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飘零的纸张像是薄薄的面皮, 凌乱的堆砌在了秦川墨的脚边。然后被靠近了的黑影,一口气全部吹走。


    纸张又滑落到了更远的地带,这次, 江清欢能明显看到,秦川墨在恐惧, 在瑟瑟发抖。


    他险些攥不住手中那只纤细的自动笔,屏住急促的呼吸,看样子都快要哭了。


    江清欢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哥哥结识了邻居秦川墨。


    秦川墨大不了她多少, 但是在这栋阴森冷清的别墅里,却很少有人来往的迹象。


    陪伴在秦川墨身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似乎是管家,而另一个则是营养师。一男一女的组合, 实行的是轮班制度, 总之江清欢很少能看见三人在一起的组合。


    她小时候很野, 喜欢和卫晏池到处玩耍, 从田野里玩到镇上, 又从镇上打闹至楼顶, 疯玩到天快黑了,才会被林静云给叫回家。


    偶尔这时候, 她就会看到隔壁的秦川墨,被管家或是营养师带到门外晒太阳。


    虽然她也不懂为何都快要夕阳落山了,他才会被允许出来, 甚至还是晒太阳。但活泼的江清欢,还是趁此机会,跃到了秦川墨的面前,欢快地和他聊起了天。


    这也仅仅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后来江清欢仍然只会和哥哥玩耍。秦川墨能出门的次数与时间非常有限, 大部分时间里,都只会被关在那栋阴暗的别墅里。


    就像是现在这样。


    家里很明显就只有他一人,最后一张作业也被秦川墨撕扯掉了。头顶的灯光在不断闪烁,每间隔闪烁一下,从周围蔓延开来的黑影就会蠕动着靠得他更近。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


    黑影在逐渐攀上,成型,化为了波浪的人形,伸出了刻画细致的五指。


    秦川墨疯狂地摇着头,从脖颈处摘下了那枚柳烟给予他的玉佩,闭上眼睛,紧紧将玉佩贴在了胸口。


    那是一块雕刻非常精美的玉佩,上面刻画的玉色狐狸栩栩如生,放置于心口是温热的。


    江清欢第一次看到秦川墨的身上还佩戴着这种首饰。随着他攥紧玉佩的时间越来越长,周遭的黑影只是待在了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这样的方法奏效了。


    江清欢注意到秦川墨的呼吸趋于了平稳,然后,又只是发生在了一瞬间的事情。


    天花板开裂,像摊开的蚯蚓那样龟裂开来,从内里掉落下来了更多歪七扭八的黑影。


    “喀拉”


    玉佩破碎了,清脆的一声响,在客厅里回荡。


    小小的、数不清的碎片溢满了秦川墨的手心,在这一帧里,江清欢看到秦川墨的表情愣住了,以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状态,神经质颤动着自己的手,望向了早已碎成不同形状的玉佩。


    大门被猛力推开,强行灌入的风伴随着暴雨,一起倾泻下来。


    暴雨如注,黑影飘逸,在模糊的雨水里,江清欢看到了柳烟的身影。


    不,不,她还尚且不是人形,而是维持着狐狸的状态,蓬松高贵的毛发被雨水打湿,变成块状黏在了身体。她高亢的鸣叫一声,快速扑向了屋内。


    柳烟将秦川墨一把揽入到了自己的怀中,瞬间变为了人形。


    她的手只是虚虚的搭在了秦川墨的头顶,以尾巴圈住了他整个身体,边拍着边轻轻地安抚起来。


    “别怕别怕,妈妈回来了。外面的东西都解决了没关系的,没事没事。”


    柳烟安抚的声音很明显染上了哭腔,断断续续的啜泣应该是才哭过不久。


    化为人形时,那些毛发化为了华美的衣服,湿漉漉的紧贴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都是凌乱的。


    一路上的奔波丝毫没有阻碍柳烟的安抚,她把秦川墨紧紧地揽入到怀中后,江清欢能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秦川墨站在了她的怀里,他能感觉到母亲在哭泣。


    滚烫的泪水滑落到脸颊,然后顺着边缘滴到了衣服里,是冰凉的,哀怨的。他不太懂母亲近来的情绪为何常常如此。他只知晓现在母亲的情绪是难过的,苦涩的。


    于是他伸出了手,捧起了柳烟的脸颊。一点一点替她拭去了无法停止的泪水,然后摇了摇头:


    “妈妈我不害怕,我没事的。我不怕,我一点儿都不怕,我已经是大人了…”


    他在不断重复着这些,微弱的声音回荡在了客厅内,响起了数不尽的回声。


    江清欢注意到,自从柳烟推门进入后,所有作乱的黑影顷刻间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秦川墨没有注意到,但以第三视角去观看这一切的江清欢,能很清晰的看到,哭泣的柳烟还在用蓬松的狐狸尾巴把这些黑影扫视,清理干净。


    尾巴的末端是猩红的颜色,犹如毛笔尖端,滑到那些黑影面前时,是悄无声息的。然后尾巴抬起,尖锐的刺露出,狠狠扎进了这些黑影的身体里。


    扭曲的黑影逃不走,只能融化为了最初的液体,耷拉着摊开在地板上。


    画面破碎了,播放的影片到此为止。


    江清欢没有等待太久,又看到了崭新的画面浮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次是秦川墨与秦恪。


    她很少见到两人有同框的时候,秦川墨也鲜少透露出有关于他父亲的任何信息。


    这次的秦川墨年龄稍大了一些,打扮得非常时髦,牵着秦恪的手,整个人都非常开心,就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他的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英文小曲,像是只叽叽喳喳的鸡崽子,蹦到了秦恪面前。


    “爸爸,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动物园玩吗?为什么动物园长这个样子?”


    秦川墨不懂,往日里热闹的动物园,今天看过去留给自己的只有安静,甚至绚烂的颜色也变为黯淡,变为了只有蓝白两色的无趣装潢。


    他和母亲去过很多动物园,直觉告诉他,脚下站着的这一片区域,根本不可能会是“动物园”。


    但是秦川墨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以这个借口来带他到这里来。


    但,为了扮演父亲眼中完美的继承人,秦川墨还是扬起了头,露出了疑惑的笑容。


    “这些,是父亲即将送给我的礼物吗?”


    秦恪没有说话。在影片里,江清欢注意到他的脸色格外的阴沉,甚至五官都看不太清晰。


    这些画面,似乎是以秦川墨为视角展开的。所以在他的眼里,父亲的形象只会是如此。


    想到这里,江清欢继续看了下去。


    牵住父亲的小小手指被秦恪无情的掰开,一根又一根,丝毫不带有任何感情。


    秦恪俯下身子,耐心地蹲在了秦川墨面前,朝他竖起了手指,暴露出了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笑意。


    “动物园?这里可不就是动物园吗?你是动物也是游客,你可以进去参观亦或者是…”


    “爸爸,我不明白。”秦川墨摇了摇头,一脸天真。


    秦恪笑了,他面对着眼前这只流淌着和自己相同基因的人类。只是轻轻伸手,从他的头顶,流连过到他瘦小的脊背。


    啊…掌心下年轻活力的躯体在蓬勃的颤抖,他拥有新鲜充盈的血液,细嫩滑腻的肌肤,更重要的是,他携带着狐的基因与特性。


    如果只是品尝一口,舔舐一口,注入自己的体内,那种芬芳,秦恪无法想象。


    在手指再次落到秦川墨的脸颊上时,他及时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努力挤出的笑容会让肌肤龟裂,于是他又收回了伪装而出的笑意,面无表情地说道:


    “怎么了,我的乖儿子,你在想些什么?爸爸的话,你都不想听了吗?”


