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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1章 小白菜,地里黄(两章合一)


    几天后,又有好消息传来,赵廷瓒,也就是小宝,正式拜慕容琳琅为师了!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世子妃促成的。


    泥鳅跟着赵时晴来京城时,把赵廷瓒留在白鹤山,小孩生得唇红齿白,玉雪可爱,又聪明伶俐,慕容琳琅很喜欢他,闲下来时便让他踢踢腿扎扎马步,心情好的时候还教了他一招半式。


    赵廷瓒认祖归宗回到王府之后,没过几天,世子妃便发现小儿子竟然学过武功,问了赵廷珞,这才知道,原来那位看上去非常高冷的慕容师傅的父亲竟然是武林第一高手。


    世子妃脑子转得飞快,小儿子有恩荫,可是放眼京城,有恩荫的一抓一大把,可是有恩荫的和有恩荫的也是有区别的,有的能借助祖上恩荫青云直上,还有的则把祖上的恩荫折腾没了,但是更多的,则是到死还抱着小时候便有的恩荫没有长进,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实职。


    就比如南安郡王的弟弟,四岁便是从四品,一生游手好闲,没当过一天差,如今快七十了,还是从四品,儿孙没有一个成材的,四十多岁的人还要从老父亲手里要家用,而他这个从四品不是世袭的,他不敢死,他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一屋子儿孙就只能靠着郡王府的施舍过日子。


    这样一想,世子妃便打个冷颤,她那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小儿子,可不能这样过一生。


    大儿子聪慧机伶,家里也有王位给他继承,无论是老王爷还是大儿子,都会托举小儿子,可那也要小儿子自己争气,宝庆侯府的朱玉,还那是世子呢,难道家里的托举还不够吗?到头来还是把自己早早作死了。


    所以说来说去,还要小儿子自己有本事,否则将来不但白白浪费资源,还要拖累大儿子。


    儿子是她生的,她要管起来,而不是全都指望大儿子。


    世子妃主动结交慕容琳琅,她们年纪相仿,一个不嫁,一个相当于丧偶,居然一拍即合,世子妃提出想让赵廷瓒拜师的要求,慕容琳琅一口答应。


    在慕容琳琅看来,赵时晴长大了,会气她了,不如小时候好玩了,所以她要再收一个小徒弟。


    赵时晴知道这个消息时,心痛得在滴血,从此以后,师父不是她一个人的师父了,她要和小豆丁分享师父。


    赵廷瓒身份特殊,慕容琳琅收他为徒,她的住处少不得会有王府的人出出进进。


    就像在梁地时一样,哪怕她带着徒弟住在白鹤山,梁王府还是要隔三差五派人过来,山上山下都有王府的人。


    而赵时晴的身份在京城暂时是不能公开的,慕容琳琅不想为了小徒弟而连累大徒弟,于是她便搬出甜井胡同,住进了福王府为她准备的一座宅子。


    慕容琳琅搬走了,赵时晴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坐在台阶上,唱了整整一个时辰“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六七岁呀,有了师弟,比我强呀,师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呀”


    众人


    万如意:“二小姐,我去给你煮面吃,面条都是你的,没有汤。”


    赵时晴吸吸鼻子:“我有点渴,还是加点汤吧。”


    众人:你就是闲的。


    赵廷瓒拜师的事,世子妃并没有大肆宣扬,每天早上王府的马车便把赵廷瓒送过去,晚上再接回来。


    可是没过多久,这件事还是被人发现了,慕容琳琅的宅子外面,时常有人打听消息,赵廷珞发现后,便悄悄摆平了。


    虽然如此,但是福王府那位刚找回来的二公子拜了一位女师父的事,还是传了出来,慕容琳琅松了口气,好在自己从甜井胡同搬出来了。


    而那边,慧心公主与林森的亲事也正式定下来了,大婚定在八月,与此同时,李掌柜派去调查林家的人也回来了。


    林森的表妹是他姨母的女儿,名叫罗丽琼。


    罗父幼年便父母双亡,他靠一己之力白手起家,三十岁才娶妻生女,可惜操劳过度积劳成疾,三十八岁便撒手人寰。


    林家虽然有些家底,但是家里接连供了几个读书人,花费越来越大,只出不进,坐吃山空。


    恰在此时,罗父的死讯传到林家,罗母和林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们还有一个兄弟,前几年去世了,如今娘家只有寡嫂带着两个十几岁的侄儿支撑家业。


    林母便和林父一起去了罗母所在的江安县,说服罗母,让罗母带着年仅七岁的罗丽琼跟随他们去了林家。


    半年后,罗母因为“思念亡夫”,精神错乱,竟然疯了,跑到街上,被惊马踩踏而死。


    罗父没有父母兄弟,而林家舅舅也去世了,因此,林家便收留了罗丽琼。


    罗丽琼年幼,罗父留下的家业,便顺理成章交由林父林母代为打理。


    林森比罗丽琼大三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罗丽琼与林森成亲,生下一对龙凤胎,生产时凶险,罗丽琼虽然保住性命,却从此再未开怀。


    也就是从罗家母女住进林家开始,林家的家境越来越殷实,有了足够的金钱后,林父便给林森遍寻名师,后来花费重金托关系,被人引荐到大儒门下。


    林森虽然资质平平,但是名师出高徒,再加上运气不错,一路考上举人。


    他考上举人之后,罗丽琼便因病被送去了一个偏远的庄子,那两个孩子则被养在林母膝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罗丽琼的身份便由正妻变成了姨娘。


    是的,这件事早在尚主之前便已经实施了,也就是说,林森考上举人,林家便卸磨杀驴了。


    慧心公主听完调查的结果,久久不能平静。


    罗丽琼根本就不是家境贫寒,而是被林家吃了绝户!


    罗母在林家仅半年就疯了,十有八九是林家给害的。


    林家早早地就让罗丽琼怀孕生子,就是为了让她对林家死心塌地,有孩子绑住罗丽琼,让林森从罗家表亲变成罗家女婿,吃绝户也吃得正大光明。


    林家把罗家吃干抹净,现在又要来吸她的血。


    她虽然无权无势,可也是公主,她的嫁妆虽然比不上其他公主,可是皇室为了脸面,给她的东西也不会太少。


    更何况,林家有了公主儿媳,后代子孙便从此跨越阶级。


    慧心公主甚至想到,以林家一惯的作风,十有八九,是不会让她寿终正寝的。


    她虽然可以住在公主府,但是她身边没有忠心的奴仆,等她和林森生下孩子,林森只要收买一两个奴仆,有的是法子将她置于死地。


    慧心公主不是天真无邪的大家闺秀,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她在宫中长大,见多了那些不为人知的阴私手段。


    这些手段防得一时,却防不了一世。


    冷宫里那些不见天日的嫔妃,又有几个是傻子,哪个不是一肚子算计,她们大多不是输在技不如人,而是输在一时疏忽,一个疏忽就被算计,赔了自己还连累了娘家。


    林家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本就配不上她,若是她最终死在他们的算计中,她又岂能心甘?


    “这门亲事要不得,林家更是留不得!”


    慧心公主下定决心,哪怕她像佳柔长公主这样一生不嫁,她也不想嫁给林森那种人。


    “去找罗丽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管家领命而去,他叹了口气,慧心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孟大人离京时,只是让他像以前那样管着铺子,这些年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偶尔给两位公主跑跑腿,帮点小忙,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不会计较。


    即使慧心公主让他去查那个书生,以及去调查林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慧心公主让他去找的人,竟然是林进士的那位前妻。


    李管家隐隐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他在动身之前,写了一封信,让儿子送到官驿,收信人是孟大老爷。


    孟大人前两年过世了,如今孟家当家主事的是孟大老爷,他也是孟皇后的亲弟弟。


    几天后,李管家将一个女子带到了慧心公主面前,她就是罗丽琼。


    这几年里,她一直住在那个小庄子里,可笑的是,这个小庄子还是罗家的产业。


    庄子里的人并不知道她为何会来这里住,问她,她也不说。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她的一对儿女还在林家,林家说了,如果她闭上嘴巴,她的儿子还是林家的嫡长孙,林家的家业也是她儿子的,如果她乱说话,就把这两个孩子过继出去。


    所以她不敢,她和庄子里的女人们一样,白天种地,晚上回到家里纺纱织布,她给她的孩子们每年做一身衣裳鞋袜,她希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孩子们穿上她的衣裳。


    她等啊等,一等就是几年,直到前不久,她终于从一名管事口中听到了林家的消息。


    林森考上进士了!


    林森要做驸马了!


    而她的那两个孩子不但被送到了林氏族中,而且还过继给了林森的一个没有成亲便夭折的从兄。


    这些消息宛如晴空霹雳,罗丽琼又悔又恨。


    那年她父亲生前重用的管事悄悄来找她,对她说,林家替她打理产业的这几年,中饱私囊,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实证,如果她想亲自管理罗家的产业,他们这些管事们可以帮她把产业夺回来。


    管事走后,她想了几日,就在她决定接管父亲留下的产业时,半夜醒来,发现表哥压在她身上。


    事后,表哥发誓定不负她,姨父姨母给她和表哥操办了亲事,她还没有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就做了林家的媳妇。


    不久之后,她便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天来找过她的那名管事,不慎落水而死。


    而此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千辛万苦生下的两个孩子,刚出满月便被林母抱走,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走到人前,她被关在林家后宅里,那个曾经发誓永不负她的表哥,也像变了一个人,甚至再也没有与她同房。


    她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她希望林家能够善待自己的两个孩子。


    所以她对林家言听计从,他们把她送到庄子,她也不吵不闹。


    这些年,她已经很听话了,可是他们还是把她的孩子过继出去,她的孩子不是林家的长子长孙,林家从罗家夺走的家产,也落不到她的孩子手中。


    第二天,罗丽琼就悄悄离开了庄子,她要去林氏族中,把她的孩子接出来。


    可是她从七岁便被林家困住,从未见识过外面的凶险,身上又没有钱,所以她逃出来不久,便落入了拐子手里。


    李掌柜是无意中遇到她的,拐子把她卖给了一对四五十岁的光棍兄弟,那兄弟二人来接她时,她像发疯一样大喊大叫,李掌柜正好路过,听到那女子大声喊道:“我是江安罗家女,我是良家子!我要报官!”


    江安罗家女!


    李掌柜立刻想到了罗丽琼,他二话不说,便以两倍的价格将罗丽琼买了下来。


    这一趟的差事,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慧心公主很高兴,她去了糖果铺子,见到了罗丽琼。


    罗丽琼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是一脸憔悴,双目无神,比实际年龄足足老了十岁。


    “你想找你的孩子?我可以帮你。”


    罗丽琼惊讶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从未见过这么高贵的女子,哪怕是她小时候跟着父亲见过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也没有这样的。


    “你是谁?”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慧心公主微笑:“一个和你一样,憎恨林森的人。他害了你,现在又要来害我了。”


    罗丽琼眼中掠过一抹迷茫,忽然,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


    “你是公主?”


    慧心公主点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的手那么暖,那么软,皮肤如丝绸般光滑,罗丽琼下意识地想要把手缩回去,她担心她那因为常年劳作而像树皮般粗糙的手,会划伤公主娇嫩的皮肤。


    第232章 坑你没商量(两章合一)


    赵时晴的小白菜没能阻止慕容师父收徒弟的脚步,她别扭了一天,就像没事人一样,乔装改扮到师父的新家去蹭饭了。


    这天,她蹭饭回来,下了骡车,便看到胡同口有两个生面孔正在东张西望。


    今天赵时晴身上穿的是一袭宝蓝色圆领书生袍。


    既然有人想找好看的书生,那她就给他们一个书生。


    因此,前几天秀秀给张野缝上学堂穿的新衣裳时,赵时晴让她也给自己缝了一件。


    巧了,今天她穿的正是这身书生袍。


    她以为那两人一定会盯着她看,可惜让她失望了。


    那两人的目光扫过她时,甚至没有停留。


    赵时晴不甘心,这件袍子不能白缝吧。


    她特意走到两人面前,粗着嗓子问道:“两位,找人呢?我就住在这里,这里的人家我全都认识。”


    两人这才重又看向她,其中一个胖子问道:“小公子,请问你家里可有读书的长辈或者兄长?二十上下的年纪,比你高半头。”


    赵时晴懂了,原来你们是嫌我不够老不够高。


    白白浪费了她的感情。


    “我舅舅就是读书人啊,你们是来找我舅舅的?”


    “你舅舅?请问令舅多大年纪?”瘦子迟疑。


    赵时晴:“二十啊,我舅舅芳龄二十。”


    两人一喜,忽略了那不正经的“芳龄”二字。


    “请问令舅平时也住在这里吗?”


    赵时晴摇头:“他不住这里,只是偶尔过来,说起来又有好多天没来过了,上次他给我买的糖果全都吃完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


    两人又惊又喜,李掌柜还说不好打听,肯定是先前过来的人没有尽力,否则如何解释,他们刚到这里就打听到了呢。


    “请问令舅高姓大名?”胖子问道。


    赵时晴:“你们不认识他?为何连名字都不知道?”


    瘦子连忙解释:“小公子啊,说起来令舅还是我们兄弟的恩人呢,上次就是在这附近,我们兄弟不小心丢了钱袋子,是令舅帮我们找到的,我们当时急得晕头转向,忘了询问恩人的姓名,回到家里,被家中长辈好一通埋怨,这不就过来打听了吗?


    还请小公子将令舅的姓名住处一并告知,我们兄弟也好登门道谢。”


    赵时晴信以为真,瞪着一双清彻而愚蠢的大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二位知恩图报,是正人君子。”


    两人异口同声:“应该的,应该的,请问”


    “你们丢的那只钱袋子里有多少银子?”赵时晴忽然问道。


    两人怔了怔,瘦子忙道:“二百两,对,是二百两。”


    赵时晴吓了一跳,下意识四下张望,压低声音:“二百两啊,这么多?”


    胖子:“是啊,所以我们才要登门道谢,请问”


    赵时晴:“那你们准备拿出多少银子感谢我舅舅?”


    两人怔住,不是,你想干嘛?


    瘦子讪讪:“我们要去置办十色礼,请问”


    赵时晴:“哎呀,十色礼啊,请问这十色礼当中有人参吗?”


    两人不知她为何会这样问,因为从未见过有人提前打听送什么礼的。


    两人呆了呆,齐齐点头:“有。”


    “那有老母鸡吗?”赵时晴又问。


    两人再次点头:“有。”


    “那有玉京酒吗?”赵时晴再问。


    这一次,话音未落,两人便已经点头了。


    有,只要你问的,就一定有,快把地址告诉我们吧。


    赵时晴满意了,却还又加上一句:“那有王记的烧鸡吗?”


