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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世子妃(两章合一)


    在京城,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对于上元节都很重视。


    梁地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但是赵时晴入乡随俗,早早地就和家里人一起,全都缝了新衣裳。


    赵时晴尚在孝期,本就穿得素淡,为了上元节,又特地缝了一条白色斗篷。一大早,她就把那件白斗篷穿出来给甄五多看,甄五多直皱眉:“宝贝大孙女,这斗篷过完上元节咱就压箱底行吗?”


    小老头上了年纪,见不得晚辈穿白色。


    赵时晴冲他眨眨眼,爽快答应,小老头立刻送上一个沉甸甸的大金元宝,给她缝衣裳用的。


    赵时晴接过金元宝:“我去给您煮元宵。”


    说完转身就跑了。


    慕容琳琅看得辣眼睛:“老爷子,您上当了,那小东西故意在您面前晃荡,就是想骗钱花呢。”


    她养出来的徒弟,她能不知道?


    甄五多笑眯眯:“我那大孙女是哄我玩呢,她最孝顺我啦。”


    慕容琳琅:我就是多嘴。


    一家人吃了早食,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老范出去应门,见来的是赵廷珞。


    赵廷珞这些日子经常过来,护卫们早就认识他了,正想让他进去,却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中年婆子。


    很快,三人便被带了进来,听说赵廷珞带了两名女眷,赵时晴便猜到是谁了。


    果然,来的是福王府的世子妃和她的乳娘。


    昨天赵廷珞回到府里,把小宝进京的消息悄悄告诉了世子妃,世子妃恨不能连夜过来,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又苦苦煎熬,估摸着赵时晴他们用完早食了,这才过来。


    赵时晴见世子妃一身素淡,头上也只插了一支银钗,便知道他们是瞒着府里的人,偷偷摸摸过来的。


    世子妃先是谢过众人,目光便四处寻找,赵时晴让凌波带她去见小宝,赵廷珞要跟着一起去,赵时晴叫住了他。


    “怎么回事?你们家不准备正大光明把小宝接回去吗?”


    赵廷珞忙道:“我昨天回去,原本就想直接去告诉祖父,可是我到了祖父那里,却见我那个不争气的爹正跪在地上哭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说他那个在庄子里的小儿子,过年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一家团聚,而他却是孤伶伶一个人过年,心中难过,哭了整整一天,夜里就发起高热,这两天刚刚好了,眼看又到上元节了,想到孩子又要独自一人过节,他这个做爹的便心如刀绞,他哭着求我祖父,让那个奸生子回府住一天,等到过完上元节,再把人送回庄子。


    看到我过去,我那个渣爹便抱住我,说他保证不让那个孩子在我娘面前碍眼,等那孩子回来,就把他拘在院子里,过完节就送走,他还捂着胸口,痛得死去活来,就像他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


    赵时晴扬扬眉毛,老赵家出人才啊,福王就是戏精,大半辈子在皇帝面前装傻充愣,没想到福王世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戏精。


    “然后呢,你答应了?”


    赵时晴不屑,换作是她,就让那个奸生子回来,然后往院子里放点蛇虫鼠蚁,别提什么孩子没有错,一个连外室子都不如的奸生子,这样的孩子就是带着原罪出生的。


    赵廷珞冷哼:“我没答应,可我祖母答应了,她不但同意那个奸生子回来,而且还答应住到出了正月。


    昨天晚上,我娘把我祖母屋里的东西全都给砸了,砸完我祖母的,又带人把我那个渣爹的书房给砸了,本来我娘还要砸我爹的头,可是我祖父晕过去了,我娘担心把我祖父气死,这才收手。”


    福王可不能死,他老人家若是死了,偌大的福王府,渣爹就成了一家之主,那可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这是福王府,虽然福王府不是世袭罔替,但是渣爹的封号是世子,至今也没有改封郡王,再加上太上皇还健在,永嘉帝很可能会让福王府再传一代,那样一来,渣爹就是亲王,而不是郡王,别说是把奸生子接进府,他还可以再生上十几二十个儿子。


    福王还活着,就还有人能压制渣爹,渣爹不敢造次。


    赵时晴也是王府里长大的,赵廷珞这么一说,她就明白。


    “那现在你们是怎么想的,先不把小宝接回去?”


    赵廷珞目光坚定:“姐,今晚皇上与民同乐,会和皇后一起观灯,到时在京的勋贵官宦都会到场,我们福王府也会去,位置虽然靠前,但是真正能到圣前的只有我祖父,我那渣爹也只能和勋贵们坐在一起。”


    赵时晴想到赵廷珞在帝后面前的得宠,心中了然。


    “你想越过你们福王府,把小宝带到圣前?”


    赵廷珞点点头:“就在今晚,我要借着圣上的金口,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福王府嫡出的二公子回来了。”


    一屋寂静,赵时晴望着面前这个还是一脸稚气的小小少年,点点头。


    “只是让小宝认祖归宗吗?你祖父年事已高,福王府早晚是你爹的,你只有十岁,小宝更小,说句不好听的,你爹要弄死你们,就像捻死两只小蚂蚁。


    你娘为了让你平安长大,甚至狠心将你送到宫里,可是她能送一次,却不能送第二次,那里皇宫,不是菜园子,皇后对你娘的那点怜悯也只能用一次,你的小命保住了,可小宝呢,你能全天十二个时辰看着他吗?即使能看着,那你能保证他能绝对安全吗?”


    赵廷珞叹了口气:“姐,我其实也想过,让我祖父废了我爹,改立世孙,可我祖父其实很疼我爹,更何况还有我祖母,让他们同意废世子不太可能。”


    赵时晴想了想,道:“那就让你娘继续闹吧,只要别把你祖父气死,怎么闹都行,要不你就想个法子,你爹不是舍不得那个奸生子吗,那就让你爹后半辈子都在庄子里陪着那个奸生子,还有那个奸生子的娘,还活着呢,如果活着就送过去,让他们一家团聚。”


    赵时晴话音未落,就看到赵廷珞的眼睛亮了,好吧,这小孩估计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


    一个时辰后,世子妃两眼红红从屋里出来,怀里紧紧抱着小宝。


    赵时晴发现,小哥俩的相貌全都随了世子妃,世子妃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大气明艳,即使只插一支银钗,也掩盖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


    世子妃对赵时晴深深一礼:“妾身多谢二小姐和令师护佑我儿,若没有二小姐师徒,我们母子怕是这辈子也没有相见之日,另外,妾身想认我儿的养兄为义子,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世子妃已经知道赵时晴的真实身份,她也从泥鳅和小宝口中知道,这小哥俩昔日在京城时过得十分艰难,直到遇到赵时晴,赵时晴将他们带在身边,他们这才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就看小宝那白白胖胖的小模样,世子妃便知道,小宝在梁地被照顾得很好。


    而世子妃虽然不知道泥鳅是不是自卖自身,把自己卖给了赵时晴,但是无论赵时晴手里有没有泥鳅的卖身契,泥鳅都是赵时晴的人,世子妃想要收泥鳅做义子,必须要经过赵时晴的同意。


    赵时晴当然同意。


    能做福王府的世子妃,还敢砸了老王妃屋子的女子,她的娘家也绝非普通官宦,泥鳅无父无母,能有这么一位干娘,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我同意,泥鳅在京城时和小宝都是黑户,他们的户籍虽然落在我的庄子里,但是他们没有卖身契,和那些佃户是一样的。”赵时晴一口答应。


    世子妃松了口气,两个孩子没有卖身契就好,这位赵二小姐,人还怪好的,没让他们签卖身契,就白养着他们。


    世子妃正要再谢,赵时晴却忽然说道:“世子妃姐姐,你不会和离吧?”


    世子妃一怔,缓缓摇头:“我暂时还没有和离的想法。”


    赵时晴点头:“没有想法就好,我真怕你会想不开去和离。”


    世子妃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我为何要和离啊,我有钱有封号有聪明懂事的好儿子,背靠福王府这座大靠山,公婆愧对我,小叔妯娌不敢惹我,就连那个死男人,我也不用伺候,我可不敢保证和离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


    赵时晴冲她竖起大拇指:“等我姐来了京城,我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你们会投缘。”


    世子妃大喜:“梁王府的大郡主?太好了,我在后宅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巾帼不让须眉。”


    赵时晴对这位世子妃很有好感,她更希望姐姐来到京城后,能有几个谈得来,又有些能力的朋友,开心或者不开心时,能有人分享,遇到事情,能有人商量。


    世子妃和赵廷珞离开时,带走了小宝,临走的时候,赵时晴抱了抱小宝:“不要怕,你娘和你亲哥,还有泥鳅哥,还有我们这些人,都在你身后。”


    他含玉匙出生,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不能拥有普通人的平静生活,今天晚上无论顺利还是危险,全都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他一旦站到那个位置,便再也无路可退,哪怕回到白鹤村去做一个农夫,也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必须往前走,跟着他的母亲和哥哥,一往无前。


    母子三人离开后,泥鳅怅然若失,赵时晴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别难过,世子妃要收你做义子,到时你和小宝还是兄弟。”


    “你小子有啥难过的,倒是我,我才是真的难过呢,小宝多可爱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


    慕容琳琅不知何时走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真的很喜欢小宝。


    赵时晴嘟起嘴巴:“当年你拐我时,也是这样和我父王说的,你说你第一次遇到我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我和小宝到底谁才是你的第一次?”


    慕容琳琅皱起眉头:“是吗?上次我也是这么说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咦,凌波呢,我去找凌波!”


    说到最后一句时,人已在屋外。


    赵时晴抚额,师父总是长不大,徒弟有什么办法?


    转眼便到了晚上,夜幕降临,京城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去看灯会。


    灯会设在报恩寺,当然,报恩寺只是一个地名,早就没有了寺院,只留下一座钟楼。


    离得远远的,便看到一座由彩灯组成的灯山,姹紫嫣红,五光十色,那便是钟楼。


    而距离报恩寺不远,有一座望仙楼,亦叫望仙塔,据说当年老皇帝,也就是太上皇的父亲还在世时,曾在此处见到仙人,望仙楼因此得名,此楼也成为皇家圣地,无论是太上皇,还是永嘉帝,想要与民同乐时,就会登上望仙楼。


    其实说是与民同乐,其实望仙楼下重重把守,百姓们进不来,也看不到望仙楼里的皇帝。


    而为了这难得一次的与民同乐,早在多年前,便在望仙楼外修建了一座玉带桥,这座玉带桥平时有栏杆围着,旗手卫把守,只有皇帝想要与民同乐时,才会与望仙桥一起开放,到时皇帝会经过玉带桥登上望仙桥,而王孙贵胄,宗室勋贵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也会走上玉带桥,和皇帝一起与民同乐。


    泥鳅早就恢复了以往的朝气,他指着前面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彩灯圈起来的一片空地说道:“就是在那里踩高跷,我打听过了,除了踩高跷,还有杂耍,肯定好看。”


    赵时晴看过去,那片空地的斜上方便是望仙楼,坐在望仙楼上,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下面的盛景。


    他们再想往前走,便发现前面有御林军把守,那片空地也只能远远看到,不能靠近。


    沈望星:“说来说去,就是表演给皇帝看的,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只能远远看个影子。”


    虽然有无数彩灯,可晚上就是晚上,离得那么远,可不就是只能看到影子。


    赵时晴笑道:“无妨,咱们看过好几场高跷了,除非今天演的和前面看过的不一样,否则也不用遗憾。走,咱们猜灯谜去!”


    第212章 灯会(一)


    别看赵时晴喊着要去猜灯谜,可其实真的开始猜了,她却心不在焉。


    慕容琳琅猜得最快也最多,其次是沈望星,至于沈观月,他没来,他被赵时晴强行送去如意舫了,至于他哥是捶他还是抽他,赵时晴就不管了,自作主张的熊孩子,他不挨揍谁挨揍?


    转眼之间,慕容琳琅和沈望星便赢了五六盏花灯,大家人手一盏,就连小老头甄五多手里都提了一盏金鱼灯。


    小老头提起金鱼灯,在赵时晴的眼前晃了晃:“宝贝大孙女,想啥呢?”


    嘴里这样问,小老头心里却在冷哼,刚才旁边的那对男女,明显是来灯会上相看的,宝贝大孙女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十有八九是在想萧真那个臭小子。


    其实吧,小老头真的冤枉赵时晴了,在她把沈观月送到如意舫之后,就把萧真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现在想的是蓝采和。


    赵时晴想把蓝采和的事告诉小老头,转念一想,她若是说了,今晚的花灯就别想看了,小老头一定会像赶鸡轰鸭一样,把他们全都赶回家。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年纪不大,白白胖胖,手里拿着一盏花灯,正和卖灯笼的讨价还价。


    这不是司小胖吗?


    司小胖,大名司云飞,他是司胖子的儿子,上次赵时晴去刑部废了朱玉的命根子,就是司小胖把她送过去的。


    只是赵时晴认识司小胖,司小胖却不认识她。


    那次去刑部,赵时晴是易容过的。


    赵时晴看得仔细,司小胖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陪家里人一起来,身边也没有朋友。


    虽说京城人喜欢逛灯会,可是放眼望去,如司小胖这样独自一人来逛灯会的真没有,赵时晴也只看到这一个。


    莫非他是来相亲的?


    正在等着和某个姑娘相看?


    但是赵时晴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司小胖很警觉。


    是的,他察觉有人在看他,猛一抬头,正对上赵时晴的眸子。


    司小胖迅速交钱,拿着那盏灯笼便消失在人群中。


    如果他真是来相看的,看到有小姑娘在看他,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这样的。


    他会猜测这个姑娘会不会就是他要相看的姑娘。


    赵时晴心中疑惑,正想跟上去,却猛的想到了萧真。


    司小胖是萧真的人。


    莫非是萧真让他来的?


    莫非萧舅舅要做点什么?


    赵时晴悄悄瞟向甄五多,小老头肯定不知道,若是知道,一准儿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来。


    正在这时,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叹:“快看,望仙楼点灯了!万岁爷来了!”