    “没有,不是的,我只是…”


    辩解的话语很快消散在了风中,本来对于动物园有所期待的秦川墨,最终只是低垂着头,在秦恪的控制下,进入了面前的实验室里。


    江清欢没有看错,眼前的实验室和她当时被带入的是相同的。


    不过从外观上来看,应该是新建不久的样子。设施崭新,地处的位置也十分偏僻,周围都被茂盛的树木所覆盖。


    就连入口都无比隐蔽,即便是进入第一道门,内里设置的程序也十分复杂。每一道门里都会有相应的消杀工作。


    江清欢顺着秦川墨的视角看去,镜头却是突然扭转,以一种天旋地转的姿势,画面迅速变换。


    两人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位于画面中央的是一支巨大的针筒。


    长长的针管被消毒手套挤压出丝丝点点的水珠,落在地上时,水珠的表面反光让江清欢看到了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人是秦川墨。


    这一幕,和当初自己与哥哥的情景很像。


    那针管的尖头呈现出扁扁的椭圆形,即将进入人体的部位很长很宽。


    江清欢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得撇过脸去,难以想象进入的痛苦。


    手臂处传来了熟悉的疼痛感,对于这些,她感同身受。


    针管被高高举起,然后轻盈的落下。消毒水的气味在此刻尤为清晰,甚至传递到了江清欢的鼻尖。


    而在那极细的针头就快要刺进秦川墨的手臂里时,她听到了他终于无法承受,流出的一声极轻哭泣。


    实验室里没有人,他的身体平放在了一个宽大的机器里,那机器泛着冷光。 ——


    作者有话说:我的童年小伙伴有很多(大概?),其实以前是有很多的,我也没有骗人。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洪流,越来越多的小伙伴从乡下搬离到了镇上。那会儿能够联系的方式也就只有座机电话和企鹅,到了后来彼此之间,也就基本上不联系了。


    我再一次得知乡下小学时的消息时,是我大学放假回家避暑的时候。


    林姨和我说,这座小学因为没了生源,和临近的几所小学合并起来了。


    “那还有人在那里上学吗?”我问。


    “当然有。只是学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城里教学好师资高,虽然现在早已没有以前那样,但大家还是想要去城里。”


    林姨给我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略微的苦涩,茉莉的香气回甘,在唇齿间缭绕。


    我没有说话,林姨和我提起了个人名。


    “她们两个是谁?”


    “你忘啦?都是以前和你还有你哥哥一起玩的小伙伴,你们经常疯玩到了很晚,叫你们回家都不想回去,就干脆就留在家里打凉席睡觉。她们奶奶和我说,从这两人从城里上学不久,就和父母转到别处去了,你还有印象吗?”


    我实诚的摇了摇头。


    林姨的记忆力很好,她总是能记得各种各样的琐碎小事。


    ————《记忆》


    第92章


    针管是没有感情的,就在即将进入到秦川墨的手臂里时,从远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无法忽视的声音由远至近,江清欢看到柳烟迅速移动到了秦川墨的身侧。


    针管被取出丢置在了一旁,骨碌碌滚落,柳烟的身上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看样子应该是受伤了。


    她的声音很抖,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断断续续: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可是你的孩子!”


    说这些话时,柳烟用手轻轻捂住了秦川墨的耳朵。在确保他不会听见这些后,抬头,厉声对着黑暗里质问。


    她很生气也很自责。生气秦恪没有按当初商量好的那样执行方案,自责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他的恶行。


    “孩子?”秦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蓝白色调的实验里,很快投落下了无数张四四方方的屏幕。而屏幕的正中央,正循环播放着秦恪那张被刻意放大拉伸的脸。


    “你说错了,我又有什么孩子,我只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完美的作品。”他细细回味着自己刚才的话语,脸上浮现出了愉悦。


    和这种人类交流, 是根本无法说得通的。


    柳烟抱着陷入昏迷的秦川墨,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药剂掷出。片片药剂化为了柳叶,划开了这些屏幕,徒留下滋滋的电流。


    整个实验室里,没有光亮的支撑, 瞬间黯淡了下来。


    柳烟轻喘着气,蓦地又听到了秦恪的话语。


    “我们之前就约定过了,你不能阻碍我的计划。”


    “可计划里不包括他!”柳烟厉声。


    秦恪没有说话,他还在冷笑。


    江清欢发现他笑起来时很奇怪,只是会扯动嘴角, 营造出一种“笑”的假象,实际上就连人皮都没有蠕动。


    块块屏幕碎裂了,又在地上重组到了一起,变成了一块不完美的屏幕。


    屏幕里,秦恪挥了挥手,念了一句江清欢听不懂的语言。


    刹那间,空气里浸润着的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凝固着的、带着灼烧焦糊气息的粘稠火焰。


    熊熊燃烧的灵火蔓延开来,包围住了柳烟,发出不安地“嘶嘶”怒吼。火焰在跳跃,脉络里清晰勾勒着复杂殷红的符文。


    古老的符文江清欢看不太清晰。


    只能看到随着火焰的蒸腾,实验室的中央宛若一个巨大的、鲜活的熔炉,死死禁锢着中央的狭小空间。


    见状,柳烟收敛了所有的神情。将秦川墨安稳的放在一边后,眼眸对上了光亮的屏幕。


    妖异的黑色鲜血,正从她那被咬破的指尖里滔滔流淌。一滴,两滴…更多的鲜血悬浮在了空中,从指尖传来的隐隐钝痛,让柳烟的神智恢复了清明。


    她向来不惧怕这些,只是既然秦恪率先言而无信的话,她也没必要再如此伪装下去。


    皮肉骨骼发出了碎裂脆响,柳烟发出了一声凄厉扭曲的尖啸。


    混沌的雾气冲散了席卷而来的火焰,待到雾气散去,原地留下了一只赤红如血的狐狸。


    它的尾尖摇晃,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半张秦恪的脸。


    “秦恪——”狐口翕动,往日里的温婉声音早已消失不见。柳烟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烙着诅咒:


    “你——会——遭——报——应——的——!”


    声音在火圈里撞击,回荡,伴随着回声的缭绕,竟还有隐隐的人声作为附和。


    那爆开的雾气在柳烟的阵阵诅咒声里,拥有了鲜活的生命力。


    它们疯了般撞向了四周的火焰屏障,引得在火焰内部的符文闪着刺眼的光泽。


    两团不同的光晕,彼此纠缠在了一起,撕咬融合吞噬。


    而在此时,江清欢注意到了一道敏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贴近了火阵。


    而那些火焰似乎并未伤及到她分毫,在即将触碰到她身体时,又似乎是在惧怕些什么,尖叫着四散开来。


    扭曲的火焰还在雀跃摇曳,而江清欢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


    是林静云。


    她的面容非常平静,江清欢读不懂林姨的表情。


    如今展现在她面前的,或许才是最为真实的林姨。


    那双眼眸深不见底,声音也极冷极平。


    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话音刚落,林静云微微抬手,那动作太快江清欢差点捕捉不到,随着她的闪身,数不清的符纸飘飘扬扬的撒落在了地面。


    这些符纸并非是整齐划一的形状,甚至可以说是各不相同。


    不仅仅上面绘制的符文奇怪,就连制作的材质也完全混乱。


    有的古旧泛黄,有的白如新雪,江清欢来不及看清上面描绘的到底是何种图案,就看到这些符咒似在捕猎的金雕,朝着火焰汹涌的俯冲过去。


    刹那间,一个以符纸为中心的,庞大而诡异的图腾在地面上若隐若现。


    局势扭转,秦恪制造出来的火焰显得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屏幕里,秦恪静静地看完这一切,嘲弄的声音清晰可闻:


    “呵,林静云,都多少年了,当年的弃子说到底不还是在用这些最老土的方法。这种微末伎俩,又算得上什么…”


    林静云没有说话,她很快检查完柳烟与秦川墨的伤势后,转头望向了秦恪。


    她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是啊,你真是可怜,符咒对于你而言的确没什么用。”她的声音轻轻,与那些天女散花般的符咒蹂躏在了一起。


    符咒穿透了火焰的嘶鸣,声音是传播最快的媒介。


    “不过…”林静音刻意拖长了自己的声音,她伸出了一根手指,从口袋里捻住了最后一张猩红色的符纸。


    那符纸上面用朱砂勾勒着无比复杂而密集的纹路。


    “不过秦恪,你忘记了,这些符咒出自谁之手,又有谁的血,你的消息实在是不太灵通。”她笑着,朝着符咒轻轻一吹。


    符咒燃起,流淌下了漆黑的液体。淅淅沥沥的液体像是夏夜的宿雨,一阵又一阵,丝毫不得章法。


    漆黑的液体将那些还在作乱的火焰吞噬,甚至还未有吃饱的迹象,吸收着吸收着成为了高高的形状,正准备攀上那张映出秦恪脸的屏幕时。


    “呜——嗡——”


    一阵极其古怪的、无法辨识音阶,甚至是分辨不清人声亦或者是法器共振的“吟诵声”,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声音压得很低,却刺激着精神,惹得屏幕外的江清欢,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即便是捂住耳朵,她竟还能听到这声穿透耳膜,清晰的流入到她的耳畔。


