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饿(两章合一)
问青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男人哭着从屋后走回来。
他走到墙边,看到地上的一滩血,哭得更伤心了。
问青也看到了那滩血,她吓了一跳,见那男人哭得伤心,心道这血该不会他家亲人的吧,他的亲人受伤了?
她大着胆子问道:“需要我帮你去请郎中吗?””
男人哭得更伤心了:“不要,真的,不要,呜呜呜,让我媳妇知道了,会打我的,呜呜呜。”
问青看看面前的小院,又看看这男人:“这里是你家?”
男人哭着点头,问青忙问:“剪灯姐姐是住在这里吗?”
男人抽噎:“你找我媳妇啊,她,她没在家,你,你千万别告诉她,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问青懵了,这是剪灯姐姐的男人?
卫刃把她让进院子里,便坐到大盆前,继续洗衣裳,洗着洗着,屋里的孩子醒了,卫刃把手在围裙了抹了抹,进屋去哄孩子。
问青还是第一次见到家务活做得这么熟练的男人,不对,她压根就没听说过,谁家的男人会洗衣裳带孩子,对了,这男人还爱哭。
上门女婿也没有这样的。
这男人该不会是剪灯姐姐买来的吧。
问青的眼睛亮了,她毁容了,想要嫁个好人家难如登天。
与其被人一脸嫌弃地挑三拣四,还不如像剪灯姐姐这样花银子买个男人。
买来的男人,能生娃,还能带娃做家务,男人孩子热炕头,多好!
问青忽然就有了目标,自从她被毁容之后,便是过一天算一天,她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心如死灰。
可是这一刻,看到卫刃,问青看到了希望。
她要赚钱,赚很多钱,她要买个男人过日子!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说话声:“怎么不关大门,不怕进贼啊?”
话到人到,剪灯从外面进来,看到问青,她便明白了:“原来是有客人,我说怎么没关大门,问青妹子,我刚刚在路上时还想起你来着。”
问青崇拜地看着剪灯,以前她只是觉得剪灯姐姐快人快语,一身是劲,现在才知道,原来剪灯姐姐还是一家之主,驯夫有术。
能当一家之主的女人,问青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日她被烫伤之后,魏雅儿又让人打她,她的门牙都被打掉,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进柴屋里。
半夜里,她发起高烧,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是一个黑衣人,将她从柴房里带出去,给她看了郎中,还给她买了吃的,她在郎中那里躺了整整两天天,直到第三天的夜里,那个黑衣人又来了,把她送回到魏府的柴房里。
这两天两夜,没有人到柴屋里看过她,如果不是那个黑衣人,她可能已经死了。
那个黑衣人就是剪灯。
刚到京城时,问青找街边的瞎子算过命,瞎子说她命中有贵人。
问青就是算着玩,没有当真。
可是现在,问青信了,改天再见到那个瞎子,她一定要谢谢他。
剪灯就是问青命中的贵人。
剪灯看到问青来了也很高兴,正要说话,卫刃就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约莫有十几两,他双手把银子捧到剪灯面前:“媳妇儿,这是今天赚的银子。”
剪灯接过银子,问道:“就这么一点儿?”
卫刃又想哭了,他就知道,剪灯一定会嫌少,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今天他做了一天家务,哪里也没去,好不容易有送上门来的,还是个穷的,身上只有十几两银子。
看到卫刃委屈巴巴,剪灯心软了,从那包银子里捡出一个一两的小银锭:“拿去吧,省着点花。”
卫刃破涕为笑,接过那一两银子,高兴得像个孩子:“谢谢媳妇,媳妇真好!”
剪灯也笑了,大手一挥:“今天有客人,你去煮饭吧,多烧几个菜。”
卫刃开开心心地去煮饭了,问青看傻了,她也要买一个不但会做家务,而且还能赚钱的男人。
一天十几两啊,一个月就是三四百两,她也要买一个能赚三四百两的男人。
“剪灯姐姐,这男人,你花多少钱买的?”
剪灯:“不要钱,他上赶着,不要还不行,哭得死去活来的,唉!”
问青剪灯姐姐太牛叉了!
问青说出来意:“长岭县主让梁王府的长史到魏家要人,把她接到梁王府。”
剪灯冷笑:“她想得还怪美的,脸可真大,把梁王府当成捡垃圾的了。”
京城和梁地的梁王府,各有一位长史,而京城梁王府的长史,是永嘉帝的人,自从赵廷晗离开京城之后,梁地与梁王府的一切往来,都是避开这位长史的。
剪灯想了想,对问青说道:“你回去就告诉魏雅儿,就说已经把话带到了,至于长史会不会去,就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了。”
问青点头,起身要走,剪灯却留下她,一定要让她吃了饭再走。
卫刃做了四菜一汤,虽然都是家常小菜,但是非常美味,问青走的时候,剪灯还装了几个包子让她带上。
送走问青,剪灯也要出去,卫刃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
剪灯:“我去见二小姐,你在家带孩子,把我刚换下来的衣裳洗了,再给孩子洗个澡。”
赵时晴看到剪灯时很高兴:“剪灯姐姐,你来京城这么久了,也没来找我!”
剪灯上前抱了抱她:“长高了,胖了些。”
赵时晴眉开眼笑:“卫刃哥和你家小毛头呢?”
“留在家里了,改天再带他们来,我过来是有一件事”
原本剪灯是不想打扰赵时晴的,可是现在她需要有个能做主的人,大郡主远在梁地,虽有信兵,但是一来一回也要几日,而赵时晴就在京城,且,这件事二小姐也有参与,因此,剪灯便找来了。
赵时晴一听就来了精神,下个月她要和萧真一起去童州,能在走之前做点事,何乐而不为?
赵二小姐最烦的就是无所事事,这两天就是这样,她很闲。
问青回到地牢里,魏雅儿正眼巴巴等着她。
见她回来了,魏雅儿问道:“梁王府的长史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问青心道这人的脸可真大。
你当你是谁啊。
但是她还是把剪灯教她的话学了一遍,魏雅儿骂道:“真是个没用的奴才,白白得了本县主的金步摇,却连句准话儿都得不到,没用的废物!”
问青翻个白眼:“我至少还能出去,你呢?咱俩谁是废物?”
魏雅儿抬手想要打她,问青闪身躲开,魏雅儿大怒:“贱人,你还敢躲?”
问青呸了一口,转身出去,不再理她。
魏雅儿骂了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怔了怔,这才想起,从她醒后直到现在,她没有吃过东西,甚至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
“问青你这贱人,去给本县主拿起吃食!”
可是魏雅儿等了很久,不但没人给她送吃食,就连问青也没有出现。
她试图想把门打开,可是门在外面锁住了,她只能徒劳地坐在床上。
忽然想起,魏无病那个死病鬼就是在这张床上和那些男的女的鬼混。
她顿觉一阵恶心,连忙从床上跳起来,这一刻,她忽然怀念起刑部大牢了。
那里至少还有吃有喝。
次日,问青仍然没有出现,无论魏雅儿的骂声在地牢里回荡,直到她没有力气再骂了。
她太饿了,上一顿还是在刑部吃的,没有油水的素炒白菜和糙米饭,很难吃,但是也很顶饿。
第三天,魏雅儿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她虽然嫌弃这张床,还可是忍着恶心躺在床上,自从那日问青走后,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问青没来,其他人也没来。
魏雅儿很担心,她担心问青也像其他人一样逃走,她更担心,魏家的人忘了她还在地牢里。
她会被活活饿死吗?
与饥饿相比,黑暗更令她恐惧,原本那盏晕黄的小灯,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
黑暗中的地牢,如同地狱,明明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可是魏雅儿却能听到无数声音,女人的哀求,少年的哭声,甚至还有魏无病的笑声。
她又一次看到了瓷器街的那个姐姐,这一次,少女没有哭着求她,而是看着她笑。
魏雅儿从噩梦中惊醒后,再也不敢闭眼。
她大睁着双眼,直到眼睛酸痛不得不闭上。
可是刚一闭上眼睛,她又看到了魏无病。
魏无病也在对她笑,那笑容竟然和那个少女一样诡异。
她想说你不是被我害死的,可是魏无病却没有给她机会,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魏雅儿从窒息中醒来,原来是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压在了胸口上。
清醒后的魏雅儿终于不再吵闹谩骂了,她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了。
第四天,就在魏雅儿以为自己就要被饿死的时候,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问青手里提着一只灯笼,声音冰冷:“梁王府的人来了,可是大老爷不同意让他们把你带走。”
魏雅儿怔住:“为什么?”
问青冷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害死了大少爷,你当然要受到惩罚,大老爷不会让你好过,你这辈子完了!”
魏雅儿如遭雷击,但是她知道,问青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父亲会这样做。
“问青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来京城前家里家里把你们这些人的卖身契全都交给我了”
问青当然知道,她们命如草芥,她们和街上的流浪狗的区别在于,她们有卖身契,狗没有。
“我知道。”问青淡淡说道。
“你,你想要回卖身契吗?”魏雅儿虚弱地问道。
“想,你能给我?什么条件?”问青很上道。
“帮帮我离开这里。”魏雅儿说道。
问青想了想:“可以,但是我要先把卖身契拿到手,否则到时你不认帐怎么办?”
魏雅儿在心里暗骂贱人,可是此时此刻,她能利用的只有这个贱人了。
她只能强忍着怒火,就像那只金步摇一样,必须要让这个贱人尝到甜头。
“可以,我先给你卖身契事成之后再给你一对金锞子。”
问青终于有了精神:“两对金锞子,我知道你有很多金锞子。”
“好,成交!”别说两对金锞子,就是再加两对,魏雅儿也会答应,只要她离开这里,就有办法转危为安,到时就把问青这贱人千刀万剐!
两对金锞子,就当是给这贱人买纸钱的。
像上次一样,魏雅儿给关嬷嬷写了一张字条。
魏大老爷正在处理魏无病的身后事,他虽然恨不能宰了魏雅儿,但是魏雅儿有县主的封号,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把她关进地牢,任她自生自灭,她若是撑不住,就这样死了,那就皆大欢喜。
魏雅儿不想死,她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有县主封号,魏大老爷就不会去动她的东西,她的金银细软和这些卖身契以前是由关嬷嬷和梦青两个人管着,两把钥匙,梦青死后,这两把钥匙都在关嬷嬷手里。
也幸好关嬷嬷摔断了腿,没有被带去刑部。
关嬷嬷再次见到问青,得知要拿卖身契,关嬷嬷怔了怔,问道:“县主要做什么?”
这些天她不能下床,对外界的全部信息来自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那两个小丫头所知甚少,关嬷嬷也只知道魏雅儿被软禁了,至于被软禁在何处,那两个小丫头不知道,她便以为就是府里的某个地方,压根没想过地牢。
问青说道:“县主被关在地牢里,梁王府来人接她,大老爷不同意,他说县主就是要死,也只能死在魏家。”
关嬷嬷脸色大变,她看着问青,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让那两个小丫头把问青的卖身契找出来交给她。
问青走后,关嬷嬷便让那两个小丫头,从小库房里取出一只匣子,她把那只匣子包好,思忖着怎么才能送出府去
魏府治丧,夜里依然灯火通明,角门的门子却是心情不错。
这扇角门平时基本不用,因此,他平时也很闲,府里的几个懒的,也常常躲在他这里玩小牌,他也爱玩上几把。
今天他手风很顺,赢了一两银子,正准备去厨房给自己加个菜,一出门,就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第252章 疯婆子(两章合一)
门子大喜,他虽然只是一个门子,但是身在魏府,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
现在是晚上,那颗珠子在夜色中散发出莹润的光芒。
宝贝!
这是宝贝!
门子弯腰去捡,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猫,爪子一拨,珠子便滚向一边,那只猫张口把珠子叼住,便飞奔着跑了。
门子急了:“死猫,快把珠子放下!”
猫回头看他一眼,真的把珠子吐了出来。
门子扑过去,再次要捡起珠子,猫一个飞爪,珠子骨碌碌滚走了,猫追珠子,门子追猫,大家有着共同的追求。
问青见那门子跑远了,冲着身后招招手,魏雅儿步履盘跚地从树影里走出来,跟在问青身后,走出侧门。
出了门,问青埋怨:“别磨蹭了,快点!”
魏雅儿咬牙切齿,她也想脚下生风,无奈已经饿了三四天,现在全靠出门前问青给她的那小半碗稀粥撑着,哪有力气。
从侧门出来是一条巷子,早已废弃不用,巷子里积了厚厚一层断枝残叶。
魏雅儿刚走几步,鞋袜就被树枝刺破,每一步都很艰难。
问青却不等她,自顾自在前面走,魏雅儿咬牙切齿:“你来背我!”
问青冷哼一声,脚下不停,魏雅儿:“四个金锞子,你不想要了吗?”
问青终于停下脚步:“现在涨价了,六个金锞子!”
魏雅儿心道,等会儿到了梁王府,本县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杖毙这个丑八怪。
“六个就六个,快点!”
问青倒也痛快,谈好价钱,便把魏雅儿背了起来。
她比魏雅儿还小了两三岁,瘦瘦小小,但却有一把子力气,背着魏雅儿走出巷子。
巷子外面停着一驾驴车,赶车的是个黑大个,他的脸与这黑夜融为一体,直到他张嘴说话,露出雪白的牙齿,魏雅儿才看清原来这里有个人。
“这就是长岭县主?”
问青忙问:“您就是范叔?”
黑大个咧嘴笑:“叫我老范就行了。”
魏雅儿见他们居然唠起嗑来,怒道:“站着干啥?还不快扶本县主上车。”
待到看到驾车的青驴时,魏雅儿一脸嫌弃:“这是什么车啊?这拉车的畜生是个什么东西?能坐吗?”
黑大个不高兴了,这人会说话吗?
这头青驴名叫时聪聪,是老太爷花一千两银子买回来的,脾气大得很,老太爷当儿子养的,今天二小姐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劝动时聪聪出来拉车,老太爷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没等老范开口,时聪聪便噗哧一声,一滩不知道是鼻涕还是口水的液体甩在魏雅儿脸上。
时聪聪:你才是畜生,你们全家都是畜生!
魏雅儿大声尖叫,可是还没叫出声,嘴巴里就被塞进一块帕子,她唔唔两声,问青冷冷地说道:“我看你是不想走,想让人把你抓回去是吧?”
