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相见(两章合一)
“那名侥幸未死的书生现在何处?”永嘉帝沉声问道。
路乾说道:“那名书生名叫林贤,从事发直到现在,一直住在汇文书院附近的一处小宅子里,但是中间他失踪过一阵子,臣后来查到那段时间他住在许尚书府中养伤,根据曾经去过许府的大夫所说,林贤受到惊吓,不仅忘记了事发之时发生的事,并不知道凶手是谁,而且还变得痴傻,也正是因此,刑部才不能给杨胜秋定罪。”
路乾说的是事实,若是嫌疑人只是普通百姓,这案子早就破了,可是这个嫌疑人是杨胜秋,哪怕他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官场新人,但是凭着他状元郎和冯恪门生的身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不能抓捕归案。
“这个林贤如今还住在以前的地方?也还在那家书院读书?”永嘉帝又问,难道林贤不怕杨胜秋再次杀人灭口吗?
路乾摇头:“林贤虽然还住在那里,但却已经不去汇文书院读书了,据说他身体伤了根本,寿元受损,更是痴痴呆呆,求学之路已经走不通了,据房东所说,他要么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要么就出门流浪,有时一走便是十几日,还曾被好心人送回来,若非出事之前就交了三年房租,房东早就不让他继续住了,唉,好好的一个读书种子,就这么废了。”
永嘉帝了然,并非杨胜秋不想继续杀人灭口,而是林贤已经痴傻,这样的一个废人,反而是活着比死了更好。
因为若是他死了,刑部还会怀疑到杨胜秋头上,杨胜秋是聪明人,这件事上自是想得透澈。
永嘉帝让路乾退下,路乾直到走出皇宫,才察觉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了。
这九年来,他如履薄冰,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可是今天,他还是大意了。
他原本已经要退出去了,怎么就多嘴多舌提起杨胜秋来?
提就提吧,只说杨胜秋被掳走有蹊跷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提到那名书生?
路乾脚下的步子一顿,不对,不对!
刚开始提到杨胜秋和那名书生时,陛下并没有异常。
是在我说到青庐县竹西塘,那被灭口的一家人,以及那名客居的大夫时,气氛才忽然变了的。
灭口?
杀人?
路乾打个寒颤,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之前没有想到?
这杀人的手法,分明就是山门的一贯作风!
之所以在此之前没有想到,是因为那户人家只是小门小户,再普通不过的人家,无官无职,连个有功名的都没有。
路乾下意识地握住刀柄,自从义父去世之后,他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以来,便也同时接管了山门。
表面看来,山门是独立自主的,山门的话事人是山爷。
可实际上,山门却是陛下藏在暗处的一把刀!
山门每五年换一位山爷,正所谓是流水的山爷,每一任山爷都是给陛下办事的奴才。
路乾闭了闭眼睛,他脚下生风回到锦衣卫衙门,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找出青庐县的那份卷宗。
卷宗上有那户人家失踪的时间,这个时间也就是他们被杀的时间。
当时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留意具体的日期。
现在重新再看,路乾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他是锦衣卫镇抚,就是现在黎青的这个位子。
和没有背景的黎青不同,他有一位做指挥使的义父。
路乾的父亲,当年为了保护义父而死,之后义父便收养了他,长大后又让他进了锦衣卫。
十二年前的这个时候,身为锦衣卫镇抚的他,正在做什么呢?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年吴王世子被小王氏所害,吴王亲自来京城找太上皇讨要说法,其后吴王虽然被劝走了,可是京城里人心惶惶,而就在这个时候,寿康皇帝,也就是先太子,忽然住进了无极观。
先太子去无极观,他率领锦衣卫一路护送!
路乾噗通一下跌坐在椅子里。
先太子那一去,便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直到后来,路乾才知道,先太子之所以会去无极观,是因为他患了眼疾,太医治不好,担心被人知道堂堂太子即将变成瞎子,他这才躲进无极观,并且遍寻名医。
名医
那被灭门的人家,就住着一位大夫,是不是名医倒是不知,但那人很有可能与杨胜秋有关。
杨胜秋宁可杀人灭口,也要隐瞒他与那位大夫的关系,这说明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路乾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我是有多蠢啊,要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件事!
先太子之死,受益者是谁?是陛下!
路乾想起了义父,义父不是寿终正寝,他是自尽!
先太子是十二年前薨逝,而义父的亲生儿子一家,却是十年前在江上遇难的,九年前,义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不肯就医,在他再三要请太医的情况下,义父才告诉他,这不是病,而是毒,义父说自己忍受不了丧子丧孙之痛,不想活了。
不久之后,义父去世,他成了新的指挥使。
路乾双目失神,他为何从未怀疑过义父的死,就是因为义父承认是自己服毒吗?
义父一生要强,怎么会轻易自尽?
除非是义父知道得太多,担心祸延子孙,所以他让亲儿子一家假死远遁,而他自尽,是为了让皇帝彻底放心。
路乾自嘲一笑,义父临终之时,对他委以重任,让他继承衣钵,却悄悄送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而他,却直到九年后才明白!
怪谁呢?
怪义父吗?
好像也不能全都怪义父,如果他没有被权势迷了眼,又怎会直到今天才察觉?
路乾把那份卷宗重又锁进柜子,他去了隔壁,黎青从回京之后,便被软禁在这里。
而他,对黎青有知遇之恩。
“黎青,你见过萧真,他和两年前有何不同?外面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他都要变成太上老君的亲儿子了。”
黎青一笑:“两年前,属下也只是见过萧大公子几面而已,他那样的身份,岂是属下这种小人物能靠近的。至于现在的萧大公子,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派头,不苟言笑,但是行事沉稳,京城里的那些纨绔与他不能相提并论。”
路乾再次打量自己的这名属下,目光沉沉。
不过就是几个月而已,黎青变了。
同样的问题,换成以前的黎青,一定会事无俱细,把萧真的一言一行全都说给他听,而现在的黎青,却只是给了他一个笼统敷衍的答案。
黎青有了二心!
路乾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他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走了出去。
路乾暗自思忖:现在我还不能动黎青,一来黎青曾经太上皇出力,暂时动不得;二来今天在陛下面前提起了那桩灭门案,还不知陛下会不会对我心存芥蒂,因此,我不能轻举妄动。
望着路乾离开的背影,黎青心里也不好受。
没有遇到路乾之前,他不过就是锦衣卫里一个敢冲敢拼的小子而已。
路乾于他有恩,但是
他想起临来的时候,萧真和他说过的话。
“你此番回京,可能会坐上一阵子冷板凳,软禁也有可能,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的子女”
“我会帮你看护一阵子,但还是那句话,你的孩子你自己养自己护。”
想到这里,黎青嘴角溢起一抹微笑,虽然与萧真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对萧真有信心,他更坚信,萧真就是他的福星!
而此时的三皇子府中,三皇子的心情却很不好。
父皇派七皇子出京迎接太上皇,却没有派他,
七皇子只有七岁,还是个小孩子!
三皇子走向窗子,远远的便看到神鸟大将军正在吃一只兔子。
他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
他叫来一名谋士,宾主二人一番长谈,再看时,神鸟大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窗台上,如同侍卫一般守护着他。
三皇子心中一松,他真是自寻烦恼,神鸟大将军就在身边啊,他是受上天眷顾之人。
半日后,七皇子一行终于等到了太上皇。
旅途劳顿,太上皇在官驿里睡了一觉,这才召见七皇子,同来的还有禄王世子赵惠贤以及福王世孙赵廷珞。
禄王世子,就是碎大石兄弟的父亲,按辈份,七皇子和赵廷珞都要称他一声叔叔,而他同时也是太上皇的侄儿。
有禄王“珠玉在前”,禄王世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时便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如今人到中年,依然如故,每天变得花样的玩。
如果不是需要太上皇的子侄出面,永嘉帝是不会让他陪在七皇子身边的。
原因只有一个,不想让他带坏自己的儿子。
禄王世子却是一点自觉都没有,他见到太上皇就哭了起来:“皇伯父,侄儿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太上皇烦得不成。
福王和禄王这对卧龙凤雏,就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是两个废物,他们才能在戚太后的手里活下来。
太上皇懒得理他,让他到一边哭去,看向面前的七皇子,和七皇子身后的赵廷珞。
小晴晴说过,赵廷珞是她的小兄弟,这是个很有趣的小孩子,如今福王府是他说了算。
至于七皇子,太上皇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年他去长寿宫时,七皇子还没有出生。
只一眼,太上皇便不喜了。
这个孩子,也长着一个鹰钩鼻。
而赵廷珞,看着就顺眼多了。
可能是被鹰钩鼻刺激到了,现在太上皇看人先看鼻子,比如赵廷珞的鼻子就很好看,随了福王那个老不死,福王虽然是个废物,可却有副好相貌,福王的生母是个舞姬,生得极美,福王便是随了他,就连福王的子孙也都长得出色。
太上皇强忍着对鹰钩鼻的厌恶,敷衍了几句,便把七皇子打发了。
这一晚,七皇子一行也要在官驿里下榻。
回到自己的房间,屏退左右,七皇子便拉住赵廷珞的手:“珞珞,你说皇祖父是不是不喜欢我,他老人家都没有正眼看我。”
七皇子都能察觉到的事,赵廷珞当然也看出来了。
太上皇就是不喜欢七皇子,太上皇看七皇子的眼神里透着嫌弃,甚至比对禄王世子还要嫌弃!
太上皇嫌弃禄王世子,赵廷珞可以理解。
可是七皇子呢?
七皇子还只是一个孩子,虽说皇家无情,可是太上皇也不应该对第一次见面的孙儿这般嫌弃啊。
赵廷珞想不通,好在七皇子今天赶了一天路,已经很累了,早早睡了。
赵廷珞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没有睡觉。
他知道太上皇是带着干孙女和干孙子一起回京的。
干孙子是谁,赵廷珞暂时还不知道,但是这个干孙女,肯定是他晴姐!
他等着赵时晴来找他。
赵廷珞等的时间不长,他便听到了一声猫叫。
他打开窗子,小妖便窜了进来。
赵廷珞伸手想摸摸小妖的脑袋,被小妖傲娇地避开,小妖不许他碰,自己用爪子把挂在脖子上的一只小荷包摘了下来,扔在赵廷珞面前。
赵廷珞如获至宝,从荷包里抽出一张字条。
看完之后,他对小妖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小妖。”
小妖喵了一声,转身便跳出窗子,消失了踪影。
赵廷珞关上窗子,深吸口气,对门外的内侍说道:“我吃多了,要去消消食,你们不用跟着。”
内侍忙道:“世孙,太上皇也住在这里,您当心点儿,别惊了圣驾。”
赵廷珞瞪他们一眼:“小爷我从记事起就在宫里溜弯消食,你们见我什么时候惊过圣驾?”
两名内侍一想也是,再说,这位小爷八百个心眼子,即使遇到太上皇,他也能化险为夷。
赵廷珞甩开内侍,七转八转便去了花园。
官驿的花园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个园子,赵廷珞四处看看,找到字条上写的那株西府海棠,他走过去,西府海棠后面有块石头,那里蹲着一个人,不是专门去找,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还藏着人。
“跟我来!”那人沉声说道。
赵廷珞一看那人便明白了,这人绝对不是赵时晴的护卫,而是太上皇的人!
要见他的,不仅是赵时晴,还有太上皇!
第292章 记入族谱(两章合一)
赵廷珞猜得没错,那人正是太上皇的暗卫。
太上皇住的是一处安静的院落,普通官驿里没有这样的地方,这所官驿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这处院落便是专为皇室贵胄留的,佳宜长公主、四皇子等人皆在此住过,不过,迄今为止,太上皇是这座院落里住过的身份最高之人。
赵廷珞跟着那名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院子,赵时晴正站在廊下等着他,见他来了,笑着说道:“小珞珞,好久不见。”
“姐,你好吗?赈灾很辛苦吧,你都瘦了。”
这个孩子就是暖心,赵时晴下意识地想要揉他的小脑袋,却发现他又长高了,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
“我也觉得我瘦了,等回到京城,咱们大吃大喝几回就补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就见两人正在下棋,一个是太上皇,另一个却是久违的萧真。
赵廷珞微微吃惊,这真是萧真啊,可是
他与萧真差了十岁,玩不到一起,以前也没有来往,甚至没有说过话。
可是今天一见,赵廷珞看到面前的萧真,却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怎会这样呢?
明明以前也没见过几次啊。
赵廷珞不解,但他的目光也只是在萧真身上一扫而过,便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下棋。
这盘棋太上皇赢了。
他很高兴,摸着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胡子,对萧真说道:“这才是朕的真实水平,之前是朕让着你。”
萧真:臭棋篓子,脸皮可真厚,我若是再不让你赢一盘,你就不会善罢甘休。
太上皇心情大好,这才看到侍立一旁的赵廷珞。
“赐座!”
“侄孙谢座。”赵廷珞笑盈盈地谢了,在下首坐下。
赵时晴把一只装满零嘴的攒盒推到他面前,他挑了一块酥糖放在嘴里:“这糖又酥又脆,比宫里的还要好吃。”
“是吧,我也觉得好吃,是在一个小镇子上买的。”
太上皇冷眼旁观,之前只是觉得这孩子长得顺眼,现在再看,举止从容,透着灵气,果然不错,福王那个废物,竟然有个这么出色的孙子。
想到福王,太上皇便想起赵时晴给他讲过的福王世子的那些丑事,太上皇的嘴角微微扬起,丢人现眼,果然是福王父子能做出来的事,福王府打从根子上就烂了,这赵廷珞应是随了他的外福父和舅舅。
老二倒是有眼光,竟然给七皇子挑了这么一个玩伴。
福王再是不堪,他的子孙也是根正苗红的皇室血脉,老二的儿子不配!
“你叫廷珞?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赵廷珞欠了欠身子,太上皇道:“坐着回话。”
赵廷珞重又坐好,说道:“回太上皇,侄孙大名叫赵廷珞,现在还小,没有字,廷珞有个弟弟,是胞弟。”
“嗯,和朕说说最近京城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太上皇说道。
赵廷珞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京城的新鲜事。
从四皇子进京,说到萧真复活的神话,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四殿下的外家出了点事,尤大老爷莫名其妙就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外室家里,尤家还没来得及处置这件事,四殿下的事就传到了京城,陛下下旨围了尤家,这会儿尤大老爷还没办丧呢。”
太上皇看向萧真:“那什么尤大老爷是怎么回事?”
