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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收买(两章合一)


    望着不远处的少年,三皇子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还没有来得及抓住,赵观月便转过身来。


    他也看到了三皇子。


    他微微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平静从容,没有见到皇子的恭敬和局促,就好像面前的不是皇子,只是一位普通访客。


    三皇子心头涌起一股怒意,赵观月,太狂了。


    不过就是孝康皇帝的嗣子而已,连封号都没有,见到皇子竟不行礼。


    此时此刻,被人吹捧惯了的三皇子好像忘了,他是永嘉帝的儿子,赵观月是孝康皇帝的儿子,名义上,他们都是皇子。


    赵观月没有封王,三皇子亦是,兄弟当中只有两位封王的,一位是被放逐的前太子静王,还有一位是已经死了的二皇子涪陵王,对于有野心的皇子而言,封王并不是什么好事。


    怒气冲头的三皇子可没有想这么多,他默默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看在赵观月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本皇子且忍他几日。


    只要这件事成了,赵观月连给死鬼皇帝当嗣子的可能都没有了,等待他的是凌迟,是腰斩,是五马分尸!


    三皇子因为气愤而紧绷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如沐春风的笑容。


    “皇弟好有雅兴。”


    赵观月微笑:“三皇兄能寻到此处,也是一位雅人。”


    他邀请三皇子走进他的小屋,小屋不大,但却满室幽香,四周的架子上摆着瓶瓶罐罐和各式各样的香具,三皇子虽然不懂调香,但是这些瓶瓶罐罐和香具,却是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赵观月初来京城,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从童州带来的,更不可能是无极观原本就有的,那么就只有一个来源——


    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投其所好送来的!


    对此,没有人比三皇子更能感同身受。


    “皇弟懂调香?”他假装惊喜。


    “略懂一二。”


    赵观月说着,拿起一只拳头大的梅子青小香炉,取过一小块火炭,埋在香灰里,又从一只罐子里取出一颗香丸,放在上面熏着。


    片刻之后,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赵观月说道:“这是幽兰香,皇祖父很喜欢,三皇兄觉得如何?”


    三皇子点点头:“甚妙。”


    赵观月打开一只木匣,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巧的银香囊,将一颗幽兰香放进去,递给三皇子:“小玩意,三皇兄拿着玩吧。”


    三皇子大喜,笑着说道:“皇兄就却之不恭了。”


    他又看向一旁的长几,指着上面的模子问道:“这做的是啥,也是香丸吗?”


    赵观月解释:“这是香珠,串成手串,给皇祖父把玩的。”


    三皇子微微眯起眼睛,问道:“这也是幽兰香吗?”


    赵观月:“不,这是檀香。”


    三皇子赞道:“皇弟不仅有巧思,更有孝心,我这做哥哥的想学都学不来。”


    赵观月谦逊:“三皇兄给圣上办差,哪有时间做这些,弟弟没有别的本事,也就能做点小玩意。”


    三皇子又是一通夸奖,赵观月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三皇子夸得飘飘然,忙不迭地向三皇子讲解香珠如何制作,以及太上皇最喜欢的几种香料。


    三皇子告辞的时候,赵观月又把一串已经做好的香珠送给三皇子:“这串是我之前做的,给皇兄把玩。”


    三皇子忙道:“这怎使得,皇祖父还没有。”


    赵观月指着香珠说道:“给皇祖父的香珠上,每一颗就有一朵莲花,皇兄的这个是没有的,我做了这串之后,才想起要在上面加莲花的,我要给皇祖父做一串独一无二的,于是便重新刻了模子,所以皇兄多虑了,这串本就不是献给皇祖父的。”


    闻言,三皇子这才将香珠收下,收获满满告辞离去。


    三皇子回到皇子府,便把府里一名擅长调香的内侍叫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那名内侍拿了那颗幽兰香丸和那串香珠走出书房。


    他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三皇子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就住在花园一侧的一个小院子里。


    有一次三皇子多喝了几杯,轻薄了冯佳荷的一个陪嫁丫鬟,冯佳荷知道后,将那丫鬟打得死去活来,那丫鬟也是个刚烈的,就在那个院子里上吊了。


    加之那处院子位置偏僻,从那以后,就连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也鲜少会去那里。


    这名内侍名叫胡德,他家世代都是做香工的,可惜后来传到他爹的时候,惹上了官司,他爹和叔父皆被斩,十二岁的他被净身后进宫做了内侍。


    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调香,进宫不久就被乔贵妃要到身边,三皇子开府后,他便出宫来了这里。


    胡德在宫中二十年,在他得知三皇子让他住到那个院子,便在心里默默叹息,他心里清楚,这一进去,便不可能活着出来。


    甚至,死了也出不来,直接埋在那个院子里。


    院子里的三间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他在临窗的桌子前坐下,呆坐良久。


    忽然,眼前一黑,一只大鸟落在窗台上。


    胡德一惊:“神鸟大将军?”


    神鸟大将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拍拍翅膀飞了起来。


    胡德把脑袋探出窗子,神鸟大将军已经飞走了,窗台上多了一张纸。


    胡德拿起那张纸,他识字,只一眼便知这是一张香方。


    神鸟大将军送来的香方!


    胡德先是喜悦,随即继续唉声叹气。


    他也算是个中高手,能够看出来依照这个香方制出的会是什么香。


    他不明白神鸟大将军为何会给他香方,但是他心里清楚,即使有了这个香方,他也难逃一死。


    因为三皇子让他做的是杀人的香。


    次日,同一时间,神鸟大将军再次落在窗台上,这一次,神鸟大将军给他带来了一只旧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香囊。


    胡德看着那只香囊,脑袋里嗡嗡作响。


    神鸟大将军刚刚飞走,胡德便迫不及待拿过香囊,果然,香囊上写着五个字:怀阳县胡德。


    胡德热泪盈眶,他连忙打开香囊,香囊里装着的,是他那失散多年的小兄弟。


    他跪倒在地,朝着神鸟大将军飞走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站起来时,胡德昂首挺胸,腰杆笔直,他虽然就要死了,但是他却得以骨肉团圆。


    从此,他是五肢俱全的人了,他终于有脸去见胡家列祖列宗,来世投胎,他能做个正常的男人。


    此时的他,心无旁骛,三皇子交待的事情,不出两日就能做好。


    但是此刻,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念头,神鸟大将军,或者神鸟大将军背后的人,对他有再造之恩。


    他虽然只是一个阉人,但是他也懂知恩图报。


    再说,横竖是死,不如


    次日,沈望星正拉着无极观的小道士,央求帮他买一本新出的《玲花记》。


    小道士一脸为难:“我是出家人,总去书铺买话本子成何体统,上次我帮你去买话本子时,书铺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很古怪。”


    沈望星央求:“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求求你了。”


    小道士仍然不肯,他有预感,因为帮沈望星买话本子这件事,他就快要被师父骂了。


    “咦,沈公子想要的是这本《玲花记》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沈望星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名内侍。


    沈望星直到认识了太上皇,才知道内侍是什么样的。


    好在内侍们还是很有特点的,现在的沈望星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名内侍并非是太上皇身边的人。


    “这位公公认识小生?”


    内侍满脸堆笑:“咱家是三皇子府的,那日在城门口,见过沈公子。”


    沈望星默默松了口气,还真让观月说中了,三皇子府的人果然找上了他。


    “你刚才说你有《玲花记》?真的假的?”


    内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双手递过来,沈望星迫不及待接过来,果然是他梦寐以求的那本《玲花记》。


    “太好了太好了,就是这本,哎呀,我终于买到了!”


    少年人就是这样,一本书就能让他欢呼雀跃。


    他拿着书便翻看起来,看了几页忽然想起还没有道谢。


    他忙道:“这位公公,你是如何知道我想买这本书的?”


    内侍有点不好意思:“不瞒沈公子,咱家也爱看话本子,这本书是咱家今天刚买的,刚才听到公子提到这本书,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沈望星一脸不舍,嘴里却道:“原来如此,我还是不要夺人所好了,多谢公公,这本书还是还给你吧。”


    内侍连忙推拒:“沈公子不必客气,咱家回府时路过书铺,再买一本便是。”


    沈望星一想也是,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这是买书的钱,公公一定要收下,多出来的是我的一片心意,多谢公公割爱。”


    内侍嘴里说着客气了,还是接过了那块碎银。


    沈望星来不及回屋,站在那里便看起书来,连内侍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书里掉出来,沈望星一把接住,竟然是一张银票。


    看到银票上的金额,沈望星继续翻书,果然,同样金额的银票,书里还夹着四张。


    每张一百两,足足五百两!


    沈望星有些失望,原来他才值五百两!


    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他拿着夹着银票的话本子去找泥鳅。


    泥鳅的大名倪小秋,说起这名字,还是在白鹤山上户籍时李管事给他取的。


    “泥鳅,我收到五百两,你呢?”


    泥鳅拿出一只匣子,在沈望星面前打开,金光闪闪,闪瞎沈望星的狗眼。


    “都是金蚕豆!”


    这一匣子金蚕豆,少说也有一百两。


    一两金子兑十两银子,百两金就是千两银。


    “知道我爱吃零嘴儿,就送来一匣子蚕豆让我吃着玩儿。”泥鳅一脸得意。


    沈望星啐了一口:“你也不怕吃死,吞金而亡,好高贵的死法。”


    泥鳅翻个白眼:“你就羡慕吧,五百两。”


    沈望星不平衡了,凭啥他才值五百两?


    泥鳅笑着说道:“可能我看着比你更容易收买,你一副读书人的派头,假清高,人家当然是要一点点试探了。”


    沈望星一想也是,他和泥鳅,他一看就是读书人,泥鳅却是市井小混混的模样,当然是泥鳅比他更好收买。


    沈望星顿时平衡了。


    果然,次日他又遇到那名内侍,他和内侍说起那本书的内容,只字不提银票的事。


    内侍很满意,王带喜果然没骗三殿下,这个沈望星看着像个公子哥,其实就是个穷光蛋。


    也是,道观里长大的孤儿,穿上书生袍子也还是个穷鬼。


    “这本《公子多情》是新出的,咱家知道沈公子出去不方便,就替沈公子也买了一本。”


    这一次,沈望星没客气,连书钱都没给,四下看了看,像做贼一样把那本书揣进怀里,便一溜烟地走了。


    内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这哪里是去看书,这是去数银票了吧。


    果然,书里夹着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沈望星上钩了!


    先他一步上钩的是泥鳅,这小子已经把太上皇和赵观月卖了个干净,就连太上皇尿频的事儿,也说了出来。


    三皇子把从无极观收集到的消息整理出来,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至于沈望星,他又收到一次银票,不过这次给的少,只有一百两。


    而且这一百两,还是他说出赵观月梦游这件事才换来的。


    内侍告诉他,过几天有个机会,能让他赚更多银子的机会,只要他能抓住,就能躺平至少五十年。


    沈望星两眼放光,他就是一个在道观里长大的小小孤儿,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银票,就是内侍给他的这些。


    他看着内侍,就像在看自己那个杀千刀的亲爹,嗯,如果可以,他也想把他亲爹给阉了,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小时候,赵观月总欺负我,他抢我的饼子,还在观主面前给我告黑状,我恨死他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302章 盛宴一(两章合一)


    转眼便到了佳宜长公主府盛宴的日子。


    地址选在云中园,当然,这次盛宴名为赏菊宴。


    除了园子里随处可见的各式名菊,园中也早早堆起了菊山,就连每一道菜肴,也都与菊相关。


    赵时晴是陪着万如意一起来的,她们母女一到,便引起不小的哄动。


    虽然早已册封,但是除了那日在场的几位大人物以外,不仅京城里的各府,就连大多数皇室宗亲也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佳宝长公主。


    猜到佳宝长公主母女会来参加赏菊宴,因此,各府的老夫人和夫人们,出门之前便再三叮嘱自家儿媳和女儿,无论这位在民间长大的长公主举止多么粗俗,也不要露出半丝不屑。


    这位是太上皇的皇长女,无论以后是否受宠,至少现在,太上皇和皇帝都是重视她的。


    至于南阳郡主赵时晴,各家老夫人和夫人们也有叮嘱。


    这位是在梁王府的二小姐,规矩礼仪自是不会有差错,但是京城里大多听说过,这位从小就出家了,是个道姑!


    不过,现在看来,传言不可信,这位应该没有正式出家,和佳柔长公主一样,只是俗家弟子。


    但是夫人们还是担心自家小辈不知轻重,一不留神,道姑二字出口,那就把人给得罪了。


    可是,这对母女一现身,佳宜长公主、福王世子妃和卫国公夫人余氏便抢先迎了上去,亲热得就像一家人。


    于是众人便知道,两位长公主想要亲上加亲的传闻是真的。


    而且,福王世子妃骄傲地告诉大家:“说起来,郡主还是我家老二的师姐呢,他们拜的是同一位女师父,是同门师姐弟。”


    这是告诉众人,什么道姑,没有的事,人家只是拜师,不是出家!


    赵时晴被一群上了年纪的夫人们围着,若是往常,她一定早就溜了,可是今天不行,她要陪在干娘身边,替干娘应付这些夫人们。


    她也见到了三皇子妃冯佳荷和慧心公主,不过只是匆匆一面,那两位虽然身份高贵,但是还太年轻,不属于这些夫人们的圈子。


    因此,赵时晴也只是和她们相互见礼而已。


    就在赵时晴看不到的地方,慧心公主收回目光,压下嘴角流露出来的那抹鄙夷。


    一个养女而已,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想勾引萧真。


    慧心公主想起糖果铺子门前的那道矫健身影,眼中掠过一抹狠戾。


    “公主,注意您的仪态。”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把慧心公主拉回现实。


    这是丁嬷嬷,也是乔贵妃派来陪她赴宴的人。


    “萧大公子来了吗?”她轻声问道。


    丁嬷嬷冷冷说道:“萧大公子是陪着佳宜长公主一起来的,这会儿正和定国公世子在一起。”


    慧心公主正要再问,忽然听到花墙后面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你说的是真的?那范秋筠还没过门就给乔二公子戴绿帽了?”


    “当然是真的,那范秋筠已经出宫了,如今就住在乔家别院,等着出嫁呢。你想,范秋筠也算是出身名门,又是女官,若不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见人,怎会还没出嫁就住进了乔家别院?我可听说,范家很有钱,想在京城置办宅子轻而易举,我甚至怀疑,她要嫁进乔家的这件事,范家压根不知道。”另一个女子说道。


    先前的女子显然动了气,声音都在发抖:“那范秋筠也太不要脸了,她是女官啊!不对,她不是在宫里吗?又是如何怀孕的?”