    望仙楼连同玉带桥原本也有灯,只是现在更加绚烂,更加璀灿,宛若瑶池仙境一般。


    赵时晴霎时便被眼前的盛景迷住了。


    梁地也有灯会,梁地也有擅做花灯的手艺人,可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原来灯会还能这样灿烂夺目。


    这时,望仙楼下那被圈起来的地方,开始燃放烟花,五彩缤纷的烟花之后,杂耍班子便开始表演了。


    赵时晴喜欢看杂耍,可是杂耍要离得近些才好看,现在远远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跳到她面前:“阿宝姐,是你吧?”


    赵时晴笑了,跳到她面前的这个小孩是燕十一。


    燕十一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


    “小十一,你也来逛灯会啊。”话一出口,赵时晴便想起来了,卫国公府是有资格登望仙楼的。


    “你要去望仙楼?”


    燕十一笑着说道:“是啊,我爹和我娘已经去了,我过来买个花灯就过去找他们。”


    赵时晴想到了赵廷珞,问道:“你看到小珞珞了吗?”


    燕十一哼了一声:“看到了呀,就刚刚,他带着一个小孩溜进去了,我和他说话,他都没理我,哼!”


    燕家和赵廷珞交好的是燕九,赵时晴听萧真说过,梦里那一世,他们长大后也是好朋友,燕十一年纪小,还只是哥哥们的小跟班,赵廷珞不理他,显然是不想把燕家牵扯进来。


    赵时晴笑着问道:“你要买什么花灯?怎么不等见过皇上再买?”


    燕十一:“我要买小鸭子灯,去年就没买到,阿宝姐你不知道,去年我就是先上望仙楼,可是等我下来时,小鸭子灯已经卖完了。”


    赵时晴忙道:“那你快去买吧,不要和侍卫走散了,灯会上有拐子,小心些。”


    燕十一:“我知道,我会注意的,阿宝姐再见!”


    说完,他便蹦蹦跳跳地跑去买小鸭子灯了,两名侍卫连忙跟上,生怕这个小祖宗一眨眼就不见了。


    没过一会儿,燕十一不知从哪儿又钻出来,手里多了两盏小鸭子灯。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赵时晴好奇地问道。


    “阿宝姐,你想不想上去看看?”燕十一指了指前面的玉带桥。


    赵时晴一怔,心里忽然有点激动:“你能带我上去?”


    燕十一:“能啊,不过不能上到最上面,也见不到皇帝,但是可以在下面的大厅里吃吃喝喝看杂耍,赵廷钰赵廷钢他们肯定也在。”


    赵时晴问道:“你大哥呢?他在吗?”


    燕十一摇头:“我大哥才不来这里呢,他来了大家还怎么玩啊。”


    赵时晴失笑,但是却起了进去看看的念头。


    她跑到甄五多身边:“外公,我遇到我姐的小叔子了,他说能带我去望仙楼,另外几个朋友也都在那里,你放心,我们就是在一楼吃吃喝喝看杂耍,不见皇帝,也不惹事生非。”


    生怕甄五多不答应,赵时晴扯着他的衣袖撒娇:“要不你让人在这里等着我。”


    甄五多原本不想答应,可是转念一想,宝贝大孙女本就是梁王府的二小姐,还是上了玉牒的,这望仙楼本就是能去的,可却要委委屈屈跟着自己在外面,想看杂耍也只能远远看个影子,唉,宝贝大孙女太可怜了。


    “好,我让人在外面等着你,这个你拿着,有危险就打开。”


    说着,甄五多把挂在腰间的一枚玉石把件解下来交给赵时晴。


    赵时晴认识这东西,这是以前甄五多当海盗时,海上用来传递信号的,原本是竹筒,赵时晴嫌丑,小老头就让人改良了,竹筒换成玉石,还是用一次就废了,赵时晴舍不得,一次也没用过,小老头给的那几支,都被她压箱底了。


    赵时晴接过那枚把件,冲甄五多说道:“这下您放心了吧,那我们走了?”


    小老头挥挥手:“身上有钱吗?”


    “有!”赵时晴说完,便拉着燕十一往玉带桥去了,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外公,你们逛完了早点回去,留几个侍卫在这里等着我就行了。”


    她隐隐有个预感,今天晚上,灯会上一定不会平静,所以还是让外公他们早点回去吧。


    原本赵时晴还以为,燕十一要和守门的金吾卫说点好话,才能把她带进去。


    却没想到,燕十一只是拿出卫国公府的牌子,对金吾卫说道:“帖子在我爹和我娘那里,我去买灯了,来晚了。”


    守门的金吾卫笑着问道:“燕世子没来?”


    燕十一:“我大哥忙。”


    金吾卫笑道:“也是,燕大侠最忙。”


    赵时晴跟着燕十一走上玉带桥时,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进来了,燕十一的两名侍卫并没有跟着一起进来,和其他府上的下人们一起,在外面候着自家主子。


    燕十一低声向她解释:“每家可以多带两人过来,一般都是各家关系好的表亲干亲,我大哥没来,我家本来就少来一人,你又是姑娘,金吾卫八成以为你是我家哪位表小姐,别说盘问了,他们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赵时晴明白了,也庆幸她今天出门时精心打扮了,若是像平时那样,一身粗布衣裳就到处跑,也没人相信她会是卫国公府的表小姐。


    站在玉带桥上,便能将正在表演的杂耍尽收眼底,只见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头上顶着高高一摞碗碟,那女子嘴里衔着一个铁架,架子上竖着三根蜡烛,烛火跳跃中,女子脚上勾起一只碗,向上一扬,那只碗飞起来,女子身子向前一探,那只碗便稳稳地落在那一摞碗碟之上。


    赵时晴和燕十一齐齐发出一声惊叹,绝了,真是绝了!


    “切,这有啥好看的,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德性。”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赵时晴和燕十一侧头看去,便看到说话的是一对少年男女,两人衣着华丽,相貌有几分相似,都是丹凤眼,高颧骨,虽然生得不错,却透着几分凉薄之色。


    赵时晴看一眼就懒得看了,她不喜欢这种相貌的人。


    燕十一却没有她的好脾气,立刻出言嘲讽:“是吗?我听说这些杂耍都是四殿下精挑细挑的,难道不好看吗?也是啊,四殿下只想着陛下的喜好,忘了征求你们尤家的意见了,一会儿我见到四殿下,一定提醒他,让他下次先问过你们。”


    兄妹二人脸色大变,哼了一声,便快步离去。


    见他们灰溜溜走了,赵时晴问道:“这两人是谁啊?”


    燕十一说道:“这是尤大郎和尤三娘子的,他们是尤嫔的娘家侄子和侄女,也就是四皇子的表兄和表妹。”


    赵时晴噗哧一声笑了,难道刚刚燕十一会这样说,这尤家是怎么教孩子的,他们难道忘了,他们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四皇子吗?


    赵时晴一早就听萧真说过,四皇子的生母尤嫔并不受宠,而且还是个遇事拎不清的,四皇子上赶着讨好皇后娘娘,就是因为在宫里他没有靠山,亲娘靠不上,所以他想给自己换个娘。


    赵时晴虽然没有见过尤嫔,可是看到尤家兄妹,就能明白萧真口中的拎不清是什么意思了。


    这尤家,不给四皇子拖后腿就不错了。


    进了一楼的大厅,赵时晴果然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碎大石和燕家九、十、十二、十三十四全都在,燕家的几位老爷虽无爵位,但有官身,燕八他们几个都是跟着各自的爹娘一起来的。


    燕十一把另一盏小鸭子灯给了燕十二,燕十二开心极了,大家看到穿女装的赵时晴,全都觉得新鲜,尤其是碎大石兄弟,两人遗憾得不成:“完了完了,又少了一个好兄弟,这日子没法过了。”


    赵时晴笑,她这几个朋友真不错,看到她从男变女,接受良好,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问这问那。


    是的,燕家的一群不问,有可能是燕侠叮嘱过,可是碎大石兄弟也不问,那就是情商高了。


    赵时晴问道:“你们看到小珞珞了吗?”


    燕九说道:“他上去了,咱们就等着吧,我八哥在上面,估计就快要有消息了。”


    其他人一脸平静,只有燕十一好奇地问道:“等啥消息?”


    燕九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燕十一张大嘴巴,看向赵时晴:“阿宝姐,你也知道?”


    赵时晴点点头,碎大石兄弟说道:“我阿爷今天原本不想来的,我们俩把他扛来的。”


    燕九:“我让赵符把他家老太爷给忽悠来了,老赵家的宗室里,他家老太爷辈份最高。”


    碎大石兄弟猛点头:“没错,赵符他家虽然不是嫡支,可是辈份高,我阿爷见了他家老太爷,也要叫声叔公。”


    碎大石兄弟的阿爷是禄王,禄王是太上皇和福王的兄弟,他的叔公,同样也是太上皇和福王的叔公。


    年仅八岁的燕十二:“还有我还有我,我让赵西把他爷他爹全都叫来了,嘿嘿,赵西他爹昨天晚上拉肚子,今天两眼发花,原本不想来的,赵西在地上打滚,他爹没办法,硬撑着来了。”


    赵西是燕十二的同桌,两人一起闯祸一起罚站一起被叫家长,赵西的爹,是宗人府的赵胜。


    赵时晴眨眨眼睛,看来这一天功夫,小珞珞做了很多事啊。


    这时,又有其他的勋贵子弟过来打招呼,赵时晴坐在一群半大小子中间很是乍眼,但是细细一看,她左边是六岁的燕十三,右边是五岁的燕十四,便猜到这可能是卫国公府的亲戚,原本还想调侃几句,可是想到老燕家的不讲理,便讪讪走了。


    今天来之前,家里再三叮嘱过,千万不要在御前打架,更不要招惹燕家的那些祸害,否则大正月里跑到他们家拆房子,这谁受得了?


    正在这时,只见一直没有露面的燕八从楼上跑了下来,众人看到他,全都站了起来:“八哥(老八),是不是有消息了?”


    燕八气喘吁吁:“小珞子一对二,把他阿爷阿爹的脸按在地上磨擦,爽,哈哈,太爽了!”


    第213章 灯会(二)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永嘉帝在皇后的陪同下,登上望仙楼。乔贵妃以及数位育有子女的嫔妃跟在后面。


    永嘉帝膝下九位皇子,除了已经就藩的静王没来以外,二皇子也没有出现,甚至就连二皇子妃和他们的孩子不知为何也没有来,还有一位没来的就是被禁足的五皇子,除了这三位,其他六位皇子全都到了,最小的两个是被乳娘抱着来的。


    以往这样的盛事,丽太妃都会露面,可是今年却出人意料地没有来,反倒是一向最爱清静的孟太妃,在女儿佳宁长公主和两个外孙子的陪同下登上了望仙楼。


    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也抱着他们的小女儿甜宝来了,这也是自从他们的长子萧真“去世”之后,二人第一次公开露面。


    往年的上元节,帝后也会登上望仙楼与民同乐,可是却没有今年热闹。主要原因就是今年独出心裁的杂耍。


    杂耍班子的第一个节目,便是几个白白胖胖的福娃娃满场翻跟头,翻着翻着,竟然飞了起来,小手一抖,一幅写着国泰民安的红绸从天而降,四个金色的大字闪闪发光,正对着望仙楼的观景台。


    永嘉帝心情大好,当即便看赏,在场的嫔妃宗室勋贵以及权臣贵眷也一起称好,还有人称赞四皇子的差事办得好,往年都是些中规中矩的歌舞烟花,哪有今年的喜庆?


    这时,赵廷珞领着一个小孩跑了过来,福王爷看到他们,脸色一白。


    今天要出门的时候,他和王妃装扮好了,却只看到世子和世子妃,没见赵廷珞。


    世子妃淡淡说道:“他进宫了,到时跟着宫里的娘娘们一起去。”


    世子妃话音未落,世子便道:“他都十岁了,还整日往宫里跑,早晚会让人说闲话的,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管的?”


    世子妃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说闲话?世子还怕被人说闲话吗?也是,世子做过的那些事,从嘴里说出来都嫌脏。”


    福王眼见这夫妻俩又要吵起来,连忙说道:“时辰快到了,走吧走吧。”


    那个时候,他只顾着灭火,却忘了多问两句,以前赵廷珞虽然也时常进宫,可是逢年过节需要全家一起出席的场合,赵廷珞都会提前回来,跟在祖父和父亲身后。


    这一次,赵廷珞不太对劲。


    可是已经晚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福王眼睁睁看着赵廷珞牵着那个小娃娃走到了皇后面前。


    福王缩在袍袖下的手悄悄握紧,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而此时,赵廷珞已经站在帝后面前,他的一只手紧紧牵着小宝。


    皇后自己没有儿子,特别喜欢这个自幼养在宫里的孩子,尤其是赵廷珞和四公主差不多大,如果赵廷珞不是福王府的嫡长孙,皇后都想过继了。


    “小珞,这是哪家的孩子?”


    皇后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娃娃身上,这个孩子生得可真好,白白胖胖,玉雪可爱,尤其是刚看了那几个扯红绸的胖娃娃,一转眼便又看到一个,而且这个离得近,看得更清楚,比那几个练杂耍的胖娃娃更有福象。


    “皇后娘娘,你猜猜看,他是谁?”赵廷珞笑嘻嘻,又看向永嘉帝,“皇上伯伯,今儿个上元节,外头好多猜灯谜的,您就当这是小珞出的灯谜,皇上猜中了,就给小珞一个彩头?”


    永嘉帝心情正好,眼前的两个眉清目秀的孩子,也让他多了几分欢喜。


    “怎么,朕猜中了,还要给你彩头?不是应该你给朕彩头吗?”


    赵廷珞嘻嘻一笑:“我倒是想给,可我给不起啊,整个天下都是您的,小珞的福气也都是您给的,所以还是您给小珞吧,您就可怜可怜小珞,猜个谜给个赏。”


    永嘉帝给逗乐了,对皇后说道:“他这小油嘴儿,都是跟谁学来的?”


    皇后嗔道:“还不是皇上您给宠出来的?”


    永嘉帝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一起笑,禄王看向一旁的福王,他这个哥哥不地道,就会让孙子在皇帝面前耍宝。


    赵廷珞又道:“皇上伯伯,您和皇后娘娘谁先猜?”