萧真沉声说道:“那个柳旺,就是尤大老爷安插在四皇子身边的人,想来”
后面的话,萧真没有说出来,但是太上皇已经明白了。
小四干的!
他以为柳旺出卖了他,所以连带着尤家也一并恨上了,便派了影卫提前回京,杀了尤大老爷。
尤大老爷是四皇子的亲舅舅!
“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不是皇家人,却把皇家人的无情学得十足十。
“据说你小时候曾经被养在宫里,宫里最近有没有新鲜事啊?”太上皇问道。
赵时晴也想听,魏家送了两名美人进宫,再加上魏老夫人,对了,临去童州之前,还出了魏无病和魏雅儿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后续。
赵廷珞有些为难:“宫里的新鲜事可不少,廷珞也听了几耳朵,只是廷珞年幼,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太上皇冷哼一声,这崽子比猴子还精!
“童言无忌,恕你无罪!”
“好哩,皇伯祖,廷珞给您一一道来。话说”
赵廷珞靠着贩卖八卦消息赚得杯满钵溢,他讲的这些事,有的已经被他换成了银子,有的还在待价而沽,还有的是不能拿出去换钱,只限于小范围传播。
于是赵时晴便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魏家又送进宫里的两位美人,一个有了身孕却不幸小产,且,一尸两命。
下手的是范秋筠!
而范秋筠原本在乔贵妃身边,后来有了身孕,这孩子并非永嘉帝的,而是三皇子的。
她是宫中女官,却怀上皇子的骨肉,这是丑闻。
乔贵妃自是不希望自己的长孙还没出生就背负这种污名,于是她想给范秋筠落胎,而范秋筠不想,做为交换条件,由她动手除掉魏美人和她腹中的孩子,而乔贵妃要给她一个名份,让她能够生下孩子。
现在魏美人已死,而乔贵妃则将范秋筠许配给了自己的亲侄儿,亲事定在下个月,过几日范秋筠就要出宫备嫁了。
赵时晴插嘴:“乔贵妃让自己侄子给三皇子养儿子?”
赵廷珞:“可能是贵妃娘娘觉得,没有比娘家更安全的了。”
赵时晴不明白:“那个魏美人即使诞下皇子,也影响不到三皇子的地位,何须一定要了她的性命。”
赵廷珞:“魏美人是生是死,对于贵妃娘娘而言都不重要,这只是范秋筠给她的投名状。”
太上皇看向赵廷珞的目光又多了几许深意,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小孩。
若是把这个孩子放在赵渊身边
赵渊毕竟人单势孤,皇城里只有萧真这一个助力,肯定是不够的,而赵廷珞代表的是福王府,且,如今的福王府是他说了算。
福王虽然是个废物,可他毕竟是亲王,是朕的兄弟!
他的身份在宗室里举足轻重。
若是再加上禄王府
太上皇想起那个一见面就嚎丧的禄王世子,烦死了,赵渊一准儿看不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福王府拉过来。
赵时晴最关心的还是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呢,还住在宫里?皇上没有把她赶出府去,还有丽太妃,又作妖了吗?”
赵廷珞看一眼太上皇,见太上皇神色如常,便继续说道:“魏老夫人还在宫里,自从她老人家进宫,丽太妃和陛下的关系便越来越僵。陛下这阵子常把七皇子带在身边,七皇子自幼丧母,被养在淑妃宫中,五皇子出事后,淑妃便病了,七皇子交由德妃娘娘抚养。
去世的那位宝庆侯夫人,也就是魏老夫人的前儿媳,是德妃娘娘的表妹,魏老夫人不喜前儿媳,看德妃娘娘也不顺眼。
无奈德妃娘娘位列四妃,不是普通宫人,魏老夫人动不了她。
于是魏老夫人便暗中挑唆丽太妃和德妃娘娘的关系,加上七皇子得宠了,魏老夫人便说德妃娘娘母凭子贵,对丽太妃不敬。
丽太妃对魏老夫人一向言听计从,便在陛下面前,给德妃娘娘告了一状,害得德妃娘娘被禁足,直到现在还拘在宫里不能出来。
甚至就连七皇子生母严嫔娘娘的娘家也受到波及,严大舅外放期满,原本已经定好的位子,也被人给顶了,顶替他的不是别人,却是德妃娘娘的表弟,这样一来,七皇子对德妃娘娘也有了看法。
唉,反正自从魏老夫人进宫之后,各宫主子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复杂了。
还有慧心公主,原本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她不愿意,就去求了乔贵妃,这桩亲事不了了之,如今慧心公主隔三差五便进宫陪乔贵妃说话,比亲母女还要亲。”
那晚,赵廷珞在太上皇的院子里待到很晚才回去,赵廷珞走后,太上皇久久没有言语,许久之后,他忽然笑了。
“你们看,朕才离开十余年,这些恶人便将朕的皇宫搅得乌烟瘴气,魏家,好大的胆子啊,混淆皇家血脉还不够,还要将皇室的脸面也要踩在脚下,他们好狠,好狠啊!”
赵时晴翻个白眼,魏家混淆皇家血脉,可是在你眼皮底下干的,他们胆子是大,可你呢,你眼瞎、心瞎,活该!
“慧心?就是赵渊的姐姐吧,她为何要和乔氏走得这么近?不是应该远远避开吗?”
赵时晴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慧心公主是怎么回事,她不喜欢这两位公主,也就懒得多管闲事。
太上皇摇摇头,难怪赵渊还活着的事,佳宜连那两个公主也要瞒着,看来赵渊的这两个姐姐,都是拎不清的。
赵时晴问道:“皇外公,京城和宫里的事,你也全都知道了,下一步,您打算怎么走,您是直接逼宫,把鹰钩鼻从龙椅上拽下来?还是下包老鼠药,把宫里大大小小的鹰钩鼻全都毒死?”
太上皇看她一眼,这丫头是惟恐天下不乱。
“再等两日,渊儿还没到呢。”
赵时晴:“您老别总是渊儿渊儿的,他现在是观月,您忘了您给他赐名了。”
“对,观月,以后就叫他观月。”
太上皇想到沈观月,眼底眉梢都是笑意,这是朕硕果仅存的大金孙!
太上皇不肯走,七皇子当然只能陪着,这一陪便是整整三日。
直到第三天,一名内侍飞奔着进来:“七殿下,有人来官驿了!”
七皇子莫名其妙:“这里是官驿,若是没人来,那还叫官驿吗?”
内侍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奴婢嘴笨,奴婢是说,来的人为首的是一位公子,他自称观月公子,而且,而且,他还说他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孙儿。”
七皇子还没开口,禄王世子插嘴道:“哎哟喂,原来太上皇还真有一位干孙子啊,京城里传的都是真的,我之前没有看到这人,还以为说的是萧真呢,还以为传言有误,把外孙传成孙子了,敢情没有传说,就是有一位孙子,不是亲的而已。”
赵廷珞:睁眼说瞎话,你出京时悄悄给观月公子和我晴姐全都准备了厚礼,当我不知道吗?
七皇子忙问:“人呢?”
内侍说道:“太上皇一早就让人在门外等着呢,那位观月公子一到,就被领去见太上皇了。”
七皇子忙道:“贤伯父、珞珞,咱们这就去见太上皇,也见见这位我是不是应该叫他兄长?还是叫皇兄?”
赵廷珞也不知道,按理说是要叫皇兄,可是这位观月公子只是太上皇的干孙子,不是亲的。
“看看太上皇怎么说吧。”赵廷珞说道。
三人并没能立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观月公子,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太监才带着他们进去。
见到观月公子时,不仅是赵廷珞,就连禄王世子也怔住了,七皇子察觉到二人的异常,下意识看了看他们,禄王世子的嘴巴张了张,又合上,然后又张开,再合上,最后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与他相反,赵廷珞也只是怔了一下,便恢复如常。
可是心里却在大声嚎叫:“啊啊啊,这不是萧岳吗?萧岳,这是萧岳!”
同样,他和萧岳不认识,但是他见过萧岳,萧岳长得那么好看,只要见过他的,就不会轻易忘掉。
萧驸马的两个儿子,萧真死而复生,萧岳摇身一变,由一个被人嘲笑的外室子,变成了人人称颂的观月公子,不仅如此,他还成了太上皇的干孙子!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他们二人不同,七皇子是没有见过萧岳的,他只是诧异太上皇的这位干孙子,竟然生得如此俊秀。
“你们来了?这就是朕新认的孙儿,沈观月,咦,宗人府的人呢,来人,把宗人府的人叫过来。”
禄王世子和赵廷珞交换了目光,他们全都明白,太上皇是要将这位干孙子记入族谱!
宗人府的人还没到,太上皇看向沈观月,笑出一脸褶子:“等下宗人府的人来了,就把你的名字改了,从今以后,你姓赵,你叫赵观月,孝康皇帝幼子早夭,膝下无子,朕就把你记在他的名下,好不好?”
第293章 发现了秘密(两章合一)
禄王和福王一样,他们都是太上皇的兄弟。
太上皇眼中的废材,世人眼中的笑柄,却又是宫斗夺嫡中唯二活下来,并且富贵一生的人物,又何尝不是聪明人呢。
同样,作为他们的子孙,无论是表面上不学无术的禄王世子,还是尚未成年的赵廷珞,他们都是在各自的王府里杀出一条血路的人。
他们不但不傻,且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七皇子长在深宫,不知萧岳何许人也,可是他们知道。
那是个连庶子都不如的外室子!
太上皇想过继孩子给孝康皇帝承嗣,宗室里大把的适龄人选可供选择。
即使不想在宗室中选,那还有皇亲,还有勋贵,还有朝臣,太上皇想认个干孙子,有的是人选。
就像赵时晴,同样是太上皇认的干亲,可是住在官驿里的这两天,禄王世子也从内侍口中打听出来,这位真实身份也不一般,竟然是老梁王的养女,小梁王的妹妹,宗人府里记名的皇女。
如赵时晴这样的,才是太上皇干孙女的合适人选。
一个干孙女尚且如此,那么给已故孝康皇帝承嗣的干孙子,就更会慎重。
而萧岳是外室子。
若非开口的是太上皇,禄王世子甚至会怀疑,这是对孝康皇帝的羞辱。
但这番话自太上皇口中说出,且,禄王世子在京城时也听说过观月公子的名号,那位在这次水患中出的风头,不逊萧真!
还有传说他是观音菩萨座下金童的,总之,如今的观月公子,早已盛名在外。
之后得知太上皇已认观月公子为干孙子,禄王世子便心领神会,之前的那些美名,十有八九就是太上皇给干孙子脸上贴金呢。
太上皇老了,人老了就会喜欢孙子,他又长年住在长寿宫,亲孙子们没有机会承欢膝下,就让干孙子钻了空子。
不过,干孙子就是干孙子,与皇位无缘,后宫的娘娘们不会把他视作眼中钉,皇子们更不会把他当成绊脚石,相反,大家还会善待他,与他结交,通过他在太上皇面前刷刷好感。
因此,临来之前,禄王世子便让府里备了两份厚礼,一份给观月公子,一份给赵时晴。
可是现在,禄王世子得知观月公子就是萧岳,而太上皇竟然让萧岳给孝康皇帝承嗣,他的心里惊起千重浪。
他下意识去看赵廷珞,却见赵廷珞一派从容,面露微笑,竟是看不出什么。
禄王世子心中一凛,他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孩子。
他使劲吸了一口气,鼻子发酸,硬生生憋出一泡眼泪。
“可怜天下父母心,太上皇圣明啊,孝康皇帝有后啦,有后啦!”
禄王世子又哭了,知道的是孝康皇帝有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孝康皇帝流落在外的儿子。
说话之间,宗人府的人便到了。
按理,以太上皇的身份,陪同七皇子一起出京迎接的,必须是宗人令。
可是不巧,宗人令赵陈年事已高,十天前病倒,至今未愈,连床都不能下,更就不能出京面圣了。
赵陈的儿孙都在府里侍疾,因此,此次代表宗人府来的,是赵千和赵永。
这两位与赵陈同出一支,但是要叫赵陈一声从伯。
赵陈与永嘉帝平辈,而这两位则和七皇子及赵廷珞平辈,说白了,他们在太上皇面前就是孙子辈的。
不但太上皇不重视他们,就连七皇子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此刻太上皇把二人叫来,不是和他们商量的,而是通知他们。
两人稀里糊涂地过来,又稀里糊涂的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两人材缓过神来。
赵永问赵千:“从兄,你说那位观月公子,不对,现在要称一声”
说到此处,赵永怔了怔,太上皇只是下令将赵观月记上族谱,并没有提册封之事,也就是说,观月公子还是观月公子。
“你说,观月公子何许人也,莫非也和赵二姑娘一样,出自八大王府?”
同样,这两位也没见过萧岳。
见过萧岳的,除了年少的,就是禄王世子这种游手好闲的,赵千和赵永虽然也是孙子辈,但是已经三十多岁,又是在宗人府里当差的,也只是知道萧驸马有个外室子,却不曾见过。
“赵二姑娘是宗人府里登记在册的皇女,还是我执笔,将她的名字写上去的,可这位观月公子,你在宗人谱上见过这个名字吗?没有吧,即使他真是八大王的子孙,那也是外室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二姑娘是养女,也能记上宗人谱,八大王的外室子又岂会流落在外不上族谱?把外室子记在侧妃或者姬人的名下很难吗?
再说,这位观月公子,无论容貌的,还是气度,比起几位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太上皇能不喜欢?”赵千说道。
赵永点点头:“从兄说得在理,这位观月公子贵气天成,但应该不是出自八大王,可是这就更说不通了,孝康皇帝已经过世十几年了,太上皇怎么忽然想起给孝康皇帝过继儿子了?”
赵千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咱们能做的事,就是动笔而已,从伯父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病倒,你还看不出来吗?”
赵永一怔,赵陈是什么时候病的?
好像就是太上皇认下干孙子干孙女,找回亲外孙,又抓了亲孙子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的事。
赵永忽然想到什么,他求助般看向赵千:“从兄,您怎么不早说,早知如此,我”
赵永:“不要患得患失,咱们只是小人物,连装病的资格也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同样的还有禄王世子,从太上皇那里回来,禄王世子的心里就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赵廷珞。
想想就可笑,他三十七,赵廷珞十岁还是十一?比他儿子还要小,可现在,他觉得赵廷珞才是他的主心骨。
“大侄子,你也认出来了吧,那位观月公子就是萧岳,你说太上皇为何会这样做?
