽抽嘴角,这位许二公子也是个人物啊,毕竟能有如此奇思妙想的也不多。


    许博继续:“哎哟,燕大哥,你不知道那个林贤有多烦,刚开始,他一天问十次他是谁他在哪儿,我说了他又忘,过一会儿继续问,我教了他无数次,他这才记住。”


    很快,他们便见到了林贤。


    燕侠使个眼色,让核桃拉着许博出去,直到关上门,还能听到许博说话的声音。


    赵时晴笑着说道:“这位许二公子是个话痨。”


    话音刚落,便看到林贤正在看着她。


    他的伤还没有痊愈,平躺在床上,燕侠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让他半靠在大迎枕上。


    赵时晴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林贤:“刚刚出去的那位公子说我叫林贤,是个书生。”


    许博之前根本不认识他,所以能够告诉林贤的也只有这么多。


    赵时晴说道:“你是吴地人,你家祖籍庐州府青庐县竹山坳,竹山坳周围都是竹子,村子很小,只有二十几户,但是家家户户都会织布,坐在山坡上,山风吹得竹枝沙沙作响,织布声此起彼伏,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直到后来,你去了百里之外的白凤城读书。”


    林贤一脸茫然:“百里之外?那么远?”


    第206章 失忆(两章合一)


    赵时晴点点头:“是啊,百里之外,离你家很远很远,学堂里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放假,可是你家离得太远,别人放假的时候,你一个人留在学堂里,那时你只有七八岁,孤孤单单一个人,想想就可怜。”


    林贤一脸疑惑:“我是孤儿吗?不对啊,你说我家叫竹山坳,那应该是在乡下,我一个乡下孩子,却能到城里读书,如果我是孤儿,那又是谁供我读书的?”


    赵时晴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如你想想看,什么情况下,一个连马车都雇不起的孩子,却能到百里之外的白凤城读书,对了,那家学堂不是只教读书,还教武功,其中一位夫子会武功。”


    听到“武功”二字,林贤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是他却抓不住,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赵时晴。


    赵时晴忽然出手,一拳直击林贤面门,林贤下意识躲闪,他尚未痊愈,但是仍可看出,他根本不会武功。


    赵时晴的拳头在他的鼻子前面硬生生收住:“你不会武功。”


    “可你说我在的那家学堂是教武功的,那我为何不会?”林贤问道。


    赵时晴:“因为你只在那里读了一两年,对于习武而言,对于资质普通的小孩来说,一两年的时间连底子都没有打好,即使学了一些招式也是花架子,你不会武功很正常,再加上后来你一心读书,恐怕再也没有练过武功,但是事实证明,你虽不会武功,但是你的身体很好,你被人捅了一刀扔进冰窟之中,还能凭着一己之力游上岸来,你已胜过大多数人。”


    林贤怔了怔,游水?


    对,那位小公子也和他说过,说他是从河里游上来的。


    他的水性这么好,一定从小便喜欢游水,可是他却仍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赵时晴有些无奈,忽然,她想到什么,说道:“红烧肉?你吃过最好的红烧肉是在哪里?”


    几乎是冲口而出,林贤想都没想,便说道:“杨胜秋家啊,他家婶婶做的红烧肉”


    林贤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惊愕地看着赵时晴,赵时晴也瞪着他,两人就这样互相瞪着,忽然赵时晴笑了出来:“原来你是个吃货。”


    林贤的脸红了红:“我的朋友们也是这样说我的。”


    赵时晴问道:“想起来了?”


    林贤:“我想静一静,有点乱。”


    他现在脑袋里乱烘烘,似是有千头万绪,又像是有无数匹烈马想要脱缰而出,令他的头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


    赵时晴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又为他轻轻关上门。


    门外,许博还在拉着燕侠问这问那,燕侠已经不耐烦了:“闭嘴。”


    许博闭嘴,不过片刻便忍不住了:“燕大哥,你上次办的那个”


    燕侠:“继续闭嘴!”


    赵时晴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燕侠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许博紧紧抿着嘴唇,委屈巴巴。


    赵时晴嘴角抽了抽,真没想到堂堂刑部尚书许大人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


    来京城可真是长见识。


    看到赵时晴出来,燕侠的眼神多了几分慈和:“怎么样?可有进展?”


    赵时晴微微颔首:“差不多了,给他一点时间。”


    许博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差不多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他一点时间,你说的一点是多少?”


    赵时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你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许博不明白这个小厮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点点头:“是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有个大哥,我大哥可是榜眼。”


    赵时晴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胡说八道。


    “你大哥不但读书比你好,而且个子也比你高,对吧?”


    “就算是吧。”看得出许博不情不愿。


    赵时晴说道:“你们是一母同胞,本不应有差别的,可现在你们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许博忙问:“为什么?”


    赵时晴:“答案就藏在道德经中,你把道德经的每一章开头第一句话组合在一起,就能知道答案了。”


    许博低头沉思,嘴唇一动一动,却没有声音,显然是在默诵道德经。


    赵时晴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了,虽然可能只有一会儿。


    燕侠揉了揉耳朵,他没有问林贤的事,赵时晴说要给林贤时间,那就给吧,这几天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三个人相对而坐,只有许博时而欢喜,时而郁郁,显然,他从道德经中有所领悟。


    赵时晴索性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呐喊,吓得她慌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慢一步,耳朵就要被震坏了。


    睁开眼,便对上许博那张放大的脸:“你耍我,你敢耍我?”


    赵时晴冲他竖起大拇指:“聪明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博


    他转身看着燕侠:“燕大哥,他耍我,我被他给骗了,你帮我教训他。”


    燕侠:“你让我教训她?你小子没安好心吧,你不想让我好过,看下次你爹揍你时,我还帮不帮你!”


    许博一下子蔫了,正要再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却见那个耍自己的小子已经如同一条泥鳅一样,从他身边溜过去,推开门,溜进了屋里。


    屋内,林贤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他脸上的茫然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赵时晴站在他的床边,问道:“想起多少?”


    林贤苦笑:“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在那个特别难吃的烤鱼摊子上。”


    赵时晴在他身边坐下,问道:“看来你是真想起来了,那么,伤你的人呢,是谁?”


    就在赵时晴以为马上就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却见林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


    赵时晴


    “因为当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我原本雇了一顶轿子,可是走到半路,其中一名轿夫崴了脚,我又不是为富不仁的恶人,见他崴脚了,我自是不好意思再让人家抬我了,我便付了轿资让他们走了。


    可是那天是大年初一,街上行人很少,我走了一路,也没有看到拉脚的轿子,天色越来越黑,后来索性看不到人了,只有家家户户门内传出的欢声笑语。


    我当时心情很不好,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过年,虽然有表哥,可是表哥也无法代替父母,我心情越发惆怅,心中百转千回,就连什么时候被人跟上都不知道。


    待到我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拦在我前面,他黑衣蒙面,一句话也没说,便一刀向我捅过来。


    排山蹈海般的疼痛向我袭来,后来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但是我记起他在我身上摸索,把我的钱袋子拿走,再后来他把我扔进河里,河水冷得刺骨,我以为我死了,可是下一刻,我发现自己的手脚还能动,再之后,我便想不起来了,可能当时因为疼痛和寒冷,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赵时晴怔住,蒙面人?


    好吧,她也蒙过面,她甚至还易过容,戴过人皮面具。


    京城有蒙面人拦路抢劫,杀人越货?


    这也说得过去,毕竟在哪里都有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对了,大年初一,你不在租来的房子里和你表哥一起过年,你去了哪里?”