    皇后笑道:“当然是皇上先猜了。”


    永嘉帝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娃娃脸上,他做了十年皇帝,积威甚重,大臣们若是被他这样打量,早已吓得全身发抖,可是面前的小娃娃,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挺了挺小胸脯。


    永嘉帝忽然觉得小娃娃有几分面熟,他又看向一旁的赵廷珞,赫然发现,两个人的眉眼竟然生得一模一样,就是赵廷珞长开了一些。


    他猛的想到了那件往事,福王府丢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找回来了?


    他还记得福王府曾经找回过一个孩子,后来证实找错了。


    虽然福王府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可是锦衣卫私底下调查过,那个假孩子其实是福王世子的外室子。


    这虽然是丑事,可对于皇室宗亲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永嘉帝巴不得福王府禄王府,甚至八大王的子孙们个个都是不学无术的废物,所以他并没有问责,只是在心里给福王府记上了一笔,将来给福王府降爵时,这便是证据。


    可眼前这个孩子,长得和赵廷珞有六七分的相像,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如果是真的,福王府不是应该立刻便通知宗人府吗?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假孩子一找回来就报给宗人府了,是世子妃跑到宗人令家里哭闹了一场,这件事才搁置下来,直到福王府把那孩子送出府去,那孩子也没能记在宗室族谱上。


    一个连世子妃这个做娘的都不认的孩子,都能报到宗人府,眼前这个为何没有?


    永嘉帝的目光再次落到赵廷珞脸上,他在那孩子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祈求。


    这孩子在求他?


    他忽然开口:“小珞,朕猜不出,你来解谜好不好?”


    赵廷珞早就做了两手准备,现在永嘉帝让他来说,那他就说。


    他拉着小宝一起跪倒在地:“皇上伯伯,皇后娘娘,这是我弟弟,我亲弟弟!”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在场的全都知道福王府丢孩子的事,关于这件事的真相,京中也有几种说法,说的最多的便是妻妾相争,连累了孩子。


    永嘉帝看向福王和福王世子:“原来皇叔已经寻回了丢失的孙儿啊。”


    福王正要开口,福王世子却抢先说道:“陛下,您不要见怪,都是小孩子胡闹,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个孩子。”


    说着,他瞪着赵廷珞:“你这个孽障,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焉能让你胡闹,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赵廷珞却像是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转身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小珞大着胆子想求您一件事。”


    皇后凝眉,问道:“你有何事要求本宫?”


    赵廷珞一把将小宝推到面前:“皇后娘娘,小珞想求您收留我弟弟,给我弟弟一个容身之处,护我弟弟周全,让他能够平安长大。”


    满场哗然!


    堂堂福王府的长房嫡孙,却要求皇后庇护周全,那福王府难道是虎狼窝吗?


    福王只觉老脸发烫,这些年他在皇帝面前早就没有脸了,世上谁不知道他是个泼皮王爷,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在太上皇面前打滚的事情都做过,后来老了,家里也不安宁,不知让多少人看了笑话,可也正是因为这些,才让他平平安安历经两朝。


    他一直都认为这些在脑袋面前不算什么,他那些兄弟,如今还活着的,除了太上皇,就只有他和禄王两人。


    正是因为他们两个最无能,才能活到现在。


    那些聪明能干的,要么被戚太后害死了,要么被太上皇整死了。


    因此,他从不把外面的那些嘲笑放在心上,那些人没有投胎在皇室,他们懂个屁!


    可是现在,孙子的一番话,却让他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大孙子就是在宫里养大的,现在二孙子也要送到宫里,而且还是以寻求庇护的名义。


    堂堂福王府,竟然容不下两个嫡孙!


    他正要跪下请罪,福王世子却再次开口:“皇后娘娘,您不要听这个逆子胡说八道,臣全家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野孩子,您快点让人把他们赶出来!”


    皇后沉下脸来,淡声道:“福王世子是在教本宫做事吗?”


    皇后一向温婉和顺,众人从未听她当众说过重话,可是她又说得极有道理,是啊,福王世子不就是在教皇后做事吗?


    更何况,皇帝还在。


    果然,永嘉帝眼中闪过一抹愠色,他对皇后说道:“梓童,既然小珞求的是你,那这件事就由你来处置吧。”


    皇后说了声“是”,便冲着小宝招了招手:“来,到本宫这里来。”


    小宝有些迟疑,小手被哥哥轻轻一握:“去吧,皇后娘娘是好人。”


    小宝从地上爬起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到皇后面前,皇后轻抚他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宝说道:“以前我叫倪小宝,阿娘和哥哥说我姓赵,我现在是赵小宝了。”


    稚嫩的童音奶呼呼的,听得众人心里一软。


    一直没有开口的孟太妃好奇地问道:“你为何姓倪?是收养你的人姓倪吗?”


    小宝说道:“哥哥是从泥塘子里捡来的,所以他姓倪,我是被哥哥捡到的,我和哥哥一个姓。”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小宝口中的哥哥,显然不是赵廷珞,而是捡到他的人。


    皇后又问:“你叫那位恩人为哥哥,他的年龄也不大吧?”


    小宝点点头:“哥哥捡到小宝时,哥哥十二岁,小宝听院子里的阿婶说,有人要买小宝,哥哥舍不得,哥哥抱着小宝到有小奶娃的人家门口磕头,求那家的婶子给小宝喂奶,小宝就是这样长大的。”


    孟太妃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唉,这可怜见儿的,明明是金尊玉贵的孩子,却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好在是个有福气的,你能遇到那位恩人,一准儿是太祖爷显灵,保佑子孙。”


    孟太妃是太上皇的妃子,也是佳宁长公主的生母,她膝下无子,又很会察言观色,佳宁长公主随了她,也同样很会来事,因此,皇后把春日宴也交给她去操办。


    孟太妃虽然没有生下皇子,可是无论是以前的太上皇,还是现在的永嘉帝,都对她很是看重。


    她一开口,众人便明白,这个孩子,皇室认下了。


    禄王爷看都不看老哥哥,大声说道:“太祖爷圣明!”


    众人


    这位平时只说四个字“皇上圣明”,现在变成“太祖爷圣明”,还多了一个字。


    能让禄王爷多说一个字,这孩子真有面子。


    永嘉帝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当禄王爷说出这五个字时,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他对孟太妃说道:“太妃也觉得这孩子是皇家血脉?”


    孟太妃说道:“本宫老眼昏花,别的看不出来,但是这孩子一脸福相,和小珞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皇上,你仔细看看,他和小珞是不是很像。”


    永嘉帝颔首:“是有几分相像。”


    福王世子一听就急了,他迫不及待地开口,福王想拦都拦不住:“皇上,皇上,您不要被这个逆子蒙蔽,这事连臣都不知道,对了,是世子妃,是那个贱人,是她教唆那个逆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这个野种,混淆皇室血脉,他们瞒着臣,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臣一定不会认这个野种,所以他们才”


    福王想要去捂住这个逆子的嘴,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父亲,您口中的逆子是说的我吗?


    所谓虎毒不食子,可您不但往我身上泼脏水,还不认我弟弟,难道您期望再次指鹿为马,用那个养在庄子里的奸生子冒充我的亲弟弟吗?


    当年我弟弟丢了,您不但不去找,还迫不及待地把奸生子抱回家,逼着我娘认下来。


    我娘不认,您就用我的性命威胁,祖父和祖母都被您气病了,我娘差点被您活活逼死。


    我以为找回弟弟,您就能不让祖父祖母操心,让他们颐养天年,您就能对我娘对我好一点,让我们不用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惧中,我以为


    终归还是我太天真,原来哪怕弟弟找回来,您也可以不认,原来您心心念念想要继承福王府的,不是我这个嫡长子,更不是我那失而复得的弟弟,而是您的奸生子。


    如果只是一个奸生子倒也罢了,可那个奸生子的生母就是害我弟弟的凶手的姐姐!


    父亲,是不是我们母子三个全都死了,您就开心了?”


    第214章 灯会(三)


    赵廷珞说出最后一个字,在场之人都清楚,福王府要变天了。


    永嘉帝的目光在福王父子的脸上扫过,淡却锋利,如同沾上寒露的利刃,福王爷身子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通体生寒。


    福王世子嘴唇翕翕,似是还想说什么,福王爷死死抓住他的手,指甲陷进肉里,福王世子的话到了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


    永嘉帝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再看向眼中有泪,可却仍然倔犟地高昂着头,一脸稚气的赵廷珞。


    永嘉帝心中嘲笑,真是歹竹出好笋,这福王府就是一滩烂泥,可却偏偏生出赵廷珞这么一个有出息的,除了赵廷珞,他那个刚找回来的弟弟看着也不错,小小年纪却丝毫没有惧意,比他那个只会满地打滚的祖父强多了。


    “父皇,这个小弟弟真可爱,我能把这个花灯送给他吗?”


    永嘉帝低头看去,原来是年仅七岁的七皇子。


    “小殿下,没有乱跑,陛下恕罪,是奴婢没有看好小殿下。”


    一名乳娘快步过来,一把按住七皇子,七皇子想要挣扎,可是他年纪太小,被乳娘强压着跪倒在地,手里的花灯掉在地上。


    永嘉帝眉头紧蹙,这个乳娘竟敢在他面前,便对小老七不敬,私底下还不知对小老七做过什么。


    七皇子的生母严嫔小产三次,第四次有孕,好不容易才生下七皇子,可她却是个没福的,孩子不到两岁,她便撒手人寰。


    七皇子则交由五皇子的生母淑妃抚养,淑妃只生了五皇子一个,她想给五皇子增添助力,因此,对七皇子悉心教养,照顾得很好。


    可是自从年前五皇子被禁足,失了圣心,,眼看唯一的儿子夺嫡无望,淑妃心力焦瘁,大病一场,她的心情不好,对七皇子也大不如前,甚至还无缘无故骂过七皇子,淑妃被皇帝冷落,七皇子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这些做奴才的最擅察言观色,踩高捧低,他们不敢得罪年长的皇子,可是对七皇子这种无依无靠的,却是随意欺负,反正他受了委屈也无人撑腰。


    这些年,永嘉帝的注意力都在几位成年皇子身上,小皇子们平素很少能见到父皇,对这位父皇多多少少都有些惧怕。


    望着跪在地上的七皇子,永嘉帝一阵恍忽。


    太上皇对死去的元后念念不忘,连带着对元后留下的两个儿女也格外宠爱。


    永嘉帝还记得,那年他只有七岁,用了两个晚上抄了一篇孝经,师傅夸他的字大有长进,母妃让他拿给父皇看。


    那天得知父皇在御花园里,他便大着胆子,拿着那篇字去给父皇看,可是太监们却把他拦在花亭外面不得靠近,可是他却清楚看到,父皇坐在花亭里,正在亲手给太子哥哥喂饭。


    太子哥哥挑食不肯吃饭,父皇心疼,便亲自喂饭。


    那一刻,小小的他,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他忽然发现,师傅和母妃都在骗他,他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写字,所有人都说他是个乖孩子,可是父皇疼爱的却是那个不乖的,他这个乖孩子,甚至连父皇都不能靠近。


    那天之后,他比以前更乖了,可是他知道,他的心里多了一个长着犄角的怪物,那怪物渐渐长大,终有一日,他冲出樊笼,杀出一片血红天地。


    小老七,很像当年的他


    永嘉帝的瞳孔聚成一线,凝聚在七皇子身上。


    他正值盛年,四十岁,沉稳睿智,年富力强。


    小老七今年只有七岁。


    二十年后,他六十岁,花甲之年,有心无力,而那时的小老七,二十七岁,生龙活虎,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小八和小九那时也都是二十出头,正是能给皇兄出力的年纪。


    是的,这才是他需要的新君,而不是在他四十岁时,就想着代替他坐上龙椅的太子。


    永嘉帝的目光再次落在赵廷珞身上,十岁稚子,挺立如松。


    二十年后,赵廷珞三十岁。


    永嘉帝垂下眸子,好吧,就让福王府捡个便宜吧,这辅佐新君的功劳,就给了福王府吧。


    皇后一直在留意永嘉帝的神情,见他的目光在七皇子身上停留许久,皇后心中有了成算。


    她对身边的嬷嬷使个眼色,那嬷嬷快步走到那名乳娘面前:“没眼色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滚出去!”


    说完,嬷嬷一把抱起还跪在地上的七皇子,走到皇后面前。


    皇后伸手摸摸七皇子的脑袋,指指赵廷珞兄弟,说道:“小老七,你不是想和他们一起玩吗?那就去吧。小珞,看好小老七和你弟弟,不可让他们磕着碰着。”


    云淡风轻的几句话,便把刚刚的针锋相对一带而过。


    赵廷珞又变成那个爱玩爱闹的孩子,他笑嘻嘻地把七皇子拉过来,一手牵着七皇子,一手牵着小宝,对永嘉帝和皇后说道:“皇上伯伯,皇后娘娘,我带七殿下去玩啦。”


    皇后对嬷嬷说道:“你让人往福王府多送些糖果点心,可怜见儿的,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宫里的点心呢。”


    宗室子弟,哪怕是不受宠的,逢年过节也能吃到几块宫里赏的点心。


    永嘉帝闻言,对身边的老太监说道:“等回宫你替朕挑几样东西,赏给这孩子。”


    老太监忙道:“诺。”


    赵廷珞拉着小宝一起谢恩,又对孟太妃说道:“太妃娘娘,改天我能带弟弟去您那里要点心吃吗?”


    孟太妃笑着说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就像你没到我老婆子那里讨过点心一样。”


    话音未落,小宝便摇摇头:“不老,不是老婆子。”


    孟太妃怔了怔,佳宁长公主忙道:“看看我说的对吧,您哪里老了,小孩子不会说谎,他说您不老,那您就是不老。”


    孟太妃心情大好,皇帝皇后全都赏了,她当然也要赏。


    她看一眼身边的女使,女使从随身物事中取了一枚马上封侯的玉佩赏给小宝。


    孟太妃年长,平时出席这种场合,都会带点做赏赐的东西,这封玉佩一看就是用来赏给小辈的,虽然一看就是好玉,可也并不稀奇。


    永嘉帝生性多疑,孟太妃今天帮赵家兄弟说话,若是再赏个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物件,难免会令永嘉帝起疑,认为孟太妃在此之前便知道此事,因此才会有所准备,而现在的这枚玉佩,既不失礼又不过份,却是刚刚好。


    第215章 灯会(四)


    见帝后和孟太妃全都赏了,在场的其他宗室们便也纷纷给赏,乔贵妃、三位长公主、禄亲王,连同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几位有身份的嫔妃,就连那几位小皇子,也赏了花灯和玩具。


    这一番赏赐意味着小宝的身份得到了认可,虽然还没有圣旨,宗人府也还没有录名,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福王府的这位嫡次子,不仅认祖归宗,而且和他的哥哥一样,入了皇帝的眼。


    福王和福王世子则是如坐针毡,外面正在上演新的杂耍,最下面的人的双肩上各站着一人,而这两人的双肩上同样各站一人,令人惊奇的是,站在最下面的那人瘦瘦小小,看似手无缚鸡之力。


    皇后惊叹:“啊,这人能以一己之力扛起六人,莫非是大力士?”