你知道吧,我有个胞弟,八岁时生天花死的,前几年,我母妃要把我家老二过继给他,世子妃不答应,婆媳大战三百回合,后来我家那两个不孝子闯祸了,母妃幡然醒悟,觉得若是把老二那闯祸精过继了,说不定会影响我弟弟投胎转世,于是便想从宗室里过继一个。
我父王亲自从宗室营挑了个孩子带回来,我母妃一打听,得知那孩子虽然是继室所出的嫡子,却是那继室进门六个月生下来的。
说得不好听,这就是奸生子。
我母妃大怒,还把我父王的老脸给抓伤了,我父王说他不知此事,我记得我父王当时说了一句话:哪有做父亲的会给亲儿子过继奸生子的。”
禄王世子点到为止,眼巴巴看着赵廷珞,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萧岳是外室子,相当于奸生子。
孝康皇帝虽然死了多年,可他是皇帝,哪怕是死后追封,他也是皇帝!
禄王这种出名的纨绔王爷,都做不出给早夭幼子过继奸生子的事,堂堂太上皇又岂会给皇帝儿子过继外室子?
赵廷珞翻翻眼皮:“禄王爷那样说,是因为王妃已经查实,那个孩子确实是个奸生子。”
禄王世子怔了怔,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他,他不是”
赵廷珞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禄王世子干笑:“呵呵,你的确什么都没说,没说,是伯父听岔了。”
禄王世子施施然回到自己屋里,呆坐良久。
是啊,如果萧岳并非外室子,那么这件事就说得过去了。
可是太上皇又如何知道萧岳不是外室子呢?
对了,有萧真,萧真能告诉他。
可是话又说回来,萧岳不是外室子,那他是谁?
当年,佳宜长公主当街捉奸的事,京城里谁不知道?
禄王府就派人去看过热闹。
不是外室子,却又被接进长公主府,锦衣玉食长大,虽然身份尴尬,常被人拿来取笑,可是却有萧真维护,萧真活着的时候,京城那些纨绔没人真的敢把萧岳如何,就连朱玉,也是在萧真“死”后,才对萧岳下手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朱玉也死了,他是不是真对萧岳做过什么,谁又知道?
禄王世子一拍脑门,他为何才发现!
换个角度看,这萧岳分明就是被佳宜长公主一家保护着的!
佳宜长公主是孝康皇帝的胞妹,唯一的胞妹!
太上皇是他们的亲爹!
如果萧岳不是萧驸马的种,那他的亲爹是谁?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禄王世子脸色煞白。
他现在想飞奔回京,去找自己的亲爹。
爹啊,儿子知道了一个秘密,可是儿子不想知道啊,嘤嘤嘤,怎么办啊!
赵廷珞你个小妖精,你为啥要点醒我啊,好想时光倒流,我还是那个傻傻的我。
禄王世子当然不能回京找爹,他又去找赵廷珞了。
“大侄子,有空吗,咱们爷俩唠唠?”
赵廷珞打个哈欠:“贤伯父,我困了,年纪小,爱睡觉。”
话外音:我还是个孩子,咱俩唠不到一块去。
禄王世子气个半死。
你祖父和我爹并称卧龙凤雏,大雍朝一对混蛋王爷。
现在我是世子,你是世孙,咱俩就应该继承长辈衣钵,手拉手继续做混蛋。
可是我还在成为老混蛋的路上,你这个小混蛋却不带我一起玩了。
嘤嘤嘤,你好坏!
禄王世子失魂落魄地回来,怀揣秘密是一件可怕的事,禄王世子恨不能变成乌龟,缩进壳里藏起来。
可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扮乌龟,他刚刚屏退了伺候的人,想一个人静一静,一转身,身后多了一名黑衣人。
他尚未惊呼出声,嘴巴便被堵住,接着,他便被扛了起来。
那名黑衣人躲开重重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进一座院子。
这院子,白天他刚刚去过,就是太上皇住的那个院子。
禄王世子的恐惧不但没有消减,反而翻倍了。
太上皇死了,把他扛过来背锅!
太上皇知道他发现了秘密,把他扛过来灭口!
禄王世子后悔,发现这个秘密,他就应该派人给家里送信,让那两个不孝子有多远就跑多远,他们不是想闯荡江湖吗,那就去吧,这辈子下辈子也不要回京城了,嘤嘤嘤,京城好可怕。
下一刻,禄王世子被扔到了地上,有人执灯走到他面前,他看到了一双蓝地绣白花,鞋帮上缝着一条麻布的绣鞋。
绣鞋,有孝在身!
他缓缓抬头,抬头,便看到了这双绣鞋的主人。
赵时晴!
对啊,老梁王薨逝尚不满三年,赵时晴虽是养女,却也是要戴孝的。
想到死得莫名其妙的老梁王,禄王世子的心里冰冰凉。
皇室之中太多这种莫名其妙的死亡了。
最近十几年,便有吴王世子、孝康皇帝和老梁王。
现在再多一个禄王世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禄王世子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次不是技巧,而是真情实感。
赵时晴怔住,碎大石兄弟竟然有个多愁善感的爹?
大叔,你哭啥啊,我连话都没说,也没欺负你啊。
禄王世子越哭越伤心,赵时晴只好让他好好哭个够。
禄王世子哭了一会儿,见四周没有声音,他抬头,见赵时晴正用衣袖掩嘴打哈欠,看人哭也是一件能催眠的事。
“还哭吗?要不您再哭一会儿?”赵时晴问道。
禄王世子的厚脸皮竟然有点热,他讪讪:“看到姑娘,本世子想起了令尊,有感而发。”
赵时晴点头:“您有心了。”
门内,太上皇正在和沈观月聊天,孙儿和他不熟,他便见缝插针把孙儿叫过来聊聊天。
现在正在聊的是大旺村,太上皇在大旺村住过三天,和沈观月能聊到一起。
“里正家的大儿子娶了李嫂子的女儿?还真让老夫猜对了,里正家的大儿子帮李嫂子挑水,帮忙就帮忙吧,还红着脸,一看就是别有居心。
不过成亲是好事,可惜老夫没能喝到喜酒。”
禄王世子进来时,听到的便是这个,他怔怔发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一定是听错了。
第294章 慧心公主的心思(两章合一)
“你说要在山上种果树,村里人同意了吗?朕记得有几个老家伙反对?”太上皇问道。
赵观月:“有人反对也无所谓,村里人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不过现在不是栽种的时候,要等明年春天了。”
太上皇遗憾:“可惜朕看不到漫山遍野果实累累的景色了。”
赵观月:“为何看不到?皇祖父想看,孙儿陪您去看。”
太上皇大悦,孙子还是亲的好,也只有亲孙子才心甘情愿陪朕去那穷乡僻壤。
想到大旺村的贫困,太上皇脑海里浮现出赵观月穿着粗布麻衣,卷着裤腿的身影。
耳边却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观月公子有情有义至纯至孝,犬子与观月公子差不多年纪,却如沙砾与金玉,差之千里。”
离开京城太久,太上皇不知碎大石兄弟的丰功伟绩,觉得禄王世子还是有优点的,比如现在,禄王世子就很有自知之明。
朕的孙儿是荆山抱璞玉,一线清光便晖映九殿。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能比?
太上皇含笑颔首,看向禄王世子的目光又慈和了几分。
禄王世子的心怦怦直跳,他好像知道,太上皇让人把他扛过来的原因了。
这一刻,禄王世子想到的不是自家老爹,竟然是赵廷珞。
他想起今天见到赵观月时,赵廷珞的一派从容。
看来早在今天之前,太上皇便已经单独召见过他了。
禄王世子在心里默默叹息:我与赵廷珞,一个代表禄王府,一个代表福王府。太上皇想要扶植赵观月,就离不开宗室的支持,说到宗室,那就绕不开禄王府和福王府!
禄王世子的目光落在赵观月身上,如果太上皇扶植赵观月是真的,那么我的猜测就是对的,萧岳,不,赵观月,他就是孝康皇帝的儿子。
赵观月现在也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那么十二年前,孝康皇帝薨逝时,他只有两三岁。
两三岁的小孩,本世子恰好还记得一位。
那就是孝康皇帝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赵渊!
萧岳就是赵渊,赵渊就是赵观月,太上皇想让赵观月取代当今圣上!
禄王世子想到这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膝盖落在地砖上,一阵剧痛,禄王世子的脑子也变得清明起来。
太上皇要造反!
不对,太上皇不能叫做造反,应是逼宫。
难怪赵陈称病没有来,这老滑头想来早就猜到了。
那么赵廷珞是什么意思?
看那小鬼头那么平静,他是站到太上皇这边了?
当今圣上那么喜欢他,他竟然背叛圣上,选择太上皇,这个小没良心的。
可是禄王世子转念一想,圣上对赵廷珞那么好,赵廷珞还要选择太上皇,这说明什么?说明太上皇胜券在握!
赵陈是老滑头,福王是老滑头中的老滑头,赵陈能想到的事,福王肯定也想到了。
所以尚未出京之前,福王和赵廷珞这对祖孙就已经衡量再三,做出选择了。
唉,自家老爹还和人家并称卧龙凤雏呢,人家福王能想到的事,他却想不到。
禄王世子对自家老爹越发失望,老爹没有交待,他能如何,只能随大流了。
代表福王府的赵廷珞站队了,代表宗人府的赵陈弃权了,当然,禄王府也可以选择当今圣上,可是却又觉得这选择不太安全。
禄王世子心中如同万马奔腾,就连那声“免礼平身”也没有听到。
太上皇睨了他一眼,冷声说道:“禄王世子是想长跪不起吗?”
站在一旁的赵时晴有些好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禄王世子,好在碎大石兄弟不像他,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
看在碎大石兄弟的面子上,赵时晴好心提醒:“世子爷,世子爷!”
禄王世子那驰骋千里的思绪终于被拉回现实,他打个激灵,下意识看向赵时晴。
赵时晴小声说道:“太上皇让您平身。”
禄王世子恍然:“谢主洪恩谢主洪恩!”
太上皇:朕就是让你站起来而已。
禄王世子从地上爬起来,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皇伯父,侄子是个粗人,啥也没有,就只有对您老人家的满腔忠诚。”
太上皇有点没眼看,耐着性子问道:“朕听说你有两个儿子,不知他们几岁了?”
禄王世子心中一动,赵廷珞那个小坏蛋站队站得这么痛快,一定是太上皇给他塞了蜜枣,什么蜜枣呢?
赵廷珞虽然比赵观月小了四五岁,但说起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禄王世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大字——
从龙之功!
奶奶个腿儿!
福王府有从龙之功?
不就是和赵观月差不多大的熊孩子吗?
又不是只有福王府才有,禄王府也有啊,论起熊孩子来,禄王府敢称第二,整个京城没人敢称第一。
“回禀皇伯父,侄儿家的那两个臭小子,一个十八,一个十六,都是闲不住的性子,这京城里就没有他们不熟的地方。”
太上皇点点头:“等回了京城,让他们和观月多亲近,都是少年人,想来能玩到一起。”
禄王世子嘴巴咧到腮帮子了:“肯定能玩到一起,肯定能!”
太上皇微笑:“你是个聪明人,比你父王强得多,想来你那两个儿子也是好的。”
禄王世子大喜过望,他比他爹强的这个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
这一次,禄王世子又是晕乎乎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的,所谓物极必反,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们禄王府已经两代废物了,现在到了第三代,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从龙之功啊!
从龙之功啊!
禄王世子虽然还是被人扛回来的,可是却不再恐惧,反而很是享受这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今日老子争取到这么一个好机会,日后那两个逆子若敢不孝,老子扒了他们的皮!
此时正在睡梦中的七皇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场结盟已经定下!
两日后,太上皇回京的消息传到京城,永嘉帝携三皇子、六皇子、八皇子,率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得知儿子还活着的消息,佳宜长公主据说激动得晕倒三次,萧驸马给天尊老爷跪了整整一夜,感谢天尊显灵,让他们的宝贝儿子死而复生。
当然,这都是夫妻俩做给别人看的,他们的儿子是生是死,他们比谁都清楚。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是真真正正的喜极而泣。
那便是慧心公主。
她投靠了乔贵妃,林森死了,她不用下嫁,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慧心公主心里明白,在乔贵妃眼里,她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来笼络人心。
她迟早还是要嫁的,不同的是,以前她的婚姻是由皇帝和皇后决定,而现在,决定她命运的是乔贵妃。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用尚给林森那个贱人了,慧心公主觉得自己的这步棋还是走对了。
尤其是现在,萧真果然还活着!
慧心公主强掩心中激动,还要装出不曾知道的样子。
自从见过那道背影,她便认定那就是萧真,萧真还活着。
只是后来那道背影再也没有出现,她也只能作罢。
而现在萧真要回来了,他要正大光明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慧心公主心中涌起一个念头,这是她的机会,她必须要抓住。
趁着太上皇还没到京城,她进宫见了乔贵妃。
乔贵妃正心烦着呢,她刚刚收到消息,太上皇给沈观月赐姓,不但记入宗人谱,而且还记在了孝康皇帝名下!
虽说这个赵观月不过是个嗣子,看在孝康皇帝的面子上顶多封个王爷,可是不知为何,乔贵妃就是觉得心慌。
原本还想让范秋筠在宫里多留几天的,现在她心中不安,便让范秋筠提前出宫,并且给娘家送信,亲事提前。
只要范秋筠嫁进乔家,肚子里的孩子便稳了,无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影响到三皇子。
范秋筠自是不肯,她想嫁进三皇子府,她想成为侧妃,日后更是要做贵妃。
可是由不得她,她虽然万般不愿,还是被塞进一顶小轿,抬进了乔家别院。
慧心公主进宫的时候,范秋筠刚刚离开。
两人在宫门外恰好遇上,慧心公主有些意外,范秋筠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听到范秋筠带着嘲讽的声音:“金枝玉叶也不过如此。”
慧心公主怔在那里,难道范秋筠猜到她进宫的目的了?
所以范秋筠在鄙视她?
范秋筠有什么资格鄙视她?
