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所有的椅子都黏在了桌上, 以四脚朝天的姿势浮空在桌面。


    地面是足够空荡的,点餐屏幕上,即刻播报着四位数的餐食早已制作完成,餐台前却是看不到一丁点的食物。


    江清欢看着被数字挤压到密密麻麻的狭窄屏幕,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也不是什么数字,又只是一团乱码。


    刻意混淆了视听,打乱了认知,这样胡乱的看不出意义的文字,只会让她没来由的产生恐惧。


    因为看上去分明是很熟悉的文字,但是仔细一瞧,又是胡言乱语。


    在梦里, 江清欢没有感觉到饥饿, 所以她绕过了点餐区域, 径直来到了后面的游乐场。


    实际上,随着时代的变迁,快餐店的游玩区域早已被拆除。但江清欢踏入进来时,感觉整个风格都格格不入。


    因为分明周围的装修是现代风格的,但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儿童乐园依然存在。甚至整体的颜色比餐厅的外观还要鲜明,散发着一股暖洋洋的不适感。


    滑滑梯是红色的,城堡是紫色的,旁边用于扶手的栏杆则是鲜明的黄。


    江清欢还未进入, 就已经嗅到了滑滑梯所散发出的塑胶气味。


    身着亮红色套装的吉祥物,被黏贴在了滑滑梯的中央。她依稀记得吉祥物应该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鸡,因为这家店的鸡肉类食物做得很美味。


    想想就有些地狱。


    不过当江清欢望过去时,黏贴在正中央的果然不是鸡,而是融合了很多动物特征的, 她也无法说的上来品种的古怪生物。


    只是显现出的边缘很像鸡,仅此而已。


    毕竟鸡没有扭曲到抽丝的脖子,更没有蓬松如面包的头颅。


    餐厅顶端隐藏在角落的播报声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断重复着的“欢迎光临”,实际上一位客人都没有。


    一尘不染的儿童游玩区域,更是没有员工与客人的出现。


    所有的所有都在悄然无声的进行,除了电子音作为番茄酱用于调剂,一切如常。


    江清欢小时候很喜欢吃这家店的草莓圣代。因为草莓果酱放得足够多,搭配底下的牛奶冰淇淋,就会中和圣代的过于甜腻。


    她永远记得那种味道,包括每次进入这家店时的怀揣着的期待感。


    当然,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那会儿还有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优惠券,她能和卫晏池挤在一起,看优惠券上的食物图案,彼此斟酌哪一个最美味。


    那会儿也还没有出现能够扫码的机器,儿童套餐里的玩具,每一次的出现都很有新意。


    眼下,江清欢看着旁边的菜单舔了舔唇瓣。上面写着新品的草莓圣代买一送一,她很想品尝。


    不过没有员工的餐厅,又该如何点单呢?


    口袋里传来了熟悉的滚烫温度,江清欢掏出来一看。


    快要被她遗忘的姜饼小人被她拿起后,就在江清欢的掌心俏皮地舞动。它那小小的头紧贴在了江清欢的指尖,身体旋转着旋转着,最终变为了一杯美味的草莓圣代。


    棕黄色的身体不复存在,变为了洁白绵软的冰淇淋,黑豆般的眼睛也消失不见,变为了淋在圣代顶端将欲滑落的鲜红果酱。


    姜饼小人的手化为了贴心的勺子,江清欢顺势接过,挖了一勺冰冷的圣代。


    入口即化,浓郁的奶油香混合着草莓味,一起流入了喉咙,最终坠入到胃里。


    果然还是熟悉的甜到发腻的味道,缓解了身体的饥饿后,江清欢捧着圣代进入到了餐厅的深处。


    最深处的颜色仍旧五彩斑斓,像是打碎掉的万花筒,散落在了各处。


    只是到了后面,仍然没有新鲜建筑的出现,还是熟悉的儿童乐园。


    儿童乐园的滑滑梯随着江清欢的走动,而拉长了不少,一直蔓延到了墙边,颇有一种江清欢不过去,就不会停止下来的架势。


    无奈,江清欢打开了围住的栏杆,抬脚跨了进去。


    脚下踩着的拼图地垫足够柔软,里面还放满了五彩的塑料球。滑滑梯的旁边是一个不大的池子,各种形状的塑料球将这里堆得满满当当的。


    解决完手里的圣代后,江清欢将塑料杯压扁,又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梦里的一切都是不受规则的限制,所以塑料杯变为了扁扁的邮票,安安静静地窝在她的口袋。


    江清欢拍了拍手,走过去游玩。


    新鲜的设施又出现在了滑滑梯旁边,现在不大的儿童乐园被打扮得非常充实。


    周围没有人,也就意味着江清欢可以独自在里面进行玩耍,甚至可以玩好久。


    她爬上了滑滑梯,顺着光滑的梯面向下滑行。


    很顺利的一次玩耍,可江清欢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就此传来。


    起初,她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继续滑行下来一次。这下,所有的声音就听得非常清晰了。


    果然,她没有听错。


    随着她的游玩,周围也适时地出现了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只要她一直玩耍,这声音就不会停歇。可一旦停止下来,声音也会瞬间消失。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悬挂在一旁的秋千被莫名的越推越高,推动到了最顶端时,江清欢看到翠绿色的秋千悬停在了正中央,与地面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条。


    停滞了约莫几秒,又瞬间坠落下来。


    刮起的一阵清风吹乱了江清欢的发丝,旁边的秋千仍在不知疲倦的晃动着,哪怕它的座位上空荡荡的。


    坠落下的秋千越来越高了,伴随着不断地嬉笑声。江清欢还未好好享受由秋千带给自己的乐趣,就眼见着秋千荡到了最高点。


    在最高点的地方,秋千的绳子延长着,延伸到了天花板,完全穿透了进去。


    这是秋千的最后一次推动,很明显,它的力气很大。


    因为天花板破开来了。江清欢看得很清楚,从那里裂开了一道宽大的缝隙,将秋千的顶端吞噬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是漆黑的,即便江清欢努力抬头,都望不见内里的景象。


    秋千只是被含住了一会儿,又坠落到了地面。


    这次延伸的线条来到了江清欢的面前,孩童的嬉笑声在逼近,秋千在邀请自己的坐落。


    江清欢欣然接受,坐在了狭窄的板子上。


    秋千没有人推动,可秋千在越荡越高。


    荡到了脱离地面,荡到了最高点,江清欢能完全感觉到顶灯的炽热,伸手就能触碰到天花板。


    不,不是天花板,是刚刚秋千撞开的那一道口子,那是可供进入的隧道。


    江清欢的手扒住了隧道边缘,她离开了秋千,进入了这条莫名的隧道。


    身后的所有都在关闭,秋千又回到了原处。


    那被塑料球灌满的池子内,江清欢看到彼此堆叠在一起的球,越摞越高,像是彩色的托马斯火车,在奋力追寻自己的踪迹。


    她毫无顾忌的进入了漆黑的隧道,直接跳了下去。


    隧道内里是深蓝色的游泳池,很像是本该出现在餐厅后的地带。


    不过餐厅后面又为何会有个游泳池,而且居然是在餐厅的天花板上…江清欢来不及猜想,也懒得去理解这光怪陆离的梦。


    她站定在了冰冷的地面,唯一的温度来源于放在口袋的塑料杯。


    江清欢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通道,那里已经完全关闭,是位于游泳池的上方。


    游泳池内的色调没有餐厅里那么温馨,整体都是冰冷的淡蓝。周围没有人影,更是听不到人声,就连潺潺的水流声也消失不见。


    恍惚间,江清欢以为自己又来到了最初进入的地点。


    不过认真观察,才发现与一开始进入的样子大相径庭。


    因为平静无波的水面中央,矗立着一个大象滑滑梯。


    大象滑滑梯的颜色应该也是深蓝,又或许是很少清理而暴露出的灰色,总之颜色尤为古怪。


    想要进入这滑滑梯,就必须踏过水面,江清欢思考着。


    大象的卷曲鼻子是滑滑梯的身体,至于其他部位则是起到了支撑的作用。


    江清欢决定后,她抬脚踩在了水面。


    波光粼粼,光滑的镜面泛滥起了层层涟漪。踩在上面没有任何感觉,江清欢向前方滑行着。


    水,平静的水,只会给予她推波助澜的力量。很快,江清欢进入了大象的内部。


    滑滑梯的构造都是大致相同的,她在里面站好,透过大象的眼睛望向了外面。


    游泳池非常安静,刚刚显露出的层层涟漪也已消失不见。


    江清欢定定地看着过于平静的水面,又检查了一番大象的鼻子。


    从外面来看,通道是开启的。


    可当她走进内部,才发现大象的鼻子实际上是被堵得密不透风的。换句话来说,这个滑滑梯处于损坏状态。


    她只能站在身体里,无法出去。


    想出的办法被这一发现彻底打碎,江清欢只好注视着水面。


    平静无波的水面骤然卷起了层层浪花,雪白的浪花拍打在大象的身体。大象的鼻子高高扬起,喷出了雾蒙蒙的水珠。


    游泳池的天花板亮了起来,照亮了一切。


    过大的月亮砸向了水里,卷曲的漩涡像是脆筒,将周围的所有清理干净后,月亮升腾而上,江清欢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


    以“站”来形容其实并不贴切,因为那人的下半身是完全隐没在水里的。


    脸倒是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亲切。


    因为恰恰就是当时在实验室里遇到的男孩,也是自己的哥哥阿卫。


    嗯…祂现在的名字姑且只是“阿卫”。


    阿卫现在的状态和当初相遇时很不一样。因为相隔之近,江清欢能清晰的看清祂的脸上布满了晶莹剔透的鳞片。


    这鳞片她描述不上来。不像是蛇类也不像是动物身上该带有的鳞片。


    从外观上来看非常的尖锐,偏偏又色泽极为美丽。稍一不留神,这鳞片的颜色就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转换。


    鳞片附着在了祂的脸上,没有风吹过,但江清欢能看到这些小小的装饰物微微掀起,半块就快要脱离了脸颊,将欲未落的姿态看上去非常的不舒服。


    强压下想要替阿卫剥落鳞片的冲动,江清欢继续将目光落在了其他地方。


    阿卫注意到了自己,祂正慢悠悠地用手撑在滑滑梯一侧,用另一只手搅动着泳池中的水流。


    哗啦哗啦的水声不断,江清欢眼见着那短发逐渐延长,融入到了水中,变为了飘逸的藻绿色海带后,她听到了阿卫的声音。


    “又见面了,江清欢。”很轻很轻的语气,比起询问来更像是打招呼,


    江清欢抽出了紧贴在口袋中的压扁塑料杯,放在手中仔细打量。


    明明清理干净的杯中,在拿出的一刹那,又溢满了奶油,变为了半只崭新的圣代。


    只不过这次的圣代是软塌塌的,连基本的形状都没有保持,看上去也很难吃。


    江清欢撇撇嘴,举起了杯子,将多余的圣代全部倒入了水中。


    仅仅只是滴出来一瞬间,阿卫就游到了她的面前。


    祂抬高了自己的上半身,全权接住了江清欢倒下的全部圣代。


    一点一滴的,所有的圣代尽数被阿卫舔舐了干净。


    江清欢注意到祂有在伸出舌尖仔细品味,只是快速回到口腔的舌尖,就连色泽都与人类的很不一样。


    是漆黑的、分叉的、纤细的,因为顶端沾染了一点圣代的白,所以像是黑夜里洒落的雪花,很快缩回了口腔。


    如果能扒开阿卫的嘴,江清欢真的很想看看祂的口腔构造,感觉非常的新奇。


    她如是想着,耳畔又落入了阿卫的声音。这几句谈话都没有在脑海里串联,声音回荡在了泳池里。


    “很美味。你很喜欢吃这类食物吗?”祂眯起眼眸,愉悦地询问起江清欢。


    江清欢反问:“可是这些不是你的吗?”


    塑料杯也随着水流晃荡到了阿卫的嘴中,祂卷起舌头将杯子带入到自己口中。连带着江清欢的唾液,全部吞咽进去。


    祂吃东西时是没有声音的,对于刚才江清欢的问话,祂也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说:我喜欢很多报纸或者杂志里的游戏栏目。


    这些栏目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或者是有趣的数独游戏,我都会单独用剪刀将它们剪出来,和卫晏池拼拼凑凑黏贴成了一本本子。


    这算是错题集的雏形,我们把这些栏目都变为了一本本本子。


    上学时,学校也会要求订阅一些报刊杂志之类的。


    我向来喜欢全订,因为每一本杂志有每一本的特色之处。作文选的杂志里有很多同龄人写的文章,至于科幻和益智类的杂志里,也教会了我很多的知识。


    卫晏池也会全订这些杂志。不过他们的杂志就和我们的内容大不相同,里面有很多复杂的习题。比起杂志来,他们的报刊很多。


    薄薄的一张报纸,散发着油墨香。


    因为年代久远不知印刷了多少次的缘故,上面的图案都漆黑到模糊,就连人影都看不清。


    这么一大张的报纸,正反两面通常都是英文阅读。


    而且这类阅读都会有个特点,那就是文章在正面,而所有的完形填空或是选择题都会在反面。


    可想而知,做这些报纸时,又多么的难受。


    我和哥哥窝在一起写作业时,这种翻阅报纸的清脆声音,都快成为了我的白噪音。


    直到我也到了卫晏池那个年纪,请了半天假第二天回到学校时,我感觉桌上堆着的试卷成为了千层雪。


    雪花飘飘,雪花飘飘。


    ————《三色杯》


    第82章


    阿卫优雅地解决完杯子后, 伸出手在江清欢的眼前晃了晃。


    “你在看什么?”祂问。声音随着水波流动。


    江清欢才发现祂的指甲是漆黑的,像是涂抹上了一层指甲油。在月色的照耀下,又显得无比光滑。


    阿卫那如海藻般的长发四散开来,随意地飘荡在了水面。涟漪泛起,铺开的长发在水中荡漾。


    那是一种静态的美,江清欢欣赏了片刻,恍惚间听到了阿卫在哼唱。


    竟又是那首熟悉的没有任何名字的旋律,祂的声音也变得缥缈。


    从远至近的飘忽过来,像是薄纱轻抚过江清欢的脸颊, 又像是潜伏在深海里的海妖塞壬。


    塞壬的美妙歌喉是最甜美的毒药,而游动到江清欢身前的阿卫,她看到祂又竖起了一根细长的手指。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在唱什么?”