    四皇子正在暗恨今晚被两个小孩子抢尽风头,现在听到皇后这样说,忙道:“母后过誉了,他不是什么大力士,这用的只是巧劲而已。”


    皇后恍然大悟,却仍是惊叹,又笑着对永嘉帝说道:“也不知道老四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奇人异士,当真是有些意思。”


    杂耍一直被认为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民间把戏,皇后娘娘出身富贵,做姑娘时便没有看过杂耍,而宫里的歌舞虽然精妙,可却从未演过杂耍,不仅是皇后和一众嫔妃,就连永嘉帝,也同样如此。


    因此,这些在民间常见的杂耍,此时却令这些宫里的贵人们大开眼界。


    听到皇后夸奖四皇子,乔贵妃为首的妃嫔们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也全都对四皇子盛赞有加。


    尤嫔更是一脸得意,这个残废总算给她长脸了,不枉她十月怀胎生下他。


    往年这个时候,帝后登上望仙楼,听众人说上一番吉利话,再赏赐几个顺眼的小辈便该打道回宫了。


    这所谓的与民同乐,也就是个形式。


    可是今天与往年不同,无论皇帝和皇后,都被外面的杂耍吸引了,来了兴趣,竟是又坐了半个时辰。


    四皇子心中窃喜,父皇开心了,肯定会奖赏,他在意的不是父皇赏了什么,而是父皇和母后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


    尤其是母后,看杂耍看得入迷,意犹未尽。


    这时,内侍悄悄走到他身边,凑在他耳边说道:“奴才刚听说,尤家的大少爷和三小姐在玉带桥上遇到了燕家的十一少爷,呛了几句,闹了个没脸。”


    四皇子心中一阵烦燥,如果他没记错,燕十一比赵廷珞的年纪还要小,那尤大郎和尤三娘子脑袋被驴踢了吗?招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招惹就招惹吧,还让小孩子闹得没脸。


    这丢的不是尤家的脸,是他的!


    如果不是仗着是他的外家,尤大郎兄妹敢招惹燕家的孩子吗?


    尤家和燕家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没有他这个皇子,尤家再过三代,也挤不进燕家的圈子!


    四皇子的目光落到尤嫔脸上,见尤嫔正眉飞色舞一脸得意地和旁边的嫔妃说着什么,不用去听,四皇子也能知道,尤嫔一定在显摆他这个儿子。


    他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只会显摆却连最基本的关心也没有的生母,还有一个小人得志不知所谓的外家。


    为什么?


    他不要求他们能成为他的助力,只要他们不给他拖后腿就行。


    四皇子想起刚刚的七皇子,他还比不上小老七这个没娘的孩子,小老七没有亲娘,可却有淑妃这个养母。


    以前他在府里养伤的时候,尤嫔和尤家对他不闻不问,现在他得到父皇器重,他们便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惹事生非。


    四皇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压低声音对内侍说道:“去挑几盏花灯,再回府拿几个把件,给燕家那几个送过去,现在就送,不要拖到明天。”


    明天,谁知道燕家那一群会不会跑去尤家上房揭瓦。


    拆了尤家,打的还是他的脸。


    内侍应声,闪身退了出去,到了外面,见燕家那几个正在大厅靠窗的位置上大吃大喝,谈天说地,内侍稍稍放下心来,还好,燕侠不在,另外几个大些的也不在,只这几个小的,好哄。


    内侍立刻让守在外面的人回府备礼,他自己则拿了几盏从宫里带出来的花灯送了过去。


    这桌上的几个人刚刚得知赵廷珞的壮举,都在遗憾自己人小力微,连上楼的资格都没有,没能亲眼看到这出好戏,正在这时,四皇子府的内侍送来一堆花灯,众人全都诧异,不知道四皇子抽得哪门子羊角风。


    “我知道!”燕十一一拍脑门,“八成是因为尤大郎的事。”


    他讲了和赵时晴在玉带桥上遇到尤家兄妹的事,几人一起撇嘴,见那内侍走远了,把脑袋凑到一起:“这四皇子是不是上次受伤把胆子也给摔没了,怎么变得这么谨小慎微?记得他以前不这样啊,他还和我大哥抢过马呢?”


    赵时晴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成长了呗,他若还像以前那样,八成还在皇子府里练走路呢。


    但是赵时晴不能说,在坐的都是半大孩子,她不想带坏小孩。


    一群小孩凑在一起蛐蛐四皇子,赵时晴只好东张西望,可是她一抬头,便是一怔。


    内侍走路不都是含胸缩肩的吗?


    这个人虽然低着头,可肩膀以下却是板板正正。


    赵时晴也算是在王府里长大的,从小到大,见的最多的就是内侍,她可没有见过哪个内侍是这样的。


    这个人,有问题。


    皇帝在上面,大厅里每隔几步便侍立着一名内侍,随时等候上面的吩咐,这名板正内侍便站在靠近楼梯的位置。


    赵时晴站起身,往那名内侍走过去,身后传来燕十一的声音:“阿宝姐,你去哪儿?”


    赵时晴转过身,嘘了一声,燕十一虽然不明所以,但却立刻噤声。


    赵时晴走到那名内侍面前,问道:“小公公,请问我们能在这里待到天亮吗?”


    内侍微微抬起头来,道:“能,当然能。”


    赵时晴谢过,又回到座位上,她低声问燕十一:“这里什么时候就要赶人了?”


    燕十一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说道:“去年我听说,朱玉在这里喝酒喝到天亮,应该是天亮前都不会赶人。”


    话音刚落,燕九便道:“就是因为去年朱玉在这里胡闹,圣上龙颜大怒,去年就说了,今年的灯会最晚到四更,四更之后,无论是望仙楼,还是外面的灯会,都要撤,到时五城司的人会来清场。”


    原来如此。


    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无论是去年说的还是昨天说的,全都有效。


    燕九都知道的事,没理由宫里的内侍却不知道。


    且,刚刚她离得近,看得仔细,这名内侍有几分面熟。


    当时没有想起是谁,现在静下心来,便想起来了。


    之所以没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前两次见到时,这人的脸上浓墨重彩,遮住了本来样貌。


    好在赵时晴是跟着秀秀学过易容的,虽然只是半碗水,但是也学了一些皮毛,至少能看出这两张脸的相似之处。


    这是同一个人。


    蓝采和!


    赵时晴又想起在灯会上一闪而过的司小胖,她的心里没理由地紧了紧。


    萧真?


    难道蓝采和是萧真的人?


    可是转念一想,萧真不应该是这样沉不住气的,现在杀了永嘉帝,让谁继位?无论是谁,都不会是萧岳,因为萧真还没有把萧岳推上龙椅的实力。


    与其那样,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裳?


    赵时晴心中百转千回,再一抬眸,却发现那名内侍原本站着的位置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真正的内侍,佝偻着身子,死气沉沉。


    蓝采和呢?


    他去哪里了?


    赵时晴暗道不妙,正要开口,便见几个原本坐在另一侧的小公子跑到他们这一桌,大家争先恐后把身子探到窗外,燕十一没有抢到有利位置,急得上窜下跳,赵时晴微一诧异,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踩高跷开始了!


    燕十一去推一个小胖子,那小胖子扭着肥硕的屁股说什么也不肯让开:“我被我爹拘在家里不能上街,你们都在街上看过,就我没看过,我还不知道高跷是什么样呢,我不让,我今天就住这里了!”


    燕十一快要哭了,燕八见了,把他拽过去,又把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子推开,把燕十一塞进来,那小子气得不成,要开骂,燕八冲他挥拳头,他便去另一个窗口抢进盘了,燕十一还不忘回头叫赵时晴:“阿宝姐,你快来,这里有地方。”


    赵时晴笑道:“我在街上看过好几场了,你们看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惊叫:“啊——”


    赵时晴吃了一惊,首先想到的就是蓝采和杀了皇帝,可是下一刻,她便判断出这声惊叫来自楼梯,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下面的内侍们已经抢先一步朝着楼梯奔去,赵时晴也跑了过去,可是她刚刚靠近楼梯,便听到楼上传来的刀剑之声。


    而此时,大厅里的人全都挤在一侧窗前看高跷,只有包括赵时晴在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没有过去,都是大了几岁,不好意思去和一群半大孩子抢窗户的。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队金吾卫飞奔着进来,跨过那名女子,冲上楼梯。


    这队金吾卫是守在外面的,显然是楼上有人发了信号,他们看到信号冲进来的。


    而赵时晴此时也看清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是尤三娘子!


    正在看高跷的那些人终于察觉到出了事,有人往外跑,燕家的几个连同碎大石兄弟却要往楼上冲,他们的爹娘还在上面呢。


    内侍们拦着不让上去,正在僵持的时候,便听到一名金吾卫朝着下面大声说道:“贼人已伏法,贼人已伏法!”


    没等他喊第三遍,碎大石兄弟便冲了上去,一边冲一边高声喊着“阿爷,护驾的来了!”


    燕家兄弟紧随其后,其他家的孩子也一哄而上,赵时晴趁乱跟上。


    到了楼上,还没有看到皇帝,赵时晴便吃了一惊,只见地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内侍们正在手忙脚乱地用桌布将尸体盖上,一个贵妇人呼天抢地,已经哭晕过去。


    碎大石兄弟和燕家的这几个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家人,见他们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开话八卦。


    赵时晴问道:“哪个是皇帝?”


    燕九说道:“帝后都没在,一准儿是受到惊吓,到里面躲着了,那里面还有好几间屋子,是供皇上小憩的。”


    赵时晴指着那个抚尸大哭的贵妇人:“那位是谁?”


    燕九说道:“那位是冯首辅的夫人。”


    赵时晴一惊:“冯首辅死了?”


    燕九往旁边抬抬下巴,赵时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人被两名内侍扶着,摇摇欲坠。


    “这位是冯首辅?他还活着,那死的是谁?”赵时晴问道。


    燕九小声说道:“八成是冯家的哪位大爷。”


    燕九的猜测很快便得到证实,死的是冯家大爷,冯恪的嫡长子,如今在京衙任府丞的冯大老爷!


    而冯大老爷原本是不用死的,他是为父亲挡刀而死!


    而那位跌下楼梯的尤三娘子,就纯属倒霉了,她择了一碟果子,想要呈到尤嫔面前,可刚走几步,就撞上那名杀手,被杀手一脚踹了下去。


    没死,但摔得不轻。


    另外一具尸体已经被内侍用桌布盖住了上半身,但是仍能看出,这人穿的是内侍的服饰。


    蓝采和!


    赵时晴算错了。


    她以为蓝采和是来行刺永嘉帝的,却没想到,他要行刺的竟然是冯恪。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赵时晴忽然想起已经死了的邓潜。


    如果她没猜错,杀死邓潜的人也是蓝采和。


    蓝采和杀邓潜是在状元楼的雅间里,当时邓潜身边也只有几个长随而已,蓝采和杀他如入无人之境。


    可是杀冯恪为何要选在侍卫重重的望仙楼呢?


    而且还是选在皇帝还在的时候,若是皇帝走了,这里的金吾卫、锦衣卫、羽林军都会随着皇帝回宫,那个时候再来刺杀冯恪不是更容易?


    这个时候行刺,风险指数仅刺于进宫。


    蓝采和是杀手,以他的经验,有必要选择这样高难度的刺杀吗?


    冯恪没死,反倒白白搭上了他的性命。


    现在,赵时晴已经彻底解除了对萧真的怀疑,这不是萧真会做的事。


    两具尸体被抬走,赵时晴和这群半大孩子也被赶到楼下。


    他们刚刚下楼,便听到大太监高声唱道:“皇上起驾!”


    第216章 灯会之后(两章合一)


    随着圣驾离开,皇子、公主和宗亲们也纷纷跟着走了,三皇子和皇子妃冯佳荷没有跟着宗亲们一起走,他们陪着冯恪夫妇回了冯府,冯大老爷的尸体已经先一步送了回去。


    赵时晴在人群中看到了福王府世子妃,她一言不发走在福王世子后面,今天她全场一言不发,却令所有人同情。


    在望仙楼的这场仗是儿子替她出头,而回到府里的那场仗则属于她。


    卫国公夫人余氏一眼看到了赵时晴,她眼睛一亮,赵二小姐也来了?


    她一把拉住赵时晴的手:“小十一那个混球,你来看灯他都不告诉我。”


    赵时晴笑道:“我也是在灯会上遇到他,便跟着一起来了。”


    余夫人忙问:“没吓着吧?”


    赵时晴摇摇头:“我们在楼下,听到动静时事情已经结束了,没有吓到。”


    余夫人低声对赵时晴说道:“没吓到就好,你千万不要误会,京城其实挺太平的,今天就是意外,再说了,那冯家都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咱们燕家就不一样了,一家子武将,大郡主来了京城,都用不着保镖,一准儿把她保护得妥妥当当。”


    赵时晴懂了,这哪里是担心她有没有受到惊吓,分明是担心她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姐姐,让姐姐误以为京城不安全,看个灯都会遇到刺客,万一姐姐不想嫁过来,那怎么办?


    赵时晴再三答应,一定不会给姐姐制造紧张空气,余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地摘下手上的镯子,替赵时晴戴上。


    赵时晴这就是传说中的行贿受贿吗?