魏雅儿终于消停了,她当然不想,父亲若是知道她偷跑出来,即使碍着她是县主的身份,但一顿毒打肯定免不了,即使不会打死她,也会把她打得死去活来,就像打母亲那样。
魏雅儿终于乖乖上了驴车,她生平第一次坐驴车,狭小憋屈,在心里更是恨不得立刻掐死问青,连同这个黑了巴几的车把式,对了,还有这头甩鼻涕的笨驴,全都宰了!
时聪聪:老纸时聪聪,你才是笨驴,你才笨!
直到离开魏府所在的胡同,又走出很远,问青才把帕子从魏雅儿嘴里取出来。
魏雅儿干呕了几声,差点把那小半碗稀粥吐出来。
“这不是去梁王府的路!”
她虽然没有去过梁王府,可在京城住了几个月,还是知道梁王府在哪里的。
问青:“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你还欠我六个金锞子,难道你想赖帐?”
“到了梁王府就给你。”魏雅儿说道。
问青冷笑:“我信你我就是傻子,范叔,去柳树胡同。”
魏雅儿一怔,柳树胡同?这是什么地方?
见她不知,问青嘲笑:“你还不知道吧,你信任的关嬷嬷得知你指望不上了,趁着你在地牢里,把你的东西一点点送出府,这柳树胡同里住的是她的儿子,哈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关嬷嬷的儿子早就来了京城?”
魏雅儿不可置信,关嬷嬷也背叛她了?
不可能!
那是她的奶嬷嬷,怎么可能会背叛她?
“我不信,上次的金步摇,这次的卖身契,关嬷嬷不都是马上就拿出来了吗?如果她把东西送出府,又怎能说拿就能拿出来?”
问青哈哈大笑:“金步摇上有御制的标记,这东西不能卖,也不能典当,小老百姓也戴不出去,这东西拿来何用?至于卖身契,我们这些跟着你从老家来的丫鬟,死的死逃的逃,还有我这个毁容的,在关嬷嬷看来,我们的卖身契等同于废纸,既然是没用的东西,她当然不会拿出府。”
魏雅儿如遭雷击,她不相信关嬷嬷会这样对她,但是也无法否认问青说的是真的。
她终于不说话了,问青耳根清净。
驴车在柳树胡同外面停下,问青下车进了胡同,见问青走了,魏雅儿忽然缓过神来,现在已经离开魏府了,她何必再受这个丑丫头的摆布,她可以自己去梁王府!
她对老范说道:“那丑丫头给你多少钱,我出三倍,现在你带我去梁王府!”
老范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魏雅儿急了,但是这车把式看着很凶,她不敢招惹,索性下车,她可以去路上拦轿子拦马车,只要到了梁王府,自会有人给钱。
可是她的脚还没有落到地上,横次里伸出一条脚,朝着她的腿踢了过去。
魏雅儿吃痛,老范瓮声瓮气:“老老实实在车上待着,敢乱动,信不信老子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魏雅儿腿上生疼,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这黑大个为啥会说把她扔进海里喂鱼,京城人压根不会这样说。
片刻之后,问青从柳树胡同里走了出来。
她怀里不但揣了八个金锞子!
其中六个是她的,还有两个是她替老范要来的。
她原本以为关嬷嬷的儿子会耍赖不给,可是没想到,那也是个怂包,她只说她叔等在外面,看她不出来就去报官,关嬷嬷的儿子便乖乖就犯,按照她的要求数出了八个金锞子。
这些金锞子虽然也是御制,但是可以溶了,金子溶了也是金子,还能当钱花。
至于那个金步摇,剪灯姐姐已经帮她找到买家,是一位二小姐,二小姐不嫌弃那上面有御制标记,愿意出价八百两。
八百两啊,问青觉得,八百两足够她买好几个男人了,她要精挑细选,一定要买个既听话又爱干活的,还要心灵手巧,能一边带孩子一边做家务还能做点手工活儿贴补家用的。
问青走路带风,就连头发丝都透着精气神儿。
她上了驴车,驴车继续前行。
魏雅儿从没来过柳树胡同,今日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从柳树胡同出来,魏雅儿已经彻底迷路了。
这个车把式和问青摆明是一伙的,并非是花钱雇来的,看问青那副得意的样子,一定是拿到金锞子了。
如果没有拿到金锞子,她还能继续吊着问青,让问青把她送到梁王府。
可是现在金锞子到手,问青不受控制,不把她送到梁王府,还是送到其他地方怎么办?
魏雅儿很想质问,可是她不敢,她不怕问青,而是怕那个车把式老范。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这个老范不是普通车把式,这人身上透着一股杀气。
杀气,对,就是杀气!
他杀过人!
魏雅儿吓出一身冷汗,问青为何会认识这种人?
她有太多疑问,但是她不敢问,真的不敢。
她有些后悔了,也许她不该逃出来
驴车拐上了一条街道,街道两旁都是店铺,白天的时候,这里应是很热闹的,可是到了晚上,却显得格外阴森。
不知为何,魏雅儿觉得有些熟悉,她好像来过这里。
她什么时候来过?
她不记得了,明明她平时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这时,驴车终于停下了,问青说道:“到地方了,下车吧。”
魏雅儿纹丝不动,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何处,但是也知道,这里绝对不是梁王府。
问青伸手拉她,魏雅儿大声叫喊:“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夜晚的街市里,回应她的只有几声野狗的叫声。
老范烦了,朝着魏雅儿的脑袋便是一巴掌,魏雅儿晕死过去。
“小姑娘,这人害过你,趁着她还活着,你想报仇就报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刚刚在月光下,老范看到问青的脸,这应该是个底子不错的小姑娘,脸上却多了几个烫疤,门牙也没有了,可惜了。
问青望着这个自己从小伺候的人,曾经,这是她最敬爱的人,可也是伤她最深的人。
想到这里,问青不再犹豫,取出火折子,点燃树枝,狠狠按在魏雅儿的脸上,就像当日魏雅儿对她的脸做过的那样。
可惜她不如魏雅儿那么狠,她做这一切时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又用石子敲下了魏雅儿的门牙,当然,也是闭着眼睛,以至于下手没有准头,多敲了两颗。
做完这一切,她便坐上驴车,跟着老范离开了这里。
清晨,瓷器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两旁的店铺打开了大门,摆摊的也陆陆续续支起摊子,热闹又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咦,树生去哪里了?我从家给他带了肉包子。”
一位摆摊大婶找遍整条街,也没找到可怜的树生。
多好的孩子啊,白净秀气又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帮阿爷摆摊,可是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落得家破人亡,阿爷死了,姐姐也死了,树生虽然活下来了,可是却变得痴痴傻傻,老街坊们心疼他,东家给个馒头,西家给块饼子,家里做点好的吃食,也都会记得给他带上。
摆摊大婶找不到树生,急得不成,树生平时都会坐在他阿爷摆摊的那个地方,可是大婶在那里没有找到树生,却看到了一个疯女人。
那女人蓬头垢面,脸上有伤,鲜血粘着泥土贴在脸上,又脏又恶心。
“哎哟,咱们街上多了个疯婆子,若是吓到客人,会影响生意的。”
“可不就是,树生虽说脑子不灵光,可那孩子乖乖巧巧,每日就是坐在那里,不像这疯子,若是发起疯来,这可不得了。”
看着一群人对她指指点点,疯婆子终于开口,她一开口,四下漏风:“无系县鼠,无系县鼠,打洗泥梦!”
疯婆子张开嘴,露出缺了四颗门牙的牙床,人群里,一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哭,太可怕了,一看就是专吃小孩的妖怪。
“哎哟,这个疯婆子的疯病挺严重的,树生该不会让她给害了吧。”
“你说树生啊,我知道,昨天我收摊晚,看到树生被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老头接走了,对了,那小老头坐着一驾很华丽的马车。当时你们全都收摊了,所以没有看到。”
“天呐,树生该不会遇到人贩子了吧?”
“你见过有坐着华丽马车的人贩子吗?”
“也是啊,能坐得起华丽马车的,也不会巴巴地跑到咱们瓷器街来拐个傻子。”
话音刚落,地上的疯婆子忽然站了起来:“齐(瓷)气(器)且(街)?且(这)意(里)系(是)齐(瓷)气(器)且(街)?”
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众人继续谈论被华丽马车接走的树生。
疯婆子急了,拉住一个人问道:“齐齐且?且意系齐气且?”
那人吓了一跳,一把甩开她,掸掸身上的土,骂道:“晦气,真是晦气!”
众人哈哈大笑。
问青从剪灯手里接过卖金步摇的银子,她凭着一手好绣工,在离紫竹观不远的一家绣坊里找到了工作,她虽然毁容了,但是做绣娘不用看脸,这里也没有人嘲笑她。
她花了五百两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很破旧,但是问青很满足,简单修了修就住进去。
她去绣坊里正式上工,几天后,她带着十色礼去找里正,里正很满意她带来的礼物,便带着她去衙门落了女户。
第253章 李代桃僵(两章合一)
问青有了户籍,又有了工作,算算日子差不多了,她便按照剪灯的嘱咐,在魏府厨房采买婆子常去的菜摊放出消息。
次日,那采买婆子便把在菜摊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府里的管事,管事又去禀告给魏大老爷,魏大老爷原本已经准备带着儿子的棺木回老家下葬了,可是魏雅儿却不见了,他正在着急上火。
听说有人在瓷器街看到魏雅儿,他二话不说,便带人去了瓷器街。
到了瓷器街,魏大老爷两眼一抹黑,好在这里没人认识他,但是他也不能冒然打听,只好让人假装买瓷器的客人挨家铺子查看。
马车里闷热,魏大老爷心情烦燥,索性下车透气。
不远处有个大槐树,树荫阴凉,魏大老爷走过去,却见树荫下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那女人蓬头垢面,浑身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魏大老爷差点吐了,这是个疯子吧?
魏大老爷转身便走,真是晦气!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啊——”
魏大老爷吓了一跳,转身一看,见那疯子张着缺牙的嘴巴,冲着他大喊大叫,似乎要向他扑过来。
魏大老爷脚下生风,飞快地回到马车上,坐下之后,他忽然怔了怔,那个疯子,怎么有点像魏雅儿?
魏大老爷立刻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贱人,谁疯她也不会疯!
想到魏雅儿,魏大老爷便咬牙切齿。
都怪姑母,魏家那么多姑娘,怎么就看上了魏雅儿这个贱人。
如果魏雅儿不是县主,打死也好,沉塘也罢,死就死了。
可是偏偏有个县主的封号,现在死也死不得,丢也丢不得,天气越来越热,他却不能带着儿子的尸体返乡入土为安,都怪那个贱人。
可是不知为何,魏大老爷却再一次想起那个疯子。
正在这时,手下纷纷回来,他们找遍整条瓷器街,也没有看到魏雅儿的影子。
“对了,大老爷,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一名手下踌躇说道。
魏大老爷没好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老爷,小的问过那些摆摊的,他们说最近这段日子,除了逛街的行人,这条街上就只多出来一个女人,但那是个疯子。”
魏大老爷没来由的打个冷颤,难道真是那个疯子?
不,不是,必须不是!
魏大老爷眯起眼睛,他叫来两名心腹,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次日早上,瓷器街像往日一样热闹,不知是谁最先发现:“咦,那个疯子不见了!”
“太好了,那疯子又脏又臭,不知道吓跑了多少客人。”
魏大老爷离京之前,以娘家侄子的身份求见丽太妃。
论辈分,他的确算是丽太妃的娘家侄子,然而血缘上已经隔得很远,顶多算是同宗而已。
但是魏老夫人却是他的亲姑姑。
如今魏老夫人住在宫里,魏大老爷想要见魏老夫人,只能通过丽太妃。
家有丧事,原本是不应该进宫的,可是魏大老爷现在是非见不可。
进了慈宁宫,丽太妃连面都没露,一名嬷嬷带着魏大老爷去见魏老夫人。
姑侄相见,两人全都落下泪来。
想起早夭的儿子,魏大老爷泣不成声。
迄今为止,这个案子最大的嫌疑人还是魏雅儿。
那些丫鬟如果没有被杖毙,说不定能为魏雅儿洗脱嫌疑,然而魏雅儿自作聪明,把所有能给她证明清白的人全都杀了,所以最终只能是她承担所有。
魏大老爷也正是确认就是魏雅儿杀了魏无病,才让刑部放人的。
魏大老爷原本的想法,魏雅儿留在刑部,丢的是魏家的脸,魏雅儿若是被定罪,丢的也是魏家的脸,皇帝若是夺了魏雅儿的封号,丢的还是魏家的脸。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魏雅儿从刑部弄出来,先在地牢里关些日子,等到他给魏无病办完丧事,再进宫和魏老夫人商议如何处置魏雅儿。
然而丧事还没办完,魏雅儿就跑了,打乱了魏大老爷的计划。
他压低声音,把那个疯子的事告诉了魏老夫人。
“人呢?”魏老夫人低声问道。
魏大老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魏老夫人松了口气:“你做的对,这种败坏门楣的女子就不配留在世上。”
魏大老爷问道:“可那县主的封号,还有和梁王府的亲事怎么办?”
魏老夫人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不是早就有主意了吗?”
魏大老爷讪讪:“侄儿倒是有个人选,与那贱人有几分相似,但是再相似,也是两个人,能瞒过梁王府,却瞒不过京城见过那贱人的人。”
“和那贱人相像?这么说来也是你的骨血了?”魏老夫人问道。
魏大老爷忙道:“是侄儿外头的女人生的,比那贱人小一岁,性情温顺,秀外慧中,您见了一定欢喜。”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狐媚子生的下贱坯子,老身是不会见的,老身不想污了眼睛。”
“侄儿知道,您眼里不揉沙子,自是看不上外头女人生的孩子,可眼下不是没有别人吗?老二和老三家也有女儿,可是和那贱人长得不像,再说,这件事不能让老二老三知道,他们的婆娘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说出去,这就不好办了。
侄儿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外头这个了。”
魏老夫人虽然偏心娘家人,可是她偏心的是正儿八经的魏家人,别说是这种连名分也没有的外室女了,就是庶女,也同样入不得她的眼。
当在,如果是男丁,另当别论。
魏雅儿是县主,她要嫁的是梁王府。
县主和梁王府的亲事全都不能便宜别人。
魏老夫人闭上眼睛,魏大老爷屏心静气,不敢说话。
过了良久,魏老夫人睁开眼睛,说道:“那小贱人叫什么名字?”