    “我吗?我在唱你喜欢的曲子。”


    阿卫笑着,又仰面落入到了水池中。


    池水翻滚,卷起了小小的漩涡,顺带着也将祂那湿漉漉的发重新铺开。


    春卷皮在热锅上浮出了薄薄的一层, 这些绸缎般的黑发也在渐渐成熟。


    江清欢不解, 她不明白自己爱听的旋律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只是趁她分神之际,阿卫挺起了上半身,祂轻笑着蹭上了江清欢探出滑滑梯的手,又耐心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然不会是我,我又怎会吃了你?我只是在渴求你吃了我。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我的渴望。我在品尝你的气味,感谢你、感谢你还愿意让我触碰到你。现在我吃饱了,不,我仍不满足。”


    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大段话,江清欢看着阿卫捧起了自己的掌心,紧贴上了她的脸颊后,她也感受到了那些鳞片抚摸上去的触感。


    并非是滑腻的,相反,甚至摸上去有些坚硬。


    每一块鳞片的纹理走向都不相同,摸起来有点像是坠在玫瑰花枝上的尖刺。但是不痛,只是有些酥麻。


    阿卫的脸颊连同眉眼,只要是肌肤存在的地方,都被这种鳞片覆盖。


    这样的外貌之下,使得江清欢能更加清楚的看到祂的眼神。


    欣喜愉悦的,还有隐隐的期待,以及落寂的伤心?非常复杂的眼神,江清欢拍了拍阿卫的脸颊。


    声音很轻,阿卫的表情变得欣喜若狂。


    “对,没错,就是这样。”祂在夸赞自己拍脸的动作。


    江清欢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祂。


    指腹贴上了那湿滑的唇瓣,阿卫侧着头眯起了眼眸,诱哄着继续说道:


    “那么现在,我吃饱了,你要下来看一看吗?”


    水波逐流,被搅动开的透明水池内,阿卫朝着江清欢招了招手,顺势往水下一指。


    长发散开了,露出了本就有的游泳池。


    两缕发丝垂落在了祂的脸颊两侧,江清欢注意到那些鳞片暴露出了狭窄的缝隙,仿佛在代替阿卫呼吸。


    正是因为祂的这一动作,也得以让江清欢看到了祂的全部身体。


    不是每个童话故事里都会有美人鱼,面前阿卫的下半身很明显没有鱼尾,也没有鳞片的附着,祂甚至没有可以用“下半身”来称呼描述的躯体。


    没有飘逸的鱼尾,有的只是章鱼的化身,底下全是触手。


    一条接着一条,缠绕在一起,彼此交叠呼吸鼓胀,肿胀成了一种极为透明的色泽。


    偏偏每一粒突出在外的吸盘边缘,都呈现出蠕动的波浪形态,像是一滩滩会蠕动的海涡虫。


    江清欢欣然接受了祂的提议。她顺着触手,滑到了水下,一直沉浮到了泳池的最底部。


    底下的世界豁然开朗,不再是狭窄的,映入江清欢眼帘的是一个透明的房间。


    房间是四四方方的,能从各个视角观赏到全部的景观。


    江清欢惊叹于自己下水后还能呼吸,惊讶于没想到水下居然还有如此崭新的世界。


    从远处望过来,根本看不出这些变化。


    触手卷绕上了她的腰肢,江清欢被触手托举着,一点一点接近这块房间。


    所有的水流,奔腾的水流都在接近房间时快速的四散开来。水下的世界也是和上头一样,弥漫着深蓝色的黑。


    周围的水流像是流淌而下的壮观瀑布,江清欢的手搭在了那条粗壮的触手上。


    前头还在游动的卫晏池停滞了片刻,那触手的吸盘涨成了一枚小小的气球,全然包裹住了她的指腹。


    “你要带我去哪里?”水下,江清欢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当然是回家。”阿卫游动着。


    所有的触手都不得章法的四散开来,每一个吸盘都吸饱了汁水,涨大成了肉瘤。饱满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很像是快要睁开的眼睫。


    没有游太久,江清欢就被带入到了房间内。


    这个陌生的房间外是没有门的,她记得刚才自己是与阿卫,直接穿透了门,进入到了内里。


    房间内也很单薄。能够说得上名字的家具,也都像是用水流搭建而成,是高饱和色调会流动的质感。


    江清欢站定在一片晶莹剔透的水下,看到阿卫朝自己露出了欢欣的笑颜。


    “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祂的手朝她摊开。黏连在五指之间的是类似于海洋生物的透明的蹼。


    江清欢抬头,启唇嗫喏着唤出了祂的名字。


    “阿卫,卫晏池,卫晏池?”


    “嗯?”触手搅动起了一扇水帘,朝着江清欢滑动过去。


    “卫晏池?这是你给我取的新名字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很好听,有什么寓意吗?”卫晏池应下了,祂愉悦地摆动着自己的触手,肆意将水流塑造成了江清欢喜欢的形状。


    祂在江清欢的面前欢快地舞动着,整个身躯都染上了名为“喜悦”的气息。


    波流阵阵,卫晏池闪现到了江清欢的面前。


    分明没有告诉祂这三个字该如何书写,可卫晏池理解透彻。


    祂利用触手内部喷出的漆黑汁水,在透明的水幕上一笔一画留下了江清欢所取的名字。


    汁水能够存在的时间不长,很快,这些文字的笔锋就被刻意拉长,滴落在了水面,荡漾成了一圈圈的圆形饼干。


    “我的名字是不是这三个字?我有、我有在正确的表达吗?”卫晏池回头,望向江清欢,轻声地询问起来。


    祂用触手指了指水中还未消散的名字,又回头望向了江清欢:


    “谢谢你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想这应该是个相当好听的名字,就像你一样。”


    阿卫笑着,连带着脸颊上的鳞片都在颤动。


    到了水下,鳞片的颜色就暗淡了不少,江清欢向祂解释了名字的由来。


    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给阿卫起这个名字。


    可能因为和她的名字很匹配?又或许只是因为“阿卫”这个名字很明显是其他人随口胡扯,而跳出来的潦草代号。


    她问:“阿卫,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也没多久,我只是一直在等你到来,一直在等你发现。”顺水推舟之下,卫晏池的触手探及到了江清欢的脸颊,紧接着,祂的声音适时地传来。


    “你给我起了我喜欢而且合适我的名字,那么作为报答,我会邀请你看我们的过往。”


    “不起名字也可以看吗?”


    这次轮到卫晏池沉默了。江清欢听到了祂的偷笑,紧接着触手从脸颊落到了她的头顶。毛绒绒的触感,大概是在抚摸自己的发丝。


    “当然可以,我愿意奉献给你看我们的所有。”卫晏池的声音,透过触手,落在了江清欢的耳畔。


    “不过过往又是什么?是我们以前的事情吗?”江清欢忍不住问。


    “正是如此。入梦来也是因为这些。”卫晏池点头。从祂的身体里又窜出了一条新鲜的触手,邀请起了江清欢。


    “快来吧,来我这里就会拥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江清欢的手指向了卫晏池那平坦的小腹,冷不丁开口:“可是你现在没有哺育袋。”


    “好孩子,我现在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卫晏池无奈摇了摇头。触手不知何时又演变为了祂的手。


    那手连带着黏连的蹼,将江清欢的掌心紧紧包裹其中,旋即,祂继续细致的解释起来:


    “因为我是最初始的阿卫,按照时间线来推断,我才刚认识了你,又怎么会拥有这里呢?来,你摸摸看,哺育袋是后来才长出来的哦。”说完,卫晏池爱怜的望向了江清欢,引导着她的手触碰上了自己的腹部。


    手覆盖在上面一瞬,江清欢听到身后的阿卫发出了满意的喟叹。这里只是小腹,也没有随着她的抚摸而发出变化。


    这是最开始在实验室里,认识到的阿卫。


    然后,祂拥有了一个江清欢为祂取的名字。


    卫晏池


    小腹的温度是冰冷的,江清欢收回了自己的手,身后卫晏池的眼神有些落寂。不过很快,祂用手作为教学材料,详细的向江清欢解释起了哺育袋的由来。


    “是这样的呢。我在这里用触手划开了一道口子,难闻的鲜血与腐烂掉的肉则被我隐藏了起来。这里存放着我所有的营养物质,连同我最珍贵的心脏,统统都放入了这里。”


    “只是期盼着,盼望着你有一天的到来垂青,我将这里打造成了你最喜欢的地方。” ——


    作者有话说:偶尔喜欢下雨,惧怕打雷,特别是夏天的雷阵雨,我不太敢想。


    在我小学的时候,我印象最深刻。


    那会儿快要临近放学了,最后一节是班主任开的班会。


    本来就下起了雷阵雨,导致我们都不能跑出教室玩耍,所以心情难免不是很灿烂。


    也就在这时,我记得当时的教室是在三楼吧,先是闪过了一道足以照亮天空的闪电,然后紧随其后的就是轰隆隆,如履平地的一声惊雷。


    我看到不仅仅是教室被这电闪雷鸣彻底照亮了,还看到不管是炸开的雷还是闪烁的电,弥漫着的颜色都是粉红色的。


    是粉红色的,渲染了整片天空,像是盛开的大片大片往下凋零的樱花。


    我记忆犹新,后来也和小学时的同学有聊过这件事情,可她们都说自己不记得了。


    事到如今,我都快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是否有遇见过那种事情,又是否只是我的课堂臆想呢。


    我不清楚,我也懒得证实。


    ————《粉》


    第83章


    祂的触手流连在了小腹中央, 旋即尖锐的口器从嘴中冒出。在这柔软的表面,快速破开了一道口子。


    纤细的口子被完全拉开,从内里流淌而出的是漆黑的液体, 而没有任何肉类的组织。


    “哺育袋是因为我而诞生的吗?”江清欢看着小腹逐渐愈合上后,轻轻问道。


    “不、不是的,当然不是的,是我自己想要长的。想要让你生活得更舒适,想让你喜欢就来。千万不要这么想哦,宝宝,是我自己愿意的。”卫晏池连忙安慰起江清欢,哪怕后者并没有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最初始的阿卫在热情的邀请江清欢,祂拥有了今后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江清欢恰好触碰到了祂, 又或许是因为“哺育袋”这个话题里, 饱含了太多的内容。


    总之, 江清欢欣然接受了卫晏池的提议, 她想要去看有关于自己的更多回忆。


    那道划伤的口子完全愈合了, 卫晏池的小腹光滑如初。


    从祂的身体里窜出了更多的触手, 层层叠叠包裹住了江清欢的身体。却又没有围绕得密不透风,始终给她留下了宽大的缝隙, 用以观察外界的一切。


    那枚位于额心中央的眼球,在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后,也悄然睁开了。新生的皎洁眼球还没有学会好好眨动, 只是绽放在江清欢的额前。


    她没有感觉到,还以为是身前的卫晏池在努力拥抱自己,于是江清欢抬手,和以前那样揽住了祂的腰际。


    柔软的冰冷的触感,和蛇尾一样是滑腻的。


    她没有使上太多的劲,仅仅只是将卫晏池揽住,是祂自己贴过来的。


    祂像是美味的橡皮糖,一旦触及到江清欢贪吃的信号,就会迫不及待地黏过来。


    拥抱被加足了小料,待到两人之间都密不透风,紧贴在一起后,江清欢的额头抵上了卫晏池的。


    她是温暖的,可面前的肌肤足够冰冷。视线触及之处,她发现祂的额头上,有一枚半睁着的眼球。


    眼球很标准,眼眶里灌满了漆黑,和眼珠融为了一体。


    触手缠绕上了江清欢的所有,她被缓缓包裹进了一个温馨的茧里,这或许就是哺育袋的雏形。


    视线里看不到那枚眼球了,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汹涌澎湃的心跳。


    或许是水流声又或许夹杂了卫晏池太多的呢喃,总之江清欢整个人都靠在了这枚茧里,蹭上了逐渐发烫的内壁。


    她听过化茧成蝶的故事。倘若这枚茧也破碎后,她是否又会是个新生的自己。


    江清欢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卫晏池的触手舔舐上了她额间的那枚眼球。


    眼球对于触手的到来表示新奇,不断眨动着流露出欢快的喜悦。


    江清欢也眨了眨眼睛,窝在茧里听到了卫晏池的轻笑。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吗?”江清欢问。


    触手的嘴贴上了江清欢的眼球,将表面舔到湿漉漉的。在汲取了江清欢的思绪后,卫晏池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宝宝没有排斥现在的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还是能照常进行下去的。


    “祝你有个好梦。”


    世界在迅速地崩塌,唯一相似的地方反复吞噬,吐出,然后冒出了新鲜柔嫩的枝丫,最后汲取到了全部。


    江清欢陷入了沉睡。


    她回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像是没有座位的电影院。


    面前的荧幕很大,占据了她的视线,江清欢看到里面正在播放着属于自己的电影。


    灰白色调的画面,过于追求配音而明显失真的人声,搭配着播放到不断卡帧跳跃的画布,像是老式电影的做派。


    第一幕是江清欢给卫晏池取名字。


    因为她注意到以自己视角展开的镜头下,聚焦的视线在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了一只五指纤细白皙的手上。


    背景也不像是在实验室内,而更像是旅游景点的园林,江清欢看到有很多修剪好的绿植,随着镜头的晃动,一闪而过出现在画面的角落。


    镜头推移,江清欢挣脱了那只手,看到阿卫蜷缩在阴影的边缘。


    手消失,江清欢走近,周围覆盖着的植被无比茂盛,完全遮掩住了阿卫的身躯。


    江清欢俯下了身子,将双手撑在膝盖上。


    这天,她应该是穿着一条棉布的天蓝色碎花裙子,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江清欢凝视着脸色灰暗的卫晏池。


    “你好,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接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使得面前的阿卫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阿卫张了张嘴,沙哑着声音还是回答了问题。


    “阿卫。”


    “你就叫这个名字吗?没有其他的名字了吗?”