    余夫人留下身边的嬷嬷,让她陪着赵时晴一起回家,赵时晴是小姑娘,若是让燕家的几个小子送回去,那就是失礼。


    赵时晴没有推辞,余夫人越是礼数周到,越是说明对姐姐看重。


    等到赵时晴等人走出望仙楼,才发现外面的灯会已经散了。


    燕八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抓同伙的,都不用五城司去赶人,大家就都吓跑了。”


    整个报恩寺已经戒严了,赵时晴担心四大护卫,四处张望,看到那四人正和各府的随从们站在一起,松了口气,冲他们招招手,让四人跟上。


    从报恩寺到甜井胡同,这一路上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即使看到是卫国公府的马车,还是有锦衣卫将马车拦下,那位嬷嬷亮出卫国公府的牌子,方才放行。


    回到甜井胡同时,远远便看到胡同口亮着一盏灯,小老头牵着两条狗站在那里。


    赵时晴鼻子一酸,快步走过去:“外公,我回来了。”


    小老头上下打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到家里,赵时晴问道:“外公,您听说今晚的事了?”


    小老头点点头:“知道一点,只是听从灯会上回来的人说望仙楼里杀了人。”


    赵时晴便把蓝采和行刺冯恪,却误杀冯大老爷的事讲了一遍。


    果然,小老头的眉头拧成疙瘩:“不对啊,谁家的杀手这么笨,早不杀晚不杀,非要跑到皇帝面前杀人?这难度和行刺皇帝也差不多了。”


    赵时晴见自己的怀疑有了共鸣,激动极了,她已经忍了一路,她在望仙楼里没敢说,回来的路上也没敢说,外公不愧是她的外公,和她总能想到一起去。


    她又说了她怀疑蓝采和同时也是杀死邓潜的凶手的事,小老头沉思良久,最后摇摇头,他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杀手,明明是懂暗杀的,你看邓潜就杀得挺好,怎么轮到杀冯恪时就变傻了呢?


    祖孙俩大眼瞪小眼,全都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赵时晴又说起赵廷珞今天的大展神威,小老头听得哈哈大笑:“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就是比寻常孩子多开了一个窍。”


    赵时晴其实心里清楚,赵廷珞之所以要对自己的父亲下死手,是之前她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让小宝认祖归宗,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难的是以后的事,福王府在外面还养着一个奸生子,现在有福王在,世子不敢把那个奸生子接回来,那么福王死了呢,那个时候福王府就是世子的天下,别说一个奸生子,就是十个二十个,他也能堂而皇之接进府里。


    再或者,赵廷珞自幼养在宫里,小宝是被世子间接扔掉的,在世子心中,这两个儿子和他不亲,那他会不会再弄出个意外,废掉这两个儿子呢?


    换作其他人,赵时晴不会多想,可是这位世子早有前科,赵时晴肯定不会用正常人的道德标准来衡量他。


    毕竟,泥鳅是在小倌堂子门前捡到小宝的。


    让一个宗室子弟做小倌,这比杀了他还要可怕。


    因此,那日在甜井胡同,赵时晴才会提醒赵廷珞,可她也只是多说几句,她并不指望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到哪一步,毕竟,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是没想到,赵廷珞竟然很快便有了反应,而且一击即中。


    还没出正月,二皇子的死讯尚未公布,三道圣旨便接连到了福王府。


    第一道,福王世子私德有亏,废掉世子之位。


    第二道,封福王之孙赵廷珞为世孙。


    第三道,福王嫡次孙赐名赵廷瓒,赐正三品昭勇将军,十五岁后可履职。


    其实上元节那日,在望仙楼现场的人,心里都已有数,福王府是要变天了,可是圣旨颁下来,还是令人大吃一惊。


    福王世子就这么被废了?


    福王死后,赵廷珞就能越过父亲继承爵位。


    福王府不是世袭罔替,但是当年福王嫡长子没有被封郡王,而是封的世子,这也让很多人觉得,皇帝很可能会对福王府网开一面,保留亲王爵位。


    而现在福王府闹出这么大的事,世子都被废掉了,皇帝封赵廷珞为世孙,而不是郡王,赵廷珞只有十岁,这说明什么,说明福王府的亲王爵位,至少还能再保留四十年!


    至于弟弟赵廷瓒被封三品昭勇将军,这也只是暂时的,日后哥哥袭了亲王爵,他若是能讨得皇帝欢心,十有八九能封郡王。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羡慕世子妃,说来有趣,世子被废了,她这个世子妃的诰命身份却仍然保留,也就是说,福王府的长房,就只有世子,不对,现在他是赵怀英了,长房里只有赵怀英一人是白丁。


    福王爷也松了口气,那天晚上,一家人回到府里,世子妃便又大闹了一场,结果就是福王爷从自己的私帐上,把两个庄子,十间铺子,全都给了赵廷瓒。


    福王妃也赏了一堆东西,甚至还把自己陪嫁的两处宅子并一个小庄子给了赵廷瓒。


    年仅五岁的赵廷瓒,在他正式回府的第一天,就已经是个有钱的宝宝了。


    就连泥鳅,也从世子妃那里得了五千两银子和两间铺子、一处宅子。


    他开开心心带着大家去看他的宅子和铺子,这处宅子就在甜井胡同旁边的鸿运胡同,一看就是世子妃特意选的地方。


    两进的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家什用具一应俱全,泥鳅看着那刷得雪白的墙壁,还有院子里那棵已经有些年头的石榴树,眼圈发红,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个像样的家。


    小时候跟着阿爷,几乎每个月都要搬家,阿爷是偷儿,不能在一个地方久住,后来阿爷死了,他带着小宝住在大杂院里最破最便宜的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半夜里爬起来打蚊子。


    直到跟了赵时晴,他才知道原来被子还能这么软这么暖,原来夏天睡觉也不用担心被蚊子咬到。


    沈望星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儿,对泥鳅说道:“泥鳅,你啥时候搬过来?”


    泥鳅摇摇头:“我不搬,我还住在甜井胡同。”


    “为啥不搬啊,以前你是没有家,可你现在有家了。”沈望星不解。


    泥鳅抹了把眼睛:“我有家了,我知道这里是我的家,这就足够了,可我还是喜欢和你们住在一起,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就行。”


    沈望星叹了口气:“我还想来你家喝暖房酒呢。”


    泥鳅:“喝,当然要喝,搬不搬家都要喝。”


    于是大家从外面订了一桌酒席,在新房里大吃大喝,闹腾了整整一天才回去。


    冯大老爷之死带来的轩然大波,也随着福王世子被废而被压了下去。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八卦,现在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就是赵怀英的那些风流韵事,议论完了,最后还要补充一句:看到了吧,这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下场。


    从世子到白丁,赵怀英提前出局,他心情郁闷,跑出去买醉,烂醉如泥,被人拖到小巷里砍断了一条腿。


    好在他的随从找了过来,否则他就因为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看着去了半条命的儿子,福王爷还能怎样,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八成是世子妃做的,可也只能装作不知,等到赵怀英的伤势稍好,便把人送去了庄子。


    没错,就是奸生子住的庄子,这对父子终于团聚了。


    而赵时晴,终于见到了萧真。


    之所以是“终于”,是因为上元节之后,她便去过如意舫,可是萧真不在。


    她后来又去过两次,萧真全都不在。


    若不是苏记茶铺里一切照旧,赵时晴说不定会以为萧真出事了。


    直到赵怀英断腿的事,终于被新的八卦取代,赵时晴才终于见到萧真。


    萧真瘦了一圈儿,显得更高了。


    赵时晴难得见到他的真容,连忙问道:“你去哪儿了?”


    萧真说道:“我去大郭庄了。”


    “大郭庄?”赵时晴怔了怔,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地方,可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萧真提醒:“高跷。”


    赵时晴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她想起来了,高跷队就是大郭庄的,而太上皇的长寿宫占的就是大郭庄的地,就连高跷队也是因为太上皇才有的。


    “咦,蓝采和的事,莫非真的和你有关系?”


    萧真不解:“什么蓝采和?”


    赵时晴想起来,这阵子没有见到萧真,蓝采和的事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你先说,你去大郭庄做什么?”赵时晴说道。


    “太上皇连做了十几天的法事,杨胜秋被派去了那里,他老人家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当然要去看看。”


    赵时晴忙问:“你见到太上皇了?他是赵行舟吗?”


    萧真点头:“是他。”


    虽然一直怀疑赵行舟就是太上皇,可是现在听到肯定的答案,赵时晴还是不可置信。


    她就那么轻而易举见到了太上皇?


    “他每年都要做法事吗?”赵时晴问道。


    “不是,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萧真说道。


    “为什么?难道他一直不能飞升,着急了?那也用不着做法事吧,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不就飞升了?”赵时晴说道。


    萧真差点被她逗笑,说道:“他应该是想要银子,你知道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从永嘉帝那里抠出多少银子?”


    赵时晴摇摇头:“多少?”


    萧真笑了笑:“十五万两!”


    赵时晴大吃一惊:“不就是做法事吗?怎么就能花十五万两,他这是烧钱吗?”


    “烧没烧钱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长寿宫要的是二十万两,最后给了十五万两,为此,太上皇很生气,就连每年过年赐给宫里的金丹也没给。”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这老头子也真够小气的。


    “你和他单独见面了?你去长寿宫了?”


    赵时晴好奇极了,锦衣卫都没有查出来的事,她却是知道的,蓝采和是高跷队的,高跷队是大郭庄的,大郭庄是太上皇的地盘。


    萧真点点头:“见到他了,可他并不认识我。”


    电光火石间,赵时晴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去和他谈合作了?他知道自己戴绿帽,所以他想杀到京城,重登大宝?”


    萧真你想得有点多。


    “那倒没有,我就是让他见了见萧岳。”


    赵时晴哇的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发觉自己这样很不淑女,又规规矩矩坐好:“他有什么反应?该不会要和小月月滴血认亲吧,不知道祖父和孙子的血能不能融。”


    第217章 你很好,不用改(两章合一)


    “那倒是没有,他只是看着阿岳,静静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


    因为赵时晴来了,所以萧真特意让大壮烧了火盆,可是屋里已经多日无人,又是临湖而建,屋里早已冷透了,虽然有火盆,可还是凉嗖嗖的。


    萧真看着赵时晴冻得发红的手指,心里一阵自责,早知她会来,他就早早烧上火盆了。


    不,这房子为何没有地龙呢,有地龙会暖和许多。


    赵时晴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苦,就是他把她交给那个黑心郎中,又被黑心郎中卖给拐子,除此以外,她没有受过苦,她是被娇养长大的。


    甄五多说得太对了,现在的他,无论哪个方面都是配不上她的,他甚至不懂如何去呵护照顾她,就像现在,他连一只手炉也拿不出来。


    他脱下自己的狐裘,走到赵时晴身边,把狐裘披在她的身上。


    赵时晴一怔,忙道:“不用,我穿得够多,你快穿上吧,这屋里好冷的。”


    萧真:“对不起,我这里太冷了。”


    赵时晴瞪大眼睛:“原来你能感觉到冷啊,我以为你那次受伤伤得太重,已经感觉不出冷暖了呢,唉,我怕你会自卑,所以一直没有问你。”


    萧真


    没办法,谁让第一印象太深刻了呢,赵时晴第一眼看到的萧真,就是半人半鬼的模样,以至于后来无论萧真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赵时晴都会归咎于他受过的重伤。


    好在赵时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否则萧真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赵时晴的注意力还在太上皇身上,她问道:“那后来呢,太上皇见到小月月,除了看着他发呆,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萧真摇头:“没有,是真的没有,他一言不发,挥挥手,就让我们走了。”


    赵时晴问道:“有人监视他吗?不对,如果有人监视他,他还能到处遛达?他连吴地都能去。”


    萧真说道:“监视是肯定会监视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人手,毕竟是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对了,他有替身,其实我也不能确定,那日见到的是不是真正的他。”


    太上皇有替身这件事,还是前世时知道的,当时大郭庄发现了一具老人的尸体,但是那具尸体面容被毁,那时便有传言,说那是太上皇的替身。


    赵时晴越发好奇:“你说蓝采和会不会是他派来的杀手?”


    萧真说道:“十有八九就是他了,在我的梦里,邓潜亦是死于非命,不过冯大老爷却一直活得好好的。”


    “你梦里邓潜也是死于非命,也是暗杀吗?案子破了吗?”赵时晴问道。


    “没有,这个案子没有破,但却在不久之后,便查出邓潜开办多个私矿的事,还从邓家的私矿里找到上百具尸骨,另外还解救出多名矿奴,这些人竟然都是服苦役的犯人,邓潜表面上两袖清风,可是私下里却做了很多令人发指的事。


    有一个地方官不想同流合污,他便派人将那名知县全家活活烧死,还有一名地方官的两个儿子全都杀死,剥下人皮送到他面前,那名官员当场便疯了。”


    关于邓潜,赵时晴也知道一些,比如崔荣就是邓潜的弃子,但是来到京城之后,却发现比起位高权重的冯恪,谦和有礼的邓潜名声更好,她知道邓潜不是好人,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坏事做尽。


    赵时晴叹道:“上次崔家被抄也没能牵出邓潜。”


    萧真微笑:“在我梦里,崔家虽然禄禄无为,但也没被抄家,这一世是因为你捡到沈望星,才改变了崔家的命运。”


    赵时晴有点好意思,好像还真是这样,如果她没收留沈望星,也就不会带着沈望星去梁地找爹,不找爹就不会把崔荣拉下马,也就牵连不到崔家一族。


    “有很多事都和梦里不一样了,比如我父母,比如小肃,比如阿岳,比如朱玉,比如崔家,对了,在梦里,我也没有听说福王府找回那个丢了的孩子。”萧真说道。


    因为赵时晴“捡”了泥鳅兄弟,才能让赵廷珞见到泥鳅,继而认回小宝。


    萧真又道:“所以现在,我的梦也只能做为参考,因为有很多事全都改变了。”


    赵时晴更不好意思了:“都怪我,让你白做梦了。”


    萧真他多么希望前世的惨烈往事只是大梦一场,可那一切却是真实发现过的,时至今日,他仍然会被噩梦惊醒。


    “不白做梦,可是时刻警醒自己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萧真说道。


    赵时晴想想也是,忽然眼睛亮了亮,对萧真说道:“你梦里的邓潜也是被暗杀的,会不会也是太上皇派人干的?因为邓潜是坏人,他不仅是朝廷的蛀虫,同时也害了很多人,可皇帝却被他蒙蔽,太上皇看不得这种人稳坐朝堂,所以就派人把他干掉了?”