    林贤的神情肉眼可见柔和了起来:“我去拜年了啊,我虽然初到京城,又是旁听的,可也认识几位朋友,表哥也是,所以上午我和表哥一起去给夫子拜完年,我们便分开了,他去他的朋友家,我也去找我的朋友了。”


    赵时晴沉声问道:“你的朋友当中,包括杨胜秋吗?”


    林贤连连点头:“当然了,只是杨胜秋应酬多,我等到很晚才见到他,他还记得我,哈哈,我们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他一点架子也没有,真好!”


    赵时晴问道:“你说了他家被灭门的事?”


    林贤:“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告诉他,不过他说他已经知道了,还说以后有机会,他要回去祭拜呢。”


    赵时晴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心难劝该死的鬼,她上次苦口婆心叮嘱他不要和杨胜秋提起这件事,可是他说出来时却毫无压力,早就把她的劝说扔到九霄云外了。


    如果没有那两个小乞丐,哪怕他从冰河里游上来,也会冻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


    “凶手的身高,你还记得吗?”


    林贤想了想,伸手比了比:“比我高。”


    赵时晴:“京城里随便拎出一个,就比你高了。”


    林贤虽然相貌清秀,但个头不高,在吴地或许不显,但是到了京城,便是中等偏矮的个头了。


    而杨胜秋,虽然不是很高,但也不矮,比林贤高出半头。


    但是比林贤高的人太多了,门外就有两个,燕侠和许博全都比他高。


    只凭身高,无法判断那个凶手就是杨胜秋。


    “他捅你用的是什么刀?”赵时晴又问。


    “匕首,肯定是匕首。”这一点林贤倒是可以肯定。


    “你和他近距离接触过,你再仔细回想那人有什么特征,比如气味。”赵时晴引导。


    林贤摸摸脑袋,他的头开始疼了,好像有什么被他忽略了,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赵时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如果又想起什么,让许公子通知燕大侠。”


    从许府出来,赵时晴对燕侠说道:“林贤见过杨胜秋,回去的路上就出事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姐夫,你说呢?”


    燕侠摇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伤害林贤的人是杨胜秋,现在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杀人越货,包括林贤自己的口供。如果林贤这里依然没有突破,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找到他的表哥了。”


    话音刚落,核桃便急匆匆跑了过来:“世子爷,衙门送来消息,发现王飞虎父兄的行踪了。”


    燕侠说了一声“好”,转身对赵时晴说道:“我可能又要出京了,我已经和许博说好,林贤住在这里的这段日子,你可以经常过来探望。”


    赵时晴点点头,回到甜井胡同时,甄五多一眼就看出宝贝大孙女神情落寞。


    “是因为那个失忆的小子吧,唉,这种事情急不得,你有个舅舅,有一次和人火拼,船翻了,他被从海里救上来,哈,一个海生海长的小子,落了一次海,竟然就失忆了,像个傻子似的,谁也不认识,就会傻笑,唉。”


    赵时晴忙问:“那后来呢,这个舅舅怎么样了?”


    甄五多:“过了两三年,那小子被人捉弄,从船上推下去,又落海了,再被救上来时,你猜怎么的,他就全都想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报仇,带着几条船就走了,结果断了一条腿,残了,他老婆天天念叨,还不如他想不起来呢,想不起来就不会去报仇,每天傻乐呵也挺好。”


    赵时晴眼里明明暗暗,林贤想起来了,可是对于那晚被害的事,记忆却是支离破碎的,这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受到了惊吓引起的,他能记得的就只有那个凶手比他高,用的是匕首。


    她的那个便宜舅舅是再次落海才恢复记忆,如果把林贤扔回冰窟窿里,他会不会能记起更多?


    赵时晴决定明天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燕大侠,可是次日便知道,燕大侠昨天连夜便出城去捉拿王飞虎的父亲和兄弟了。


    那个祸害亲孙女,又杀死儿媳的老畜生,终于要被绳之于法了。


    可是燕侠不在,赵时晴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把林贤从许府里弄出来扔到冰窟窿里。


    赵时晴很无奈。


    还在正月里,街上到处都很热闹。


    “大郭庄的高跷队来京城了,上午在魁星楼外面演,下午去报恩寺!”


    走在街上,赵时晴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来了兴趣。


    她在梁地最喜欢看踩高跷了,她自己也会踩,没想到京城也能看到高跷,她拉着凌波小跑着回到家里:“如意姑姑,秀秀,泥鳅、沈望星,小野子,全都出来,下午咱们去报恩寺看高跷吧。”


    她这么一喊,刚刚还空落落的院子,刹时便热闹起来,只是赵时晴数了数,却唯独少了秀秀和张野。


    “秀秀和小野子去哪儿了?”赵时晴问道。


    万如意说道:“秀秀的舅舅托人给她带了东西,她去拿东西了,对了,老太爷不让咱们单独出去,秀秀就带上了小野。”


    赵时晴微微蹙眉。


    第207章 高跷(两章合一)


    除了秀秀和张野,甄五多也不在,不过这个时辰,他都会出去遛弯,拎着三千两,身后跟着阿黄和小夜,有时纪大娘家的杠头也会跟着,四大护卫暗中保护,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偶尔还会去牙行里坐坐,看上合眼缘的宅子铺子,小老头大手一挥,就给宝贝大孙女买下来,因此,那些牙人看到他,比看到亲爷爷还要亲,恨不能立刻跪下认干亲。


    但是小老头心眼多,同一家牙行顶多合作两次,第三次就换地方,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从未有人把他和大名鼎鼎的甄五多联系起来,就连他老人家现在用的路引,也是新的。


    没错,小老头转了几手,用假名字在京城落户了!


    别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相信一个字:钱!


    因此,小老头不在家,赵时晴一点也不着急,小老头怕死着呢,无论走到哪里,暗中都有高手保护。


    让赵时晴隐隐担忧的是秀秀,她忽然想到,自从上次秀秀出事,直到现在,这几天她好像一直没有和秀秀单独聊过。


    其实以前也是这样,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也没有谁和谁单独坐下来聊过人生,所以赵时晴早就习惯了,只是今天,她忽然觉得,她应该和秀秀好好聊一聊了。


    其他人可没有想这么多,梁地有过年踩高跷的风俗,赵时晴和凌波从小住在梁地早就看过,京城以前也有,但是多是在庙会上才能看到,后来京城人不拜佛了,庙会也没了,像泥鳅这样在京城长大的小孩,甚至不知道高跷是什么,至于万如意和在吴地长大的沈望星,就更没有见过了。


    因此,听赵时晴和凌波说高跷好看,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


    魁星楼那一场是赶不上了,但是还能去报恩寺。


    说起这报恩寺,其实真的只是一个地名。


    报恩寺存在于前朝,大雍太祖打入京城时,报恩寺便被毁了,如今只留下一座钟楼旧址。


    虽然没有了寺院,但是逢年过节,京城灯会都会选在这里,那座仅存的钟楼,就是灯会的中心位置。


    即使没有灯会,报恩寺和魁星楼一样,也是很热闹的地方。


    对于赵时晴他们这群半大孩子,对这里都很熟悉。


    他们到的时候,钟楼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看高跷了,还有人趁机摆摊卖各种零嘴和小物件。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逛,把这些小摊子逛了一遍,便听到了欢呼声:“来了来了,高跷队来了!”