    “有!”两人异口同声。


    赵时晴大喜:“走,我和你们一起去置办礼品,然后我带你们去见我舅舅!”


    两人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得意。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怕是读了书,可也还是小孩子。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住处套出来了!


    赵时晴为了表达诚意,还让他们坐上了她的骡车。


    出了甜井胡同,赵时晴带他们先是来到菜市,她对这里很熟,经常跟着纪大娘来这里买菜。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刘婶子的鸡笼子里只余一只母鸡了。


    买了老母鸡,又去旁边的四时堂花五十两银子,买了一支三十年的老参。


    看着那两人心疼的样子,赵时晴很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人参这么贵啊,好在你们有二百两银子,否则就买不起了。”


    两人


    接下来,骡车又去了玉京酒坊,去年玉京酒坊的玉壶春被钦点为贡酒,连带着同门兄弟玉京酒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已经贵到小老百姓喝不起的地步。


    “请问这一坛多少银子?”赵时晴问道。


    掌柜看她一眼,竖起一根手指:“十两一坛。”


    其实就是小小一坛,慕容师父自己就能喝一坛子。


    赵时晴大手一挥:“来十坛!”


    那两人一脸肉痛地拿出银票,赵时晴忙道:“哎呀,没想到这酒这么贵,好在你们有二百两银子。”


    再接着,又去王记买烧鸡,两人终于松了口气,王记的烧鸡虽然不便宜,可是和人参、玉京酒比起来,那就便宜多了。


    赵时晴对自己之前买了那么多昂贵的礼物心存愧疚,接下来她带两人买的都是价格不贵的东西。


    终于,十色礼备齐了。


    两人看着那塞得满满当当的骡车,和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忽然感觉今天的事情好像有点坑。


    谁家十色礼装一骡车?


    谁家买玉京酒一买就是十坛?


    哪有这样送礼的,这是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


    “小公子,礼物已经备齐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你舅舅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了吧?”


    赵时晴:“那是当然,我现在就送你们去见他。”


    外面的路越走越熟悉,直到他们看到了糖果铺子。


    “停车,停下!”两人大叫。


    骡车缓缓停下,那个沉默寡言的车把式率先下车,一手一个,把两人从骡车上拽了下来。


    赵时晴冲着他们呲牙咧嘴:“你们的礼物,我替舅舅收下了,你们的恩报完了,高兴吧,反正我挺高兴的!”


    她是挺高兴的,外公喜欢的王记烧鸡,师父爱喝的玉京酒,还有她想喝的人参鸡汤,全都有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骡车,两人气得直跺脚。


    竟然被一个半大小子给耍了,白白搭上二百两银子。


    这二百两,是李掌柜给他们的活动资金,却被他们花得干干净净,连个铜板都没剩下。


    两人硬着头皮去见李掌柜,李掌柜听得直皱眉,不用问了,这是被人家发现了。


    而且,他们要找的那个书生,一定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家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会有这个心计和胆量,不但坑了银子,还把他们当成猴子耍。


    最近几天,李掌柜已经开始对慧心公主不满了,尤其是把罗丽琼带回来之后,看慧心公主对罗丽琼的态度,李掌柜已经隐隐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李掌柜后悔了,他不该把那个可怜的女人带回来了。


    可是后悔也晚了,他甚至不知道,慧心公主把那女人藏到哪里了。


    若是在外面,说不定还能找到,可若是被带到佳柔长公主府,那让哪儿找去?没有慧心公主允许,他们连长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李掌柜现在正在等孟大老爷的回信,盼望孟大老爷下令,让他们不要再替这两位公主做事。


    若是往常,胖瘦二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李掌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现在,他却不想深究了。


    一来这本就是替慧心公主做事,二来,对方有准备,而且不是什么善茬。


    李掌柜背后是孟家,他可不想为了慧心公主去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因而连累孟家。


    因此,他也只是象征性地训斥了两句,这件事便翻篇了。


    而赵时晴带了整整一车的礼物回到甜井胡同,车把式老范帮她把车上的东西一样样拿下来,拿到最后一样时,不苟言笑的老范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因为那是一大坛子臭豆腐!


    “老范叔,这只烧鸡你拿去下酒!”


    一回头,老范便对上赵时晴笑盈盈的脸,老爷子真有福气,有二小姐这样的好孙女,就连他也跟着沾光,早知如此,当年他在那个小渔村里养伤的时候,就把那个总是对他笑的小寡妇娶了,可惜那时他心里想的都是打打杀杀,再回到小渔村时,那小寡妇已经嫁人离开那里了。


    如果那时他成亲了,即使没有孙女,也一定有儿子女儿了。


    老范坐在房顶上,吃一口烧鸡,喝一口酒,缅怀他那没有开始就结束的爱情。


    赵时晴和甄五多坐在一起,祖孙俩一人拿只大鸡腿,吃得满嘴是油。


    “大孙女,这几天我让人盯着那个姓李的掌柜,他从外地回来了,带回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子。”


    赵时晴一怔:“女子?还面黄肌瘦?”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挥舞着手里啃了一半的大鸡腿:“林森的发妻?”


    甄五多点点头:“咱们爷俩儿想到一起去了,我猜的也是她,这位李掌柜也是有些本事的,居然能让他找到林森的原配。”


    赵时晴咬了一口鸡腿,在嘴里慢慢咀嚼。


    她在想,李掌柜是为慧心公主做事的,那么慧心公主找林森的原配做什么?


    虽说林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至少表面看来,慧心公主才是那个既得利益者。


    既然如此,她还找那个可怜的原配做什么?


    宣誓主权,让原配知道,林森这个大渣渣是多么有本事,连公主都能骗到手?


    赵时晴摇摇鸡腿,不会的,如果换成其他公主倒还有可能,但是慧心公主不一样,她能让李掌柜找到那个原配,难道还能查不出林森是什么人?


    这么一个贱男,慧心公主有什么可得意的。


    赵时晴问道:“外公,你让人盯着李掌柜,一定顺便打听到不少事吧,比如那个林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还有林森的原配,听说是他的表妹,这位表妹又是怎么从表妹变成原配,又变成姨娘的?


    外公,你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查出来了,你若是不说,下次我再从外面弄到好东西,就不想着你了。”


    真是的,她坑人时都想着这个小老头,小老头若是不和她说实话,下次她连根鸡骨头也不给他带。


    她记仇,有仇不报她会发疯,她发起疯来是很可怕的。


    就在她准备把手里的鸡骨头用力拍在桌子上时,小老头便妥协了:“那个林家不是好东西,一家老小都是脏心烂肺的”


    小老头不出手则已,他一出手,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李掌柜做梦都不会想到,从他出京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举一动,便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而他却毫无察觉。


    李掌柜打听到的事,现在原封不动,从小老头嘴里说了出来。


    听得赵时晴想用鸡骨头扎死那一家中山狼。


    “可恨,太可恨了,换作是我,就放把火,把那一家子全都烧死,不让我好过,那就谁也别想好过了。”


    小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他的大孙女。


    小老头从另一只烧鸡上,撕下一只大鸡腿,递给赵时晴。


    “宝贝大孙女,一群畜生而已,不配让你动气,来,再吃个鸡腿,若是吃完这个鸡腿还生气,那咱就再吃一个。”


    赵时晴被小老头的话逗乐了,她虽然气不过,可是她和那姓罗的非亲非故,若不是慧心公主肖想她的人,她才懒得去管这些事。


    没错,萧真是她的,若是不信,她可以盖章,盖上章了,那就是她的。


    她静下心来,转念一想:“外公,您说慧心公主把罗氏找过来是存了什么心思?”


    小老头反问:“你说呢?”


    赵时晴想了想:“她想利用罗氏?”


    小老头点点头:“有进步,继续说。”


    小狐狸得到老狐狸的鼓励,顿时来了精神,啊呜一口,咬了一口鸡腿,小妖这时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窜到桌上,准备从她嘴里抢肉吃。


    赵时晴三两口把肉咽进肚子,气得小妖白她一眼,转身走了,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望着小妖的尾巴尖,赵时晴幽幽开口:“她心里有惦记的人,便会忍不住把林森和她心里的那个人做比较,林森本就是渣渣,再一比较,连渣渣都不是了,变成猪粪了。


    她不想要猪粪,可她不敢去抗旨,所以她找到了罗氏,她要利用罗氏,揭开林森的真面目。


    只要林森变成公认的伪君子,宫里的那位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会取消这门亲事,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可是那罗氏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她有什么办法扳倒林森呢?”


    她在说,也在想,这番话看似是说给小老头的,实则更是说给她自己的。


    没等小老头开口,她便有了答案。


    “登闻鼓!她让罗氏去敲登闻鼓!”


    第233章 狸花老大(两章合一)


    在皇室中,慧心公主不是第一个让人去敲登闻鼓的,二皇子便是她的榜样。


    不过,以慧心公主在皇室中的地位,她应是不知道那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二皇子,她甚至也不会知道二皇子并非病故,而是被自己的父亲“赐”死的。


    但是,慧心公主知道那件事,知道那对为子鸣冤的老夫妻,更知道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死在杖下。


    赵时晴闭了闭眼睛,以前,她只把慧心公主当成犯花痴的疯子,可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这世上真的有很多坏人,她以为朱玉够坏了,以为孙兰芝够坏了,可是那些人坏在明处,而罗丽琼,恐怕等到她被杖毙的那一刻,还对慧心公主感激涕零。


    你揭露林森,让他身败名裂,丧失做驸马的机会,那林森本就是人渣,你不想和他成亲,你做这些无可厚非。


    可你为何要利用可怜的罗丽琼?


    只因你是公主,而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吗?


    不,你也是孤女,你和她的区别在于你在皇室,而她在民间。


    赵时晴从未像现在这样鄙视一个人,她扔下手里的鸡骨头,站起身来,对甄五多说道:“外公,我出去走走。”


    甄五多:“把嘴擦干净。”


    赵时晴接过凌波递来的帕子,在嘴上胡乱抹了两下,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甄五多干咳一声,一名暗卫从门外进来。


    “跟着她,别让她发现。”


    天已渐黑,赵时晴走出甜井胡同,打个呼哨,小乖飞到她面前。


    【有人跟着你,五个。】


    赵时晴相信肯定是外公派人跟着她,但不相信有五个,因为小乖不识数,如果一两个有可能是真的,但凡他说出三以上的数字,那可千万别相信。


    赵时晴说道:“你认识佳柔长公主府吗?”


    小乖歪着脑袋,这几个字凑在一起,他不明白。


    赵时晴叹了口气:“算了,咱们一起去找吧。”


    她记得听人说起过,佳柔长公主府离紫竹观很近,这样可以方便长公主去道观。


    可是她也没去过紫竹观,甚至不知道紫竹观的位置。


    她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那件宝蓝色书生袍,她没有惊动老范,从后门将骡车赶了出来,为了让自己更像一个车马式,她把老范放在骡车上的破草帽扣在头上。


    忽然,三道黑影窜上骡车,迅速抢占最舒服的位置。


    赵时晴咦了一声:“小夜,你怎么也来了,你出来谁看家?”


    小夜:【马屁精看家。】


    小夜口中的马屁精是阿黄,小夜和阿黄誓不两立。


    赵时晴看向另外两团:“你们去过佳柔长公主府吗?”


    小妖和大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跑出去浪,说不定去过呢?


    可是两只猫全都表示没有去过,什么佳柔长公主,猫不认识。


    “小乖,前面开路,看到鸟就问问紫竹观怎么走。”


    京城只在几条主要街道有宵禁,五城司会不间断地巡逻,不过只要绕开那几条街道也就行了。


    好在小乖的运气不错,只问了三只鸟,便找到认识紫竹观的。


    赵时晴以一把瓜子仁的代价,雇了一位向导,那是一只麻雀,它和同伴吵架,准备独自闯天涯的时候,被一只鹰搭讪,小麻雀先是恐惧,然后激动,现在是得瑟。


    它出息了,它不但傍上老鹰,还和一个懂鸟语的两脚兽做生意。


    小麻雀去过紫竹观,也认识紫竹观附近那座大宅子。


    赵时晴带着她的夜行小分队,跟着小麻雀穿街走巷,一个时辰后,便来到长公主府。


    赵时晴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把骡车停在那里。


    她身上穿的是深色袍子,与夜色浑然一体,小麻雀没有跟上来,它正在骡车顶上品尝它的瓜子仁。


    赵时晴答应,会把没吃完的瓜子仁,放到它指定的地方。


    到了府墙外,小妖喵了一声:【猫来过这里,那棵树下埋着猫的臭臭。】


    大胖附和:【这棵树下埋的是我的臭臭。】


    赵时晴:好吧,之前问你们,你们说没来过,到了地方,又说来过,你们是耍我玩的吧?


    赵时晴问道:“你们认识这里的猫吗?”


    大胖:【我认识这里的狸花老大,上次它说要带我混】


    小妖喵了一声,表示不满。


    【不要脸的老大,猫讨厌它!】


    赵时晴:不用问了,自家妖妹妹肯定被那只狸花调戏了。


    大胖:【你都把它的脸抓花了,你也没吃亏啊。】


    小妖:【臭肥猫,闭嘴!】


    赵时晴连忙劝架,下达命令,让他们去把狸花老大叫过来。


    小妖不肯去,大胖自己去的,片刻之后,大胖便带着一只狸花猫走了过来。


    那只狸花大摇大摆,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还没靠近,小妖便冲他哈气,弓起身子,随时准备发动猛攻。


    小夜原本正在赵时晴脚边睡觉,听到动静猛的跳了起来,冲着那只狸花汪汪大叫。


    赵时晴:“自己人,闭嘴!”


    小夜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狸花冷哼一声,骂道:【哪来的傻狗。】


    小夜哼哼两声,宝宝被欺负了,宝宝好可怜。


    看到赵时晴,狸花老大一脸不屑,问大胖:【你说的就是她?】


    没等大胖开口,赵时晴便道:“就是我,咋地,要不要单挑?”


    狸花老大惊愕地瞪着她:【你是妖怪?】


    赵时晴点头:“我不但是妖怪,我还会把猫变成狗。”


    她一指小夜:“看到了吧,这是玄猫变的。”


    狸花老大打个激灵:【玄猫变黑狗?你让本猫来,是想把本猫也变成狗?】


    赵时晴:“你若是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你变成狗,而且是癞皮狗。”


    狸花老大从未见过会和猫说话,而且彼此还能听懂的两脚兽,它又惊又怕,妖怪啊,传说中的妖怪,竟然让本猫遇上了。


    【本猫不要当狗,更不要当癞皮狗!】


    赵时晴微笑:“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回答的好,重重有赏。”


    她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几条小鱼干。


    小鱼干是凌波做的,用的是凌波的独门秘方,闻着味道,狸花老大口水直流。


    接下来,赵时晴问的几个问题,狸花老大全都回答了,赵时晴很惊喜,这位狸花老大的八卦水平,直逼阿黄啊,长公主府里,上至长公主睡觉磨牙,下至小内侍偷吃了一个苹果,它全都知道。


    【你问慧心公主从外面带回的那个女人啊,本猫知道,那个女人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赵时晴一怔:“今天晚上就要走?”