    江清欢疑惑地反问。


    可阿卫没有再说话了。祂闭上眼轻轻喘着气,浑身都充斥着一种透明的色泽。


    江清欢看到祂背靠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树干部分非常粗糙。风吹过,树叶沙沙,飘落下了泛黄的叶子。


    阿卫不回答,江清欢还是凑到了祂的面前,声音清甜:


    “不行,我觉得你的名字不行。对了,我叫江清欢,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可以吗?嗯…你就叫卫晏池吧,因为这里有一汪养了很多肥肥小鱼的池塘。还有,我昨天新学了一首古诗,里面的诗句里就有晏这个字,让我想想,诗句是什么来着。我背给你听哦,留连秋月晏…”


    江清欢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自己的起名方式,如此潦草的方式,面前的阿卫却是睁开了眼睛,朝着江清欢挥了挥手,询问出声:


    “这三个字怎么写?”


    风吹过,古树听信了祂们的谈话,贴心的飘落下了一杆树枝。


    抽条的树枝被江清欢攥在了手里,她坐在了阿卫的身侧,一笔一画地在泥土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哪怕每一个字都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她还是开怀地展露出笑颜,指着泥土上的字迹对着阿卫说道:


    “你看,就是这么写,很简单的!”


    笔画稚嫩,比起写字来更像是在图画。


    阿卫低下了头,祂的手指沿着树枝留下的痕迹,缓缓勾勒,最终与江清欢的字迹重叠在了一起。


    “谢谢你,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祂由衷地感谢,面上的欢喜还未彻底消散。


    江清欢拍了拍手,打起了包票:“怎么样,我就说我很会起名吧?”


    “对,你很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卫晏池笑着夸赞她。


    远远地从缥缈的地方传来了呼唤。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递到江清欢的耳边时尤为清晰。


    是一道温和的女声。


    “清欢,我们该回家了哦。”


    “来了来了。”


    江清欢立马从泥地里起身,礼貌地和卫晏池挥挥手。打了声招呼后,就奔向了光明的源头。


    ……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手上怎么脏兮兮的,我来给你擦擦吧。你又去泥地里玩了吗?你看,满手满手都是泥土。”


    女声无奈地说着。消毒纸巾擦拭过掌心的感觉是冰冰凉凉的。江清欢看着自己恢复干净的掌心,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


    “我在和我新认识的好朋友说话,而且我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是吗?”女声的尾音上挑,语气惊讶。


    但江清欢无法看清这道声音的源头。因为当她抬起头时,只看到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


    画面到此为止了。巨大的荧幕像是仿真书页,在不断地翻转。


    这一幕结束了,又打开了下一幕的开头。


    画面变得无比黯淡,争先恐后不断冒出的眼球,挤满了整个屏幕,然后一颗颗炸裂开来。


    格外奇特的转场方式。


    重新亮起的荧幕在告诉江清欢,电影继续播放。


    她看到了自己,还穿着那身无比宽松的蓝白条纹衣服,地点是在实验室。


    她坐在银灰色的椅子上,正露出手臂在被抽血。双眼空洞无神,不知抽了多少血量,就连脸色都分外的惨白。


    细长的采血管挤满了整个架子,采血管的颜色有黄色红色不等。


    除此之外,江清欢还注意到在自己的左手边,放着一个杯子。杯中沉淀着漆黑的液体,看起来像是实验舱内分泌而出的东西,可外表是块状物,又更像是某种药剂。


    周围的环境非常嘈杂。有此起彼伏的人声,还有不间断的讨论。只是这些声音都很模糊,如果想要耐着性子静下心来去认真听的话,这些声音又会一股脑儿的消散不见。


    黑色的采血针缓慢地埋入了皮肤,熟悉的刺痛感让江清欢镇定了下来。


    她并不讨厌抽血,甚至会仔细盯着血流经过管道的滑行,看着针头刺入肌肤的瞬间,江清欢甚至会感觉到些许快意。


    人声在朝自己移动,江清欢顺带着也倾听到了一些话语。


    “怎么回事,这一批的试验品又折损了。这次真的能成功么?”


    “不管如何,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相同的,很打击人的信心啊啊。”


    “那可没办法。卫家有的是钱,投下来的资金可是这个数。反正我是想都不敢想,光是能搜刮到点细胞,可就够我们吃的了。”


    “说的也是,总之做好自己安排的任务就行了。其他的,可不能多说。”


    “嘶—”讨论的人声因为江清欢的惊呼而骤然消失。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讨论实在是太过入迷,就连针头完全进入江清欢的血管都尚未察觉。


    血液在倒流,采血管内的血液很明显已经超标。


    江清欢看到自己的肌肤表面,很快拥有了一枚肿胀的肉块后,冷不丁听到了急匆匆的人声。


    烦躁焦急的语气,完全粗暴地拔下了那针头。飞舞飙出的血液溅落在了地上,像是绽放的小小红梅。


    拔下针头的那人浑然不顾,只是随意地从旁边的消毒器皿里夹出了一大团的棉球,狠狠按压在了江清欢的出血口。


    “你自己按一会儿吧,来,下一位。”冷冷地甩下这一句话后,江清欢还是看不清这张声源的脸。


    从手臂处传来的剧痛,时刻在提醒她梦的真实。


    那人浑然不顾,又在转头与同伴们讨论起了今日的话题。夹杂了刺耳的谈笑,混合着消毒水的腥味,江清欢从椅子上起身。


    架子里堆砌了一管又一管的抽血管,位于旁边的输送纽带在缓慢地蠕动,不知会把这些新鲜的血液输送到何处。


    人声丝毫没有停止下来的迹象——


    作者有话说:我喜欢给遇到的东西起名字。


    卫晏池的钢琴叫做“奥利奥”,祂的书籍被我称为“肉松面包”,至于祂本人…


    开心了我会叫祂“哥哥”,不开心了我就会直呼大名。


    卫晏池卫晏池卫晏池卫晏池。


    祂已经总结出了一些规律了。我在直呼祂大名时,要不就是和祂生气了,要不就是想要东西或是求祂办事。


    求祂办事了,也无非就是那么几样,而且仅限于小学初中的限定版。


    考试没考好,模仿家长签字。


    好吧,我其实自己也可以模仿,我的成绩也没有那么糟糕。


    除了偶尔的偏科外,我的学习基本上也没有让林姨操心过。


    我不太喜欢给她添麻烦,林姨那会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外省外市处理事情,回来还得遮掩住疲惫的状态。


    我都能看到,所以我蜷缩进了被子,向来报喜不报忧。


    忧的那一面,我和哥哥共同分享。


    因为只有一位家长,所以到了偶尔一起需要开家长会的时候,是先由林姨参加哥哥的,然后哥哥再来参加我的,最后两人一起过来参加我的。


    好像个套娃,不过我也对卫晏池放心。


    祂有一本本子,上面记录了好多家长会的注意事项。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84章


    江清欢乖乖的用棉球按压了伤口三分钟后,才轻轻将这团快要染红的棉球,放入了旁边的医疗废弃桶中。


    她试图竖起自己的手臂,但那伤口很明显还没有止住血。


    只不过, 这次流淌而出的不是血液了。


    肿块破开来,从里面滔滔不绝的冒出了漆黑的液体, 很像是江清欢刚刚进食的液体。


    她想起来自己的杯子忘记拿了,又转身回到了原处。


    今天的抽血工作已经完成,其他人更是没有在意江清欢的小小动作。


    她踮起脚尖努力够到了杯子后,终于看清了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蔑视自己的人脸。


    哦不,人脸还是模糊的,裸露而出的只是人体的肌肉与骨骼构造, 所以江清欢能看到这些脉络这些血管, 组成了非常不耐烦的表情。


    肌肉在膨胀, 洁白的颗颗牙齿裂开了。


    “你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们?我们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刚刚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那眼神好像要把我杀了似的。”


    “哎呀,你在胡说些什么?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些,你这满口打打杀杀的。”


    “你说得对,但是我和你说哦,她这个眼神看了,确实让我非常不舒服,总感觉心里毛毛的。这一批试验品里,就她一个,抽血也不哭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你,感觉眼睛里有两个眼珠,滴溜溜的。”


    “估计就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了,马上要验收成果了吧。走吧走吧,反正我们今天的工作结束了,看看放了什么饭吧。”


    “也是,走吧走吧。”


    两人笑呵呵的离去了。这次,江清欢看到了它们两个的背影。


    也只是背影了。因为那是两套飘逸的实验服。


    一众实验服陆陆续续的走了,它们与江清欢擦肩而过。


    翩飞的衣袂擦过了江清欢的手臂,引起了她还未缓解的钝痛,


    江清欢背对着它们,无从知晓这些实验服的表情。


    她也不想去打探,实验服飘走了,不知去往了何方。


    实验室内的灯光全部关闭,刹那间黯淡了下来。


    没有人关心她,更没有人在意她。


    江清欢抱紧了还在阵痛的手臂,往暗处走去。


    随着她的步行,面前的一切也在逐渐变为清晰。


    只有看到的这巨大实验舱还闪烁着点亮光,这算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光亮不大,但也足够了。


    江清欢在这椭圆形的东西前站定了许久。


    里面充斥着莹蓝色的液体,如果有活泼的小鱼从中游动的话,这会让她想起小时候刚开业的水族馆。


    馆内散发着施工完成后的塑胶气味,面前的实验舱的光亮愈发的鲜明。


    江清欢抬头望向了实验舱,久到忘却了时间,也忘记了手臂处的疼痛。


    她感觉自己在发呆,可脑海里熟悉的旋律又适时地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段非常优美的旋律,缭绕在脑海,经久不息。


    起初,江清欢还以为是实验室里播放的下班放松音乐,后来才发现这段旋律的源头来自于自己的脑海。


    是有人在脑海里进行哼唱。


    她静下心来,也无法听清楚这段旋律到底在唱些什么。因为声音颇有一种磨砂的质地,沙哑饱满的,一捏就会爆出充沛的汁水。


    等到旋律彻底停止,最后一点声音也在脑海里消散殆尽时,江清欢冷不丁夸赞:


    “你唱得很好听,我很喜欢。”


    “谢谢。这是一首有关于你的曲子,因为是我第一次创作,还好,你很喜欢,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一次创作,第一次在脑海里产生交流。


    这让江清欢感觉无比新奇,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痛,那道人声仍旧存在。


    她那会儿就已经懂得了如何顺理成章的逃避。


    为了逃避那些由针剂药物带给自己的痛苦时,江清欢喜欢为自己建造一间相当舒适美味的糖果屋。


    糖果屋的身体,都是由她喜欢吃的食物搭建而成的。


    所以每当遇到抽血或者是做人体实验时,她都会将自己整个人都塞入到了糖果屋内。


    蜷缩成一团,抱紧膝盖,逃避着不愿面对的一切。


    于是江清欢停顿了片刻,继续在脑海里追问:


    “那你是谁?你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我不是。”那声音笑笑,又接着说道:“我是哥哥。”


    “葛格?哥哥?”江清欢疑惑。


    这样的画面很像是之前实验舱内遇到的场景,但处在这一环境下的江清欢,很明显还没有承载那时的记忆。


    “是哥哥哦,我来给你写一下吧,我是被你选中的。”人声郑重地说道。


    紧接着,漆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白色的星星点点。顺着笔画游走,裸露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字。


    啊,原来是这么写的啊。


    [哥哥]


    [哥哥]


    江清欢点了点头,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你在哪里?你也要和我一样,每天都在打针吗?”