    另一个女子笑道:“这谁知道呢,她虽是女官,可毕竟是在宫里,总不是和太监对食怀上的吧。”


    这话就差明说了,范秋筠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是皇帝的。


    女官不是宫女,即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临幸。


    那女子又道:“虽说这事会被诟病,可是那位的身份,只要他想,给范秋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份,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范秋筠却被送出宫,还找了乔二公子这个老实人,啧啧啧,这就只有一个原因,有人不想让这件事被那位知道。”


    对面的女子啊了一声,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毒的计谋!”


    花墙另一侧的慧心公主,此刻也明白了。


    乔贵妃要稳固三皇子的地位,就不能允许宫里再有皇子出生,更何况范秋筠不但年轻貌美,而且还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不但会分走皇帝对乔贵妃的宠爱,她生的儿子,还会影响三皇子。


    所以乔贵妃在得知范秋筠有孕后,就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并且把人送出府,让自己的侄子接盘,这样一来,即使有朝一日皇帝知道这件事,碍于面子,也会假装不知道。


    慧心公主心慌意乱,没想到范秋筠胆子这么大,在乔贵妃眼皮底下,也敢爬上龙床。


    而花墙那头的吴滟滟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乔二公子是什么人?


    那是她的白月光!


    她知道吴乔两家不可能联姻,因此,她认命!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在吴滟滟心里,乔二公子如天神般神圣不可侵犯。


    可现在,范秋筠那个贱人,竟然把乔二公子当成傻子一般欺骗,将乔二公子的尊严踩在脚下。


    这件事,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吴滟滟再也无心赏菊,更没有心思去新出炉的南阳郡主面前刷脸,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用什么法子,把范秋筠的险恶用心揭露出来。


    那孩子既然是皇帝的,那就回宫,要么一尸两命,要么去母留子。


    当然,如果皇帝舍不得美人,也可以收了她,宫里三千佳丽,也不多她这一个。


    总之,乔二公子绝对不能戴绿帽子,更不能做冤大头。


    吴滟滟想到了父亲吴御史,可是事关后宫,如果没有确凿证据,父亲是不会随便弹劾的。


    有什么办法呢?


    吴滟滟急得团团转。


    而此时,那个刚刚还在和她聊八卦的闺蜜,已经到了三皇子妃冯佳荷面前。


    她微微点头,冯佳荷便知道,事情成了。


    自从青川县主远嫁之后,冯佳荷身边便没有可用之人,随着四皇子彻底失势,三皇子的地位更加稳固,想往冯佳荷面前凑的闺秀越来越多。


    比如眼前这位便是其中之一。


    她以为经此一事,她就能成为三皇子身边的红人,还会像青川县主那样,提携父兄,更是得到了一门好亲事。


    她现在恨不能把一颗心都掏出来,当然,心是掏不出来的,但是她可以出卖吴滟滟。


    冯佳荷掩下眼中的嘲弄,不过就是一个四品官家的次女而已,如果不是有吴滟滟这个闺蜜,冯佳荷压根不知道有她这号人。


    她能出卖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他日也能出卖其他人。


    冯佳荷是不会用她的,这次之后,就找个理由,让她废了吧。


    吴滟滟去找自己的母亲,她告诉母亲她身子不适,想提前回府。


    吴夫人是带着两个儿媳和一个女儿来的,做御史的难免会得罪人,吴夫人还想趁着今天的机会,和各府的夫人们修复一下关系。


    见女儿要走,她便让儿媳去和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说了一声,替女儿道歉。


    一个闺秀的提前离开,没有引起注意,吴滟滟匆匆出了云中园,却没有直接回府。


    她一向大胆,更何况又是在气头上。


    她花钱雇了十几个妇人,去乔家别院捉奸!


    乔家出身不高,虽然出了一位皇贵妃,但家中子侄在朝中不显,行事更是低调。


    就连这座别院,也不是按照官宅建的,表面看来就是一座普通宅子。


    乔家不是京城本地人,偶有外地的亲戚来京城,便被安排住在此处,没有亲戚的时候,这宅子便只有一家子下仆住在这里。


    因此,就连周围的邻居也不知道,这个乔宅的乔,就是乔贵妃的乔。


    吴滟滟心悦乔二公子,偶然得知乔家在这里有处别院,便会时常在这里驻足,希望能与乔二公子偶遇。


    因此,她对这座别院很熟悉。


    轻车熟路,便让那些妇人找到了这里。


    这些妇人浩浩荡荡,一路骂骂咧咧,吸引了很多人,她们来到乔家别院时,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


    此时在宅子里的,除了原本就住在这里的那一家子下仆,还有乔贵妃派来盯着范秋筠的一名嬷嬷和四个丫鬟。


    那家子下仆并不知道范秋筠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乔家的远房亲戚,因此,当那些妇人闯进来时,他们便把范秋筠的住处指了出来。


    片刻之后,范秋筠就被从宅子里揪了出来,嬷嬷和丫鬟明知来者不善,可也不能亮出身份,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搬出乔贵妃。


    范秋筠被抽了十几二十个耳光,脸颊高高肿起,妇人们还嫌不够,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看到鲜血从裙下流出来,这些妇人方才住手,担心惹上官司,跑得比兔子还快。


    吴滟滟早已换下赴宴时的华衣美服,她荆钗布裙,脸上涂得蜡黄,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大声说道:“咦,这不是范才女吗?她不是进宫做女官了吗,为何会在此处?咦,她怎么流血了?”


    其实范秋筠并非京城人氏,她来京城还不到两年,知道她的人并不多,这才女的名头,还是跟在郎玉玉身边想要巴结冯佳荷时,为自己营造出来的。


    市井百姓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什么范才女,但是他们听到了女官二字,宫里的女官啊!


    “她这是小产了吧,天呐,快去请郎中吧,晚了怕是孩子要保不住了!”


    “可宫里的女官为何会在这里,还被人捉奸了?”


    吴滟滟事先安排的人,又是一番添油加醋,推波助澜,直到下仆将人抬进去,这才一哄而散。


    范秋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她小产了。


    而女官怀孕躲在宫外宅子里,又被人当场捉奸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遍京城。


    吴滟滟终于坐上回府的马车,望着已经看不到了的乔家别院,她咬牙切齿。


    “范秋筠你这个贱婢,现在你的孩子没了,名声臭了,宫里那位也不会留下你了,你就等死吧。”


    是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是皇帝还是乔贵妃,亦或者是范家,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范秋筠去死。


    至于和乔二公子的亲事,当然也就不算数了。


    吴滟滟还觉得不解气,又拿了二百两银子,让这个消息传得更快更广。


    吴滟滟被人利用尚不自知,但是她不知道的事,范秋筠却已经想到了。


    她怀孕的事,乔贵妃是不会声张的,知道此事的,就只有乔贵妃和三皇子。


    从乔贵妃对她的叮嘱可以看出,这件事上,就连乔家也被蒙在鼓里。


    所以今天这件事,绝非意外,而是被人算计好的。


    幕后黑手是谁,还用问吗?


    不是乔贵妃,就是三皇子,或者是母子联手!


    范秋筠对三皇子的那点情意,早在她被送出宫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荡然无存。


    她为了那个男人,进宫做女官,又为了那个男人,做出在宫里偷情的事,可那个男人,却任由母亲把她嫁给别人,甚至现在,还要杀死他们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那男人不堪的证据,他想当皇帝,就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所以她们母子就要被牺牲掉。


    可是凭什么?


    范秋筠听到人群里有人说出她的身份,她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孩子死了,她也要死。


    可是凭什么?


    她也是千金小姐,她也是娇养长大的,她离开家乡时,是奔着做王妃来的,后来做不成梁王妃,她来了京城,也是想做皇子妃。


    命运对她不公,为了拔掉郎玉玉这个竞争对手,她毁了冯雅兰,为了嫁进皇子府,她委屈求全进宫做了女官。


    到头来,她什么都得不到,还要搭上性命。


    凭什么?凭什么?


    郎中让她卧床休息做小月子,她假装心情不好,支开嬷嬷和丫鬟,而那几人现在也慌了,她们急着要去给乔贵妃报信,没人去管范秋筠。


    一个刚刚小产的女人,又能做什么?


    第303章 盛宴二(两章合一)


    此时此刻,正在和各府夫人们寒暄的吴夫人做梦也想不到,她那个回家休息的宝贝女儿,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可是吴滟滟的一举一动,冯佳荷尽在掌握之中。


    从吴滟滟走出云中园,冯佳荷就派人悄悄跟着了。


    没有冯佳荷的人从中推波助澜,吴滟滟不会这么顺利,更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吴滟滟早已被忿怒和嫉妒冲晕了脑袋,可是冯佳荷却很冷静。


    她就是要把屎盆子扣在皇帝头上。


    事情闹大了,范秋筠和乔二公子的亲事铁定是黄了,而乔贵妃如果想要保住儿子的名声,也会默认范秋筠怀的是龙种。


    女官在宫外被发现有了身孕,无论谁都会认为她怀的是皇帝的孩子。


    而皇帝知道不是!


    所以范秋筠只会死,要么被皇帝派来的人掐死,要么是乔贵妃的人毒死,总之,她只能死。


    而冯佳荷要的,就是让范秋筠去死。


    得知范秋筠已经落胎的消息,冯佳荷很高兴,一口喝掉杯中的菊花酒,看到不远处笑得眉眼弯弯的赵时晴,她对一旁的赵大太太说道:“这位南阳郡主长得倒是出挑。”


    赵大太太是赵陈的长孙媳,虽然没有诰命,但是赵陈是宗人令,连带着赵大太太在宗室中也被高看一眼。


    赵大太太笑着说道:“可不是嘛,明年梁王府大郡主也要进京了,到时京城里又多了一对姐妹花。”


    无论是面前的赵时晴,还是明年进京的赵云暖,冯佳荷全都没有放在眼里,不过赵云暖和燕侠的亲事,是乔贵妃和三皇子一手促成的,再加上赵时晴是太上皇眼前的红人,因此,冯佳荷也想交好这对姐妹。


    三皇子若是能得到八大王和卫国公府的助力,何愁大事不成?


    而被冯佳荷念叨的燕侠,此时正和萧真在一起。


    正在这时,大壮走过来,在萧真耳边低语了几句,萧真神色渐渐郑重,继而唇边却又扬起一抹嘲笑。


    大壮退下后,萧真抬起头,撞上燕侠探究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并未隐瞒:“最近有个女官从宫里出来,她未到年龄,提前出宫,是因为乔贵妃做主,把她许配给了乔家二公子。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她被一群凶悍妇人从宅子里揪出来,打得小产了。”


    燕侠神色一凝:“那个小产的孩子”


    后面的话,燕侠没有说出来,从宫里出来的女官,怀的还能是谁的孩子?


    可那若真的是龙种,这事情就大了。


    萧真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位,这孩子是三皇子的。”


    燕侠松了口气,可是眉宇间却涌起一抹怒色,三皇子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里做出这种龌龊事,还有乔贵妃,居然给娘家侄子戴绿帽子。


    “这是谁干的?”燕侠问道。


    “表面上是吴御史家的姑娘,可实际上是三皇子妃。”


    萧真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事情还没完,那位范女官偷跑出来,现在这里来了。”


    燕侠一怔:“你说什么?她不是小产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


    萧真微笑:“她是小产,又不是死了,她的确身体虚弱,但是四肢健全,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了?”


    萧真深知燕侠的为人,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所以他暗中派人在乔家别院外面,接应从里面逃出来的范秋筠,并且告知这件事的幕后凶手,连同今日云中园开宴的事就不讲了。


    范秋筠深知横竖一死,她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逃出来的,得知冯佳荷就在云中园,而今日的云中园聚集了京城顶级权贵,她当然要来,不但要来,她还要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这件事要闹大,必须闹大,闹得越大,范家就越安全。


    否则,以乔贵妃的手段,她被灭口,范家也会受连累,甚至家破人亡。


    而此时,范秋筠在街上拦了一顶轿子,她身上没有银子,就把珍珠耳珰摘下来用做轿资。


    燕侠看向萧真:“你还坐得住?这是你家办的宴会,你不怕一会闹起来?”


    萧真:“也是,我去避一避。”


    萧真说走就走,真的是去避风头了。


    燕侠望着他的背影,怔怔一刻,他记得以前的萧真不是这样的啊,这是和谁学的,怎么痞里痞气?


    云中园里一片欢声笑语,闺秀们正在演示才艺,定国公府的小姐刚弹完一曲,得了彩头欢喜得紧。


    下一个出场的是国舅家的小女儿,也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两名丫鬟将她现场画的一幅菊花展示给大家看,夫人们连连夸奖,小姑娘只有十二岁,以往都是被当成小孩子,还是第一次以大家闺秀的身份出席这种场合,激动得小脸通红,很是惹人怜爱。


    这时,一个声音道:“听闻老梁王妃出身聂氏,是有名的才女,南阳妹妹自幼熏陶,想来于书画一道也有造诣,不知今日能否一见?”


    赵时晴一怔,寻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慧心公主!


    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她与聂氏不睦,慧心公主却当众提起聂氏,这居心连傻子都能看出来。


    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宫斗没把她给斗死?


    想想也是,永嘉帝还要留着她,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厚待孝康皇帝的女儿。


    若非这个原因,这对姐妹怕是早就死得透透的。


    果然,慧心公主话音刚落,佳宜长公主便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如果目光能杀人,此刻慧心公主已经被刺得透心凉,心飞扬。


    眼看佳宜长公主就要怼过去,赵时晴笑着打圆场:“南阳画艺不精,但是学过一点剑术,诸位若是想看,南阳就献丑了。”


    其实刚才福王世子妃已经说了她是小宝师姐的事,因此,即使她不说,众人也知道她会武功。


    既然如此,那就当场表演,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学的都是花架子。


    是的,赵时晴暂时还不想被人想像成武功高手,当然,她也的确不是。


    众人齐声叫好,佳宜长公主眼睛都瞪圆了,看吧,她家未来儿媳落落大方,比那个阴阳怪气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慧心公主对萧真的心思,青川县主知道,佳柔长公主知道,佳宜长公主又岂能不知?