    狸花老大:【本猫被这个胖子叫过来之前,看到她在院子里烧纸,她一边烧纸一边喊娘,吓得本猫还以为有鬼呢,她说她晚上就走,让皇帝知道那个坏人干的坏事,让皇帝做主,把她的孩子还给她。】


    赵时晴不寒而栗。


    同样的事,如果放在她身边的朋友们身上,谁会相信敲敲鼓,挨一顿板子,就能让皇帝做主,把孩子还给她?


    谁会相信呢?


    赵时晴把身边的人想了一遍,连八岁的张野都不会相信,但是有一个人会信。


    那就是万如意!


    万如意自幼被养在尼庵,单纯如白纸,很容易便会相信别人,但是她心灵手巧,她是单纯,却不愚蠢。


    赵时晴没有见过罗丽琼,但是从老爷子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可以看出,罗丽琼虽然不是自幼被养在尼庵里,但是她七岁便到了林家,直到她被送到庄子,这其间她没有离开过罗家,也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她就像一个面团,任由林家搓圆捏扁,在一定程度上,她和万如意有相似之处。


    所以她相信了慧心公主的鬼话,并且深信不疑,以为只要她去敲了登闻鼓,就能把林森做的坏事大白于天下,到时皇帝会为她做主,会把她的孩子还给她。


    赵时晴握紧拳头,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慧心公主嫁猪嫁狗都和她没有关系,可是这件事太缺德了,她的拳头硬了!


    这里是佳柔长公主府,慧心公主能把罗丽琼藏到这里,还要感谢佳柔长公主和她的宫婢嬷嬷们,全都超凡脱俗,把精力全都放在了修炼上。


    是的,刚刚狸花老大说了,这里住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五迷三道,受到他们的影响,狸花老大也想有朝一日,成为一代猫仙,可惜它的意志不够坚定,打坐睡得香喷喷,最终,猫仙耽误在睡觉上。


    但是话又说回来,虽然长公主府的人不会对慧心公主紧盯不放,但这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慧心公主胆子应该还没有大到带着罗丽琼走正门的地步。


    赵时晴眯起眼睛,问道:“你知道慧心公主平时是走哪个门?”


    【知道!】只要是和长公主府有关的事,狸花老大就没有不知道的,这里是它的地盘,它就是这里的老大。


    赵时晴叫来小乖,和他耳语几句,小乖拍拍翅膀飞走了。


    狸花老大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个妖怪不但能驭猫驭狗,还能驭鹰!


    天呐,那只鹰该不会也是猫变的吧?


    狸花老大没有管住自己的嘴,问出了这个问题。


    赵时晴冷哼一声:“不要心存幻想,还想当鹰?猫头鹰都不行,你只能变成狗。”


    狸花老大:本猫讨厌狗!


    两个时辰后,赵时晴困得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小乖终于飞了回来。


    【出来了!】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深夜的大雍帝京,没有了白天的花团锦簇和夜晚的华灯初上,如同一位卸去华丽妆扮的迟暮妇人,寂寥苍凉。


    一顶小轿走在小巷里,一个人带着一只狗两只猫远远跟在后面。


    赵时晴觉得她来时走的那些路已经算是小路了,可是和这顶小轿相比,她走的那是康庄大道。


    毕竟,那些路还能容骡车能过,而现在,她已经把骡车留在路上了,派了小乖看车,因为骡车根本在这些小路上走不开,钻都钻不进去。


    赵时晴庆幸她在是山上长大的,体力好,跑得快。


    刚开始,一狗二猫都能跟上,可是走着走着,小妖就跳到了她的怀里,她走不动了。


    大胖也喊累,肉太多了。


    急行军不适合他们,他们平时都是一边玩一边走。


    于是赵时晴只能抱着一个,背着另一个,她走得满头大汗,眼泪汪汪。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赵时晴还是看清楚了。


    这顶轿子就是路上拉脚用的那种,而这两名轿夫虽然身强力壮,但显然不是练家子,慧心公主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外面雇来的轿夫,这两个人有很大可能,和李掌柜一样,都是孟家的仆从。


    就在赵时晴觉得自己累得快要趴下的时候,轿子终于停了。


    这里很偏僻,好在赵时晴来过这地方,这里离如意坊不远。


    赵时晴之所以来过这里,是因为这里曾经和苏记茶铺齐名,也有一座凶宅。


    而此时,轿子停下的地方,就是那座凶宅的所在,一家小客栈。


    曾经这家小客栈里发生过一件凶案,一个疯子拿着菜刀闯进来,见人就砍,死了三个人,重伤多人,那名疯子没有家人,他自己也在抓捕中死了,苦主们禀承死哪讹哪的传统,只好找客栈老板索赔,客栈老板赔不起,连夜逃走,苦主们把客栈里能拿的东西一抢而空,只留下一座空房子。


    十几年后,当年的凶案早已被人遗忘,客栈老板悄悄回到京城,把这里贱卖了。


    现在这里还是客栈,但是生意冷清。


    赵时晴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那两名轿夫从客栈里出来,她便带着小夜走了进去。


    深更半夜,先是两名壮汉送一个女子过来,接着,又来了一个小书生,对了,小书生还带着一只狗两只猫,客栈的伙计看得眼睛都直了。


    赵时晴又累又困,肚子还很饿,她摸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伙计:“给我找点吃的,余下的都是你的。”


    小伙计不敢置信,十两啊,这可是十两啊。


    见他站着不动,赵时晴说道:“刚刚进来的那个女的,是我外甥她娘,你顺便也给她送点吃的,对了,再给我开间房,十两不够吧,再给你十两!”


    又是一张银票递过来,小伙计如梦方醒!


    第234章 玩个游戏(两章合一)


    做为客栈里唯二的住客,赵时晴住到了罗丽琼的隔壁。


    这家客栈的生意太差了,差到养不起厨子,小伙计身兼数职,不但是伙计,还是大厨,也是二厨,还是洗碗大婶。


    另外,小伙计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这里的少东家。


    对了,客栈里没有掌柜,他还是掌柜,客栈里也没有帐房,他也是帐房。


    他那个自作聪明的阿爷,来京城买下了这家客栈,以为捡了大便宜,可是客栈开了三年,就亏了三年,想要赔本贱卖都没人买。


    阿爷索性回老家去了,眼不见心不烦,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了他最器重的大孙子。


    临走时还拍着他的肩膀:“爷的大金孙,爷最看好你了,这家客栈就是爷为你打下的江山,你好好经营,爷还靠你养老呢。”


    小伙计看着两张十两的银票,激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小伙计想哭啊,去年一整年,客栈净赚五两银子,这位小公子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的,这位小公子可比他阿爷靠谱,也不知道这位小公子缺孙子不,他想换个阿爷了。


    小伙计恨不能使出混身解数,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房里只有一把菠菜,两个鸡蛋和几斤白面。


    小伙计用十二万分的诚意,煮了一碗菠菜鸡蛋面。


    他恭恭敬敬把面送到赵时晴面前,赵时晴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别说一碗面,以她现在肚子的空阔程度至少三碗打底。


    一碗面吃完,她看到小伙计居然没走,正一脸孺慕地看着自己。


    赵时晴怔怔,他为啥这样看着她?


    看得她心慌慌的,问道:“还有面吗?”


    小伙计一怔:“您没有吃饱?”


    赵时晴点点头。


    小伙计:“您等等,我再去煮。”


    “不用了,你给我外甥他娘带话了吗?她怎么说?”赵时晴问道。


    小伙计惭愧,他只顾激动了,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您等着,我这就去!”


    就在隔壁,小伙计便去敲门,可是里面却像没人一样,迟迟没人应门。


    小伙计无计可施,急得团团转,这个传话的服务是包涵在那二十两之内的,如果他不能把话带到,是要退钱的。


    赵时晴听着外面的敲门声,便知道罗丽琼是不准备开门了,只等着时辰一到,便从这里走出去,走到大理寺前,敲响登闻鼓。


    赵时晴索性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这里是二楼,虽是隔壁,但是两间屋子的窗子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赵时晴虽然武功平平,可毕竟是从小练武的,这点小问题还难不倒她。


    小伙计还在敲门,罗丽琼的心跳也和那敲门声一样,一下重过一下。


    她知道自己此去生死未卜,但是公主说了,无论生死,都能揭露林森恶行,如果她死了,那便是搭上一条人命,林森必死无疑。


    如果她活着,那么便能用她的嘴,将林森和林家的恶行大白于天下。


    公主向她保证,无论她是生是死,公主都会将她的儿女养在身边,视如己出。


    罗丽琼的嘴边溢出一抹微笑,当公主一定没有任何烦恼吧,那位公主真美,真高贵,而且公主是那么温柔。


    她的母亲也很温柔,可是母亲发疯后就不再温柔了,母亲总是无缘无故就骂人,也骂她,甚至还会打她。


    后来她有了身孕,那时她想,她一定要对自己的孩子温柔以待,她不会骂他们,也不会打他们,她要把所有的爱全都给他们。


    可是她没有机会,她的孩子被抱走了,她甚至没有听到那声期待许久的“阿娘”。


    她这个阿娘很没用,她没有照顾过孩子们,她的孩子们甚至没有穿过她亲手缝的衣裳鞋袜。


    而现在,她终于能为孩子们做一件事了,她要让她的孩子们脱离林家那个狼窝,公主会收养他们,给他们最好的生活,供他们读书,她的儿子可以考科举做状元,她的女儿有公主撑腰,不会像她这样遇人不淑。


    一滴清泪滑落到嘴边,苦苦咸咸。


    忽然,砰的一声脆响,罗丽琼吓了一跳,本能地向门口看去,木门完好无损,小伙计还在外面敲门。


    “不是门,是窗子。”


    罗丽琼便又看向窗子,原来紧闭的窗子,现在已经被打开了,不,是窗扇掉下来了!


    不对,刚才是谁在说话?


    罗丽琼顿时紧张起来,她东张西望,没人,还是没人。


    身子转了一圈又转回来时,差一点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赵时晴叹了口气:“大姐,你好笨啊。”


    罗丽琼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可是她的嘴巴被人捂住,以至于这声尖叫变成了“唔唔唔”。


    赵时晴:“你一个人在屋里,又是哭又是笑的,做什么美梦呢?你是不是在想,你死以后,慧心公主会帮你养儿子养女儿,供你儿子读书做状元,一朝看尽长安花,把你女儿培养成像她那样的淑女,十里红妆嫁入高门,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罗丽琼:“唔唔唔。”


    赵时晴:“你的脑子里发洪水了吗?你真当慧心公主法力无边吗?你知道她那相依为命的妹妹在哪里吗?在慈恩寺里砍柴烧火,给尼姑洗脏衣裳,吃不饱穿不暖,三天两头还要被打骂,过得还不如宅门里的丫鬟。


    她连亲妹妹都帮不上,你还指望她帮你养孩子?


    你信她,还不如信我是神仙!”


    罗丽琼用力摇头:“唔唔唔。”


    赵时晴:“林森不是好人,她不想和林森成亲,可是她虽是公主,可其实在皇帝眼里什么都不是,皇帝给她定下的亲事,她不敢不从,怎么办?她就想到了你这个大傻子!


    果然,人家三言两语,你就信以为真,用自己的性命去帮她解除婚约。


    罗丽琼,林母是你的亲姨,你爹死后,她是不是口口声声会善待你们母女?


    她善待你了吗?


    逼疯你娘,抢走你的家产,毁去你的清白,抢走你的孩子,这就是她口中的善待。


    她与你有血缘关系,尚且如此,慧心公主与你非亲非故,你难道还能指望她会善待你的孩子吗?


    你以为你为她而死,她便会良心发现,遵守承诺?


    罗丽琼,这世上最不能指望的,便是良心!


    林家侵吞罗家的家产,你是苦主,更是证人,若是你这个苦主兼证人死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哪怕林森伪君子的真实面目被揭露,他受到的影响,也只是不能尚公主而已,至于你们罗家的冤屈,连你这个苦主都死了,谁还会管?


    慧心公主吗?


    她会说她压根就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什么罗家!


    林森犯的,不过就是贪慕富贵抛弃糟糠而已,那戏台上的包龙图,斩的也只是陈世美一人,且林森没有派人杀你,你是自己敲登闻鼓上赶着寻死,怪不得他。


    所以你用生命做代价,所换来的,也只是让林森尚不成公主而已。”


    这一次,罗丽琼没再挣扎,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时晴。


    是吗?


    真的吗?


    她搭上性命去敲登闻鼓,真的只是让林森不能尚公主吗?


    赵时晴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有所触动,继续说道:“你不想让林森尚主,你对他还有情意,希望有朝一日,与他双宿双栖,白头到老?”


    罗丽琼怔了怔,然后缓缓摇头,她也曾经这样想过,那时她想,既然两人有了孩子,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可是当她被送到庄子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为了省下一口饼子,在田间晕倒时,她便不再妄想了。


    她从庄子里逃出来,她所求的,从不是与那男人破镜重圆,她只想找到她的孩子,她现在会种田,也会织布,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孩子。


    所以,那男人娶不娶公主,和她没有关系!


    他还没有金榜题名的时候,就已经把她送到庄子里受苦了!


    赵时晴继续说道:“林森不能尚主,林家不会认为这是慧心公主的意愿,他们只会认为是你破坏了这桩好事,他们恨的是你,不是慧心公主,更不是皇帝。


    可是你已经死了,他们便把对你的仇恨宣泄到你的孩子们身上。


    他们林家,花着你的钱,虐待你的孩子,不让他们吃饱穿暖,不让他们读书,让他们像你一样,没有见识,没有主见,任人摆布!


    你今年二十二岁,若你明天死了,那便活了二十二年。


    可你的孩子呢,他们过着缺衣少食,还要被人打骂的生活,他们能活到二十二岁吗?”


    罗丽琼已经泪流满面,赵时晴松开手,罗丽琼跌坐在椅子上。


    她好傻啊,她真的好傻。


    她哭了一会儿,问道:“我该怎么办啊?我只想要我的孩子,我”


    赵时晴说道:“其实你若是只想要回孩子,这事并不难。”


    “不难?”罗丽琼不可置信,如果她没来京城倒是也好,可是她稀里糊涂来了京城,这里是京城啊,与林家族里很远很远,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那里,毕竟,她从庄子里出来,就被拐子拐走了。


    赵时晴给她分析:“林家现在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以前他们让你生孩子,是为了名正言顺接管罗家的产业,现在罗家的产业已经变成他们的了,林森又考上了进士,有了官身,即使不能尚主,也能另娶高门贵女,哪个高门贵女愿意进门就给人当娘?所以林家已经把这两个孩子过继给族人了,林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只要银子给到位,就能把两个孩子要过来。”


    赵时晴分析得头头是道,罗丽琼晦暗的眸子渐渐有了光彩,可是听到最后,那点光彩又消失了。


    银子,她哪有银子?