魏大老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魏老夫人口中的小贱人是谁。
“她叫倩儿,魏倩儿。”
魏老夫人哼了一声:“这贱婢的亲娘还活着吗?”
魏大老爷心中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他不敢隐瞒,这种事上没有必要隐瞒。
“还活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魏老夫人:“嗯,活到头了。”
魏大老爷:“是,侄儿知道,出宫就派人先行一步,从此这世上再无此人。”
魏老夫人很满意,不愧是她最疼爱的大侄子,行事就是果断。
“还有那什么魏倩儿的脸,虽说相似,但是你也说了,毕竟是两个人。
瞒得过梁王府,却瞒不过京城这些见过她的人。
与其这样,不如索性把这张脸毁了。
还有害死无病的凶手,也该抓到了。”
魏大老爷得了吩咐,便向魏老夫人告辞,魏老夫人抬抬手,做了个出去的动作,便闭上了眼睛。
魏大老爷小心翼翼出去,刚刚走出这间会客的偏殿,便看到两个宫女正在逗猫。
“咦,这两只猫是哪个宫的,以前没见过。”
魏大老爷没有在意,转身走出慈宁宫。
直到魏大老爷踏出宫门,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过,他想起魏倩儿的花容月貌,还是有几分可惜。
至于魏倩儿的生母杜姨娘,他倒是没有不舍。
年轻时对杜姨娘一见倾心,可惜这女子出身太差,又曾是别人的妾室,他若纳妾,也必是完璧,绝不会是杜姨娘这种不清白的女子。
他把杜姨娘养在外面,杜姨娘虽然没能给他生下儿子,却生了魏倩儿这个女儿。
魏倩儿比魏雅儿更会讨人喜欢,见他喜欢魏倩儿,杜姨娘便有了非分之想,想要母凭女贵,进府做妾。
魏大老爷自是没有让她得逞,好在杜姨娘见好就收,没有再提进府的事,两人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杜姨娘人老珠黄,魏大老爷也有许久没有在她那里留宿了。
死就死了吧,留在世上也是多余。
早在魏雅儿还被困在地牢里时,魏大老爷便已经派人悄悄回去接魏倩儿了。
现在估摸着魏倩儿已经快到京城了
今天甄五多骑着他心爱的小毛驴出城赶集去了,赵时晴没和他一起去,因为家里只有一头毛驴,祖孙俩都想骑,剪刀石头布,赵时晴输了。
输了的人看不得别人骑驴,所以她拒绝同行。
赵时晴躺在小老头的湘妃椅上,据说这张湘妃椅是杨贵妃躺过的,小老头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
赵时晴躺在上面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觉得自己变美了。
她决定以后每天都来躺一躺,即使不能闭月羞花,也能沉鱼落雁。
她以一个极舒服的姿势靠在变美椅上,昂着脚,张开嘴,等着凌波投喂。
凌波把一颗剥好的葡萄扔进她的嘴巴里,赵时晴噎了一下,但还是三两下吃掉:“你看着点,都给扔进嗓子眼里了。”
“喵——”
一前一后两只猫影,一个落在赵时晴的胸口上,另一个落在她的肚子上,砸得她七荤八素,差点把刚刚吃下的葡萄压出来。
“轻点,轻点,不孝子,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你们砸散架了。”
“喵——”
小妖谴责地瞪着她,猫的名声就是这样被她败坏的。
【猫从大院子里回来,猫不想把见闻告诉你了,猫记仇。】
赵时晴一怔,她知道小妖口中的大院子是哪里,是皇宫!
皇宫里有很多猫,小妖和大胖在皇宫里的猫脉杠杠的。
赵时晴立刻展现出奴颜媚骨的一面,她讨好地给小妖抓痒揉耳朵,大胖看不下去,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小妖瞪回去了。
直到小妖终于被感化,这才决定原谅她这一次。
【猫看到了那个老妖婆】
赵时晴听得目瞪口呆。
京城真是太有趣了,万事皆有可能,只有她想不到的。
魏家竟然想要李代桃僵,换个人嫁去梁王府。
好吧,这不仅是把赵廷暄当成窝囊废,还把他当成傻子了。
不过,这件事必须立刻马上告诉姐姐和大哥,让他们早做打算。
魏雅儿的封号是长岭,长岭距离梁地很近很近。
但是驿马很慢,赵时晴下个月就要去童州,她担心姐姐和大哥开始行动的时候,她已经去了童州,看不到热闹了。
当天晚上,赵时晴便带着小妖和大胖来到京城魏府附近。
“你们到这个大院子里,看看这家有没有猫,如果有,你们就想办法和这家的猫搞好关系,你们不在这里时,也能听到这里的消息。”
大胖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小妖白他一眼,本猫早就来过这里了,那个傻门子就是被本猫引开的。
她对这个院子里的人没有好感,这里的人对猫不好,所以猫也不喜欢他们。
【猫来过这里,这里没有猫,也没有狗。】
小妖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猫的大院子。
住在这里的人不养猫,院子里也没有流浪猫。
听说这里没有猫,赵时晴一脸心疼地看着小妖和大胖。
“既然没有猫,那就只能辛苦你们二位了,你们放心,我让凌波多烤些小鱼干,保证让你们又吃又拿。”
大胖表示同意,小妖阴森森看着他,大胖吓得低下了胖脑袋。
太可怕了,小妖的死亡凝视。
小妖:【你必须给傻狗洗澡,傻狗臭死猫了。】
小妖口中的傻狗,就是小夜。
那小子仗着自己长得黑,拒绝洗澡。
赵时晴双手保证:“你放心,回去就把小夜按进水盆里。”
“马屁狗也要洗,他和傻狗在一起,沾上了傻狗的臭味。”
马屁狗就是阿黄。
赵时晴还是头回见到,猫和人讨价还价,最终是两条狗承担了所有。
最终,赵时晴以给小夜和阿黄洗香香的条件,达成了与小妖的合作。
小妖和大胖来到魏府,刚一落地,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家伙拿着大扫帚过来赶猫。
“快走快走,看到猫就烦,别让老子抓到你们做龙虎斗。”
小妖二话不说,扑上去在那名管事的脸上狠狠抓了一把。
那名管事大怒,抄起一根大棒子,追打小妖和大胖。
两只猫躲得快,朝着长岭县主的住处飞奔而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第254章 失踪(两章合一)
在魏大老爷一行来到京城之前,京城魏府里只有魏雅儿和魏无病两个主子,魏无病虽是男丁,但是魏雅儿有县主封号,因此,府里最大最好的院子是魏雅儿住的,其次才是魏无病。
魏大老爷虽然把魏雅儿扔进地牢,但是魏家不想放弃县主的封号,因此,魏雅儿的院子保留,院子里的东西也全部保留,当然,被关嬷嬷偷偷送出府的除外。
虽然院子外面有两个守门的粗壮婆子,但这难不住小妖和大胖,两猫不费力气就进了院子。
这是一座小三进的院子,一进种了些花花草草,二进院子没有厢房,正房的东西分别是卧房和书房,一侧耳房是净房,另一侧则是库房。三进便是后罩房,丫鬟婆子全都住在那里。
魏雅儿的丫鬟死的死,逃的逃,关嬷嬷不想住在死人住过的屋子里,她便从后罩搬到了一进的倒座。
小妖和大胖进了院子,便看到两个七八岁的小丫鬟正在浇花,大胖喵了一声,含糖量很足。
两个小丫鬟果然被他吸引:“咦,有猫哎,还是两只。好胖,好可爱啊!”
小妖跳到高处,大胖却走过去,在小丫鬟的裙摆上蹭了蹭,小丫鬟开心极了。
正在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衣丫鬟从二进院子里走出来,看到小丫鬟正在逗猫,粉衣丫鬟皱眉:“让你们干活,你们躲懒逗猫,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不知关嬷嬷怎么教的。”
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连忙继续浇花。
粉衣丫鬟嫌弃地看了大胖一眼,转身走了。
见那粉衣丫鬟走远了,两个小丫鬟才敢小声蛐蛐:“兰兰姐姐好凶啊,比梦青姐姐她们凶多了。”
“嘘,快别说了,兰兰姐姐是从本家来的,县主很器重她,你没见县主现在只让她一个人伺候吗?”
“是啊,县主以前排场那么大,姐姐们各司其职,有伺候梳头的,有候洗漱的,还有伺候衣裳的,可现在这些事全都是兰兰姐姐一个人在做。”
“县主连关嬷嬷也不用了,关嬷嬷今早想要求见县主,县主都没见她。”
小妖听了一耳朵,便去了二进院子,那个名叫兰兰的粉衣丫鬟正在收晾在绳子上的衣裳,这本来是小丫鬟们做的事,现在都是她一个人在做。
兰兰收了衣裳,便进了东次间。
二进院子很大,足有一进有三四倍,但是却空当当的,兰兰进了屋,院子里便看不到第二个人了。
小妖绕到屋后,东次间的前后窗子全都开着,小妖跳到后窗的窗台上,窗上糊着软烟罗,猫天生一副好耳朵,女子的轻声细语听得清清楚楚。
“兰兰,所有的活儿都是你一个人做,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只要想到从今以后,姑娘就是县主了,奴婢打从心眼里高兴,再累也值得。”
女子的声音却听不出高兴,她叹了口气:“昨天阿爹说我这张脸保不住了,我很怕,肯定会留疤吧,那位梁王府的二公子会嫌弃我的吧。”
兰兰劝道:“姑娘,这有啥好怕的,您想啊,只要忍过去,您就是县主,比起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留几个疤算什么?再说,大老爷说了,那梁王府病的病,弱的弱,您的妯娌又是小门小户出身,而您背后是丽太妃,您嫁过去,整座王府都要看您的脸色,那位二公子要什么没什么,他能娶到您,是他高攀,他还嫌弃?他配吗?”
女子却还是很忐忑:“可是会很疼吧,我最怕疼了。”
“疼也就是疼一阵子,大老爷那么宠您,一定会请太医给您医治。”兰兰开导。
女子又是一声长叹,兰兰说道:“奴婢服侍您睡一会吧,养精蓄锐,今天晚上还有一场硬仗呢。”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女子躺到床上了。
小妖几个纵跃,便回到一进,让小胖在这里留守,她则出了魏府和赵时晴汇合。
小妖对于听到的这些话似懂非懂,但是赵时晴却是明明白白。
魏倩儿来得挺快,已经到了京城。
稳妥起见,她来到京城之后,除了兰兰以外,便不让魏府里其他人伺候,而那些人也没有见到她。
府里的丫鬟婆子全都以为她还是魏雅儿。
就在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安排好的意外发生,在这所谓的意外中,魏倩儿会毁容,彻彻底底打消别人的疑虑,让她变成魏雅儿。
只要她毁容了,京城里那些见过魏雅儿的人也不会引起怀疑,只能认为是这位县主倒楣,如花似玉的年纪,便容颜尽毁。
而那些自幼伺候魏雅儿的丫鬟婆子,如今也只余下关嬷嬷一人。
魏家十有八九,是要灭口的。
他们连魏雅儿也能说舍就舍,说杀就杀,更何况那只是一个老嬷嬷而已。
赵时晴原地转了两个圈,第三个圈时,她想起了萧真。
魏府离如意舫不太远,赵时晴带上小妖去了如意舫。
萧真正和司胖子谈事,见赵时晴来了,心中一喜,三言两语就把司胖子打发了。
赵时晴把两只猫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萧真眉头深锁,他正在为童州水灾筹措钱粮,听到这件事后,他自然而然,又想到了童州水灾
这天晚上,月朗星稀,魏府忽然走水,而走水的源头就是长岭县主的院子!
魏无病的棺椁还在府中,魏大老爷和魏氏族人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夜里睡得很沉,而魏府的下人在上次从刑部大牢放出之后,有一大半逃走了,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别说救火了,提水都吃力。
等到五城司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时,长岭县主的院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好在五城司的人经验丰富,很快便控制住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院落。
魏大老爷哭得死去活来,因为魏倩儿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跑出来。
计划之后,魏倩儿被烧火的梁柱砸到脸,脸被烧伤,人却被丫鬟护着逃了出来。
魏大老爷一直等在外面,可是却只有两个小丫鬟跑了出来。
魏倩儿没有出来!
五城司的人在废墟之中没有找到尸体,无论是魏倩儿还是她的丫鬟兰兰,以及那位腿伤未愈的关嬷嬷,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魏大老爷在确定没有找到尸体之后,便哭不出来了。
原本也是哭给五城司的人看的,在他看来,魏倩儿没能跑出来,那就是烧死了,可是现在,没有找到尸体,就只有一个可能,走水的时候,魏倩儿和另外两人全都不在这个院子里。
两个小丫鬟一问三不知,她们察觉到走水,两人就跑出来了,她们住在倒座间,离门口最近,所以很容易就出来了,没有注意关嬷嬷还在不在。
魏大老爷的一名心腹匆匆忙忙跑过来:“大老爷大老爷,您莫要着急,县主昨日去紫竹观给大少爷祈福,天色太晚就没有回来,留宿在观中了。”
魏大老爷松了口气,要不怎么说是心腹呢,这名心腹必须加鸡腿,不,加银子。
他一拍脑袋:“唉,我这是关心则乱啊,雅儿是带着丫鬟和乳娘去紫竹观的,我一着急给忘了,让诸位见笑了。”
五城司的人见怪不怪,魏家姐弟的名声早有耳闻,仗着丽太妃的宠爱,恃宠生骄,前阵子魏无病死了,魏雅儿还被抓进大牢,这名声早就烂大街了,谁知道是去了紫竹观,还是去会情郎了,反正也没人知道,紫竹观又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查也没处查。
五城司的人皮笑肉不笑:“好说好说,那咱们就告辞了。”
魏大老爷让人捧出一托盘银锭子,请五城司的兄弟们去吃宵夜。
打发走五城司的人,魏大老爷看着那一片废墟陷入了沉思。
刚刚心腹的那番话,也只有五城司和看热闹的人相信。
当然,也能瞒过族里的人。
可是他却是心知肚明,今天这场火就是他安排的,而他也和魏倩儿商量好了,魏倩儿就在院子里,根本没去什么紫竹观。
可是现在,人呢?
人去哪里了?
还有那个关嬷嬷竟然也不见了。
关嬷嬷是魏雅儿的乳娘,即便魏倩儿毁容,也瞒不过关嬷嬷的眼睛。
所以在这场火灾之中,关嬷嬷是必须要死的,她死了,就没人能知道魏倩儿不是魏雅儿了。
可是关嬷嬷的尸体竟然也没有找到。
魏大老爷越想越怕,难道是关嬷嬷察觉不对,知道要被灭口,便绑走了魏倩儿?