    正如乔贵妃猜的那样,佳宜长公主如果看上慧心公主,这亲事早就成了,她之所以不提,那就是看不上。


    凌波取来一柄木剑,赵时晴执剑下场,身姿轻灵,动作飘逸,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纷纷叫好。


    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赵时晴舞得好看,但也只是好看,在场的夫人们虽然大部分都是外行,但是她们身边有武婢。


    “郡主的剑术如何?”一位夫人低声问道。


    身边的婆子凑在她的耳边:“美则美矣,实则花拳绣腿。”


    “郡主练的这武功如何?”另一位夫人也在问。


    “虽是花架子,但能强身健体。”


    赵时晴目的达到,这样最好,她就是一个会点武功的普通贵女。


    赵时晴也得了赏赐,佳宜长公主赏给她一支镶嵌宝石的步摇。


    慧心公主没想到赵时晴竟然会武,心里酸溜溜的,很不舒服。


    正在这时,丁嬷嬷走到她的身后,轻声说道:“萧大公子落单了,他独自一人去了林间雅居。”


    除了去年以外,几乎每年的春日宴,都是在云中园举办。


    不仅慧心公主,在座的很多贵女,对云中园都很熟悉。


    而林间雅居更是以往贵女们小憩和补妆的地方。


    这一次赵观月也会过来,佳宜长公主担心赵观月被更多的人认出是萧岳的这件事,特意在园子里圈出一块地方,这是专为赵观月准备的,方便他们兄弟在这里接待信任的朋友。


    这块地方就包括林中雅居。


    因此,佳宜长公主身边的内侍一早就挨个告知了,给贵女们小憩补妆的地方,改成了玉兰阁。


    相比林间雅居,玉兰阁更近,也更方便。


    丁嬷嬷让带来的小丫鬟暗中盯着萧真,发现萧真和燕侠分开,没带随从,独自一人去了林间雅居。


    慧心公主有点紧张,她问道:“他怎么会独自去林间雅居,不是应该接待客人吗?”


    丁嬷嬷看她一眼,淡淡说道:“这位大公子从来就不是合群的人,说甩脸子就甩脸子,公主和他一起长大,难道不知道?”


    慧心公主当然知道,她就被萧真当众甩过脸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赵时晴,赵时晴正在欣赏手里的步摇,慧心公主知道那支步摇是佳宜长公主赏的,不是宫里的款式,式样非常特别,一看就是佳宜长公主请巧匠特意打制的。


    慧心公主努力不让自己多想,她不想承认佳宜长公主满意赵时晴。


    还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孤女?


    她咬了咬嘴唇,横下心来,默默退了出去。


    萧真和燕侠分开,就察觉到有人盯梢了。


    他之所以要去林间雅居,是因为此时此刻,太上皇和赵观月都在林间雅居!


    没错,谁也没想到,赵观月不但来了,还把太上皇也带来了。


    萧真假装并不知道被人盯梢,他没带随从,独自一人走进林间雅居。


    顾名思义,林间雅居建在竹林之中,清静雅致,以前每到夏天,萧真都会带着萧岳来这里避暑。


    他走进去时,林间雅居外面空无一人,太上皇的侍卫全都藏在暗处,这种场合,他们不便露面。


    萧真进去,便看到正在和宝贝孙子斗嘴的太上皇。


    “你这孩子,知道老夫来此,为何现在才露面?”太上皇不悦。


    萧真说道:“遇到燕侠,和他聊了一会儿,外祖父若想见他,外孙把他叫过来。”


    太上皇摇摇头:“不急,刚刚来的路上,听说乔家别院出了点事,你可知晓?”


    萧真明白了,难怪太上皇会忽然来此,原来是为了打听消息才来的。


    他把对燕侠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太上皇冷声说道:“混帐,后宫里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萧真没有理他,对赵观月说道:“我被人盯梢,暂时不知何人所为,想来过一会儿会有所行动,你陪外祖父到后面避一避,我在这里等着。”


    赵观月来了兴趣,拉着太上皇便去了后面。


    萧真半躺在太上皇刚刚躺过的罗汉床上,闭目养神。


    房门半掩,能听到秋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


    忽然,那虚掩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桔黄色的圆润身影闲庭信步走了进来。


    萧真笑了:“大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小妖呢?”


    大胖窜到他怀里,委屈地喵了一声。


    萧真摸摸他的圆脑袋,换成小妖,肯定不会让他摸。


    大胖窝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服务,不一会儿,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可能在竹林里玩了一会儿,皮毛上染了竹子的清香。


    京城的气候不适合竹子生长,为了在园子里造一片竹林,萧驸马花了大价钱,再三更换竹子品种,历时几年,终于建成了京城里独一份的茂密竹林。


    萧真想起在竹西塘时,那一片片竹林,还有,小时候第一次遇到赵时晴时,也是在竹林里。


    他和赵时晴成亲以后,肯定是要住在京城的,就是不知道,父亲大人能不能再建一片竹林呢?


    这些年来,父亲也只建了这一片竹林,就连长公主府里也没有。


    若是不成,那索性就要了这园子,小姑娘应该会喜欢这里吧。


    想着想着,萧真竟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离他越来越近,带着淡淡幽香,这是一个女子。


    萧真没有睁开眼睛,那股幽香越发真切,已经到了鼻端。


    正在这时,大胖喵了一声,那女子显然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萧真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怎么是你?”


    萧真皱起眉头,站在他面前的,是慧心公主。


    “表哥,我有点头晕,想来这里休息一会儿,见门没有关,便进来了,没想到表哥竟然在这里。”


    萧真是真的没有想到,进来的人会是慧心公主。


    “没有人告诉你吗?今次给女眷休息的地方换成了玉兰阁。”


    萧真看向慧心公主身后,没有看到其他人。


    慧心公主来这里,连丫鬟婆子都不带吗?


    第304章 盛宴三(两章合一)


    慧心公主后退两步,双目含春,朱唇微启,欲语还羞。


    萧真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发现她的双手藏在背后。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萧真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


    慧心公主身子一颤,但却大胆地迎上萧真的目光:“表哥真的想看?不后悔?”


    萧真目光坚定:“不后悔。”


    慧心公主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卷画轴!


    萧真看她一眼,将画轴接了过来,展开后只看了一眼,便惊讶地看向慧心公主。


    那幅画上的是两个女孩和一个小小男童,赫然就是小时候的慧心、慧明和年幼的赵渊!


    萧真一眼就认出来,当年被当成外室子带进府里的赵渊,就是画上的模样。


    而画像的落款印章他也认识,这是孝康皇帝的私章。


    这幅画,出自孝康皇帝之手!


    没等萧真开口,慧心公主便轻声说道:“父皇作画时,已经有了眼疾,双目流泪不止,可是他却坚持画完这幅画,他说只有亲笔画下的才能刻进心里,他要在彻底瞎了之前,将他的三个儿女刻进心里,永不忘却。”


    萧真沉声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他没说发现什么,但是他知道,慧心公主懂得他要问的是什么。


    果然,慧心公主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表哥可能不记得了,当年你悄悄跑出京城,被找回来后病了一场,得知静王要去长公主府探病,我便求他带我一起去。


    表哥,我从小便心悦于你,你是知道的。”


    萧真想起来了,八岁那年他从白凤城回来,一路颠簸,回到京城后他便病了。


    当时静王(前太子)的确曾到府探望,至于慧心公主有没有一起来,他已经不记得了。


    “你就是那次在府里见到萧岳的?”萧真问道。


    当时萧岳已经进府了,萧真便是从白凤城回来后得知他有了一个弟弟。


    而在此之前,他曾梦到弟弟为他挡刀,他一直以为那个梦并不真实,可是没想到,他却真的有了一个弟弟。


    慧心公主点点头:“是啊,我和静王哥哥从你屋里出来时,静王哥哥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忽然看到有个小孩正在墙根处往这边偷看,他没有看到我,但我却看到他了,当时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了赵渊!


    我吓得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来。


    回宫以后,我便听说了萧驸马从外面抱回外室子的事,长公主府里也只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孩,那小孩应该就是那个外室子。


    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这件事。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绝不会看错,那天我看到的小孩就是赵渊。


    我想啊想,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死去的那个,是赵英,对不对?


    而真正的赵渊,被孟皇后悄悄托付给了大姑姑。


    萧岳就是赵渊!


    表哥,我早就想通了这件事,可是这么多年,我把这件事藏在心里,谁也没有说,就连慧明也不知道。


    就连我的母妃死在孟皇后手里的事,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当时孟皇后让人把我母妃活活勒死,我全都看到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父皇那时已经驾崩了,孟皇后为何还要杀死我的母妃,已经不用争宠了,她为何还不放过我的母妃?


    后来我长大了,渐渐明白了,孟皇后要让赵英代替赵渊去死,而赵英是我母妃的干儿子,她担心我母妃会发现端倪,所以便让我母妃先死,她好狠,好狠啊!


    可是这些事,我谁也没说。


    表哥,你知道我为何会隐瞒吗?


    因为你啊,表哥,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


    若是让当今知道大姑姑藏起了赵渊,他一定会牵怒于你,表哥,我不想你受牵联,所以我把这件事深深埋在心底。


    就连父皇亲手所作的这幅画,也被我藏了起来。”


    萧真看着她,神情越来越冷。


    “那你今天为何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慧心公主苦笑:“现在京城里都在传,大姑姑有意为你求娶南阳郡主,表哥,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我不在乎,但是你绝不能和南阳郡主成亲,她是梁王府的人,而圣上不喜梁王府,天下人谁不知道?南阳郡主虽是郡主,但她实际上就是一个丧门星,她不仅配不上你,更会令圣上对你生分。”


    萧真颔首:“原来如此,你真是煞费苦心。”


    慧心公主的声音越发温柔:“表哥,你放心,只要我们成亲,赵渊就是萧岳这件事,我会烂在心里,永远不提。”


    萧真笑着摇摇头,怀里的大胖忽然竖起耳朵,猫的听觉和嗅觉远超人类,大胖是听到声音了。


    大胖在竹林里玩了许久,知道那些暗卫藏在何处,所以来人不是暗卫。


    既然不是暗卫,那还能是谁?


    萧真声音冷冷:“那我杀了你,岂不是更安全?”


    慧心公主一怔,她就差把心掏出来了,她以为萧真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感动,却没想到,萧真竟会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她咬咬嘴唇,横下心来:“表哥,宴会上人多眼杂,咱们一前一后进了林间雅居,一定有人看到,若是我死在这里,或者在此失踪,定然会怀疑到表哥身上。


    表哥,你一定舍不得杀我,是吗?”


    萧真的目光越过她看向门外,门外的动静越来越真切,脚步纷乱,衣裳触碰到竹叶发出窸窣声。


    萧真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


    室内的空气似乎凝固,慧心公主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来这里之前,她想过萧真坚硬如铁,可是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萧真,萧真比她想像得更加冷情!


    可是这又如何呢?


    丁嬷嬷带来的人已经到了!


    “公主,公主,您在这里吗?”


    随着丁嬷嬷的声音,虚掩的屋门从外面推开,来人不仅有丁嬷嬷,还有长公主府的一名内侍,连同几个生面孔的嬷嬷和丫鬟,而在这些人身后,正似笑非笑往屋里看的,竟然是三皇子妃冯佳荷和赵大奶奶。


    冯佳荷是自己来的,她认出丁嬷嬷是乔贵妃的人,又看到慧心公主忽然离开,便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冯佳荷是不会参和的,可是范秋筠的事,让她对乔贵妃这个婆婆非常不满。


    乔贵妃没有强大的娘家,三皇子能依靠的只有冯家,可是乔贵妃非但没有心存感激,竟然还想让范秋筠生下那个野种,这是根本没把冯家放在眼里,没把她这个皇子妃放在眼里。


    所以今天看到丁嬷嬷,她便想看看,乔贵妃又想做什么。


    丁嬷嬷打着寻找慧心公主的旗号来林中雅居,就没想瞒着其他人,来的人越多越好,更何况冯佳荷身边还有赵大奶奶。


    此时,几双眼睛一起看向屋里的两个人。


    萧真和慧心公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丁嬷嬷惊讶地喊了出来:“公主,您怎么在这里?天呐,这叫老奴如何是好?”


    赵大奶奶可不知道丁嬷嬷的来头,她是真的吃惊。


    上一个和男人私会被当场抓住的,是慧明公主吧。


    这姐妹俩怎么一样,堂堂公主,做什么不好,竟然做出与人私会的事?


    “这,这,哎呀,我的簪子掉了,我去找找!”


    赵大奶奶转身便要走,却被冯佳荷拽住衣袖:“走什么,咱们走了谁给慧心妹妹撑腰,来人,去请佳宜长公主。”


    事情到了这一步,冯佳荷心里有数,乔贵妃显然是不想让南阳郡主嫁给萧真,所以就抛出了慧心公主。


    至于为何会这样,冯佳荷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无论她对乔贵妃有多么不满,她们也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


    她们的目标一致,都是要让三皇子继承皇位。


    所以现在,冯佳荷和丁嬷嬷是站在一起的,一致对外,必须要把萧真和慧心公主锁死,再锁死!


    闻言,一名丫鬟飞快地往竹林进口跑去,可是只跑了几步,便被两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拦下。


    冯佳荷吃了一惊,这里居然有暗卫?


    吃惊的不仅是冯佳荷,还有丁嬷嬷,明明刚刚进来时,没有看到人啊,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变动,屋内的慧心公主并不知道,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她松了口气。


    目光盈盈地看着萧真,眼中万般情意。


    萧真懒得看她,这个时辰,范秋筠差不多也该到了。


    再说,若是母亲过来,就一定会惊动赵时晴,他不想让赵时晴知道他和慧心公主被“捉奸”!


    满眼八卦的大胖我,还有我,你忘了还有我!


    赵时晴来赴宴,没有带猫,这俩货不甘心,自己悄悄跟来的。


    太上皇进园子时,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逃过两只猫的眼睛。


    大胖还挺喜欢太上皇的,可是小妖顶烦这个老头子,于是两猫为了太上皇闹翻,小妖自己去玩了,大胖跟着太上皇来了这片竹林。


    大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来就看了一场大戏。


    还是萧真的大戏。


    猫生圆满了,就这事,够吹半年的了。


    小妖没看到,小乖没看到,那两只臭狗也没看到。


    萧真压根没想到,他现在抱着一颗雷!


    萧真只想速战速决,他正要开口,慧心公主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没想到三皇子妃和赵大奶奶也来了,表哥也不想让三皇子知道赵渊一直住在长公主府吧,虽然有人说萧岳欠债跑了,可我觉得这都是障眼法,佳宜姑姑怎么舍得呢,赵渊一定被你们藏起来了,对吧?三皇子若是知道了,很快就会传到圣上耳中。表哥,佳宜姑姑那么疼赵渊,一定不想的,是不是?”


    萧真嫌弃地看着她,就像看一条毒蛇:“赵渊是你的亲弟弟,你忍心看着他死?”