    赵时晴:“你没有,可是林家有啊,何况林家的银子本来就是你的。”


    罗丽琼不明白,她哪有本事把银子要回来啊,这位小弟弟也太高看她了。


    赵时晴说道:“我可以帮你,难道你不信我?你连慧心公主都相信,竟然不信我?你太让我伤心了,天呐,我受到了伤害!”


    赵时晴语气夸张,可是罗丽琼却信以为真,她以为这位小弟弟真的伤心了。


    “你别伤心,小弟弟,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真的好笨。”


    赵时晴:你叫谁小弟弟呢,我挺大一老爷们,你叫我小弟弟?


    “你天快亮了,你是不是该出发了?”


    罗丽琼看向窗外,是啊,天快亮了,按照她与慧心公主的约定,她现在的确该出发了。


    见她没有说话,赵时晴却心中一动,问道:“你认识从这里去大理寺的路吗?”


    罗丽琼摇摇头:“我刚到京城,怎么会认识呢?”


    赵时晴问道:“有人来接你?”


    罗丽琼点头:“公主,不,慧心公主,她说到了时间,我从客栈里走出去,就会有人给我带路,让我跟着那人走就行了。”


    赵时晴冷笑,真是难为这位公主了,心细如发,面面俱到,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让她想到了。


    “你们约定的是什么时辰?”


    赵时晴看向屋子一侧的更漏。


    罗丽琼说了时辰,赵时晴说道:“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罗丽琼一脸茫然,小弟弟刚刚还说要帮她,她都准备相信了,小弟弟却又说要玩游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玩游戏?


    小弟弟还是个孩子,小孩子都喜欢玩游戏,这个小弟弟应该是个好人,没有小弟弟,她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小弟弟于她有恩,那她就陪他玩游戏吧。


    赵时晴想不到罗丽琼竟然会想这么多,见罗丽琼点头同意,赵时晴大喜。


    “现在,你把衣裳脱了。”


    罗丽琼大惊失色,双手护在胸前,像看登徒子一样看着面前的小弟弟。


    小孩子不学好,该打屁屁。


    赵时晴无奈:“算了,还是我先脱吧。”


    外面的小伙计终于敲累了,他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喘着喘着,竟然睡着了。


    忽然,木门从里面打开,小伙计倒在地上,猛然惊醒,睡意全无。


    那位小公子的外甥的娘,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235章 黑无常大人(两章合一)


    四更时分,一个女子从一座传说是凶宅的小客栈里走了出来。


    而在前面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老乞丐,步履盘跚,女子伶仃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如影随行,跟在老乞丐的身后,不远不近,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便被黑夜吞噬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离大理寺不远的一条后巷。


    大理寺所在的街道,名叫六部后街,顾名思义,还有六部前街。


    可想而知,这两条街上都是衙门,有文有武。


    有衙门就有官员,官员也是人,他们也要吃饭,尤其是早中两餐,多是在外面吃的,而且下衙之后,也会三三两两小聚一下,抱怨几句。


    因此,专作官员生意的小馆子小茶馆便应运而生,这些铺子就在六部街附近,看似小本生意朴实无华,实则出入无白丁。


    老乞丐将女子带来的那条后巷,便是这些小馆子的屋后,若是白天,这里还是很热闹的,送菜的,送货的、收泔水的。


    可是现在,这里很安静,放眼望去,长长的巷子里,没有第三个人。


    老乞丐指了指一家铺子后门的门檐下面,示意女子在这里等着。


    等什么?


    等到天光大亮,街上人声鼎沸的时候。


    女子默默点头,朝着老乞丐福了福,谢他为自己带路。


    天还没亮,不知何时起了雾,老乞丐感觉脸上湿漉漉的,雾色模糊了他的眼睛,也模糊了那女子的面庞。


    老乞丐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他虽不知这女子为何要来此处,下一站又是何处,但是他知道,有人既然愿意出十两银子让他带路,那这女子要去的地方,定然不是什么好去处,说不定,是死地。


    他在京城多年,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活儿,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之所以先收钱,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会被灭口,而现在,那十两银子就在他的身上,他要立刻离开这里,先出城躲几天吧,小崔庄的那个老寡妇对他有点意思,就去小崔庄。


    老乞丐一改来时的蹒跚,忽然跑了起来,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见他走了,女子缓缓抬起头来,雾气中,一双明眸亮得耀眼。


    她吹了声口哨,一只狗两只猫便从身后窜了出来,小夜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已经忍了一路了,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叫,他快要憋死了。


    他正准备叫第二声,脸上便挨了一爪子,小妖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傻狗,闭嘴!】


    小夜的叫声化作一声呜咽,他还是个宝宝,他叫两声怎么了?他又没吃猫的小鱼干。


    赵时晴拍拍他的狗头,这孩子还需要历练,多出来几回就懂事了。


    小夜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他又兴奋起来,尾巴摇出残影。


    赵时晴说道:“走吧,咱们去找人过来敲鼓。”


    京城里有一条胡同,距离贡院和国子监都很近,名叫高升胡同。


    三年一次的会试,各地举子汇聚京城。这些外地来的举子,大多住在各地会馆或者京城里那几家专作考生生意的客栈里。


    但是也会有一些家境不错的,会租个院子,或独租,或者和三两好友合租,闭门谢客,安心读书。


    高升胡同便是这些考生租房的首选。


    这里曾经出过两位状元,一位榜眼,两位探花,三位传胪,而且只要是从这条胡同里考出来的进士,仕途发展得都很好。


    就连当朝首辅冯恪,当年也曾在这里租住。


    因此,那些会馆和客栈,只在大比之年才会客满,而高升胡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房难求。


    最近一次的春闱,前三甲虽未出在高升胡同,可却出了包括传胪在内的七位进士。


    其中一位,便是吊车尾的林森。


    这七位进士当中,有四位外放出京,有两位考上庶吉士留在京城,还有一位虽然没有考上庶吉士,可也留在京城的,这便是林森。


    高升胡同的租金不便宜,因此,虽然有三位进士留在京城,但是仍然住在这里的,只有林森一人。


    据说,他本来也准备搬走了,可是忽然天降好运,他被皇帝选中,让他与公主相看,于是他便打消了搬走的念头。


    搬出高升胡同,他一时可找不到这么体面的住处。


    自从他被皇帝指婚给慧心公主,隔三差五,便会有宫里的内侍来这里送赏赐。


    虽说慧心公主在皇室中的存在感不高,但公主就是公主,代表着皇室的体面。


    做为准驸马的林森,总不能太掉价。


    他租的是个独门独院,三间屋子被各种赏赐堆得满满当当,眼看就要堆不下了。


    林森的父母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而林森也已经委托牙行,准备在京城买宅子了。


    他和公主成亲之后,虽然可以住进公主府,但是他的父母却不能,当然,如果公主同意,那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和公主刚刚成亲,还不能摸清公主的脾气,当然不能贸然就把父母接进府里,所以只能暂时先置办一座宅子,到时宫里送来的这些赏赐,就能堂堂正正地摆在宅子里,这是属于他们林家的东西,有很多都是能传家的。


    林森很忙,忙着接待宫里和礼部派来的人,忙着接待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来送礼道贺的人,忙着应付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忙着找房子,忙着很多事。


    今天,林森又忙到很晚,作为新出炉的驸马爷,他有很多应酬。


    他其实很想结识其他驸马,不过,京城里的驸马凤毛鳞角,大多数公主要么和离没有驸马,要么就是驸马死了,还有像佳柔长公主那样不肯成亲的。


    前几天,林森见到了佳乐长公主的驸马代凡,可惜,这个代凡一无家世,二无前程,为人呆板,沉默寡言,全程没和他多说一句话,让林森觉得很无趣。


    相比于这位代驸马,他更想结识的是佳宜长公主的萧驸马。


    他在来京城前就听说过萧驸马,这位当年是堂堂探花郎,不仅如此,他还是萧氏子孙。


    清泉萧氏,曾是本朝名阀,如今虽然人丁萧落,但在大雍仍是举足轻重的大世家。


    更何况,佳宜长公主和其他长公主不同,她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女,当然,佳乐长公主的母亲也是皇后,但是这位皇后早已被废,最后死在冷宫里,而佳宜长公主的生母,却是以皇后之尊下葬,如今在皇陵里等着太上皇。


    仅是佳宜长公主的这个身份,萧驸马便夫凭妻贵,更何况萧驸马自己的出身也很好。


    可惜,林森找了很多关系,却直到现在,也没能见到萧驸马。


    睡前,林森还在想这件事,他思来想去,想到一个梁地来的举子,他记得那人说过,他姐姐的夫家,和清泉萧氏是亲戚。


    也不知这个梁地举子还在不在京城,明天找几个同科问问,若是能跟着这人一起去佳宜长公主府就好了。


    想着想着,林森便进入了梦乡。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被人抓去卖艺,胸口碎大石。


    沉重的石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想喊却喊不出,急得他满头大汗,迷迷糊糊的,他伸手去推,想要把胸前的重物推开,入手毛茸茸,一股湿糊糊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吓了一跳,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清澈得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那么近,这么美。


    可是下一刻,他便看到了这双眼睛下面的那张嘴,一张伸着舌头哈哈喘气的嘴。


    狗,这是一只狗!


    林森不怕狗,可是不代表不怕一只半夜三更趴到他身上冲他伸舌头的狗。


    此时的林森,像见到鬼一样,吓得半死。


    他想张嘴大喊,可是声音却堵在喉咙里,林森这才发现,他的嘴巴和舌头全都麻嗖嗖不听使唤。


    林森想要起身,可是那只狗稳稳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这是梦吗?这一定是梦!


    闭上眼,再睁开,那只狗还在,天呐,他竟然觉得那只狗在对他笑,只是那笑容太诡异,太可怕。


    下一刻,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从头顶伸过来,按在他的眼皮上,林森吓得几乎窒息,双手如有千钧重,根本没有勇气抬起手把那只爪子打开。


    接着,又有一只毛茸茸也按了上来,按在另一只眼睛上,这一下,林森彻底闭上了眼睛。


    原来,面对危险,闭上眼睛比亲眼看到更可怕,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想象中,还会有更诡异的事情发生。


    很快,林森的猜测便应验了。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记得我吗,我是罗家人。”


    罗家人?


    这是鬼吗?


    听声音是女子,二姨?还是罗丽琼?


    难道罗丽琼也死了?


    没听家里说啊。


    林森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想说,你们罗家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都是我爹娘干的,你要报仇就去找我爹和我娘。


    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他的嘴巴是怎么了,就像不是长在他身上一样。


    妖法,一定是妖法!


    不,这是鬼啊,不是妖!


    在此之前,若是有人说他见过鬼,林森一定会说这是怪力乱神,可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林森就不这样想了。


    他现在最盼望的,是有那捉鬼的道士从门前路过,嗅到鬼气,斩妖驱鬼,急急如律令!


    可惜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那只鬼没有走,按到他脸上的毛茸茸却更多了,而那只狗依然趴在他身上,口水滴在他的脸上,每一次滴落,都让他全身颤栗。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的被子,滑滑的,粘粘的。


    是蛇!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欢迎来到地府,我是你的引路人。”


    地府?


    这不是他住的地方?


    难道刚刚他看到的不是狗?


    对了,那狗是黑色的,难道是传说中的黑无常?


    像是猜中他在想什么,那个声音说道:“黑无常大人有十二化身,你所看到的,只是黑无常大人其中一个化身。”


    原来还真是黑无常啊。


    林森的脑袋晕晕沉沉,空气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舌头和嘴巴仍然不能动,他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死了,否则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而那条蛇,竟然缠上了他的腿,接着,另一条腿也被缠住了,原来钻进来的不是只有一条蛇。


    或者,他身上根本没有盖被子,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他的眼皮被死死按住,他睁不开,也看不到。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害死我,我却还要给你引路,你说,我是不是个好鬼?”


    林森毛骨悚然,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他再次醒来时,睁开眼睛,四周依然一片黑暗,而压在他胸口的,依然是那只黑狗。


    或者,那根本不是黑狗,而是黑无常。


    林森察觉到自己的眼睛能睁开时,脸上便挨了重重一记。


    “你害了我,我来接你去地府,走啊,快走啊!”


    那只黑色的狗头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发女鬼!


    那女鬼惨白着一张脸,冲着他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林森又一次晕死过去


    大雍帝京,无论内里明暗美丑,但是表面上依然繁花锦簇,歌舞升平,形形色色、南来北往的人,一批批来到京城,震惊于京城的宏伟气势,也震惊于京城那日新月异的八卦。


    比如今天最大的八卦,莫过于登闻鼓了。


    那面登闻鼓,在大理寺前伫立经年,似是从太祖皇帝时,它便在那里了。


    斗转星移,风吹日晒,大理寺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那面登闻鼓,依然沉默寡言地站在那里,曾经鲜艳如血的油漆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脱落,尤如那千疮百孔的朝堂,连表面的光鲜也不复存在。


    然而,最近这半年来,那老实巴交的登闻鼓,忽然变得不安分起来。


    先是有一位知府的白发父母前来敲鼓,一死一重伤,但是结果是好的,虽然他们的几个儿子活不过来了,但是杀人凶手和涉案官员全部落网了。


    这件事才过去几个月,就在今天早上,就是一刻钟前,大理寺最老实的登闻鼓,再次被人敲响。


    第236章 又见乌鸦(两章合一)


    而在登闻鼓被敲响之前,还有一件更诡异的事。


    今天是个大晴天,上午的阳光明亮耀眼,透着微微的凉意,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年,青涩却活力四射。


    站在大理寺门口的两位衙役,像往常一样伫立在那里,年青人正是贪睡的年纪,他们也是。


    此时他们正面无表情地站得笔直,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忽然,他们眼前一黑,两人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乌鸦,他们看到了乌鸦!


    无数乌鸦盘桓在大理寺门前,交织成一道黑色的大网。


    两人又惊又喜,这是乌鸦啊,上次京城闹乌鸦,他们恰好不当值,在家里补觉,等到他们听到消息,乌鸦早就散了。


    这件事已经成了终生遗憾,每当有人说起那次的事,他们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们看到了乌鸦!