范家说是书香世家,可其实却在行商贾之事,范秋筠说是宫中女官,可其实她和三皇子不清不白,现在又要嫁去乔家了,这当中保不住就有龌龊事。
而她,是堂堂公主。
慧心公主整理好情绪,昂着头,跨进宫门。
她的头一路昂着,像是生怕稍一低头,便再也抬不起来。
她见到了乔贵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嫁给萧真。”
乔贵妃看她一眼:“萧真?他和你是表兄妹,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若是佳宜看上你,你们早就成了,何必等到现在?不要忘了,你是佳宜的亲侄女,她可从未给过你好脸色,本宫劝你还是不要做梦了,就凭你的身份,最好的出路就是下嫁寒门士子。”
慧心公主猜到乔贵妃会这样说,若是一年前,她一定不敢反驳,可是现在,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贵妃娘娘,说来也巧,刚刚在宫门前遇到范女官了,多日不见,范女官丰腴了许多,就连小腹也略显圆润了。”
乔贵妃眼中闪过一点寒芒。
她今天刚刚见过范秋筠,范秋筠尚未显怀,不是特别留意,绝对看不出来。
慧心肯定没有看出来,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使诈?
乔贵妃不想赌。
她让怀孕的女官下嫁自己的亲侄子,不仅是丑闻,更是能治罪的,传出去她和她的娘家,都会颜面扫地。
更何况,范秋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三皇子的。
当然,这种情况下,给范秋筠落胎才是明智之举。
但这是三皇子的第一个孩子,三皇子舍不得,乔贵妃同样舍不得。
因此,现在这种情况下,乔贵妃能想到,也最容易操作的,就是让范秋筠嫁进乔家。
见乔贵妃不语,慧心公主继续说道:“贵妃娘娘,萧真是太上皇找到,并且在童州立了大功,这就意味着,陛下必会对他委以重任。
您也说了,萧真与我是表兄妹,可是您是不是忘了,萧真与三殿下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兄弟。
可是我却记得,萧真与三皇子好像并不亲近。
唉,好可惜啊,这样的人材,却不能为三皇子所用。”
乔贵妃心中一凛,她曾猜测萧真出意外,是永嘉帝指使四皇子干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又不像。
萧真与三皇子不亲近,问题出在佳宜身上。
佳宜看不上她这个贵妃娘娘,所以宁可让萧真和四皇子来往,也不让他和三皇子一起玩。
但那时的萧真还是个半大孩子,可现在,萧真不但长大了,而且经历一番生死之后,他还搭上了太上皇。
身为贵妃,乔贵妃太清楚太上皇对这几个外孙的态度了。
说的好听是疏忽,说的不好听,就是压根看不上!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太上皇明显是要抬举萧真。
慧心公主见她神色缓和,继续说道:“只要贵妃娘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待到我与萧真成亲之后,我就有办法拉近他与三殿下的关系。”
乔贵妃望着她:“就凭你?你何德何能,又有何手段让萧真听你的?”
慧心公主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我,我,我和他一起长大,我知道他以萧家为荣,但是萧家这些年一直被压着,只要三殿下愿意亲近萧家,我便能说服他,让他为三皇子所用。”
乔贵妃呵呵了两声,显然没把她说的话当真。
“算了,本宫给你一个机会,佳宜母子团圆,依着她的性子,一定要举办盛大的宴会,到时本宫让人陪着你一起去,至于能不能成事,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佳宜长公主从不把这两个侄女放在眼里,她自己的宴会,更不会给慧心公主下帖子,但是乔贵妃想要张请帖,却不是难事。
第295章 赵什么月(两章合一)
转眼便到了太上皇进京的吉日,不仅是文武百官,就连永嘉帝也已多年没有见过太上皇了。
比起十二年前,太上皇老了,但满脸红光,神采奕奕,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上去竟比当年还要有神。
但是更多人的注意力没在太上皇身上,而是被太上皇身边的两个少年吸引。
一个便是众人熟悉而又陌生的萧真,大家对萧真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满府缟素的丧礼上。
萧真死时尚未成亲,依照梁地习俗,他死后不能葬入祖坟,因此,萧真葬在京城外,孤零零的一座新坟,按照京城的习俗,入土三年方可立碑,因此,萧真的坟茔连墓碑也没有,更显凄凉。
可现在,萧真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褪去了青涩,昔日那个青竹般的少年公子,经历过一番生死,虽然依然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但是气质却已判若两人,宛若苍松翠柏,沉稳中透着坚毅,尤其是那双眸子,似深邃幽潭,深不见底。
而与萧真的冷洌恰恰相反,那位传说中的观月公子,却是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尤其是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熠熠生辉,灼灼其华。
有人惊诧观月公子竟然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貌,还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上一位生得如此漂亮的少年,还是长公主府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萧岳!
而现在这位,与萧真并肩而立的,不就是萧岳吗?
永平侯世子到了嘴边的“萧岳”二字还没出口,就被父亲捂住了嘴巴,耳边传来永平侯低沉的声音:“闭嘴,你是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
永平侯世子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双唇紧抿,心里却在尖叫:萧岳,这是萧岳啊!他就是化成灰,本世子也认识他!想当初在一次聚会上,他让萧岳唱曲儿助兴,萧岳唱了,事后这事被萧真知道了,趁他落单,把他揍了一顿。
好不容易伤好了,他要报复回去时,萧真却死了。
再后来,他想找萧岳报仇,萧岳就不见了,有说萧岳欠钱跑路,还有说他被朱玉害死的,总之,在永平侯世子心里,这对兄弟全都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之前听说萧真死而复生,永平侯世子半信半疑,没想到不但萧真活着,萧岳居然也活着,更没想到,传说中的那位仙童般的观月公子,竟然就是萧岳。
苍天啊,大地啊,谁能告诉他,这世界怎么了?
自家儿子的神情瞒不过永平侯,永平侯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自家儿子和这对兄弟的恩怨他当然知道,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说来说去,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
可是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其实这也不关他们的事,但是自家儿子不是个省心的,永平侯下定决心,回到府里就把这个二傻子关起来。
与永平侯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他们全都做好准备,回家就关孩子。
昌平伯府小公子宋京的手腕,甚至都被自家老子抓出了一圈青紫,谁让他表现得比永平侯世子还要兴奋呢。
他没有欺负过萧岳,但是他曾经和萧岳是一起玩的小伙伴,为此,他被他爹吊起来打,还派了两名老仆跟着他,不让他和萧岳一起玩了。
啊啊啊,以前你们说萧岳是外室子,不让我和他一起玩,现在萧岳变成太上皇的干孙子了,我能和他玩了吗?
可能是萧真和赵观月的出场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因此,当赵时晴走下马车,给永嘉帝行礼时,众人对太上皇的这位干孙女就没有太多关注了。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上皇没有回宫,进城后便去了无极观。
“老夫还要修炼,住在宫里多有不便,还是无极观更适合,你们想见老夫,就来无极观吧。”
他要住无极观,赵观月和赵时晴自是也要跟着一起去,只有萧真在护送他们前往无极观后,便独自回了长公主府。
永嘉帝陪着太上皇也去了无极观,只是太上皇已有倦意,只是敷衍了几句,便把他打发了。
永嘉帝回到宫里,面沉似水。
他看向一同去的皇后,说道:“那个赵观月,你觉得眼熟吗?”
皇后摇头:“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不过臣妾应是第一次见到。”
永嘉帝同样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毕竟,相貌如此出色的人,一见难忘,他又不是七老八十记忆力减退,若是以前见过,决不会忘记。
“可是朕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皇后笑着说道:“那孩子有一双桃花眼,臣妾的外甥宝如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陛下您前不久才见过宝如,还和臣妾称赞他呢。”
永嘉帝一怔,是吗?好像是吧,朕的确记得皇后有个生得一表人才的外甥,莫非真是因为同样的桃花眼。
这时,皇后说道:“臣妾刚刚才得知,那位时晴姑娘,竟然是梁王的妹妹,唉,臣妾之前便听说,老梁王的养女自幼跟随师父住在山上,还以为是位出家人,今日一见,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贵女。”
有宗人府的人跟随,因此,尚未回宫,皇后便知道了赵时晴的身份。
即使没有太上皇干孙好的身份,这位也是宗室女。
永嘉帝点点头:“嗯,皇室贵女,哪里是想出家就出家的,梁王府允许她住在山上,已是开明。不过朕听说赵允材薨逝之后,老王妃容不下这个养女,七七一过就将她从府里赶出去了,因此,她和梁王府的关系并不亲近。”
永嘉帝口中的赵允材,就是老梁王。
皇后心念一动,已经领会了永嘉帝话里的意思:“那臣妾赶明儿就召她进宫,说说体己话。”
永嘉帝很满意,赵时晴虽然出自梁王府,但她只是养女,而且与梁王府关系不睦,这样的人,远比即将嫁到京城的梁王府大郡主赵云暖用处更大。
皇后又道:“那位观月公子,年纪还小,想来能和几位殿下处得来。”
永嘉帝默然不语,在此之前,他并没把赵观月放在心上,太上皇在外面认的干孙子,若是听话,就多给些荣华富贵,若是不听话,那就给他一场意外。
可是今天见到赵观月本人,永嘉帝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一来是太上皇不但给他赐姓,更是将他记在孝康皇帝名下。
二来就是赵观月的相貌,虽然皇后说是因为他有一双和宝如一样的眼睛,但是永嘉帝的疑心却没有完全消除。
他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立刻让人去叫路乾。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路乾也一同出城迎接太上皇。
永嘉帝说道:“你见到赵观月了,去查查他的来历。”
沈观月原本的户籍在梁地白鹤村,他和泥鳅以及沈望星都是同一户籍。
但是太上皇觉得梁地户籍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离开童州之前,在童州给他们重又办理了新的户籍,现在他们三个都是童州户籍。
童河岸边有一座河仙观,童河水患,河仙观被洪水冲毁,而沈观月、泥鳅和沈望星三人,便是河仙观的俗家弟子。
这样一来,太上皇在童州治水时遇到沈观月,便说得过去了。
路乾很快便把沈观月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河仙观里收养的孤儿,在道观长大,道观被冲毁之后,他与师兄弟们怀着一颗良善之心,前往高平,协助衙门安抚灾民。
至于沈观月带去的粮食和银子,在他与太上皇的关系公开之后,这些粮食和银子便有了来处。
还用说吗?
太上皇给的!
路乾做了多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他看着查到的消息默默摇了摇头。
这消息太好查了,也太清楚,太正常了。
一个道观里长大的少年,是怎么走到太上皇面前,又得到太上皇青眼的?
还有这些消息,据他所知,早在太上皇尚未进京之前,观月公子的美名在京城便已街知巷闻。
有人在为他造势!
谁有这个能力?
还能是谁?太上皇!
太上皇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个半路上的认的干孙子?
结合今天在城门外,那些纨绔眼中的意外,路乾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他没有急着把查到的消息向永嘉帝汇报,而是派人去查那几个纨绔。
第一个被查的就是永平侯世子。
可是谁也没想到,永平侯世子吃坏肚子,上吐下泻,回府后就病倒了,府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两名孕妇,担心他将病气过给别人,永平侯下令,将世子所住的院子给锁了。
因此,现在永平侯府人心惶惶,都在猜测世子患的可能是疫症。
第二个被查的是宋京,路乾看着清楚,当时昌平伯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可是宋京竟然不知去向!
之所以不知去向,是因为宋京经常逃学出门玩耍,有时一走便是几天,家里管不了就不管了,反正他身上有银子,身边又有护卫,饿不死也丢不了,银子花光了也就回家了。
守城的旗手卫证实,傍晚时分,宋京和几个纨绔带着护卫出城去了,身上背着弓,一看就是去打猎了。
而与宋京一起出城的几个纨绔,竟然全都在路乾要查的名单上!
也就是说,除了因病不能外出的永平侯世子以外,其他几个全都出城,不对,是不知去向。
毕竟就连他们家里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而守城门的旗手卫也只是看到他们出城,上了官道。
偏偏这几位都是家里不能承袭爵位、混吃等死的小儿子。
好在还有两位,也在名单上。
谁啊,禄王府的碎大石兄弟!
这两位出名的神出鬼没,想要见到他们可不容易了。
偏偏这次他们竟然都在府里,哪里也没去。
锦衣卫来找他们,禄王世子:“那两个不孝子又闯祸了?我就知道他们闲不住,和路头儿说说,把他们留在诏狱里吧,什么时候本世子死了,什么时候把他们放出来!”
碎大石兄弟被叫到了锦衣卫,两人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好奇极了。
路乾早就知道这两兄弟的大名,谁让这两位闯祸都能闯出花样呢。
“你们以前见过赵观月吗?”
对待这种熊孩子,路乾直截了当。
“你说谁?”
“赵观月!”
“赵观什么?”
“赵观月!”
“什么观月?”
“赵观月!”
“赵什么月?”
路乾闭了闭眼睛,这俩若不是禄王府的准世孙和二公子,他真想一人一巴掌呼死他们!
“太上皇的义孙,你们以前可认识?”
“义孙是啥?阿弟,你知道吗?”
“义孙就是干孙子。”
“那为啥不说干孙子,反而要说义孙?”
“可能是这样显得有学问。”
“显得有学问有啥用,能当饭吃吗?”
“不能当饭吃,只能显得很傻。”
路乾
“你们回去吧,没事了。”
碎大石兄弟齐齐摇头:“我们不走,说好的要让我们留在诏狱,住锦衣卫的,吃锦衣卫的,你们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谁答应你们留在诏狱了,那是想住就能住的地方吗?快走!”
“不走,偏不走,就是不走,有本事你们把我们哥俩抬出去!”
于是两人被抬了出去,扔在锦衣卫门口。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走了,逢人就说路乾说话不算数,小气巴拉,让他们帮忙却舍不得管饭。
路乾气得半死,偏偏这两个又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而且还是京城里出名的熊孩子,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抓起来吧。
他敢说,他若是真把这两个抓了,禄王就能跑到锦衣卫打滚,那个赖皮王爷,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路乾后悔,他为何要招惹禄王府的人?
总之,神通广大的路乾,硬是没能从这些小纨绔嘴里问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而与他恰恰相反,此时此刻,这些小纨绔的家里,全都笼罩着紧张的空气。
熊儿子是打发走了,可是却也把难题留给了他们。
赵观月竟然就是萧岳!