    萧真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赵时晴却又眼露迷茫:“可是太上皇为何不告诉皇帝,他和皇帝说一声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亲自下手?”


    萧真看着她,轻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想让那个人知道他没在炼丹,而是在民间私访?”


    赵时晴怔了怔,又叹了口气,她想起那个装疯卖傻的赵行舟,也不知那天晚上,他是真的被大婶从自家檐下赶出来,还是故意扮可怜,让自己收留他。


    “我就是太好心了,这个毛病不好,我要改。”她苦恼地皱起眉头。


    萧真柔声说道:“不用改,你很好。”


    赵时晴抬起头:“真的?”


    萧真:“真的。”


    赵时晴:“你也觉得我这喜欢捡人的爱好不用改?”


    萧真:“不用改,你又不是没有地方安置。”


    “是啊,我现在可是有两座山的人呢,大不了就让他们去山上放羊!”赵时晴又来了精神,萧真都说她不用改,那她就不改了。


    知道了蓝采和是太上皇的人,盘桓心头的疑问解开了,赵时晴一身轻松,开开心心回家了。


    赵时晴前脚刚走,萧真后脚就叫来江平等人:“去买一批火盆和银丝炭,还有手炉脚炉,对了,再找人问问,这宅子能不能装地龙。”


    等赵时晴下次再来的时候,他要给她一座温暖如春的如意舫。


    火盆和炭全都买回来了,手炉脚炉也买了,装地龙的匠人来看过,告诉他们,这宅子的一楼原本就有地龙,只是因为闲置已久,已经堵了,疏通后就能取暖了。


    萧真大喜,忙让人去疏通地龙,几个人忙活了两日,地龙终于畅通了。


    萧真开始盼着赵时晴过来,可是等了几日,赵时晴也没有来。


    赵时晴之所以没来,是因为杨胜秋从大郭庄回来了。


    那天赵时晴从如意舫回来,就找到秀秀,她告诉秀秀,杨胜秋之所以没有再和秀秀偶遇,并非是她判断错误,而是杨胜秋没在京城,他有公务在身,去了长寿宫。


    这些日子,秀秀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心里也是空空落落,就连上元节逛灯会都是心事忡忡。


    少女情怀总是如梦如幻,秀秀第一次有了心事,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代入梦中人,便受到打击,只要有一线可能,她也不希望自己心仪的人是在利用自己。


    但是她相信赵时晴,赵时晴说得有理有据,她也不能不信。


    因此,她反而比以前任何一刻都盼望见到杨胜秋,无论是好的坏的,她都要亲自经历,是给赵时晴一个交待,也是给自己一个答案。


    如果没有看到答案,秀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真的放下。


    她不是坐在闺阁中织梦的无知少女,她经历过生死,她虽然不聪明,但也决不是笨蛋。


    秀秀向赵时晴借了一名护卫,这位是赵时晴从梁地带来的护卫,名叫夏大川,是这个家里第二黑的人,第一黑是泥鳅。


    夏大川以前是亲卫营的军人,后来被派到赵时晴身边做护卫,营里的兄弟全都羡慕他,赵二小姐也算是半个主子同,能给主子做护卫的,都会有个好前程。


    他很开心,还去父亲坟前上了香,可惜到了二小姐身边才知道,他们这些护卫就是摆设,二小姐很少会想起带上他们。


    现在到了京城,二小姐宁可向老太爷借四大护卫,也想不起他们这些从梁地来的人。


    虽说月银不降反升,可是夏大川觉得这样白拿银子却不用干活的日子很难熬,他不想吃白饭,便总是找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比如捡狗屎,比如帮着纪大娘买菜,还比如像这次一样,被秀秀从赵时晴那里借了过来。


    秀秀之所以会挑上夏大川,是因为她觉得夏大川是所有护卫中最勤快的。


    她让夏大川去户部衙门那里盯着,看到杨胜秋来上衙就告诉她。


    夏大川在户部门口盯了四天,终于看到了杨胜秋。


    杨胜秋是前一天才从大郭庄回来的,这一次太上皇办法事,礼部、户部、太常寺、光禄寺,甚至就连工部也派了人过去,宫里也去了几名太监,


    十五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做为掏银子的户部,要盯着这些银子是怎么花出去的。


    按理说,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又是给太上皇办事,轮不到杨胜秋这样的新晋官员。


    可也正是金额大,又是给太上皇办事,稍不留事,就是受累不讨好,而且现在还没出正月,谁不想在京城好好过年?


    差事到了户部,便成了烫手山芋,推来推去,就推到了杨胜秋头上,他无人可推,只能接下。


    到了大郭庄,这还只是刚刚开始,长寿宫的意思,是把这十五万两两银子交给他们,由他们统一安排银子的支出。


    可是杨胜秋出京之前,户部尚书叮嘱过他,这十五万两银子一定要掌握在户部手里,谁要用银子,都要来找他要。


    于是情况便成了长寿宫要银子,杨胜秋不给,长寿宫打着太上皇的旗号,杨胜秋只能小心翼翼,委屈求全。


    在大郭庄的十几天,当真是度日如年,杨胜秋也算是八面玲珑,可仍然焦头烂额,长寿宫的夭蛾子就没有断过,今天这里要花五千两,明天那里又要一万两,好不容易办完法会,再一核对帐目,十五万两竟然只余下不到三千两。


    太上皇对于这场法会还是很满意的,各衙门的人要动身回京之前,长寿宫的道士过来送赏赐,说是太上皇念着他们辛苦,特意重赏。


    大家既开心又期待,大过年的,别人在京城享福,他们却跑到条件艰苦的乡下吹冷风,好在太上皇还记着他们。


    众人跪下接赏,道士们把赏赐一一送到各人手中,那是一只精美的盒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宝贝。


    待到道士们走了,大家迫不及待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颗黑不溜秋的金丹。


    没错,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全都叫金丹。


    这些金丹是太上皇亲手所炼,连皇帝都没舍得给,却给了他们。


    让他们怎能不感动?


    杨胜秋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也没有勇气吃下那颗金丹。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吃,他是偷偷扔掉了。


    他没敢吃,那颗金丹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杨胜秋便回衙门交差,下轿的时候,他看到有个黑大个正在看着他,见他看过来,那黑大人咧嘴冲他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脸黑,便显得那口牙特别白。


    杨胜秋没有在意,他是状元郎,曾经跨马游街,京城很多人见过他,那个黑大个想来也是认出他是状元郎了。


    状元郎!


    杨胜秋在心里默默叹息,他拼尽全力考上状元又如何,还不是要接手别人甩过来的烂摊子?


    他去见了户部尚书,尚书大人得知十五万两银子只带回三千两,脸色立时就不好了。


    这十五万两,是他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原本还想至少能余下一两万,没想到竟然只有三千两。


    什么法会,要花十五万两?


    如果之前提出十五万两时,那是长寿宫狮子大开口,那么现在只余下三千两,那就不全是长寿宫贪婪,也有杨胜秋的问题,这个杨胜秋,连抓在自己手里的银子都管不好,白瞎了读的那么多书。


    杨胜秋小心翼翼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


    他被尚书大人训斥的事,很快便传遍整个衙门。


    第218章 秀秀的心思(两章合一)


    冯府正在办丧事,杨胜秋原本准备交差后就去冯府吊唁,可是临近下衙,侍郎大人把他叫过去,将一堆文书交给他,这些都是他不在时堆积下来的,没办法,虽说衙门在正月里有十七天是不封印的,可是大家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上衙的时候都在摸鱼,找各种借口提前下衙。


    看到杨胜秋那掩饰不住的抗拒,侍郎大人在心里冷笑:本官支使不动那些老油条,难道还能支使不动你这个新人?什么?有后台?这里谁没有后台?


    都有后台,那么比得就是资历。


    放眼户部,资历最浅的就是杨胜秋,他不干谁干?状元郎?侍郎大人就是二十年前的状元郎,这里不缺状元郎。


    杨胜秋只好把那一堆文书接了过来,等到他好不容易处理得七七八八,其他人早就走光了。


    杨胜秋叹了口气,将没有处理的文书锁进柜子,独自走出户部。


    接连两起凶案,死了一位次辅一位首辅公子,可是百姓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夜幕下的大雍帝都依然花团锦簇,歌舞升平。


    偶尔有权贵的马车经过,女子的娇声软语伴随着胭脂香回荡在夜色之中。


    可以并排行驶四驾马车的宽敞街道上,两驾马车却各不相让,车上的纨绔早有夙怨,其中一驾索性横在路上,挡住来往马车的去路,两家的随从手持齐眉棍冲了上来,在马路上便大打出手。


    杨胜秋的轿子先是被逼到路边,后来只能掉头去走小路,绕了一个大圈子来到冯府,好在帛礼提前备下了,否则现买还要耽误时间。


    到了冯府后,杨胜秋去冯大老爷灵前上了香,这会儿已是晚上,灵前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带着他七八岁的弟弟在守灵,不见冯大老爷的长子,杨胜秋安慰了两个孩子几句,便想去见冯恪,可是却被告知,冯首辅已经睡下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冯恪虽然挺立不倒,可精神不济,这几日都是早早睡下。


    杨胜秋无奈,只好早早离开冯府,站在冯府门前,他放眼四望,只看到几盏白灯笼,惨惨淡淡。


    一股说不清道不尽的愁怨涌上心头,想起这些日子在长寿宫的忍气吞声,又想起衙门里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书和那些喝茶聊天的同僚,杨胜秋第一次,想起了慧明公主。


    那个巧笑莲兮,霞飞双颊的少女,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杨胜秋甩了甩头,一个身份尴尬的公主,不值得他去回忆。


    几乎是瞬间,另一张少女的脸庞取代了慧明公主,俏丽甜美,笑起来眉眼弯弯。


    小囡囡。


    不,他已经调查过甜井胡同的那处宅子,住在那里的甄老爷子和他的外孙女,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家家境不错,但也只是小康而已,小囡囡经常和帮佣的婆子一起去买菜,甄老爷子每天都去小摊子上吃早点,身边连长随都没有,只有两条狗。


    可是,他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


    卫国公府的几位小公子曾经去过甜井胡同,甚至就连赵廷珞也在甜井胡同附近出现过,这几位可不是什么地方都会去的,尤其是赵廷珞,那可是在宫里长大的小孩。


    除此以外,他还怀疑小囡囡与梁王府有关系,因为秀秀用的是梁地的路引,小囡囡的京话也带着梁地口音。


    京城有很多梁地人,可是并非所有在京的梁地人都能攀上卫国公府。


    可若是梁王府的人,那就不一样了,梁王府和卫国公府是姻亲!


    杨胜秋深吸了一口气,他用慧明公主换来了给冯恪做女婿的机会,可惜天不遂人愿,那门亲事被毁了,最终他也只捞了户部的这个位子。


    这个位子的确是能出政绩,可是或许是他的八字与户部不和,自从到了户部,就只有五个字可以形容——“受累不讨好”。


    杨胜秋自嘲的笑了。


    自从他献祭慧明公主之后,他表面风光,可实际上却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


    而他,如陀螺一般不断旋转,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他现在急需一个新的跳板,他要尽快跳出这个怪圈,只有这样,他才能踏上属于他的青云路。


    而小囡囡,就是现在他能看到的唯一跳板。


    梁王府悄悄派人在京城潜伏,并且暗中结交宗室勋贵,这个消息,无论是对皇帝还是三皇子,都会是一颗惊雷。


    但是他不能轻举妄动,小囡囡看过那封信,小囡囡更知道他的身世,哪怕有朝一日锦衣卫把甜井胡同的人全都抓走,他也要抢先一步带走小囡囡。


    小囡囡不能落入皇帝手中,否则于他不利。


    杨胜秋嘴角终于溢出今天的第一抹笑容,那个叫秀秀的姑娘,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可是他不想看到秀秀,每次看到秀秀的眼睛,他都会想起慧明公主。


    因为她们两人都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区别在于慧明公主的崇拜带着羞怯,而秀秀却是充满好奇。


    但是她们是一样的人,哪怕她们的身份相差千里,但她们骨子里是一样的,清纯而愚蠢。


    杨胜秋坐上轿子,轿子缓缓而行,从惨淡的光影中驶出,驶向一望无尽的夜色之中


    夏大川直到很晚才回到甜井胡同,他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找到秀秀,告诉她杨胜秋回来了。


    “杨状元真是敬业啊,户部衙门早就下衙了,别人全都走了,他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从户部出来,他便去了冯府,带了帛礼,应是去吊唁的,不过他在冯府没待多久就出来了,但是他没有马上离开,在冯府门外站了很久,像是有什么心事。”


    夏大川说了很多,秀秀却只记住了几个字,杨胜秋回来了!


    她激动得小脸通红,这几天二小姐给她恶补了很多,教她怎么面对杨胜秋,她对着镜子练过几遍了,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她马上就能亲自验证杨胜秋是不是真像二小姐说的那样,没安好心


    夏大川看到秀秀的脸红了,少女的脸颊红艳艳的,就像挂在枝头的果子。


    秀秀姑娘是心仪杨状元吧。


    一定是的,否则又怎会让他去户部门口等着呢,秀秀姑娘害羞,自己不好意思去,这才让他去的。


    想想也是,杨状元有学问,生得又俊秀儒雅,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想到那位清秀如竹的杨状元,夏大川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奔波了一天,脸上很脏了,其实就算不脏,他的脸也是黑的。


    夏大川见过秀秀,便去厨房里找吃的,可惜只找到一个凉馒头和两块冻得硬梆梆的五花肉,还有几棵大白菜。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就这么凑和一顿,门口忽然闪进一道苗条的身影。


    身为侍卫,那个人一进来,夏大川便察觉到了,他猛一转身,便看到了走进来的那个人。


    “秀秀姑娘,你怎么来了?”


    秀秀看着他手里的凉馒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因为帮我办事,害得你连饭都没得吃。”


    夏大川晃晃手里的馒头:“有吃的,这馒头还是白面的呢。”


    当年在亲卫军里,也不是顿顿都有白面吃,吃得最多的是杂粮馒头,偶尔有白面馒头吃,最多也只能吃两个,后来给二小姐做了侍卫,白面和精米都能放开肚子去吃,想吃多少有多少,这样的日子,是他小时候做梦才能梦到的。


    秀秀四下看了看,对夏大川说道:“这大冷的天,只吃凉馒头怎么行,夏侍卫,你稍等片刻,我做饭很快的,一会儿就好。”


    秀秀姑娘要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吃吗?