    泥鳅反应快,率先爬到树上,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沈望星不甘落后,只是他不如泥鳅灵活,还是泥鳅把他拽上去的。


    其他人见了,也有样学样,纷纷往树上爬,有那不会爬树的小孩子,急得哇哇大哭。


    赵时晴和凌波也会爬树,可是万如意不会,两人不放心扔下万如意一个人,便陪着她一起往前挤。


    若是在吴地,很少会有如万如意这样一把年纪不在家里纺纱织布料理家务,却跑到外面看热闹的,但是京城不一样,高门大户暂且不说,普通百姓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陈规陋习,街上经常能看到像男人一样出门做工讨生活的寒门妇人,还有像纪大娘这种有点家底的包租婆,更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跑。


    因此,万如意和两个小姑娘在人群里钻来挤去,不但没有被人非议,还有那些脸皮嫩的小伙子主动让路,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大娘碰到,还被大娘拽住喊非礼,毕竟,这种大娘最不好惹。


    赵时晴三人没费力气便挤到最前面,已经有人在维持秩序,不能再往前了,要给高跷队让出场子。


    赵时晴发现,旁边这些人好像以前也没有看过高跷,大家都在兴奋地议论着上午在魁星楼看到的高跷。


    原来他们上午已经看过一场了,下午又来看了。


    赵时晴忍不住问道:“这个高跷队很出名吗?”


    有位婶子兴奋地说道:“小姑娘,一听口音就知道你是外地人,你肯定不知道大郭庄在哪儿吧?”


    没等赵时晴回答,婶子便自问自答:“那你肯定听说过长寿宫吧,没错,就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修仙得道的长寿宫,婶子和你说啊,长寿宫那一片,以前就是大郭庄的。


    后来那里成了风水宝地,太上皇又划了一块地让大郭庄搬了过去,这可是太上皇给的地啊,太上皇是位列仙班的人物,他老人家给的地那能是普通地吗?


    那是人杰地灵啊,大郭村越来越富,富得流油,他们为了感谢太上皇他老人家,便组建了这高跷队,原本是想演给太上皇一个人看的,可是太上皇心善,就让他们在镇上演,让周围的百姓都能看到,这一演就是十年,咱们京城百姓可羡慕得紧呢。”


    赵时晴万万没有想到,这高跷队竟然还和太上皇有关系。


    她连忙问道:“十年都是只在大郭庄附近的镇子上演,那为啥今年就来了京城呢,京城不是想演就能演的吧,至少也要京衙和五城司同意才行吧?”


    婶子啧啧两声,一副你是乡下人你不懂的模样,至于哪个乡下,京城以外都是乡下。


    赵时晴早就习惯了,她已经尽力了,可是只要她一张口,京城人民还是能够准确无误地知道她是乡下人。


    婶子秀了一把优越感,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可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看过的高跷,那宫里的贵人能不想看吗?皇后娘娘能不想看吗?肯定也想看啊,你说对不对?”


    赵时晴连连点头:“对,对,太对了!”


    婶子继续说道:“以前那些当官的也就算了,可如今四皇子到了礼部,他可是个大孝子,于是便亲自去了长寿宫,叩请了太上皇下旨,请了这高跷队来了京城,从今天开始,一直演到上元节,上元节那天,皇上和皇后也会来看,与民同乐呢。”


    赵时晴恍然大悟,难怪忽然来了高跷队,原来是四皇子抖机伶。


    四皇子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给自己换个娘了。


    赵时晴对四皇子了解不多,唯二的两件事,一件是要害死萧真,结果把自己摔成了独领风骚的长短腿,还有一件就是在通安县埋下的那一箱兵器,破绽百出,想要陷害兄弟,结果自己反被禁足。


    这人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滴水不漏的人,甚至还比不上三皇子。


    他做得越多,漏洞便越多,被自家兄弟钻空子的机会也越多。


    赵时晴隐隐觉得,又要有好戏看了。


    就在她和婶子说话的当口,高跷队已经扭起来了。


    别说,沾了仙气的高跷就是不一样。


    梁地的高跷,扮演的都是哪吒闹海、白娘子和小青、猪八戒背媳妇、刘海戏金蝉,要么是民间故事,要么就是戏文里的人物。


    可是这大郭庄的高跷队却不一样,来的是一群神仙。


    张道陵七试赵升、吕洞宾黄粱梦断、壶公跳入壶中天、碧霞元君镇泰山,还有八仙过海、魏夫人升天。


    梁地的道教气氛远不如京城,若不是旁边的围观百姓如数家珍,赵时晴还真认不全这些神仙。


    总之,赵时晴大开眼界,不白来,真不白来。


    来京城就是好啊,太长见识了,原来高跷还能这样演,就是不知道,这扮成神仙有没有讲究,万一神仙本人不同意,那是不是就不能演?


    赵时晴决定了,如果有机会再见到赵行舟,一定要问一问。


    高跷队中规中矩,没出纰漏,虽然是在大街上,可是全程都有五城司的人在维持秩序,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直到那些踩着高跷的神仙们,甩着宽大的袍袖走远了,围观的百姓仍然意犹未尽,如果不是有五城司的人,他们都想跟着一起走。


    “不是一直演到上元节吗?那明天在哪里演啊?”


    “还是今天这两处地方吗?京城里除了这两处,好像也没有其他地方更适合了吧?”


    毕竟,能走高跷的地方,不仅要有开阔的场地,而且还要有人看。


    偏僻的地方场地够大,可是却聚不起这么多的人。


    这时,有人从五城司的官爷口中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明天还是这两处,连演三日!”


    百姓们纷纷叫好,还没出正月,甚至还没到上元节呢,年还没有过完,别说开工干活的事,谁也没有那个心思,只要家里没到掀不开锅的地步,过年就是吃喝玩乐。


    “小姑娘,明天上午去魁星楼不?一起去?”


    说话的是刚刚那位婶子,这婶子还挺喜欢赵时晴的,小姑娘虽然土里土气,可是挺乖巧的,上年纪的人都喜欢乖巧的小姑娘,不知道家里兄弟多不多,如果兄弟不多,倒是能娶进来做儿媳妇。


    若是兄弟多,那可不行,这种乡下来的,隔三差五就拖家带口来京城打秋风,那谁受得了?


    赵时晴还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快要被问价了。


    还有,她土里土气


    赵时晴想到可以顺便去看望白爷,便欣然说道:“好啊,到时咱们在魁星楼见。”


    婶子没有急着走,问道:“小姑娘,你是哪里人?你家还有兄弟姐妹吗?”


    赵时晴是个老实孩子,有问必答:“我是梁地白鹤村人氏,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婶子:梁地的,还是什么村里的,果然是乡下人,好在只有哥哥没有弟弟,还不是太糟糕。


    她还要再问问,就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半大小子,护着那个老实本份的小姑娘一起走了。


    婶子立刻明白了,这两个就是小姑娘的哥哥,身边那个差不多大的就是她姐姐,至于万如意,婶子自动忽略。


    这小姑娘的哥哥姐姐,一看就还没有成亲,哎哟喂,以后哥哥娶媳妇,肯定还要妹子出钱。


    这亲事可不行,就是说嘛,这些乡下来的姑娘可不能娶进来做儿媳妇,铁亏!


    正在眉飞色舞一脸兴奋的赵时晴还不知道,她已经被婶子隔离在儿媳人选之外了。


    赵时晴回到家时,甄五多和秀秀都回来了,今天纪大娘的亲家请客,没有过来煮饭,甄五多就从酒楼里订了一桌酒席,还顺便请了一位厨子过来,当场片烤鸭。


    大家欢欢喜喜美餐一顿,吃得满嘴是油。


    赵时晴忽然想起了萧真,大过年的,该不会还是大壮他们几个轮流做饭吧。


    赵时晴想起如意舫那冷锅冷灶的厨房,嘴角抽了抽,那地方真的很适合司胖子这种体骼的,肉多,饿上几顿也没事。


    她就不行了,她少吃一顿都不行。


    想到这里,赵时晴又卷了一个鸭饼,恶狠狠咬一口,馋死萧舅舅。


    此刻的萧真也在吃饭。


    前世的颠沛流离,他早就不在乎口舌之欲,对他而言,填饱肚子就行,只要没毒,吃什么都行。


    今天的晚饭是蔡安做的,一道炒白菜,像是打死卖盐的,咸得能齁死人;一道清蒸鱼是真的清,一点咸味也没有,萧真浇了酱油,结果又多了,变成了酱油泡鱼。


    萧真正在吃饭,李喜从外面回来,说道:“公子,二小姐身边的秀秀姑娘,今天去富平客栈找人,结果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却遇到了杨状元。”


    萧真放下筷子,问道:“她去富平客栈找什么人?”