    慧心公主脸颊抽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亲弟弟?我娘只生了我们姐妹两个,小时候,我娘总是骂我们,骂我们为何不是男丁,赵渊和我们姐妹都是选侍所出,可是孟皇后却将他视如己出,如珍如宝,而我呢,孟皇后连个正眼都不给我,这样的亲弟弟,让我如何心疼?”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慧心公主哭得梨花带雨。


    萧真却不为所动:“孟皇后为何不喜欢你?难道你忘了你推倒芦选侍的事了?那时芦选侍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可是却因为你那一推,那个孩子生下便死了,你不记得了吗?”


    说完,他不再去看慧心公主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转身看向里面的屋子,大声说道:“看够了吗?还不出来!”


    萧真的声音很大,冯佳荷也听到了,她忍不住伸长脖子,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丁嬷嬷也是一惊,怎么可能,明明今年改成了玉兰阁,把这里空出来了啊。


    可是很快,她们便看到了两个人,揉着鼻子一脸尴尬的美少年,和跟在后面脸有愠色的老头子。


    美少年倒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而那个老头子,却是一身粗布道袍,不知是哪个道观里的穷老道。


    冯佳荷怔了怔,这两人是谁?


    好像有点眼熟,尤其是那个少年!


    这么漂亮的少年


    她猛的想到了一个人!


    赵观月!


    那日太上皇进京,她跟着三皇子到城外迎接,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是赵观月的容貌太过出色,想不记住都难。


    既然认出了赵观月,那么跟在赵观月身后的穷老道


    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破道袍的太上皇,就是赵行舟!


    可是一旦认出了赵观月,冯佳荷也就认出了太上皇。


    她撩衣跪倒:“孙媳参见皇祖父,皇祖父万福金安!”


    赵大奶奶不认识赵观月,更不认识太上皇,她的脑袋里一团浆糊,见冯佳荷下跪,她便下意识也跟着跪了下去。


    而屋里的慧心公主,却已僵在了那里。


    屋里竟然还有人,这屋里竟然不是只有她和萧真!


    两个大活人就在里面,这还算哪门子的孤男寡女?


    丁嬷嬷不是乔贵妃派来帮她的吗?


    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如果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进来的,更不会对萧真说出那番话!


    第305章 盛宴四(两章合一)


    太上皇回京时,已经开府的长公主们全都出城迎接,可是如慧心公主这种尚未成亲的公主,却都是跟着各自的母妃出城的,没有母妃的,则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但是慧心公主是个例外,她住在宫外,既没有母妃,又没有办法跟着皇后娘娘,因此,她没能见到太上皇,更没有见到赵观月。


    十二年前,慧心公主在长公主府里,能一眼认出三岁的赵渊,可是现在,十五岁的赵渊站在她的面前,于她却已是陌生人。


    但是赵观月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衬托得太上皇如同透明人,慧心公主完全没有注意到跟在赵观月身后的穷老道,当然更没有细看。


    迎上那道如同在看陌生人的目光,赵观月眼底掠过一丝嘲弄。


    刚刚慧心公主的那些话,他听得七七八八。


    “让这位姑娘失望了,很不巧,祖父和我刚好也在。”


    他朗声对跪在门外不敢进来的众人说道:“我哥来此小憩,祖父和我都舍不得打扰他,没想到这位姑娘进来,便自顾自对我哥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这位嬷嬷,祖父和我全都在,我哥和这位姑娘也不算是孤男寡女独自一室吧?”


    丁嬷嬷虽然没见过太上皇,可是冯佳荷那一声皇祖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现在还没想明白这是真的巧合,还是圈套。


    但是赵观月的矛头指向她,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不算不算,当然不算,老奴眼神不好,一时看差了,老奴该死。”


    赵观月微笑,又看向冯佳荷:“三皇嫂,你说呢?”


    冯佳荷忙道:“丁嬷嬷老眼昏花,她找不到慧心公主,一时着急,胡说八道。”


    赵观月点点头,看向太上皇:“皇祖父有何吩咐?”


    太上皇的目光落在慧心公主脸上,慧心公主如坠冰窟。


    太上皇,这是太上皇!


    那么跟在太上皇身边的这个美少年,就是传说中的赵观月了。


    她的嗣弟!


    电光火石间,慧心公主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赵观月是她的嗣弟,无论如何,这是她名义上的弟弟,她至少也要找个机会见一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姐弟情深。


    可是这些日子,她的心思全都用在萧真身上,虽然知道太上皇让干孙子为父皇承嗣,可是她却没当回事。


    一来她深知给孝康皇帝承嗣不是好事,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二来这个赵观月只是太上皇从童州捡到的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人,不配做她的弟弟。


    可是此时此刻,慧心公主后悔了。


    赵观月竟然能在太上皇面前,逼得冯佳荷狼狈不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太上皇心里,绝对不只是一个干孙子那么简单!


    有这样一个弟弟,她是应该拉拢的。


    她正要开口,加深一下姐弟之情,却听到太上皇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们全都退下,慧心留下!”


    你们是谁,就是指门外的这些人。


    冯佳荷早就想走了,闻言连忙告退,丁嬷嬷恶狠狠地瞪了慧心公主一眼,紧跟着冯佳荷退出竹林。


    这件差事办得一塌糊涂,丁嬷嬷还不知道要如何禀告乔贵妃。


    但是有一点却是明确的,慧心公主色令智昏,只顾勾引萧真,竟然没有留意那屋里还有其他人,她必须要在乔贵妃面前狠狠告一状,否则难消心中恶气。


    冯佳荷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出了竹林,看不到太上皇的暗卫了,她才长舒口气,冲着丁嬷嬷低声喝道:“好你个丁嬷嬷,竟然还想拿我当枪使,好在太上皇仁慈,否则今天这口黑锅我就背上了!”


    丁嬷嬷也委屈,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让三皇子妃背黑锅,明明是三皇子妃自己跟过来的,关她何事?


    可是她哪敢反驳,只能连连认错,又把所有过错全都推到慧心公主身上,只字未提是她告诉慧心公主,萧真落单来到这里的。


    冯佳荷什么心情也没有了,甚至懒得和赵大奶奶寒暄,悻悻回到园子里。


    园子里,一名闺秀正在跳舞,冯佳荷在心里冷哼,这又是一个奔着进宫爬龙床去的。


    今天能来这里的,最差也是四品官家的女眷,这样的高门,姑娘们学习琴棋书画,女工纫织,管账掌家,任性些的,像赵时晴那样学点武功,但凡这种勤练歌舞的,还能是为了什么?


    “那是哪家姑娘?”冯佳荷闲闲地问道。


    “回皇子妃,这位姑娘名唤魏频频,前不久刚刚进京。”


    冯佳荷挑起眉毛:“魏频频?和宫里的魏才人是什么关系?”


    “回皇子妃,魏姑娘是魏才人的堂侄女。”


    冯佳荷嗯了一声,这个魏家是巴不得把自家女儿全都塞进宫里啊。


    先是魏老夫人赖在宫里不出来,后来又掖了两个姑娘进宫,再后来又来了个嫡房的魏雅儿,魏雅儿死后,这又送来姑娘了?


    总不会是姑侄一起服侍皇帝吧,这个魏频频,十有八九是给皇子们准备的。


    几个成年皇子,静王就藩,涪陵王死了,老四关在大牢里,老五关在皇子府,如今就只余下三皇子了。


    想到这里,冯佳荷看向魏频频的目光淬了毒。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忙忙走了过来,走到佳宜长公主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佳宜长公主下意识地看向冯佳荷,神情有几分古怪。


    冯佳荷一怔,佳宜长公主看她做甚?


    难道是萧真说了什么?


    还是太上皇说了什么?


    她正在疑惑,却见又来了一名内侍,这名内侍竟然是小跑着过来的,就差把没规矩写在脸上了。


    “殿下,殿下,了不得了,那人闯进来了,就往这边来了!”


    内侍尖利的嗓音盖过了场中的乐声,乐声戛然而止,正在翩翩起舞的魏频频猝不及防,险些摔倒。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那名内侍身上,内侍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越发仓惶。


    佳宜长公主丝毫不见怒意,淡淡说道:“慌什么?本宫在呢,有什么事,慢慢道来。”


    内侍稳定情绪,这才说道:“回禀殿下,刚刚园子外面来了一个女子,她自称是宫中女官,蒙受不白之冤,要向三皇子妃讨个说法,还要请在坐的各位贵人做个公道。门口的侍卫自是不许她进来,她便假装晕倒,趁着侍卫不防竟然闯了进来。


    咱这边都是女眷,侍卫们担心冲撞不敢进来,便让奴婢飞奔着过来禀报,若是那人没有迷路,这会子怕是马上到了!”


    内侍话音未落,便有一道声嘶力竭的女声传了过来:“长公主,给妾身做主啊!”


    在场的女眷们还没从内侍带来的震惊中缓和过来,便听到这个声音,接着,她们便看到一个女子踉踉跄跄走了过来,还没靠近,就被武婢们拦了下来。


    佳宜长公主说道:“把她带过来,让本宫看看。”


    没等武婢们伸手去抓,那女子身子一晃,便倒在地上。


    众女眷:这么弱不禁风,侍卫们竟然拦不住也追不上?


    在场的夫人们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虽然还不知道这女子何许人也,可也心里有数,这女子是冲着三皇子妃冯佳荷来的,而身为云中园主人的佳宜长公主显然很想看这场热闹。


    她们也想看!


    范秋筠被拖了过来,白嬷嬷走过来,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她的人中狠狠扎下去,范秋筠嘤咛一声清醒过来,她刚刚小产,能走到这里已经拼了全力。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范秋筠咬破舌尖,强撑着不让自己再次晕倒。


    她挣扎着跪倒在地,对着坐在上首的佳宜长公主说道:“妾身范秋筠,尚仪局女官,但妾身平日里多在景玉宫。”


    佳宜长公主一脸好奇,刚刚她才得到好大儿的“命令”,让她放一个女官进来,只看热闹不管闲事。


    “景玉宫?你能在景玉宫侍候,想来很得皇贵妃娘娘的喜欢,否则也不会把你从尚仪局要过去。”


    范秋筠唇边溢起一抹苦笑:“殿下猜错了,妾身出身范氏,外家则是吴地聂氏,妾身也算是出身名门,来京之前,从未想过成为女官。”


    这时,在场的闺秀当中,已经有人认出了她。


    范秋筠啊,这不是以前青川县主的那个跟班吗?


    青川县主是三皇子妃冯佳荷的跟班,四舍五入,范秋筠也算是冯佳荷的跟班。


    刚刚那内侍说什么?


    范秋筠要向冯佳荷讨公道?


    有八卦啊这是,今天的赏菊宴没白来,昔日跟班翻脸无情,誓要当众揭开冯佳荷的本来面目?


    没错,冯佳荷有京城明珠之称,才艺无双,但凡是如今天这样的场合,她都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更何况,她又嫁进了三皇子府,做了皇子妃。


    可想而知,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对她羡慕嫉妒恨。


    众人看向范秋筠的目光更加热切,快说,你快说啊!


    赵时晴一直都在云中园,她要护着万如意,又要时不时地陪着这些贵夫人们说话,对在园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范秋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范秋筠怀孕的事,她却是知道的。


    刚刚范秋筠自称外家是吴地聂氏,余夫人便悄悄问她:“她是梁王府的亲戚,你以前认识她吗?”


    赵时晴摇摇头:“不认识。”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认识,她只是知道范秋筠想嫁给大哥做梁王妃却没做成,一气之下来了京城,想当皇子妃又没当成,一气之下进了宫,想做女官曲线入府,看来也无望了。


    范秋筠却已经继续说了:“妾身原本没想过要进宫,只是来京城后,妾身结识了三皇子妃,又因着三皇子妃的关系认识了三殿下。”


    冯佳荷脸色惨白,范秋筠这个贱人,不但来了这里,还恬不知耻的说出三殿下。


    她不怕死吗?


    范秋筠是真的不怕死了,她横竖是一死,区别就在于是她一个人死,还是拖着全家去死了。


    “闭嘴,来人,把这个贱人拖出去杖毙!”冯佳荷忍不住大声说道。


    佳宜长公主冷冷地看向她:“这园子是太上皇赐给本宫的,本宫也还活着,除了太上皇、圣上和皇后娘娘,这园子里还轮不着别人发号施令!”


    冯佳荷身子一震,佳宜长公主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难道就不怕三皇子一朝登基,赐给她这个姑姑一条白绫子吗?


    还有萧真,她也不顾儿子的前程了吗?


    佳宜长公主却不再搭理她,冲着范秋筠问道:“接着说,你认识三皇子,然后呢?”


    佳安长公主也催促道:“让本宫猜猜,你和三皇子有了首尾?”


    众人:难怪佳安长公主能养二三十个面首呢,这位是真不讲究,当着这么多人,就能谈论自家侄子的风流韵事。


    范秋筠脸上丝毫不见羞赧:“是,三殿下对妾身一见钟情。”


    “不,她胡说!”冯佳荷嘶吼。


    佳宜长公主:“呱噪!”


    佳安长公主:“老三看上你,抬进府里就行了,你又为何会去做女官?”


    范秋筠苦笑:“因为三皇子妃善妒,她膝下无出,更不想让其他女子抢在她前面,为三殿下诞下长子,三皇子妃出身名门,冯首辅位高权重,就连三皇子也要低她一头,所以三皇子府里只有三皇子妃一位,没有侧妃,更没有姬妾。”


    众人不约而同“啊”了一声,不是说三皇子与冯佳荷伉俪情深吗?不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吗?不是我的眼里只有你吗?


    却原来只是女人的嫉妒,岳家的权势。


    可那是皇帝最宠爱的三皇子啊,未来的储君!


    就在范秋筠说出“冯首辅”三个字时,场中的气氛就变了。


    这件事的性质也变了!


    冯佳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范秋筠这个贱人,她是想要临死之前,把冯家架在火上烤,更甚者,她要给冯家扣上欺君的帽子!


    但是这一次,冯佳荷没有开口,她紧抿双唇,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而范秋筠还在继续说着,她说了为了能与三皇子长相厮守,她进宫做了女官,更是与三皇子在景玉宫中私会,她怀了三皇子的孩子!


    第306章 盛宴五(两章合一)


    四周鸦雀无声,无人敢开口打断范秋筠的话。


    这件事早已不是男女私情、女人的嫉妒,这是明晃晃的欺君!