    人声不说话了,旋律停止了。


    江清欢听到从脑海里传来了浅浅的啜泣,没过多久,那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回复了她。


    “我就在你面前。”


    江清欢抬头望去,她本应该继续注视着这实验舱的。


    可周围的画面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白到了极致,然后消散成了一枚原点。


    这个梦就此结束。


    她心有不甘。


    可荧幕很快就闪回到了第三幕。这次的画面江清欢倍感陌生。


    进入的一瞬间,江清欢就嗅到了非常浓烈的焦炭气味。


    她放眼望去,入目的所有地带都被席卷而来的火舌吞噬。


    大火熊熊,零星露出的几点物品,在告诉江清欢这里还是原来的实验室。


    冲进来的人带着防毒面具,浑身都被鼓胀的衣物包裹着,所有的脸都是模糊如乌云的。


    这些人的衣服非常统一,闯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实验室内所能破坏的东西完全破坏。


    零零碎碎的尸体炸开在地上,能清理的东西则被这些人完全处理掉了。


    至于那些还未来得及撤出,而葬身于火海当中的人类。江清欢看到,火苗摇曳着入到了她的眼眸里。


    这些人已经无法用“人类”来形容了。


    火舌攀上了他们的脸颊,吞噬掉了白皙柔软的肌肤,然后像是祭祀时逐渐变为发黑的黄纸,一点一点的,暗红色的咒文取而代之了全部,他们的身体变为了一截一截,最后烧制成形。


    很像是当初江清欢遇到的那些傀儡。


    这些新生的傀儡对于外界的所有,都表现出了缓慢的态度。它们的眼球不会转动,也不会抬脚走动,只会缓缓举起自己的枯黄色双手,朝着江清欢晃了又晃。


    她注意到这些手指上,每一块都有不同的针眼。数量之多,都快与肌肤融为一体。


    江清欢站在了火场中央,实验舱全部被破坏掉了。除了内里灌满的漆黑液体,在源源不断地流淌外,火焰并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些漆黑的液体颇有生命力,能聪明的绕过火焰的阻拦,轻而易举地从角落从缝隙里逃窜而出。


    江清欢的手拉住了一个傀儡的手指,她想要带它走,但它早已不能说话了。


    眼球努力转动,落在了江清欢的身上。


    下一秒,雨过天晴。


    江清欢感觉天空中下起了雨。她也不明白在这最重要的关头,为何会下起无关紧要的雨。


    可是她仰头望去,实验室里本该封闭的顶端,竟是出现了蓝天白云。


    她低头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刚刚还握住傀儡手指的触感,残留在掌心,可是江清欢跳跃到了另一处场景。


    是江郁与江浩川。


    他们没有穿着实验服,所以起初江清欢还没有将他们辨认出来。


    换回常服的两人看起来非常亲切,而画面的地点,应该是在室外。


    江清欢距离他们一步之遥,所以两人的对话她都能听个真切。


    对话简短,表情丰富,更像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欣赏着一场精心编制的电影。


    很明显,江清欢能听到两人语气的细微变化。


    最初的话题是在讨论整个实验的残忍,以及解剖开那些实验体时的于心不忍。


    江郁叹了口气,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她整张脸都显得疲惫不堪,话语轻轻:


    “我们辞职吧。”


    “逃吧。你要是不想呆下去了,我也和你一起。”


    “这样持续下去,我怕我们两个的精神也会同化。”


    “你说得对,尚且能在清醒的时候,就此收手,也算是悬崖勒马了。”


    之后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像是雨天里刮过的风,吹得江清欢的脸颊湿漉漉的。


    因为长期泡在实验室与多种物质药剂接触的缘故,两人身上的毛病也越来越多。


    话题跳脱,又蹦到了另一个开启的新话题里。


    两人一直以来都想要一个孩子,却因为这份工作而迟迟没有任何空余时间,再加上本就身体糟糕,所以计划就拖延了下去,干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


    刚聊到“孩子”,甚至话音刚落在这两个字上时,江清欢的视野陡然增大,她能看到周围的全部环境了。


    耳膜不再是沉闷的,掷地有声的雨水滴落在了耳畔。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暗色的小巷,天空是灰暗的。狭窄的小巷里,只有江郁与江浩川两人。


    至于其他的环境,江清欢看不太清。


    因为两人的身影占据了后方的通道,视觉的重心只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落在地面,却又巧妙地避开了这两人。


    他们的衣服仍然很干燥,话题已经停止。


    因为从小巷深处传来了婴儿的哭啼,声音很微弱,混合着雨声,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掉。


    但江郁与江浩川听到了,他们循声望去,步入到了小巷的深处,最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变为婴儿的江清欢。


    好奇怪…江清欢看着被紧紧裹在襁褓当中的自己,更是觉得这样的视角非常颠倒。


    她没有看过自己还是婴儿时的照片,因为潜意识里认为这种时段的照片应该没有保存下来。


    但是现在,她望着柔软的自己,大概是终于找寻到了可以依靠的臂弯。她头一歪,靠在了江郁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仅仅只是在一瞬间,江郁与江浩川就认定了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哪怕这孩子从江清欢的视角望过去,额头中央还有一道尚未闭合的狭窄裂缝。


    他们没有望见孩子的古怪,更没有急切地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


    他们高高举起了小小的襁褓,欢呼着,舞动着,庆贺着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雨水没有滑落在江清欢的脸上,她被两人带回了家。


    家里很宽敞,甚至专门空余出了一个房间,里面摆满了婴儿用品。


    房间的装修非常温馨。江郁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入到了还在摇晃的婴儿床里,伸手点了点上面悬挂着的旋转饰品。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将脸紧紧贴在手臂上后,她问起了旁边的江浩川:


    “我们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叫什么”江浩川一脸期待。


    “就叫江清欢,我希望她能平安喜乐,顺遂无忧的成长。”——


    作者有话说:名字?我不知道名字的意义是什么?


    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我就真的是这个名字了吗?我是个独立的个体。


    偶尔上自习课的时候,我会这样独自思考着。


    虽然思考的时间仅仅只有几分钟。毕竟没有老师看管的自习课,我们可以做好多有趣的事情。


    我把作业全部完成又检查一遍后,就和同桌玩起了画的五子棋。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几条线,我们可以耍赖玩好久。


    这个不好玩了就去看我借的书。全班人手里的书都不一样,这样你一本我一本互相传阅着,能汲取到好多故事。


    我看的有很多,那种5块钱一本巴掌大小的言情小说,看起来恐怖但是科幻的冒险类,还有插画很精美的图画集,新鲜种类各式各样。


    我的书有些也是从卫晏池的书架上拿的,秉承着“祂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的原则,祂书架上的书会被我完全搜刮一遍。


    但是每当我快要看完这些时,我都会发现书籍上又出现了崭新的书籍。


    偶尔遇到不喜欢的,我就会撕下一张便签贴在卫晏池的书桌上。


    [这个题材不喜欢,想换其他的书]


    [收到了,明天就有]


    ————《卫晏池你像报刊亭》


    第85章


    那婴儿大概是听懂了他们的话,闭着眼在摇篮床里,双手挥舞,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江郁与江浩川对视一眼, 轻轻笑了起来:


    “你看,她喜欢我们给她取的名字。”


    这个从天而降的婴儿是他们的珍宝, 也成为了工作繁忙之余的唯一慰藉。


    江家两人也没有什么亲人。更何况,自从进入了实验室,过的生活基本上也就与外界隔绝了。


    实验室说是实验室,实际上算是大片基地。里面应有尽有, 但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无法顺畅的出去。得到的财富与东西,都只能在基地里消费。


    不过这次江郁与江浩川想清楚了,为了这个孩子, 也为了他们自己, 他们想要结束这一切。


    当然最后也没能成功, 江清欢看出来了。


    虽然画面非常跳脱,但表现力很强,能将想要表达的内容完全给展现出来。


    江家两人自然没能成功离开。因为卫家之后开出的条件非常优越, 简直到了一种无法拒绝的地步,再加之两人还有把柄掌握在卫家的手里。


    于是权衡再三过后, 江郁与江浩川最终还是选择搬回到了实验室里.当然,还包括了这个名为“江清欢”的孩子。


    对于这颗小小的开心果,两人也是尽可能的抽出时间来精心培养她。


    孩子早慧,也没怎么让他俩操心过。夜哭的次数很少,非常安静,只需要给她几本书,能一下午都只待在一个地方,丝毫不发出任何声音。


    孩子的长相很美,但不像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那会儿江清欢看到的那道浮现在额头上的裂缝,早已随着时间的洪流,逐渐地填上抹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不过,也是这样的孩子,为他俩减轻了不少负担。


    只不过这件事情,也就只有与江家两人关系比较好的成员们知道。


    在实验室里,养孩子是大忌。


    因为这代表了情感的波动,本就不该有充沛感情的实验人员,如果再爆发出这种洪流,只会让实验更难推进下去。


    江郁与江浩川自然懂得这些,但是他们舍不得孩子。更何况,还是如此乖巧讨人欢喜的孩子。


    他们的养育还在秘密进行着。


    而平铺在江清欢面前的幕布,早已悄然打碎,坠落成了片片轻薄的云吞皮。


    画面在一帧帧的重组拼凑,等又浮现出崭新画面的时候,江清欢发现这次的聚焦点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透过画面去看自己是非常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有些绕口。


    她完全是局外人,盯着画面中的自己双手合十,期待的闭上眼睛。


    画面里的江清欢正开心地过着生日,摆放在她面前的蛋糕很大。奶油蓬松,五彩的蜡烛摇曳,她正准备许下美好的心愿。


    蛋糕表面堆满了水果,还有深受孩子们喜欢的玩具摆件。奶油的镶边像是波浪,在糕体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色泽不一的柔软花朵。是一款看起来就很美味,而外观也很可爱的蛋糕。


    而江清欢的头顶,正顶着尖尖的生日帽,随着烛火摇曳,照亮的脸庞露出了轻快地笑意。


    随着江家父母哼唱起生日歌,在轰鸣的鼓掌声里,江清欢吹灭了细长的蜡烛。


    “快快许愿,一定会实现的。”


    江清欢认真地许下了自己的小小心愿,拿过了旁边的蛋糕刀,切下了今天的第一块蛋糕,这是位于最中心位置的蛋糕。


    里面包裹住的夹心,迫不及待地流淌了下来。顺便还呕吐出了嫩黄色的布丁,还有中和口感的爆爆珠。


    这是一个果酱夹心的蛋糕,江清欢看到内里的夹心流淌完成后,就开始哔哔啵啵冒出了如弹珠糖般的细密眼球。有点像是产在一起的青蛙卵,不过江清欢没有想那么多。


    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江郁与江浩川特意请了一天假来陪伴自己,她必须高兴才对。


    所以蛋糕里的这些不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仅仅只是夹心的一部分罢了。


    江清欢这样催眠着自己,不以为然的用蛋糕刀将滑落到边缘的夹心,统统扒拉到了托盘当中后,用勺子挖去了其中小小的一块。


    “那我先吃了?”


    “今天你可是小寿星,第一口蛋糕肯定要你先吃呀。”


    江清欢点点头。


    这一勺蛋糕配料丰富,有奶油有花瓣尸体还有残存的各色小料,她将勺子抵在嘴边,随着眼球一并吞下了。


    眼球的口感和布丁一样滑腻腻的,表面颇有弹性,只是没有多少味道。可能是被果酱的味道中和了不少,江清欢这样想着。


    总之,她很喜欢吃自己的生日蛋糕,因为品尝起来非常美味。


    消灭完一口后,她照常露出了开怀的笑颜,努力逗起了江郁与江浩川。


    “那爸爸妈妈也吃一块吧。”她用蛋糕刀切下了剩下的均匀两块,分给了他们。


    站不稳的蛋糕体摇摇晃晃,被推送到了两人面前。


    江郁与江浩川起身,用食指沾染上了些许绵白的奶油,俏皮地涂抹在了江清欢的脸颊,她的鼻尖,还有她的嘴角。


    “你们不吃生日蛋糕吗?”江清欢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了他们。


    两人发出了轻快地笑声,旋即向她解释起来:“怎么会不吃呢?清欢,爸爸妈妈今年也祝你平安健康,喜乐无忧。”


    温馨的画面到此结束,最后的镜头停留在了被切开的蛋糕侧面,里面还在滔滔不绝的流淌出鲜红的液体果酱。


    江清欢在思考,种种画面都在表明自己与卫晏池是同类。


    可如果是同类的话,又为何自己的身份认知一直是人类,是因为之前被江家父母收养过吗?更何况,那些显而易见的异变并没有在她身上出现。


    她越思考头就越发的感到痛楚。痛苦大过了睡意,江清欢睁开了眼睛。


    还好还好,她还是安稳的躺在了卧室里,还盖着她喜欢的被子,嗅到了她所熟悉的香薰气息。


    这里的卧室窗帘很厚,睡前江清欢也照常将窗户锁上了,所以看不清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景象。


    闹钟没响,江清欢摸索到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今天她足足提前了半个小时醒来,但精力非常充沛。


    感谢舒服的睡眠,感谢醒来后还能回忆起内容的梦。


    江清欢轻叹一声,她推开了门。


    穿过客厅能看到卫晏池依然在厨房里忙碌。


    不过自从哥哥回来以后,江清欢也没有认真看过祂做饭的时候。


    以前她可是最喜欢趴在哥哥身边,看着祂准备食材,为了用餐而做的一系列准备的。她那会儿,甚至觉得哥哥会魔法,总能变着法子做出她最喜欢的菜肴。


    她悄然凑近,看到卫晏池还在切菜。


    祂切菜的动作非常专业,日积月累之下,看多了总会觉得赏心悦目。


    今天做饭时也一如既往地穿戴上了围裙,薄薄的围裙遮掩之下,是一套修身的衣服,江清欢总感觉这衣服在哪里见过。


    她定睛一瞧,发现是自己的睡袍。不对,应该说是改良过后的睡袍。


    因为现在的尺寸,特别贴合卫晏池的身材,不会显得过于缩水,反而将祂的身材衬托得格外美好。


    江清欢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她猛然想起这所房子里,的确也没有可供卫晏池穿的衣服,所以这样配合围裙的搭配,会显得…格外诱人?