这几位做父亲的,有人见过萧岳,有人没见过,见过的如永平侯、昌平伯,当时便阻止儿子开口,没见过的那几位,也在回府后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此时已经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惴惴不安,重复着禄王世子的心路历程。
第296章 护卫京城的那个人(两章合一)
这些熊孩子家长当中,昌平伯并非勋位最高的,但却是最有实权的。
他掌管京卫五大营!
京卫五营,由太祖创建,分别为东西南北中五大营,每营五千人,共计二万五千人,除了中营在京城内,其他四营驻守城外,一百多年来,大雍帝都固若金汤,京卫五营便是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如今掌管京卫五营的,便是昌平伯。
昌平伯府尚过两位公主,大雍立朝时,太祖第三女下嫁昌平伯次子;先帝(太上皇之父)时,又将一个女儿下嫁当时的昌平伯世子,他们生下的儿子,便是现任昌平伯。
这位公主的生母位份较低,又早早去世,公主长于其他嫔妃之手,自幼不受重视,又经常被养母和姐妹们刁难,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即使后来开府,仍然多思多虑,生下昌平伯不久,她便郁郁而终。
公主去世之后,老昌平伯不敢续弦,只纳了一个姨娘,由姨娘掌管后宅之事。
而做为驸马的老昌平伯本就无所事事,公主去世后,他连陪伴公主的差事也没有了,闲来无事,跟着朋友去了几次道观,然后就成了那里的常客,后来索性自己出钱建了一座道观,平时住在道观里,连伯府也不回了。
他常年累月不回家,把后宅交给姨娘,而对儿子的教养,则全都交给了老母亲。
昌平伯是公主之子,祖母娇惯,父亲隐身,姨娘又不敢管他,小小年纪就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待到闯了祸,闹到殿前,太上皇这个舅舅虽然维护,但也不是长久之计,索性把年仅十四岁的昌平伯送到了军营,且无旨不得回京
昌平伯一去便是二十年,从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变成了战功赫赫的将军,直到六年前老昌平伯在道观里羽化成仙,他才回到京城袭爵。
昌平伯离开京城二十年,老昌平伯虽在京城,但是大半辈子都在道观里,父子俩完美错开了王朝交替。
最重要的是,不让他回京的是太上皇,下旨让他回京袭爵的却是永嘉帝。
昌平伯原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回京了,他早就做好让长子越过他袭爵的准备了,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不但能回京,而且还能继承爵位。
永嘉帝对他有知遇之恩。
而此时的昌平伯也只有三十四岁,年富力强,精力充沛,永嘉帝最喜欢的,就是如他这样与太上皇那一朝没有实际关系的年轻臣子。
无疑,昌平伯完全符合。
即便如此,永嘉帝还是又观察了一年,一年后,京卫有了新的大都督,这便是昌平伯。
昌平伯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宋京是在京城出生的。
当年祖母病重,昌平伯便让夫人和两个儿子回京侍疾,夫人回到京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从祖母病重到孝满,整整两年时间,宋京在京城出生,孝满后两个哥哥在京城读书,他也和母亲留在京城,直到多年后昌平伯回京,父子才第一次见面。
而那时,昌平伯发现,这个小儿子不但和自己不亲,而且还和他小时候一样顽劣。
但是从小到大,他没有管过这个小儿子,因此,在管儿子时理不直气不壮。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经历的苦难伤痛,舍不得用在儿子身上,军营是舍不得送的,所以他对宋京做的最严厉的惩罚,就是打了一顿,不许他和萧岳一起玩。
对此,昌平伯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谁愿意让自家的嫡出子弟和一个外室子在一起玩的。
昌平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外室子令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他用最快速度联系了其他几家,大家一致认为,赵观月是萧岳的真相不出三天,便会传到永嘉帝耳中,即使他们不说,也会有人查出真相,上达天听。
但是这个真相,绝对不能从自家闯祸精嘴里说出来,于是商议之后,大家决定,当务之急,先把家里的闯祸精送走。
锦衣卫果然找上门来,但是人已经走了,家里人一问三不知,谁让我家孩子调皮捣蛋呢,他若是乖乖在家那才奇怪。
宋京走了,但是这件事还没有翻篇。
昌平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夫人也没有睡着,摊上这种事,注定是个无眠夜。
“你说太上皇究竟要做什么?那萧岳真的只是萧驸马的外室子吗?”
这个问题盘桓在彼此的心头,直到此刻,只有夫妻二人时,夫人才敢问出来。
“还用问吗?肯定不是,我怀疑他是孝康皇帝的骨血。”昌平伯说道。
当年孝康皇帝死的时候,昌平伯还在边关打仗,后来只知道龙椅上换人了,太子死了,所以二皇子继位。
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直到回了京城,才从夫人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了当年的一些事。
但是夫人也只是后宅妇人,她知道的事,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些,昌平伯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并未再去打听。
他虽然是公主之子,但是生母去世几十年了,他与皇室亲人之间惟一的交集,就是被身为舅舅的太上皇下令不得回京,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他从不把自己当成皇亲,也不关心皇家之事。
但是现在,只是因为小儿子曾经和萧岳是小伙伴,昌平伯府便被锦衣卫盯上了,昌平伯心里难免生出不平。
夫人说道:“要不你找个借口回卫所去吧,我一个后宅女子,锦衣卫也不会难为我。”
他叹了口气,对夫人说道:“太上皇回京,京城肯定要热闹些日子,这个时候,我肯定不能离开,既然锦衣卫来过咱们府上,我也要去陛下面前说一声,这个时候,谁也别想躲清闲。”
正在这时,窗棂传出异响,昌平伯是武将出身,反应迅速,他示意夫人躲起来,他则抽出常年放在枕下的宝剑,轻手轻脚走到窗前,猛的推开窗子,随着一声猫叫,一道影子飞快跃开。
昌平伯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猫。
两名护卫听到声音,飞奔着过来:“伯爷!”
昌平伯摇摇头:“无妨,野猫而已。”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猫叫,接着,那只猫便重又跳到窗台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昌平伯。
昌平伯皱眉:“这只猫是府里的吗?”
护卫也不清楚,府里有猫,厨房里喂的,会抓老鼠,但是他们没有留意过,不能确定是不是这只。
“伯爷您睡吧,属下把猫赶开。”
昌平伯点点头,正想关上窗子,那只猫却抢先一步跳了进来。
护卫们想要把猫赶走,可也不能闯进来,毕竟夫人还在这里。
正在无措的时候,屋里传来夫人的声音:“这猫挺干净的,大晚上的,不要管它了。”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昌平伯觉察夫人话中有异,他挥挥手,让护卫退下,他关上窗子,重又走到床边。
夫人坐在床沿上,而那只猫正坐在床边的杌子上。
夫人指着那只猫,对昌平伯说道:“你看,那猫脖子上系着一只荷包。”
荷包的颜色与猫毛非常接近,加之又是晚上,因此刚刚在窗前的时候,无论是那两名护卫,还是昌平伯,全都没有发现。
“这”昌平伯迟疑一刻,伸手便要去摘,可是那只猫抬手就是一爪子,昌平伯的手背上留下了三条抓痕。
他大怒,正要拔剑,便被夫人拦住:“这只猫应是吃软不吃硬,还是我来吧。”
她想了想,四下看看,卧房里没有吃食,她又不想被丫鬟们察觉,索性从妆台上拿出一条缨珞,对那只猫柔声说道:“咱们交换好不好,把荷包给我,这条缨珞送给你。”
昌平伯:“猫又听不懂,你和它说这些做甚?”
话音未落,就见那只猫竟然自己用爪子把那只荷包从脖子上取下来了!
昌平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夫人心里也是一惊,但她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把缨珞递过去,那只猫伸长脖子,竟是让她给戴上。
夫人把缨格套在猫的脖子上,猫扬起脑袋,冲着她喵了一声,还把小脑袋在她的手上蹭了蹭,显然对她的举动非常满意。
接着,猫就跳到窗台上,回头又冲他们叫了一声,夫人推了昌平伯一把,昌平伯这才反应过来,走到窗前,从里面推开窗子,那只猫跳了出去,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只猫了,昌平伯才关上窗子。
夫妻二人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良久,夫人才说道:“快看看这只荷包吧。”
荷包里是一封折成方胜的信,昌平伯打开信看了看,脸上的神情越发惊诧。
夫人忙问:“信上写了什么?”
昌平伯说道:“阿京在石矶山”
夫人的脑袋嗡的一声:“是谁,是谁抓了阿京?”
昌平伯沉声说道:“萧真,萧真约我在苏记茶铺见面。”
夫人怔了怔,反倒平静下来。
“萧真和萧岳是兄弟,和和孝康皇帝的儿子是表兄弟,他是为了萧岳而来,夫君,他不会伤害阿京的,对吗?”
昌平伯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肯定不会,阿京和萧岳同岁,他还是个孩子,谁会忍心伤害他?再说,若真是咱们想的那样,萧真想要拉拢咱们,就更不会伤害他了。”
夫人长舒口气,却又拉住昌平伯的衣袖:“夫君,阿京从小跟我住在京城,有爹也和没爹一样,他之所以会和萧岳一起玩,是因为他常被人说是没爹的孩子,他和萧岳一样都被人欺负,所以两人才会玩到一起,夫君,那些年你对他不闻不问,他才会被人当成没爹的孩子,现在你回来了,就更不能对他不管不顾,他虽然不用顶门立户,可他也是咱们的儿子啊!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昌平伯从小没娘,有爹也像没爹一样,这是他用一生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夫人最了解他,每一句话都扎在他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天还未亮,伯府后门打开,像往常一样,倒夜香的便来了,各房各院的下人们,拎着马桶出来,后门短暂热闹起来,片刻之后,收夜香的骡车离开,后门重又关上。
没有人发现,有一个人混在这些下人当中出来,又趁乱悄悄从后巷里离开。
昌平伯知道,锦衣卫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伯府附近肯定有人盯梢,但他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伯府并非难事。
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出现在苏记茶铺门外。
茶铺还没开门,昌平伯一身下人穿的粗布衣裳,凉风一吹,有些单薄,昌平伯连打几个喷嚏,鼻子下面挂上了两条大鼻涕。
偏偏就在这时,茶铺的门打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探出头来,便看到了昌平伯脸上的大鼻涕。
小少年嘴角抽了抽,这人也太埋汰了。
“这会儿还没到开门的时辰呢,你若是买茶,一个时辰后再来。”
眼看小少年要关门,昌平伯忙道:“我儿子叫宋京!”
小少年显然事先得到吩咐了,听到“宋京”这个名字,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说你儿子叫宋京?宋京的阿爹不是大官吗?你也不像啊?”
哪个大官挂着大鼻涕的?
昌平伯急了,他真是啊!
他连忙摸出一块牌子:“把这个拿给萧真。”
小少年看了看牌子,转身进去,片刻之后,门重又打开:“跟我来吧。”
昌平伯松了口气,连忙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个少年便是水生,也就是钱知州的那个便宜儿子。
萧真没想到昌平伯竟然一大早就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能把宋京宠成那样的,肯定是个疼孩子的父亲。
这是昌平伯第一次单独直面萧真。
在此之前,他和萧真虽然出身相似,但是经历迥异,又隔着辈份,因此,即使同在京城,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昌平伯记挂着小儿子,也不绕圈子:“萧真,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会问,不该管的我也不会管,宋京还是个孩子,你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第297章 皇帝要杀人(两章合一)
萧真微笑:“令郎和他的朋友们,此刻正在石矶山打猎,乐不思蜀。”
萧真这样说,昌平伯更担心了。
谁不知道当年你就是“死”在石矶山啊。
石矶山那可不是好地方。
萧真死了,四皇子残了,从那以后,谁家好人还去石矶山啊。
好人不去,去那里的都是熊孩子。
“你让人把他们引过去的?”昌平伯问道。
萧真摇头:“伯爷这就冤枉我了,他们是自己去的。”
萧真的这番话,或许别人不会相信,但是昌平伯信了,这是宋京能做出来的。
想起对萧岳身份的猜测,昌平伯深吸口气,沉声说道:“萧真,我是个粗人,从十几岁就在军营里,回到京城还是在军营里,我搞不明白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也没想过要站到哪一队,我只遵守一个原则,那就是忠君!
只要是太祖子孙,谁当皇帝我就听谁的。”
萧真暗道一声老滑头,这是在套他的话呢。
“观月的身世,伯爷想来已经猜出来了吧,他就是曾经的萧岳,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赵渊。”
那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
昌平伯竟然舒了口气,他猜对了,萧岳就是赵渊,孝康皇帝惟一的儿子,三岁便夭折的小皇孙!
同时他也是佳宜长公主的亲侄儿,萧真的表弟。
“苍天有眼,孝康皇帝后继有人!”
这话发自肺腑,昌平伯对孝康皇帝印象很好,当年有一次他与人在街上打架,挡了孝康皇帝的车驾,孝康皇帝不但没有斥责他,还赏了点心和果子,叮嘱他早点回家,莫要让祖母为他操心。
童年时,除了祖母以外,很少有人对他给予善意,因此,那次偶遇,他记忆深刻,直到后来有人说孝康皇帝脾气暴躁,他是不相信的。
他叹了口气,对萧真说道:“当今天子已经继位十二年,天下太平,且,当今的皇位是太上皇亲自传位,名正言顺。”
话外音:即使赵渊还活着,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一来当年赵渊只是皇孙,并非皇太孙,即使孝康皇帝不在了,皇位也不是非他不可,二来太上皇传位给永嘉帝,永嘉帝在位十余年,天下太平,无功无过,这个时候让他给赵渊让位,不能服众。
萧真看着他,目光炯炯:“可若是当今得位不正,太上皇被他挟迫呢?”
昌平伯一怔,他摇摇头:“这是皇帝家事,和我等没有关系。”
萧真笑了笑,忽然说道:“丽太妃李代桃僵,混淆皇室血脉。”
昌平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真,嘴唇翕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所周知,丽太妃只有一个孩子,那便是当今圣上永嘉帝!
萧真继续说道:“当年丽太妃诞下的是一位公主,她与宝庆侯府合谋,用从宫外抱来的男婴换走公主,此事人证物证俱全。”
室内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良久,昌平伯才缓缓说道:“萧真,你说的这些可当真?”
萧真:“我以萧家满门忠烈起誓,今日之言,绝无虚假。”
昌平伯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想见太上皇。”
萧真说道:“好,我带你去。”
二人没有骑马,坐的是一驾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骡车,骡车在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落前停下,昌平伯四下看看:“不是无极观?”