    即使范秋筠在进宫之前就与三皇子两情相悦,但是从她一脚踏进宫门那一刻起,她的身份就变了。


    她不是范家小姐,她是宫庭女官。


    大雍沿袭前朝的规矩,即使是皇帝,想要临幸女官,也是要给名份的,亦就是说,女官若是被帝王宠幸了,她就不再是女官,皇帝会另外下旨,免去女官身份,另赐嫔妃的位份。


    皇帝如此,更何况区区皇子。


    三皇子竟然在宫中与女官苟合,这已经不只是精虫上脑,这是对皇权和父权的藐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范秋筠身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范秋筠能站在这里说话,佳宜长公主没有阻拦,另外几位长公主没有反对,别以为她们真的是在看热闹,如果她们没有揣摩到皇帝甚至太上皇的意图,这个热闹根本就不会存在!


    一位夫人伸手捂住心口,坏了,圣上莫不是想要折了三皇子吧?


    这可如何是好,自家夫君和长子,都在三皇子的船上。


    想想之前的静王、涪陵王、四皇子和五皇子,再多一个三皇子有何不可?


    后悔啊,其实早有端倪,上次奉旨去迎接太上皇归京的,就不是三皇子,而是据说最近时常跟在皇后身边的七皇子!


    这位夫人想吐血了!


    而一直静静听着的佳宜长公主,却在此时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会在此处,你被放出宫了?看不出你已经有二十五岁了。”


    女官二十五岁方可出宫,当然也有超过二十五,却一直没有出宫的,这种情况大多出现在品级较高的女官身上,她们官职高了,便不想出宫嫁人,还有的是皇后用惯了的人,舍不得放出去,便留在宫里终老。


    但是无论如何,二十五岁,是女官能出宫的门坎。


    范秋筠摇摇头:“妾身年方十九,尚不到出宫的年龄。”


    佳安长公主插嘴问道:“十九岁?那你怎么出宫了?是因为你怀孕了?也没有这规矩啊。”


    范秋筠凄然一笑:“众所周知,三皇子妃入府四年,仍未有出,府中又没有其他姬妾,因此,妾身腹中的,便是三皇子唯一的孩子。”


    话音刚落,冯佳荷手里的茶盏便掷了出去:“胡说八道,殿下正值青春,日后定会子孙成群,你那贱种何来唯一!”


    佳宜长公主面色一沉:“三皇子妃,请自重!”


    冯佳荷目光狠戾,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哪里还有半分京城明珠的模样,但终究没有继续骂下去,只是恶狠狠看着范秋筠。


    范秋筠却不怕她,不见半分锋芒,如同一朵凄凄惨惨的小白花。


    “无论是不是唯一,妾身腹中孩儿都是三皇子目前唯一的孩子。


    当然,这孩子若是不想要了,也就是一碗药的事。


    可是有人舍不得啊。


    于是贵妃娘娘做主,将妾身许配给了乔家二公子。”


    “啊?”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却又立刻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巴。


    乔家二公子,那是乔贵妃的亲侄子!


    佳安长公主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范女官,你说的是真的吗?本宫都不敢相信了,哪有当姑姑的,给侄子戴绿帽的,更何况这绿帽还是替自家儿子给出去的。”


    这番话也就是佳安长公主才会说出来,毕竟这位也是个不管不顾的,府里常年保持着二三十名面首的数量。


    范秋筠凄然一笑:“妾身愿以性命担保,今日所言全部属实!


    长公主殿下若还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乔家二公子是不是十天后成亲?妾身又是不是住在乔家别院?”


    不等佳安长公主找人询问,余夫人便开口说道:“范女官住在何况,我倒是不知道,但是乔家要办事,这并非秘密,想来在座的夫人们,也有收到喜帖的吧。”


    众人先是一静,接着,沈仕郎的夫人起身说道:“妾身的侄媳的确收到了。”


    沈夫人的侄儿官职五品,因此,她的侄媳没有资格参加今日的盛宴,但是却收到了乔家的请帖,相反,沈夫人却没有收到。


    这说明什么?


    乔家再低调,也是皇贵妃的娘家,却只邀请低品级的官员,却没有邀请达官显贵,只能说明乔家不想大肆操办!


    女官出宫之后,大多会有一门好亲事,夫家也以娶到女官为荣,而乔家却恨不能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能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佳安长公主轻扬眉角,笑着说道:“那本宫就明白了,范女官继续说吧。”


    这就是相信范秋筠了,相信的不仅是范秋筠怀了三皇子的孩子,更是乔贵妃给亲侄子戴绿帽子。


    范秋筠却落下泪来:“妾身还能如何?只能认命了!妾身尚未显怀,原本没有这么急的,可是不知为何,亲事却提前了,于是妾身便被悄悄送出宫来,住进了乔家别院。


    妾身住进别院之后,身边有专门照顾身子的人,十三太保也喝着,她们把妾身服侍得很好。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今天,忽然来了一批人,她们冲进府里,把妾身拖到街上,不仅出言污辱,说妾身偷人,更是对妾身拳打脚踢,妾身的孩儿也被她们打掉了!”


    众人大吃一惊,范秋筠落胎了,而且就在今天?


    佳宜长公主使个眼色,白嬷嬷走了过来,拿起范秋筠藏在衣袖里的手腕,片刻之后,对佳宜长公主说道:“回禀殿下,范女官的确落胎不久,身子虚得很,也多亏范女官之前身子养得不错,才能撑到现在,即便如此,若不能好生将养,日后的子嗣怕是也要艰难了。”


    范秋筠闻言凄然一笑:“多谢嬷嬷诊脉,可是妾身命如蒲草,哪里还有将来,有无子嗣已经不重要了。”


    都是女人,虽然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不耻范秋筠的所作所为,但是听到此处,也不免在心中叹息。


    更有那些家里有女儿的,恨不能立刻回家,揪着女儿的耳朵警告,千万不要学那范秋筠,不仅丢了自己的脸,还令家族颜面扫地。


    可是话又说回来,范秋筠被人当街打到落胎,这事还能是谁干的?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冯佳荷,冯佳荷紧咬着嘴唇,嘴唇被咬出血来,血腥味冲斥着整个口腔,她知道,今日之后,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人艳羡的三皇子妃了。


    甚至,她连三皇子妃的名头也可能保不住了。


    皇子是不会和离的,更不会休妻。


    他们只会丧偶!


    冯佳荷不知道这一次,父亲能不能护住她。


    今日的宴会是佳宜长公主办的,她可不会让自己的宴会冷场。


    她问道:“范女官,你还有何想说的?”


    范秋筠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冯佳荷:“三皇子妃,今天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对吧?你为何要这样做?我已经要变成乔家妇,哪怕我怀了三殿下的孩子,也威胁不到你,我的孩子只会姓乔,他只能姓乔,而你还年轻,你有大把的机会给三殿下生儿育女。


    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这一生注定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害死他,为何?”


    范秋筠忽然变得咄咄逼人,冯佳荷强忍的怒气再也按不住,她嘶声说道:“陌路人?乔家人?满口胡言!


    若真的是陌路人,为何不直接打掉,还用得着让乔二公子喜当爹吗?


    就是想要保住这个孩子,你才挺着肚子嫁人!


    就是想让这个孩子回归皇室,你才会嫁到乔家,因为那样才更容易操作!”


    在场的人都是后宅女子,冯佳荷说的这些,有三皇子和乔贵妃出手,想要操作并非难事,萧驸马都能抱个两岁的外室子回府,更何况堂堂皇子!


    范秋筠却只是苦笑:“三皇子妃说的这些,不是妾身敢想的,妾身自从怀了那孩子,妾身的肚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妾身的命也不是自己的了,当然,妾身的孩子更不是自己的,他的生死,他的去留,他的未来,都不是妾身能够决定的。


    三皇子妃,你怪错人,也害错人了!


    今天你能让人打掉妾身的肚子,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还会有其他女人怀上三殿下的孩子,你打得完吗?


    三皇子妃,你有个权势滔天的娘家,所以你才有让皇子断子绝孙的底气,是不是?


    还是你想从娘家抱个孩子养在膝下,甚至直接用冯氏子冒充你的孩子?”


    这话说得太重了!


    冯恪的女儿,想让三皇子断子绝孙,更别说还想用冯氏子冒充皇孙,这是什么,这是谋逆!


    不愧是能做女官的人,字字如刀,刀刀刺向冯佳荷。


    区区一个女官,区区几句话,当然无法捍动冯恪在朝中的地位,但是却能让皇帝对冯家多一分嫌弃。


    有这几位长公主在,今天范秋筠说的这些话,会原封不动传到皇帝耳中。


    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帝看到冯恪,便会想到冯家想让三皇子断子绝孙的事。


    冯佳荷一个女子,没有冯家撑腰,她能有打杀皇裔的胆子?


    冯佳荷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翕翕,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不是她怕了,而是她知道,今时今日,她说什么都是错。


    与其说多错多,不如闭口不言。


    佳宜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本宫看三皇子妃脸色不好,来人,送三皇子妃回府休息。”


    冯佳荷再不犹豫,起身冲着几位长公主福了福,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佳宜长公主叫来一名太监:“范女官刚刚落胎,身体虚弱,你亲自跑一趟太医院,请位擅长千金科的大夫来给范女官看一看。”


    太医院!


    佳宜长公主继续说道:“范女官还没到出宫的年纪,她不应出宫,所以她这会儿还是宫里的人,你再往宫里走一趟,唉,算了,还是本宫亲自去吧,这事儿你去可不行。”


    众人全都一惊,先是让太医院给范秋筠诊治,接着长公主又要亲自进宫。


    她亲自进宫,难道是要去慎行司吗?


    当然不是,她是要去面见皇后!


    后宫有皇后,乔贵妃即使贵为皇贵妃,她也越不过皇后!


    佳安长公主好不容易遇到一件比她的所作所为还要离谱的事,自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皇姐,我和你一起去,”她又看向万如意和佳宁长公主,“大皇姐,三妹,你们去不去?”


    两人全都摇头。


    佳安长公主就知道她们不会去,一个单纯如白纸,另一个就爱装贤良淑德,外加一个立志出家的佳柔。不过这也说明,父皇的女儿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本宫不正常,大家全都不正常)


    事到如今,这场宴会也该散场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慧心公主呢,是不是提前走了?”


    可是那怎么可能。


    慧心公主再不受重视,她也是公主,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赵时晴也很奇怪,她是留意到慧心公主离场的,可是这一去就没有回来,她隐隐觉得,可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一些事。


    佳宜长公主秀眉蹙起,慧心公主的那点心思,她是知道的。


    本宫的好大儿在哪儿?


    千万别被那丫头给算计了!


    她下意识看向赵时晴,这才是本宫一眼看中的儿媳妇,多漂亮,多生动,多招人喜欢,最重要的,儿子喜欢!


    “白嬷嬷,你亲自带人去找,你明白吗?”


    这话一语双关,白嬷嬷当然明白。


    白嬷嬷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便回来了,凑在佳宜长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佳宜长公主眸中染上一层怒气,但转瞬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慧心身子不适,已经回府了!”


    而实际上,此时的慧心公主和丁嬷嬷,连同她们带来的丫鬟内侍,全都被关在云中园的某个院子里。


    太上皇有令:无旨不能放出。


    至少在赵观月的身份没有大白于天下之前,慧心公主是不可能走出那个院子了。


    女眷这边的宴会提前结束,男宾那边也有些了些变故。


    今天来了两位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都来了,可是三皇子刚到,便收到了范秋筠被人当街挨打并落胎的消息,三皇子坐不住了,寒暄几句便借故离去,和范秋筠完美错过。


    七皇子年幼,见三皇子走了,他便也跟着走了。


    两位皇子走后,赵观月才走出林中雅居,和萧真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过一会儿,燕侠和邓拓便先后走进林中雅居,见到了太上皇。


    第307章 收网一(两章合一)


    佳宜和佳安长公主一起进宫,太医来给范秋筠诊治,显然接下来会有一出好戏。


    赵时晴心痒难耐,可惜,她不能进宫看戏。


    这样的戏,错过就是一辈子!


    “阿娘,我们也走吧。”她对万如意说道。


    “好啊。”万如意依依不舍,她如同一个初入尘世的孩子,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今天还看了一场戏,虽然初时不明白,可是后来赵时晴给她讲解,她便明白了,有趣,真有趣!


    “晴晴,我们回家,我做菊花酥给你吃,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万如意喜欢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是今天吃到了几款用菊花做成的点心,又好看又好吃,她喜欢一切精工细作,但凡是手工制作,她全都有兴趣。


    赵时晴笑着说:“这可能是人家的家传方子,您先试着做做,咱们先不管口味如何,先把花样子做出来。”


    万如意连连点头:“晴晴说得对,先做花样子。”


    正要离开时,忽然嗖嗖两声,两道小小的身影窜了出来,赵时晴一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妖傲娇地哼了一声:【猫爱来就来,要你管?】


    大胖:【嘿嘿嘿。】


    赵时晴:我竟然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猥琐的表情。


    大胖经历了什么?


    她想马上就问,又怕万一这小子看到了什么难以描述的场景,带坏了万如意,那就不好了。


    算了,还是回去再问吧。


    显然,她忘了这里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听懂大胖的猫言猫语。


    还留在云中园的萧真,再三询问后终于确定,今天在林间雅居发生的事,没有泄露出去。


    “大公子,您放心吧,宾客们全都知道慧心公主是因身体抱恙,才提前离开的,没有人怀疑。”水生说道。


    萧真又问:“南阳郡主呢?”


    水生:“南阳郡主已经陪着佳宝长公主离开,她们和她们带的人,全程都在长公主殿下身边。”


    萧真松了口气,也就是说,今天林间雅居发生的事,赵时晴并不知道。


    可是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漏掉什么呢?


    “大公子,您的衣裳脱丝了,要不要换一件?”水生提醒,他眼尖,看到萧真的杭绸袍子上有两处脱丝的地方。


    脱丝?


    萧真怔了怔,他终于知道漏掉什么了。


    大胖!


    大胖憨憨的,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一定会如实相告,不会添油加醋。


    好在今天是大胖,换成小妖可就不一定了,小妖平等地嫌弃所有人所有狗所有鸟。


    识猫不清的萧真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回到家,大胖就把今天在林间雅居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了赵时晴。


    只是他是这样说的——


    【大冰块抱着大胖一起睡觉,来了一个女银,那女银香香的,她要和我们一起睡】


    【若是大胖没有大叫一声,他们就睡到一起啦,喵~】


    【女银哭了,送给大冰块一幅画,大冰块收下啦,喵~】!!!!!!