    李喜说道:“她进门后就打听,有没有一个叫刘平的客人,小二去问了,的确有个叫刘平的,可却说不认识秀秀姑娘,也没有让人给秀秀姑娘带过信,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见秀秀姑娘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孩,便对秀秀姑娘说了很多荤话。


    正在这时,杨状元恰好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便上前解围,训斥了那个刘平,刘平还想打人,被杨状元的长随拦住,杨状元让刘平给秀秀姑娘道歉,否则就让五城司的人把他抓走,那个刘平开始还在耍横,后来得知杨状元是有官身的,便老老实实给秀秀姑娘道歉了。”


    萧真微微眯起眼睛:“有没有让人跟着那个刘平?”


    李喜点头:“许乐在跟,有消息会回来报告。”


    与此同时,吃饱喝足的赵时晴拉上秀秀,去自己屋里说悄悄话


    第208章 赵时晴:心累(两章合一)


    没过一会儿,赵时晴就从秀秀口中,把这几天的事情全都套出来了。


    没错,是用套的,秀秀把她与杨胜秋的两次会面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赵时晴。


    烛光下,秀秀的脸蛋红扑扑的,眼波温柔,大胖窝在她的怀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


    这一切那么美好,烛光、少女、胖猫。


    可是赵时晴的目光却越来越冷,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被拐卖时遇到户部衙役可以是巧合,那么在客栈里再次被杨胜秋遇到并且解围,这就绝对不会是巧合。


    赵时晴声音冰冷:“那几个拐子是惯犯,其中一个还上了海捕公文,是官府通缉的重犯,在他们的案子里,你只属于拐带未遂,是最不值一提的,官府里他们的罪证有一筐,随便一个人证都比你更硬更铁更能钉死他,根本用不着动用另外一个衙门的官员,跑到大街上找你取证。


    再说,户部是六部里最忙的,正月里其他官员全都在偷闲,差事全都堆到初来乍到的杨胜秋身上,他有多闲才会替京衙去盘问证人,跑到一个小客栈里英雄救美?”


    赵时晴每说一句,秀秀的脸色便苍白一分,赵时晴却没有心软,针不扎进肉里就觉不出疼,秀秀是从大风大浪里走出来的,却还会被这样漏洞百出的伎俩迷惑,只能说她还是被保护得太好。


    在家里时有爹娘保护,被灭门还有姐姐为她打算,她千里逃亡有大胖不离不弃,在张厨子那里虽然从早忙到晚,却也还有张野暗中护着,后来又遇到赵时晴,更是用不着她亲自动脑子。


    刀不用不打磨就会生锈,人也是,脑子不用就会慢慢变得迟钝。


    赵时晴觉得,秀秀的脑袋就是变得迟钝了。


    秀秀怯生生,想要证明自己其实不是很迟钝:“自从遇到拐子以后,我现在每次出门都会留意,没有看到有人跟踪我,真的没有,杨状元没有跟踪过我,又怎会知道我会去文庙街和富平客栈?”


    赵时晴看着她:“你那天从卖颜料的铺子里出来遇到了拐子,你们的骡车停在文庙街口,街口第一家就是卖颜料的铺子,杨胜秋能考上状元,他本就比大多数人聪明,你猜这事他猜不到?


    还有富平客栈,我且问你,你舅舅托人给你带东西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秀秀声音越来越小:“是,是个小孩”


    “咱们胡同里的小孩吗?叫什么名字,哪家的?”赵时晴问道。


    秀秀摇摇头:“不是咱们胡同的,我也不认识。”


    赵时晴竖起两根手指:“两文钱,两文钱就能雇到一个小孩来送信,两文钱就能忽悠一个大姑娘自投罗网,你说值不值?”


    秀秀脸色更白了:“怎么会呢,可是那小孩说了让我到富平客栈找从青河来的刘平,青河是我外家,这事也没人知道吧。”


    赵时晴冷哼一声:“没人知道吗?咱们常去的那个早食摊子的老板就是清河人,你还和人家攀过交情,说你从小就是在清河长大的,清河是你外家,每次和你一起去吃早食,那老板都会多给两根油条,怎么,你忘了?”


    秀秀现在的脸不白了,红了!


    她缩着肩膀,恨不能藏到壳子里。


    “二小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赵时晴叹了口气:“各精一道,你的聪明灵活都在手上。”


    秀秀低头看得自己的手,感谢这双手,她还不是废人。


    可是,杨状元真的是处心积虑算计自己吗?


    秀秀问出心中的疑惑:“我只是一个孤女,我家也是平民百姓,我有什么能让他堂堂状元郎算计的?”


    赵时晴问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起我?”


    秀秀缓缓摇头:“没有。”


    赵时晴说道:“那下一次就会说了。”


    秀秀把脑袋摇成泼浪鼓:“没有下次了,二小姐,真的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见他。”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秀秀的心小小的痛了一下。


    杨胜秋是除了长辈以外,她真真正正打过交道、且还有几分好感的异性。


    什么?泥鳅和沈观月、沈望星?


    在秀秀眼里,他们不是异性,他们只是小孩子。


    至于萧真,秀秀连他的真容都没有见过,在她的认知里,这位就不是正常人。


    杨胜秋,是清风,是明月,是冬日枝头上最白的那捧雪。


    秀秀的头垂得更低。


    换作几个月前,赵时晴肯定不懂秀秀的心思,可是现在,她懂了。


    只是,秀秀的心思用在谁身上都行,就是杨胜秋不行。


    赵时晴说道:“太子被废的事,你知道的吧?”


    秀秀点头,这事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位小公主”


    这个故事里,公主没有嫁给心爱的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故事里的公主被送到寺院里,脱下美丽的衣裙,换上最破的衣裳,每日砍柴洗衣挖野菜,吃不饱穿不暖,还是所有人口中的荡妇。


    故事里的王子没有继承王位,他被奸人陷害,贬到偏远的地方,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之中。


    而公主心爱的男人,却在献祭公主之后,受到大人物的青睐,还差一点成了大人物的女婿。


    秀秀如坠冰窖,她直勾勾望着赵时晴,目光呆滞,良久,她才说道:“杨,杨,那个人真的还会找我吗?”


    赵时晴点点头:“会,而且他还会向你打听我的事”


    那天晚上,秀秀辗转反侧,脑海里天人交战,直到快天亮时才睡着。


    赵时晴却是一大早就起床了,她换上男装,带上泥鳅和凌波,悄悄出门。


    他们在街上绕了一大圈,直到快晌午,这才去了梁王府。


    出了正月,赵廷暄就要回梁地了,最后这十几天,赵时晴不希望他惹出事来。


    没想到,赵廷暄竟然不在王府,一问才知,他去了奇石轩。


    赵时晴知道奇石轩,很多人都以为奇石轩的真正东家是二皇子,可是萧真说过,奇石轩的东家是楚世子,但是楚世子是质子,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便暗中做了手脚,故意让人误以为这里是二皇子的生意。


    奇石轩的进门费是三千两银子,三千两换一枚牌子,以后可以出入奇石轩,参与赌石,而且还能结交到大雍朝最顶尖的权贵子弟。


    萧真就是通过奇石轩结识了很多人。


    做为人傻钱多的王府公子,赵廷暄拥有奇石轩的牌子不足为奇,可是让赵时晴想不通的是,二皇子刚刚出事,这个时候不正是该对奇石轩退避三舍吗?赵廷暄这个时候去奇石轩做什么?