可是关嬷嬷如今走路还要拄拐,她一个老婆子,能绑走魏倩儿吗?
对了,还有兰兰,如果关嬷嬷和兰兰合作,想绑走魏倩儿不是难事。
而今天傍晚时分,确实从府里搬出过几个大箱子,那都是魏无病的旧物,按照老家的风俗,人死后,被褥衣裳这些贴身的东西是不能留的,要拿到路口上烧掉。
魏大老爷一直舍不得烧掉这些东西,但是他们马上就要返乡了,因此,直到昨天才让人去处理。
难道关嬷嬷三人,是藏在那几个大箱子里出府的?
魏大老爷立刻去查,这一查才知道,昨天抬箱子出府的那几个人,竟是一个也没有回来。
其实自从魏无病死了之后,京城魏府就漏成了筛子,虽然魏大老爷来了京城,可他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根本不会管家,因此,那些人昨天出府至今未归,他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
魏大老爷如遭雷击!
完了,出大事了!
魏雅儿失踪时,他虽然也在找,但心里还是有底气的。
他的底气就来自与魏雅儿有几分相似的魏倩儿,否则也不会一早就让魏倩儿来京城。
可是现在,连魏倩儿也失踪了,魏大老爷欲哭无泪。
难道这县主的封号是真的要与魏家失之交臂了吗?
还有梁王府的亲事,多好的亲事啊!
他恨自己没有第三个女儿。
侄女堂侄女倒是不少,但是那些侄女们一来和魏雅儿长得不像,二来凭什么自家女儿的封号要让给她们?
“大老爷,当务之急是找到县主,县主不能丢啊,事关魏府的名声啊。”
心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大老爷打个寒颤,他真是糊涂了,现在想什么封号啊,当然是找人,找到魏倩儿!
那关嬷嬷敢这样做,定然有人撑腰,魏倩儿如果死了也就罢了,可如果落在有心之人手里,危害到的不仅是魏家,还有宫里的丽太妃。
“找,快去找!”
魏大老爷暗中派人找了三天,他们找到柳树胡同,得知关嬷嬷的儿子已经搬走了,至于搬去何处,没人知道。
关嬷嬷的丈夫早些年就死了,除了儿子一家,她没有其他亲人。
魏大老爷甚至让人找遍了京城的秦楼楚馆,也没有找到魏倩儿的踪影。
而就在这个时候,京城的梁王府却带着礼部的人找上门来,二公子明年就要除服了,梁王府的长史奉了梁王妃之命,趁着魏大老爷还在京城,商议大婚事宜。
魏大老爷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这个时候让梁王府知道魏雅儿失踪了
不行,绝不行。
更何况,不是只有梁王府,还有礼部。
魏雅儿和赵廷暄的亲事是皇帝赐婚,商议亲事的每一个环节,都要有礼部的人在场。
魏大老爷只好推说这几日太忙,请他们稍后再来,礼部的人不想再白跑一趟,让定下具体时间,魏大老爷说七日之后,梁王府长史觉得这魏家太没诚意,咬定最迟三日,双方一番拉扯之后,最终定到五日之后。
虽然和梁王府商议亲事时不用魏雅儿亲自出面,但是这五日之约,对于魏大老爷而言却如有千钧之重。
这还只是梁王府,还有皇后呢,现在要商议亲事的具体细节了,免不了要上报给皇后,万一皇后一时兴起,让魏雅儿进宫呢?
魏大老爷坐立不安,他甚至后悔把魏雅儿扔进地牢了。
不,他更后悔把那个疯婆子灭口。
他就不能等到魏倩儿嫁到梁地之后,再杀了那个疯婆子吗?
他急什么?
“大老爷,大老爷,这里有一封信!”
第255章 保证不杀(两章合一)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长岭县主魏雅儿身价十万两!
乳娘关嬷嬷和丫鬟兰兰共计五万两!
三日内筹齐分别送往以下三个地址,全部现银,若有银票或官银等同于无!
过时不候,第四日请于刑部燕大侠处领人!
保证不杀!保证不杀!!保证不杀!!!
送银地址
魏大老爷拿信的手簌簌发抖,尤其是那三连“保证不杀”,更是字字如剑,刺得魏大老爷老泪横流。
不是心疼可怜的女儿,更不是心疼银子,而是心疼他自己。
信上写的是“魏雅儿”,而不是“魏倩儿”,魏大老爷不信魏倩儿到了绑匪手里还能自称魏雅儿,她一定会说自己不是长岭县主魏雅儿,她只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小小外室女。
魏大老爷不怪女儿,这是人之常情,换谁都会如此。
可是这绑匪却仍然按照魏雅儿的价格要银子,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已经洞悉魏大老爷的计划了。
乖乖给银子,人家就当不知道,被绑的就是魏雅儿。
你不给银子,好好好,保证不杀,不撕票,咱们把人送给燕大侠。
为啥不送到京衙,不送到锦衣卫,不送到大理寺五城兵马司,或者不是直接交给刑部,而是指名道姓燕大侠?
当然是因为燕大侠和姓魏的有仇,魏老夫人差点要了人家的性命,且,无论是丽太妃,还是宝庆侯府,或者是魏家,手眼通天,却通不到燕侠面前。
赵时晴:燕侠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世间多的是不平之事,还好有燕大侠。
赵时晴:谢谢啦姐夫,在这里敬你一杯!
魏倩儿版本的魏雅儿价值十万两,物有所值。
那为何关嬷嬷和兰兰两个下人也值五万两?
别人或许有疑问,但是魏大老爷没有。
当然是因为这两人都是知情者,关嬷嬷是铁定要灭口的,兰兰暂时不灭口,是因为魏倩儿还需要她,一旦魏倩儿在梁王府站稳脚根,兰兰是第一个要灭口的。
能让魏大老爷准备灭口的人,五万两多吗?不多!
三个人,十五万两,与魏大老爷的图谋相比并不高。
对方没有狮子大开口,但却更令魏大老爷脊背生寒。
这十五万两,是他目前能在三日之内凑够的数目。
穷家富路,何况魏家并不穷,魏家姐弟来京城之前,魏家拿出十五万两,存入万金号。
这十五万两,五万两做打点之用,五万两是给魏雅儿的嫁妆,还有五万两则是留给他们的花用,说是给两个人的,但其实魏雅儿有封号,有食禄,自从她被封为县主之后,她就用不到家里的银子,这五万两都是魏无病的。
在京城的这半年里,打点赏赐花了一万多,魏无病自己干进去二万两,所以现在魏家存在万金号里的银子还有十二万两。
魏大老爷进京带了五万两,各种花用七七八八花了一万两,现在还有四万两。
和万金号的银子加在一起,就是十六万两。
对方开价十五万,余下一万两,足够魏大老爷带着他的宝贝死儿子回归故里。
对方不但算盘打得精,还有人情味,没有吃干抹净,那一万两足够魏大老爷一路上舒舒服服。
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即使一毛不拔,对方也不会杀人,保证不杀,保证不杀,保证不杀。
十五万两银子,魏大老爷拿得出来,可是却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魏大老爷多么希望对方说不给钱就杀人啊,随信夹带几根手指头不好吗?
杀了吧,求求你们,把这三个人全都杀了吧!
魏大老爷无语问苍天,老天爷为何这样对他,他前三十多年顺风顺水,最大的坎坷就是惟一的嫡子体弱多病了,除此以外,他过得不知有多好。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啊!
魏大老爷终于知道,什么是打碎牙齿和血吞,什么是有苦说不出。
魏大老爷哭了,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滋味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魏雅儿丢了就丢了吧,死了就死了吧,不就是一个县主之位吗?梁王府的亲事也没有那么好,又不是去做王妃,哪里值得李代桃僵。
如果有卖后悔药的该有多好!
魏大老爷问道:“这封信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心腹的脸上写着震惊:“燕子,是一群燕子!燕子把信扔到小的面前,然后就飞走了!”
“燕燕子?你没看错,不是信鸽,是燕子?”魏大老爷不可置信,他只听说过鸽子送信,还是第一次听说燕子也会送信?
“没错,小的当时没在意,一群燕子飞过来,小的当时也没在意,忽然就看到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就落在小的面前。”
心腹回想当时的情景,下意识地想去揉眼睛,当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那群燕子已经飞走了。
魏大老爷倒吸一口冷气,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对了,在老家时曾经听人说起过京城乌鸦写字的事,他是当成笑话听的,认定这是以讹传讹,便没有在意。
可是燕子能送信,那么乌鸦写字又有何不可?
魏大老爷忽然察觉,他和京城犯冲,不,不仅是他,连同他的儿女,全都和京城犯冲!
他的三个孩子,死了两个,丢了一个,而他自从来了京城,处处不顺。
京城,克他,克他的子孙!
当然,魏大老爷是不会承认魏雅儿是他杀的,魏雅儿就是被京城克死的。
想到燕子,想到乌鸦,魏大老爷感觉京城处处透着诡异。
魏无病好端端就被魏雅儿害死了,魏雅儿好端端就从地牢里失踪了,又好端端变成了疯婆子,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又好端端地出了差错,魏倩儿三人好端端就被人绑走了!
魏大老爷坐立不安,他恨不能立刻便逃离京城,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不行啊,魏倩儿、兰兰和关嬷嬷,这三个暗雷还在别人手里,随时就能炸开,把魏家炸得片甲不留。
魏大老爷几乎可以想到,这件事一旦被燕侠捅到皇帝面前,丽太妃也没有用。
没来京城之前,魏大老爷认为丽太妃无所不能,真真就是魏家的大靠山。
来到京城他才知道,丽太妃除了一哭二闹三装病,没有别的本事了。
想想也是,丽太妃若是有本事,怎么就连个太后都没能捞到?
媚惑不住老的,拿捏不住小的,两代皇帝,她一个也哄不住,一大把年纪,却还要拿出小媳妇那一套,才能换来她想要的。
这样没用的丽太妃,哪里护得住魏家?
且,丽太妃的娘家原本只是魏家的旁支,她对魏家的归属感远不如魏老夫人。
可是魏老夫人因为朱玉那个不孝孙,一身狼狈。
魏大老爷越想越是心累,他不能一走了之,他必须要把那三个该死的东西赎回来。
魏大老爷已经认定,魏倩儿不仅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还把那个计划也全都告诉了对方,否则也就不会有那样一封保证不杀的勒索信了。
她说出自己的身份,魏大老爷可以理解,但是她把计划合盘托出,魏大老爷便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难怪外室子为礼法不容,这外室子就是上不得台面,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雅儿已经疯了,也把魏家的荣辱记在心中,只字不提自己是魏家女,反观这魏倩儿,为了活命不惜出卖我这个父亲,出卖整个魏家!该死,该死啊!”
心腹默默低下头,藏起眼底的不屑。
你杀魏雅儿时,可没有觉得她有这么好。
魏雅儿还在地牢时,你就写信让魏倩儿进京了,那时你可没觉得外室女比不上嫡女,你不是一直都觉得魏倩儿乖巧懂事,远远胜过魏雅儿吗?
可是心腹不敢说。
魏大老爷发泄了一通,还是拿出万金号的牌子,让心腹悄悄去给万金号打招呼。
万金号里有十二万两,对方不要银票只要现银,十二万两现银,哪怕是万金号,也不会随时都能拿得出来。
这件事,还要悄无声息地进行,不能传出去。
心腹去了万金号,万金号看到牌子,给出了期限,如果是银票,现在就能拿出来,但是要现银,那要两日之内,十二万两现银准备到位。
听到万金号承诺两日之内,魏大老爷松了口气。
不愧是万金号,两日内就能凑齐十二万两的现银。
魏大老爷又从随身带的银票里数出三万两,送到相应的银号兑银子,三万两也不是小数目,魏大老爷又不想引人注目,三万两分成多次,由不同的人去银号兑换,用了整整两日,方才全部兑现。
人的悲喜不能相通,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同一片时空,同一个京城,魏大老爷心力交瘁,甄五多和赵时晴这对祖孙,正在葡萄架下,晃着脚丫喝着凉茶。
赵时晴:“外公,那十二万两给出去了吗?”
小老头:“给了,十二万两呢,老多了,心疼死我了,这两天咱家要省着了,少花点。”
赵时晴:“别人的银子,您心疼啥?”
小老头:“钱能生钱,别人的银子放在咱家银号里,还不是给咱家生钱?现在取走了,就不能生钱了,你说心疼不心疼?”
赵时晴:“没事,转一圈又回来了,在我手里和在您手里没区别。”
小老头:“区别大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这笔银子干啥用,你啊,都让那个臭小子给带坏了,唔唔唔,心疼死我了。”
小老头西子捧心,打雷不下雨。
赵时晴连忙起身摘了一颗葡萄塞进他嘴里,小老头嚼吧嚼吧吐出一口皮:“下次洗洗。”
宝贝大孙女投喂的葡萄真甜!
那十二万两银子,本来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大孙女用在水灾的百姓身上,玉竹在九泉之下一定很欣慰。
不愧是他和玉竹的后代,既有他的侠义,又有玉竹的善良。
还得是亲生的,隔辈亲生的也一样!
他那一大群野儿子干儿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一个亲生的!
小老头洋洋得意,他和玉竹的基因就是好,太好太好了,优秀!
魏大老爷终于把十五万两现银凑齐了。
装银子的箱子堆了整整一间屋子,每一箱都能把魏大老爷活活压死。
他叹了口气,心疼吗?
当然心疼,可是用这些银子换回那三个该死的贱人,还是值得的。
魏大老爷暗暗发誓,只要把那三个贱人赎回来,他定然亲自动手,把这三个贱人剁成肉泥!
死,全都死,必须死!
这三个人活着的每一天,透支的都是他的银子他的命!
所以,不能留,什么县主,什么梁王府,魏大老爷不要了,和家族的兴亡相比,这些全都不算什么,只要魏家不倒,只要他不倒,这些失去的迟早还能回来。
傍晚时分,晴转多云,三更之后,月亮迟迟没有爬上来,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也不见星。
拉着魏无病棺椁的马车就在此时出城了,同时还有十几驾盖着油布的马车。
魏大老爷连同魏家的族人也在马车上,守城门的旗手卫看到这么多马车,吃了一惊,魏大老爷让心腹递上牌子,连同一包银子。
“怎么晚上出城?”