    声音是如此的低沉、粘稠、时断时续,瞬间弥漫开来。覆盖住了火焰的嘶吼,也将那秦恪的表情放大到了最大。


    他那张自信罪恶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细微的裂痕。蹙起了眉,目光扫向了那些符阵。


    火焰受到了这些的干扰,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开始不规律的闪烁。


    中央的温度骤然下降,从原先的灼热炙烤变为了阴气森森。


    林静云挨着柳烟站着,见此情景成功,她的脸上终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撒出去的符纸环绕在她周身,飞舞着,映衬着她那张分外平静的脸,让江清欢想起了家里那口幽暗且不见底的水井。


    火舌消散在了她的眼前,林静云懒得再去看秦恪。


    她的任务早已解决,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柳烟与秦川墨成功带离这里。


    最后一张符咒在她的口袋中隐隐发烫,林静云的手轻飘飘拂过那薄薄的边缘后,念起了之前芩矜教给她的咒语。


    绕口的咒语从口中吐出,每蹦出一个字,林静云就感觉额前发烫,仿佛有人在用锐利的针,隔着极短的距离在戳刺这处。


    眉间发酸发紧,眼睛肿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些熊熊燃起的灵火退散开来。


    雾气蒸腾,裹挟住了所有。


    在这浓稠的遮掩下,林静云将柳烟妥帖的放在了肩膀,又抓着晕眩的秦川墨,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望着面目全非的实验室,看完所有的秦恪终是支撑不住,将手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指节被攥紧到泛白,浑身都因为这咳嗽而颤抖着。


    “咳咳咳…”他咳出了几只洁白的、圆滚滚的小人。


    小人骨碌碌的从桌上翻滚到地面,最后头炸开,从头里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花朵里,映照出了秦恪自己的脸。


    ……


    这大概就是全部想要展现的画面了。


    江清欢盯着漆黑的屏幕,又在前方站定了许久。


    见画框也没有继续播放的意思,正准备抬脚继续奔跑时,听到了画外音。


    “人类是贪婪的,而且不自知。”那是柳烟的声音,江清欢再熟悉不过了。她在说这句话时,语气甚至是有些自嘲的。


    江清欢猜这句话应该是对这些故事的总结,又或许只是柳烟一句沉重的叹息。


    她摸不准声音从何方而来,只能看到那消失许久的狐狸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次的狐狸是以两爪站立的姿势,竖起在了江清欢的旁边。


    江清欢仔细观察着,发现这次的狐狸与进入时遇到的狐狸,并不是同一只。


    狐狸认真地站立起来,而在它的旁边,有一道宽大的门。


    整扇门的色泽都是漆红色的,金黄的门把手是最为简单的款式,门出现的是如此悄无声息,突兀的贴在江清欢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要我打开这扇门吗?”江清欢询问着狐狸。


    狐狸不会说话,狐狸不会眨动眼睛,狐狸甚至都没有呼吸。


    这是个假狐狸,江清欢得出了结论。


    只是个逼真的狐狸模型,她伸手戳了戳狐狸颇具肉感的鼻子。


    狐狸没有给予回应,江清欢朝着它挥了挥手:


    “那我开门了,谢谢你们。”


    肌肤接触到了冰冷的把手,下一瞬,江清欢扭转开来——


    作者有话说:我上学的时候,学校里会在春秋两季举办郊游。


    去游玩的地点大多是在附近城市的游乐场或是动物园之类的,也就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用来疯玩是根本不够的。


    再加上我和卫晏池又不在同一个年级里,所以彼此去游玩的时间是交替开来的。


    换而言之,我出去玩了,卫晏池还在课堂里上课。


    不过,大家都很期待游玩,我基本上是在游玩的前一天就睡不好觉了,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会直接闹醒隔壁的卫晏池。


    祂睡眼惺忪,看着我在床上蹦跶,又问:


    “妹妹,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火速下床,又从零食柜里拿出了好几盒蘑菇力朝着祂晃晃。


    “我觉得、我想来、我认为还是将这几盒放到里面吧,我要分给朋友,我还要从里面抽出不同的小卡片。”


    “可以呀。”卫晏池迷迷糊糊的应着我。


    ————《好多鱼》


    第93章


    迎接江清欢的是家里的客厅。


    是位于芩山村的属于家中的客厅。


    家里的灯火通明,熟悉的香火气味将她全然包裹。


    站在她面前的是林静云还有柳烟,秦家两兄弟则是站在了靠墙的位置,而小黑正因为她的到来, 而欢快地甩起了尾巴,从喉咙里发出了撒娇的唔咿声。


    大家都在笑着望向她,这或许就是故事的大团圆结局。


    江清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那浮现在空中的门,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最终融化消散, 没有给她留下一丁点痕迹。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又低头摊开了自己的双手。


    好在,双手还在, 还是没有变成透明, 也就间接证明了发生的这些, 都不是江清欢的臆想。


    她顿时放心下来, 耳边落入了大家的声音。


    “欢迎回来。”


    是所有人异口同声这么说的。


    每张熟悉的脸上洋溢着陌生热情的笑意,就像是过春节时挨家挨户的拜年一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热情高涨。


    江清欢招架不住,每个人都朝着自己走来靠近,她往后退去,背紧贴上了门边,从沉闷的大门后,她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的,非常规律的敲门声,响彻在门后。


    门上浮现的身影隐隐绰绰,看不太清晰。


    而唯一没有露出微笑的小黑,在听到这敲门声后,却是欢快地甩着尾巴,用爪子挠起了门。


    它的舌头吐出,看了看江清欢后,又更加大力的挠起了门。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来了来了”


    江清欢应下,扭下门把手,打开了门。


    小黑像是只椭圆的冬瓜,唰的一下就冲了出去。江清欢还来不及看到它的影子,门外站着的人就悄然而至。


    外面的天黑了,门口的灯光昏暗。


    燕子筑的窝里,此刻也是安安静静。静谧祥和的氛围下,只有小黑在不断发出呜呜的兴奋信号。


    江清欢看到卫晏池来了,祂还穿着自己喜欢的那套长款风衣,修长的身形被完全勾勒了出来。融于夜色中,像是摇曳的马蹄莲,朝着江清欢,暴露出了祂最为脆弱的苞心。


    “哥哥?”江清欢凝视着祂片刻,在确认完卫晏池的真实后,她感觉有些惊讶。


    先不说自己为何会回到了芩山村,这姑且还能称作是幻境的作用。但哥哥眼下,是以人形,切切实实的站定在了江清欢的面前。


    符咒剥落,变为人形的哥哥,没有忘记芩山村,追寻到了这里。


    门被风吹开了,吱呀呀的风扰乱了江清欢的一切思绪,也送来了门内人的声音。


    秦岳砚的声音和风一样轻飘飘的,但江清欢听得真切。


    “你来了,好久不见。”


    “来了来了?等会儿,我怎么看不到,哥,祂在哪儿呢?和我指指呗。”


    秦川墨的声音紧随其后,非常好奇。他的语气迫不及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无比轻松。


    联想到刚刚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些画面,江清欢很难与现在的秦川墨联系上来。到底是他素来的伪装,亦或者是他的本身,她无从知晓。


    卫晏池正低头朝着自己微笑,江清欢指了指门后的客厅,点了点头:


    “好了,一起进去吧。”


    “好。”


    这一次进去,之前的不适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迷雾褪去,江清欢能看到所有人的表情。并非都是露出极致微笑的,而是各怀有心事,当然,关心的眼神不会改变。


    小黑的尾巴扫过了脚踝,痒痒的感觉让江清欢忍不住摸了摸平平的狗头。


    视线恢复了清明,她看到了出现在幻境中的秦岳砚,与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


    或者说,出现在幻境里的秦岳砚是健康的状态。而现在,暴露在她眼前的秦岳砚,显得有几分古怪。


    他是坐在轮椅上的。比最初见到他时的外貌要改变了不少,身形瘦削,像是晃荡着的柳条。


    最为明显而引起江清欢注意的是,他的眼睛被白色的薄纱覆盖住了。那薄纱看似清透,实际上根本无法看清被遮掩住的所有。


    秦岳砚的膝盖上还耷拉着一条雪白的毛绒毯子,整个人的气质都很不一样。


    被薄纱遮掩住的眼睛,却是立即捕捉到了江清欢打量的视线。


    “怎么了?你看起来对我很惊讶的样子。我记得我们之前应该见过,这次是第三次了。”他轻轻笑着,连带着脸上都浮现出了摇晃的兰花花枝。


    不、不…这次江清欢彻底看清楚了,那不是盛放在脸上的兰花,而是还在转动复眼的兰花螳螂。


    很明显那是好几只早已蜕皮成熟后的螳螂,位于中、后足股节外侧下缘的叶片,像是锋利的小刺,顺着他的脸蔓延。


    “你的脸上?”