    难道他也知道,奇石轩不是二皇子的?


    不过,赵时晴马上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二皇子出事的事,还没有传出来。


    就连他的死讯,燕侠也说要等到正月之后昭告天下。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皇帝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其他人还不知道二皇子出事了。


    赵廷暄在京城连个玩得来的朋友都没有,也就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赵时晴松了口气,只要这个二傻子不是被人算计跑去送人头就行。


    她给小妖戴上项圈,项圈的铃铛里放了一张字条,小妖一眨眼便消失在王府高高的墙头上。


    赵时晴带了凌波和泥鳅,去了和赵廷暄见过几次面的那家铺子。


    三人在铺子里坐了两个时辰,中间还出去吃了饭,赵廷暄才姗姗来迟,马车刚刚停下,小妖便从马车里窜出来,轻车熟路上了二楼,扑进赵时晴怀里。


    赵廷暄看到小妹,一脸讨好:“我离得老远看到一只猫,一眼就认出这是你养的那只,小妹,二哥眼力好吧?”


    赵时晴哼了一声:“小妖挠过你,你不记得才怪。”


    赵廷暄讪笑,忙问:“小妹,我以为要到上元节才能见到你,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赵时晴问道:“什么时候出京,吉时定下来了吗?可有上折子?”


    即使永嘉帝早有让赵廷暄离京的旨意,临走之前也要上折子,永嘉帝御笔批了才能成行,虽然这只是走过场,但却是必须的。


    赵廷暄忙道:“定下来了,二月初四,长史已经递了折子。”


    赵时晴点点头,问道:“你去奇石轩做什么?你该不会也去赌石吧?”


    马上就要走了,也不存在结交朋友的可能,所以他去奇石轩,只能是赌石。


    赵廷暄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去,是,是范家表兄,他是年前来的,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听说了奇石轩,便让我陪他去见见世面。”


    赵时晴一怔,范家表兄?哪来的表兄?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范秋筠的哥哥吧?他在京城?你和他认识?”


    赵廷暄忙道:“我起先也不认识他,年前他来送了年礼,我这才知道他们范家来了京城,我当时就回礼了,昨天他来找我,说想去奇石轩见见世面,那奇石轩不是有银子就能进去,平民百姓即使拿出三千两,也还是换不来奇石轩的牌子,他出银子,借用我的身份,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大家又是亲戚,我便答应了,今天他便接上我一起去了奇石轩。”


    赵时晴已经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第二次见面,就答应借用身份,第三次见面,便真的带人去办牌子了。


    赵时晴说道:“聂家和范家想把范秋筠嫁给大哥,你知道吗?”


    赵廷暄一怔,接着便摇头:“还有这事?我不知道,我也是从范表哥口中才知道,范秋筠在宫里做女官。”


    赵时晴见他知道范秋筠做女官的事,便继续往处扔雷:“你应该也听说冯恪的女儿落水,并且差一点做了五皇子侧妃的事吧?”


    赵廷暄点头,不知道这事和范家有什么关系。


    赵时晴:“这事是五皇子和范秋筠一起做的。”


    赵廷暄张大嘴巴:“啊?”


    赵时晴继续扔雷:“你知道为什么范秋筠会去做女官,而且还是在乔贵妃宫里吗?”


    赵廷暄继续摇头:“为什么?”


    赵时晴:“因为她和三皇子有私情,可是三皇子碍于冯家的权势,不敢明目张胆自己选侧妃,她进宫,是为了能和三皇子私会,日后找个机会,再由皇帝下旨,把她赐给三皇子。”


    赵廷暄的嘴巴张的更大,赵时晴不忍直视,说道:“那范家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左右摇摆,现在五皇子倒了,他们便彻底站到三皇子这边,二哥,你也看到了,范表哥要在京城结交权贵,建立人脉,人家是奔着要做贵妃娘家来的,你把自己的身份借给他用,是想让皇帝知道,咱们梁王府也要支持三皇子登基吗?”


    赵廷暄站起身想说什么,可却又噗通一声跌回到椅子上。


    顾不上屁股摔得疼,赵廷暄快要哭出来了:“小妹,二哥真的不知道这些,我看那范表哥风雅俊秀,言之有物,以为他就是想要见识京城风华,万万没想到,范家和皇子们有关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这么大的人,做错事还要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种小孩子才会说的话,赵时晴不知说什么才好。


    二哥在京城能活着待到现在,一定是父王在九泉之下求爷爷告奶奶给他求来的。


    “你回到梁都后,去给父王多烧点金元宝,他在地府里上下打点要用,唉,也不知道之前烧的那些够不够,说不定父王已经借了高利贷,父王堂堂王爷,到了阴间还要靠借债过日子,他的面子不要了吗?”


    赵廷暄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妹一席话,真是一席话,他好像都听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懂。


    赵时晴问道:“你今天和他一起去奇石轩,都见过什么人?对了,奇石轩白天也开的吗?”


    赵廷暄忙道:“我也是第一次去,也是没想到一大早就开门了,去了才知道,昨天奇石轩刚到了一批石头,消息一放出去,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很多人,范表哥八成也是听到消息,所以才会挑着今天过来。


    今天去的有定国公世子,还有宝庆侯府的两位公子,对了,还有那位甄大公子,另外还有邓家三爷,就是邓次辅的弟弟。”


    第209章 杀人(两章合一)


    邓三爷是次辅邓潜的弟弟,邓潜就是沈望星的那个禽兽爹崔荣的背后靠山。


    邓潜是礼部堂官,而四皇子目前正在礼部观政。


    赵时晴问道:“今天范表哥和谁走得比较近?”


    赵廷暄想了想:“他对所有人都是笑脸相迎,谦和有礼,若说和谁走得近,那倒也没有,对了,我去如厕的时候,看到范表哥和一个人,在芭蕉树下说话。”


    “是什么人?”赵时晴问道。


    赵廷暄一脸不解:“那人好像自称姓钱,他是跟着邓三爷一起来的,邓三爷带了七八个人,都是一些看着很普通的人,定西伯世子还嘲讽他,说他来就来吧,把家里养的阿猫阿狗也全都带来了,邓三爷不忿,还和定西伯世子呛了几句。”


    赵时晴又叮嘱了几句,再三告诉赵廷暄,离京前的这十几天,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若是范家的人再登门,就随便找个借口打发走。


    赵廷暄心里也在隐隐后怕,做了质子才知道,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皇子们斗得乌眼鸡似的,若是传出梁王府支持某位皇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和赵廷暄分开之后,赵时晴三人走在大街上,路过状元楼,赵时晴便道:“我想吃状元楼的松鼠桂鱼了,可惜现在吃饱了,改天咱们叫上外公,来状元楼。”


    这时,看到有很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跑,泥鳅连忙拉住一个问是怎么回事,那人:“看高跷啊!”