“唉,这是请高人给看的时辰,我家公子的棺椁必须要在这个时辰上路,劳烦军爷大晚上开城门,这是一点心意,我家大老爷请军爷们吃宵夜的。”
这是魏府的马车,魏家是丽太妃的娘家,更何况,车上还是魏大公子的棺材。
旗手卫自是不敢阻拦,城门打开,魏家的马车鱼贯而出。
车队上了官道,一路前行,走出十余里后,在一个岔路口分成四路。
拉着棺材的去了一处庄子,这是魏老夫人的陪嫁,没错,就是魏老夫人遇到蛇的那处庄子。
而另外三队则按照那封信上指定的地址,将银子分别送了过去。
魏大老爷亲自守着儿子的棺材,在庄子里提心吊胆。
两个时辰后,派出去的马车纷纷回来,魏大老爷依然提着一口气,双眼瞪得像铜铃,不敢懈怠。
又过了一个时辰,心腹也回来了。
“大老爷,小的挨个地方查看,这三处的银子全都被人抬走了。那些人穿着夜行衣,动作迅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第256章 有人归队(两章合一)
“快去,看看有没有把人送回来!”魏大老爷大声嘶吼。
这一次,魏大老爷亲自前往,对方给的三个放钱的地址,刚好是一个三角形,而交人的地方,正好在这个三角形的中心位置。
魏大老爷早就派人看过地形,那里是一座被雷劈去一半的古塔。
关于这座古塔,有很多闹鬼的传说,前不久,官府想要拆除,结果当天便吓疯了两人,还有一人受惊过度,摔断了腿。
为此,官府还请了道士前来做法,可惜法事做到一半,道士便说祖师爷显灵,让他速回道观,三年内不要再管红尘之事。
据说,那道士走的时候匆匆忙忙,还摔了一跤。
而官府也将拆除古塔的计划无限搁置,从此以后,原本冷清的地方更加冷清,就连白天也人迹罕至。
夜晚的古塔更加阴森,魏大老爷对神鬼心存敬畏,还没到古塔,便下了马车,带着十几名随从,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古塔外面。
原本高耸的古塔如今只余一半,从门口望进去,里面黑洞洞的。
刚刚靠近,便有无数乌鸦从里面飞了出来,吓得魏大老爷惊呼一声,后退几步,险些坐到地上。
可能是他的惊呼声惊动了塔里的人,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请问是魏家的人吗?”
魏大老爷松了口气,有人,有人。
“里面的人听着,家里来接你们了,快点出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魏倩儿喜极而泣。
父亲来了,父亲来接她了!
她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不再是低贱的外室女,她要做县主,她要嫁入梁王府,她有美好人生!
魏倩儿提着裙子,快步跑出古塔。
熊熊燃烧的火把下,魏大老爷看清来人。
没错,这是魏倩儿。
魏倩儿衣衫整齐,头上插着珠钗,耳上缀着明珠,除了双眼红肿以外,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魏大老爷的双眼迸射出杀意,从走水至今,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饱步,他惮精竭虑,提心吊胆,可这个贱人,却丝毫没有受苦。
呵呵,如果不是她顶着魏雅儿的名头,她配十万两吗?她配这四处奔波吗?
魏大老爷大手一挥:“把这个贱人拿下!”
魏倩儿被人堵了嘴,套上麻袋,其他人冲进古塔,找到了同样堵着嘴巴,五花大绑的兰兰。
显然是兰兰话多,大呼小叫,对方担心她会误事,所以便堵住了她的嘴巴。
然而魏倩儿是自由的,却也没有给自己的丫鬟松绑。
但是魏家的人却没有找到关嬷嬷,魏家的人想上楼去找,刚刚走上台阶,便撞到一团黑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来。
“有鬼,真的有鬼!”
魏大老爷同样怕鬼,他连忙让人扯出兰兰嘴里的破布,问道:“关婆子在哪儿?”
兰兰一头雾水:“奴婢还是在府里时见过关嬷嬷一次,后来便再未见过。”
关嬷嬷求见长岭县主,魏倩儿不敢见,让兰兰出去把人打发掉。
兰兰也只见过这一次。
魏大老爷吃了一惊,问道:“她没和你们一起被掳走?”
兰兰摇摇头:“没有啊,那日县主和奴婢中了迷香,醒来时便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这几天,县主和奴婢没有见到任何人,更没见过关嬷嬷。”
她们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大门从外面锁着,屋里没有窗子,却有一道小门,每天那道小门会从外面打开三次,一次收夜香,一次送早食,还有一次是送晚食。
每次外面响起敲门声,兰兰打开小门,便会有一只猴子提着竹篮从小门里钻进来,竹篮里装的便是给她们的饭食。
那道小门,只能容下那只猴子出入,兰兰试过,哪怕她的个头并不高,也钻不出去。
对方非常谨慎,不但让猴子送饭,甚至就连碗筷也没有,饭食是能用手抓着吃的大饼和咸菜,水是装在牛皮袋子里的。
她们若想自尽,只有三个方法。
一是撞墙;
二是吃大饼时把自己噎死;
三是把头扎进马桶里淹死。
无疑,这三种死法都不适合这对主仆,所以她们现在还活着。
至于关嬷嬷,如果魏大老爷不提起,她们已经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
得知关嬷嬷没和她们在一起,魏大老爷差点气昏过去。
显然,对方是故意不把关嬷嬷送回来的。
对方留下关嬷嬷,就是在魏大老爷头顶悬上了一把刀。
随时随地,无时无刻,只要对方一个手抖,那把刀就会落下来。
这是死局!
欲破此局,其实不难。
只要公布魏雅儿的死讯,关嬷嬷便是一枚废棋。
到了现在,魏大老爷心里的那一点点侥幸也荡然无存。
次日,京城里传出一个大消息。
杀害魏无病的真凶找到了,原来竟是府里的一个丫鬟,而长岭县主先是痛失胞弟,又在刑部吃尽苦头,回府不久又遇到火灾,她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后便再也没能醒来。
魏大老爷将魏无病的棺椁交由族人护送,自己不放心女儿回到京城,可惜长岭县主红颜薄命,最终在老父亲的痛哭中离世。
从晕倒到咽气只有一天,只能说病来如山倒,哪怕年轻人也不行。
好在长岭县主临终之前终于洗清冤屈,真凶伏法,她也能含笑九泉了。
魏大老爷何时离开京城的无人知晓,没人留意他的去留,朝野上下谈论的都是魏府的不幸,说着说着,就变成了魏府遭了诅咒,否则怎会一双儿女不到半年全都死了呢。
还有人说一定是魏家的祖坟出了问题,最好是请个高人去看看,是不是有仇家在祖坟埋了什么东西。
又有人说不一定是祖坟,也可能是祖宅,比如被仇家在梁上贴了符,或者放把刀。
议论这件事的越来越多,谈论的重点也从魏家姐弟的死,演变了魏家的风水。
祖坟派和祖宅派急论不休,有人夜观天象,看到有一团黑气盘桓在京城魏府上空,像是邪修在做法。
于是,祖坟派和祖宅派之外,又有了邪修派。
魏家是丽太妃娘家,永嘉帝连同他的一众儿女,身上全都流着魏家的血。
这些消息传进皇宫,永嘉帝真真是被恶心到了。
他勃然大怒,心中涌起一股无名邪火。
他不能对丽太妃如何,但是魏家送进宫的三个姑娘却倒了霉,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从此再也无缘得见天颜。
丽太妃被儿子冷落,只能对魏老夫人抱怨:“你看你那侄孙和孙女,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才来京城半年,都生出这么多的是非,现在好了,皇帝厌了魏家,魏家以后没有安生日子了。”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本来也没打算过安生日子。”
丽太妃想说,你不想过我想过,你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可是她不敢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魏老夫人心生畏惧。
丽太妃无奈,只好又又又称病了。
只是这一次,永嘉帝和皇后全都没来探望,甚至就连一向讨好她的乔贵妃也没有出现。
有人欢喜有人伤怀。
同在京城的赵时晴正美着呢,这十五万两银子,堵上了最后的缺口。
就在四皇子还在筹备的时候,萧真和赵时晴已经踏上了前往童州的官道。
甄五多想要跟着一起去,赵时晴没让,小老头虽然身子硬朗,但毕竟上了年纪,她可不想让他跟着自己去犯险。
“听话,您就在京城乖乖等着我,办完事我们就回来。”
小老头不理她,却看向萧真。
萧真上前一步,冲着小老头施了一礼:“外公,我以萧家后人的身份向您保证,三个月后,我一定把您的大孙女平安带回来。”
小老头虽然对萧真一百个不满意,但是那是看孙女婿的角度,如果是以萧家后人来看,萧真在他心里还是有份量的。
萧真很少会保证什么,因此,他的承诺重如泰山。
小老头不再说话,挥挥手:“早去早回,走吧走吧!”
自从祖孙相认,小老头还是第一次和他的大孙女分开,这一次要分离三个月之久,三个月啊,还没开始,小老头便已经度日如年。
赵时晴要去童州,她的小分队当然也要一起去。
出发那日,一众少男少女鲜衣怒马,朝气蓬勃。
望着那些远去的身影,小老头鼻头发酸,他抹了把眼睛,老范问道:“老爷子,您哭啦?”
“胡说,眼里进了沙子。”
老范叹气:“您老就放心吧,二小姐不但带着她自己的护卫,还有您给她的二十人,萧公子也跟着呢,一定不会有事。”
小老头:“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事,那是我孙女,我孙女福大命大,谁有事她也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可是小老头还是担心呐。
尤其是回到家里,以前整日闹轰轰的院子忽然安静下来,就连小夜也不叫了,趴在台阶上无精打采。
阿黄也不出去听八卦了,小老头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小妖和大胖全都跟着一起走了,没有了小妖的死亡凝视,三千两的生活像是少了什么。
原本纪大娘和万如意喜欢聊天,东家长西家短,可是现在,两人也沉默了,默默坐在那里择菜。
张野下学回来,不再逗猫追狗,而是乖乖地回房也功课,像是忽然长大了好几岁。
赵廷珞偶尔会带着小宝过来,小宝想泥鳅了,看不到泥鳅,就来这里坐一会儿。
再后来,燕家的孩子连同碎大石兄弟也过来,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小老头在院子里搭了戏台,请了戏班子演戏,演的都是武戏,这群熊孩子看得兴起,戏子在台上打,他们在台下打,小老头开心了就洒银子,小子们得了银子,就请小老头上酒楼,小老头更开心了,让小辈们请客,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今天又是忘记大孙女的一天。
那日赵时晴一行离开京城,走出五十余里,斜次里一队马队横插过来,挡住了前路。
众人正要开骂,忽然认出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俊俏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沈观月!
看到沈观月,沈望星喜极而泣。
“小月月,这半年你去哪里了,怎么到了京城就失踪了?”
当然,说失踪是夸张了,大家全都猜到一定是他哥把他带走了,至于被带去何处,没人敢问,哪怕和小月月好到同用一个姓氏的沈望星也没有问。
他们虽然不知道小月月的真正身份,但是从赵时晴两次说什么都不肯带他上路的怪异行为,也能猜到,小月月绝对不仅仅是萧驸马的外室子这么简单。
但是没有人问,哪怕这一群都是好奇宝宝,也同样没有人打听。
然而今天见到沈观月,大家的欢喜溢于言表,如果不是骑在马上,说不定已经扑过去,挨个和沈观月拥抱再拥抱了。
沈观月嘻嘻一笑,正想耍耍嘴皮子,忽然对上自家大哥冰冷的眼神,他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哥,让我一起去吧,求你了。”
萧真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前世也是如此,每一次犯险,萧岳都会赶过来,陪在他身边,无数次冲在最前面,直到最后关头
“哥,无论我是萧岳还是沈观月,无论我变成了谁,这都是我的责任,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萧真双唇紧抿,重生归来,他尽可能地想要保护萧岳,可是现在,他忽然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仅是想要保护萧岳,他还想替萧岳夺回一切,因此,这些年他风里雨里,忙忙碌碌,他却忘了,萧岳不仅聪明,而且有勇气,或许,他不想躲在一旁,做一辈子的沈观月
“好,上路!”
萧真一声令下,沈观月那可怜巴巴的神情便不见了,他兴奋地冲着大家招手:“我回来了,你们想我了吗?”
去童州的队伍又扩大了,官道之上,一群少年纵马驰骋,你追我赶,小乖在空中翱翔,只有被装在袋子里的小妖和大胖时不时地发出几声不满的叫声,晕了,猫晕了,猫晕马了!
第257章 曹仙子(两章合一)
童州距离京城二千余里,早在几个月前,萧真便派了李喜和许乐前往童州,托了定国公世子邓峥的关系,二人每三日便会有书信六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因此,虽然路途遥远,但是萧真能时刻关注童州的消息。
出京前收到的最后一封书信,童州还是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萧真记得,前世童州是下月中旬开始由晴转阴的,几天之后,便下起大雨,一下便是多日。
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裕,但也要当地官府能够配合,将受灾区的百姓提前迁离。
其实童州水患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了许久,若是那个时候就开始修整河坝,也能防范于未然,然而传言只是传言,从上到下都是半信半疑,即使让四皇子前往童州,也是安抚大过治理,比起水患,永嘉帝更担心人心恍恍,有人趁机作乱。
更何况,如今萧真都在前往童州的路上了,四皇子和工部的人,还没离开京城。
指望他们,怕不是还会重蹈前世复辙。
萧真一早就将要停留的地点告知了李喜和许乐,因此,这一路上,每到一地,都能收到童州送来的书信。
出京的第三日,他们到达衍城府,这里距离童州只有五六百里。
众人先是到驿站换了马匹,取了书信,便进城找客栈投宿。
已是傍晚时分,天气却仍然炎热,没有一丝凉风。
赵时晴说道:“这里可比京城热多了,比咱们一路上经过的城池全都热。”
她没来过衍城,不知道以前这里是不是也这样热。
但是秀秀却来过,当年她从外家回自己家时,路经衍城,她爹还带她在城里买了不少东西。
“那也是夏日,虽然也热,可也没有这么热,我们逛了整整一天呢,换成今天,逛一天八成要晒成鱼干了。”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叫喊声:“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只见一个老太太躺在地上,两个大婶大声喊叫,却离得远远的。
赵时晴说道:“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沈望星要去扶人,被赵时晴拦住,她对凌波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走过去,见那老太太躺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凌波正要伸手去扶,赵时晴一把拽起她,转身便跑,凌波不明所以,赵时晴说道:“她的眼珠子在动呢,这人装晕!”