    “怎么了?”


    秦岳砚仍然在笑着。他的笑并未扯动脸上的肌肤,那兰花螳螂挥舞着捕获足,切向了他的鼻尖。


    所有螳螂的复眼都是极为发达的,呈长丝状的触角在转向江清欢时尤为敏锐。眼睛都一并望向了她,江清欢往后退去。


    她撞进了卫晏池的怀中,向来冰冷的哥哥,就连熟悉的怀抱也是如此冰冷。


    卫晏池将手轻柔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安抚地拍了拍,示意江清欢放宽心。


    “别怕,我们都互相认识。”


    “你的猜想没错,我的脸上的确是兰花螳螂。除此之外,我还携带了弧纹螳螂与洪艳螳螂的基因,还有很多复杂名字的植物提取,所以我拥有一点再生能力,比如说我的脸上。”


    秦岳砚说完,就用手指向了自己的脸颊。那里静立着的一只兰花螳螂,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脸颊里,暴露出了最为真实的部分。


    血肉的蠕动,白骨的森森,是一处极为可怖的伤口。


    江清欢看到,兰花螳螂小小的三角形头颅,正小心翼翼地在伤口边缘探出,注意到江清欢的视线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秦岳砚收敛了几分笑意。握住轮椅的扶手,暗自加大了力道。


    温和的表情在面对向秦川墨时转瞬即逝。略微思考过后,他朝着秦川墨开口了:


    “嗯…比起这些来,我更像是个局外人。你与祂们相处的时间较久,还是由你来和祂们说吧。”


    被忽然点到名的秦川墨,用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反问:“我?我吗?”


    一旁站着的柳烟看不下去了,她摆摆手,无奈开口了:“算了算了,我来先说吧。但我只说有关于秦家的部分,包括之前小江在幻境里看到的画面。”


    提及到自己熟悉的场景,江清欢的眼眸瞬间亮起,她忙不叠说道:“柳烟阿姨,我刚刚在里面看到你了,那是你的…”


    “是我的魂。”


    柳烟叹了口气,目视前方,随后缓缓叙述起来:“人有七情六欲,三魂七魄。当年我为了保护孩子,与秦家做了场交易。因为我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要被彻底推平,推翻重建。这些不可理喻的人类,他们不相信地底下埋着坟墓,埋着生命。他们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无奈之下,我只好找到了秦家,当时负责这一项目的总指导就是秦家。”


    “当然,我找的不是秦恪,我找的是秦岳砚的母亲,她叫秦满穗。有关于她的故事,我没有资格去讲述。我与她约定好了,她也答应我不去动那一片土地,也和我说会争取到我想要的药剂,用以治疗我们的身体。”


    “但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恪。秦恪,秦恪这个该死的…”柳烟说到这里就声音颤抖。


    很明显,她的情绪波动太大,整个人的身体都颤抖着,连带着脸上都显露出了那一层浅浅的绒毛。


    这是江清欢第一次看到柳烟暴露出这样的状态。旋即,一旁的林静云摇了摇头,将话接上:


    “你扶着柳烟上楼休息吧,我来说接下来的事情。”


    秦川墨应下了,柳烟的眼尾泛红,情绪还未调整过来。对于林静云的建议,她没有回答,只是让秦川墨扶着自己,步入了楼梯。


    两人步伐的声音很轻,江清欢抬头看了一眼背影。见一切如常后,又稍稍松了口气。


    没有黑影的存在,这是好事。


    她又靠在了卫晏池身前,由着那条过于湿润的触手,透过袖子传递到了她的掌心,然后挤入了指缝当中,被她一手攥住。


    湿漉漉的感觉传遍全身,林姨的话语落到了江清欢的耳畔。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我来进行代述吧。你能看到的,大概也在幻境里看的差不多了。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说复杂也谈不上复杂,只是关乎到很多事情的最终结果。”


    “当年,秦满穗与柳烟约定好了,不去碰那一方土地。这样的消息不知为何会被秦恪得知,他将还未经过测试的新药,欺骗柳烟说是用于治疗身体的药剂。即便后来这药剂只会让柳烟的力量越发强大,不过这也是后来的事情了,也幸亏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得知秦川墨的体内还流淌有他的血后,就连他的基因也都被秦恪相继提取拿去做了实验…”——


    作者有话说:一部小说一部电影或是电视剧,在进行到最为精彩的部分时,我会选择合上或者是关闭,缓解一会儿内心的躁动后,然后再选择去观看。


    当然,小说可以这么做,但电视剧往往不行。


    我记得一般进行到这个时候的电视剧,总会被广告掐掉塞满,以至于我小时候老是讨厌那些广告上的明星。


    而且那些广告很长很重复,配合着魔性的舞蹈和宣传语,我就会气鼓鼓地推开卫晏池的房门,在祂的房间里转悠一圈。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在祂的房间里转一圈,有点像是动物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如果卫晏池在写作业或者是在看书的话,祂就会心领神会的向我展露出祂现在在做一些什么。


    作业的内容我不感兴趣,书本的内容我会瞥几眼。


    溜达完成后,电视里的广告也刚好播放完毕,我就又会回到客厅,轻轻将电视的音量调高,确保那边的卫晏池能完全听到。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94章


    “我的母亲秦满穗,是当年知晓真相,也是参与过实验的人。她算是与卫家联合的创始人之一,也深入调查过这些。她当时就明言如果整个实验不加阻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可那时没有人听她的话,所有人都被眼前巨大的利益与贪婪蒙蔽了双眼。后来我的母亲为了解脱也为了想要救赎这些,而选择了自杀。”“她当时自杀时,将所有的事情包括能够调查到的真相一并告诉给了我。我也是知晓了这些后,才选择与柳烟进行合作,最后也与你们碰面。即便我能看到这些东西,但看多了对精神也是一种摧残。”


    秦岳砚的声音悠悠传来。他的声音就如同那些攀爬在他脸颊上的兰花螳螂一样,十分的轻盈。


    江清欢能注意到,他那攥住把手的手背青筋暴起,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两人想要表述的事情全部结束了, 整个客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除却小黑啪嗒啪嗒欢快□□的声音, 江清欢捏住了卫晏池的触手, 徐徐道来:


    “我最近老是梦到实验室的事情。所以我猜,我与哥哥是不是当年实验室里的试验品之一,我不太了解当时服用的药剂,成分究竟是由什么构造而成。我只知道那是一种漆黑粘稠的液体,而不管是秦家还是其他的参与的家族,开创者是卫家,也是罪恶的开端。”


    “所以今天,卫晏池过来了,你们也感觉到了?你们一直在暗中编织着这张密不透风的网。”


    在江清欢的注视之下,林静云最终点了点头:“当时,我把这本实验手册交给你时,我就猜到这个时机马上就要到了。因为药物在体内会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 潜伏期过后最终就会爆发。所以不管是当年的卫晏池还是你,都曾在卫家一手创立的实验室内待过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也曾注射服用过这种药剂。”


    联想到那漆黑震颤的液体,江清欢的脑海里冷不丁传来了卫晏池的声音。


    [她们无法直接听到我的声音,嗯…这样的话,清欢可以替我代为传达吗? ]


    就在脑海里的声音响起时,旁边的秦岳砚转动着轮椅,安静地滑了过来。


    江清欢还未看清他的眼睛,只能注意到秦岳砚的脸庞,是直直的、正对着卫晏池的。


    客厅内刮起了冷风,那缥缈的薄纱被吹得浮起,江清欢能看到被薄纱遮掩住的眼睛,在不断突突跳动。


    她又一次想起了还在占据蜗牛体内的寄生虫,也是如现在秦岳砚的眼睛表现出来的那样,像个永无止境的弹簧,一伸一缩的,看多了会让她犯恶心。


    秦岳砚没有说话,江清欢率先开口了:“你能看到我哥哥?还是说,你能感知到祂?”