    当这个词语浮现在脑海里时,江清欢火速移开了自己打量的目光。


    “宝宝,你在看些什么?”卫晏池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就知道什么动作都瞒不过哥哥。


    江清欢松开了握住门边的手,她只是站在门外欣赏了一会儿,触手旋即就探了过来。


    “既然已经醒过来了,怎么不过来光明正大的看?嗯…今天要夸奖一下宝宝,按时起床了。”


    “这也要夸奖吗?”江清欢挪到了卫晏池的身侧,点了点祂的触手,接着补充上一句:“因为我在等早餐,所以才会看你。”


    “我知道。”卫晏池笑着应下了,也学着她的口吻为自己解释起来:“这里的食材还不算太丰盛,所以今天的早餐可能会有些潦草。”


    祂的表情浮现出了些许苦恼,那被江清欢触碰过的触手,喜滋滋的离开了她的面前,缩回到了卫晏池的身体里。


    虽然不知道卫晏池是何时起床的,不过江清欢看到台面上已经摆放了些许准备好的餐食。


    江清欢不喜欢做饭,但酷爱搜集各种各样的餐具。早些年间和好友去景德镇旅游的时候,她拖回来了两箱子满满当当的陶瓷餐具。


    眼下,看着卫晏池用色彩鲜艳的花边餐具,妆点着食物,看上去和祂整个身体一样,美妙且舒适。


    只不过,卫晏池又在说笑了。


    今天的早餐分明很精致,江清欢看着蘑菇叉子直挺挺的插在了樱桃上后,随手拿过了一个,送入口中。


    汁水四溢,甜味居多,是江清欢最喜欢的那种肉多甜足的樱桃品种。她吃了一个就放下了叉子,想想又觉得不对,随手叉了块旁边的苹果,递到了卫晏池的嘴边。


    卫晏池旋即蹭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仅仅是在等早餐,不是在等我吗?啊…哥哥感觉好伤心的。”


    祂低下头,就着江清欢的手,轻快地咬下了那块苹果后,用鼻尖蹭上了她的脸颊。


    微微凉的触感,感觉痒痒的。


    “啾”卫晏池亲吻了自己。


    甜甜的,带着苹果的香气。


    “啵”


    哦,触手也亲吻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植物奶油和动物奶油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的蛋糕也是和现在不一样的。


    现在的很多蛋糕都是精美的,我的意思是进入蛋糕店会有平板,拿出标准的图片可供选择,而小时候的蛋糕,也是大体分为几个类型,总之大差不差。


    我喜欢吃奶油,但如果只剩下了蓬松的蛋糕体,我就会感觉到干巴,然后推给卫晏池吃。


    临溪市因为靠着海市,也在日新月异的发展着。市里出现了很多手作店,除了能做各种饰品外,还能做甜品。


    我和卫晏池一起去烤过曲奇,做过蛋糕。


    裱花阶段的奶油很像我我做得奶油手机壳,歪歪扭扭,但是大面积用各色涂抹的话,就会产生一种凌乱的美感。


    好吧,我记得这个蛋糕也全部推给哥哥吃了。


    ————《嗯嗯》


    第86章


    江清欢无奈笑笑,将那条最乖的触手攥在掌心,轻轻揉搓:“卫晏池,你好粘人。”


    “嗯…被你发现了吗?”声音透过触手传来,中央的口器随着震动而开合。


    “卫晏池,你犯规了。”江清欢又补充上一句。


    触手停止了蠕动, 卫晏池轻轻为自己辩解起来:“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位同学。你想要的,哥哥都有。”


    如视珍宝的捧住了江清欢的手,卫晏池将掌心贴上了自己的脸颊。温热的肌肤一旦触及到了这些,祂就会变本加厉起来,会变得渴望所求。


    当然,在江清欢的默许之下,祂也的确这么干了。


    分裂在脸颊上的嘴巴,探出了分叉的舌尖,仔仔细细的清理干净江清欢指缝处沾染上的水果汁后,卫晏池终于将这些收敛起来。


    祂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润模样, 仿佛刚刚疯狂舔舐的不是祂。


    掌心触及到了湿漉漉的液体, 江清欢没好气地一掌拍在卫晏池的脸上,在祂愈发暗哑的低喘声里, 结束了荒唐的早餐时间。


    有时候结束游戏的口号,只需要一句“我今天还要上班。”


    没错,差不多知晓自己记忆的江清欢, 今天还得照常上班。她本就假期不多,更不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去请假,


    于是,等到了药房后,得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周五盘点。


    唐婷在宣布这件事情时,像是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江清欢注意到她黑眼圈很重,想必也是因为这些事情,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和她们之前预料到的那样。


    在盘点前夕用于开会的周四,肯定会因为重大事项而缩减时间,这也算是聊以慰藉。


    照常加了几天班后,江清欢因为过于疲倦,回到家就倒头就睡。基本上也没有做什么梦,偶尔零星的几点梦,都是有关于她被针剂包围。


    那些针剂竖着纤细透明的身体,彼此手拉着手在江清欢的前面舞动。里面的液体针剂晃荡着晃荡着,随后开始说话了。


    “嘻嘻嘻,你把我输错了。嘻嘻嘻,你又要重新清点一遍了。”


    江清欢被吓醒了,抬头一看,自己正坐在药库的小板凳上,前面的主任还在滔滔不绝的传授着盘点的技巧。


    放在白大褂里的手机被捂到发烫。因为急诊三人的离职,江清欢这一排的位置算是彻底空了。


    虽说是空荡荡,但也能以前面同事的身体作为掩体。她眼疾手快的掏出手机,在掩护之下,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与时间。


    连续浑浑噩噩工作了几天,都快要把周四开会忘记了。


    主任反复强调的内容无非就是这次盘点的重要性。


    当然,每次的盘点工作都非常重要,只不过这次是市里派人下来检查,所以更是不能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江清欢放眼望去,同事们大多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而今天摆放着用于开会的板凳,很明显少了不少人。


    江清欢在心中默念清点着,很快发现中药房的所有人都没来。


    秉承着就近原则,她直接找了个隔着她一个位置的舒琳,小小声询问:“今天人都没到齐诶。”


    “就只剩下中药房的了,他们还在加班加点的盘点,盘点起来很麻烦的,主任刚刚说了,你没有听吗?”舒琳的声音更小,完全像是在呵气。


    江清欢实诚的摇摇头,朝着她缓缓竖起了个大拇指。


    中药房的盘点向来复杂,因为每一味中药都要重新进行称重。如果有误差的话,还得及时进行查漏补缺。再加之中药房的药品数量少说都有上百种,那么挨个称起来就会更加麻烦。


    江清欢联想到那种灰尘满天飞的场景,莫名就想起了林姨。


    林姨也有一个很大的中药柜。


    不同于医院里的药柜,每一个都会贴上标签。林姨的药柜非常神秘,而且她抓取药材时,偶尔也不会用到戥秤,这算是她日积月累下来的经验。


    上大学时,江清欢也曾为了自己的睡眠问题,开了几付中药调理,后来因为身体代谢很差,这个疗法就一直搁置,也没再使用过。


    旁边的舒琳完全一副快要打瞌睡的样子,江清欢盯着她神色不太好的脸庞,终究是没有再打扰她。


    舒琳是今年才入职的,之前一直在门诊实习。门诊那块地方腥风血雨,而药品的数量相较于中心药房而言,只会多不会少。


    联想到门诊药房那几个不愿动弹的老油条,江清欢靠过去了一些,好让自己的身体完全遮掩住舒琳的休憩。


    开会的内容她竖起耳朵听了大半,主任也只字不提任鑫塘与何景喻的事情,仿佛他们两个从未来过。


    眼见着明天都要盘点检查了,开会结束的唐婷更是焦头烂额。


    今天的中心药房,灯光也照常到了很晚才熄灭。


    江清欢迈出大门,手都快没有力气打开自己的电瓶车。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果不其然让她长了个口腔溃疡,吃什么都难受,更别提明天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唉声叹气的面对着一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美食,朝着卫晏池招了招手。


    “怎么了,宝宝?是口腔溃疡难受吗?今天的菜口味都很淡,你应该可以吃的。尝一尝?还是我来喂你?”卫晏池立马黏了过来,试探性的询问。


    知我者,卫晏池也。江清欢想。


    于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卫晏池从善如流的先将汤放到了她的面前。


    今天的是冬瓜海带排骨汤,表面没有浮出一层油脂,果然无比清淡。


    卫晏池用勺子搅拌均匀后,舀了一勺递到了江清欢的嘴边:“已经不烫了,宝宝喝一口呢?啊——”


    又是这种哄小孩子的口吻,江清欢想着,还是张嘴喝下了清凉的汤。


    睡前,为了保证口腔溃疡能彻底修复,卫晏池给她的嘴里,贴了一枚透明的贴片。贴片冰凉,有点像是薄荷味道。


    江清欢舔了舔这个地方,马上就被旁边的卫晏池发觉。


    “不能舔哦,会融化。”


    “喔。”江清欢应下了,火速又舔了一下。


    舌尖也沾染上了淡淡的薄荷气息,她翻身枕在卫晏池的手臂,逐渐进入了梦乡。


    还好,她今天也做梦了,只是梦的内容仍旧不那么美好。


    她被一只无比尖细的皮试针追赶着,针管在后方嘻嘻哈哈,枕头已经挤出空气,流淌出了液体。


    “哈哈哈,你往哪里逃,你往哪里逃,看我不给你来一针!”


    “我都盘点完了!”


    江清欢被吓醒了。


    她心有余悸的举起自己酸痛无比的手腕,才发现原来是卫晏池的触手在紧紧缠绕住自己。


    难怪梦中的压重感如此真实,她抱住了一条触手,努力移走到了旁边的被子中。


    这几天,江清欢都是和卫晏池一起睡的。


    虽然之前明令禁止过不能让哥哥上床睡觉,不过后来祂会钻空子,努力维持出人形枕在江清欢的身边。


    眼睛扑闪着,声音也很可怜。


    “宝宝不是说,没有我的安抚,会睡不着吗?”卫晏池无辜地询问,又伸手牵住了江清欢的掌心,覆盖上了那处黏腻地带。


    江清欢无语,江清欢妥协了。


    于是,她又回到了最初被卫晏池哄睡的时候。被子拉好,肩膀轻拍,偶尔她翻身就会窝到哥哥的怀中。


    其实她无法拒绝这些。于是将笨重的触手全部转移完成后,江清欢发现卫晏池醒来了。


    祂在模拟睡觉时的身体很像是人类,所有的组织都会陷入沉眠,就连触手的吸盘也停止了动弹。


    但是现在,卫晏池坐在床边。祂没有在睡觉,明亮的眼眸在静静注视着江清欢。


    抬头时冷不丁看到这一幕,江清欢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很快,卫晏池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伸手揽过了她,又把江清欢捧在了自己的怀中。


    睡衣扣子被解开了,敞开的所有世界里,江清欢含住了自己的安抚奶嘴,声音含糊不清。


    “是做噩梦了吗?妈妈知道哦,妈妈在呢,妈妈哥哥都在这里的。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不怕,继续睡觉吧,好不好?”


    一下又一下的轻拍落在了江清欢的后背,她蹭了蹭卫晏池的身体。触及到熟悉的东西后,很快又睡了过去。


    作乱的触手被卫晏池压制住了。


    本来睡前会安稳的这些触手,看来在祂进入休眠状态时,果然还是很不听话,竟然自作主张的敢去打扰宝宝的睡眠。


    想到这些的卫晏池,神情迅速冷淡了下来。


    一只手还在安抚着自己的宝宝,而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则是绕到了身后,毫不客气的拽住了那只缠绕上宝宝的触手。


    触手被压扁被挤压拉伸到宛若一根面条,撕扯到了一定地步后,卫晏池听到了轻轻地“嗤”声。


    这代表触手里的血肉早已被自己扯碎,旋即,剧烈的疼痛也席卷全身。


    “唔!”祂用力捂住了哺育袋,企图不让这些声音流淌。


    努力喘息着平复下所有的异样,卫晏池看到了那半截触手终于掉落在了地上,像是一条被斩首的蚯蚓,还在不断地垂死挣扎。


    祂低垂下眼帘,面无表情,伸手覆盖在了触手的上方。


    刹那间黑雾弥漫,席卷了整根触手。


    将整条触手压扁到如糯米纸后,卫晏池轻松地将半截尸体捡起,送入了嘴中。


    不断地咀嚼消化,带给了祂身体需要的营养。卫晏池将自己的声音放轻到了最低,吞咽下了触手的肢体。


    反正这些触手隔一段时间就都会重生,回到祂的体内,倒不如来一条更乖的,才能讨得宝宝的欢心。 ——


    作者有话说:喜欢靠着卫晏池睡,触及到我熟悉的气息后,我会睡得非常香甜。


    我知道,现在的卫晏池在我入睡时,祂也很少有入睡的时候。


    但是祂很安静,浑身上下都是很安静,也不会刻意发出声音来惊扰我的睡眠,所以我也就随着祂去了。


    即便是黑夜里还是会凝视着我的睡颜,或是按照人类的方式在我睡梦中偷偷亲吻我,种种此类这样的动作。


    但我那会儿早已熟睡了,所以能够感知到与否,都是不重要的。


    好吧,亲爱的日记本,你在问我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梦到了。


    以第三方视角能看清我自己还躺在床上,也能看清卫晏池是如何用手臂将我揽入过去,边轻拍安抚着我,边又低头亲吻上我的额头,鼻尖,脸颊…


    不想写的太详细,这有一点儿那个那个了吧///


    总之,就是这样。


    所以我能知晓祂在我入睡时做了什么,但第二天早晨,卫晏池又会摆出一副无辜样子,直到被我戳破这些。


    今天的早安吻也被我没收了。


    ————《////》


    第87章


    触及到熟悉的气味后, 江清欢很快睡了过去。


    医院的盘点工作都是在下班以后进行的。自从实施了夏令时后,下班时间就从原来的五点改为了五点半。


    今天也就只有药剂科一个部门进行盘点操作,所以大厅以及走廊上的灯, 全部都关闭了。


    透过窗口,江清欢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的天,认真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白大褂。