两人刚跑回来,便听到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笑道:“马婆子,这次失手了,没讹上人,快点起来吧,大热的天,别真的中暑了。”
凌波怒道:“这些人明明知道这老婆子是装的,却假装不知道,还等着看热闹,全都不是好人。”
沈望星大张着嘴巴,好险啊,多亏二小姐机灵,换上自己,这会子怕是已经被这老太婆讹上了。
那马婆子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赵时晴她们的方法啐了一口:“没家教的小蹄子,不懂尊老爱幼,曹仙子召来雷公电母,先劈死她们!”
赵时晴来了兴趣,对泥鳅说道:“别管这个老太婆,你去打听打歌手,这地方好久不下雨了吗?还有马婆子口中的曹仙子何许人也。”
马婆子骂骂咧咧地走了,这片儿地的风水不利她,她要找个人傻钱多的地方继续她的事业。
围观百姓一哄而散,泥鳅很快回来了,说道:“这样的炎热天气已经持续半个月了,城里已经有人热死了,不仅如此,最近一个月都没有下过雨,这里离河道远,城外村子里的百姓为了抢水大打出手,闹出人命,昨天还抬着尸体来衙门告状。
至于曹仙子,是最近才来到衍城的一位高人,她自称在九花山修炼多年,最近夜观天象,知道衍城将有大旱,便来到衍城救助黎民百姓。
衍城知县将她奉为上宾,并将她引荐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本就信奉道家,与曹仙子一番长谈后,在城中搭建高台,定于明日,请曹仙子开坛作法,为衍城求雨。
对了,据说曹仙子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可实际上已经八十多岁。”
赵时晴嘴角抽了抽,三十出头,八十多岁?
九花山修炼多年的道士?
还仙子?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下次她想骗人了,就说自己看上去十几岁,实际上已经一百多岁了。
“你那梦里,有这样一位高人吗?”赵时晴看向萧真,却见萧真双眉微蹙,似乎在回想什么。
她没有追问,叫上大伙一起找地方吃饭。
衍城实在是太热了,他们找了几家,才找到一家有冰的酒楼。
一问才知,现在城里已经买不到冰了,而这唯一一家有冰的酒楼,是因为自己有冰窖,现在用的是冬日里存下的冰。
沈望星感慨:“我看过一本话本子,书里的女子是来自虚无之地,不但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而且还会制冰,可惜书中未写那冰是如何制出来的,否则咱们倒是可以在衍城开家卖冰的铺子,定能赚得盆满钵溢。”
自从改名换姓,沈望星便把科举二字扔到九霄云外,不看四书五经,改看话本子,据说,他还计划写话本子,平日里说话,更是三句不离话本子。
除了沈观月没人理他。
沈观月:“真的可以制冰?等这件事办完,咱们好好研究研究。”
沈望星感动不已,观月望星,咱们是天底下第一好。
好说歹说,众人在这家酒楼包下了五个雅间,男四间,女一间。
什么客栈,客栈里又没有冰,这么热的天气,他们宁可在雅间里打地铺,也不去睡客栈里的床。
每个雅间里的桌子上都摆了冰山,小二又送来了扇子,凉快是真凉快,贵也是真贵。
但是,和热得睡不着觉外带中暑相比,多花银子也是值得的。
不过后半夜冰山融化,众人还是热醒了,又让小二送了一次冰,这才一觉睡到天明。
早上,众人用了早食,一夜未见,赵时晴察觉到萧真似是有话要对她说,便对大家说道:“大家去准备路上的吃食,半个时辰后咱们在这里碰头。”
这也是一路上不成文的规矩,各自准备各自在路上带的吃食,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比如泥鳅,他喜欢大馒头夹肉,赵时晴和秀秀凌波,却喜欢甜食。
行路本就辛苦,如果吃得不合口味,那就更辛苦了。
凌波察言观色,拉着秀秀一起去买点心,萧真和赵时晴一起走出铺子,大壮带着几个护卫远远跟在后面。
出了铺子,赵时晴问道:“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昨天她问起曹仙子时,萧真若有所思,赵时晴怀疑他定然是想到什么了。
萧真点点头:“我昨天一时没有想起来,是因为在梦里,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更没有打过交道,甚至也没有听到过曹仙子这三个字。
更重要的是,我虽然去童州时也曾途经衍城府,但当时已经大乱,衍城城外都是灾民,知府担心民乱,城门紧闭,不让灾民进城,因此,我并不知道衍城府里发生的事。
但是在这场灾祸之中,确实出现过一名坤道。
据说还是衍城知府派人护送到童州的,她到童州后便带着弟子们赶赴河岸,那夜河坝再次被冲塌,她和她的弟子们全部被卷入洪流之中,不知所踪,同时被洪水卷走的,除了没有来得及撤走的百姓,还有杨胜秋。
后来洪水退去,有人便说是她和众弟子以身正道,感动上苍,这才退去洪水,还童州安宁。
这个传言越传越烈,后来还为她建了仙子祠。
其实洪水退去,是在他们被洪水卷走多日之后的事,当地会有这种传言,多半是官府为了安抚人心故意为之,令百姓生出敬畏之心,不敢聚众挑衅。”
前世杨胜秋不叫杨胜秋,他只是工部的一个小小官员,死了也就死了,不会令人生疑。
然而这一世,他成了杨胜秋,又有了哀帝后人身份的加持,无论萧真还是赵时晴,全都认为,前世他的死并不寻常,十有八九,他并没有死,而是借死远遁。
赵时晴忽发奇想:“山门虽然早已不是以前的山门,长房也没有人了,但是嫡长就是嫡长,你说山门之中,会不会还有人默默寻找长房后人?那个什么仙子和她的徒弟,之所以会到童州,并不是为了开坛作法,而是为了杨胜秋而来,他们是来接杨胜秋的。
可惜不知道他们把杨胜秋接去了哪里。
你那梦里,杨胜秋后来也没有出现过吗?会不会是你忘了?”
萧真摇头,前世他早早就死了,并不知道在他死后发生的事,也许多年之后,杨胜秋又回来了呢。
赵时晴说道:“对了,那位曹仙子今天开坛作法,咱们不如过去看看?哪怕记住她的相貌也是好的。”
萧真同意,两人回到酒楼,众人买了东西回来,听说要去看开坛作法,大家一拍即合。
泥鳅问了小二,打听到开坛作法的时辰和地点,还好,就是今天上午。
这样一来,看完开坛作法,下午还能继续赶路。
好在这里距离童州已经很近了,顶多比原计划推迟半日到达。
众人找到地方,那里早已人山人海。
天气很热,街上都没有多少人,没想到全都来了这里。
可惜他们来晚了,挤不到前面,好在那台子建得很高,可以远远地看到台子上的情景。
众人刚刚站定,便有衙役过来维持秩序,片刻之后,铜锣响起,只见一名坤道缓缓走上高台。
可惜离得远,赵时晴只能看清坤道的面庞轮廓,却看不清五官,但是也能看出,这绝对不是老年人。
老年人哪怕保养极好,哪怕顶着年轻人的脸,可还是老年人,一举一动都能暴露年纪。
高台上的这位,即使不年轻了,也决不会是老人。
“哎呀,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真的看不出已是八十高龄。”
“这就是仙子啊,天呐,我见到仙子了。”
四周百姓不约而同跪倒在地,赵时晴等人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这个时候,最好要泯于世人,千万不能鹤立鸡群。
待到他们抬起头来时,便看到那高台上的坤道手中的拂尘舞得飞起,口中念念有词,赵时晴睁大眼睛,牢记每一个动作,回到京城,她要舞给外公看。
“快看,起云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声大喊,众人抬起头来,万里晴空,有一团乌云正缓缓逼近。
凌波激动:“这位仙子果真道法高深,真的能召来雷公电母。”
忽然想起昨天那马婆子的诅咒,凌波下意识地往赵时晴身边靠了靠,真有雷劈下来,她就把二小姐推开,要劈就劈她好了。
赵时晴笑了,压低声音:“能不能召来雷公电母我不知道,但是她,或者她身后,定然有人会夜观天象,算出今日会下雨。”
这时,耳边响起萧真低沉的声音:“走吧,找地方避雨去。”
高台上的曹仙子还在挥舞拂尘,几人挤出人群,把那些还在虔诚磕头的百姓留在身后,他们刚刚回到那家酒楼,外面便电闪雷鸣,大雨真的来了。
眼看今天的行程要彻底打乱,好在这场雨虽然大,却持续时间不长。
晌午时分雨便停了,雨过天晴,众人出城,到驿站选了新的马匹,重又上路,向着童州方向而去。
刚出衍城时,官道上还有下过雨的泥泞,走出十余里,便看不出有下过雨的痕迹了,看来,那场雨就只是下在了衍城。
赵时晴问萧真:“梦里衍城可有受灾?”
萧真说道:“那场水患并未波及衍城,但是一年之后,衍城知府的幼子和长孙,全都被拐子拐走,后来那拐子被抓住,抵死不说出那两个孩子被卖往何处,并且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后来有传言,说那拐子就是童州灾民,当时他们一家逃难来到衍城,他的妻子怀的是双胞胎,临盆难产,想进城请稳婆,可是衍城知府下令不让打开城门,最后一尸三命,家破人亡。”
第258章 童州,我来了(两章合一)
赵时晴怔住。
“所以那人蛰伏一年,终于等到机会,拐走了知府家的两个孩子?
唉,这人还是太善良了,最终还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先有一尸三命,再加上他自己,整整四条人命。”
赵时晴直摇头,心中感慨。
萧真沉默,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离童州越近,天空便越发晴朗,因为改了行程,今天晚上便只能在郊外露宿一夜,好在一行人里,最没有户外经验的就是赵时晴和她的小分队了,护卫们风餐露宿都是常态。
出京时带的东西很充足,准备轮班睡觉时,却不见萧真。
片刻之后,萧真回来,手里拿了一把野草,对赵时晴说道:“这种野草能驱蚊虫,你点上再睡。”
萧真把野草交给凌波,便去了旁边,秀秀冲着赵时晴龇牙咧嘴做鬼脸,学着萧真说话的语气:“这种野草能驱蚊虫,你点上再睡。”
赵时晴瞪她,正要反击,却看到沈观月跑了过来,手里同样拿着一把野草,只是这把野草不是给赵时晴的,而是递到秀秀面前。
“夏护卫让我把这个给你,嘻嘻嘻,我就说吧,哪有给女孩子送野草的,摘几朵野花也行啊,秀秀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你别瞪我啊,我就是一个跑腿的,谁让我年纪小呢,全都欺负我。”
在秀秀想要伸手捂他嘴之前,沈观月扔下那把野草,飞奔着跑了。
秀秀的脸蛋有点烫,拿着那把野草不知所措,一抬头,却见赵时晴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夏护卫是夏大川吧?他可是我的人,快老实交待,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不说实话,哼哼,信不信我一声令下,把他调回梁地,让你们那啥劳燕分飞。”
秀秀红着脸辩解:“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夏大哥是个热心肠,他就是顺手帮我摘了一把野草而已。”
赵时晴才不相信:“那他怎么不帮我和凌波摘呢,他还是我的护卫呢。对吧,凌波。”
凌波拼命点头:“对,二小姐说的真对,我还真是看走眼了,夏护卫看着有些木讷,没想到心细如发。”
赵时晴:“心细如发也要看是对谁,对我这个二小姐,肯定是粗心大意,对待我们家秀秀姑娘,那才是心细如发。”
秀秀急得直跺脚:“真没有,真的没有,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过,真的。”
赵时晴:“哦,原来如此,夏护卫太磨矶了,我们秀秀姑娘都急了。”
秀秀羞得捂着脸,拒绝回答。
凌波笑着从她手里拿过那把野草,和萧真送来的放在一起点燃,空气中弥漫着野草特殊的清香,累了一天,赵时晴很快便睡着了。
毕竟是在野外,赵时晴睡得并不塌实,后半夜便醒来了。
秀秀和凌波在她身边,两人睡得都很香,秀秀嘴角还挂着一抹羞涩的笑容,估计她的夏大哥终于在梦里对她表白了。
赵时晴蹑手蹑脚站起来,却见不远处伫立着一道高大的背影。
是萧真。
她带了护卫,萧真身边也有大壮和江平等人,用不着他亲自值夜。
他在这里,是在守护她吧。
赵时晴心里涌起一股清甜,她没有打扰萧真,继续睡觉就是对萧真最好的回馈。
赵时晴一觉睡到天明,用水囊里的清水洗漱后,吃了带来的干粮,众人便继续赶路。
如果路上没有意外,今天晚上便能赶到童州。
萧真走在最前面,望着马背上的身影,赵时晴不由想起两年前初见萧真时的情景。
凡事必须亲身经历才行,事实证明,遇到三分人七分鬼的家伙,别急着扔,养上两年,就变成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的美少年了。
赵时晴一夹马肚,纵马追上萧真:“你昨晚给我守了一夜?”
她这样问,萧真便猜到,她昨晚定然中途醒来了。
“没有,我一向觉少,醒来后睡不着,便站了一会儿。”
赵时晴抿唇,这人笨死了,给他机会,他也不会顺竿爬,他不是应该说,我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所以我便亲自为你值夜,看到你美丽的睡颜,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可惜,人家萧真没说。
两人并肩而行,嘴边含着笑,却谁也没有开口。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来到童州城外。
和李喜许乐信里写的一样,童州天气晴朗,气候炎热。
他们把马匹送到城外的驿站,李喜许乐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
看到萧真,两人都很激动,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日。
萧真问道:“城中可有异常?”