    老天爷是疼他们的,知道他们心里的遗憾,就让他们亲眼目睹一回。


    若不是他们正在当值,此时一定要跪下叩谢,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


    此时此刻,这些乌鸦也吸引了其他人,无论是去附近衙门办差的,还是衙门里出来送文书的,全都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大理寺。


    乌鸦成群朝这边飞来,早就惊动了京城百姓,乌鸦在天上飞,他们就在地上追,跑得气喘吁吁,有人跑丢了鞋,有人刚买的菜掉落一地,还有人索性连孩子也不管,急得孩子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着跑。


    眨眼之间,六部街上已经站满了人,有官员,有衙差,也有百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乌鸦上面,乌鸦成群,必有大事,而且还肯定是与孝道有关的,是什么事呢,该不会是哪家的老娘被儿子害死,托梦乌鸦了?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


    有那记性好的,立刻想起前不久发生的那个案子,亲娘被儿子活活饿死。


    “那个案子还没判吧,一定是那位老娘在下面等不及了,所以就请神鸦为她申冤。”


    “那也应该去刑部找燕大侠啊,来大理寺干啥,大理寺又不管这些。”


    “大理寺也是断案查案的,怎么就不管了?”


    “肯定不管啊,大理寺只管当官的案子,小老百姓的人家才不管。”


    不过,今天的乌鸦远不及上次那么多,就在众人翘首期盼更多的乌鸦飞来助阵的时候,那些原本在半空中盘桓的乌鸦忽然向着四面八方飞走了。


    那道黑色的大网,顿时便分裂成无数碎片,消失无踪。


    “怎么回事?这就飞走了,还没写字儿呢,喂,鸦神,别走啊,写完字儿再走!”


    可惜乌鸦们听不到他的话,没有停留,转眼间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众人遗憾,上次写了一个孝字,这次却一个字也不写,是这次来的乌鸦没文化,不会写字吧。


    对,一定是!


    “咦,你们看,那是不是一个人?”


    “是人,那人要做什么?”


    “他怎么趴在登闻鼓上,他是疯了吗?”


    “八成真是个疯子,否则如何解释他趴在登闻鼓上?”


    林森就是这个时候苏醒的。


    他听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睛却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他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


    明明看到黑无常大人时,他的眼睛还能视物,可是现在,为何连睁开都不能了?


    他想起那毛茸茸的东西按在眼睛上的感觉,顿时毛骨竦然。


    他的眼睛是被施了妖法,所以睁不开了!


    他变成瞎子了?


    瞎子还怎么尚公主,做驸马?


    不,不能这样!


    他忽然意识到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可是他看不到,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能够救他的东西。


    他挥舞着手里的东西猛的一砸,咚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鼓声,这是鼓声,不是地府,地府里怎会有鼓呢,他还在人间!


    他可以求救,可是他的嘴巴还是不听使唤,但是他可以敲鼓!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的时候,大理寺门前的衙役还在仰头去看飞走的乌鸦。


    接连三声鼓声,终于把他们从乌鸦飞走的遗憾中拯救出来。


    “登闻鼓,有人在敲登闻鼓!”


    今天这是什么好运气啊,不但看到了成群结队的乌鸦,就连敲登闻鼓这么大的事,也让他们遇上了。


    终于不用抱憾终生了,这辈子,值了!


    真的不能怪他们,谁让他们不但错过了乌鸦盖顶这样的奇事,还错过上次那对老夫妻来敲登闻鼓。那次恰好不是他们当值,他们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这件事,当时气得想撞墙。


    今天终于让他们赶上了,两人差一点就当众拧大腿了,这真的不是做梦啊。


    一个立刻进去通传,另一个小心翼翼走到鼓台前,仰望那位敲响登闻鼓的勇士。


    可惜,让他失望了。


    此时,那人趴在登闻鼓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屁股。


    而此刻,那人还在疯狂地敲着身下的登闻鼓,不死不休。


    衙役惊呆了,围观的人也惊呆了,这人该有多大的冤屈,才能拼着命来敲鼓。


    这时,另一名衙役已经带着人从里面出来,出来的那位官员姓郑,上次处置那对老夫妻的也是他。


    他虽然官职不高,可是影影绰绰也听到一些风声,上次那对老夫妻的案子,事关某皇子,那对老夫妻,就是某皇子的对家送过来的。


    郑大人很生气,那对老夫妻是被人利用才来敲鼓的,而他按律处置了那对老夫妻,虽然不用担责,但是明摆着,他也是其中一环,而且也是被利用的。


    这件事让他看起来像个好利用的傻子。


    而今天又有人来敲登闻鼓了。


    郑大人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闲的,都是闲的,真有冤屈,为何不去京衙,不去刑部,偏要来会打板子的大理寺。


    还能为何?


    还不是大理寺的人好说话,不像京衙那般市侩,也不像刑部那样杀气腾腾,说白了,大理寺温和有礼,所以就要被人当成傻子一样耍。


    郑大人代入自己,更生气了。


    待到他走到近前,看清楚那人竟然是趴在登闻鼓上,他盛怒之下,让人把林森拽下登闻鼓,林森身体忽然失重,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而他手里,还死死抓住那只鼓槌。


    “好大的胆子,竟然趴在登闻鼓上,这是不把大理寺放在眼里,打,四十大板,给我狠狠的打!”


    登闻鼓可鸣冤,可上达天听,但是要付出代价。


    敲响登闻鼓,先打四十大板。行刑之后,人若还活着,那便接状子。


    上次那对老夫妻来敲鼓,老妻没有撑过去,当场便死于杖下,而那老翁侥幸活下来,递了状子,此案一出,震惊朝野。


    今天,这四十大板,轮到林森了。


    他甚至没有喊冤,就被人从登闻鼓上拽下来,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刑凳上。


    直到板子重重地落在身上时,疯痛袭来,他的脑袋终于清明起来。


    他刚刚听到什么了?


    登闻鼓?


    大理寺!


    难道他刚刚敲响的是登闻鼓?


    林森来不及深想,也来不及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便疼得晕死过去。


    面对年轻力壮的林森,大理寺的衙役们没有手下留情,每一板子都是真材实料,四十大板打完,林森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名衙役嫌弃地把手伸到林森鼻下:“还有气,没死。”


    郑大人冷哼一声:“这小子倒是命大。用水把他泼醒,让他申冤!来人,去请李少卿!”


    李少卿便是大理寺少卿。


    若是寻常案子,自是进到衙门里面再递状子,可是敲登闻鼓的和其他的不一样,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诉说冤情,递上状子。


    所以,林森要醒过来,还要请大理寺少卿从衙门里出来。


    李少卿来的时候,衙役们正往林森身上泼水。


    一盆盆的凉水泼下去,是种子也要发芽了,可是林森却还是一动不动。


    “这小子该不会是装死吧,来敲登闻鼓还要装死,这人怎么想的。”


    不仅是衙役们悄悄嘀咕,围观的人群同样议论纷纷。


    反正那四十大板没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只管看热闹。


    直到第五桶水泼下去,林森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刚才的那名衙役走过去,将他的身体翻过来,咦了一声,把一卷白布从林森的衣襟里拽出来。


    林森身上的衣裳都被水浸透了,这卷白布被他压在身下,幸运地没有弄湿。


    “少卿大人,这里好像有状子。”


    李少卿嗯了一声:“拿来,本官看看。”


    那卷白布被送到李少卿手中,他将布卷展开,果然是状子。


    只是让李少卿意外的竟然是,这状子的被告,是一对夫妻,而写状子的原告,竟然是这对夫妻的儿子。


    “林森?”这个名字似是在哪里听到过,李少卿略一沉思,便想起来了。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郑大人:“那位名列第三十五的进士,是不是叫林森?”


    李少卿以前就见过林森,但却是因为最近的赐婚,才把人和名字对上号。


    只是事关公主,这种场合不便多说,李少卿这才避重就轻,说起了林森的名次。


    郑大人也想起来了,名列三十五,也就是最后一名的那位幸运儿,不就是要尚公主的那位准驸马吗?


    对,那位就是叫林森。


    刚刚听到这个名字时,他冷哼一声:“这人八成是五行缺木。”


    也因此记住了这位不曾谋面的准驸马。


    郑大人虽然不知道那状子的内容是什么,但是李少卿提起林森,莫非那状子要告的人是林森?


    有意思,真有意思。


    别问郑大人为啥会这样想,问就是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


    寒门书生,悬梁刺骨二十载,好不容易跃了龙门,眼看就能为国效力,为民请命了,他倒好,转身做了驸马,就好像他读了那么多书,就是为了讨女人欢心一样。


    若是那些含玉匙出生的二世祖倒也罢了,可偏偏做驸马的,大多都是家境平平,甚至还有集全村之力供出来的。


    看着躺在地上的那滩血肉模糊的烂肉,郑大人陷入沉思。


    李少卿却已经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林森。


    李少卿见过林森,年轻英俊,一表人材的新科进士,虽然是最后一名,但也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因此,李少卿多看了几眼,印象深刻。


    而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仔细看还有林森的影子,再联想到这份状子,此人正是林森。


    按照规矩,李少卿将状子递给身边的文吏,文吏接过状子,清清嗓子,大声朗读起来。


    读到一半时,在场围观的人便议论起来。


    竟然是儿子状告父母!


    “这父母是畜生啊,竟然抢夺孤儿寡母的财产,真不是东西,难怪就连亲儿子都看不过去了。”


    “可不是嘛,这就是妥妥的吃绝户,亲姐逼死自己的妹妹,为了抢夺财产,还让那可怜的外甥女生下孩子,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亲戚?”


    “少见多怪,十个吃绝户的,八个是亲戚。”


    这是来自普通百姓的声音。


    而六部街上那些原本出来办差的官员,此时全都沉默不语。


    他们和郑大人一样,即使不认识,也听说过林森的名字。


    主要是这人太幸运了,二甲最后一名,差一点就成了同进士,而且他的名字也很特别,很容易便记住了。


    更何况就在前不久,这人还被赐婚给慧心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准驸马。


    有人羡慕,也有人不屑,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京城里的官员,尤其是低品级的官员们,大多知道林森其人。


    还有一个眼神好的,离得很远,居然也能认出来,刚刚那个挨打的人,就是林森。


    林森竟然状告父母,这是不想要自己的前程了?


    林家可谓禽兽不如,林森虽然检举父母,可是他也是得到利益的人,他靠着罗家的钱财读书请名师指异,还得了两个孩子,仔细看这件事,林森才是获益最多的那一个。


    他竟然还有脸跳出来状告父母?


    这人是想出风头呢,还是想找死?


    第237章 热闹(两章合一)


    郑大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也难怪李少卿会让郑大人读状子,郑大人口齿清晰,抑扬顿挫,围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天呐,见过吃绝户的,却没见过像林家这样吃绝户的,不仅是抢家产,还让那罗娘子小小年纪就给林家生儿育女。”


    “生儿育女也就罢了,给人家名份啊,他们倒好,不但不给名份,为了娶贵女,还把人家送到庄子里,骨肉分离。”


    “要我说,衙门就要一查到底,我怀疑那位发疯而死的罗太太也是被害的,否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发疯?明知她发疯了,为何还要任由她跑到街上?还有那惊马,怎么就那么巧,她刚到街上就撞上疯马?这都是阴谋,要查,一定要查!”


    “对啊对啊,还有那位罗娘子,是被林森毁了清白才生下的孩子,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婚书,那林森和采花贼有何区别?”


    “是啊,不能因为罗林两家是亲戚就轻饶了罗家,林森虽然主动投案自首,也不能轻轻带过。”


    而在官员们扎堆的那一片,却与百姓们的言论恰恰相反。


    “林进士一定也被蒙在鼓中,他读圣贤书,自是清正端方,肯定不会这等不堪之事。”


    “对,还有那罗家母女,家中没有男丁,诚然罗家已无近亲,但没有近亲也有远亲啊,只要罗家还有同姓同宗的族人,这罗家的家产就不应落入外姓之手,可这罗家的妇人,既不把家产交归罗氏族中,也没有在罗家远亲中过继嗣子延续香火,却带着万贯家财投奔娘家姐姐,说来说去,就是想私吞罗家的财产,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对祖孙在这些官员当中,那小孙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件宝蓝色圆领书生袍,虽是读书人打扮,可却掩不住那一脸天真:“这位大人,请问高姓大名,哪里人氏?在哪个衙门任职?”


    那位正在口沫横飞的官员一怔,意识到是在问他,见那位老者白胖富贵,一身富贵,小少年文质彬彬,猜测是哪位官员的家眷,他挺挺胸脯,朗声说道:“本官马文海,河州人氏,户部郎中。”


    少年点点头:“原来是河州人氏,在下这就让人去河州,告知马姓族人,让他们有儿子的保护起来,千万不要遭人毒手,没儿子的快点生儿子,想给女儿招赘的也停下来,那位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马文海,就要靠着比城墙厚的脸皮回来吃绝户抢家产了,不仅是河州,这天底下姓马的都要小心了,毕竟马大人说了,只要是同姓同宗的,都能正大光明吃绝户,他可是当官的,让他惦记上了,那可惹不起,只能双手奉上。”


    马文海怔住,他指着少年怒道:“你你你”


    没等他说完,人群里不知是谁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其他人忍不住,也跟着一起笑,这位马文海马郎中,在衙门里是出名的官不大,谱不小,而且出名的爱说教,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抠门,衙门里但凡有人请客,他都去,而他却从未回请,哪怕是一碗阳春面,也没请大家吃过。


    现在见他当众被人挖苦,户部的同僚们原本不好意思当众嘲笑,可是现在有人带头笑了,他们索性也跟着低下头偷笑。


    没有抬头大笑,是为了户部的体面。


    马文海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见大家都在笑他,原本还想训斥那少年几句,现在也张不开嘴了,红着脸挤出人群,找地方疗伤去了。


    见他走了,少年翻了个白眼:“回头查查他,这人说不定和那林森是一样的人。”


    少年就是这么一说,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户部里有人便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回去之后真的让人去河州去查了,倒是没有查到马文海吃绝户,却意外查到马文海还是秀才时,和族中的一位寡嫂有染,还被捉奸,因为他是族中惟一的秀才,族长这才按下此事,将那位寡嫂沉塘,他却毫发未伤,后来他高中进士,马氏族人脸上有光,便三缄其口,再不提起。


    于是到了下一次考评的时候,这桩陈年旧事旧事便被传了出来,马文海道德有亏,去坐了冷板凳,这辈子升迁无望。


    当然,此时此刻,读书人打扮的小少年,和她的胖外公还不知道,今天的一席话直接断送了马某人的前程。


    而此时的大理寺门前,林森的身体终于动了动,郑大人的状纸已经读完,李少卿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堆烂肉:“这份状子本官接下,先将此人收入监中,待察明身份再行定夺。”


    什么?


    这人不就是林森本人吗?


    李少卿:林森是进士,又是准驸马,我若是说他就是林森,还怎么把他收监?不收监又怎么让他吃苦头?