    “我能看到,但仅限于脑内的世界。我的肉眼是无法看到的,让您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被您看到了我这副样子。”说至此,秦岳砚抬手,指向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祂的声音会引发药剂的一系列反应,连带着身体器官也会有所变化,所以会这样,希望您不要吓到。”秦岳砚又接上去一句。


    江清欢消化完这些话后,得出了结论。


    那么只能证明,秦岳砚能感知到卫晏池,但实际上无法听到祂们彼此在脑海中的交流。


    果然这个通道只有祂们是唯一。


    于是与卫晏池简单交流一番过后的江清欢,将祂想要表达的意思传达出来后。


    听完,林静云若有所思:


    “我知道那些符咒已经脱落,祂应该会修复完身体,拥有实体的,这些对于祂来说是没有任何束缚的了。”


    “变成人形的耗损太大,只会将我之前积攒下来的力量功亏一篑。索性这样做,我尚且还能维持一点力气。”


    卫晏池的声音犹如冰雹,掷地有声。


    祂的声音在面对一众人时,如山间雪松,很冷很淡。一握上去,只会扑簌簌掉落更多的堆雪。


    这次的发言,不是在江清欢的脑海里进行的。


    而是实实在在的,传递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欢看到林静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为不自在的表情,整个人都显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


    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瞥,等到她再次望过去时,林静云又恢复为了江清欢记忆中的那副样子。


    印象里,林静云很少笑,性子平淡,与当时在幻境里见到她时的状态,可以说是有几分相似。


    林静云没有注意到江清欢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朝着发声的地方望去。凝神屏气,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可还是没有看到祂的身影。


    当年芩矜曾见过祂的实体,她向她描述过那物的庞然可怕萃然,仿佛站在祂的底下,所有的所有都会被祂一览无余的窥探到。


    你的呼吸,你的想法,你的罪行,祂全部接纳吸收,然后吐露出了一个新鲜的你。


    说出这些话时,林静云又注意到师傅芩矜的面容也不对劲起来,很像是被那物牵绊住了精神,整个人都快要陷入到了极致的癫狂当中。


    不过幸而,自制力很强的芩矜又从水面里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无所谓地笑意。


    她拍了拍身侧一脸关切的林静云,摆了摆手示意她的退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只是听从了祂的召唤,与祂进行了交流。”


    芩矜没有在畏惧,有的只是对接触到了未知事物的狂热与兴奋。


    林静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芩矜的手背上有那物残留下的痕迹。


    是一条清晰的漆黑液体,随后,任凭芩矜在水下如何冲洗,这条漆黑液体都牢牢地凝固在了她的手背,无法消散。


    林静云叹息着,在她眼底的位置,江清欢看到那扁扁的椭圆地带,隐隐闪着一丁点的绿光。


    她倏地想起了之前的那段通话,之前那些无厘头的建议。


    到底是芩矜给予自己的指引,还是林静云的建议,江清欢还是没有弄清。


    卫晏池依偎在了自己的身前,身后是祂挥舞着还在作乱的触手。


    秦岳砚的声音适时地划破了沉默:“我能看到。”


    顶着两道惊讶的目光,他的手缓慢在空气当中比划着。


    手是最恰当的画笔,秦岳砚很快勾勒出了卫晏池的身形。边画着边叙述起来:


    “是风衣,颜色很淡很飘的风衣。有眼睛,很多,还有…”


    “不用说了。”江清欢摇了摇头,旋即打断:“你和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当时都注射了那些研发的药剂,得到的下场与结果无非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像秦岳砚这样,身体耗损极大,但能时不时的聆听到神的指引与呼唤,能进入到一些我们常人无法进入的幻境当中去。而另一种则是像你哥哥那样,祂会与神的躯体融合,变为神的部分复制品,变为如今这个样子。”


    林静云缓过神来,向江清欢解释了这些。末了,又补充上一句:“清欢,虽说服下的是同一种药剂,但每个人的体质包括基因血液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个人给予的答复都会不一样。”


    “神?神是祂,神是最初记录在手册里的东西,也是实验室中最开始研究的,对吗?”江清欢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回应她的是林静云的点头。直到这些话全部说通,林静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漩涡仍然存在,问题实际上还并未解决,只是将一些浮于表面的事情剥开来,内里隐藏着的小虫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


    一旁的小黑早就察觉到了卫晏池的气息,这下听到了祂的声音,更是忍不住扑到了卫晏池的身边,


    尾巴不断地甩动,欢快地环绕在祂的脚边,时不时的抬头蹭蹭卫晏池的衣服,或是直接将整个身子压在脚边,一骨碌打了个滚,四脚朝天露出了胖嘟嘟软乎乎的肚皮。


    小黑激动地吐着舌头,甚至想要张嘴轻轻咬住卫晏池的衣角,邀请祂同自己一道玩耍。


    可最终,小黑只是咬到了一嘴空气,祂甩了甩毛,耳朵很快耷拉了下来,快速甩动的尾巴也垂在了地面,呜呜咽咽委屈的直叫唤。


    [小黑,你都长这么大了? ]


    卫晏池俯下了身子,声音在江清欢的脑海中浮现。祂伸手摸了摸小黑平平的头顶,任由它探出舌头,又舔了一嘴的空气后,轻轻笑了出来。


    [还记得我吗?嗯…看这样子你肯定还记得我。 ]


    小黑变胖了变大了,早已不是当年那只卫晏池能一手抱起来的小狗崽了。不过还是和小时候那样,一被人抚摸了,就喜欢露出肚皮,继续邀请着别人的按摩。


    卫晏池逗弄了一会儿小黑,就又直起身子,站在了江清欢的身侧。


    旁人看不到祂,但是能感知到祂,就连小黑也可以。


    “那如果这么梳理下去的话。我们之前在墓地或者是我自己在家中遇到的事情,也是因为卫家和秦家想要磨灭掉当年实验室的痕迹,所以才会派人来清理掉我们?而林姨你和柳烟阿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所以才提前在周围都布置了阵法。可是随着哥哥身体的恢复,这些阵法的作用也越来越小,因此被他们察觉到了?”江清欢忙不叠问。林静云赞同了她的猜测:“师傅芩矜布置在周围的阵法很强大,足以掩盖掉你的气息,只是还有些地方是不完美的,会加重你的身体损伤,还有已经痊愈的阴阳眼。不过幸而,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你们俩注射的药剂都是同一种,你融合得很完美,而你的哥哥…两个人长期生活在一起,会将药物的能力发挥到最大,也会让那股气味儿更加消散。”


    林静云的声音十分平稳,可江清欢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好将目标转移到了秦岳砚的身上。


    “那你呢?你刚刚说你能看到?”


    “我吗?”手指指向了自己,秦岳砚轻咳几声,将事情讲述了出来。


    比起之前在幻境里见到他那处于健康状态的样子来看,现在江清欢只觉得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了。甚至把这一长段话语幽幽说完后,就会止不住的剧烈咳嗽。


    不过好在,话语听得清晰,秦岳砚的表达能力很强。


    “服用下药物的副作用,只会比益处要多得多,就连身体都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改变。细胞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分裂进化吸收重组,所以你看到的我是即刻的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秦岳砚说完,江清欢注意到他停顿了片刻,紧接着,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轮椅在吱呀呀的嘶吼,秦岳砚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唇色惨淡:


    “但我知道,你们两位是能够克服这些的。因为你们接触到的不单单是药剂,接触到的是祂的本真,本该自身就会产生抗性。”


    好奇怪,秦岳砚所说出的话,很像是当时江清欢在幻境中的实验室,遭遇到的那些研究员所说出的话是类似的。


    她忍不住继续追问了下去,接连抛出了几个问题。 ——


    作者有话说: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如果脑海里在同一时间被塞入了那么多的消息的话,感觉会很不舒服。


    但是这种感觉不像是期末周努力复习,大量填充知识的样子,现在的感觉会让我由衷的升腾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反胃感。


    但是我还在努力消化。


    我在想,在思考,那时在实验室里的所有记忆,是不是都是我的大脑开启了一定程度上的屏蔽机制,将那段痛苦的回忆连同我不想知晓的其他,全都深埋在了最底层,然后等待着有一天的唤醒。


    就像是机器人一样,那更奇怪了。


    我想起了之前和哥哥一起看得一部短片。


    讲述的是人类灭绝了,但是有钱人通过太空舱逃到了火星还是月球?等到三个机器人前来探寻的时候,它们发现只有一艘太空船成功逃了出去。


    但那一艘太空舱里装着的并非是人类,而是一只猫。


    多么荒诞而讽刺的答案,就像是我现在这样。


    所有的、在我认知里的东西,都在推翻然后一并重来。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95章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出来的剧烈咳嗽,从喉咙里呛出。