    当天晚上,定国公世子邓拓回到府里,连衣裳也没换,便去书房见父亲。


    直到三更时分,父子二人才走出书房,皆是面色凝重。


    定国公回到卧房,夫人还没有睡下。


    他坐在灯下,望着跳动的烛火静默许久,心中却如万马奔腾。


    他老了,这份家业迟早要交到邓拓手中。


    定国公府是开国勋贵,可是近年却已经在走下坡路,虽然子孙不少,但是也只有邓拓是能堪大用的,其他人唉,算了吧,不拖后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原本还在担心邓拓独木难支,可是现在忽然有了一个大机缘摆在眼前。


    如果这事成了,便是从龙之功。


    有了这份从龙之功,邓家至少还能再兴盛几十年,有了这几十年,还能没有几个成器的子孙?


    定国公握紧拳头,为了定国公府的未来,他就拼一把。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卫国公府。


    今天的宴会,女眷是佳宜长公主邀请的,女宾老少都有,而男宾名单则是萧真拟定的,大多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能在家里说话算数的,那些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三世祖,一个也没有邀请。


    因此,卫国公府来的是余夫人和燕侠,卫国公没来,他也不想去,一般这种场合,他家夫人少不得和人打一架,然后就有人来他面前告状,好像他能管得住自家夫人一样。


    所以能不去就不去。


    只是今天燕侠一回来,就拉着他坐上小船到湖心垂钓。


    这大晚上的,臭小子该不会是抽疯了想不开,要拉上他这个老子一起跳湖吧。


    卫国公小心翼翼:“儿啊,你别做傻事,大不了我明天就请旨,把爵位传给你”


    “我今天见到了太上皇,还见到了赵渊。”


    卫国公松了口气,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不就是见到太上皇了吗?大惊小怪!


    等等,赵渊?赵渊是谁?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赵,赵!


    赵渊?


    卫国公健壮的身躯猛的一震,不可置信地瞪着燕侠:“你说的是赵渊?真的是赵渊?他还活着?”


    燕侠点点头:“他还活着,他就是赵观月,也是萧岳!”


    卫国公缓了好一会儿,才理清头绪,问道:“太上皇想让你辅佐赵渊?他老人家想做什么?”


    燕侠冷声说道:“佳宝长公主的事,您也听说了吧?您就不好奇佳宝长公主的生母是谁?”


    卫国公:“还能是谁?太上皇年轻时在宫外的风流债呗。”


    卫国公的想法,也是包括永嘉帝在内,所有人的想法。


    “如果我告诉您,佳宝长公主与圣上同龄,她的生母是丽太妃,您相信吗?”


    卫国公再次怔住:“那怎么可能?除非当年丽太妃诞下的是龙凤胎,否则绝无可能。”


    “如果这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亲口说的呢?那您信不信?对了,丽太妃生的不是龙凤胎,她只生了一个。”燕侠又问。


    卫国公傻了,嘴巴越张越大,燕侠只好伸手帮他把嘴巴合上,免得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好一会儿,卫国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你是说,狸猫换太子?不对,这是公主,不是太子,这叫啥来着,叫啥来着?”


    燕侠:“李代桃僵。”


    “对对,李代桃僵,也就是说,丽太妃当年生的是一位公主,她却抱来一个男孩替换了公主,谎称自己生的是皇子?哎哟,这胆子也太大了,那是宫里啊,她怎么敢的?我可真是看走眼了,以前只以为她是个蠢的,没想到还是个狠的,这蠢人狠起来,那比聪明人的胆子可大多了,越是蠢人胆子就越大。”


    卫国公越说越来劲,还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溢出来的口水。


    燕侠:“丽太妃虽然蠢,可也骗过了所有人,那位已经在那把椅子上坐了十几年。”


    卫国公一想也是,太上皇就是利害啊,能当皇帝的都不是普通人,换做是他,若是知道燕侠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他这会儿肯定已经提着刀呸呸呸,不带这样比喻的,燕侠无论怎么看,都是亲生的,和他一样英俊,和他一样威武,和他一样睿智。


    “父亲,赵渊”


    燕侠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国公打断:“赵渊这是能随便叫的,这是皇孙,不,这是太孙,皇太孙!名正言顺的太祖子孙!


    没有太祖,咱们家还在放牛呢,你就是放牛娃,想娶梁王府的郡主,做梦去吧!


    小子,要知恩图报,你懂吗?


    明天你别去国子监上课了,反正你去了也白去。


    明天我要请那几个老家伙喝酒,你做陪,咱家虽然把虎符交上去了,可是面子还在,一呼百应也还是行的。”


    那一夜,京城里很多人睡不着,三皇子便在辗转反侧。


    今天的事,他已经一字不漏地全都知道了。


    事情已经查清,冲进乔家别院的那伙人是吴滟滟雇来的,但是幕后黑手是冯佳荷。


    三皇子恨不能杀了冯佳荷。


    倒不是他对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有多少感情,而是因为这件事,他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希望这一夜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后永远不要天亮。


    然而,清晨还是来临,太阳依然升起。


    早朝之上,吴御史主动请罪,他治家不严,女儿任性,导致范女官不幸小产,他甘愿领罪。


    接着,卫国公便站出来打圆场:“哎呀,吴御史这又是何必,不过就是小姑娘们打打闹闹罢了,那范氏还没嫁进乔家,又有了身孕,一个奸生子而已,没了就没了呗。”


    卫国公是大老粗,说话直来直去,但是谁都听得出,他这不仅是为吴御史说好话,更是给皇帝递梯子。


    只要把这件事归到后宅女子的争斗,那就是为皇室保存了体面。


    永嘉帝暗暗松了口气,不枉朕对卫国公府的看重。


    他正要开口,却见又站出一人,竟是素来不着调的禄王爷。


    禄王瞪着卫国公:“卫国公,你三言两语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上,有没有皇权?范氏小产,落下的是凡胎吗?那是皇室血脉,是皇室血脉!”


    禄王膝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祖爷啊,列祖列宗啊,你们看到没,一条皇室血脉就这么没啦,没啦,那是三殿下的骨肉啊,是圣上的孙儿啊,就这么没啦,没啦!皇室血脉啊,没啦,没啦!”


    众人


    永嘉帝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沉声说道:“来人,快将皇叔搀扶起来,皇叔上了年纪,伤心过度恐伤了身子,宣太医!”


    早朝便以禄王爷哭晕草草结束,永嘉帝回到御书房,三皇子便来了,在御书房外面跪着,乔贵妃去掉钗环,陪着儿子一起跪。


    直到下午,乔贵妃支撑不住晕死过去,永嘉帝终于下令,罚三皇子一年俸禄,乔贵妃在景玉宫禁足,冯佳荷罚抄女诫百遍,在王府禁足,由宫里派去的嬷嬷严加看管。


    吴滟滟被连夜送去了紫竹观,吴御史官降一级,罚俸一年。


    冯恪上了折子请罪,和吴御史一样,是教女无方。


    永嘉帝虽然没有惩制冯家,但是却将冯恪的折子打了回去,让他重写。


    冯恪知道,君臣的情分已到尽头。


    他悄悄让心腹将两个孙儿送出京城,可是出京不到百里,一群黑衣人冲出来,连人带车都被拦住,冯家侍卫不敌,被尽数斩杀,冯家两个孙儿一个六岁一个五岁,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消息传来,冯恪一夜白头。


    而被禁足的冯佳荷,同样收到了两个侄子被杀的消息,这消息不是冯家送的,而是宫里派来的嬷嬷告诉她的。


    冯佳荷怔怔地看着窗外,窗外落英缤纷,忽然,一只大鸟落在窗台上,冯佳荷认出来,这是神鸟大将军。


    神鸟大将军将嘴里叼着的一封信吐到她的面前,她拿起信,一看之下,如坠冰窟。


    原来她之所以一直未孕,不是她的身子不行,而是她被用了药!


    这药下在她的补品里,她补的越多,中毒便越深。


    这毒要不了她的性命,却断了她的子孙路。


    冯佳荷哭了,能在皇子府里长期下毒,又能把这毒让她吃下的,只有三皇子!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多么可笑啊,她为了他搭上了娘家,搭上了自己,可是到头来,她的娘家命悬一线,她的侄儿已经死了,她被下毒,而那个男人只不过罚了一年俸禄而已,甚至没有禁足!


    当天晚上,冯佳荷自缢。


    三日后,太上皇身中剧毒,危在旦夕!


    永嘉帝心中一喜,脸上却是一副焦急之色:“太上皇中毒了?快去叫太医!”


    送信的太监哭着摇头:“大半个太医院这会儿都在无极观呢,束手无策!”


    永嘉帝问道:“赵观月呢,赵观月在何处?”


    太监忙道:“观月公子正在太上皇身边侍疾。”


    永嘉帝怒道:“来人,摆驾无极观!”


    太上皇中毒的消息,迅速传到慈宁宫,丽太妃长舒口气,那个老东西终于要死了。


    第308章 收网二(两章合一)


    永嘉帝到达无极宫时,太上皇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不行了。


    “太上皇是怎么中毒的?”永嘉帝沉声问道。


    王大伴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圣上,太上皇他老人家正在打坐,忽然身子一歪,老奴当时就在太上皇身边服侍,见状连忙上前,将他老人家扶住,当时太上皇的状况就和现在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太上皇身中之毒一经发作便已是不治。


    永嘉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赵观月身上:“观月,当时你在何处?”


    赵观月忙道:“回禀圣上,小侄当时还在香房,王大伴打发人过去,小侄这才匆匆赶过来。”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赵观月,你在说谎!”


    永嘉帝紧蹙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这是三皇子的声音。


    三皇子快步走进来,冲着永嘉帝恭身行礼:“父皇,儿臣刚刚去搜了赵观月的香房,搜到这个!”


    说着,他朝身后挥了挥,一名内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紫檀托盘。


    永嘉帝的目光落在上面一只瓷罐上,问道:“这是何物?”


    三皇子狠狠瞪了赵观月一眼,对永嘉帝说道:“回禀父皇,这是从赵观月香房里搜出来的,儿臣已经请江医正和韩老太医辨认过了,他们皆认出,这是鬼花子,乃是从倭国传来的一种剧毒,中此毒者,其症状便如太上皇这般,父皇若是不信,可传江医正和韩老太医,一问便知。”


    永嘉帝微微颔首,史大伴立刻出去,江医正和韩老太医以及另外十几名太医此刻就在门外候着,听到通传,江医正便和韩老太医走了进来。


    永嘉帝指着那只瓷瓶,问道:“你们认得此毒?”


    江医正上前一步:“回禀圣上,此毒虽然来自倭国,但在大雍并不罕见,早在二十多年前,东南沿海一带便有多起用此毒害人的案子,臣和韩老太医,当年便曾奉旨前往东南沿海,协助当地衙门破案,亲眼见过多名身中此毒的伤患,其症状与太上皇无异,后来案子告破,抓到凶手,并且顺藤摸瓜,抓到一名倭国商人,并且从那商人家中搜到大量鬼花子,那鬼花子的颜色和气味便与这瓷瓶中的一模一样。”


    韩老太医补充道:“当年老臣也在,还曾试过此毒,唉,此毒发作缓慢,一般要七至十日,但是一旦发作,便无药可解。”


    永嘉帝眉头锁成川字,问道:“无药可解?”


    江医正和韩老太医表情沉重:“臣无能”


    永嘉帝又看向守在太上皇身边的韩院使,韩院使是韩老太医的堂侄,医术比韩老太医更胜一筹。


    “韩院使呢,也不能解吗?”


    韩院使撩袍跪倒:“请陛下恕臣无能,臣至今尚无解毒之法。”


    永嘉帝仰天长叹,用衣袖遮脸,痛不欲声。


    三皇子急道:“父皇,是赵观月给皇祖父下毒的,您要为皇祖父报仇啊,不能放过他!”


    永嘉帝又是一声长叹,看向赵观月的目光里满是责备:“观月,太上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谋害他老人家?”


    赵观月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永嘉帝恨其不争,无奈摇头,他问三皇子:“可知他是如何给太上皇下毒的?”


    三皇子却看向王大伴:“大伴,那串香珠呢?”


    王大伴慌忙摆手:“那串香珠被老奴收起来了,可不敢拿出来,万一伤到圣上怎么办?”


    闻言,江医正说道:“将香珠泡在水中,只要不误食此水,便危害不到其他人。”


    三皇子道:“王大伴,还不快将香珠取来?”


    王大伴嘴里答应着,迈着小碎步走了,片刻后,便捧着一只大碗走过来,泡在大碗里的,是用十八颗香珠串成的手串。


    香珠是用檀香制成,可是刚刚浸入水中,那水就变成了桃红色,颜色鲜艳得令人不安。


    三皇子看到这盆桃红色的水,咬牙切齿:“赵观月,这就是你的罪证,你将香珠浸在鬼花子中,香珠吸入鬼花子剧毒,七日前,你将这串香珠献给太上皇,太上皇将香珠戴在身上,日日把玩,香珠中的毒素进入太上皇体内,到了第七天,也就是今天,终于发作!


    赵观月,你好毒好狠!


    若非江医正和韩老太医早年见过此毒,今日便让你蒙混过去了。”


    为了证明这串香珠里的确有毒,三皇子让人找来了一只活鸡,将泡过香珠的水给鸡灌下去,片刻之后,这只鸡便扑棱着翅膀倒在地上,虽然还活着,但却一动不动。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观月下毒谋害太上皇,证据确凿。


    永嘉帝龙颜大怒:“赵观月,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拟旨,赵观月生性歹毒,品格低劣,不配为孝康皇帝承嗣,收回皇姓,改为戾姓,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路乾何在?”


    路乾从外面走进来:“臣在此。”


    “路乾,查,戾观月可有同党,一经查出,全部收入诏狱,斩立决!”


    几名锦衣卫上前,将赵观月,不,现在是戾观月五花大绑。


    路乾带人在无极观中搜查,却没有见到沈望星和泥鳅,三皇子见他空手而回,暗暗得意。


    那两个小子早已被本皇子收买了,否则香房里的鬼花子从何而来?


    还不是那两个小子放进去的?


    那两个小子见钱眼开,嘴巴不严,他们能向本皇子出卖赵观月,也能向锦衣卫出卖本皇子。


    这世上,只有死人最可靠。


    此时此刻,那两个小子已经去当鬼了吧。


    虽说这是父皇的吩咐,路乾也是父皇的人,可是锦衣卫那么多人,难免会有和路乾不是一条心的,所以马虎不得。


    没有找到沈望星和泥鳅,路乾只好抓了十几名道士,赵观月三人陪着太上皇住在道观里,和这些道士都有往来,说不定他们知道什么。


    太上皇的状态依然如故,永嘉帝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眼睛,在心中连连冷笑。


    你想护住你的孙子?你护得住吗?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住!