    三人相看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想看”两个字。


    这次的地点不在魁星楼,也不在报恩寺,而是在离这里不远的十字街口。


    三人到的时候,五城司的人早就把四个方向的路给封了,锣鼓响起,高跷队便走来了。


    还是那日看到的神仙们,可是大家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赵时晴也爱看,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感觉又有不同,发现了很多上一次没有发现的东西。


    比如原来高跷腿是系着铃铛的,还比如梁地的高跷腿就是光秃秃的棍子,可是这里的高跷腿却漆着五彩斑斓的图案,细看之下,原来这些图案都是有内容的,比如上面的人是哪位神仙,高跷腿上画的便是哪位神仙。


    一时之间,赵时晴便来了精神,先看高跷腿,再看上面的人,咦,那张道陵明明是个长胡子的老头,可是高跷腿上画的却是个美男子,这个不符。


    除了张道陵画成了美男子,这蓝采和画得就更过份了,何止是美男子,分明是个美女。


    可是当赵时晴抬头去看高跷上的人时,怔住了。


    那天她看到的蓝采和,虽然手拿花篮,扮成童子的模样,可一看就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扮的,可是今天,虽然同样的扮相,这蓝采和却变成了女子。


    毕竟是学过易容的人,赵时晴这个半瓶水,还是能分辨出男女的。


    踩高跷很辛苦,可能是太过劳累换人了吧,赵时晴没有在意。


    从周围人的说话声中,赵时晴才知道,原来今天是第一次来十字街,这里的人也没有想到,高跷队会来这里,毕竟这里没有报恩寺那样的场地。


    但是大家都很高兴,直到高跷队要走了,他们还在大声问明天还来不来。


    赵时晴三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便往甜井胡同的方向走。


    走出两条街,泥鳅眼尖,说道:“快看,那是高跷队的马车吧,原来他们上马车前还要把高跷腿卸下来啊。”


    赵时晴和凌波全都笑了起来,不卸腿难道还要踩着高跷上马车吗?


    忽然,赵时晴又是一怔,她看到了蓝采和,只是这个蓝采和并非刚刚看到的那位姑娘,而是前天在报恩寺见到的那个青年男子。


    两个蓝采和一起来的?


    赵时晴心中微动,隐隐觉得这当中好像有什么。


    但这和她也没有关系,三人顺路买了一大包零嘴,说说笑笑回了甜井胡同。


    傍晚时分,纪大娘带着杠头来了,赵时晴见到她,笑着问道:“纪大娘,你家宝贝儿子好不容易在家里住几天,你不给他做好吃的,怎么又过来了,是不是想我啦?”


    纪大娘笑着说道:“我的好姑娘啊,大娘最希罕你了,一天看不见你想得紧呢。”


    赵时晴指指厨房:“王厨子做饭呢,大娘你没有用武之地喽。”


    纪大娘也不在意,她本来也不是过来干活的,她就是不想看到她那个臭儿子。


    儿子过年回家的前三天,是她的心肝宝贝,第四天,好歹也是自己亲生的,第五天,算了,勉强还算个人吧,第六天,这小子就不是人,是个棒槌,现在是第十天,她已经在骂学堂为啥还不开学,她快要烦死了。


    最后总结,她那个儿子还不如杠头懂事,就是回来气她的。


    王厨子蒸的包子,不是小笼包,就是京城的包子,而且还是和纪大娘学的。


    包子出笼,赵时晴自己拿了一个,又给纪大娘和杠头一人一个,两人一狗坐在灶间的小板凳上,聊天吃包子。


    纪大娘说道:“姑娘听说了吧,杀人啦。”


    赵时晴吃了一惊,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忍着痛,问道:“哪里杀人了?”


    纪大娘故作神秘:“听说是个当官的,死在状元楼里,今天我家那个臭小子从外面回来时说的,还说去了好多官兵,把状元楼都给围住了,哎哟,那状元楼多好的生意啊,以后谁还敢去啊。”


    “状元楼?”赵时晴怔了怔,下午时路过状元楼,她还想吃状元楼的松鼠桂鱼呢。


    “什么时候的事?”赵时晴问道。


    “下午啊,就是下午的事。”纪大娘说道。


    下午?赵时晴怔怔一刻,他们从状元楼门前经过时,状元楼肯定还没有出事,否则大家都去状元楼看热闹,也就没有那么多人去看高跷了。


    纪大娘分享了八卦,又骂了自家儿子几句,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赵时晴越想越觉得可疑,便让小乖出去看看。


    睡到半夜,窗外传来翅膀敲打窗棂的声音,凌波打开窗户,小乖带着一身寒气飞了进来。


    赵时晴拿了几块鸡肉干,小乖三两下就吃了,便把他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赵时晴。


    【死的是一个人,有胡子的人。】


    【那人一个人坐在屋里,有人端了茶水进来,用刀把胡子人捅死了,然后那人便又端着茶水盘走出去。】


    当然,这些不是小乖亲眼看到,而是他打听来的,和谁打听?当然是鸟啦,现在虽然是冬天,可还是有不怕冷的鸟。


    可惜,鸟儿们听不懂人语,不知道死的那个人姓甚名谁。


    赵时晴只是知道,杀手假扮成状元楼的伙计,去雅间里杀了一个人,一刀致命。


    纪大娘的儿子是看到很多官兵包围了状元楼,猜到死的人是个大官,那这位大官是谁呢?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次日一早,大家出去吃早食时,便知道了那位大官的名字。


    次辅邓潜!


    赵时晴怔了怔,她下意识地看向沈望星,见沈望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当年,沈望星的姑姑是太上皇的美人,如今长居紫竹观,崔美人进宫之前有位恋人,便是翰林院的董庆林。


    董庆林的发妻,便是邓潜的妹妹,邓氏早死,没有留下子嗣,董庆林后来续弦,邓潜表面上与董家没有来往,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沈望星的父亲崔荣便是董庆林引荐给邓潜的。


    而且,曾经的太子妃,现在的静王妃,便是董氏女,而邓潜也是曾经的太子党,只是他做得滴水不漏,很多事情都是在暗中进行,因此,如今太子变成静王,东宫门下的官员或多或少全都受到牵连,而邓潜却依然稳如泰山。


    只是赵时晴万万没想到,还没出正月,邓潜却被人暗杀了。


    邓潜此人老奸巨滑,从崔荣身上便能看出来,崔荣为邓潜做过很多事,可是崔荣出事之后,邓潜却用最快的速度和他划清界线,而且干净俐落,崔荣一案,邓潜全身而退,片叶不沾身。


    觉察到赵时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沈望星连忙表态:“不是我干的!”


    赵时晴


    沈望星想了想,继续说道:“崔家现在只余下老弱妇孺,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即使她们想要报仇,也是要拿我出气,借她们胆子,也不敢来找这位。”


    是啊,崔家人连恨邓潜的胆子都没有,他们只会把怨气发泄到崔荣的妻儿身上,沈望星是崔荣唯一的嫡子,崔家人真想报仇,也只敢找他,而不是找邓潜。


    赵时晴忽然想起那天看到的蓝采和。


    十字街离状元楼很近。


    而且十字街口明显不是踩高跷的好地方。


    她又想起赵廷暄说的那件事,范表哥和一个姓钱的人躲在暗处说话,那人是跟着邓潜的弟弟一起去的。


    赵时晴再也坐不住了,她用过早食便去找萧真,可是无论苏记,还是如意舫,都不见萧真的身影。


    好在阿萍姐在铺子里,赵时晴问起邓潜的案子,阿萍姐说道:“这事我知道,不过这案子在刑部只走个过场,就交给锦衣卫了。”


    能让锦衣卫去查的案子,一定是永嘉帝亲自下令的。


    想想也是,邓潜贵为次辅,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恐怕连皇帝都会害怕吧。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也是一片惨淡。


    自从太子被废之后,朝中的文官重新组合,以冯恪为首的三皇子派,和以邓潜为首的清流们。


    如今邓潜忽然死了,邓潜的门生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冯恪。


    朝堂上剑拔弩张,锦衣卫还没有抓到凶手,可是那些清流们字里行间却都指向了冯恪。


    有人以头叩地,有人掩面痛哭,有人伤心过度晕倒过去,总之,这场朝会直到晌午才散,永嘉帝下朝时黑着脸,做为皇帝,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只手遮天,邓潜是能与冯恪放手一搏之人,可如今邓潜死了,文官之中便再无人能与冯恪抗衡。


    永嘉帝回到后宫,正想到乔贵妃那里坐一坐,乔贵妃是朵解语花,每当他心烦的时候,便会想起乔贵妃。


    可是还没走到乔贵妃的宫院,一名内侍小跑着过来:“陛下,太妃娘娘身子不适,让奴婢来请陛下。”


    永嘉帝心中更是烦燥,身体不适不会叫太医吗?让他过去做什么?