    秦岳砚匆忙向江清欢摆摆手,示意无妨。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素色手帕,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嘴。


    咳嗽被闷在了帕子中, 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头发紧。


    当这块手帕再次展开时,江清欢无意间掠过了手帕一角,看到了上面绣着的点点图案。


    这块手帕看起来早已用过多年,古朴而洁净,边缘被洗得微微泛皱。中间地带有一柄棕黄色的枝丫,顶端缀着几朵嫩黄色透明的腊梅。小小的一丁点儿大小,稍一不留神很难发现。


    江清欢惊叹于自己的视力敏锐外,也顺带着看到了那手帕边缘,被刺眼猩红黏住的东西。


    那是刚刚秦岳砚咳出来的东西。


    不, 不应该称作是“东西。”


    那新鲜的、洇开的血迹里,竟是夹杂着零星几点极微小、黄绿色的、尚且还在蠕动的活物。这些小家伙们正随着血迹的浸染,而迟缓的纠缠蔓延。


    入目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诡异, 江清欢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她有些想呕吐, 视线却像被钉住般根本无法移开。


    秦岳砚的喘息渐渐平复,他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平静样子, 只是脸白的像是初雪未化的纸。


    他的唇边还沾染着那未拭去的殷红,见江清欢还在打量着自己,那双被薄纱遮掩住的眼眸,只是转了个方向,落在了江清欢的身上。


    秦岳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不知是宽慰还是自嘲。将那块污染的手帕大大方方的摊开在了江清欢的面前,他的声音低哑:


    “没事的, 您看吧。”


    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是有些漠然。为了方便江清欢的观察,他用手指着那还在蠕动的小点,为江清欢解释:


    “喏,您看,就在这里。”


    “很容易就会被看到吧,因为我被寄生了。”


    “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秦岳砚摇了摇头,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某种苦味,又仿佛只是在为这不断滋生的昆虫找好了借口。


    证物摆放在了江清欢的面前,她靠得很近看得也很清。


    暗红浓稠的血泊,最终都会被手帕吸收掉。


    彼此抱团纠缠着的细小昆虫,渲染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细小如针尖般的小小尸体,江清欢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蚜虫!鲜嫩碧色的蚜虫,每只的身体都鼓胀到了透明,全部膨胀着。些许染上血污的尸体,透着死后的浑浊暗绿。


    乍一看,像是腐朽的青苔,啃噬坏掉的菜叶。


    只是一小片的血污里,成百上千的虫尸彼此挤压着,几乎要将那片手帕完全覆盖。


    小小的手帕,俨然成了一座黏湿的坟场。


    江清欢不忍的撇过脸去,不愿再看。


    倒是秦岳砚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无所谓地拭去唇边沾染上的血迹后,惨白的脸颊难得浮出了一层病态的薄红。


    “这次看清楚了吗?只不过这些都死了,只剩下了泡发的皮囊。”


    手帕被秦岳砚重新收了回去,他轻盈的抖动着。


    伴随着手帕的颤动,飘飘扬扬撒落下来了更多蚜虫的尸体。


    “寄生?”江清欢问:“是因为服用了药剂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吗?我们之前见过,那时的你…”说至此,她顿了顿,紧接着又说道:“那时的你还没有这个样子。”


    听罢她的话语,秦岳砚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的嗓子还未恢复完全,那笑声完全压抑在了喉间,渐渐扩大,越发显得放肆。


    肩膀随着笑意轻轻耸动,连带着脸颊上那些冒出的兰花螳螂,也汲取了充足的营养。


    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细微却又惊心动魄的方式轻轻抽动,延展,挥舞着摘下来了翠红色的眼睛。


    枝蔓的纹路拥有了新的生命力,淡绿的嫩芽在悄然盛放。


    新生永远都是美好的,这些小家伙们在江清欢的面前,展露出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后,又迅速褪去了鲜活,只剩下了枯萎,泛着枯涩的气息。


    盛放还未欣赏完,秦岳砚的脸上就再度显露出了枯萎的迹象。


    笑得太欢,牵动了刚调理好的气息。


    秦岳砚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微微喘息过后。透过薄纱的飘动,他抬眸凝视着江清欢,唇角的笑意更深。


    “看到了吗?所谓的寄生,不过是这些昆虫,会流连在我的体内。我们达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共生关系,它们?又或许是祂们,我无从描述。我只知晓这些昆虫们会钻进我的骨血筋脉里,爬行,栖息,筑巢,运作…像是大自然中的蚂蚁,但也不像。”


    稍稍停顿片刻,江清欢看到他扬起了头。天花板的灯光皎洁,像是月色,秦岳砚的声音像是晚风,送来了凉意。


    “这些昆虫们给予我活下去的养分,使得我可以吊着这副身子。”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散去后,秦岳砚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而作为公平的等价交换,我也必须接受它们的操纵,倾听它们的声音,遵循它们的意志,张开嘴,告诉你们这些真相。它们想要说什么,想让你们听到什么,我是它们最为灵巧精密的喉舌。”


    “嗬嗬,很像是你刚才代为祂,传递时的你吧。”秦岳砚捂住了嘴,又低低地咳嗽几声。


    几只调皮的兰花螳螂窜入了他的鼻翼,回头看向了江清欢,又很快消失在了切割开的皮肤里。


    让江清欢愣在了原地。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那些出现在秦岳砚身上的生物,真的是“虫”吗,不过是以“虫”的形态,游走的生命罢了。


    “不过话没说到点上。有关于你的故事,我会找准合适的时机同她诉说的。你还是没有告诉她真相。”


    寂静之地里,江清欢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卫晏池的声音自江清欢的身后响起。


    祂这次用的是原声,换而言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到。


    空灵的宛若神邸的话语,回荡在整个客厅。


    墙皮在剥落,家具在摇晃,随着话音的渗透,这些本该带有色泽的客厅,在逐渐褪去原貌。


    四周都在大面积的凋零,唯有江清欢她们脚下所站着的这一方天地,还在维持原状。


    小黑不明所以,只是竖起了耳朵,蹭到了江清欢的身旁。


    温馨的客厅刹那间变为了祠堂。


    客厅是温暖的,祠堂是冰冷的,而卫晏池的回音还缭绕在黑暗里。


    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嘶嘶游走在祠堂各处,惊扰了点亮的烛火。


    烛火时而变长时而变矮,众人的影子被扯得细长扭曲。影子们的头颅也随着烛火的舞动,而明明灭灭的。


    视线受阻,江清欢注意到,在祠堂内点燃的长明灯此刻也全部熄灭了。单凭这几根瘦长的蜡烛,是根本无法支撑起照明的任务。


    零星闪烁着的微弱光芒,让江清欢想到了夏夜的萤火虫,还想到了那个郑重的生日仪式。


    蜡烛最终会被吹断,断裂的蜡烛,流淌出了漆红色的尸油,照得每个人的脸上也是影影绰绰。


    尾音收敛,一切又都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其实卫晏池刚刚就已经出声过了,不过现在,江清欢能清晰的看到每个人的表情。


    她也不明白为何在这般场合,自己的视力非常出色,能将现在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林静云的表情是最不对劲但也是转变过来最快的。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欢在她的脸上什至捕捉到了恐惧。


    不过,恐惧随之被平静完全取代,林静云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了那巨大的药柜旁边,几乎快与柜子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她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了黑暗当中,江清欢愈发读不懂她的情绪。


    倒是前方的秦岳砚面色如常,他将手帕又放入了口袋,陈述起了自己还未讲完的话语。


    “既然秦家的事情我已经传达完毕,那么我再多嘴补充上一句。能够浮现出来的,可以探查到的冰山一角都会是这种不堪模样,那么更不用说始作俑者卫家了。”


    “这东西一旦被发现了,就会像滚雪球那样越堆越大。等到雪崩那天到来之时,你们就会发现,底下全是这种残渣。”


    秦岳砚说完,勉强起身。


    江清欢看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动,连带着肌肤里的螳螂与蚜虫,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掉落在了衣服上,跳跃到了地里,很快如雪花般消融不见。