    现在你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这里,任由你的孙子被朕改姓戾,逐出皇室。


    很快,他就会被千刀万剐,去见赵显那个蠢货了。


    就是不知道,你们祖孙谁会先死,是你还是他呢?


    对了,到了阴曹地府见到赵显,一定要告诉他,朕就是让他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从外面进来:“圣上,福王爷和禄王爷得知太上皇中毒,全都赶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这名内侍话音刚落,另一名内侍快步进来:“圣上,定国公、卫国公也到了。”


    “长公主府的萧大公子到了!”


    “宗人令赵陈到!”


    永嘉帝凝眉,他们来得倒快。


    得知太上皇中毒,永嘉帝并没有下令封锁消息,恰恰相反,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上皇是中毒,而凶手就是赵观月。


    “让他们进来吧。”


    “太上皇,皇兄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弟弟吧,弟弟来了,弟弟来了!”


    禄王扑到床边嚎啕大哭,动作幅度太大,把搀着他的禄王世子带了个跟头,禄王世子顺势跪在地上,张开大嘴,哭声震天。


    福王则是自己来的,福王府没有世子,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如今还在庄子里种地,世孙赵廷珞尚幼,福王没让他跟着来,他还担心禄王那个老家伙会以此为由找茬儿,不过看到来的只有禄王世子,没有那两个活宝,福王就放心了,咱们不愧是亲兄弟。


    见禄王父子哭得死去活来,福王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三皇子:“老三,老三,好孩子,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皇祖父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


    三皇子一怔,这老东西为啥要问他?


    他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听说是赵观月下毒,福王咬牙切齿,扑腾着就要去找赵观月拼命,被随后进来的卫国公抱住:“王爷息怒,圣上已经判了他凌迟,已经为太上皇报仇了。”


    福王看向永嘉帝:“凌迟?真的?”


    永嘉帝点点头:“是,朕已判了。”


    福王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可是下一刻,他又开始了。


    “丽太妃呢,丽太妃怎么没来?皇兄最宠爱的就是她,她为何不来送皇兄最后一程?”


    禄王闻言也不哭了:“还有孟太妃,也让她来。”


    福王瞪他:“孟太妃来做甚,她又没能诞下皇子,不用她来,让丽太妃来吧,宫里没有太后,丽太妃等同太后!”


    说着,福王看向赵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陈嗯了一声,却看向永嘉帝:“丽太妃贤良淑德,乃圣上生母,本该为太后,如今太上皇老臣恳请圣上代父册封。”


    代父册封!


    这种事前朝有,本朝也有,但是皇帝不能自己主动提起,可是由两位皇叔级别的亲王和宗室中辈份高又身为宗人令的赵陈来说,便名正言顺了。


    皇帝继位多年,生母却只是太妃,于皇帝而言绝非光采。


    可是太上皇还健在,永嘉帝不能越过他给生母册封,他能做的,就是等到丽太妃死后追封,可即使死后追封,也要太上皇死在丽太妃前面才行。


    太上皇修仙,万一活成人瑞,丽太妃到死也只能是太妃。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


    永嘉帝心中一动,是啊,太上皇既然要死了,那何不趁着他还没有断气,把他利用得彻彻底底?


    死后追封和活着时册封,这是不一样的。


    虽然永嘉帝也看不上丽太妃这个生母,可是他也不想后世史书上,他做了多年皇帝,而他的生母却只能死后追封,那样只会成为笑柄。


    “好,来人,去接丽太妃来此,几位小皇子也一起来吧。”


    永嘉帝说的是小皇子,而非其他皇子,毕竟,除了面前的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还都活着,只是一个在诏狱里等死,另一个在府里等死。


    慈宁宫。


    自从得知太上皇中毒不治,丽太妃便处于亢奋之中。


    她做梦都不敢想,太上皇会死在她前面。


    人人都说太上皇已经得道,丽太妃甚至梦到太上皇活了二三百岁,熬死了她,熬死了永嘉帝,熬死了一众皇子。


    梦醒之后,她吓得喝了一盅安神汤。


    现在好了,那老东西终于要死了,到死都不知道那个秘密!


    高兴一会儿,丽太妃又开始咒骂,老东西太坏了,到死都没有封她为后。


    这样一想,丽太妃又患得患失起来。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飞奔着来到慈宁宫,气喘吁吁,对门口的内侍说道:“快,快去禀告太妃,圣上,圣上,圣上派人来接她,她,她老人家!”


    得知永嘉帝来接自己过去,丽太妃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魏老夫人。


    “阿姐,本宫该不该去?”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那是你的夫君,你虽然是个小妾,可是你夫君要死了,你能不去?你敢不去?你如果不去,你那儿子能放过你?”


    丽太妃用力咬咬嘴唇,才没让自己反驳回去。


    就是这样,这个堂姐一向如此,动不动就说本宫是小妾。


    本宫已经熬成太妃了,可是堂姐张张嘴,本宫还是小妾!


    这么多年了,在堂姐眼里,本宫还是那个投奔嫡支的穷亲戚,是拿不出手的旁支。


    在堂姐看来,皇宫里除了皇后,全都是小妾,太妃也是!


    如果本宫是太后,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出小妾二字!


    丽太妃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


    她不敢反驳,她怕魏老夫人又提起那件事。


    偏偏她还不能把魏老夫人如何,魏老夫人如果死在宫里,宫外就会有人把那件事传扬开来,所以她不敢,她只能忍。


    好在魏老夫人比她还老,又生过重病,太医说她活不了多久。


    “来人,更衣!”


    丽太妃并不知道,她前脚出了慈宁宫,赵廷珞便带着几个人走进慈宁宫,走到魏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叫赵廷珞,我是福王爷的孙儿,太上皇的侄孙,我更是真正的太祖子孙,如假包换!”


    半个时辰后,丽太妃由皇后陪着,一袭素服来到无极观。


    几位小皇子紧随其后。


    永嘉帝并未下旨让在京的长公主,以及其他宗室前来,可是皇后和丽太妃却在无极观门前,看到了正下马车的一众皇室成员,甚至就连八大王在京的质子们也到了。


    丽太妃眯起眼睛,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忽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猛的一惊,揉揉眼睛,再去看时,却已不见了那人踪影。


    她的心怦怦直跳,一定是本宫眼花,看错了。


    否则怎会看到徐郎


    第309章 收网三(两章合一)


    “太妃,奴婢刚刚问小崔了,他说太上皇大限将至,圣上要代父册封。”


    嬷嬷凑到丽太妃耳边低声说道。


    小崔是金公公的干儿子,他奉命在无极观门前迎接丽太妃。


    丽太妃一怔,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有刹那间的恍惚。


    代父册封?


    皇帝要代替太上皇立她为后?


    想当年,太上皇准备迁居长寿宫,临行前的那一日,她在门外跪了四五个时辰,太上皇也没有松口。


    次日她的腿疼得不能走路,因此没能送太上皇出京,御史们却为此弹劾她,说她恃宠生骄,说她没有礼数?。


    皇帝的生母未封太后,这种于理不通的事,却被掩盖在那些御史们的弹劾之中,没人提,没人问,无论是皇帝还是群臣,全都装糊涂。


    她哭过,闹过,上吊过,这么多年了,她每年都要闹上几次,可是没有用,她还是太妃,无理取闹的丽太妃,而皇帝对她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漠。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还能代父册封!


    原来不用太上皇下旨,皇帝就能立她为太后!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皇帝肯定一早就知道,宗室皇亲们肯定也知道,至于那些文武百官,他们饱读诗书,精通律法,一定也是知道的。


    可是没有人提,十几年来,没有一个人提起。


    他们任由她满腹委屈,任由她成为笑柄,任由她哭闹。


    尤其是皇帝,明明一个代父册封就能解决的事,他却拖了十几年,骗了她十几年,现在太上皇要死了,他想当孝子,就要立她为太后了?


    可笑,太可笑了!


    丽太妃的心情,从乍闻消息时的惊喜,转瞬之间便恨意滔天。


    四十年了,他真以为他是龙子凤孙了?


    丽太妃恶狠狠地看向轿辇外面,忽然,那张脸再次映入她的眼帘。


    丽太妃下意识地又去揉眼睛,这一次,那张脸没有再次消失。


    像,真像,只是比起她的徐郎要苍老了许多。


    她的徐郎风华正茂,而这个人已经垂垂老矣。


    她的徐郎如果活到这个岁数,就是这样的吧。


    不,怎么可能,徐郎要更英俊,更萧洒!


    “太妃,肩舆备好了,您请下车吧。”


    丽太妃的思绪被打断,再去看时,那个老头已经不见了。


    她想,她一定是太气愤,导致眼花了。


    此时,太上皇仍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韩院使再一次诊脉,叹了口气:“太上皇的脉象越发微弱了。”


    永嘉帝悲从心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父皇还能支撑多久?”


    韩院使看了看角落里的更漏:“最多两个时辰。”


    这时,门外响起太监的声音。


    “丽太妃到——”


    “皇后娘娘到——”


    “六皇子到——”


    “七皇子到——”


    “八皇子到——”


    小皇子们跟在丽太妃和皇后身后,鱼贯而入。


    他们临来的时候已经被身边人叮嘱过了,所以一进来,便跪到太上皇榻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永嘉帝看着他们的表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下意识在七皇子身上顿了顿。


    而这一切落在三皇子眼中,他恨不得把七皇子一脚踢出去。


    本皇子为父皇做了这么多,父皇却还是多看老七。


    虽然近期父皇经常把老七带在身边,但是以往本皇子并未在意,老七背后无母族支持,年纪又小,根本不配与本皇子相提并论。


    可是现在不同往日,出了范秋筠的事,虽然父皇只罚我一年俸禄,可是我能感觉到,父皇对我是不同了


    丽太妃却只是远远地看了太上皇一眼,便移开了眼睛。


    这个老不死,还是那么面目可憎!


    禄王原本还在哭,听到丽太妃来了,哭声立刻中断,他道:“人来齐了吗?”


    三皇子打定主意要趁着给太上皇治丧,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


    他连忙说道:“来齐了。”


    福王却摇头:“没有,还差三个呢。”


    说着,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真:“你这孩子,怎么办事的,人呢,怎么还没到?”


    萧真忙道:“已经到了。”


    他冲着门外高声说道:“进来吧。”


    屋内众人皆是一怔,尤其是永嘉帝。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门口,大门徐徐打开,走进来的是两个少年。


    禄王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他那两个活宝儿子,碎大石兄弟!


    两人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腰杆挺得笔直,神情严肃。


    禄王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个不孝子,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他们不是应该上窜下跳吗?


    永嘉帝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禄王父子在这里,这两个孩子过来倒也正常,不正常的是他们和萧真的关系。


    刚刚是萧真让他们进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萧真和禄王府走得这么近了?


    佳宜藏了赵渊这么多年,现在萧真和赵渊一起回京,又与禄王府勾结,朕倒是没有想到,禄王府竟然也参与进来了。


    好,等过了今日,朕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下一刻,永嘉帝便看到了跟在碎大石兄弟身后的三个人。


    三个似曾相识的人!


    永嘉帝只是觉得这三个人似曾相识,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却已经惊呆了。


    这三人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和两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令大家惊讶的是,那两个中年人的相貌,与永嘉帝竟有六七分的相似!


    甚至还能从他们脸上看到几位皇子的影子!


    而最惊讶的则是丽太妃。


    她一眼认出,这个老者就是她刚刚在外面见过的,她没有眼花,她确实见到了。


    如果不是徐郎早在四十年前就去世了,她会以为这个人就是她的徐郎。


    “你们是谁,他们是什么人?”


    丽太妃的脑袋晕晕沉沉,莫名的恐惧排山蹈海般向她袭来,她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萧真,他们是什么人?”永嘉帝沉声说道。


    萧真声音冷冷:“他们是什么人,这要问问丽太妃,太妃娘娘,您来说说,他们是谁?”


    丽太妃脸色剧变,她用力摇头:“不认识,本宫不认识,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拖出去!”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丽太妃身子一颤,她紧张地环顾左右,没有人开口!


    可是下一刻,她便听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个原本躺在榻上等死的太上皇,正缓缓坐了起来。


    跪在榻前的小皇子们吓了一跳,最小的八皇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七皇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韩院使和王大伴一左一右将太上皇从榻上扶起来,太上皇冲着韩院使点点头:“老韩,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带着太医院的人出去吧。”


    韩院使躬身行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从江医正和韩老太医身边经过时,看了他们一眼,两人不明所以,但却下意识地跟在韩院使身后,其他几位太医也跟着一起退了出去。


    太上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萧真身上:“你也出去!”


    萧真:“太上皇,外孙”


    太上皇打断他的话:“这里都是赵氏皇族,关你姓萧的何事?”


    好吧,原来如此。


    萧真也想学赵时晴冲老头子翻白眼了,这时候想起要顾及脸面了,就好像你还有脸面一样。


    待到萧真也退出去,这屋里便只有姓赵的和赵家媳妇了。


    当然,还有那三个人。


    木门在萧真身后砰的一声关上,萧真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


    看到迎面走来的路乾,他微笑颔首:“路指挥使,辛苦了。”


    路乾望向紧闭的木门,问道:“萧大公子,本官刚刚听说禄王府的小公子带进去了三个人,他们是”


    话音未落,一把尖刀便刺进了他的胸膛。


    路乾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尖刀抽出,鲜血喷礴而出。


    “黎青何在?”


    打扮成随从的黎青从暗处走了过来,萧真冲他点点头:“这里交给你了。”


    黎青难掩心中的激动,冲萧真抱拳:“大公子放心,黎青定不负重托!”


    他从童州回来就坐上了冷板凳,先是被扣在衙门里,后来确定他与赵观月没有往来,才将他放出,但也没有给他安排新的差事,他索性称病在家。


    昨天,大壮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黎青望着倒在地上的路乾,他心里清楚,今天之后,路乾的位子便是他的了。


    萧真果然是他的贵人,一直都是!


    萧真继续向前走,撕杀声伴着刀剑撞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知道,这是御林军在内斗!