    大理寺的衙役们抬起血肉模糊的林森,跟在李少卿和郑大人身后,呼啦啦走了。


    围观的官员和百姓却舍不得离去,这么劲爆的消息,必须要交流啊。


    “你们有人认识林森的吗,还有这林家,在京城有亲戚吗?”


    话音刚落,一个胖大婶一拍大腿:“哎哟喂,我想起来了,我闺女的婆婆的妹子的小姑子婆家的表叔,在高升胡同有个院子,住了位进士公,而且还是准驸马,八成就是这个姓林的小畜”


    毕竟是准驸马,胖大婶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进肚子里。


    一个年轻人也跟着说道:“对,就是他,他就是住在高升胡同,我是牙行的,他前几天去过我们牙行,想买福兰街的宅子呢。”


    “啧啧啧,福兰街的宅子多贵啊,果然是花别人的银子不心疼,这是要拿罗家的银子给自己买宅子呢,这一家子,真不要脸。”


    一番交流之后,便有不少人往高升胡同去了。


    京城人全都认识高升胡同,可是除了读书人,一般人也不会去那里。


    可是今天不一样,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让高升胡同的街坊们知道吧,万一有那善良单纯又有钱的,被这姓林的一家给骗了怎么办?


    还有人就是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看看。


    那对祖孙也在人群里,他们也是去看热闹的。


    孙子:“外公,京城可真好,每天都有热闹看,我喜欢京城。”


    外公:今天这热闹不是你给弄出来的吗?


    一群人往高升胡同去了,大理寺门前看热闹的人群终于散开了。


    六部街口,一驾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马车里,慧心公主一脸错愕。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敲鼓的人不是罗丽琼,变成了林森?


    虽然林森的恶行被当众揭穿,于她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罗丽琼呢?


    罗丽琼初来京城,又傻乎乎的,万一落入别人手里,把受她指使来敲登闻鼓的事情说出来,那她


    高升胡同就在贡院附近,而从这里到贡院,步行也就两盏茶的功夫。


    众人很快便来到高升胡同,正寻思着不知道林森住在哪个宅子,就听到人群里有人说道:“就是那个门,从东数第五个家。”


    高升胡同没有大宅子,都是一进的独门独院,因为租金贵,所以这里的院子大多都是几个人合租,像林森这样一个人独租的很少很少。


    众人根本没有去看说话的人是谁,就蜂拥着往东数第五家去了。


    到了门口,却发现大门敞开,一个小厮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你们找谁?”忽然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小厮吓了一跳。


    “林森是不是住在这里?”有人问道。


    小厮点点头:“我家公子不在,你们有什么事?”


    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这里送礼,可这些人两手空空,小厮有些奇怪。


    “你家公子当然不在,你家公子去坐牢了,八成还要砍头呢。”


    众人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张望:“快看,这院子里好多东西啊,啧啧,你们看到了吗,那些大红朱漆的物件,一看就不便宜,这都是用罗家的银子买的吧,这林家可真不要脸啊!”


    “何止是物件,你们知道高升胡同里像这样的院子,一个月要多少银子?”


    “多少?”


    “十五两,这院子一个月十五两。”


    “我的那个老天爷啊,这院子一个月十五两?一年是多少,可真是花别人的银子不心疼啊,这林家从根子上就烂了,一窝子坏种!”


    “你说谁是坏种?”


    一群人从屋里走出来,刚好听到这番话,为首的中年妇人立刻大声回击。


    这妇人就是林母,昨天晚上他们就来了,可是城门关了,只好住在城外的客栈里,今天一大早,便让人进城报信,可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林森来接他们,无奈之下,只好按照林森信上写的地址找过来,却发现只有小厮在家,林森不在。


    两名小厮都说公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没有带他们,八成是去衙门办交接了。


    他们不敢说是自己睡懒觉起晚了,醒来后便发现自家公子没在家里,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而且醒来后脑袋很疼,一摸就疼,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赵时晴:嗯,是我打的。


    林家出了一位驸马爷,比林森考上进士还要轰动,林家父母收礼收到手软,就连当地的父母官都亲自登门了,听说他们要来京城,父母官送上仪程,林家的叔伯婶子,林森的堂兄弟们,全都要跟着一起来。


    精减了再精减,林家父母还是带着十几个亲戚一起来了京城,现在这十几个亲戚都在这里,听到门口吵吵嚷嚷,便全都出来看,于是便听到那些人一口一个罗家,一口一个林家不要脸。


    这些人都是姓林的,这是连他们一起骂上了。


    “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敢胡说八道,诋毁驸马爷,你们是想被抄家灭门吗?”


    众人一听,乐了,还抄家灭门,你们的脸可真大。


    胖大婶第一个开骂,她朝着林家人啐了一口:“我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样不要脸的,你们还不知道吧,你家那位驸马爷,把他爹娘都给告了,这会子在大牢里关着呢,哎哟喂,还抄家灭门,你们说对了,你们林家就等着抄家灭门吧。”


    林家亲戚面面相觑,这什么和什么啊。


    林母登时急了,她的好大儿把爹娘给告了?而且还被关进大牢了?


    怎么可能!


    她冲到胖大婶面前,张牙舞爪:“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敢给我儿子造谣,我让官府来抓你!”


    胖大婶翻个白眼:“哎哟,原来你就是那个祸害亲妹子的毒妇啊,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贱呢,为了男人连亲妹子都能害死,你就不怕老子娘棺材里爬出来找你算帐啊!”


    林母大惊失色,这些人怎么连她害死亲妹子的事都知道了?


    众人见她变了脸色,便知道之前的猜测都是真的,罗母之所以发疯而死,就是被林家给害的。


    赵时晴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前面,不行不行,她必须要当面骂一骂才能解气。


    胖大婶,劳烦您让一让,给我一个正面出击的机会!


    胖大婶正要痛打落水狗,就见一个小脑袋从她身后探出来,认识,是那个胖老头带着的大孙子。


    赵时晴把一包瓜子塞到胖大婶手里:“恰记的香瓜子,您尝尝。”


    这大婶门牙上豁了一块,一看就是个爱嗑瓜子的。


    胖大婶立刻眉花眼笑,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介孩子,真懂事。


    不愧是又狠又毒的奸诈之徒,这么一会儿,林母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


    不管这些人说的这些是从哪里听来的,她不认就行了,她妹子早就死了,死无对证,至于罗丽琼那个小贱人,别说现在被关在庄子里,哪怕没有关起来,就是借她胆子她也不敢。


    儿子说得很对,那件事无凭无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她冷冷一笑,对那两个手足无措的小厮吼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把大门关上!”


    她转过身对林家的亲戚们说道:“咱们阿森得了圣上的赏识,这是被人嫉妒了,等阿森回来,就把这些刁民抓起来治罪!”


    亲戚们大眼瞪小眼,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林二婶说道:“是啊是啊,咱们阿森连公主都能娶到,可不就让人嫉妒吗?嫂子你的脾气可真好,换成是我,才不会关门呢,一准儿把这些人的臭嘴撕烂!”


    林三婶:“不撕烂也要和他们理论明白,哪能关上门就算了呢,这不是便宜他们吗?”


    两个小厮正要关门,听到林家的亲戚们这样说,便停下手里的动作。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时晴忽然一个跨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咦,大家快进来看啊,这满院子的东西都是用罗家的银子买的!”


    话音刚落,后面的人便跟着一起进来,还有人挤不进来,索性爬到墙头上。


    这一下,小厮们想关门也关不上了。


    第238章 扫地出门(两章合一)


    刚刚在院外,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现在进了院子,众人顿时惊呆了。


    这院子从外面看平平无奇,若非位于高升胡同,这也就是京城里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院子。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巴掌大的院子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靠墙的一拉溜棚子,显然是新近搭建的,棚子里都是各式各样的家什和物件,这些东西无论材质还是式样,都是寻常见不到的,不用问也能猜到,这些都是宫里赏下来的。


    赵时晴掐腰大喊:“如果林家没有谋财害命,夺了罗家的家财,林森就没钱读书,没钱读书就考不上进士,他不是进士,谁知道他是哪根葱,别说尚主了,他连进京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林家现在得到的好处,都是他们从罗家抢来的,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是,林家就是卑鄙小人,就该千刀万剐!”


    林父的脸色阴晴不定,林家的那些亲戚们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林母又惊又怒,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打她的脸。


    她的目光落在为首的赵时晴身上,小小少年,身板单薄,林母二话不说,挥舞着长长的指甲,朝着赵时晴扑了过来。


    林家这些年的日子越来越好,林母也已养尊处优多年,平日里使奴唤婢,早已身宽体胖,动手打架这种事,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


    总体来说,就是缺少实战经验。


    赵时晴见她扑过来,默默伸出一只脚,林母便华丽丽摔到地上,来了个狗吃屎,而赵时晴在她倒下来的那一刹那,便跳到了三丈以外,太吓人了,差一点就被砸到了。


    迟来一步的丫鬟手脚脚乱扶起林母,林母鼻血长流,好不吓人。


    看到见血了,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正在这时,有人大声喊道:“官差来了,官差来抓人了!”


    林家人大喜,林母一边擦血,一边含胡不清地说道:“好,你们这些刁民,就等着吃官司吧!”


    林二婶笑着说道:“还是咱们阿森有出息,家里一出事,都不用咱们去衙门报官,官老爷就派人过来了。”


    赵时晴翻个白眼:“还不知道是来抓谁的呢。”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官差的声音:“让开让开,大理寺办案!”


    赵时晴连忙揉揉眼睛,她见过京衙抓人,刑部抓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理寺到家里来抓人,今天长见识了。


    林父虽然没有功名,可也是读过书的,听到来的人是大理寺的,他便是一怔。


    这些寻衅滋事的,不是应该由京衙抓人的吗?再或者,还有五城司,怎么来的是大理寺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深想,便听到为首之人高声问道:“云州林长福,云州林门常氏可在?”


    林父和林母俱是一怔,这些官差怎么知道他们的姓名?


    难道儿子已经把他们的姓名上报给天家了?


    想想也是,儿子现在是准驸马,而他们也是皇亲国戚了,天家当然知道他们的名字了。


    想到这里,林父和林母昂首挺胸:“正是草民。”


    为首的差官大手一挥:“将这二人拿下!”


    几名衙役上前,二话不说,就将林父和林母上了锁链。


    “官爷,你不是搞错了,你们要抓的是这些来闹事的刁民,为何要抓我们?”


    差官冷冷一笑:“抓的就是你们,你家儿子在大理寺击鼓鸣冤,状告你们谋财害命,夺人钱财。”


    林父和林母大吃一惊,原来这些刁民说的都是真的。


    “官爷,冤枉啊,我们冤枉,我家儿子是驸马,我们是皇亲,你们怎敢说抓就抓?”


    差官:“喊冤到大牢里喊去,咱们只管抓人,带走!”


    林父林母被推搡着向外走,林母不想走,用力挣扎,被两个衙役像拖死狗一起拖着离开。


    差官走在最后,他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林家亲戚,又看向那一院子的东西。


    “你们是林长福和常氏的同伙?”


    林家亲戚们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夭寿啊,他们就是想跟着来京城沾点便宜的,怎么便宜没沾上,却成了什么同伙?


    “不是不是,我们和他们一家平时没什么往来,他们做的那些事,我们全都不知道,若是知道,肯定早就和他们划清了界限。”


    官差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既是如此,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来人,把这院子封了!”


    院子里的那些东西一看就是宫里赏出来的,现在林家犯了案子,和公主的亲事一准儿也成不了,这些东西的归属还是未知,如果到时内务府来人清点,少了几样,说不定就要赖到他们大理寺头上,谁有闲心和那些阉人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院子就先封了吧。


    林家亲戚们听说要封院子,吓得六神无主,拿上自己的东西便夺门而出,好在他们打着沾便宜的来的,没带多少行李,这会儿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随着最后一个人走出院子,大理寺的衙役们便锁了大门,贴上了封条。


    大理寺的人刚走,这院子的房东就气喘吁吁赶来了,他是听人说这边的租客出了事,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租客被抓,还连累了他的宅子被官府封了。


    房东恨不能捶死林森,这倒灶玩意,连累了他的宅子,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宅子的风水都给破坏了,他这宅子就算解封,也没人愿租了。


    看到林家夫妻被抓走,赵时晴功成身退,带着自家小老头,喝茶去了。


    而慧心公主却是心事忡忡,她从街上回来,便躲进屋子没有出来。


    佳柔长公主从紫竹观回来,长史便来求见,佳柔长公主虽然清冷疏离,但她从不会为难身边的人,能自己做的事,她全都自己做,尽量不去假手于人,在她府里当差是最清闲的,长史大人早就抱着在这里养老的念头,甚至也开始打坐修行了,除非宫里有事,否则长史是不会主动出现在长公主面前的。


    听说长史要见她,佳柔长公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是很快,这份恬淡便被长史大人带来的消息打破。


    “慧心公主的那位准驸马去敲了登闻鼓,状告父母,他被打了板子,听说人快不行了。”


    事情是在六部街发生的,那里出出进进的都是官员,有和长史大人相熟的,特意跑了一趟,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毕竟,事关慧心公主,而慧心公主又是住在佳柔长公主府。


    来人说得眉飞色舞,长史大人学得惟妙惟肖,佳柔长公主目瞪口呆。


    她虽然不理俗事,却不代表她不知道那些尔虞我诈,宫里长大的人,有哪个是真的单纯?


    佳柔长公主的心情顿时就不美妙了。


    她才不信林森是自愿去敲登闻鼓,更不信林森真的会状告亲生父母,因为他状告的事情是否属实,在他状告亲生父母的那一刻起,他的名声,他的前程,便彻底完了。


    大雍崇尚孝道,一个被定性为不孝的人,是不会有前途可言的。


    所以林森是被人算计了。


    可是谁会算计他呢?


    一个出身平平、刚刚入仕的小官,谁会算计他呢?


    他能被人算计的,也就只有他和慧心公主的亲事吧。


    对于那些高门大户来说,慧心公主绝对不是好的婚配对象,否则皇帝也不会在寒门进士里给她挑选驸马,而那些和林森差不多出身的,又没有机会和能力陷害他。


    为什么陷害他?


    为了让他做不成驸马?


    谁最不想让他做驸马?