萧真说道:“太上皇在这里。”
昌平伯怔了怔,转念一想,如果换成他也会狡兔三窟,谁能想到,有骗财的,有骗色的,竟然还有骗皇位的。
片刻之后,昌平伯便见到了太上皇。
“臣宋光明拜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已退位多年,这些虚礼可免则免吧。赐座!”
昌平伯小心翼翼坐下,这才抬头去看,太上皇一袭道袍坐在太师椅上,屋里除了赵观月,还有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一个黑黑瘦瘦,另一个一脸书卷气,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见他来了,两个少年便退了出去。
昌平伯想起来了,在城门口时,这两个少年就跟在赵观月身后,即使不是随从,也是玩得来的朋友。
想到这里,昌平伯不由自主想起了宋京。
如果当年他没有使用强硬手段,那么现在跟在赵观月身边的少年里,会不会也有宋京?
算了,富贵险不求,他对宋京的期望,就是平安康健,至于别的,还是不要想太多吧。
“阿真说你想见朕?”太上皇语气淡淡。
“是,臣已多年未见陛下,甚是想念。”昌平伯违心地说道。
太上皇冷哼一声:“在边关待了这些年,倒是学会自称臣了,看来你是忘了,你不但是朕的臣子,更是朕的外甥!”
昌平伯连忙起身,撩衣跪倒:“臣,甥儿不敢。”
“哼,你怕是对朕心里有怨吧,怨朕把你送去边关,怨朕不让你回京。”
“甥儿幼时顽劣,若是没有舅舅为甥儿打算,甥儿早就废了,更不提今日一切。”
太上皇心情稍好:“你会这么想就对了,朕是你的舅舅,又岂会害你,不过你也争气,这些年在边关屡立战功,朕甚慰。”
“舅舅谬赞,甥儿既已从军,保家卫国是甥儿的本分,不值一提。”
“那么现在呢,你既然来到这里,想来阿真已经把那件事告诉你了,哼,若不是看在你是朕的亲外甥,朕压根就不会让他找你。”
昌平伯忙道:“甥儿对萧真说了,甥儿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甥儿更不会站队,甥儿遵从的,唯忠君二字,只要是太祖子孙,谁当皇帝,甥儿便忠于谁,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太上皇颔首:“嗯,长大了,成熟了,会说话了。”
昌平伯:“甥儿就当这是舅舅夸奖。”
太上皇指指赵观月,道:“这个孩子,是孝康皇后和他的母妃拼了自己的性命保下来的,更是朕唯一的孙儿,朕把他交给你,你要敬他,忠他,更要护他,你能做到吗?”
赵观月默默走到太上皇身边,十五岁的少年,长身玉立,眉宇间透出清贵之气。
昌平伯终于明白,为何稍大后的萧岳会从京城消失。
眼前的少年从骨子里透着贵气,无论怎么看,都和外室子、庶子联系不上。
所以小时候的萧岳会在京城,稍一长开,便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臣见过太孙,太孙风华正茂,贵气天成,实乃大雍之幸,臣愿遵圣意,太孙有令,万死不辞!”
赵观月走上前去,将他双手搀起:“等宋京回到京城,让他来找我吧。”
昌平伯苦笑:“那小子除了会玩,一无是处。”
心里却在想,如果这件事成了,那小子的造化说不定会超过他的两个哥哥。
送走昌平伯,萧真也要走,太上皇皱眉:“你是回公主府吗?”
萧真:“我回来还没去拜见外祖父。”
太上皇:“朕才是你的外祖父!”
萧真:“我说的是晴晴的外祖父。”
太上皇:“要不要让朕给你赐婚?”
萧真的嘴角抽了抽,他若是未经同意擅自让太上皇赐婚,甄五多肯定不答应,别人会听皇帝的,甄五多可不一定。
“暂时还不用,等到定下来,我再和您说,到时您再赐婚。”
太上皇一脸嫌弃:“说来说去,人家还没答应这门亲事,啧啧啧,朕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好在那丫头如今是朕的干外孙女,朕是能决定她的亲事的,唉,多亏有朕,否则你连媳妇都娶不上!”
萧真懒得理他,你有本事,你替别人养儿子,我的确比不了。
而此时,三皇子正在无极观求见太上皇。
此时无极观里正在盘膝打坐的,是太上皇用了十几年的替身。
这些年来,每次太上皇出门闲逛,之所以瞒过了永嘉帝,就是因为长寿宫里有替身。
“三殿下,太上皇还在打坐,至少也要几个时辰,您还是先回去吧。”
说话的是王大伴,这位已经跟在太上皇身边几十年,就连永嘉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三皇子无奈,只好失望而归。
他刚到皇子府门口,便遇到宫里传话的人。
“三殿下,陛下有令,命您随咱家一起进宫。”
三皇子神情一凛,父皇为何忽然宣他进宫?
他来不及多想,便跟着传旨太监进宫。
这个时辰,永嘉帝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可是他却早早就回了寝宫。
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就在刚刚,路乾终于查到了一件事。
有人说赵观月长相酷似佳宜长公主府的那个外室子萧岳!
只能是酷似,并不敢确定。
因为萧岳最后出现在人前时,只有十二岁。
而现在的赵观月十五岁,虽然只隔着三年,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无论是个头还是相貌和声音,都会有很大变化。
向路乾提供消息的人,和萧岳并不熟,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已,一个外室子,本就无人在意,除非是别有用心,否则也不会有人会刻意结交一个身份尴尬的小孩子。
但只是酷似,就已经很严重了。
路乾将这个消息立刻上报,永嘉帝的心里如同压上了一块大石,透不过气来。
如果赵观月就是萧岳,那么太上皇知道吗?
有萧真在旁,除非兄弟俩刻意隐瞒,否则太上皇一定会知道。
但这也不会是永远的秘密,萧真是瞒不住的,迟早会暴露出来。
这是欺君,萧真只要不傻,就不会向太上皇隐瞒。
那么太上皇肯定是知道的,让一个外室子给自己的亲儿子承嗣,太上皇为何会这样做?
连禄王世子也能想到的答案,永嘉帝当然也想到了。
萧岳根本就不是萧驸马的儿子,他更不是外室子。
他的父亲,就是孝康皇帝赵显!
永嘉帝双手紧握成拳,是因为老四吗?
老四太不争气,让太上皇失望,连带着对朕的其他儿子也一并失望。
是啊,现在朕的成年儿子里,能用的就只有老三了。
太上皇认定朕后继无人,所以就找来了赵显的儿子,想让赵显的儿子承继朕的皇位?
做梦!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进来,说道:“陛下,太妃娘娘身子不适,请您过去。”
永嘉帝勃然大怒:“她身子不适不去叫太医吗?朕又不是太医!”
内侍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将永嘉帝的话,一字不改复述了一遍,慈宁宫来送信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回去见丽太妃。
永嘉帝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丽太妃只会添乱!
太上皇之所以会这样做,真正的问题,或许不是出在朕和朕的儿子身上,而是因为丽太妃。
身为儿子,朕一直都知道,太上皇看不上丽太妃,否则也不会连皇后的封号都不给她。
儿子做了皇帝,生母却不是太后,听着都觉好笑。
如果朕的母妃不是丽太妃,而是淑太妃,或者其他妃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还有那个赵观月,佳宜好大的胆子,竟然把赵显的儿子藏在自己府中。
赵显的儿子?
赵显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赵渊!
当年朕的确准备斩草除根,可是朕还没有动手,赵渊就夭折了。
两三岁的孩子,夭折也是正常,朕当年并没有怀疑。
可是现在回头再想,两三岁的孩子夭折很容易,同样的,让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假死,同样很容易。
所以,当年赵渊是假死!
是啊,萧真都能假死,赵渊当然也可以。
什么萧真被人救起后失忆,不知自己身份,骗骗别人就罢了,朕是不会相信的。
萧真当年就是假死,他不敢回京城,就跑去长寿宫投奔太上皇了。
永嘉帝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他以为这两三年萧真都和太上皇在一起,却不知道,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其他大部分时间,萧真都在京城,甚至是和他的几位皇子们在一起。
三皇子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看到永嘉帝时,三皇子吓了一跳,永嘉帝的神情太可怕了,像是要杀人!
看出一个皇帝要杀人,这就意味着,要出大事了。
第298章 嫁祸(两章合一)
两个时辰后,三皇子走出乾清宫时,里衣已经湿透。
平坦的宫径,他却走得如履薄冰,每迈出一步都在提心吊胆,时不时还要四下张望,似乎稍不留神,就有冷箭射出,死于非命。
若是平时,三皇子会去见乔贵妃,可是今天,他却直接出宫,回到皇子府才想起,这件事他是应该和母妃商量的。
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当时,他不是直接回府,而是去见了母妃,父皇会怎么看他?
好在当时他没有去!
冯佳荷一直让人留意前院的动静,得知三皇子回来了,她便去了书房。
见她不请自来,三皇子心中升起一股烦燥,耐着性子问道:“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冯佳荷柔声说道:“父皇忽然让你进宫,可是有事?”
三皇子嘴边牵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还不是太上皇的事,太上皇好不容易回宫,父皇让我趁着这个机会多往无极观走走,免得风头都让赵观月抢去,哈哈,父皇真是多虑了。”
冯佳荷用帕子掩嘴轻笑:“父皇也是关心则乱,观月公子虽然记在孝康皇帝名下,可终归也只是义子而已。”
两人又说笑几句,三皇子找个借口,便让冯佳荷走了。
出了书房,冯佳荷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
三皇子有事瞒着她!
瞒着她就是瞒着冯家!
他是忘了他是如何有了今日地位吗?
冯佳荷冷着脸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刚坐下,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
“皇子妃,从乔家后院挖出来的药渣已经请刘大夫看过了。”
“是什么?”冯佳荷沉声问道。
“十三太保。”来人说道。
冯佳荷冷哼一声,说道:“退下吧。”
来人退下后,冯佳荷摔了一整套的粉彩花鸟。
“范秋筠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
丫鬟低声说道:“皇子妃,这事要不要告诉首辅大人和老夫人?”
冯佳荷忍着想要继续发脾气的冲动,咬牙切齿:“先不要说。”
她觉得丢脸,很丢脸。
她冯佳荷,是堂堂皇子妃,首辅嫡女,京城里一等一的闺秀,却输给了一个破落户!
那范秋筠是借着她的势才在京城立足的,可是不但勾引了她的男人,还怀上了野种!
而她与三皇子成亲已有三年,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最可恨的还有乔贵妃,口蜜腹剑,表面上装出一副好婆婆的虚伪面孔,可是私底下却做出这么丢人的事,竟然让自己的亲侄子替自己儿子养野种!
这些年冯家对他们母子有求必应,呕心沥血,可他们呢,却干出这等龌龊的事。
她有什么脸回娘家,家里那些姐妹们会怎么嘲笑她?
冯佳荷想起还在紫竹观里的冯雅兰,冯雅兰的姨娘怕是会笑死吧。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娘家人知道,她要自己解决。
“把最近收到的请帖全都拿过来。”冯佳荷说道。
丫鬟抬了一筐请帖进来,冯佳荷既是首辅嫡女,又是皇子妃,京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宴会都会给她送请帖,这是礼数,无论她去或者不去。
冯佳荷逐一打开,最后,她指着其中一份请帖说道:“就这个吧,给我准备衣裳首饰。”
丫鬟接过请帖一看,原来是佳宜长公主府的宴会。
萧真死而复生,佳宜长公主阖家团圆,几日后将举办盛大宴会以示庆祝。
丫鬟说道:“佳宜长公主的宴会,不但几位长公主会到场,说不定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也会派人过去。”
冯佳荷冷笑:“她们去不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吴滟滟一定也会去!”
吴滟滟的父亲,便是都察院新晋的四大金刚之首的吴御史,当初童州水患的消息,就是吴御史的老娘去上香的时候得来的。
乔贵妃的娘家夙来低调,官职并不高,但是乔家不但出美人,同样也出美男。
乔贵妃的几个侄儿之中以乔二公子容貌最佳,可惜乔二公子是一位病美人,他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因此无缘仕途。
乔贵妃选中替三皇子养儿子的,就是这位被她视为废人的乔二公子。
乔二公子要娶范秋筠,而吴滟滟喜欢的也是乔二公子。
不过,这门亲事吴御史不会同意,因而吴滟滟注定抱憾终生。
吴御史并非靳御史那样的寒门出身,吴御史的祖父、叔祖、父亲和叔父,都曾做过御史,也就是说,吴家三代里出了五位御史。
吴家人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还都有一副好口才。
吴滟滟同样如此,只不过她在闺秀中的名声不太好,不是因为口才好,而是因为她不但得理不饶人,而且还是个出名的大嘴巴。
冯佳荷对吴滟滟有信心,对乔二公子爱而不得的吴滟滟,若是得知她的白月光被一个怀着野种的狐狸精玷污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那个野种绝对不能生出来!”
那是三皇子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哪怕养在乔家,那也是三皇子的种。
更何况,乔贵妃有本事把那个野种养在乔家,将来就有本事再把那个孩子换回来。
那个野种是隐患,必须除掉!
同一座皇子府里,皇子妃冯佳荷正在策划如何杀死丈夫的野,而三皇子,正在为了父皇交给他的任务而心烦意乱。
父皇,让他利用在太上皇面前彩衣娱亲的机会,给太上皇下毒,并且嫁祸赵观月!
三皇子初时想不明白,父皇为何不派杀手去做这件事,为何要让他去做?
但是他回到府里,静下心来,也就明白了。
父皇若是能杀掉太上皇,恐怕早在太上皇还在路上时就已经做了。
太上皇之所以还能活着回到京城,那是因为父皇想杀他并不容易。
太上皇不但有暗卫,而且他身边如铁桶一般无缝可钻。
派杀手不行,买通身边人也不行,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这个皇子下手了。
太上皇自从回京以后,只见过佳宜、佳宁和佳柔三位长公主,就连在今上面前很有面子的佳安长公主,太上皇也没有见,想来是嫌弃佳安长公主这些年的放纵,不过据说也没给佳宁长公主好脸色,佳宁长公主出来时脸上还有泪痕,谁让她当年执意生下两个儿子呢。
除了三位长公主,太上皇连他这个皇孙都没见。
不过他毕竟是唯一一位成年的皇子,迟早能见到太上皇,彩衣娱亲也并非不能。
只是三皇子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连赵观月一起除掉。
一个嗣子而已,顶多就是个富贵闲人,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父皇为何要除掉他?