    一方是定国公在御林军里的亲信,一方是永嘉帝的人,双方势均力敌。


    燕侠提着刀走了过来,身后是赵观月,和沈望星泥鳅。


    “萧真,人救下来了,连根头发丝也没少。”


    萧真道谢,上下打量赵观月,又看向沈望星和泥鳅:“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


    萧真拍拍赵观月的肩膀:“一会儿你一个人进去,他们两个不用跟着了。”


    沈望星和泥鳅不解:“我们必须跟着啊,他一个人进去,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可是迎上萧真冷肃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缩缩脖子,不敢争辩。


    “好,我一个人进去。”赵观月看向几人,最后目光落在萧真脸上,“哥,你放心吧,我长大了。”


    这个哥哥,护了他十几年,从长公主府到无极观,从小时候不让人欺负他,到后来为他谋划,为他筹措,他们不仅是兄弟,更是能彼此交付后背的人。


    萧真微笑,前世你为我而死,今生我助你登上高位,后面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秋风中,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一路向前,直到,推开了那道门。


    门内,三皇子一脸错愕地瞪着太上皇:“皇,皇祖父,您,您”


    太上皇冷哼一声:“老三,让你失望了,你送来的那串香珠,只是让朕睡了几个时辰而已,还要不了朕的老命。”


    三皇子目瞪口呆:“不可能,这是鬼花子,鬼花子是剧毒”


    话音未落,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赵观月走了进来。


    看着面前本该五花大绑等候凌迟的人,三皇子面如土色。


    “让我告诉你吧,鬼花子的确是剧毒,但是你送来的那串香珠里用的鬼花子,却多加了一味药材,刚好能克制住鬼花子的毒性,副作用就是会昏迷几个时辰,昏迷的症状与鬼花子毒性发作一模一样。”


    三皇子还是无法相信,配制鬼花子的内侍胡德是他府里的人,香珠制成,胡德就被灭口了。


    就连替换香珠的沈望星和泥鳅,也不知道香珠里用的是什么毒。


    看到三皇子脸上的错愕,赵观月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像是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


    “因为胡德深知他为你制毒,是一定会被你灭口的,在你眼里,他只是蝼蚁,可是蝼蚁也是生命,他不想白白死掉。


    他逃不出王府,他也杀不死你,他在死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了一串无毒的香珠。


    你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被你视如草芥的内侍,临死前摆了你一道。


    你是不是很失望,皇祖父只是美美地睡了一觉,你没能杀死他老人家,你想嫁祸给我的计划落空了。”


    三皇子脸上的肌肉不住抖动,他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可是手抖得厉害,他只能求助般地看向永嘉帝,却正对上永嘉帝那吃人的目光。


    “畜生!”永嘉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上的失望能说明一切。


    “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谋害你的祖父!”


    三皇子大吃一惊,父皇是什么意思?


    父皇这是要舍弃他了吗?


    他后退几步,惊惶失措。


    “朕可不是他的祖父,他的祖父在那里站着呢。”


    太上皇指着那名老者,说道:“徐林,你都听到了?你的侄孙谋害朕,朕是不是该诛你徐家九族?”


    徐林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个儿子也跟着一起跪下。


    他们被甄五多囚禁了快两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两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现在的他们,早已不是魏家庄子里的闲汉,现在他们是惊弓之鸟!


    “太上皇饶命啊,我大哥就是个老畜生,他的子孙都是小畜生,他们全都该死,太上皇您要杀就杀他们,不要连累我们啊!”


    第310章 收网四(两章合一)


    永嘉帝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此时,他才出声:“父皇,老三虽然恶毒,但他也是您的孙儿,您可以将他贬为庶人,亦可将他除族,可他是皇室血脉,却是不争的事实。”


    太上皇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听他这么说,冷哼一声:“魏氏,人证在此,还不跪下认罪!”


    丽太妃怔了怔,才意识到魏氏是她。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此时此刻,她的脑袋已经是一片浑沌。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酷似徐郎的老头子究竟是什么人?


    “魏氏,说话!”太上皇厉声喝道。


    丽太妃双腿一软,身子便向下坠去,嬷嬷想要扶起她,却被她拖得跪倒在地。


    “太上皇,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丽太妃的声音飘飘忽忽,如同断线的纸鸢在狂风中挣扎。


    “听不懂?那朕就说给你听,这个人姓徐,名叫徐林,另外这两个是他的儿子。


    徐林有个孪生哥哥,名叫徐昆!


    魏氏,徐昆何许人也,你应该还记得吧,要不要朕给你详细说说?”


    丽太妃的脸色苍白如纸,完了,都完了!


    可是她不能承认,否则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太上皇说笑了,臣妾不认识这个徐林,更不知道什么徐昆。”


    太上皇冷笑一声,对徐林说道:“朕给你一个机会,介绍一下你的兄长,若是说的好,朕给你留个全尸。”


    徐林虽然混不吝,可也知道摊上事了,他被带来之前,那个姓甄的小老头就叫来一个厨子,当着他们父子三人的面吃起了涮锅子,厨子在旁边切片,边切边涮。


    小老头还说,若是太上皇把他们切片涮锅还不解气,说不定就要剁馅汆丸子


    他吓得当场就尿了。


    所以现在太上皇说要给他留个全尸,留全尸啊,这就意味着不涮锅子也不汆丸子。


    徐林顿时来了精神,横竖是死,与其被切片剁馅,谁不想死得舒服一点?


    “小人徐林,与兄长徐昆乃是孪生兄弟,我们从小就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兄长比小人会读书,他虽然没能金榜题名,可也得了官老爷的青眼,让他入府为幕。


    可小人这兄长是个多情种子,走到哪儿就洒到哪儿,而且专搞良家女子。


    他搞了不少女人,也给我们老徐家惹了不少麻烦,更是因为这事,一连换了两三个东家,后来跟了魏知县,却又和魏家小姐搞到一起。


    兄长当时已经有妻有儿,魏家小姐自是不能做妾。


    魏夫人得知这件事后,就把兄长逐出府去。


    可偏偏这时,那魏家小姐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不久便进宫选秀了。


    兄长本就是个多情的,与魏家小姐分手后伤心了一阵子,便又有了新欢。


    原本我们都以为,兄长和魏家小姐从此便是陌路,再不会有半分交集。


    只叹天意弄人,谁也想不到后来发生的事。


    那魏大人是一县之主,兄长慑于权势,只能带着妻儿去投奔岳家。


    前面说了,小人兄长就是个多情种子,他投奔岳家后就和小姨子勾搭上了,他和小姨子一起跪在大嫂面前,求大嫂成全他们。


    小人的大嫂一气之下,便同意与他和离。


    虽说这事错在大哥,但是小人的侄子是徐家骨血,他们虽然和离,侄子只能留在徐家。


    谁也没想到,和离之后,大嫂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女人大归回娘家本就日子艰难,更何况还怀着孩子。


    眼看那肚子越来越大,娘家人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正在这时,有个京城来的贵人找到大嫂,要带她和她的母亲一起带到了京城。


    做为交换条件,那个贵人帮她从我们徐家要回了儿子。


    大嫂生下一个儿子,可是她还没给孩子喂奶,那孩子就被贵人抱走了,还是那个贵人亲自将孩子抱走的。


    不久,我大嫂,连同她的长子,以及她的娘家人,先后死于意外。


    只有她的妹妹,也就是我兄长的小姨子因为没和他们住在一起,才多活了几天。


    小人的兄长和小姨子成亲,成亲当晚,兄长便扔下新娘子,和新欢双宿双飞。


    小姨子一怒之下毒死了新欢,自己上吊了,那新欢的娘家不好惹,将小人的兄长打个半死,并且扔到城外。


    那晚特别冷,小人的兄长身上有伤,又不敢回城,只好躲到破庙里取暖,夜里破庙走水,小人的兄长被烧死了。”


    徐林说到此处,还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当年他真的以为徐昆是死于意外,直到他被那姓甄的胖老头关起来,才渐渐明白,徐昆的死说不定是人为,否则怎会那么巧呢。


    他继续说道:“兄长死后不久,便有人找到了小人,来的是个管事,他说他家主子姓魏,有钱有势,魏家有个亲戚与小人的兄长有旧,念在小人是故人兄弟份上,想要给小人一份富贵。


    小人读书不多,便信以为真,带着两个儿子跟着他一起来到京城。


    那管事将小人和小人的两个儿子安置到庄子里,还让小人做了管事。


    这一住便是很多年。


    这些年里,小人渐渐知道,这庄子是宝庆侯府魏老夫人的陪嫁,说真的,这些年小人父子在庄子里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吃得好住得好,说是管事,可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庄子里另外还有管事,小人父子只管养着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让我们出门,我们只能住在庄子里。


    后来小人终于明白,那魏老夫人不是想要养着小人父子,而是担心小人父子的脸被外面的人看到。


    小人一直在想,为啥怕被人看到,直到刚刚,小人看到了圣上和三皇子,小人这才恍然大悟。


    圣上,您长得和小人年轻时候,不是,是和小人的兄长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您若是不信,就看看小人的这两个儿子,你们三个站在一起,就是亲兄弟啊!”


    “放肆!休得胡言,来人,把这个狂徒拖出去乱棍打死!”


    永嘉帝其实早就怒了,在徐林说到魏知县和魏家小姐时他便暗道不好,可是他不能阻止,否则便是心中有鬼。


    直到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徐林越说越难听,就差直接说出,当今皇帝就是徐昆的儿子。


    永嘉帝龙颜大怒,可是门外却没有人进来,只有他身边的两名内侍胆颤心惊地想要去拉徐林,但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徐林的衣裳,就被碎大石兄弟一人一脚踹出老远。


    开啥玩笑,甄老爷子把这三个人交给他们,若是被人乱棍打死了,甄老爷子能饶得了他们?


    吃人嘴短,他们可是吃了甄老爷子不少好吃的,别以为他们是王府公子就不会挨饿,这哥俩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是常有的事,甄老爷子说了,只要今天的差事办好了,以后京城里所有的酒楼,都能挂他老人家的账!


    听听,这气魄,就说服不服吧!


    碎大石兄弟的这一脚,彻底踹破了永嘉帝和丽太妃那留存不多的脸面。


    永嘉帝恶狠狠看向禄王:“皇叔,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孙子,大逆不道!”


    禄王一脸委屈:“你这话说得不对,本王的孙儿哪里做错了?


    他们贵为太祖子孙,难道还要在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奸生子面前伏低做小?


    太祖爷啊,您在天上看着呢,您的子孙后代被欺负了!


    呜呜呜~”


    永嘉帝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奸生子,奸生子!


    禄王这个老混帐竟然敢说他是奸生子!


    他还来不及发火,福王便道:“是啊,太上皇,这两个孩子可是您的侄孙,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奸生子欺负吧,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太上皇哼了一声,对丽太妃说道:“魏氏,你与人私通,偷梁换柱,混淆皇室血脉,你可认罪?”


    丽太妃本就不是聪明的人,更没有应变之能,此时早就慌了:“什么徐林徐昆,臣妾不认识,不认识,臣妾更没做过换孩子的事,没有做过!”


    太上皇冷笑:“徐林可只字未提是你换走了孩子,你这是主动承认了?”


    丽太妃拼命摇头:“没有,没有,不是,真的不是!”


    太上皇声音冰冷:“当年你与孟淑妃差不多时间怀孕,你想争宠,又担心不能一举得男,便伙同娘家堂姐,也就是还是宝庆侯夫人的大魏氏,寻来几个和你相同月份的怀孕妇人,而其中徐昆的妻子邹氏,是你特别点名要的。


    你想让奸夫的儿子成为皇子,日后坐上龙椅,为此,你让大魏氏将朕的皇长女关在庵堂里,一关就是四十年!


    这些年来,那野种享尽荣华富贵,又鸠占雀巢,骗了朕的皇位朕的江山,而朕的皇长女却被剃了光头在田间劳作!


    魏氏,你好毒,好狠,朕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丽太妃如坠冰窟!


    他都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阿姐不是说她处理得很干净吗?


    明明死了那么多人,但凡和这件事沾边的全都杀了,为什么还是走露了风声。


    皇长女,对了,皇长女,老不死说了两次皇长女。


    电光火石间,丽太妃想到了一个人。


    佳宝长公主,那个太上皇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女儿,就是皇长女!


    可是怎么可能?


    丽太妃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明明送到善堂了,本宫还派人去看过,看到有人将那孩子抱养走了。”


    太上皇冷笑:“你的好阿姐为了掩盖罪行,杀了那么多人,就连你那奸夫徐昆也被杀了,可却唯独留下了徐林,她养了徐林父子这么多年,难道是心善吗?


    她担心区区徐林还不能威胁到你,所以她便将朕的女儿也捏在手中。”


    丽太妃怔了怔,她早就猜到阿姐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她想过会是稳婆,会是某个内侍或者宫女,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徐林父子,更没想到,她的女儿也在阿姐手里。


    但是很快,她的关注点便转移了。


    “你说什么?徐郎是被阿姐害死的?他不是死于意外吗?”


    一声徐郎出口,便等同于所有罪行全部认下了。


    永嘉帝心中恨意滔天,他以为她只是一心向着娘家,才会护着宝庆侯府护着朱玉!


    直到此时,他这才明白,不是丽太妃向着娘家,而是魏老夫人抓住了她的把柄,所以她不敢不从。


    从小到大,他知道这个亲娘是个蠢的,他也无数次嫌弃过她,可他却从未想过,他竟然不是她亲生的!


    而三皇子早已呆若木鸡。


    前一刻他还为谋害太上皇被识破而恐慌,下一刻,他竟然不是太上皇的孙儿,不,他根本就不是皇室子孙,他只是一个登徒子的孙子。


    这些日子,三皇子承受了很多,和范秋筠的奸情暴露,乔贵妃被禁足,冯佳荷自缢,可他没有倒下,因为他还有希望。


    杀害太上皇,嫁祸赵观月,便是他的希望,只要把父皇交给他的这件差事办好,他便能逆风翻盘。


    他怀揣希望,一直撑到现在。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即使这件事办成了,他也和那张椅子无缘,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真正的龙子凤孙。


    他只是一个冒牌货!


    他是皇子,他含玉匙而生,他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他有着身为皇子的骄傲。


    可是现在全都毁了,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的一切全都毁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丽太妃!


    就在这一刻,绷紧多日的那道弦终于断开了!


    三皇子崩溃了!


    他忽然冲到丽太妃面前,一把便将跪在地上的丽太妃推倒在地:“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已经进宫了,你已经得了圣宠,只要你安安份份,你就能荣华到老,你为何要这样做啊,你害了父皇,也害了我,也害了我!”


    碎大石兄弟看不懂了,好心提醒:“喂,那个谁,你别搞错啊,你压根就不是皇家的种,即使她不这样做,你也不是皇子,你阿爷是那个姓徐的色坯。”


    三皇子脑中轰鸣,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了,他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他要杀了丽太妃,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