    即便夏天的夜一向黑的很晚,但因为上头派了不少领导过来检查,黑压压的从走廊上过来时,江清欢莫名想到了蝗虫过境这个词语,非常的吓人。


    呸呸呸,可不能这么想。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迫整个人进入状态后,回头一看,其他同事的脸色也不算太好。


    “你们都没有睡好吗?”江清欢试探性的问。


    “何止是没睡好, 是这几天压根儿没睡。”唐婷虚弱地挥了挥手, 然后又说:“等这次检查结束, 我高低要睡上个三天三夜。”


    “那可别三天三夜了,有个一天就不错了。我啊,就等着出去玩呢。”石竹的手指轻叩在桌面,又探出头去望向了走廊。


    “而且盘点先是门诊,然后是中药房,最后才到我们。哎呀, 急啥急啥。”王瑞文打了几个哈欠,无奈摆摆手。


    “你忘了药库了。”石竹白了他一眼,看了下手机:“偏偏就是周五这个日子,我儿子刚从学校回来,我还和他说一起出去吃火锅。现在好了, 火锅也不能吃,全部泡汤。”


    “出去吃夜宵也好啊。”唐婷建议,顺手拿下了挂在墙边的排班表,翻看起来:“我看看这周排班,周六是我休息,周日是小江和王瑞文。”


    “我的天,我连上两天啊。”石竹哀嚎一声,又认命的开口:“行,反正我马上就能去旅游了,苦中作乐。”


    江清欢笑笑,戳了戳她的手臂:“诶,石竹姐,你这样想是不是就有动力了。”


    “听你这么说,也是哦。”石竹若有所思。


    聊天没能持续多久,差不多到了晚上八点,黑压压的一帮人来到了中心药房。


    打印的药单整理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四个人鸟兽散状分开来行动,每个人的身后都跟着三四个检查人员。


    光是这阵仗,江清欢就感觉心跳加速。


    她略微瞥了一眼分配给自己的药单,上面大多数是些中成药,清点起来也方便。


    现在只等检查人员统一下达任务了,江清欢放在白大褂中的手轻轻攥紧,听到了第一个药名。


    “注射用谷胱甘肽。”


    这类常用药剂通常都放在了第二个药架上,江清欢记得是在第三层。总共有四层高的药架,每次拿取上层的药剂时都非常麻烦。


    不过好在,一盒盒数量清点下来,江清欢报出了个正确数字。她看到那位检查人员,用黑笔在这行药后画上了个大大的勾。


    不过对于密密麻麻正反两面的药单来说,这一枚小小的勾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摆在江清欢面前的任务还有好多。


    接下来是第二个药,是放在冷藏柜里的贝伐珠单抗。这个药平时使用频率不多,安安静静地待在了一个天蓝色的小框子里,数量稀少。


    打上的勾越来越多,整个中心药房都安安静静的,只会偶尔响起药名的播报声,或是因为清点,而弥漫着的拟声词。


    全部清点完毕后,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这比以往的盘点工作,都要晚了不少。


    早已看不见医院外的风景了,被漆黑包裹着的天地里,江清欢终于结束完了今天的工作。


    整个人都像是只焉了吧唧的苹果,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和同事们有气无力的告别后,江清欢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即便中心药房的空调温度一向开得很低,可刚刚不断重复着的下蹲起身的拿药流程,就算是从雪地里回来身体都会变得滚烫。比大学时的体测还难受,膝盖打颤,肌肉酸痛。


    江清欢飘飘忽忽的走出了药房。医院的大门早就关闭了,走的又是当初开会结束时的那道小门。


    整个医院大厅都彻底熄灭,中药房与门诊药房的同事们早已离开。江清欢瞥了一眼黑漆漆如凶兽的药房,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通往另一扇小门的道路也是个漆黑的长廊,甚至还得绕过灯火通明的急诊。一路上,江清欢都感觉安静得可怕。唯一的声源来自于自己的脚步声,甚至在不断地回荡。


    她加快了步伐,终于来到了医院的停车棚内。


    夏风萧瑟,医院对面的大排档倒是开得热火朝天。风刮过了一阵阵羊肉串的孜然气味,江清欢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着的住院部。


    长方形的窗户没有几扇是亮着灯光的。这个点,住院部为了保证病人的健康休息,也早已熄了灯。


    停车棚里歪七扭八的停着几辆黯淡的小电驴,江清欢的则是孤零零的靠在了最近的角落。


    她叹了口气,用手机解了锁,直接跨坐上了心爱的电瓶车。


    晚风吹拂,带来了夜宵的喷香,勾起了江清欢适时地饥饿。


    离医院不远处,就是临溪市著名的夜市一条街。还隔着个红绿灯的距离,江清欢就听到那端传来了热火朝天的吆喝。


    果然,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联想到今天又是周五,江清欢本想好好庆祝一番盘点的结束,又猛然想起明天自己还要起个大早上班,更是整个人都趴在了电瓶车上。


    红绿灯的光亮在视线里逐渐变得朦胧,最后拉长成了柔软的果味泡泡糖。


    今天的红绿灯时间格外漫长。老实说,江清欢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可她也能察觉出这次等的时间非常不对劲。


    红绿灯是坏了吗?江清欢心想着,再次抬头望去时,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圆滚滚绿灯。


    阴霾的心情顿时被吹散了不少,她准备直走,去附近的夜市看看有什么美味可以填饱肚子。


    小电驴的车速在缓缓攀升,过了一个红绿灯后,江清欢再次停在了另一个信号灯前。


    好奇怪,马路最近有维修过吗?怎么莫名其妙多余出来了一个信号灯。


    江清欢看着不断在自己眼前放大缩小的信号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驶入车道的只有自己一人。


    下意识地环顾起四周,马路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没有。离她最近的夜市仍然是一片繁华,可只闻嘈杂不见人身,仿佛只是一具空壳。


    最近的信号灯也恢复了自己本该拥有的样子,三个圆润的图案里,不再有常见的红绿黄三种颜色,而是变为了信号失常时的飘散雪花。


    雪花图标拥挤在一起,乍一看,像是苍蝇旋转的复眼。


    江清欢瞬间刹车,她现在停留在了道路中央。


    往前走是空虚的夜市,返回去的话…


    她回头看去,隐没在夜色里的医院早已不见了踪影。


    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不对劲的。看着越来越诡异的环境,江清欢瞬间冷静了下来。


    心跳得异常缓慢,她试图通过脑内的联结唤醒哥哥。


    [卫晏池,你在吗?哥哥? ]


    [哥哥?阿卫? ]


    连着呼唤了几声,脑海里仍是一如既往的寂静。看来这片区域有意屏蔽了江清欢与哥哥的通话方式,这一种法子失败后,江清欢开始想第二种方法。


    人在逼上绝路时,是会激发无限的潜能,所以江清欢并不紧张。


    她放眼望去,夜市的上空,升腾起了袅袅白烟,看起来像是食物本身所散发出的香气,但江清欢靠得如此之近,都没有嗅到芬芳。


    “喀拉”


    “喀拉”


    离她最近的马路发出了均匀的喘息,江清欢快速望去。只见本该平坦的路面,变得深陷,像是一块松软无比的曲奇饼干,裂开了道道狭窄的缝隙。


    这缝隙无限延长,一直蔓延到了江清欢的脚边。


    路面在塌陷裂开,像是被捏碎的三角形奥利奥饼干。


    碎开的饼干屑炸裂了一地,江清欢小心翼翼地推动着自己的电瓶车,灵巧的避开了这些增多的口子。


    幸好买的电瓶车重量还行,江清欢能轻松推动。


    松软的曲奇表面还在深陷,连带着前面的夜市也如海啸般,堆叠增高,然后惊涛骇浪拍打过来。


    所有的能看见的地带,刹那间弥漫起浓稠如鱼汤的白雾。


    看不见所有了,看不见所有了…


    江清欢闭上了眼睛,在摒弃感官之前,她依稀记得自己吸了口白雾。


    然后,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海盗船越晃越高,最后停滞在了最中央的位置,江清欢被倒挂在了座位上。


    失重感,呕吐感,飘忽感,全部都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睁开自己的双眼,在足够漆黑的空间里,看到了白雾给予她的画面。


    地点又回到了实验室里,她看到了自己纤细的手臂,汩汩冒气泡的液体注射到了她的根茎,她的脉搏。


    手臂也被扎出了血泡,鼓胀成了鱼的眼睛。


    药,数不清的药片,有圆有方,色彩不一,被冷水一股脑儿的灌入了自己的胃中。


    江清欢在止不住的咳嗽,强行被捂住的嘴,根本无法将这些苦涩的药片吐出。极其难闻的味道像是浓郁的氨水,刺鼻且恶心。


    也就是在这一幕里,江清欢意识到,原来当初在孤儿院里服用的药剂,也全都是由卫家提供的。


    卫家一直在拿她们的身体做人体实验。这与哥哥当初告诉给自己的事情,是一模一样的。


    所有的药片被吞吃入腹,江清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在一片黑暗里,听到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直接注射吧。”——


    作者有话说:今天好累啊,不想写日记。


    ……


    ……


    ……


    ……


    骗你们的。


    我发现语音输入比手写要方便多了,但是输入之前还得思考,不然老是有出错的地方。但是不用拿笔写,还是比较方便的。


    我大学时的门口,隔着一条马路,就是著名的小吃夜市一条街。


    顾名思义,就是集大成之作,除了吃的外也有玩耍的地方。


    但你要说好吃不好吃,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能说是每天出校远门必逛,然后再买点东西,点评点评,又随手拿起一个玩偶,问旁边的好友。


    “你猜多少钱?”


    “20吧。”


    “错了,这玩意儿98.”


    “啥玩意?抢钱呢。”


    ……


    诸如此类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


    我吃着外卖学校食堂的饭菜时,也会在猛然一瞬间想起卫晏池做的饭菜。


    然后又由衷的赞同起了那一句话。


    人的口味一旦被养刁了,就无法改变过来了。


    ————《……。 。 ,,》


    第88章


    “可、可这个还没有大批量投入使用, 副作用很强。”


    “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实验体,耐受性和耐药性都极强。”


    那道冰冷的声音仍旧在继续阐述。


    江清欢迷迷糊糊间,总感觉这道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 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坠入云端的轻飘飘感觉消散了不少,江清欢感觉自己的思绪在逐渐收拢。


    她能感觉到消毒棉球擦过手臂时的冰冷, 可她仍然没有丝毫的力气,去移开身体,去挣脱这些束缚。


    精神是游荡在外的,身体是被禁锢住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清欢, 感觉到有一束极细的水流溅在了另一条手臂。


    那是针管在逼出空气时的废液。


    紧接着,尖锐的针头刺入,生疼熟悉的触感让江清欢绷紧了自己的手臂。


    酸痛席卷全身, 药剂在一点点进入充盈。


    她睁开了双眼, 拔出了还扎在手臂上的透明针管。


    “啪嗒”


    “骨碌碌”


    还未注射完成的手臂,冷不丁被这么一打搅,还未闭合的伤口里,滔滔不绝的流淌出了鲜血。


    被针扎的口子很小, 小小的一道,除了溢满了鲜血外, 就是莫名其妙的漆黑液体,像是被黑色颜料浸染,手臂表面滑下来好几道粗细不一的痕迹。


    江清欢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她试图晃了晃还在胀痛的手臂,那液体随着手臂的动作回退滴落,最后又吸收回到了身体里。


    她还来不及判断这些,因为眼下的情况非常危险。


    平稳的行驶声让江清欢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处在一辆车内。


    车里的环境昏暗无比,能嗅到人的气息, 还有刚才那道莫名的人声。


    江清欢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熟悉了,车没有丝毫停歇下来的意思,隔着黑色的挡板,她质问坐在前方的秦恪:


    “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是个老套的提问。


    问出这句话来,江清欢也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她现在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秦恪的回复很快,他冷笑一声,反问道:“听说你们在调查我?”