    夏大川忙道:“秀秀姑娘,使不得,我吃个馒头就饱了。”


    秀秀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不会做饭,我和你说啊,我家是开客栈的,我以前经常到厨房里帮忙,对了,我还在食铺里做过帮工呢。”


    说完,秀秀便开始忙碌起来,夏大川不知所措,秀秀姑娘虽然和他们一样,都是称呼二小姐为“二小姐”,但是夏大川知道,秀秀姑娘和他们不一样,和凌波也不一样,她不是奴婢,二小姐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起玩的小姐妹。


    这样的人,竟然要下厨给他做饭,他一个粗人,哪里配?


    夏大川原地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我,我来烧火。”


    次日,秀秀便和以前一样,又出门了。


    她其实是有点害怕的,她原本是个胆子很大的姑娘,否则也不会只带着一只猫便跑了那么远的路,可是上次拐子的事,虽然赵时晴告诉她,那件事很有可能是杨胜秋安排的,可还是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走在街上,她会下意识地东张西望。


    她想过叫上万如意或者张野一起出去,可是临出门前,她还是决定一个人出门。


    她担心杨胜秋看到她身边有其他人,便不会找上她。


    秀秀走到街上,便偷偷张望,周围的人行色匆匆,没有人留意她,她松了口气。


    直到她走远了,夏大川才从一棵大树后面闪身出来,好险,刚刚差一点就被秀秀姑娘发现了。


    秀秀姑娘遇到过拐子,仍然心有余悸吧,虽然离得很远,可是刚刚他还是能够感觉到秀秀姑娘心中的畏惧。


    可是秀秀姑娘却还是独自出门了,她走的这条路通往户部,秀秀姑娘是想去见杨状元吗?


    这会儿还是上衙的时间,秀秀姑娘见不到杨状元吧。


    莫非秀秀姑娘想像他一样,在衙门外面等杨状元?


    秀秀姑娘可真痴情。


    京城里有很多坏人,有拐子,还有杀手,前几天刚刚杀了两位大人物,京城太不安全了,现在距离下衙还有几个时辰,秀秀姑娘再遇到坏人怎么办?


    所以他还是跟着吧,等到杨状元下衙,他再离开。


    秀秀当然知道这会儿还是上衙的时间,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先是去了上次遇到杨胜秋的那家铺子,胡乱买了几件东西,又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街尾走到街头。


    中午在小摊子上吃了一碗馄饨,旁边的两位老大爷正在聊天。


    一个问:“你家邻居拆了你家墙头的那件事,你不是要告到衙门吗?告了吗?”


    另一个答:“还没有呢,正月里衙门里的那些官爷每天就去点个卯,早早就下衙了,不管正事,我寻思着等到出了正月再去衙门递状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秀秀眼睛亮了,正月里衙门早早就下衙了。


    不对啊,昨天夏待卫说杨胜秋是最后一个才下衙的,唉,这人还挺敬业,他怎么不偷懒呢。


    秀秀有点郁闷,要不假扮成杨胜秋的邻居,到户部报信,就说杨胜秋家里走水,让他快点回去?


    可是走水是很大的事,万一杨胜秋不相信怎么办?


    那就不走水了,就说进贼了?


    秀秀在走水和进贼之间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走水吧。


    今天出门时,她特意带了一张人皮面具,这张人皮面具是舅舅亲手做的,和萧真戴的那张一样精致。


    她去故衣铺子里买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从故衣铺子的后门出来时,她已经是个相貌普通的少年了。


    疏淡的眉毛,小眼睛,塌鼻梁,是那种见过就忘的脸。


    夏大川在故衣铺子外面等了很久,也不见秀秀出来,看到有个大婶牵着小孙子走出故衣铺子,夏大川走过去,问道:“大娘,您有没有看到铺子里有个年轻姑娘,十五六岁,穿了件蓝色的棉斗篷。”


    大娘瞪他一眼,脚步不停,夏大川连忙拿出一把铜钱,正要数出几个,那大娘一把全都抓了过来:“里面没有年轻姑娘,也没有年轻媳妇,除了你大娘我,就没有第二个女的!”


    夏大川不信,拔腿跑进铺子,果然如那位大婶说的一样,铺子里一个女人也没有!


    大冷的天,夏大川硬是急出一脑门的汗。


    秀秀姑娘丢了,又丢了,又让拐子给拐走了。


    秀秀姑娘那么聪慧,一定不是被拐走的,是拍花党,对,一定是!


    第219章 她的眼里没有了崇拜(两章合一)


    夏大川越想越怕,一把揪住掌柜的衣领,厉声问道:“快说,你们是不是和拍花的勾结拐带良家子?”


    掌柜的吓得两股战战,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黑面神,他哆哆唆嗦地说道:“什,什么拍花的,哪里有什么拍花的,你快点放开,不然我就喊人了。”


    “没有拍花的,那刚刚进来的小姑娘去哪里了?”夏大川怒吼。


    掌柜的恍然大悟,连忙说道:“你是找那个小姑娘啊,她借了屋子换衣裳,换了衣裳就从后门走了。”


    夏大川连忙追到后门,哪里还有秀秀的影子。


    而此时的秀秀,已经到了户部。


    她特意用随身带的炭粉在脸上和衣裳上抹了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刹时便黑一道白一道,像是刚从炉膛里钻出来。


    “这里是衙门,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快点走。”守门衙役看到她便开始赶人。


    秀秀大着胆子,粗着嗓子说道:“请问杨胜秋杨状元是在这个衙门吧,他家走水了,劳烦官爷快点通传,让他赶紧回去看看,这会儿里正爷正带着大伙救火呢,他不回去,万一丢了东西算谁的。拜托官爷了,我还要去别家报信,先走啦!”


    秀秀说完扭头便走,一刻也不停留,转眼间便消失在衙役的视线中。


    走水可是大事,衙役不敢耽搁,连忙让同伴进去通传。


    昨天杨胜秋刚被侍郎大人训斥过,今天尚书大人来了衙门,得知那十五万两银子,他只带回三千两,又把他训了一通。


    回来两天被训了两次,杨胜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尚书大人的屋里走出来的。


    身后传来尚书大人愠怒的声音:“这书是白读了,蠢笨之极!”


    尚书大人没有压低声音,这句话明显就是说给杨胜秋听的。


    杨胜秋脑袋嗡嗡,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称赞的那一个,他的名字永远是和聪慧、聪明、聪颖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却被人说是蠢笨之极!


    明明,他是状元啊!


    只是因为他没有保住那十五万两银子,他就成了罪人?


    可是要银子的是太上皇,是太上皇!


    如果他们有办法,为何还要乖乖拿出十五万两?如果不是他们相互推诿,又怎会让他这个新人去面对长寿宫的那些人?


    太上皇让人来找他要钱,他能不给吗?


    但凡他多问一句,都会被人扣上欺君的大帽子。


    这些事情,他们知道吗?


    他们肯定知道,但是他们却还要责怪他,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他身上!


    杨胜秋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在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才没有摔倒。


    正在这时,一名衙役小跑着过来,对他说道:“杨大人,你家走水了,你快回家看看吧。”


    杨胜秋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家走水了?


    见他发懵,衙役心道,这位不是状元郎吗,怎么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衙役忙道:“是你家邻居来报信的,让你回去看看,一帮人救火,免得家里少了东西说不清楚。”


    见他不语,衙役没好气地说道:“我把信给带到了,没我的事了。”


    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可这衙役祖孙三代都在户部当值,平时但凡他来给大人们递信传话,多多少少都会有赏,别说是在户部,就是在其他衙门,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偏偏这位初来乍到的杨大人,不但没有打赏,甚至连一声谢谢都没说。


    衙役狠狠啐了一口:“看你那抠抠嗖嗖的德行,迟早是个被罢官的命!”


    与尚书大人一样,小小的衙役也没有压低声音,这两句话,一字不落全都进了杨胜秋的耳朵。


    杨胜秋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尚书大人贵为阁老,二品大员,挖苦他也就罢了,可是这衙役乃卑贱之人,竟然也敢诅咒他?


    他贵为状元,而衙役家中子弟却连科举都不配参加。


    他刚来不久,还分不清这些衙役,但是也听说,六部里的衙役都是肥差,而且很多都是代代相传,根基稳固,他们这些新科进士,还不如这些衙役人脉广。


    可这又如何呢?


    贱役就是贱役,而他是官身。


    杨胜秋默默记住这名衙役的相貌,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衙役跪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


    不过,家里真的走水了?


    杨胜秋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他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看。


    他没有钱,但是他有很多书。


    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向侍郎大人告假,侍郎大人冷着一张脸,说道:“一天到晚,就你事多。”


    杨胜秋叹了口气,他这是第一次请假,怎么就成了事多的那一个?


    他火急火燎地出了衙门,坐上轿子便往家里赶。


    走到半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京城,但凡走水,里正要在第一时间内组织救火和转移民众,并且要上报五城司,五城司会派人过来救火。


    他家所在的那一片属于西城司,那么现在负责救火的就是西城司了。


    西城司


    卫国公的三弟,燕三老爷就是西城的指挥使。


    不知为何,杨胜秋本能地不想和卫国公府的人打交道。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打交道也不行。


    杨胜秋只好安慰自己,卫国公府早就分家了,燕三老爷只是燕三老爷,而不是卫国公府二老爷了。


    杨胜秋掀开窗帘,茫然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还没有出正月,街道上仍是一片过年的景象,喜气洋洋,几乎每家辅子外面全都贴着大红的春挥,挂着大红的灯笼,就连树上也缀着红纸做的假花。


    忽然,杨胜秋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少女,她穿着蓝底白花的裙子,披着一件蓝色的斗篷,梳着双丫髻,手里还挎着一只竹篮。


    杨胜秋微微眯起眼睛,苏秀秀?


    秀秀从一家卖绣品的铺子里走出来,神态有几分沮丧,显然这家铺子里也没有她想买的东西。


    接着,秀秀又走进另一家铺子,轿子没有停留,继续前行。


    还没到他家所在的那条胡同,他便察觉到异样。


    安静,太安静了。


    不是走水了吗?


    不是在救火吗?


    救火的人呢,看热闹的人呢?


    他让长随小墨先回去看看,小墨飞奔而去,片刻之后气喘吁吁地回来:“公子,公子,没有走水,家里没有走水,今天这一片都没有走水的。”


    杨胜秋皱起眉头,是那个衙役在骗他,害得他被侍郎大人冷斥,是谁要害他?那个衙役和他无怨无仇,不可能害他,一定是受人指使,而且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户部的。


    杨胜秋强忍怒气返回户部,再次路过那片铺子时,他又一次看到了秀秀。


    她站在路边张望,像是想雇轿子,周围没有等着拉活的轿子,所以她才会一直没有走吧。


    想起这两天在衙门受到的冷遇,杨胜秋索性就不想回去了。


    反正已经出来了,而且还被侍郎大人训斥,他现在回去,岂不是白看侍郎大人的冷脸了?


    泥人尚有三分性,何况是他这个有血有肉的人。


    秀秀垂头丧气,往常路边树下会有等着拉活的轿夫,可今天不知是没出正月,还是天气冷的原因,她等了好久,也没有看到拉活的轿子。


    她是个姑娘,又不好意思东张西望,所以只能站在这里干等,脚已经冻麻了,她瑟缩着裹紧身上的斗篷。


    “苏姑娘?怎么是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秀秀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她忽然发现,其实这张脸一直都令她感到不安。


    她的心怦怦乱跳,不再是少女怀春的悸动,而是恐惧。


    “杨,杨,杨大人,是您啊,好巧。”


    杨胜秋眸光微沉,面前的少女虽然依然羞红了双颊,但是目光躲闪,尤其是,他没有在那双眸子里看到对他的崇拜和仰慕。


    杨胜秋不动声色,他太了解这种少女了,她们会为一朵花感伤,会为话本子里的人物哭红双眼,她们以为有情饮水饱,她们会把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阵子很乱,你不害怕吗?”


    杨胜秋的声音温柔如故,但是秀秀却再也没有春风拂面的温存,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竹篮:“家里人都有自己的事,我原本想带着弟弟一起来的,可他的功课还没有做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杨胜秋唇边的笑容却越来越深。


    “现在外面很难雇到轿子,天又这么冷,要不坐我的轿子吧。”


    秀秀连连摇头:“那,那怎么可以,不行的,您已经帮我许多了,对了,我,我,我一直想请您喝杯茶谢谢您,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就今天吧,那边有家茶楼,我请您喝茶吧。”


    杨胜秋眸光深深,相请不如偶遇?


    莫非她在这里,就是等着和他偶遇的?


    “好,那就讨扰了。”他一口答应下来。


    上次拐子的事就已经看出来了,秀秀虽然不是弱不禁风,但她没有学过武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子而已。


    杨胜秋不怕她会对自己不利,他只是想知道,秀秀为何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是因为女儿家的心思?


    按理说就应该是这个原因,就如慧明公主偷偷摸摸一个人到铺子里来见他一样。


    若是以前,他会认为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今天,他迟疑了,因为秀秀的眼睛,他没在秀秀的眼睛里看到对他的钦慕。


    但这是个傻姑娘。


    杨胜秋仿佛从这个傻姑娘身上看到了小囡囡。


    差不多的年纪,小囡囡却是聪慧的。


    她从小就很聪明,不是吗?


    可也是因为她太聪明,滴水不漏,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摸清她的底细。


    杨胜秋想到寸步难行的户部衙门,想到昨天晚上,早早就休息的冯恪,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摆脱现在的处境,而他现在能立刻抓住的,就只有小囡囡的身份了。


    梁王府,如果他们祖孙真是梁王府安插在京城的人,那他们便是他的希望。


    想到这些,他再不犹豫,下了轿子,跟着秀秀走进了那家茶楼。


    茶楼是吴地人开的,一桌一椅,一花一画,无不流露出吴地风情。


    和京城里大多茶楼不同,这里没有说书先生,一楼的大厅里,并排坐着一男一女,手抱琵琶轻吟浅唱。


    杨胜秋身上还穿着官服,小二眼利,一眼就认出他的品级,品级不高,但也不能小视,小二笑吟吟地将他们请上二楼的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里面也有四张桌子,只是这里更清静,用的茶具更加精致。


    他们进去时,四张桌子全都空着,偌大的雅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小二手脚麻利地上了一壶碧螺春,两干两鲜,四样点心。


    抿了一口茶,杨胜秋的目光这才落到对面的少女身上,秀秀的头垂得很低,却仍然遮不住脸颊的酡红。


    “苏姑娘,上元节可去灯会看灯了?”