    他的仇人。


    如果他没有仇人呢?那这个人又是谁?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佳柔长公主心里有数了。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自从她们住进来,就不曾消听过,我躲到这里,就是不想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倒好,我不找事,事来找我。”


    长史叹了口气,长公主多好的人啊,就是太善良了,当初慧心公主求上门来时,她就不该一时心软,让她们姐妹住过来。


    慧明公主的丑事,连带着也让长公主名声受损,还担下了教导不严的责任,被皇帝罚了半年的例银,好在长公主平日里都在道观里,否则还不知要听到多少闲言碎语。


    佳柔长公主摆弄着手里的拂尘,淡淡说道:“我生平最烦的就是这些事了,她们若是住在别处,爱怎么算计就怎么算计,哪怕手段下作,那也是她们自己的人,和我没有关系。可是她们住在我这里,别人就会认为这事和我脱不了干系,到头来丢的还是我的脸。”


    听她这样说,长史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唉,这位慧心公主,平日里乖巧懂事,不像慧明公主那样任性,他还以为这是个好的,没想到啊,咬人的狗不叫,无事还好,有事就是大事。


    长公主这才是好心没好报,当初就不该同情这对姐妹。


    长史想了想,说道:“殿下,您不如去趟宫里,把这事摆在明面上,和皇后娘娘说道说道,您看呢?”


    佳柔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厌烦,她就是因为讨厌宫里的那些是是非非,才闹着要出家的,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宫,她才不想回去,哪怕只在宫里待上半日,她便周身不适。


    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和她的那些姐姐们不一样,她没有人脉,她的生活里除了公主府就是紫竹观,她除了求祖师爷保佑,就只能硬着头皮进宫了。


    长史当即便替佳柔长公主往宫里递了牌子,次日一早,佳柔长公主便进宫了。


    听说长公主进宫了,慧心公主怔住。


    她印象之中,自从佳柔长公主出宫开府,就只在过年时回过宫里,且宫宴之后便回来了,没在宫中留宿。


    平时无论宫里有什么事,上至太妃抱恙,下至宫里添丁,她都没有进过宫。


    今天这是怎么了?


    结合昨天发生的事,慧心公主隐隐觉得,这事和她有关系。


    可是佳柔长公主一向不理俗事,虽未出家,也却过得像个出家人。


    难道佳柔长公主因为林森的事,怪罪到她头上了?


    慧心公主觉得委屈,她可没有逼着林森去敲登闻鼓。


    可是林森为何要这样做呢?


    还有罗丽琼,她在哪里,她为何没去大理寺,没有去敲登闻鼓?


    昨天离开大理寺,慧心公主便让李掌柜派人去找罗丽琼了。


    那个老乞丐对天发誓,他在离开那条后巷时,罗丽琼还乖乖地站在檐下等着天亮。


    因此,李掌柜沿着老乞丐那天的路线,一路寻找,最后找到那家客栈。


    客栈里的伙计兼少东家一口咬定,昨天晚上住进来的那个女客,天没亮就离开了客栈。


    他不会记错,因为那天只有两个客人,女客人出门走了,男客人一直在屋里睡觉。


    李掌柜去了罗丽琼的房间,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罗丽琼确定是早已离开了。


    找不到罗丽琼,慧心公主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被漏露出多少,现在听说佳柔长公主进宫去了,她便越发心神不宁。


    佳柔长公主难得进宫,皇后也很诧异,不过联系起昨天听说的事,皇后便猜到佳柔长公主忽然进宫是为何事了。


    果然,佳柔长公主开门见山,张口便说起慧心公主。


    佳柔长公主没有绕弯子,她和皇后说起她的难处,她要修行,没有精力照看两个侄女,所以她想请皇后娘娘给慧心公主重新安排住处。


    自从佳柔长公主出宫开府,这还是第一次提出要求。


    佳柔长公主是太上皇的老来女,更是太上皇唯一抱过的亲生骨肉,更何况,太上皇还健在。


    再说,佳柔长公主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想再收留慧心公主了。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年难为你了,是那对姐妹不省心,说起来,你和她们差不多大。”


    佳柔长公主好不容易提出要求,皇后当天便禀告给皇帝。


    永嘉帝还是在朝堂上,从御史口中知道这件事的,他真的很生气,而且,很丢脸。


    听到皇后为佳柔长公主说项,永嘉帝当即便准了,让皇后为慧心公主重新安排住处。


    得知长公主府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慧心公主如坠冰窟,佳柔长公主太狠了,竟然没听她的解释,直接把她扫地出门。


    而让慧心公主坐立不安的罗丽琼,此时正呆呆地看着过来照顾她的万如意。


    “你说林森一家都被收监了?那他们会砍头吗?”


    万如意:“会,一定会!”


    罗丽琼大喜过望,拉着万如意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林家加害罗母一事年代久远,又无证据,杀人偿命一说很难成立,万如意和罗丽琼,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倒也欢喜。


    慧心公主从佳柔长公主府里搬出去,她想搬去佳宜长公主府,毕竟,佳宜长公主是孝康皇帝的亲妹妹,也是她的亲姑姑。


    且,佳宜长公主是所有公主中最有权势的。


    现在看来,一旦罗丽琼的事泄漏出来,也有唯有这位亲姑姑才能护住她。


    她对皇后说道:“佳宜姑姑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住过去还能承欢膝下,替萧家表哥尽孝。”


    皇后的嘴角抽了抽,佳宜想要管你早就管了,这些年对你们不闻不问,你是心里没数还是脸皮厚呢。


    第239章 结案(两章合一)


    对于这姐妹二人,皇后原本是心存怜悯的。


    她是做母亲的,看到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孩子便会同情。


    因此,当初佳柔长公主说要让姐妹俩和她一起住时,她爽快地答应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才一年而已,佳柔就亲自回宫,要把慧心扫地出门。


    佳柔的性子,皇后还是知道的,那就是个凡事不过心的主儿,看着清清冷冷,实则最好相处。


    所以能让佳柔亲自开口赶人了,可见那被赶的人做的事,已经让佳柔不能容忍了。


    皇后还没有开口斥责,慧心公主却看上了佳宜长公主府。


    你可真会挑地方!


    皇后面无表情,语气淡淡:“佳宜好不容易才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你就不要再让她伤怀了,毕竟,你和萧真小时候都在宫里读过书,佳宜看到你,难免会想起萧真,本宫的意思,你可懂?”


    慧心公主一怔,可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窃喜,佳宜姑姑看到她就会想起萧真?那是不是如果萧真没死,佳宜姑姑会赞成他们的亲事?


    一时之间,她心中酸酸甜甜,目光迷离,看得皇后暗暗皱眉。


    她清咳一声,慧心公主这才缓过神来,换上一脸愁苦:“若是佳宜姑姑那里不行,慧心便已无可去之处。”


    皇后心中不喜,面上却是不显:“怎会没有?前儿个听内务府的人说,顶多再过三个月,你的公主府便修缮妥当,到时你就能搬进去了,在此之前,你就回宫来吧,还住以前的院子,那里一直空着呢。”


    回宫?


    这是慧心公主最不愿意听到的两个字。


    若是她一直住在宫里也就罢了,可是她出去过,在佳柔长公主府里住的这些日子,是她记事起过得最舒服的日子,甚至比小时候在东宫时还要好。


    住在东宫里,她每天都要听到阿娘的唠叨,稍不如意,阿娘就会骂她骂妹妹,骂她们为何不是皇孙,骂她们没用


    所以她很珍惜住在外面的日子,可惜


    不对,皇后的意思是三个月后她便能住进自己的公主府?


    她既未成亲,又不是佳柔长公主那样的半个出家人,为何还能独自开府?


    难道说,他们还要让她成亲?


    可是三个月的时间,到哪里再给她找个驸马?


    难道林森


    她怎么疏忽了,至今为止,皇帝还没有取销她和林森的亲事!


    想到这里,慧心公主背脊生寒,她怔怔地看着皇后:“娘娘说慧心三个月后便能开府?慧心也能独自开府吗?”


    皇后微笑:“傻孩子,哪有公主成亲了还要住在宫里的,成亲就是大人了,当然要出宫开府啊。”


    “可是慧心的亲事,那个林森,他,他”慧心公主嘴唇发抖,她做了那么多,难道都白做了?她还是要和林森成亲?


    皇后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声说道:“林森的事,大理寺还在查,一日没有给他定罪,那他就还是你的驸马,圣上金口玉言,岂是一丁点小事就能更改的?”


    慧心公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朝阳宫的,她心情郁郁,听到前面传来欢声笑语,这才抬起头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几个宫婢正簇拥着一个女子往景玉宫的方向走去。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女子的侧颜,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三皇子妃冯佳荷。


    因着上次登闻鼓的事,三皇子受到牵连,这阵子都很低调,就连冯佳荷也鲜少露面。


    现在看冯佳荷那一脸的轻松从容,看来风向已经变了,三皇子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保住了。


    三皇子,乔贵妃?


    慧心公主心中一动,她怎么忘了乔贵妃?


    既然皇后毫无同情之心,那她也不必在皇后这棵树上吊死。


    她是在宫里长大的,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皇后虽然名义是后宫之主,可其实身份尴尬。


    继后,膝下无子,而皇帝已有九位皇子,死了一个还有八个,皇后最好不要生下皇子,一旦生下来,那就是皇帝的幼子,怕是活不到长大。


    皇后上面还有丽太妃,而乔贵妃才是皇帝最宠爱的人,在这宫里等同副后,更重要的是,乔贵妃有三皇子,三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受皇帝宠爱,能力最强,靠山也最硬的一位。


    想到这些,慧心公主再无犹豫,向景玉宫走去


    如今京城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就是那位敲登闻鼓的准驸马林森。


    赵时晴一路走过来,听到了好几个版本,路过前两日住过的那家客栈时,却发现客栈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


    赵时晴好奇,扒门缝往里看,里面竟然空空荡荡,连桌椅板凳都没有了。


    该不会是被她连累,慧心公主杀人灭口了?不就是罗丽琼在这里住了几个时辰吗?用得着杀人灭口吗?


    想到那个可爱的小伙计,赵时晴心中不忍,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喝斥:“你在干啥?想偷东西?”


    赵时晴转过身来,见是一位一脸正义的老太太,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一身杭绸直裰,怎么看也不像小偷啊。


    “大娘,我不是小偷,我就是好奇,请问这家客栈怎么不开了?前几天从这路过,还大门敞开呢。”


    正义老太太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溜门撬锁啊,看你贼眉鼠眼就不像好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京城!”


    好吧,不用问了,她一开口,人家就知道她是外地人。


    “大娘,我外公想在京城开家客栈,我觉得这家就不错,大小正合适,若是他家不干了,我就让外公把这里盘下来。”


    正义老太太眼睛亮了,原来是乡下来的土财主,人傻钱多,竟然看上了这家凶宅!


    “他家的确不干了,昨天才搬空的,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卖了,就这房子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对了,你去路口那家牙行问问,这房子八成就是托那家牙行代卖的。”


    赵时晴千恩万谢,一副捡到大便宜的样子,朝着牙行飞奔而去。


    正义老太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的背影,上次盘下这家客栈的就是一对祖孙,刚刚这小孩也说是他外公要开客栈,敢情这年头,冤大头也是隔辈亲。


    赵时晴找到牙行,听她问起那家客栈,又听说她是外地人,牙行的人怀着十分的热情,口沫横飞,把那座小楼好一顿夸,赵时晴嘴角抽了抽,能把凶宅说成风水宝地,你也是牛!


    不过,她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个小伙计,也就是客栈的少东家,至少在离开牙行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


    赵时晴放下心来,没被灭口就好。


    “这样的风水宝地,他为啥说卖就卖?不开客栈,做点其他生意也行啊。”


    牙人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不瞒您说,当初他家买那家客栈也是通过小号买的,有钱人,那是真有钱,都不带还价的,所以啊,依我看,那位少东家八成就是出来历练的,家里花钱让他练手,现在历练结束,就回家了呗。”


    原来如此,赵时晴冲他竖起大拇指:“好眼光,牛!”


    出了牙行,赵时晴便去了离此不远的一处小院,罗丽琼就住在那里。


    这处小院也不知道是甄五多什么时候买下来的,那天赵时晴说她又捡了个大麻烦,甄五多就把这小院的钥匙给了她,现在万如意在这里陪着罗丽琼一起住。


    赵时晴带着同样男装打扮的凌波,两人来到小院,这是个一进的院子,那天住进来时,院子里杂草丛生,可是现在已经被万如意打扫得干干净净,靠墙的地方还种了一株月季花。


    “万姑姑,看,我给你带了啥?”


    赵时晴和凌波各递上一只篮子,里面除了纪大娘准备的吃食,还有秀秀给万如意带的一堆东西,都是做手工活用的,万如意最喜欢做这些了。


    罗丽琼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个少年,她怔了怔,连忙用袖子遮了脸往屋里走,万如意连忙叫住她:“不用躲,这是二小姐和凌波。”


    这几天,罗丽琼没少从万如意口中听到“二小姐”,她也知道那天帮她的人,就是万如意口中的二小姐。


    可惜那日一别,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这位二小姐。


    就连把她送到这里来的,也是万如意和车把势老范。


    听说眼前的人就是二小姐,罗丽琼也不躲了,跪下就磕头:“小女子给二小姐磕头,二小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这辈子也不会忘。”


    她没敢说报答,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报恩的能力,经过那件事,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像个傻子,若不是二小姐及时制止,现在被关进大牢里的人,就不是林森,而是她了。


    不,她可能已经死了,被活活打死。


    她这样的人,有什么脸说自己能报恩呢。


    赵时晴挥挥手,让凌波把她扶起来,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罗丽琼连忙点头:“二小姐问吧,我全都说。”


    赵时晴笑道:“你都不知道我要问什么,万一是你不知道的呢。”


    罗丽琼脸红了,她真是笨啊,做事做不好,连话也不会说。


    “别紧张,吃块糖。”赵时晴递上一块酥糖。


    酥糖是用花生和芝麻做的,香香甜甜,罗丽琼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糖,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像个小孩子。


    赵时晴微笑,心思单纯的人真好啊,经历了这么多,还能拥有孩子般的快乐。


    一块酥糖吃完,罗丽琼问道:“二小姐您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您。”


    赵时晴点点头:“你说曾经有个罗家的管事找过你,后来他落水而死,那位管事还有没有亲人?”


    这件事罗丽琼还真知道:“有,那位管事姓王,叫王大顺,他妻子生病无钱医治,是我爹出钱,不但救了他妻子,还让他来铺子里做事,他虽然去世了,但是他的妻儿都还在,他死后,妻儿便回了老家,他的妻子还来林家找过我,可惜被门子拦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王大顺的老家在博安,据说离京城不远。”


    赵时晴笑道:“好哩,我没有其他问题了,你在这里安心住着,至于你的孩子,他们住在族里还是安全的。”


    罗丽琼再次道谢,赵时晴没有久留,她要立刻派人去博安找王大顺的妻儿。


    博安距离京城只有二百余地,赵时晴派了泥鳅和沈望星,之所以派他们,而不是让护卫们过去,是因为这两人一看就是普通人,不像那些护卫,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


    赵时晴猜到王大顺既然拿到林家中饱私囊的证据,那么他死了之后,这些证据很可能还在他的妻儿手中,更何况王妻还找过罗丽琼。


    可是赵时晴只猜到一半,让她没想到的是,王大顺手里的证据的确在王妻手中,除此以外,他们手里还有林家谋害王大顺的证据!