    江清欢不作声了。


    正如之前所说过的那样,她对于秦恪了解不多,有且知晓的事情,也都是从几位亲人或是朋友的口中听到的。想来秦恪现在抓她,无非就是因为药剂或是哥哥的事情。


    这样想着,她冷静了下来,瞥了一眼身侧。


    整个车里的空间很大,可用来看守她的只有一个看不出五官乃至是性别的人。就只能用通俗的“人”来形容了。


    因为除了可以证明这人还有活着的呼吸外,都快要和旁边的夜色融于一体。


    这人的手上还握着刚刚被江清欢打掉的针管,透明的针管里,粘稠的液体在不断晃荡。


    若不是清醒下来,那么这不明不白的东西,刚刚就全部流淌进了身体里。


    江清欢越想越后怕。不过手臂上也因为流淌进了一丁点的液体,她因此静静观察了片刻。


    见身体也没有暴露出任何不适感,她又开启了脑内的联结。


    [卫晏池,哥哥,阿卫,你在吗? ]


    [我在的,怎么了吗? ]


    不过好在,这次的联结非常顺利。


    看来应该是从刚刚经历的幻镜回到现实世界里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如何触发的,或许是从药房里出来就步入了遮天蔽日的幻镜。不过,脱离了是好事,至少又能通过脑海与卫晏池对话。


    三言两语表明了当下的情况后,江清欢又补充上了一句:


    [我不太清楚现在到了哪里。因为车窗看不清,能够得到的线索非常有限。 ]


    说完,她抬起了刚刚被注射过的手臂。


    笨重的手臂屈起,包裹住了那枚小小的针眼,她观察到伤口似乎变粗了不少,挤在里面的眼球像是下水道的老鼠,瞪圆了滴溜溜的黑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江清欢。


    眼球在彼此吞噬,包裹重组,然后变大到了一个,占据了伤口表面。


    江清欢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生怕再这么看下去,所有的注意力都要深陷进这道伤口里。


    卫晏池的声音很轻,像是春风拂柳,拂过了江清欢的脸颊。


    [之前应该是处在幻镜里,但是药物的进入实时的唤起了你的本能反应,所以你清醒了过来。 ]


    [那这个药物会对我造成危害吗?不过注射了几分钟了,身体还行。 ]江清欢晃了晃手臂。


    [不会的,清欢,你的代谢能力很强。 ]卫晏池安抚地说道。


    江清欢回味了祂这段话语,从中品出了点不对劲来。


    [哥哥怎么这么笃定?还是说你知道药剂里的成分是什么? ]


    那端的卫晏池稍稍沉吟了片刻,方才给予了答复。


    [能猜到。因为当你说出是漆黑的液体后,我就知晓了,算是当时我们在实验室里注入到体内的药剂。不过在秦恪的手上,应该进行了改良,但还是对你没用就是了。 ]说至此,江清欢听到了卫晏池一声短促的轻笑。


    因为是在脑海里进行对话的,所以江清欢听得非常清晰。


    [自不量力。 ]卫晏池轻飘飘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说的多半是秦恪。不过有了哥哥这颗定心丸,江清欢顿时轻松了不少。


    视线逐渐适应了车内的漆黑,“那我该怎么做”这句话,江清欢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等她彻底想清楚时,也不过才流逝了几分钟的时间。


    身体的各项机能都趋于正常,她瞬间夺过了看守人手中的注射剂后,反手注射入了他的体内。


    她不明白秦恪为何敢心大到只留一人在这里看守自己,又或许这不过只是个引诱的陷阱。


    但江清欢在前后两者之间抉择过,如果想要更快的解决这些,得知确切的线索,只能采取这种方法。


    不过,说起来…


    江清欢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注射干净的针筒滚落到了坐垫一边,她刚刚好像出现了短暂的灵魂出窍,非常熟悉的解离状态。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欢感觉自己的精神抽离出了身体。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是不属于自己的。


    她努力晃动手指试图快速回到最初的状态,视线在恢复清明,而弥漫在手臂上的刺痛感也消失了。


    好奇怪,浑身都没有不适的感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舒服。


    她刚刚又做了什么?江清欢反问。


    哦对,是逃离控制。她为了挣脱束缚,直接将那管药剂扎进了旁边看守者的肌肤。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江清欢得以看清那看守者是个男人。


    随着遮掩住脸庞的面罩悄然滑落,被打入药剂的男人哀嚎一声。自喉间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嘶吼后,很快脸上就展露出了异变。


    这转换来得是如此之快。


    那不断被药物腐蚀的脸庞直直的盯着江清欢,很快类似于藤蔓的残肢攀爬上了男人的脸庞,藤蔓表面带有尖锐的刺,像是河里打捞出的新鲜棱角。


    肌肤被藤蔓舔舐,暴露出了底下白生生的骨骼,紧接着,江清欢听到了某种东西炸裂开来的声音。


    事到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为何秦恪只会单独派出一人来进行看守她。


    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眸里,也浸润着漆黑蠕动的液体。


    不,不对,这液体不像是针管中晃动的药剂,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劣质,看起来就像是超轻黏土,将男人的整个眼眶彻底覆盖。


    哀嚎伴随着压抑的嘶吼,弥漫在整个车内。江清欢来不及看清眼前的异变,左侧的车门便突然打开。


    灌入的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刚刚还在惊叫的男人瞬间变为了一具柔软的尸体。他顺着车辆的行驶,滚落到了地面,滚落到了车后。


    趁乱中,慌忙间,江清欢也看清了车外的所有。


    仍然是一片漆黑,被无尽的高大树木遮掩住的天空,也泛着相同的色泽。


    就在这一瞬间,江清欢由衷的升起了想要跳车的冲动。


    可是车门合上了,她收回了扒着门边的手臂。秦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笑声愉悦而又令人作呕:


    “看来我还是要感谢你,他可是替你完成了这次实验。”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弃子而已,为了确保实验的成功,这一点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将自己的身体与精神,完全献给我们的神邸,他一定会感觉到荣幸的。”幽幽诉说的秦恪,说至此的语气难掩疯狂。


    从江清欢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她试图伸手想要触碰到秦恪,然而刚一探出指尖,就发现两人之间被一道无形的东西阻碍住了。


    [这是什么? ]


    再次抬眼望去时,秦恪的身影变为了磨砂的质感,似乎眼前摆放着的是一面硕大的屏幕。


    [他真的在车里么? ]江清欢问。


    比起自言自语来,更像是面对卫晏池的提问。


    不过,哥哥向来是能读懂她的。观察过后,卫晏池说:


    [应该是阵法。他实体不在车内,但是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阵法会阻碍我们之间的联结,联结的距离会与阵法的大小与强度有关。嗯…我感觉不到这辆车里还有其他活人的气息,那么至始至终车上只有你和刚刚那个人,秦恪不在这里。 ]


    卫晏池的声音在江清欢听来非常清晰,带来了她想要的信息后,江清欢收回了试图破窗的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对着那道晃动的秦恪虚影反问。


    “我吗?嗬嗬嗬,我只不过是猜到了你的所思所想,所以拿了个小白鼠放在了你的身边。果然,你还是做出了这种自保选择。也是让我看到了新研发药剂的不足,比起这些,还是顾全你自己吧…”秦恪的身影越发飘忽。刚刚还能看到的那道侧脸,变为了融化的蜡像。


    蜡油滴落到了江清欢的脚边,她发觉车内的空间又在增大了。


    这好像,是一辆灵车——


    作者有话说:我喜欢卫晏池给我念故事。因为祂讲述的故事永远都不会只局限于书上。


    更多的,祂会为我讲述一些自创的故事,偶尔又会在精彩部分戛然而止,告诉我睡下以后明天早上就会有故事的结局。


    于是清晨,我坐在电瓶车的后座里,迷迷糊糊嗅着来自早点的芬芳,将脑袋紧贴在卫晏池的后背,我问昨天那个故事的结局。


    卫晏池和我说了,祂的声音很好听。


    赶着上学的路上时光会显得尤为缓慢,将祂的声音放大到清晰,我听到了喜欢故事的结局,我很满意这个结局,并非是圆满的,但这是最适合每个主角的结局。


    卫晏池将车停好后,又和我并肩步入了校门。


    祂和我说,放学以后还会有一个故事。


    ——《我想听》


    作者的话:


    今天的二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与支持呀。这部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每一部分差不多是20万字,所以可以放心食用。


    评论会不定期掉落红包,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89章


    过于宽大的车后空间, 实际上本该是用来放棺材的地方。


    难怪,车内的温度一直都如此冰冷。


    意识到这点的江清欢,不适地摸了摸冒出小颗粒的手臂。


    没关系的, 虽然整辆车只留下来自己一人,虽然江清欢还是没能搞清车的运作方式, 不过至少药剂对她的身体而言,并没有多少危害。


    这算是苦中作了不少乐。


    想到这里,江清欢听到了卫晏池的声音。


    [清欢,你看起来非常苦恼的样子, 需要我帮忙吗?如果你想的话。 ]


    [如果还能保持联结的话,我想我需要。 ]江清欢回复。


    而就在这句话结束的刹那,脑海里很明显传来了一声不大的“咔哒”声。


    这声有点像是遥控器关闭了电视机,猝不及防的一个拟声词响彻在脑海。等江清欢再度呼唤过去时,早已听不到卫晏池的声音了。


    联结被掐断, 看来应该是进入了阵法的中心。江清欢思忖。


    她能感觉到车停滞了下来,虽然望不见前方的通道,但从依稀灌入车内的声音来看,应该是进入了一处非常空旷的地带。


    车门尚未打开,秦恪的声音也早已听不见。


    光亮照射进入的刹那,江清欢发现自己正被一帮看不出五官的人,拉扯着进入了实验室。


    可她的眼睛被完全蒙盖上了,而双手也被束缚住背在了身后。


    用这样的语言来描述是非常奇怪的。


    因为视觉被剥夺, 可是被遮掩住的眼睛,还是能看清面前的景象。


    只是色彩没有那么鲜明,更像是直接反馈到了大脑中枢。


    江清欢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因为视线被剥夺,走路都容易会摇摇晃晃,所以身前有几个人在搀扶着自己,而背后则是抵上了一处冰冷的东西。


    像是枪支?不,又不像,枪支不会是这样的形状。


    至于她现在所处的地点,昏暗的灯光并不能直接将地点的面貌,及时反馈出来。


    行走的长廊是宽敞的,色调是单一的白色,非常枯燥。


    随着灯光的闪烁,江清欢瞥到了一抹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


    也是通体漆黑,看不出五官,像是漆黑的橡胶人。


    和之前坐在旁边的男人类似,看来周围所有的人,都是这种统一的装束。


    但她没有发现秦恪的踪迹。


    脑海里询问过卫晏池是否是祂的帮助,但江清欢没有听到哥哥的回应。


    联结被掐断,她看到自己一直以直线行走。


    旁边的步伐有浅有深,或快或慢,可都保持着统一的沉默。


    这四周,除了必然出现的脚步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空洞得可怕。


    这条长廊不知会通往何处,也没有类似于转角的出现。


    越是深入,灯光越是明亮,闪烁的频率逐渐减少。


    江清欢走着走着,发现这样的设置,很像是之前进入过的实验室。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新建不久,还是因为设施不太完善的缘故,总感觉有一种模仿当年的实验室,而造成的一种弄巧成拙的劣质感。


    后背被抵住的东西无意识地摩挲,连带着浑身都触及到了那种冰冷。像是夏夜里握住伸在被窝外面的手,冰凉凉滑腻腻的,冷不丁感受到,江清欢打了个哆嗦。


    “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她,规律的脚步声还在继续。


    背后顶着的滑腻触感消散了不少,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江清欢都感觉不到身侧簇拥着的人流时,她被摘下了眼罩。


    也许,她可能是一个人进入这里的。


    她慢吞吞思考着,看着飘落在地的眼罩,很快地消散不见。


    那或许并不能称之为眼罩。因为摸上去非常轻薄,看起来很透光的材质,没想到附着在眼上时,仿佛拥有了生命力,像是珊瑚在呼吸。一起一伏的频率,江清欢感觉非常明显。


    也就是在进入这里时,那“眼罩”顺势滑落了下来,像是在遵循设定好的程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江清欢猜测,自己应该是被带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漆黑。


    漆黑,幽暗,无尽的漆黑,浸润着各处角落。


    因为得到的颜色只有黑这一种,所以眼睛在充分适应这些后,江清欢也无法去丈量,这个房间究竟是什么形状,这个地方究竟是不是房间。


    她尝试性的一脚踩地,脚底的触感不是坚硬的,而是软绵绵的,像是踩上了一只慢回弹的捏捏乐。


    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地,江清欢闭上眼睛,试图让脑海里呈现出这片空间的真正样子。


    结果是悲催的,因为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是无尽的黑暗。


    黑夜里,尚且还能看到树枝的影影绰绰。而这片空间里,无论江清欢如何观察,抚摸,发声,也只能与黑融为一体。


    江清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反复睁开闭上,重新审视着面前的一切。


    没用,还是没有,黑仍然在拥抱自己。


    这片空间里的温度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降低了不少,江清欢的手从原先的探寻世界,又收了回来。


    婴幼儿时期的抓阄,算是迈开了对这个世界探索的第一步。


    婴幼儿靠摸靠咬,去感知事物。


    可现在江清欢唯一用于感知的方式,只能是靠触摸。


    她蹲了下来,将掌心紧贴在了柔软的地面。


    一片死寂里,江清欢的脸色很难看。


    她抚摸到的是坚硬如冰的地面,而刚刚脚踩上去的则是柔软的地面。


    分不清是哪一块的面积更大,江清欢也无暇顾及这些。她之前就已经想要通过触摸的方式,来判断整个空间的大小。


    可一直以向右的方向行走着,她始终都没有触及到类似于“墙壁”的遮挡物。


    接连几个办法都相继失败后,江清欢停止了思考,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当一只草履虫。


    但没有停滞太久,黑暗里,江清欢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在向自己匍匐过来。


    或许,你在深夜睡觉的时候,有听到过家里莫名响起的塑料袋声吗?