三皇子想不通,便让人去查,可惜他什么也没有查到。
永嘉帝在查到赵观月可能是萧岳之后,便下令封锁消息。
赵观月不能是萧岳,绝对不能!
赵观月只能是太上皇在路上捡来的干孙子,萧岳也只能是萧驸马的外室子,这两个身份要烙在他们身上,到死都是!
三皇子什么也没有查到,他叫来自己的心腹幕僚交待下去。
幕僚从书房里走出来时,和三皇子出宫时的心情是一样的,三皇子想要毒死太上皇,还要嫁祸给赵观月?
他的家人如今都在三皇子的眼皮底下,若是这件事走漏风声,三皇子一定会怀疑到他身上,他的家人无一幸免!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幕僚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抬头看时,原来是神鸟大将军。
他松了口气。
小乖一路飞到甜水胡同,赵时晴已经回来了,正在和万如意说悄悄话,今天晚上,她要带万如意去见太上皇,萧真也在,正在和甄五多拌嘴。
小乖冷不丁落在窗台上,大翅膀啪啪啪砸窗子,赵时晴打开窗子,它便飞了进来。
看它一副着急的样子,赵时晴猜到一定是出了大事。
片刻之后,赵时晴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不仅是大事,而且是很大的事。
她拿了些吃的,小乖却没有胃口,它在三皇子府吃得好喝得好,天天满汉全席。
赵时晴叹了口气:“你去多飞几圈消消食,再胖下去,你就飞不动了。”
晚上,萧真和赵时晴陪着万如意去了那处不起眼的院子。
这座院子是赵时晴的,甄五多给自家大孙女置办的产业,没想到第一个住进去的却是太上皇。
为此,甄五多还挺高兴,他老人家太有眼光了,随便买处宅子就有龙气。
其实回京的第一天,太上皇就迫不及待要见万如意了,可是他要见昌平伯,无奈之下只好拖到现在。
只一面,太上皇便确定,这就是他的亲生骨肉。
赵时晴没有夸大其辞,万如意的确比他另外的女儿,更像戚太后。
“女儿,朕的女儿,你受苦了!”
太上皇竟然流下了几颗浑浊的老泪。
万如意虽然已经从赵时晴口中知道,眼前这位是她的父亲,可是她并没有太多感触。
之前的四十年,她从未感受过亲情,也并不知道亲情为何物,不知,也就不会期待。
她木然地看着面前这个伤心的老头,递上自己的帕子:“别哭别哭,会伤眼睛。”
她喜欢做手工,晚上点着蜡烛做手工,眼睛会流泪,纪大娘和秀秀便总是提醒她,这样会伤眼睛。
因此,在她朴素的意识里,眼睛流泪就会伤到眼睛。
太上皇哪里知道这些,第一次见面,女儿就这么关心朕!
朕的其他女儿,个个把孝顺挂在嘴上,可是却没有一个给朕递过帕子,也没有一个担心朕会伤到眼睛。
她们的眼里心里只有她们的夫君,她们的面首,她们的儿女,对了,还有佳柔,佳柔心里只有成仙!
她们心里根本没有朕这个父亲!
朕是君王,是让她们拥有特权的人,是给她们荣华富贵的人,惟独不是她们的父亲!
只有如意,把朕当成父亲。
“好孩子,你是我的女儿,你知道吗?”
万如意点点头,晴晴说了,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有父亲,只是有的父亲会陪伴孩子长大,而有的父亲不会,她是个例外,因为她是被坏人抱走,她的父亲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知道,您是我的阿爹,您以前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我不怪您,您也是被坏人蒙骗了。”
太上皇又哭了:“好孩子,你说的都对,您太懂事了。”
他想到什么,对王大伴说道:“去把宗人府的人叫来,算了,明天让宗人府的人到无极观,朕的女儿要认祖归宗!”
这天晚上,万如意还是回了甜水胡同,天气渐渐凉了,她给阿黄和小夜各做了一件衣裳,小夜那件还没做完,她要回去继续做。
在陪她回去之前,赵时晴把小乖从三皇子那里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太上皇和赵观月。
当然,她没说这是小乖告诉她的,她通晓兽语这件事,她不准备让皇室中人知晓,就连赵观月也不行。
太上皇并没有怀疑,他本能地认为这是萧真在三皇子府安插了眼线。
得知永嘉帝不但要杀自己,而且还要嫁祸给赵观月,太上皇便知道,赵观月的身世已经不是秘密了。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只要永嘉帝查到赵观月就是萧岳,便能推测出他的真正身份。
他也想到永嘉帝知道真相后,会像对付孝康皇帝那样对付赵观月。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永嘉帝不仅要对付赵观月,还要杀死他。
他更没想到,永嘉帝竟然要让三皇子下手。
萧真冷笑:“这有何想不到的,当年奉命杀我的,就是四皇子。他的儿子多,可他又不想早早传位,与其让这些成年皇子斗得两败俱伤,还不如让他们为他所用,做他手中的刀。”
太上皇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说来说去,朕最傻呗!
早早传位,还传给了一个野种。
他想到了七皇子,冷哼一声:“看来他是想把皇位传给小老七啊。”
萧真说道:“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七皇子年纪小,现在合他心意,若是不能长成他想要的样子,下场也和他的哥哥们一样,七皇子废了,还有八皇子,后宫里有的是年轻嫔妃,她们还能继续生。”
第299章 南阳郡主(两章合一)
太上皇神情阴郁:朕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野种竟然想让朕给他的野种儿子做磨刀石。
太上皇自己做过皇帝,他自认虽然不是明君,但也不是昏君,同为帝王,永嘉帝的心思,他是能够揣摩到的。
正如萧真所说,虽然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更是永嘉帝最喜欢的儿子,但是永嘉帝却不这样认为,他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他其实并不急于确立继承人,因此,他真正想要培养的,是年幼皇子。
但是在重立太子之前,三皇子也不能浪费,让太上皇给三皇子做磨刀石,就像当年让四皇子杀死萧真是一样的。
当年的萧真,今天的太上皇,都是磨刀石。
若是成功,又是全身而退,那么这个儿子就还有用,就像永嘉帝后来又重用四皇子那样,只要三皇子这次杀死太上皇的同时,又能成功嫁祸赵观月,那么三皇子便还能继续用,在下一任太子尚未长成之前,三皇子还能继续得到父皇特殊的偏爱。
而他,不但是永嘉帝手里的刀,更是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而当三皇子的野心不能满足于这些偏爱的时候,那么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四皇子,只要摔一个跟头,便能万劫不复。
到那时,七皇子也渐渐长成,少年皇子,清清白白,毫无瑕疵
太上皇胸口堵得难受,就像是吃了一堆苍蝇,不但堵,而且恶心!
“皇祖父,既然他们想要谋害您,还要陷害孙儿,不如将计就计。”
太上皇其实不想这样做,他担心他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老命休矣!
可是赵观月的提议,萧真和赵时晴全都赞成,太上皇到了嘴边的话只能重又咽了回去。
接下来,那三个就不理他了,凑在一起商量对策,太上皇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万如意还没走,那是个好脾气的,太上皇拉着她说话,问她这些年的经历,万如意给他讲在庵堂里种菜,白菜怎么种,丝瓜怎么种,又讲在甜水胡同,纪大娘教给她做各式各样的面食,秀秀教她易容,她还学会了做针线,她摘下自己的荷包:“这是我做的第一个荷包,做得不好,现在我能做更好的。”
太上皇忽然又想落泪了:“如意啊,给朕,给阿爹也缝一个荷包好不好?”
“好啊,不过阿爹要等等,等我把给阿黄和小夜的衣裳做完就给您做,天冷了,它们没有衣裳穿会冷的。”
太上皇忙问:“阿黄和小夜是谁啊,是你的闺中好友吗?”
万如意:“阿黄就是阿黄啊,小夜就是小夜啊,它们不是我的闺中好友,但它们很利害,会看门护院,还会咬坏人。”
“看门护院?咬坏人?这听着怎么像狗啊?”太上皇一头雾水。
万如意:“就是狗啊,阿爹,您好笨啊,连阿黄和小夜是狗都不知道。”
太上皇:单纯如孩童好像也不太好。
“如意啊,你喜欢晴晴吗?”
万如意:“喜欢啊,二小姐是最好最好的女孩子,秀秀也是,凌波也是。”
“那你给晴晴做阿娘好不好?”太上皇问道。
万如意眨眨眼睛,问道:“就像纪大娘那样的阿娘吗?”
她认识的人里,只有纪大娘的儿子有阿娘,甄五多没有,赵时晴没有,秀秀没有,凌波没有,泥鳅、沈望星连同那些护卫们全都没有!
其实她也没有见过纪大娘的儿子,但是纪大娘整日把儿子挂在嘴上,万如意是从纪大娘的嘴里认识的。
太上皇哪里知道谁是纪大娘:“对,所有人都有阿娘,只是很多人的阿娘都不在了,比如晴晴的亲娘就早早没了,你喜欢她,可以给晴晴做阿娘。”
没想到万如意却摇头:“二小姐是好姑娘,我才不会骂她,也不会说她是兔崽子、小没良心的。”
如果太上皇没在山上住过那些日子,肯定不懂万如意在说什么,好在他在山上时,整日听孙大娘骂骂咧咧,也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谈天说地,他知道兔崽子小没良心的,是很多当娘的对自家儿女的爱称。
“你不用骂她,你做了她的阿娘,就有人陪你说话,陪你玩,你可以给她做衣裳,等她成亲了,可以生个孩子陪你玩。”
太上皇还想说,等你死了,还能有人给你上坟烧纸,想了想,如意那么单纯,万一当真了,真的死一死可怎么办,所以他还是忍住没说。
万如意却已经高兴起来:“好啊好啊,那二小姐就不叫我如意姑姑,要叫我如意阿娘了!”
太上皇鼻头酸酸的,他亏欠这个女儿良多,他希望女儿余生幸福,与其找个不靠谱,没担当,又满腹算计的驸马,还不如给她找个好女儿
次日,太上皇在无极观宣了很多人。
永嘉帝和皇后、福王和福王世孙赵廷珞、禄王和禄王世子、就连正在养病的赵陈也被抬了过来,除此以外,还有佳宜、佳宁、佳柔,连同上次连门都没让进来的佳安长公主,宫里的丽太妃、孟太妃、乔贵妃,就连住在宫里的魏老夫人也被叫了过来。
当着帝后和皇室宗亲的面,太上皇宣布了一件事。
“四十年前,朕的皇长女流落民间,如今终于寻回,今日朕让她认祖归宗。”
皇长女三字一出,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佳宜长公主差点哭出来,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的皇长女,今天您说您的皇长女另有其人?
“父皇,那我呢?”她忍不住说道。
太上皇看她一眼:“你是朕的嫡女,你乃元后所出,你的生母是钟太后,佳宝的生母虽然低贱,但是她千真万确是朕的骨肉,她是你”
太上皇又看向另外几位长公主:“她是你们的皇长姐!可怜她刚一出生,就被奸人抱走,堂堂皇室公主,竟然被囚禁了整整四十年,若非朕此番去了童州,还不知道她还活在世上!”
佳宜长公主虽然失去了皇长女的名头,但是太上皇却重申了她嫡女的身份,且,因为继后王氏被废,所以她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女。
佳宜长公主心理平衡了,眼圈儿却红了:“父皇,皇姐太可怜了,那奸人抓住了吗,一定要凌迟!”
所有人都被太上皇的这番话震惊住了,只有丽太妃和魏老夫人,此时虽然也震惊,但是却和其他人的震惊是不同的!
丽太妃忍不住看向魏老夫人,那个孩子不是早就死了吗?难道除了那孩子,在佳宜长公主之前,还有女人给太上皇生过一个女儿?
对了,太上皇说这位公主的生母乃是低贱之人,本宫出身魏氏,乃是老牌世家,绝对和低贱不搭边。
而魏老夫人却避开了丽太妃的目光,只有她心里清楚,那个被囚禁在庵堂里的孩子,早在去年便失踪了。
失踪的不仅有那个孩子,还有徐林父子三人。
她一直没有查到是谁带走了这四人,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太上皇!
看来太上皇早就查到了当年的事,既然能查到这位公主,那就肯定也知道现在龙椅上的这个,是个假货。
魏老夫人紧紧咬住嘴唇,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出太上皇竟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她原本还想着继续利用丽太妃,可是现在看来,丽太妃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时,赵时晴虚扶着万如意走了出来,万如意不但手巧,学礼仪也特别快,赵时晴只教了一遍,她便能中规中矩的行礼了,虽然还有些生硬,但是在众人眼中,相对她在民间长大的经历,她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永嘉帝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想太上皇这又是什么套路?
赵观月明明是太上皇的亲孙子,却以干孙子的身份出现。
那么这位以亲女儿身份出现的长公主,就应该是个假女儿。
如果是假的,那么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杀手?
四十岁的女杀手?
可是当万如意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永嘉帝的疑问便消失了。
这个佳宝是真的!
那张脸,和佳宜、佳安、佳宁都有几分相似,她们明明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却一看就是亲姐妹!
“母后!像母后!真像啊!”
禄王的眼泪说来就来,老泪纵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戚太后的亲儿子。
福王岂能让禄王把风头全都抢走,他也哭!
“莫非是天尊老爷怜我一片孝心,让母后显灵,让我有生之年再见母后仙容”
太上皇暗暗撇嘴,母后在世时,她老人家干咳一声就能把你们两个吓得屁滚尿流,若是她老人家真的显灵了,第一个被吓死的就是你们这对混蛋!
“佳宝肖似母后,佳宜佳安和佳宁也像,佳柔也随了一两分,她们姐妹当中,以佳宝最似!”
永嘉帝朗声说道:“儿子恭贺父皇与皇姐骨肉团圆,列祖列宗保佑,父皇与皇姐福泽深厚,此乃赵氏皇族之幸!”