    王大顺不是自己落水,而是被林父用石头砸死后,将尸体扔进井中。


    当时有人亲眼目睹,而那个人证不是别人,正是王大顺邻居家的儿子,当时他亲眼看到林父把血破血流的王大顺扔到井里。


    赵时晴猜测林森是进士,他的案子归大理寺,可林父林母杀人的案子,却十有八九会被大理寺推出去。


    因此,她把王大顺妻儿连同他们手中的人证物证,一起打包交给了燕侠。


    和她的猜测差不多,几天之后,大理寺果然把林父林母的案子踢给刑部,但是林森仍然关在大理寺大牢里,而林家父母却被转到了刑部大牢。


    燕侠主动接下这个案子,仅用五天时间,就将此案审理完毕。


    林家父母谋害罗母无凭无证,不能定罪。


    但是林家在代管罗家产业期间中饱私囊却是证据确凿,林家需归还罗家产业,并且补上这些年从罗家产业中获取的利益。


    林父谋害王大顺,人证齐全,林父犯杀人罪。


    罗丽琼既然与林森没有婚书,那么两人便不是夫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至于那两个孩子,仍由林氏族中抚养。


    有意思的是,得知自己死罪难免,林父便咬出了林母,说出林母给亲妹妹长期下毒,那毒虽然毒不死人,但是长期服用会令人精神错乱,罗母最终会发疯,就是因为用毒所致。


    原本要被无罪释放的林母直接被关进了死刑大牢,念在她和林父是夫妻一场,牢头破例,让他们做了邻居,于是两人每天隔着栅栏大打出手。


    而林森看似与这几桩案子没有关系,可是大理寺却迟迟没有把他放出来。


    罗丽琼顺利拿回家产,赵时晴派老范护送她去林家族中,正像赵时晴说的那样,原本收养两个孩子的那家人得知林父林母要被砍头,便找到族长,说什么也不肯要那两个孩子了。


    老范到的时候,那家人正围着族长大吵大闹,两个孩子吓得缩在一旁,老范自称是罗家远亲,族长眼睛一亮,分文未取,便将这两个烫手小山芋扔给他了。


    老范:罗娘子给的银子还没拿出来呢。


    罗丽琼回到京城,带着孩子来给赵时晴磕头的时候,林森终于有消息了。


    他死了,死在大理寺的牢房里。


    第240章 洗脸淹死(两章合一)


    忽然听到林森的死讯,赵时晴吃了一惊。


    她甚至怀疑这事是不是她梦游的时候干的。


    结论是不可能。


    首先,她没有梦游的毛病;其次,林森关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单凭她一己之力,她还没有本事到大理寺牢房里杀人。


    不过,她也的确没想让林森好过。


    只是,就这么让这人死了,真是便宜了这个渣男。


    “林森是怎么死的?”赵时晴好奇。


    给她带来消息的是赵廷珞,这下子赵时晴算是知道了,小珞珞的生意已经从后宫做到了六部五寺。


    赵廷珞笑眯眯:“姐,这消息值五十两银子呢。”


    赵时晴


    赵廷珞从赵时晴眼中看到了杀意,他缩缩脖子,连忙说道:“但你是我姐,我哪能收钱呢,就是吧,我还要靠这消息赚钱,所以”


    赵时晴懂。


    “放心,绝不外传。”


    赵廷珞清清嗓子:“林森那天被打了四十大板,虽然侥幸未死,但是伤得很重,奄奄一息,大理寺给他找了大夫医治,他身体底子不错,这几日已经见好,他父母已经判了,而圣上至今没有收回赐婚的旨意,所以他现在还是慧心公主的准驸马,大理寺便准备放他出来。


    他在狱中有些日子了,又受过重伤,又脏又臭,既然要出去了,自是要拾掇拾掇,毕竟是准驸马啊。


    那日狱卒送来一盆清水,这是给他洗脸用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一头扎进盆里,活活淹死了。”


    赵时晴:洗脸淹死?


    现在已经这么丧心病狂了吗?


    咱就不能找个更好的理由吗?


    见她的嘴巴越张越大,赵廷珞嘻嘻一笑:“这也就是骗骗傻子,没人信对吧?


    不过,大理寺派人去捉拿那日当值的两名狱卒,可是却晚了一步,那两人一个上吊,一个服毒,都死了。


    大理寺明知是被人算计了,可是无凭无据,林森又是死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说起来还是大理寺监管不严。


    所以现在大理寺给出的死因是他杖伤恶化,不治身亡。”


    赵时晴松了口气,原来大理寺也不傻啊,知道这是谋杀,只是死无对证而已。


    她又想起小珞珞刚刚说的话:“你刚刚说这个消息值五十两,这是便宜还是贵?”


    她不懂行情。


    赵廷珞笑道:“算中等偏下吧,毕竟他身份不高,虽然有个准驸马的名头,可毕竟还不是驸马。”


    “京城有专门收消息的人?”赵时晴又问。


    赵廷珞点头:“是啊,好多收消息的,最大的是风雨阁,还有一些茶楼也收消息。”


    赵时晴一脸羡慕:“小珞珞,你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赵廷珞挺挺小胸脯:“还行吧,要不是不想给王府省钱,我足能养活自己,还能让我娘和我弟吃香喝辣。”


    赵时晴无限感慨,大家都是姓赵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呢,她直到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那些杂七杂八的消息都能换钱。


    “梁王府的消息能卖钱吗?”赵时晴眼里都是星星。


    “当然能了,你想卖谁的消息,梁王还是大郡主?”赵廷珞兴奋地搓手手,蚊子再少也是肉,他不在意赚差价。


    赵时晴:“赵廷暄的消息呢,值多少?”


    赵廷珞顿时泄气了:“赵二公子不值钱,怕是连五两都卖不出来。”


    “五两都不值吗?我还以为至少能卖一百两呢。”赵时晴叹了口气,果然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二哥啊,你也太不值钱了。


    远在梁地的赵廷暄连打几个喷嚏。


    林森的死讯传出来时,果然就如赵廷珞所说,是伤势恶化,医治无效。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向登闻鼓的目光更加畏惧。


    短短几个月里,登闻鼓下便已经有了两条亡魂。


    先有知府老母,后有林森这位准驸马,下一个死的不知是谁。


    所以没事还是不要去敲登闻鼓了,那四十大板,真的能够打死人。


    不过很快,林森是洗脸淹死的消息也传了出来,满城哗然,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不过也有智者,觉得越是不可思议的事,反而越是真的。


    罗丽琼拿回了罗家的家产,虽然这些年被林家用去了很多,但是既然判林家赔偿,那么砸锅卖铁也要还上。


    林森死后,林家这一房便彻底没人了。


    由族里出面,变卖了林家的家产,六成用来还给罗家,余下四成归了族里。


    林氏族里白得一笔大财,族中上下都很高兴,高兴得连给林家三口收尸的事也给忘了,最后还是衙门委托义庄,收殓了三人的尸体。


    罗丽琼接回了两个孩子,却没有急着回老家,而是在京城住了下来。


    若是以前,她定是会回到老家去的,可是来了一趟京城,她长了见识,也明白了很多事。


    在她老家,如她这样没有婆家,却带着两个孩子的女子,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不是被邻里欺负,就是被那些亲戚们残食。


    而在京城却不同,虽然邻里之间也会有各种闲话,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不想听就关上门不听,或者直接骂回去,再或者,去衙门申请女户。


    罗丽琼不缺银子,王大顺虽然死了,但是其他人还在,这些人以前被林家辞退了,现在得知罗丽琼接管家业,便纷纷回来,重起炉灶。


    这些人不但经验丰富,而且对罗父怀有感恩之心,因此,罗丽琼只要不被人骗财骗色,她和两个孩子就能衣食无忧。


    不过罗丽琼有儿子,不能申立女户,但是她也不太在意。


    刚好泥鳅家的那条胡同里有一户人家要卖房子,泥鳅出面张罗,罗丽琼将那宅子买了下来。


    那里离甜井胡同很近,从此以后,甜井胡同里又多了一大二小蹭饭的。


    这阵子萧真很忙,赵时晴已经连续十天没有看到他了,正当她决定放萧真自由的时候,萧真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那日她和她的小伙伴们正在街上闲逛,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了江平。


    江平伸手指了指,赵时晴便鬼使神差上了楼,小伙伴们见了,便也跟着一哄而上。


    萧真独自坐在雅间里,显然在此之前,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看到萧真,众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泥鳅:“要不咱们再开一间?”


    大家齐齐点头,又不是没有其他雅间,谁愿意在这里惹人闲啊。


    见大家全都走了,赵时晴这才在萧真对面坐下来。


    “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萧真忙道:“关于山门的一些事,我去了陈州府,昨天刚刚回来。”


    赵时晴心中一动,问道:“这次又是灭门?”


    萧真摇摇头:“这次他们没犯案子,是我得知了一件事。”


    “什么事?”赵时晴隐隐感觉,这一定是一件令萧真非常震惊的事。


    “山门的创使人是前朝的哀帝。”萧真说道。


    赵时晴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山门原身就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后来被永嘉帝所用,成了他手里的刀。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山门竟然和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有关系。


    萧真说道:“前朝哀帝自尽之前,把一位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封为太子,并且托付给他的十八暗卫。


    这些暗卫不属于金吾卫,也不属于锦衣卫,他们代代相传,效忠历代皇帝,除了皇帝,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赵时晴一怔,做为宗室,她自是知道前朝哀帝自尽的事。


    太祖攻入京城,哀帝见大势已去,登上皇宫里最高的山月楼,自焚而亡。


    “我想起来了,太祖年间曾经抓到过一位自称前朝太子的人,后来由哀帝宫中的旧人以及宗室遗老确认此人是骗子,后来这个人被当街斩杀。难道这个人不是骗子,他真的是哀帝之子?”


    萧真摇摇头:“这人确实是假的,但他也确实是前朝太子的替身,那位太子有好几个替身,这人只是其中之一。”


    赵时晴想到什么,目光炯炯看着萧真:“你刚刚说山门是哀帝所创,难道是那些暗卫?”


    “对,就是那些暗卫,哀帝死后,十八暗卫带着小太子离开京城,从此消失无踪。


    而事实是他们虽然隐入民间,却遵守哀帝的遗旨,创建了山门。


    他们创建山门的初衷是为小太子招兵买马,意图复僻。


    然而那时太祖英明,深得民心,开国元勋都还健在,正是大雍最兴盛的时候。


    他们想扶植小太子登基,既无天时地利,更无人和。


    他们能做的,只有豢养杀手,谋害朝廷大员,他们也试图进宫行刺太祖皇帝,然而全都失败了。


    小太子临终之时,命令山门继承遗志,不忘初心。”


    赵时晴越听越疑惑,问道:“小太子有后代吗?”


    “有,小太子虽然一生郁郁,但却不影响他传宗接代,他膝下有三子,长子身份最高,号称山爷,次子石爷掌管前山,小儿子树爷则掌管后山。”


    赵时晴差点惊掉下巴。


    她当然知道山门为分前山后山,山爷是老大,下面便是石爷和树爷。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三位爷的初始都是前朝的皇孙。


    “一直是这样?山爷、石爷和树爷,一直是由小太子的后代担任?”赵时晴问道。


    萧真苦笑:“对,一直是,可笑吧?那位自作聪明,居然收编山门。”


    “那你觉得,那位知不知道山门的来历?”赵时晴又问。


    萧真摇头:“肯定不知道。”


    如果永嘉帝知道山门的由来,那么前世他就不会一无所知。


    赵时晴又问:“那现在的情况,不是锦衣卫接管山门,而是山门利用锦衣卫一步步往那位身边靠近?


    对了,小太子是只生了三个儿子,所以设立了三个职位,后代子孙不会也是每代只生三个儿子吧,如果生得多了,这也不够分吧。”


    萧真微笑:“你猜得没错,所以后来出了一件事。


    历来山、石、树这三个位置,分别由三个房头各出一人。


    因此,山爷那一支一直都是老大,儿孙中难免良莠不齐,做过几件荒唐事,另外两个房头气不过,活儿都是他们干的,凭什么大房不劳而获?


    于是这两个房头联起手来,将山爷那一支斩杀殆尽,只有一个女孩侥幸未死。”


    赵时晴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最常用的就是灭门,没想到他们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二房三房联手灭了长房。


    “后来呢,你一定查到后来的事了,那个女孩子逃出来了,长大了吗?还有山门,长房团灭,后来的山爷由谁担任?”


    萧真微笑:“我先回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从那一代开始,山爷便由二房三房轮流担任,五年一换,现在的山爷出自三房。”


    赵时晴抽抽嘴角,果然是皇室血脉,最擅长的就是同室操戈。


    “我现在要说的就是那个女孩子,事发之时,她没在家,而是悄悄溜出去,和情郎幽会,因此逃过一劫。”萧真说道。


    赵时晴没有打断他的话,继续听他说下去。


    “那个女孩子虽然活下来,可却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的情郎对她不离不弃,并且不顾父亲的反对,与她私订终身。


    他们夫妻来京城,希望公爹能够认可这门亲事。


    那女孩子的公爹孤傲古板,不但不承认这门亲事,还将他们赶出家门,更是告诉儿子,除非他休妻,否则永远也不能使用祖传的医术。


    夫妻二人离开京城,在一个小县城里生活,男人在药铺里找到一个捡药材的差事,女子则在家里操持家务,虽然清苦,却相亲相爱。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儿子两岁那年,妻子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妻子自幼在山门长大,熟知山门的一贯作风,知道自己一日不死,那些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她主动勾引了一个男人,惹得丈夫动怒,两人大吵一通之后,她与那男人私奔,并且暴露在山门的视野中。


    不久,丈夫找到了两人的尸体,也明白了妻子的苦心。


    他暗中托人把唯一的儿子送到京城,交给自己的父亲。


    把儿子送走后,他便殉情,追随妻子而去。”


    赵时晴听得目瞪口呆,她抹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泪水:“感天动地啊,太感人了,呜呜呜,好感动。”


    萧真:不给妻子报仇,把儿子丢给老父亲,自己去殉情,这有何值得感动的?这是懦弱无能,是逃避责任!


    但他不敢说,赵时晴说感动,那就感动吧,反正他是不会肖仿的。


    可是下一刻,正在感动的赵时晴忽然一拍大腿:“好巧啊,我也认识一位曾经在京城的老人家,他的儿子媳妇也死了,留下一个小孙子和他相依为命!你说巧不巧,还有更巧的,你还记得那封信吗?咱们根据那封信上的地图去找,找来找去,居然找到了山门在十里铺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