    江清欢这会儿,听到的就是类似的声音。


    很多人都会为这些声音起几个无伤大雅的答案。比如说是鬼飘过,或是老鼠在捕食,又或许只是梦魇。当然,江清欢的答案倾向于最后一个。


    是蟑螂在爬行。


    小时候,她很惧怕蟑螂这种生物,因为它的行动悄无声息,而且非常聪明,只要发现一次,大喊大叫后,蟑螂会对着人的脸飞。


    哪怕后来,卫晏池安慰她说蟑螂是益虫,用处很多,但江清欢还是接受无能。


    她现在听到的是蟑螂在大军压境,将食物残渣解决干净后。它们扇动着翅膀,托着油光发亮的身子,向自己爬动过来。


    然后灯开了,刹那间的光亮,让江清欢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她迅速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那里也只是空荡荡,白茫茫一片,仿佛刚刚听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错觉。


    冷气在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炎热。


    冰火两重天的压迫下,江清欢看到自己的面前,降落了一面巨大的屏幕,而屏幕里,出现着的正是秦恪的脸。


    如果她现在是一只蟑螂,她就会飞到秦恪的脸上,狠狠咬一口,但很可惜,现在的江清欢只是江清欢。


    灯光全部打开,滚烫灼热的温度在不断攀升,江清欢忍不住眯起了眼眸,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这种灯光的侵略性很强,眼前从最初的漆黑变为了弥漫着的白光。


    仅仅只是盯了片刻,江清欢就感觉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


    是审讯室里用于进行审讯犯人的灯光,无处可逃,所有的一切都会全部暴露在这灯光之下。


    好在,江清欢还能动弹。


    她移开了被灯光覆盖到的身体,打量起了出现在屏幕里的秦恪的脸。


    她观察不到灯光隐藏在哪里,不过暴露出来的秦恪,比起之前在车上看到的那张脸,现在的这张可能更贴合于他本身。


    那是一张看上去非常疲惫的中年男人的脸。可能是因为屏幕的清晰度太高,就连脸上的毛孔都完全暴露了出来。


    整张脸没什么血色,刻意拉长的角度下,那唇边勾起的标准弧度,像极了遗像里的人。


    江清欢先看到了他,然后注意到了他身前身后矗立着的黑影。


    那些黑影就和小时候看到的形象相同,不过现在拥有了人类的躯体后,江清欢能看到些许黑影是以倒吊着的姿态,出现在秦恪的身侧。


    黑影填补了屏幕里的空白,时不时飘荡到了秦恪的面前,然后覆盖住他的口鼻,又用轻飘飘的黑雾,贯穿他的耳朵。


    如此这样的做法之下,秦恪却是丝毫没有察觉。


    江清欢紧盯着他那颜色惨淡的薄唇,耳畔落入了一句话,和黑影一样轻飘飘的。


    “你到底知道多少?”


    秦恪还在说话,语速极快。顺着他的说话方式,江清欢望着两片薄薄的唇在不断蠕动,蠕动紧贴,随之分开。


    最后,大张的嘴里,慢悠悠爬出了一只油光发亮的蟑螂。蟑螂扑闪着翅膀,嗡嗡嗡飞走了,有点像是停在小河边的红色蜻蜓。


    她听不清秦恪在说些什么,所有的话语传到江清欢的耳畔时,都是和蚊子一样,拟声嗡嗡嗡的。


    她猜测可能是因为黑影在场,为她过滤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消息。


    那强光的亮度又提高了几分,灯打在了屏幕后面,直直的照入了江清欢的眼眸。


    太刺眼了,江清欢的眼睛都睁不开。


    她干脆闭上了眼眸,和最开始那样,感受着眼前蒙蔽后还在渲染的白光,终是听到了一句清晰的来自秦恪的话语。


    “开始吧,起药效了。”


    药效?她的手臂不是没有痛感了吗?药物不是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吗?


    迷迷糊糊听到这一句话的江清欢,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被扎的针眼愈合了,只留下了一枚小小的血痣。没有眼球的蹦出,没有奇异的现象发生,她晕晕乎乎着,跌入到了另一个幻境。


    全身的灼热感消失了,黑影的纠缠也不见了。


    秦恪的脸,蟑螂的跳舞,之前看到的种种,都消失不见了。


    矗立在江清欢面前的,是一面足足有她那么高的镜子。


    环绕镜子的地带盛开着高大的花朵,花朵的色彩斑斓,像是雨后冒出的毒蘑菇。花朵随着镜子时而摇曳,时而枯萎。


    江清欢低头一看,这些花的形状非常奇怪。


    像是蜷缩在一起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蒙住你的双眼,你是否还能看到眼前的一切。


    我以前是看不到的,后来某一天我在学校午睡的时候,我觉得那会儿我看到了。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应该算是个清醒梦。


    因为我是趴在桌上的,可是梦里,我的眼睛闭着,但还是能看到纵横的地板,看到身下的一切。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感觉很新奇。


    于是我就在梦里抬头,我看到了黑板上还未擦除干净的痕迹,看到了午后的第一节课是英语,顺带着也看到了其他同学,也趴在桌上睡觉。


    午睡的时候,是没有老师在班级里的。


    于是,我就转头望向了窗外。


    所有同学都在趴着睡觉,窗外哥哥朝着我笑得正欢。


    ————《所以我到底睡着了没》


    第90章


    手指的根数各不相同, 花瓣边缘暴露出的颜色,则像是螺旋指纹。


    五根六根黏连在一起的手指花朵,随着无声的风摇晃。


    花朵的生长速度很快,等到江清欢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处什么地方时,那些花早已包裹住了她面前的镜子。


    镜子的边缘也盛放着花朵,朵朵花瓣扑簌簌簇拥着,彼此亲吻盛放,围绕成了一个巨大的鲜艳棺材。


    棺材是长方形的, 有棱有角,上面掉落下的枯萎花瓣在层层叠叠的散去,横在中央的男人显露出了原形。


    下起了手指雨, 花瓣站立在江清欢的头顶。眼前不再被雾气弥漫所阻碍, 也让她得以看清了站在身前的男人。


    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 于江清欢而言却是有些熟悉。


    那正是之前在庙会里碰到的, 尚且知道是姓秦的男人。


    温度骤然降至了冰点,混合着花卉独有的腐烂气味。江清欢收敛了几分惊讶的神情,疑惑地问道:


    “是你?”


    “强行把你拉入镜中世界,是我的办法, 不然那些布在周围的阵法,会逐渐吞噬掉你的。虽然你还未感觉到,但慢性折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男人的声音轻轻,顺着他的话语,江清欢看到那些飘舞的花瓣全然落在了他的脸颊。


    像是片片刮不掉的藤壶。乍一看,触目惊心。


    花瓣在男人的脸上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标准的默片播放,她看到这些花朵的萌芽,盛开,枯萎,最后凋零,逐渐消失在了男人的脸颊中。


    隐没在脸颊上的那些狭小口子,将花瓣舔舐了干净。


    江清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确定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后。她顺着男人的指引,在花瓣的簇拥下,起身进入了镜子。


    镜面是柔软的,她的手触及到了镜面。


    光滑的镜面浮现出了涟漪般的水波纹,一圈又一圈往外晕染开来。


    全部的身体进入镜中了,而镜子里的世界也和之前一样,是完全黑暗的。


    可男人的身体表面,隐隐浮现着一层柔光,光亮像是夏夜里闪烁着的萤火虫。


    不会太夺目,只是微弱的一丁点光亮,但也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


    江清欢一直跟着男人的步伐走着,而这里也没有多余的道路。


    脚步声清晰,江清欢冷不丁开启了话匣子:


    “我看过这种类似的镜子,之前是在我家见到的。”


    “我知道,是两面不一样的镜子吧?”男人柔声问着。


    江清欢在后方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尚未看清男人到底穿着的是什么衣服。


    因为所有能看清的地带,都被变换色彩的花瓣覆盖着。而他每走一步,都会有花瓣的掉落。


    这些花瓣只会飘荡在固定角落,不会调皮的随风飞舞。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走了约莫有一段时间了,江清欢能听到从远方传来了自己的回音。


    应该是脚步声,慢吞吞的,掷地有声的,又再次落入到了她的耳畔。


    前方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随着自己的脚步一并传来: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秦岳砚。”


    “我知道你姓秦,所以你就是秦家的长子?当时云靛青和我说的,秦家的第一个…”


    秦岳砚点了点头,他在前面带路,永远都与江清欢拉开了一步之遥的距离。听她口中说出了熟悉的人名,稍稍思考过后,他又接着说道:


    “原来你和她早已接触过了,那我解释起来也方便一些。我们算到了会有这一步,于是早早地开始布局。包括你进入实验室,进入幻境,再来到镜中世界,走到这一步,我们就可以借此机会,将你从阵法里解救出来,剥离你属于实验室里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镜中世界的设置,还是因为秦岳砚的本性使然,江清欢听他说话都是轻飘飘的,像是柔软的花瓣。


    使得他在说这一长段话时,不像是在表述,而更像是在讲一个美妙的故事,只不过这故事的信息量巨大。


    江清欢摇了摇头,接上了他的话:“也没有很早,只是这几天才知晓的。我所知道的信息,突然一股脑儿的都涌入到了我的脑海里,有点像是期末周安排的考试。”


    说到这里,江清欢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道:“你们这个指代,我猜里面有柳烟阿姨还有林姨,当然,还包括了你和你弟弟秦川墨?”


    她的问话没有得到及时的回答,身前飘动着的花瓣散去了。


    江清欢往前方看去,刚刚还在与自己交流的秦岳砚,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地上徒留下来的一地花瓣,还在证明他的到来。


    江清欢仔细品味着那些话语,又继续朝前方行走。


    时间在镜中世界里,应该是没什么作用的。


    江清欢只知道自己走了一会儿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粒圆点光亮。光亮像是漆黑夜空里的星星,还在不断地眨眼闪烁。


    光点在逐渐靠近,晕染开来的光晕越来越大,直到飘忽到了江清欢的面前。


    原点消失了,星星点点也不见了。江清欢发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狐狸。


    这只狐狸她非常熟悉,是秦家祭坛上的那只。不光是外形,就连毛发都尤为飘逸。


    狐狸竖着圆润的金瞳,朝着江清欢看了过来。


    它的毛发非常蓬松,比起之前在祭坛上看到的形象,现在毛发的颜色似乎改变了不少。


    大面积的橘红色十分显眼,而在四肢的部位,则是弥漫着一层浅褐色的长毛,就快要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柳烟阿姨?”江清欢不确定地出声询问。


    那狐狸不说话了,或许它也不会说话。头一歪,吐出了嫣红的舌头,慢条斯理地卷起身子,在努力舔毛。


    蓬松的毛发被舔到了抽条的。冷不丁在这世界里遇上一只应该算是“赤狐”品种的狐狸,江清欢的心情顿感愉快。


    她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这只狐狸,就在快要接近它时,窝成球状的狐狸飞也似的展开了自己的身体,变为了一道靓丽的光球,一溜烟的闪现到了无尽的黑暗里。


    江清欢迅速跟上,随着狐狸的跳跃,她发现两旁隐藏在黑暗里的景象,也是逐渐清晰起来。


    她随意看了一眼,浮现出的这些东西很像是悬挂着的走马灯,又像是会跳动的相框,和她之前遇到的电影幕布很像。


    作用应该都是相同的,江清欢猜测。


    因为相框中的两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柳烟与秦川墨。


    这些悬挂着的内容,应该算是她们的故事。


    这算是两只狐狸的故事?


    江清欢看着坠在右下角的两枚小小狐狸头像,伸手点了点狐狸的头颅。


    两只狐狸彼此相依相偎,黏在了一起,眼睛也因为兴奋而眯起了一道缝隙,看起来非常开心。


    画面在不断变换,江清欢想要停下脚步,仔细欣赏这些故事。可身前追逐着的狐狸还在跳跃,残留下来的光晕在变得黯淡。


    权衡再三,江清欢选择继续追寻狐狸。


    那矗立在两旁的画面,约莫是猜到了江清欢的选择,刻意放缓了播放速度,使得江清欢也能完整的看清这些故事了。


    一开始的画面,很像是《自然传奇》里介绍的狐狸一家。


    狐狸妈妈给小狐狸梳毛,舔毛,带着小狐狸在森林里蹦跑,跳跃,狩猎,觅食。蝴蝶栖息上了小狐狸的鼻尖,它痒痒的打了个喷嚏,一不留神四脚朝天摔在了草地里。


    后来,画面在变换。从最中央的位置滴入了漆黑的墨汁,所有的色彩重新蹂躏在了一起,像是沙画般,一点一点编织成了新的故事。


    这次不是狐狸了,江清欢看到了秦川墨的人形。


    从逐渐清晰的背景上来看,应该是在秦家的老宅。


    外面下起了暴雨,急促的闪电过后紧接着是惊雷。轰隆隆的,一声接着一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豆大的雨滴撞在了窗面,将整扇窗户拍打得噼啪作响。


    风声呼呼,雷电交加,明亮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秦川墨一人。


    书桌上摆满了摊开的书籍,他正晃荡着双腿,聚精会神地写着作业。作业本上的字迹胡乱,江清欢发现整个家里,也就只有他一人。


    不是没有见过秦川墨的童年时期,只不过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江清欢觉得很新鲜。


    一页页作业被秦川墨胡乱的涂抹完成,他写字的速度很快。比起在写作业来,更像是一种潦草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江清欢还在纳闷着,就看到不远处的黑影紧贴在墙壁,随着笔尖落于纸张上发出的沙沙轻响过后,黑影朝着秦川墨扑了过去。


    天花板,门后,书桌下,作业本里…所有的黑影都在朝着秦川墨伸出了成团的双手,江清欢注意到秦川墨的呼吸很明显急促了不少。


    “刺啦——”崭新的作业本被撕碎一页,秦川墨的脸上沁出了汗珠。


    他没有选择看向其他方向,还是在涂抹着作业本。


    一张又一张,一页又一页…——


    作者有话说:林姨曾经和我说过,不要太掺杂别人的事情。


    哪怕别人向你倒苦水了,传递负情绪了,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多掺和。


    因为那是别人的“业”,搞多了只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所以我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太去了解有关于秦家的事情。


    起初,卫晏池对于秦家的事情也是漠不关心。这样说也不对,嗯…让我想想该如何描述,祂只是平平淡淡的那种。


    就是说嘛,秦川墨向祂打招呼了祂就会点点头报以回应。至于其他的,也就是点到为止了,也不会说,某天主动和我去秦家玩之类的。


    今天好多点到为止啊,我不能一次性用这么多重复的成语吧。


    我也是在今天,才一点一点了解到秦家的事情。真很奇怪。


    ————《算了,点到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