    那条盖在膝盖上的毛毯也顺势滑落了,江清欢发现隐藏在底下的肌肤也是如蚜虫那样,泛着一股滑腻腻透明的翠绿色。


    绿色的蚜虫吮吸饱了汁水,身体鼓胀着,像是田地间,最常见的蚂蚱与螳螂的结合体,可这些虫类的肚皮浑圆如气球,分明是一副被寄生的状态。


    江清欢正要眯起眼睛仔细查看时,身后的卫晏池则适时地蒙住了她的双眼:“最好少看,对精神不太好。”


    视觉被遮蔽住,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一片漆黑才对。可江清欢看到,遮掩住这些后,她仍然能清晰的看到眼前的景象,而且看得非常清楚。


    失去的视力又重回到了身体,江清欢仔细看秦岳砚时,她能完全看到那些虫类的爬行,交接甚至是传递信息。


    [就和之前在实验室里的那样… ]伴着江清欢的观察,卫晏池的声音从脑海里传递了出来。


    [因为药剂的进入,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巩固了,但还是存在很多不稳定的因素。所以我采取了折中的方式,那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去看,能将耗损精神力降低到最小。因为这是通过你本来的眼睛去看的。 ]


    哥哥的说话方式也快要像秦岳砚那样,弥漫着一层浅浅的雾气了。


    江清欢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最近注入的药剂只有当时在车上注射进入的一丁点。


    当时流入时也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的感觉。当然,现在也是,她一向对于药物吸收良好。


    视力被修复完成,观察任务还尚未停止。


    江清欢在确定了那碧绿色的东西的确属于秦岳砚的身体后,又眼见着那些吸饱了汁水的类似于蜱虫的生物,从蚜虫的身体里破开来,圆滚滚的继续埋入到了秦岳砚的血肉之躯里。


    他看起来对于这些早就习以为常,而站在另一边的林静云没有看到这些。


    她背过了身去,选择面对向药柜。不过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即便是没有看见,江清欢猜测她应该也是知晓了几分。


    薄薄的翠绿色肌肤被撕扯开来,成为了新鲜出炉的饺子皮。那翠绿的色泽被秦岳砚拉长后,又恢复成了肌肤特有的肉色。


    看起来本该是极为痛苦的一幕,但秦岳砚面无表情。他早就经历了太多,于是撕开的薄膜在烛火的映衬下,江清欢看到这些薄膜的表面布满了被虫啃噬而过的,大大小小的印记。形状不一,有浅有深,不单单是一种虫类残留下来的。


    卫晏池的手在微微颤抖,脑海里又飘过来了祂那不确定的声音。


    [清欢,你还想看吗? ]


    [想。哥哥认得这些虫子吗?分明从外观上来看很熟悉,但是并非是我们常规认知里的虫。 ]


    [是祂的信使罢了。 ]


    江清欢听到了卫晏池轻轻的叹息。旋即,身后的触感更为紧密。濡湿的触手透过衣袖缠绕上了江清欢的手腕,她没有听到卫晏池紧随其后的呓语。


    那被秦岳砚撕扯下来的薄膜,又被他放入到了脸上。


    隐藏在底下的螳螂们见终于来了新鲜的食物,纷纷蜕皮蠕动生长,将那薄膜带走,丝丝切割,最终新的更生出现,秦岳砚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枯萎的痕迹。


    [这算是他身体的自保机制吧,更像是四季轮转,叠代更新,对标起来的话,像是哥哥身上的蜕皮? ]江清欢问。


    [差不多的作用,只是方法不同。 ]卫晏池回应着,暗自缩紧了触手。


    江清欢想,如果她能继续观察下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窥探到更多的线索。


    但时间不等人,很快,秦岳砚又将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膝盖,朝着江清欢温和的笑笑:


    “好了,我已经全部清理好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我这副样子,耽误太多时间了吧。”他的声音充满歉意,只是透过那薄纱的遮掩,江清欢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惧意。


    她感觉,秦岳砚在“看”她。


    捂住双眸的手放了下来,江清欢问:“祠堂也是幻境吗?”


    “不,是我们的家。”这次回答她的是林静云。


    林静云转过了身来,视线刻意略过了秦岳砚,落在了江清欢的身上。她的面色有些惨白,眉心那一块早被拧出通红的指痕,看上去压力极大的模样。


    得到确切的答复,烛火又被悄无声息地重新点燃了。没人知晓它们是如何恢复了鲜活的生命力,只是在这摇曳的火光里,能更为清晰地看清了每个人的表情。冰冷的祠堂终于拥有了一丁点儿的温度,林静云的手抚摸过了每一块碑,把事情托盘道出:


    “为了能够解决这些,我们策划了很久。想要将秦恪以及他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牵扯到了很多人的利益,彼此根深蒂固,一有风吹草动,其他人必然就会嗅到气息,然后扑过来。”


    “不管是实验室还是他们秘密建造的地带,所有地方的阵法都无比强大。除却前仆后继的实验人员外,还集结了大量的能人术士。”


    “那我进入幻境时,看到的那些镜子也和你们有关吗?”


    林静云点了点头:“对。只有这一种而且有且只有唯一的办法。这种做法能够敛去你生的气息,只留下一具躯壳,所以不会被他们有所察觉。你现在应该也能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事情浮现出了水面。秦家提炼了太多用于追踪的傀儡纸人,而他们,在察觉到了你哥哥的气息后,就已经开始采取了行动。”


    “卫晏池?可卫晏池不是…”


    “得知祂复生消息的人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走漏风声,被他们察觉到,这也是最让我起疑心的事情。我们这个执行的计划,最开始的创立者是我的师傅芩矜,重要的成员现在都在这里。”


    “啊,还有个云靛青,她今天因为家里有特殊的事情,所以缺席了。”秦岳砚在一旁,默默补充上了一句。


    林静云向她解释了计划创立的最初目的,还有包括卫家秦家在内的其他世家,所暗自密谋的事情。


    随着话题的逐渐深入,江清欢注意到刚刚还坐在轮椅上的秦岳砚,不在这儿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望着空荡荡的地方,江清欢忍不住问。


    “应该不是离开,只是施加了障眼法,所以他也听不到看不到我们的谈话。”回答她的是卫晏池。


    见碍眼的目标消失后,卫晏池干脆正大光明的进行了对话。


    林静云瞥了一眼发出声源的方向,迅速低下头去不愿多看:“不过,我也确实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他应该是回去了。”


    祠堂里,只留下了两个对于江清欢来说最亲密的人。她毫无保留的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们是猜到哥哥会复生吗?为什么又把我蒙在鼓里,和小时候一样。” ——


    作者有话说:在我小的时候,好吧,对不起,我又在用这个老套的开头了。但是我还是要说。


    在我小的时候,就会看到很多的昆虫。因为这些昆虫经常会在家里出现,所以我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做“家常虫”。


    不过这类虫子大多出现在乡下或是老小区的家里,搬到新家以后,家里我没有看到过一只虫子。


    这样我会感觉到孤单。因为当我一旦看到家里还有虫子的时候,我就会想,啊…原来家里不是我一个人啊,原来还是有其他可爱的小生灵来陪伴我啊,这样的念头。


    同样的,我就不会感到害怕,我会感到庆幸。


    有人陪伴我的话,我自然就不会升腾起那股子恐惧感了。


    可是后来,在我得知了这些真相后,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之所以新家里没有任何生灵的出现,是因为没有那样的生态环境。


    换而言之,那样的环境只适合我与哥哥居住。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96章


    “没有,清欢,我们对于你是毫无保留的。”林静云摇了摇头,继而补充道:“对于祂的复生,我们本就希望非常渺茫,只是没想到真的可以这么做,耗费了太多太多。”


    说到这里,林静云低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卫晏池探手拍了拍江清欢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后,继而说道:“我有预感他们会找到我。因为不摧毁当年的试验品,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我没有预料到这次的速度如此之快,而我的身体也只是恢复到了最为基础的状态,对付起来难免会有些吃力。”


    很流畅的一段话,话至末尾,卫晏池挠了挠江清欢的掌心,又重新隐入到了黑暗当中去。


    哥哥又变回了最初江清欢看到的原形。


    庞大扭曲的, 整个身躯都在往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黑雨。


    祂能维持人形的时间不长, 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身躯吞噬覆盖掉了自己的影子,江清欢也随着林静云的样子低头。


    宽大的属于哥哥的肢体,揽住了肩膀,以一种模拟成拥抱的姿态,江清欢的脑海里灌入了属于哥哥的心跳声。


    极为缓慢的跃动伴随着哥哥的声音,落入了同一频率。


    [清欢, 哥哥好像身体不太舒服,让哥哥休息一下,可以吗? ]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可以吗]