    他又不是太医?


    可他还是去了慈宁宫,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去,丽太妃还会再派人过来。


    以前丽太妃就是这样对付太上皇,硬生生把太上皇对她的那点情意给作没了,否则又怎会儿子做了皇帝,她却还是个太妃呢。


    太上皇还在宫里时,听到丽妃这两个字就会皱眉。


    永嘉帝现在也是,他只要听到丽太妃就会烦,很烦!


    到了慈宁宫,见丽太妃半靠在铺了厚厚锦垫的贵妃榻上,一副娇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母妃,您身子不适,怎么不叫太医过来,是不是太医院慢怠您,儿子这就治他们的罪。”


    话音未落,丽太妃就嘤嘤嘤哭了起来:“皇帝,本宫做了一个梦,梦到朱玉跪在我的面前哭”


    朱玉,又是朱玉!


    永嘉帝烦死了!


    朱玉活着的时候,只要朱玉闯祸,丽太妃便软硬兼施逼着他来给朱玉收拾烂摊子,现在朱玉死了,丽太妃竟然还要做梦,做梦!你怎么不陪着他一起死!


    “他一个罪人,竟然还敢扰您清梦,朕这就让人去掘了他的坟,把他挫骨扬灰!”


    丽太妃怔住,皇帝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朱玉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就是觉得他可怜。”


    “母妃,朱玉毕竟不是您的亲孙子,而您还有很多孙子孙女,朕让他们进宫陪您共聚天伦,您看可好?”


    丽太妃还想说什么,可是永嘉帝已经起身,眼看就要走了,丽太妃只好说道:“我那老姐姐如今一个人在庄子里,好生可怜,本宫想接她进宫住上几日。”


    永嘉帝早就没了耐心,他还在想着邓潜的事,再说那魏老夫人虽然讨厌,可也就是个中风的老太太,难道还能兴风作浪吗?


    “也好,母妃自己决定便好。”


    待到永嘉帝离去,一个嬷嬷走到丽太妃身边,轻声说道:“太妃娘娘,您看这事不是挺容易的吗?皇上还是听您话的。”


    丽太妃看她一眼:“我没想到连你也会背叛我。”


    嬷嬷忙道:“太妃娘娘,奴婢是魏家的奴婢,在奴婢心里,先有太妃娘娘,然后才是魏老夫人。”


    丽太妃别过脸去,这是她进宫时从娘家带来的丫鬟,跟了她一辈子,没想到现在去替那个老贱人来威胁她,她终究是看错人了。


    第210章 师父来了(两章合一)


    老嬷嬷是魏家的家生子,她跟随丽太妃进宫,一生未嫁。


    魏家靠着丽太妃虽然混得风生水起,可是丽太妃毕竟是在宫里,宫外的事情终有疏漏。


    老嬷嬷的老子娘虽然早就死了,可是她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孙,娘家一大家子三十多口的卖身契如今全都落到魏老夫人手中。


    她这些年的积蓄十之八九全都给了侄子们,就是指望百年之后中元清明能有一点香火,更何况娘家人若是死绝了,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饶了她。


    她对丽太妃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被丽太妃留在身边大半辈子,可是这份主仆之情,在娘家三十多口人命面前,什么都不是。


    老嬷嬷认识魏老夫人几十年,太清楚魏老夫人的手段,那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嬷嬷不敢赌。


    魏老夫人这次的要求其实是一道选择题。


    要么给朱玉恢复勋贵子弟的身份,给他死后哀荣,要么就让她老人家进宫,在丽太妃身边住些日子。


    朱玉生前犯下重罪,朱氏一族把朱玉族谱除名方才没被连坐,别说朱玉只是侯爵之子,即使他是永嘉帝的亲儿子,永嘉帝也不可能出尔反尔,将生前便被贬为庶人的朱玉恢复身份。


    魏老夫人心知肚明,她知道永嘉帝不会答应,她要的就是进宫。


    她要进宫!


    从那些蛇爬上她的床头那一刻起,她便恨死了宫里这对假母子,她知道现在贸冒然说出那件事,没有人会相信,即使有人在心里信了,嘴上也会说这是谎言,不但撼不动那龙椅上的人,反而会令宝庆侯府烟销云散。


    所以她只能一步步来。


    就在永嘉帝因为邓潜之死而焦头烂额时,一驾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魏家的庄子。


    魏老夫人重出江湖了!


    小乖刚从三皇子府打完牙祭,便遇到了两只乌鸦。


    小乖认识它们,这不是野乌鸦,这是鸦王麾下的鸦兵。


    鸦兵甲:【老太婆出来了,坐着马车出来的,朝京城来了。】


    鸦兵乙:【就是那个招蛇的老太婆。】


    小乖想了想,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个老太婆,他让两只鸦兵等一等,他掉转方向重又飞回三皇子府,把他刚才吃剩的半只鸡,赏给了两只鸦兵。


    两只鸦兵开心极了,躲到没人的地方吃鸡,三皇子府里,一名小内侍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天啊,神鸟乌鸦竟然是神鹰大人的小弟!


    小乖投喂完鸦兵,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飞到宝庆侯府等着鸦兵们说的那驾马车。


    可是小乖等了几个时辰,也没见到有马车进来,无奈之下,小乖只好回家。


    赵时晴听说之后想了想,魏老夫人回京城,却没回宝庆侯府,那她去哪里?


    魏老夫人现在最恨的是谁?


    当然是给她放蛇的人了,嗯,那人可不是赵二小姐,那是丽太妃啊!


    进宫!


    “小妖、大胖,过来过来!”


    这俩货没事就进宫逛花园,和好几个宫的宫猫有交情,这事就交给他们吧。


    当天晚上,小妖和大胖就回来了,赵时晴果然没有猜错,魏老夫人真的进宫了!


    “哈哈哈哈!”半夜三更,二小姐的闺房里传出一阵野马嘶鸣般的笑声,这一晚,一院子老老少少全都做起了噩梦。


    赵时晴原本以为,过不了几日,杨胜秋就能与秀秀开启新的偶遇,然而她却算错了,秀秀每天都按照她的吩咐出门买东西,可却再也没有遇到杨胜秋。


    而邓潜的命案引发的轰动,也渐渐平息,而凶手却仍然没有抓到。


    邓潜的案子是由锦衣卫直接督办的,即使燕侠回到京城,赵时晴也无法从他那里打听到消息。


    赵廷珞却是隔三差五就来甜井胡同,他虽然每次都会乔装打扮,可来得次数多了,护卫们便发现,甜井胡同外面多了一些陌生人。


    护卫老范佯装醉汉,抓了一个人,揍了一顿,那人便招了,原来竟然是福王府的人。


    他们是跟踪赵廷珞,才找到这里的。


    赵时晴一听就急了,拎着赵廷珞的衣领就要扔出去,赵廷珞指天发誓,一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没过两天,赵廷珞真的查明了。