    秀秀点点头:“去了,不过早早就回家了,还是第二天才知道灯会上出了事。”


    杨胜秋说道:“那还好,没有受到惊吓。”


    秀秀小声说道:“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小,二小姐就常说我的胆子大。”


    “二小姐?你说的是甄老太爷的外孙女吗?”杨胜秋问道。


    秀秀假装吃惊:“咦,你怎么知道的?”


    杨胜秋微笑:“你忘了,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我去拜访甄老太爷,甄家女婿于我有恩,可惜那日甄老太爷恰好不在,再后来我一日忙过一日,阴差阳错,竟然直到现在也没能当面向他老人家道谢,真是失礼,每每想起便惭愧不已,反而更加不敢去见他老人家了,老人家肯定会怪我的吧。”


    秀秀恍然大悟:“对啊,是我糊涂了,那次我还弄脏了大人的衣裳,另外,甄老太爷没有怪罪过您,他老人家乐善好施,不求回报。”


    “乐善好施?甄老太爷原来还是一位大善人?”杨胜秋又惊又喜。


    兴许是他的情绪影响到秀秀,秀秀有些兴奋:“是啊,甄老太爷很大方,有个亲戚上门借五两银子,甄老太爷想都没想就借了,连借条都没让那人打呢。”


    杨胜秋的嘴角抽了抽,五两银子不打借条?这也算乐善好施?


    秀秀继续说道:“还有还有,上次我和甄老太爷去买肉,路上遇到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狗,甄老太爷二话不说,就把一大块肉给了那条狗,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甄老太爷这样大方的人。”


    杨胜秋


    第220章 再说就要露馅了(两章合一)


    杨胜秋认真倾听着秀秀说的每一个字,他神情专注,目光平和,秀秀紧张到兴奋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二小姐说的果然没错,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就胡说八道。看,杨胜秋果然没有怀疑她。


    二小姐永远都是对的。


    秀秀还想继续说一说甄老太爷的善举,比如给了乞丐一个白面馒头,比如买酱油不用找零,可是她又想起二小姐叮嘱过的,说的越多错的越多,面对杨胜秋这样有学问又有头脑的人,那就要少说话,听他说。


    想到这里,秀秀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让杨胜秋说话,诗词歌赋她也不会啊,她想起纪大娘,纪大娘也是能说会道的人,对了,纪大娘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说?


    “杨大人,您家几个孩子啊?”


    杨胜秋一怔,这话风变幻得也太快了吧。


    他摇摇头:“我尚未成亲。”


    心里却在想,她为何会问这个?


    明白了,小姑娘倾慕于他,不敢表白,便先试探。


    他微微松了口气,苏秀秀很单纯,或许是他想错了,她只是换了一个方式继续爱慕着他。


    秀秀:终于找到话题了。


    秀秀脸上藏不住的惊喜落入杨胜秋的眼中,杨胜秋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只要这个傻丫头心悦于他,他就不怕从她嘴里套不出话来。


    他正要开口,秀秀却抢先说道:“那您有没有爱中的姑娘,告诉我,我帮您去说和。”


    杨胜秋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开口,秀秀继续说道:“我和你说啊,这人呐无论读多少书,做多大的官,也无论他有多高的成就,只要他没有成亲,没有生儿育女,那都是白搭,老了连个捧罐打幡的人都没有,这辈子就白活了。”


    杨胜秋他竟然被一个爱慕他的姑娘催婚了吗?


    秀秀搜肠刮肚,把纪大娘平时对她说的那些话,全都转送给了杨胜秋。


    说完她便后悔了,说得太多了,要把说话的机会留给杨胜秋。


    “对了,杨大人,上次的案子,现在有结果了吗?”


    杨胜秋悄悄松了一口气,果然啊,和这些无知蠢妇沟通起来就是这么困难。


    见秀秀问起那些拐子的事,他说道:“已经查明,这些人是惯犯,你放心,这些人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秀秀伸出手指,指指自己:“那我呢,我是受害人,他们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杨胜秋一怔:“补偿?补偿什么?”


    秀秀:“二小姐说了,这种事都会有赔偿的,那些拐子要给我赔钱,为什么衙门没有通知我去领钱呢,杨大人,上次是你帮衙门的人来找我问话的,他们是不是把赔给我的银子交给你了,那真是巧了,今天恰好遇上,你就把银子给我吧,也省得辛苦您给我送一趟。”


    杨胜秋


    贪财?而且还是二小姐教她的?


    “是有这么一笔银子,只是我今天出来的匆忙,没在身上带着,改天我给你送过去吧。”


    秀秀有些失望:“既然有这笔银子,您就该早点交给我,算了,明天我到户部衙门找您拿吧,您可要记着带在身上啊。”


    杨胜秋眉头微蹙,还要明天去户部找他要钱?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行或者不行,而是问道:“你家二小姐懂得真多,还知道这种事会有赔偿,她读过书,还通律法?”


    秀秀猛点头:“读过,以前在山上时,吴先生经常教导二小姐的,只是二小姐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听吴先生讲学问。”


    她可没有说谎,白鹤山的确有一位吴先生,他是梁王府派去教导二小姐的,秀秀虽然只在白鹤山住了几天,可是也见过这位吴先生,吴先生在白鹤山住得舒服,把妻儿也接过来,在白鹤村安家了,过上了他向往的田园生活。


    “在山上?甄老太爷不是做生意的吗?为何要住在山上?”杨胜秋抓住了重点。


    秀秀一怔,果然是说多错多,她说错话了。


    她只好努力找补:“甄老太爷就是做的山上的生意,哎呀,我也不懂啦,反正就是一直住在山上,换过好几座山头,后来那些山头的生意不好做了,这才来了京城。”


    山头?


    生意不好做?


    来了京城?


    杨胜秋想到了一门历史悠久的生意,没本生意!


    占山为王的土匪!


    秀秀越说越慌,对了,二小姐还说过什么来着,她想不起来了。


    “上次我登门拜访时,甄老太爷和二小姐恰好不在,秀秀姑娘说他们出门做生意了,现在甄老太爷还没有退休,依然在做生意?”杨胜秋问道。


    秀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掩饰。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没有,甄老太爷不做生意了,他出门是去看望朋友。”


    杨胜秋不动声色:“难怪甄老太爷会来京城,原来是投靠朋友,能与甄老太爷这样的大善人成为朋友的人,也一定身份不俗。”


    “身份不俗”四个字落入耳中,犹如一道闪电,秀秀猛然想起赵时晴教过她的。


    “咦,杨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甄老太爷的故友就是身份不俗啊,只是他老人家已经仙去,只留妻儿在京城,不过听说他的孙儿去年也去世了,唉,那位老夫人真是可怜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终于把要说的说出来了,秀秀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她坚持不住了,再说就要露馅了。


    她拿起一颗话梅放进嘴里,酸甜的口感遍布口腔,她的心里也是酸酸的,只有酸,没有甜。


    二小姐说得没错,杨胜秋真的是想借她的嘴打听二小姐和老太爷的事,哪怕她胡说八道,杨胜秋也会把话题转到二小姐和甄老太爷身上。


    亏她还以为杨状元是个好人。


    秀秀觉得她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慕容师傅说得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慕容师傅就是看透了,所以才不嫁人,她要向慕容师傅学习,她也不要嫁人了,反正她也不会再爱了,不嫁就不嫁吧。


    秀秀姑娘的爱,来如一片云,去如一阵风。


    杨胜秋察言观色,面前的少女时悲时喜,当她站起身时,脸上带着爱而不得的绝决:“杨,杨大人,我出来得太久了,该回家了,明天我去户部拿银子,您可千万要带上啊,对了,多少银子?”


    杨胜秋:“十两。”


    秀秀又高兴起来,十两啊,能买好多颜料了。


    少女脸上的欢喜藏都藏不住:“杨大人,明天我去找您,不见不散啊。”


    看着女孩子那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杨胜秋心道,不就是见我一面吗,她就这么高兴?真是一个又蠢又痴情的女人。


    “这里不容易雇轿子,我送你回去吧。”杨胜秋客套一句。


    没想到秀秀却一口答应:“好啊,那就辛苦杨大人多等一会儿,让轿夫再回来接您。”


    话都说出去了,杨胜秋还能如何,只能故做大方:“无妨。”


    又对小墨说道:“你去让轿夫先送苏姑娘回家。”


    秀秀走得很快,转眼便消失在茶楼门口,杨胜秋无奈地摇摇头,肤浅!


    秀秀说的那位身份不俗的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位高权重。


    这个人已经死了。


    这个人的妻儿还活着。


    这个人的孙子去年死了。


    京城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但是去年死的权贵子弟并不多,而且还是少亡


    猛的,杨胜秋想到了一个人。


    朱玉!


    如果说去年死去的权贵子弟,谁的身份最高,谁最年轻,那么一定是朱玉!


    如果那个死去的孙子是朱玉,那么甄老太爷的朋友,便是已经去世多年的老侯!


    老宝庆侯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妻儿都还活着。


    刚到京城时,杨胜秋便听郎大人说起过宝庆侯府。


    宝庆侯府的魏老夫人是丽太妃的族姐,姐妹情深,相互照拂,丽太妃对朱玉视若己出,若论亲厚,甚至超过自己的亲孙子。


    连带着今上也对宝庆侯府份外包容,朱玉的父亲宝庆侯就是一个老纨绔,朱玉青出于蓝,比他父亲更加混帐,更加残暴,更加有恃无恐。


    去年若非朱玉先失了命根子,被宝庆侯厌弃,后来自己病死了,哪怕数罪并罚,恐怕也会逍遥法外。


    尽管有朱玉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孙子,也并没有影响到丽太妃对宝庆侯府的护佑,他刚回京城就听说魏老夫人如今就住在宫里。


    放眼京城,有哪个外命妇能够住到宫里?


    而宝庆侯府就可以。


    真没想到,甄老太爷竟然有这么硬的靠山。


    杨胜秋又想起来一件事。


    若问哪位勋贵最有钱,那一定非宝庆侯府莫属。


    当年朱玉输掉一条街,宝庆侯得知以后,没有责罚朱玉,反而买下了那家赌坊。


    宝庆侯府有钱,而这位甄老太爷,以前做的是没本的买卖,是个土匪。


    对了,东海有一位大海盗也是姓甄的,不过此人据说早在二十年前便金盆洗手,而且,如今那位在勋贵圈子里人缘极好的甄大公子,就是他的儿子。


    这位甄老太爷,和那位姓甄的海盗王会是同一个人吗?


    杨胜秋摇摇头,不会的。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甄大公子如今的靠山是三皇子!


    再说,那位甄五多其中一多,便是他的儿子多,他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无论是养女义女私生女,他全都没有。


    没有女儿,哪里来的外孙女?


    他悄悄观察过那位甄老太爷,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胖老头。


    那些长年在海上的人,无一不是皮肤黧黑满脸沧桑。


    而那位甄老太爷却是白白胖胖。


    最重要的是,甄老太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一副伏低作小的模样。


    这种人,又怎会是叱咤风云的海上霸主?


    他倒更像是给老宝庆侯办事的,一双抓钱手。


    所谓官匪勾结,便是如此了。


    难怪宝庆侯府这么有钱,早就想到他们的钱来路不正,却没想到竟然还养着土匪。


    甄老太爷已经老了,抢不动了,便来到京城养老,但是他的徒子徒孙们,是不是还做着没本的勾当?


    难怪小时候,他没有听说过时家阿婶还有娘家,有一个做土匪的娘家,当然绝口不提。


    时家人死后,甄老太爷便把小囡囡接走,小囡囡的梁地口音,很可能是因为甄老太爷曾经在梁地占山为王。


    小囡囡之所以滴水不漏,想来是因为她的外家实为宝庆侯府的家奴,没有宝庆侯府的允许,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杨胜秋想到了燕家的几个孩子,还有赵家兄弟。


    朱玉之死,燕侠功不可没。


    魏老夫人打伤燕侠,燕家去宝庆侯府拆房。


    若问宝庆侯和魏老夫人最恨谁,第一就是燕家!


    杨胜秋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宝庆侯是利用甄家祖孙接近燕家的那几个尚未成年的小孩子,意在报仇!


    宝庆侯虽然已经续弦,但是膝下无子,唯一的儿子也死了,偏偏燕家却是人丁兴旺,十几个男丁,宝庆侯怕是连给燕家灭门的心都有了。


    这样一想,甄家祖孙身上的那种种谜团便全都有了答案。


    杨胜秋既兴奋又失望。


    兴奋的是他知道宝庆侯府准备毁掉卫国公府。


    失望的是,他知道了这件事,可却在这件事上得不到半分好处。


    除非他去卫国公府告密,让他们远离甄家祖孙,可是卫国公府会相信吗?那一家子混不吝,说不定会拉着他去宝庆府对质。


    没错,杨胜秋相信这是卫国公府能做出来的事。


    无论是宝庆侯府还是卫国公府,他全都惹不起。


    甄家祖孙为什么不是梁王府的奸细?


    他们为什么要是宝庆侯府的家奴?


    杨胜秋叹了口气,想到连唯一的一条出路也被堵上了,他顿觉茶楼里压抑窒息,轿子还没有回来,他准备到外面去等。


    还没走到门口,小二便追了上来:“大人,您还没有会帐呢,承惠五钱银子。”


    杨胜秋一怔,不是苏秀秀请客吗?


    可是苏秀秀走了


    只是一壶茶,几样点心,就要五钱银子,怎么不去抢?


    杨胜秋悻悻地从荷包里摸出五钱银子交给小二,大步走出茶楼。


    对了,明天苏秀秀还要去户部找他要银子,这银子还要他来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