李喜说道:“从昨天开始,童州城门增加了盘查的衙役,男女老少,也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只要进城,不但要查看路引,还要检查携带的物品,但凡是携带兵器的,不但不能进城,搞不好还要抓去坐牢,今天有带柴刀斧子的匠人,也被一并带走了。”
萧真冷笑:“这是收到四皇子要来童州的消息了,所以严防死守,避免有刺客混进城中。”
他们一行全都带了防身的兵器,就连不会武功的秀秀,也在身上藏了一把黄铜剪刀。
既然柴刀和斧子都不行,那么剪刀也危险。
萧真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入乡随俗吧,住到城外,白天空手进城,晚上赶在关城门之前赶回来。”
危险不可预知,让他们放弃兵器是不可能的。
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住到城外。
现在童州查得严,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即使住在城外,官驿也肯定不能住,只能分批住到客栈。
童州城门只有两家客栈,两家客栈都在官道边上,李喜和许乐提前打听过,这两家客栈实为一家,老爷子去世分家,长子继承祖宅和田地,两家客栈分别给了另外两个儿子,路东的给了二儿子,路西的给了三儿子。
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两家客栈却经常为了抢客人大打出手,还闹到去过衙门。
众人刚到客栈门前,便看到两个妇人正在对骂。
赵时晴惊讶极了,就像是发现了新世界。
原因是这童州的妇人,骂街打架极具特色。
只见她们先是跳着脚,不停拍自己的脸,接着又拍自己的屁股自己的腿,嘴里念念有词,可惜说的都是方言,赵时晴听不懂,但是两人的表情非常到位,把气愤、鄙视、恶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两妇人正骂得带劲,忽然一个错神,看到正在看热闹的这些人。
外地人?
客人?
投宿?
两个妇人立刻放下个人恩怨,飞奔着跑了过来,笑得像两朵喇叭花。
在一番你争我夺之后,队伍里的三个小姑娘,被吉祥客栈优先抢走。
而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萧真和沈观月,则被如意客栈抢走。
两位妇人大喊一声,客栈里立刻跑出几个半大孩子,男的女的都有,女的去拉三个小姑娘,男的虽然不敢靠近,但也以半包围的形式,将萧真二人围在中间。
这几人被送到客栈,又是一番争斗,终于后面的人也被分好,众人在各自所在的客栈里集合时,还头晕脑胀像做梦一样。
虽然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被人像物品一样争夺还是第一次。
吉祥客栈的那位大婶终于凯旋而归,赵时晴、凌波、秀秀把行李放在房间,便下到大厅,见泥鳅和沈望星也被抢到这边来了,竟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正在这时,只见几个护卫从外面进来,夏大川赫然在内。
赵时晴对秀秀说道:“我猜夏护卫一定是故意被那位大婶抢过来的。”
秀秀双颊绯红,不敢往夏大川所在的方向去看。
大婶正在雄纠纠气昂昂地训斥刚刚那一群半大孩子:“你们就不知道早点出去,让我一个人和杨翠花单打独斗,你们若是能早点出去,今天咱们一定能把杨翠花打得趴在地上哀嚎。”
忽然,大婶一抬头,便看到正在好奇地看向他们的赵时晴。
这小姑娘和被杨翠花抢走的公子爷一样,一看就是这些人的头儿,别问大婶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是不传之技。
大婶笑眯眯走到赵时晴面前:“姑娘,房间去过了?您可满意?”
赵时晴:“还行。”
她的生活简单,对于衣食住行并不挑剔,之所以只说“还行”,是因为那间房里薰了香,而且是很冲人的香味,她那敏感的鼻子不喜欢。
大婶才不管行不行,今天她抢过来的人,明显比杨翠花抢得多,所以这会儿她正兴奋。
赵时晴适时地添一把柴,对大婶恭维:“婶子,你可真厉害,对过那小媳妇比不上你。”
大婶傲骄地的扬起眉毛:“那杨翠花仗着娘家一家子都是衙门的,整日不干好事,还想抢我的客人,做梦!”
赵时晴听到衙门二字,问道:“那杨翠花真的一家子都是衙门的?女人也是?”
“当然是啊,她老娘,她嫂子都是衙门的,在女监里看犯人,就昨天,她从娘家回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亲自站在门口抢客人,啧啧啧,知道她是老板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站街的姐儿呢。”
赵时晴一怔:“以前你们不站在门口拉客人吗?”
大婶说道:“那不叫拉客,是迎客,小二们闲着没事,就在门口迎客,无论是我们家,还是她们家,平日里都是小二在门口迎客的。
再说,这杨翠花又懒又馋,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什么时候迎过客啊,也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风,从娘家回来,就亲自出来迎客了,那些客人见是娘们迎客,觉得好奇,就跑去她们家,从昨天开始,不知道被她抢走多少客人了,今天我气不过,过去骂她,刚好就遇上了你们这些贵客。”
赵时晴心中一怔,结合李喜他们得到的消息,衙门里已经知道四皇子一行会来京城,可是四皇子来了也不会住到城外的客栈,这杨翠花亲自相迎的客人,会是什么人呢。
泥鳅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悄悄告诉赵时晴,对面客栈的老板娘,又在门口迎客了。
赶了一天路,大家都很累了,赵时晴让泥鳅上楼休息,她则派出了小妖和大胖。
其实这二位根本不用特意派出去,每天晚上,只要熄了灯,他们的一天就正式开始了。
赵时晴在床上睡了一觉,小妖回来告诉她,这里又来了一批客人,这一次,没人抢,全都被杨翠花迎去了如意客栈。
而且,和之前不一样,这次的客人进去后,杨翠花就没有再出来。
赵时晴仔细询问,得知那些客人和他们一样,身上背着长长的包裹,一看就是带着兵器来的,说不定和他们想的一样,不想扔掉兵器,所以选择住在城外。
这些人具体有多少,小妖和大胖全都不识数,只知道有很多人,而且全都是男人。
赵时晴对小妖说道:“我写张纸条,你给萧真送过去。”
片刻之后,已经睡下的萧真便被小妖拍醒,从小妖脖子上取下那张纸条,看完之后,他便换上夜行衣悄悄出去。
好在他隐藏得好,出了屋子才发现,整间客栈都被布控了。
无论是大厅还是楼梯,全都有人防守,显然,这就是赵时晴说的那行人。
这些人显然不是四皇子的人,不知是什么来头。
客栈里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萧真藏身在房顶上,等了许久,终于有人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对站在外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双方说的是方言,萧真没能听懂,但却听出这是长池一带的口音。
次日一早,萧真等人又分成几批离开客栈,留下三个人看管兵器,其他人跟随萧真一起进城。
他们走的比较晚,这个时候,昨天晚上的布防已经没有了,客栈里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昨天住进来的那些人还没有走。
带着疑惑,萧真等人和赵时晴约好在城中见面,便分头排队进城。
果然和李喜许乐说的那样,城门口排起长队,不但要查路引,还要搜身。
赵时晴带着秀秀和凌波站到以女子的队伍里,前面不远处,两名粗壮的女衙役正在检查路引。
第259章 山上茶馆(两章合一)
进城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女子,但是负责检查路引的男衙役有二十多人,女衙役却只有两人,尽管是女人查女人,但是很多年轻女子还是很羞涩,忸怩着不让搜身,两名女衙役连骂带吓,小姑娘们委屈得眼泪巴巴,还有带着孩子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因此,盘查速度更加缓慢。
赵时晴望眼欲穿,眼看前面还有四五人了,偏偏这时出了变故。
一名女衙役正在给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搜身,不知摸到了哪里,那女衙役啊的一声,对那妇人说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女衙役们大多泼辣,平日里面对的都是牢里的女犯,不但说话粗声大气,而且还个个都是大嗓门。
更何况,她这一声比起平时还提高了几度,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不但女队的人听到了,男队那边的人也听到了。
众人纷纷看过来,赵时晴离得近,而且她刚刚看了全程。
那女衙役例行公事,在那妇人腿上摸了摸,也不知怎的,就碰触到某处,这才发出一声惊呼。
闻声,另一名女衙役问道:“怎么回事?”
女衙役说道:“这人是男的,他冒充女人。”
妇人惊惶失措,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女子,我真的是女子!”
这妇人衣著普通,风尘仆仆,原本没有人注意她,可是现在仔细一看,却发现她瘦瘦高高,和这个中等身材的男衙役差不多高,更重要的是,她那张有几分木讷的脸,竟然越看越像男人。
女衙役冷笑:“老娘四十多了,生了五个儿女,男的女的我还分不清吗?”
众人哈哈大笑,这年头,没有什么事比男男女女的事更吸引人了。
那妇人急得满头大汗,不住说自己是女子。
女衙役冷哼一声,一指旁边的棚子:“既然你是女子,那你敢不敢进去脱光衣裳,让咱们查看?”
妇人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四下看看,忽然转身,拔腿就跑。
两个女衙役没想到她会突然逃跑,怔了一下,那妇人便跑出很远了。
女衙役冲着旁边正在盘查的男衙役喊道:“有人逃跑了,说不定是江洋大盗,快去追!”
听说是江洋大盗,两个年轻衙役顾不上继续盘查,拔腿便追。
所有人全都拔着脖子看热闹,有些不着急进城的,甚至跟在两名衙役身后也追了出去。
眼看三人消失在视野里,赵时晴收回目光,继续等待盘查。
两个女衙役嘴里骂骂咧咧,一个说她绝对不会摸错,那就是个男的,另一个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事都能碰上。
接下来被盘查的是一个老太太和两个中年妇人,应是她的女儿或者儿媳。
三个人也在谈论刚才的事,和两个女衙役不紧不慢地聊起天来,从刚才的妇人聊到了她们村里的二尾(音:椅)子。
赵时晴又长见识了,这些事以前都没人和她说过。
她正听得上瘾,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杀人了,杀人了!”
众人吓了一跳,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刚刚跟着去看热闹的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冲着城门口的衙役们喊道:“杀人了,你们的人被杀了!”
这些衙役当中,有一个就是其中一名年轻衙役的亲哥哥。
听说自家弟弟出事了,当哥哥的二话不说,便朝着出事的方向冲了过去,兄弟二人平时在衙役里人缘不错,其他人见了,也扔下手头的事,跟着一起过去。
城门口一下子没有了守门的衙役,原本还在规规矩矩排队的人,顿时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向城门洞里跑去。
还有一些老实人,原本不敢跑的,可是被后面的人推搡着,也不由自主地往里跑。
赵时晴就是这样的老实人,她其实还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可是却被几个大娘推着挤着身不由己,等到她想起还有热闹没看的时候,她已经进城了!
秀秀和凌波也是如此,三人莫名其妙进了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时晴:“也不知道那衙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那个二尾子杀的。”
凌波:“二小姐,你快点把二尾子这三个字忘掉,就当没听过。”
二小姐是什么身份啊,哪能说出这三个字啊。
赵时晴摇头:“我记性好,忘不掉了。”
凌波
城门洞里乱成一团,都是往里跑的人,想原路返回看热闹,那是不可能了。
赵时晴叹口气:“走吧,去山上茶馆。”
山上茶馆,是他们约好汇合的地方。
这时,夏大川等人也从城门洞里出来了,他们二十人,连同老爷子派来的二十人,都是赵时晴的护卫,女队盘查速度慢,男队虽然很快,可是他们四十人为了等赵时晴,一直等在后面,现在看到赵时晴进城了,他们才跟着进来。
虽然汇合了,可是现在进城了,就更不能全都围在赵时晴身边,否则会引起注意。
仍然是赵时晴三人在前面,而他们则分开,跟在后面。
三人一路打听,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找到了山上茶馆所在的地方。
山上茶馆顾名思义,就是在山上。
这座山位于童州城中,方圆不到五里,也不是很高,山没有名字,从山下向上看,入目郁郁葱葱,山顶有一凉亭,凉亭附近还有房屋,想来那就是茶馆了。
秀秀感慨:“那么多树,一定很凉快。”
萧真之所以约在山上茶馆,是因为山上茶馆所在的地方,是童州城里地势最高的地方。
前世,山上茶馆的东家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但是好心没好报,竟然被人谋财害命,而那杀人凶手就是被他收留的人。
赵时晴听萧真说起这件事,此时上山,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山不高,石阶直通山顶,三人年少,正是体力最充沛的年纪,片刻之后便到了山顶,除了秀秀有些气喘,赵时晴和凌波连汗都没出。
夏大川等二十人也跟着一起上山,另外二十人则等在山下。
萧真等人比赵时晴她们先进城,此时除了留在山下的二十余名护卫,其他人都已上山,看到赵时晴三人到了,萧真松了口气,问道:“进城还顺利吗?”
他们是先进城的,此时还不知道城门口发生的事,赵时晴便说了女队这边的意外,以及有衙役死了的事,如果不是凌波不停地用胳膊肘碰她,她差一点又把二尾子说出来了。
萧真微微眯起眼睛,他看向江平,江平说道:“属下这就去打听打听。”
这件事透着诡异,联系到昨天夜里的那伙人,萧真不得不防。
赵时晴四下看了看,茶馆是一座二层小楼,不知是上午的缘故,还是萧真把这里包下来了,此时茶馆里看不到其他客人,放眼望去都是自己人。
东家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除了两个年轻伙计,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正坐在柜台里,时不时地往她们这边看,笑盈盈的,有两个小梨涡,很是讨喜。
萧真压低声音说道:“那两个伙计是东家的儿子和侄子,那女娃娃是他的小女儿,梦里他们全都死了。”
赵时晴一怔,她还以为只有东家死了,却原来竟是连同家人全都死了。
那凶手竟然连这么可爱的小女娃也下得去手。
想到这里,赵时晴就想到了她自己。
当年家里出事时,她也和这个小女娃差不多的年纪。
“那凶手呢,可有抓到?”
萧真摇摇头:“当时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人去管这件事。”
赵时晴叹了口气,好在现在还来得及,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提醒。
见她没有说话,萧真猜到她在想什么,说道:“此处是童州城里地势最高的地方,而且山上植被丰盛,做为根据地再合适不过,我已经让李喜许乐准备了几条船,方便运送灾民和物资。”
赵时晴眼睛亮了,这里做为根据地,他们的人会留在这里,定然不会任由那些人图谋不轨。
“好啊,这里挺好的,对了,我们要不要去见见当地的父母官?”
萧真微笑:“知州大人现在很忙,忙着打扫衙门,忙着整束民风,忙着为四皇子接风洗尘,咱们当然要去见他,但是白天肯定不行,今天晚上我去登门拜访。”
赵时晴一听就乐了,妙啊,正合她意。
“我和你一起去,要不,我给你把门望风也行,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肯定不会给你拖后腿,你忘了,在白凤城时咱们合作得不是很好吗?”