    紧接着,甜井胡同外面的那些人便不见了。


    找到弟弟的事,赵廷珞只告诉了他娘,他娘也只告诉了自己信任的陪房,让他们不用再找人了。


    问题出在陪房身上,有一家陪房被赵廷珞的爹,福王世子收买了。


    因此,小宝被找到的消息,现在福王世子已经知晓了。


    赵廷珞气得不成,索性把这件事告诉了祖父,福王爷虽然对小宝没有感情,可这毕竟是他的亲孙子,而且这还是嫡孙,和那个假冒的奸生子相比,一个是羊脂白玉,一个就是粗瓷烂瓦,根本不能比。


    只是小宝现在梁地,福王爷谨慎了一辈子,自是不敢声张,他准备出了正月就派人悄悄出京,把小宝悄悄接到京城,到时就说是在京城外面某个善堂里找到的。


    赵廷珞一脸愧色:“对不起,我祖父胆子太小了,梁地那么大,又不是只有梁王府,可他老人家就是害怕,生怕让宫里的那位起疑,误以为小宝和梁王府有关系。”


    赵时晴:可不就是有关系嘛。


    不过,赵时晴相信,以赵廷珞的聪明,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


    所以她索性也就不瞒了,直接向赵廷珞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祖父担心得没错,小宝在梁地,的确是得了梁王府的护佑,他现在居住的白鹤山白鹤村,属于梁王府二小姐所有,泥鳅来了京城,照顾他的人名叫慕容琳琅,她是赵二小姐的师父,而我,就是梁王府那位聪明美丽的二小姐,赵时晴。”


    赵廷珞的眼睛眨呀眨:“唔,原来是这样啊,咦,你不是出家人吗,你怎么吃肉?我懂了,你修的不是全真。”


    赵时晴翻个白眼:“我是邪修,专门用小孩来炼丹的。”


    赵廷珞摸摸脑袋嘿嘿干笑:“你不是,看来传言不可信,你压根就没有出家。”


    看他全无半点吃惊,赵时晴就明白了,这小子即使没有全部猜中,也至少猜对一半,他可能并不知道她是赵时晴,可也猜到她是与梁王府有关系的人。


    在宫里做团宠,还能活到十岁的小孩,就不可能是天真单纯的。


    “你把你祖父要派人去梁地的事情告诉我,就是想试探我,是不是?”


    赵廷珞继续笑,笑容可爱。


    赵时晴说道:“不用试探了,我原本就准备过完年,就让泥鳅回梁地,把小宝接回来的,现在你家既然着急,那我就写封信,让他们把小宝送回来,至于你祖父派去的人,我不信任,我师父也不会把小宝交给他们。”


    赵廷珞明白赵时晴的意思,对于小宝而言,福王府就是虎狼窝,即使福王同意小宝回来,可是他派去的人,谁能保证不出差错?


    父亲能收买母亲的陪房,难道就不能收买祖父的人吗?


    父亲不一定会伤害小宝,但却肯定会利用小宝做文章。


    一个能用奸生子冒充嫡子的父亲,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行,姐,我听你的,我会去和祖父说,姐,你放心,我在祖父面前还是有点面子的。”


    一个能在皇帝面前撒娇卖萌的孩子,哪个祖父会不给他面子?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是沈望星的声音:“二小姐,你师父来了。”


    赵时晴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二小姐,二小姐,快点出来,慕容师父来了!”


    这次是凌波的声音,赵时晴一下子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沈望星说不清楚,可是凌波不会认错。


    是师父,师父来了!


    听到慕容师父这四个字,赵廷珞的眼睛顿时亮了。


    刚刚赵时晴说什么来着,她说现在照顾小宝的人,就是她的师父慕容琳琅!


    砰的一声,屋门被大力打开,赵时晴冲了出去,泥鳅想跟着出去,可是赵廷珞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竟然抢在他这条泥鳅前面也跟了出去。


    来人已经进了院子。


    那个俏生生站在那里的大美人,不是师父还是谁?


    赵时晴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师父了,她扑过去,一把抱住慕容琳琅:“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慕容琳琅任由她的脑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这才把她推开。


    “二小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赵时晴低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


    是小宝!


    小宝比上次见到时长高了,五官长开了一点,和赵廷珞有四五分的相似。


    “小宝?”


    赵时晴、泥鳅、赵廷珞,三人异口同声。


    赵时晴和泥鳅见到小宝是又惊又喜,赵廷珞没见过小宝,但是跟着慕容琳琅一起的小孩,又这么好看,肯定是小宝啊。


    亲哥和养哥都在,赵时晴就不掺合了,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跟在慕容琳琅身边的人,除了卫刃剪灯夫妻,还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沈观月!


    虽然沈观月脸上抹了炭黑,穿的也是粗布大棉袄,可是赵时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师父,外面冷,咱们先进屋吧。”


    她对泥鳅说道:“你带他们去你的房间。”


    这个时辰,甄五多又出去遛狗遛鸟了,秀秀也奉命带着张野出门了。


    进了屋,赵时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你怎么忽然来京城了,是不是想我了?”


    慕容琳琅说道:“我才不想你,就是听说大郡主要派人过来,我好多年没来过京城了,便跟着一起来京城看花灯。”


    赵时晴才不信!


    剪灯笑着插嘴:“你师父在山上天天念叨你,连做菜都没兴致了。”


    慕容琳琅翻个白眼。


    赵时晴笑道:“我就知道师父想我了,师父,我最喜欢你了。”


    慕容琳琅伸手,把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说道:“长高了一点,也白了,果然以前就是在山上疯跑才晒黑的。”


    赵时晴嘻嘻一笑,看向沈观月时却换了一张脸,她板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你哥知道吗?”


    慕容琳琅叹气:“这小子该打,之前说好他留在山上看家的,结果他藏在箱子里,还是那天这小子半夜偷偷出来找东西吃才发现的。”


    这是别人的弟弟,不是自己的,赵时晴也只能恶狠狠瞪他一眼,回头交给他哥,看他哥怎么收拾他。


    沈观月讪笑:“你们都来京城了,我一个人在山上也没意思,闲着也是闲着,就来京城逛逛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赵时晴才不信他,这就是个烫手的大山芋,她要尽快把他扔给萧真。


    赵时晴看向慕容琳琅:“师父,我姐又派人来了?”


    慕容琳琅说道:“大郡主这次派来了三十人,还有一批东西,其中有她自己的,也有给你的,不过暂时没有进城,之前来的人,在城外置办了庄子,那些人和东西暂时都在庄子里。”


    赵时晴心道,姐想找个地方放东西,和她说啊,她有好多宅子庄子,都是外公买的。


    赵时晴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明天就是上元节,咱们去看灯。”


    接着她便和慕容琳琅说起小宝的事,慕容琳琅听得直皱眉:“那个破家,还不如不要。”


    赵时晴:“为啥不要?小宝是福王府的长房嫡次孙,福王府虽然不是世袭罔替,小宝虽是次子,可他哥将来能封镇国将军,他也会有恩封,虽然没有王位,可做为嫡子,也有好大一份家业可继承。这个家,不要白不要,他不要也会落到别人手里,说不定还会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奸生子。”


    慕容琳琅是江湖人,在她眼里,与其守着一群豺狼做个闲散宗室,还不如做个平民百姓潇洒快活,不过,赵时晴说得也对,那份家业,小宝若是不要,那就白白便宜了那个奸生子。


    “好,他回去就回去吧,若是福王府有人害他,大不了就杀了。”


    赵时晴开心极了,师父来了,明天就能和师父一起去逛灯会了。


    她还没有好好逛过京城的灯会呢。


    明天的灯会上,还会有踩高跷,而且,明天皇帝也会观灯,与民同乐。


    赵时晴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子,那是蓝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