众人齐声恭贺,太上皇老怀甚慰。
“皇帝,佳宝当封长公主,另外,佳宝膝下无出,朕的这个干孙女就记在佳宝名下吧,她是梁王府养女,如今又是佳宝的义女,这两者并不冲突,她姓赵,是赵氏女,可封郡主。”
“是,理应如此,儿子回宫就拟旨。”永嘉帝说道。
他大概猜到佳宝长公主的生母是什么人了。
刚刚太上皇也说了,佳宝的生母出身低贱,既然低贱,那就肯定不是宫里的妃嫔,也不可能会是千金贵女名门淑女,那么这个女子,即使不是青楼伎子,也是个奴婢!
因此,一个从民间找回来的长公主,再加上一个养女身份的郡主,最大的福份,无非就是寻个如意郎君,有门好亲事。
对于永嘉帝而言,无论是万如意还是赵时晴,全都对他构不成威胁。
恰恰相反,他给予她们越多,越能彰显他的仁慈包容。
永嘉帝决定,既然要施恩,那就做得更漂亮一些,多赏些金银细软,回宫就让皇后去操办。
想到此处,永嘉帝心中一动,说道:“既然要册封,不如连同观月一起,观月乃皇兄嗣子,这封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上皇打断:“观月不急,他年纪还小,你那几个皇子尚未封王,他就再等等吧。”
永嘉帝的心沉了下去。
赵观月既然给孝康皇帝承嗣,理所当然要封王,可是太上皇却以皇子尚未封王为由,不给赵观月册封。
朕不给皇子册封,是因为一旦封王,就意味着与皇位无缘,朕还想用太子之位吊着他们,当然不能急着给他们封王。
可是赵观月的情况明明不是!
太上皇不给赵观月封王,难道还想让他做太子吗?
做梦!
众人离开时各怀心思,佳宜长公主却不肯走,得知万如意连府第都没有,佳宜便邀万如意住到自己府里,万如意吓了一跳,她刚做了阿娘,她可不想和女儿分开。
她指着赵时晴对佳宜长公主说道:“我住在晴晴家里,晴晴说了,那也是我的家。”
没想到话音刚落,佳宜长公主便一把拉住赵时晴的手:“我终于见到你了,长高了,更漂亮了,我说了八百次了,想让你来家里,阿真那臭小子总是找理由,过几天我设宴,你可一定要来!”
太上皇干咳两声,没好气地说道:“佳宜,萧真和晴晴现在是表兄妹。”
佳宜长公主:“表兄妹而已,又不是亲兄妹,您看是您直接赐婚呢,还是先征得梁王府同意。”
说完,她又笑眯眯对万如意说道:“皇姐肯定没有意见的,对吧?”
万如意点头:“没意见。”
其实万如意压根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没办法,她和萧真不熟,以前萧真来甜水胡同都是戴着假脸,因此,直到现在,她也没把甄公子和萧真联系起来。
太上皇心道,现在这么多事,无论哪一件都比这个重要。
“行了行了,朕心里有数,你回府吧,朕要打坐了。”
佳宜长公主翻个白眼,临走时还不忘拉着赵时晴的手:“一定要来啊,和你母亲一起来。”
次日,圣旨便颁了下来。
万如意封佳宝长公主,赵时晴封南阳郡主。
第300章 准备(两章合一)
皇帝给万如意赐了长公主府,但是宅子还要修缮,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才能住进去,赵时晴没有住在甜水胡同,而是带着万如意住到了她在京城的另一处宅子。
赵二小姐财大气粗,除了借给太上皇的那处以外,她在京城还有好几处低调奢华的宅子。
当然,这些都是甄五多给她置办的嫁妆。
之所以没有回到甜水胡同,说来说去也是因为甄五多。
她太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所以她不想让人注意到甄五多,只要不和她在一起,甄五多就只是一个遛鸟的小老头。
甄五多觉得多此一举,但是宝贝大孙女决定的事,他不敢不听。
随着太上皇找回亲生女儿,并且封赵时晴为郡主的消息传遍京城,赵时晴是梁王府养女,如今又被佳宝长公主收为义女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皇后和太妃全都给了很多赏赐,乔贵妃连同各宫的主子也都送来了礼物。
然而却以佳宜长公主府送的最多。
佳宜长公主府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刚好有其他府第也来送东西,于是不到半日,佳宜长公主看中赵时晴,想和佳宝长公主亲上加亲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佳宜长公主:没错,本宫故意传出去的,免得有不长眼的和本宫抢儿媳妇!
因为赵时晴,佳宜长公主连带着看卫国公府的余夫人也顺眼了,两人在外面遇上,破天荒没有吵架,佳宜长公主还皮笑肉不笑地对余夫人说道:“两日后本宫的宴会,让世子一起来。”
谁让赵时晴除了是佳宝长公主的义女之外,她还是梁王养女呢,以后要叫燕侠一声姐夫的。
事后,佳宜长公主对萧驸马说:“若不是看在儿媳妇的面子上,我才不答理余辣椒呢。”
萧驸马连忙哄了又哄。
佳安和佳宁两位长公主正在一起饮茶,嘴快的婆子讲了从外面听到的消息,佳安笑道:“刚刚听说太上皇带回萧真,还认了一对干孙子干孙女时,我就猜到了,南阳郡主是姓赵的,自是不能许给赵观月,许给萧真倒是合适。”
佳宁长公主想得多了些:“唉,南阳郡主是梁王府养大的,和梁王府的关系定然亲厚,她这身份,尊贵是尊贵,偏那萧家也是梁地的,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可是就怕会碍了那位的眼。”
那位是谁,不言而喻。
佳安长公主四下看看,一旁服侍的自觉地退了出去,佳安长公主压低声音说道:“我府里有个小郎,以前是戏班子里的,他的师傅和名旦小黄莺是师兄弟,因此,他见过萧岳,你应该知道萧岳是哪个吧?”
佳宁长公主怔了怔,试探地问道:“姓萧的皇姐家的那个外室子,是不是就叫这个名字?”
佳安长公主点点头,一脸神秘:“那个萧岳小时候经常偷跑出来到戏班子里玩,我府里的小郎见过他,那日赵观月进城,那小郎就在我的马车里,看到了赵观月,他说赵观月很像萧岳,越看越像。”
佳安长公主口中的小郎,不用问,就是她府里的某位面首。
佳宁长公主无奈:“你胆子真大,父皇回京那么大的事,你也带个面首,也不怕被人发现。”
佳安长公主笑嘻嘻伸出两根手指:“不是带了一个,是两个,一个给我捶腿,一个给我揉肩,皇妹若是也想享这个福,姐姐送你几个。”
姐妹俩一阵嬉笑,谁也没有再提起刚才的事。
而与此同时,慧心公主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如今她已经从佳柔长公主府里搬了出来,乔贵妃替她求了恩赐,她终于有了一座自己的府第。
这座府第是以前的涪陵王府,也就是二皇子府。
二皇子死后被追封为涪陵王,涪陵王是郡王,而且并非世袭罔替,他膝下一子一女,女儿四岁,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半年前,涪陵王妃带着一对子女前往涪陵就藩,到后不久,母子三人便因“水土不服”,先后殒命。
无子承嗣,涪陵王这一支就此断了。
永嘉帝收回涪陵王的封号,京城的涪陵王府不用保留,恰好乔贵妃说起慧心公主如今的局面,永嘉帝好面子,自是不想落个苛待亲侄女的名声,何况慧心公主还是孝康皇帝的女儿。
且,涪陵王就是被他派去的人,杀死在这座王府。
帝王无情,但杀死的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他还是有些顾忌的。
因此,即使没有慧心公主,永嘉帝也会尽快把这座王府赏给其他人。
慧心公主虽然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但是涪陵王妃临走的时候,几乎把府里搬空了,带不走的只有一些搬不动的家具和一群各怀心思的下人。
其他公主开府,即使帝后没有赏赐,她们自己的母妃和外家也会贴补,佳柔长公主便是如此,哪怕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道观里,公主府里的摆设随便一件便是价值千金。
而这些慧心公主是没有的,她父母早亡,她只是孤女。
偏偏孟家不知怎么回事,又以慧明公主被送去慈恩寺为由,收回了给她们的一半铺子。
这几家铺子的掌柜都是孟家的人,除了那家糖果铺子以外,其他铺子的经营,慧心公主根本插不上手,一直以来,她们姐妹也只是拿钱而已,因此,大掌柜把另外的铺子变卖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
大雍公主的食邑都是做为嫁妆给予的,万如意是个例外,但她已经年四旬,以后大约也不会下嫁,且,膝下又有一女,因此,太上皇给了她食邑五千户,这不是嫁妆,而是给她养老用的。
慧心公主既未成亲,年纪又小,两头不沾,她的收入来源,便只有公主的俸银和宫里的赏赐,唯一的私产便是那间糖果铺。
这些看似不少,但是她要养活的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公主府的二百多名下仆,公主府每年的日常维护就是一大笔银子。
慧心公主捉襟见肘,虽然有了自己的府第,日子却比以前更紧巴了。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成亲,如果她和萧真成亲了,那么即使没有食邑五千户,至少也有三千户,她可以缓解压力,再说,如果萧真做了她的驸马,那么佳宜长公主就是她的婆婆,有了这个靠山,她就不用在乔贵妃面前伏低做小。
更重要的是,这是萧真,是她从小就喜欢的萧真!
为了参加佳宜长公主为萧真举办的盛宴,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天她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和萧真是一对,必须是一对。
可是现在,萧真和赵时晴的传闻传到了她的耳中,慧心公主怔怔一刻,接着便咬牙切齿。
她怎能忘记,尚未公开身份的时候,萧真就曾到糖果铺子里买了很多糖果,那些糖果显然不是买给佳宜长公主的,萧真的妹妹又太小,还吃不了糖果。
这是她一直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萧真早就有心仪的女子!
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当时的萧真一袭布衣,坐着最普通的马车,又没有公开身份,所以他能接触到的,也只能是平民女子。
一个平民女子而已,慧心公主不会放在眼里,有没有这个人都无所谓,如果日后萧真学萧驸马,把那女子养在外面,她有的是办法让那女子在这世上消失。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子显然不是刚刚进京的赵时晴。
赵时晴是老梁王的养女,宗人府记名的皇女,梁王府的人无召不能进京,若非有太上皇,赵时晴如今还在梁地。
在此之前,她没有来过京城。
而如果赵时晴与萧真有情,也是在童州时发生的,她本就是贵女,借着太上皇能轻而易举接近萧真。
这个赵时晴太不要脸了!
打着救灾行善的旗号,却去勾引男人。
不过,她倒是走了一步好棋,不但勾引了萧真,还给自己谋了个郡主的封号,从一个不能请封的普通宗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封邑的郡主!
慧心公主恨透了赵时晴。
慧心公主的喜怒哀乐,丫鬟转身便报告给杨嬷嬷。
杨嬷嬷是宫里来的,同时也是乔贵妃的人。
杨嬷嬷撇嘴:“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除了是亲生的以外,她有哪点能和南阳郡主相比的,南阳郡主虽然只是养女,可人家背后是梁王府,如今还被太上皇看重,又有佳宝长公主这个干娘,我可听说,那老梁王妃虽然不喜欢她,可是梁王和梁王妃却很疼爱这个小妹子,为了她都和老梁王妃闹翻了。”
乔贵妃曾与老梁王妃聂氏有书信往来,对梁王府的事情知道不少,而且老梁王妃几乎是被禁足的事,在梁都不是秘密。
杨嬷嬷在乔贵妃身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她打心眼里看不起慧心公主,都怪她运气不好,给派来侍候这么一个主子,既没有油水可捞,前程也是一眼望到头。
慧心公主对此一无所知,她更不知道,算计那场盛宴的人,不是只有她一个。
三皇子妃冯佳荷便是其中一位。
只不过她的目标不是萧真,而是范秋筠。
有的人就是如此可笑,让范秋筠怀孕的是三皇子,和范秋筠在宫里偷情的也是三皇子,让乔二公子戴绿帽的还是三皇子,背叛冯佳荷的更是三皇子,可是冯佳荷要报复要毁掉的却是范秋筠。
而始作俑者三皇子,此时却正不厌其烦地往无极观跑。
太上皇不是在打坐,就是在与无极观的刘真人讨论道法,三皇子被拒了一次又一次,好在他打听到,那次宣布佳宝长公主身份之后,太上皇再未召见过其他人,就像在长寿宫时一样,心思全都放在修仙上。
如今能见到太上皇的只有赵观月,赵观月没有册封,也没有宅子,他便陪着太上皇住在无极观。
今天三皇子来无极观,仍然没能见到太上皇。
他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无极观里四处走走。
太上皇在位时便常来无极观,一度想将无极观改名为无极宫,可惜后来孝康皇帝死在这里,无极观成了太上皇的伤心地,另建了长寿宫,在此之前的十几年里,太上皇没有回过京城,更没来过无极观。
而无极观的香火也从此一落千丈,恐怕就连刘真人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太上皇不但会再来无极观,甚至还在这里住了下来。
三皇子心中感慨,他当然不是对这座道观有兴趣,而是他要在这里偶遇一个人。
这几天他没有白来,虽然还没能搭上王大伴,却买通了王大伴的干儿子王带喜。
可能是在长寿宫里实在捞不到油水,王带喜不是一般的见钱眼开。
不过给了一点小钱,王带喜就告诉三皇子,赵观月身边的那个叫沈望星的少年,最喜欢看话本子,但是道观是清修之地,他不能随便出入,所以只能悄悄求出门采买的小道士给他捎带。
另外一个叫倪小秋的,却是个嘴馋的,喜欢让人从外面给他带零嘴儿。
王带喜还说,沈望星和倪小秋手头都很拮据,毕竟都是孤儿,又能有多少银子。
至于赵观月,他喜欢调香,太上皇现在用的香,就是他亲手调制。
太上皇很喜欢他调制的香料,住进无极观之后,让观里把花圃里的两间屋子腾出来,赵观月就在这里调制香料。
三皇子现在要去的,便是无极观的花圃。
无极观的花圃不是普通花圃,这里种植的花草皆可入药,同样,也可制香。
三皇子身边只带了一名随从,还没走进花圃,便看到花草掩映间那道青绿色的身影。
十五岁的少年,青瘦修长,一袭宽松的道袍,如瀑的青丝上系了根青绿色的丝带,微风吹拂花枝,衣衫浮动,丝带随风飘荡,宛若翠湖绿柳,荡起层层涟漪。
三皇子怔怔一刻,他是见过赵观月的,只是匆匆一见,只知是个美少年。
可是今天再次见到,只是一个背影,竟让他生出自惭形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