想起白凤城的经历,萧真莞尔,他和她就是从合作开始的。
“好,可以。”
他顿了顿,又道:“这里已经被我包下来了,茶楼二楼有几间雅间,正好可以住人,另外,童河的支流距离这座山约有三里,李喜和许乐找到两位水性极好的人,可以把咱们的兵器从水下悄悄运过来。”
萧真说得平平淡淡,可实际上,虽是童河支流,可是进城的这一段修有吊桥,无论是人是船,都要经过盘查后才能进城。
而这两名水性极好的人,真实身份是童河上的水匪。
两人最拿手的,就是悄悄潜入水下,破坏船只。
李喜和许乐费了不少功夫,花了大价钱,才让这两人同意出手。
赵时晴大喜,又有些遗憾:“早知道今天可以不用盘查就进城,我们就把兵器带在身上了。”
有钱难买早知道,再说,今天这事谁能想到?
赵时晴问道:“童州水患的事,京城已经传了很久,童州本地应该也有传言了吧?”
萧真苦笑,李喜和许乐之所以早早过来,就是为了散播消息,可惜百姓们好不容易相信了,官府便派人来抓造谣的人了,若不是李喜和许乐有武功跑得快,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大牢里了。
萧真说道:“李喜甚至埋了石人,当众把石人从地里挖出来,石人身上刻有某年某月某日水患的字样,百姓们纷纷跪倒,感谢上苍预警。
消息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官府非但不信,还四处捉拿散播谣言的人,比起钦天监的那群酒囊饭袋更加可恶。”
钦天监的人是直接无视,童州衙门索性来抓人了。
赵时晴真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为了让朝廷重视这件事,萧真不可谓不用其极,办法用尽,可是收获甚微。
赵时晴安慰他道:“还好,至少是在水患发生之前,朝廷就派人过来了,不像梦里那样,直到水患发生了,才派人过来赈灾。现在的情况,比起梦里已经好了太多。”
两人正说话间,江平从外面回来了。
赵时晴连忙问道:“怎么样,城门口的事打听清楚了吗?”
江平说道:“两名衙役一死一重伤,重伤的那位伤得很重,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衙役们赶到时,那个假妇人已经逃跑,听目击者所说,两名衙役紧追不舍,那个假妇人见无法摆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衣袖一挥,那两名衙役便倒在了地上。
凶器是袖箭,那假妇人好大的胆子,明知城门口会有盘查,仍然随身携带暗器。”
赵时晴眉头微蹙,看向萧真:“这个二咳咳,这个假妇人是故意的,先是故意让女衙役发现他是男人,转移注意力,让女衙役疏忽掉被他藏在衣袖里的箭筒,接着他又故意逃跑,杀死衙役,造成城门口的混乱,让他的同伙趁乱进城。
刚刚我还遗憾没有带上兵器,因为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可若是这好机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这妇人带了袖箭,他的同伙一定也带着兵器,他们杀害衙役,制造混乱,就是为了把兵器带进城中。”
萧真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早上离开客栈时,昨晚那些人还在,如果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在客栈里,另一路进城,那么便能利用城门口的混乱,把兵器带进城中。”
赵时晴想到了在路上见过的那位曹仙子,虽然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是她已经把曹仙子和杨胜秋当做一伙的了。
“你说,如意客栈的这伙人,会不会和曹仙子也是一伙的?他们和曹仙子一样,是为了杨胜秋才来到这里的。”
第260章 钱知州(两章合一)
今日之前,萧真对于这伙人的身份还有诸多猜测,可是经过城门口的事情,再结合前世杨胜秋的经历,萧真已经可以确定,这伙人和曹仙子一样,他们来童州的目的就是杨胜秋!
皇家无亲情,更何况是哀帝的后人。
他们本是天皇贵胄,但是从记事起便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尊贵的身份不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是死穴。
为了生存,他们放弃身份,放弃名声,放弃尊严,放弃除了生命以外所有的东西。
虽然已经沦为草莽,但是争权夺利早已刻进骨血里,他们为了山门的话事权,不惜兄弟相残。
朝廷对于罪臣的连坐,只要不是诛九族和满门抄斩,往往还会放过女眷和幼儿,然而兄弟相残,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杨胜秋的母亲一介孤女,逃亡多年,仍然难逃毒手。
而杨胜秋,虽是外姓,但却是长房留在世上的惟一血脉。
可惜前世萧真死的太早,不知道杨胜秋后来如何,他对杨胜秋的所知,止于杨胜秋殉职,而杨胜秋的儿子失踪,则是另外的事了。
就连怀疑前世杨胜秋是假死远遁,也是萧真和赵时晴的猜测。
即使现在能够确定曹仙子和昨晚这伙人都是冲着杨胜秋来的,也无法得知,这些人对于杨胜秋而言是敌是友。
萧真说道:“京城传来的消息,四皇子一行应是明日出京,如不出意外,路上至少需要七八日,也就是说,十日后,他们方能到达童州。”
萧真和赵时晴一行仅用了四日,那是因为他们一路风驰电掣,每到一地便会更换马匹,哪怕是娇养长大的赵时晴、不会武功的秀秀,以及年纪最小的沈观月,都没有叫苦,没有掉队。
他们能做到,四皇子一行却不能。
皇子出行,不但有仪仗,还有官员。
那些不会武功的文官,他们不是骑马,而是坐轿,一路上走走停停,萧真预估的七八日,还是他们日行六七个时辰的状态,如果这些官员们体力不支,走上十天半月也是常态。
城中炎热,山上却甚是清凉,夜里三更时分,一袭夜行衣的大壮从山下回来,带回来一批兵器,其中就有赵时晴的针筒。
这个针筒是萧家的东西,赵时晴从萧肃手中要来,至今也还没有派上用场。
她其实早就想要一试了,无奈这杀器是一次性的,使用一次也就废了,赵时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身边壮胆。
四更时分,山上的人进入梦乡,萧真和赵时晴也换上夜行衣,带上各自的兵器悄悄下山。
童州的知州姓钱名唤,乃是冯恪的门生,且,钱知州夫人的亲姨母,正是死去的冯大老爷的岳母。
钱夫人和冯大夫人是表姐妹。
冯大老爷不幸去世,钱夫人专程赶到京城吊唁。
钱知州在童州已是第二任了,还有两年就要任满,任满肯定是要动地方的,这些年,他在童州无功无过,加上他与冯家的关系,即使不能进京,官升一级是肯定的。
因此,钱知州现在就是在混日子,只要这最后的两年里,童州不出乱子,风平浪静,那他也就熬出头了。
钱知州急于调走,有一半原因是为了钱夫人。
在去衙门的路上,萧真对赵时晴说起钱知州的家事。
钱知州家境贫寒,母亲和发妻靠着卖豆腐供父亲和他读书。
后来发妻有孕,怀相不好,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还在做豆腐,劳累过度见红了,母亲觉得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因此,没有去请稳婆。
孩子早产,七活八不活,这个孩子落草后只活了半个时辰就咽气了,妻子也没有撑住,血崩而死。
发妻死后,钱家在邻里间落了个苛待媳妇的名声,加上没有银子娶续弦,年轻时的钱知州年近三十还是光棍一条。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钱知州在二十九岁这一年考中进士,从此改换门庭。
他的好运气是在他娶了钱夫人之后才正式开始的,钱夫人的祖父、父亲、叔父,以及外祖和舅舅,全都是有官身的,钱夫人嫁给钱知州是下嫁。
钱夫人当年十里红妆,成亲后又是三年抱俩,岳家更把钱知州引荐给冯恪,有了这层师生关系,钱知州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外放,全都没有人敢为难他。
可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萧真让人去调查,很快就查出了一些事情。
钱知州的长子虽然表面上是足月出生,可其实却是成亲的第六个月生下来的,钱夫人为此在庄子里躲了大半年,岳家也因此给钱知州谋了个外放的差事,让他带着妻儿一起赴任。
新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们,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们是哪天成亲的,因此,一晃十年,也没人怀疑过钱大公子的身世。
虽然钱夫人疑似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但是碍于岳家的权势,钱知州不敢造次,而且非常疼爱这个长子。
可是钱夫人并没有因此安份,她看不上钱知州,相夫教子什么的,她能做,但是也分对谁做,至少钱知州就不配。
每个人表达恶意的方式全都不同,钱夫人的方式就是给钱知州戴绿帽子。
这些年,钱夫人的情人从未中断,尤其是来到童州以后,钱夫人竟然已经到了在街上拉男人的地步。
钱夫人在城中有处宅子,她在那里和不同的男人幽会,不但有钱知州的上司和下属,也有她从街上找来的连名字都没有的男人。
几个月前,钱夫人因为勾搭了别人的相公,被正室带着一群姐妹打上门来,钱夫人挨打,披头散发被从院子里拽出来,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不知是谁认出了她,从那以后,城中便有了关于钱夫人给钱知州戴绿帽的流言。
“住在小扇巷的那个美妇人啊,我知道她,我表哥和她睡过,听说功夫了得。”
诸如此类的传言越来越多,传到钱知州耳中,他无地自容,和夫人吵过,可是收获甚微,他还被夫人挠得满脸桃花开,接连几日称病不敢上衙。
现在钱知州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日离开童州,到一个没有人知道这些烂事的新地方。
到时他想个借口,把钱夫人送到京城,让她把脸全都丢到京城,最好这辈子、下辈子,全都不要回来了。
对,到时让长子陪着一起去,身为长子,侍候母亲是应该的。
只有把这淫妇和这个杂种全都送走,钱知州的好日子才能到来。
睡觉之前,钱知州还在想这个问题。
今晚夫人又宿在小扇巷,不仅是今日,平日里即使钱夫人不出去,也是单独睡,自从生下老二之后,钱知州连钱夫人的小手都没碰过。
用钱夫人的话说,那就是他不配。
钱知州咬牙切齿,做梦都是杀妻杀子。
痛快,太痛快了,一刀捅进那贱人的胸膛,哪怕明知这是梦,钱知州同样觉得解压。
真好啊,他捅刀子的速度好像又快了,这贱人越来越好杀了。
钱知州在梦中笑了,仰天长笑。
可是下一刻,他却发不出声音了,钱知州一着急,彻底清醒。
不知何时,他的床边坐了两个人。
“我听到他说杀了那个贱妇,他是在做梦杀妻吗?”
“我还听到他说要连那个杂种一起杀,这不仅是杀妻,他还杀子。”
钱知州睡意全无,面如土色。
“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闯入本官宅邸?”
赵时晴对这位钱知州很感兴趣,笑着说道:“你岳家知道你想杀妻杀子吗?还有冯家,冯家知道吗?”
“你们想做什么?”钱知州下意识压低声音。
赵时晴明白了,这狗官想要贿赂她。
“也没啥,我们就是想让你下令迁移百姓而已。”
钱知州一怔:“迁移百姓?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赵时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倒是你,知州大人,你知道四皇子来童州是做什么吗?”
钱知州心里一动,他当然知道四皇子为何而来,他也知道四皇子是带着工部的官员一起来的。
童州临水,每年都会加固河堤,今年亦是如此,得知四皇子这趟出京亦是为了河工,他还连夜带人去看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京城关于童州水患的消息他当然也知道,更知道四皇子为何会请缨来童州,说来说去,什么水患,不过就是皇子们为了在皇帝面前邀功的借口而已。
就比如这一次,不管童州有没有水灾,四皇子来了,三皇子却没有来,仅这一件事,就是四皇子胜过了三皇子。
那可是三皇子啊,皇帝最疼爱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在这件事上,三皇子根本没有争取,这所谓的水患只是传闻,十有八九就是妖言惑众,无论是哪位皇子过来,都是受累不讨好的无用功,因此,三皇子将这个机会拱手让给了四皇子,四皇子千里迢迢来到童州,而三皇子却留在京城承欢膝下。
得知四皇子要来童州,钱知州便请示了冯恪,冯恪让他把四皇子陪好,如果真有水患,也不用惊慌,四皇子带来了工部的官员,治水是他们的事,而他只是一个父母官,听命行事便好。
也正因为这种种,钱知州压根就没把这场水患当真,现在他面临的一等大事不是水患,而是迎接四皇子。
现在听到赵时晴说要迁移百姓,钱知州只觉这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但是他不敢笑,这两人手里都有刀,刀尖全都冲着他,随时随地给他一刀,送他踏上黄泉路。
“你们要迁移哪里的百姓?还有,往哪里迁?”
萧真沉声说道:“高平。”
钱知州一怔,他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要把百姓迁往高平。
“你们知道高平在哪儿吗?五百里,从童州到高平需要五百里,你想让这些百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顶着高温步行五百里吗?”
萧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道:“除此以外,你还要出公函,送往余州、显县、白县,这三地亦会如童州这样遇到水灾,当务之急,让这四地的父母官安排百姓撤离。”
钱知州给逗乐了:“你们让他们撤离,他们就乖乖撤离吗?他们走了,他们的田地房屋怎么办?再说,本官凭什么让他们撤离?”
萧真说道:“闹水灾的地方不仅有童州,还有上述三地,无论你在信上写些什么,目的只有一个,迁民!”
钱知州想说这不可能,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毕竟是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条,钱知州知道现在必须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否则身败名裂,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好,明日本官就让人去这三地,请当地衙门出面,把百姓迁走。”
萧真和赵时晴可没想放过他,他必须现在就写信。
钱知州硬着头皮写了四封信,三封是给余州、显县和白县的,还有一封是写给高平知州的,要把童州百姓迁往高平,必须知会高平知州,当然,高平愿不愿意接纳,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高平的何知州脾气又臭又硬,以他的政绩和资历,早就应该升上去了,可他硬生生在高平待了二十年,十有八九要待到乞骸骨了。
钱知州写完信,盖上私章,而萧真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见他写完信,萧真把信拿过来,看了看,又让他写迁移告示。
钱知州按照萧真的要求,把要写的东西全都写完了。
萧真却又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
钱知州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差一点伸手把萧真嗄掉。
那张纸上写的是一首诗,这首诗里写的是一个女子周旋在众多男人身边。
赵时晴声音冷冷:“钱知州,你觉得这首诗写得好吗?”
钱知州想说,好啊,这首诗写得真好。
这首诗其实写的是一个寂寞难耐的美妇人的故事,却让钱知州毛骨悚然。
“好,这首诗写得真好,现在你们能放过我了吗?”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官。
待到钱知州看完这封信,萧真拿过钱知州的私章盖了上去。
这首诗现在是钱知州写的了。
“你们要干什么?究竟要干什么?”
萧真不理他,把那张盖着钱知州私章的诗稿揣进怀里。
两人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把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的钱知州扔在院子里,迅速离开后衙。
到了街上,赵时晴说道:“有这些东西,就不怕他不听使唤。”
萧真摇摇头:“这些也只能拿捏他一时,等到四皇子到了,情况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