    接二连三的声音像是鱼类吐泡泡,塞满了江清欢的脑海。她轻轻点了点头,默许了卫晏池的做法后, 又忍不住提醒。


    [其实你可以不用和我说的。 ]


    [这样不好,这样不行。凡事都要问问你愿不愿意,因为我们是情人关系]


    [是恋人吧?哥哥想要表达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


    [对宝宝真聪明]


    ……


    很像是当时在实验舱里的对话,只不过现在的身份明显倒转了过来。


    脑海里,卫晏池的夸赞声仍在继续,江清欢将手臂插入到了祂的身体内,捕捉到了哺育袋的入口后,细致的安抚起来。


    卫晏池没有阻止自己的动作,将那充盈的水搅动成为漩涡后,江清欢继续问接下来的事情。


    “秦恪把我抓过去以后,注射入了某种漆黑的药剂。虽然还不太能定性那药剂到底是什么东西构成的,但我想肯定与当年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另外,他的实验室风格很像本市的蓝卫,还有一个人,他也被注射入了药剂,他的脸很像我之前梦到过的那些…”


    林静云默不作声。江清欢看到她的手在暗自使劲,指尖完全嵌入到了自己的肌肤里,可面上不显。


    她乘胜追击:“林姨,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的。”


    “他们是在试探你。”


    “试探?”


    “当年,秦岳砚也是被秦恪逼迫着服用下药剂的。秦恪研究这些早已走火入魔,那药剂甚至都还没投放测试,仅仅只是收获了一点成效,就马上投入到了秦岳砚的身上使用。理所当然的,给予身体的反应巨大。”


    “秦岳砚的身体只不过是凡人之躯,又怎么能够承受住这种痛苦。不过好在,他的身体排异反应不算强烈,药物的吸收能力很好。最为重要的是,他的母亲秦满穗不知从何处寻到了一剂偏方,死马当活马医帮助秦岳砚服用下去以后,药剂抑制了一半。”


    “清欢,你觉得秦恪有多少岁?”


    话题如此跳脱,江清欢刚消化完有关于秦岳砚的事情后,冷不丁听到了林静云给予自己的问话。


    短暂的思考过后,江清欢联想到了那张没什么标志性的中年男人的脸庞。丢入人堆里就会再无痕迹的印象,她不确定地开口:


    “大概四五十吧。因为网上也说的是差不多这个岁数。我也很奇怪,作为企业家的秦恪,按照理来说,是该有确切的年龄的。”


    提及此处,江清欢猛然想起过往在网上搜寻到的一些事迹,又接着补充:“但听林姨你这么一问,我好像确实记不起来秦恪的长相了。他流传着的照片本来就少,再加上样貌没有丝毫的特点,甚至是一张大众平均脸,容易让记忆越来越模糊的。”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而他长期服用的药剂能使得他的外貌达成这种目的。我知晓这种药剂在内部流通,至于重要的组成成分是不会改变的,以此分裂开来的其他附加药剂,只是从中添加了更多的配料。用以促进新陈代谢,或是血液的循环往复,激发人的身体潜能,最为简单的一种效果是,延年益寿…”


    林静云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片刻。江清欢看到她的身形飘飘忽忽的,像是被风扯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不知吹向了何处。


    最终,林静云又再次倚靠在了那高高窄窄的药柜边缘,声音颤抖:“我想,你在那镜中世界里应该看到柳烟与秦川墨的记忆了吧。因为其中一味药剂的材料是人血和狐狸的精血…”


    “正如你察觉到这些一样,他早已八十多了。看不出来吧?是因为上一代秦家的掌门人也是他,那是属于我师傅芩矜那一辈的事情了。换而言之,他早已暗自参与过了卫家至少三批实验的药剂,自身也服用了过量改良后的药剂,又因为找好了承载着的钵体,外貌与身体的各项机能只会趋于年轻。”


    说到这里,林静云绵长的叹息。江清欢注意到她在笑,只是这笑里掺杂了她太多读不懂的情绪。


    “那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吗?”趁乱之间,江清欢立马问道。


    这次林静云摇了摇头:“江郁与江浩川相较于秦恪而言,是两种极端,两种不同的状态。他们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研究当中去,最后也只会被那种精神类药物控制。不单单是身体,所有的思考精神的停滞,全都会成为祂的傀儡。只能任由祂操纵罢了,而且除了死亡,根本无法摆脱,无法逃离。不过,你能问我这些,就代表你应该都收回了那段在实验室里的记忆,他们只是名义上你的父母,不过也除名了。”


    “是的。”江清欢回答。


    时间是有限的,她将那晚的事情全盘托出,又三言两语说了梦境之事。


    “因为有卫晏池在,所以基本上也能理清楚关系。”


    “你的梦,你的能力很强,这也是我一直将你留在身边的原因。”


    江清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子,情绪失控的时候。可从林姨嘴里所说出来的一切,她都是如此的熟悉。


    “罪魁祸首都是因为卫家,没有卫家的贪婪就根本不可能发生接下来的事情。”


    林静云长呼出一口气,她的眼眸浑浊。能够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她早已下定决心。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已经到了可以揭露的时刻了。她只需要静静等待,静静观察,等果实成熟腐烂的那一刻,然后骨碌碌掉落到地上,纷拥捡起一丁点的汁水,就足够了,


    再次陷入了沉默,江清欢攥紧的手复又松开。触手离她的脸颊很近,她安抚地拍了拍吸盘口大张着的嘴,抬头和林静云说:


    “林姨,刚好我这周日休息,想要再去当年的孤儿院遗址上看看。”


    “还有谁和你一起。那地方我们很早就看过,能提取到的线索早已被销毁。”


    江清欢想了想,接着回复:“云靛青,秦川墨,还有哥哥。”


    “云靛青?你们已经提前见过了吗?”


    触及到林静云明显疑惑的视线,江清欢反问了一句:“林姨不认识吗?我以为是和我们一起的。因为当时在幻境里时,秦岳砚同我说过,原来你这么早就和她接触了,我记得很清楚。”


    林静云摇摇头:“我只是对于云家略有耳闻,因为她们的中草药很好,也因此差点沦为了卫家的牺牲品,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清欢,去吧…”林静云抬头,摇曳的烛火里,江清欢看到了她湿润的眼眸。


    “如果你想看到些别的,就打开你的眼睛尽情看吧。因为你是你,祂是祂,你们彼此陪伴,我也放心。”


    [是啊,有我陪着你,清欢大可放心]


    林静云话音刚落,那道轻柔磁性许久未见的女声,再次落在了江清欢的耳畔。


    说是耳畔并不准确,应该算是迸发在了她的脑海中。


    江清欢一身鸡皮疙瘩,搭配着肩膀上愈发明显的触碰,下意识地回头,不过好在,她只看到了卫晏池的笑容。


    十分标准的笑容,露出的洁白牙齿并非给人感觉到亲切,透着一股子刻意模仿的感觉。


    江清欢知晓,这是卫晏池在装无辜,那道女声,分明就是祂发出来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声音? ]


    [啊,是因为融合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


    [你没来得及告诉我的事情很多,那么这个女声,果然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


    [仅仅只是罢了。嗯…让我想想该如何描述,我的体内是复杂多变的。不过只是掉落的一块肉、一块组织而已,对我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但是缺失了有关于那部分的记忆。可我现在又从你的记忆中将这块肉给找了回来,又加以美味的烹饪,然后重新吃了回去。大概就是又回到我的身体里,吐出了那部分记忆,重新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


    不知为何,听着卫晏池颠倒欢欣的描述,江清欢感觉自己更饿了。 ——


    作者有话说: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在做一件事情时,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你用你那充沛的语言描写与细节描写,再加上了各种美味的词组来塑造场景。


    那么,会不会给人以一种美食节目的感觉。


    好吧,我说实在的有些饿了,但是感觉自己过了吃零食的年纪了。


    小时候我会眨巴眨巴的望着旺仔大礼包,望着其他美味的零食。


    现在只会看着囤得满满当当的零食柜,但是不知道该吃些什么。


    身体告诉我它是饿的,我也感觉自己是饿的,但是我总是提不起任何去品尝的动作或者是心情。


    因为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即便是拆开来零食了,吃了几口,又会被放在一旁。


    也不是吃几下就饱了的意思,仅仅只是没有当年小时候吃这些的心情了,吃什么都感觉怪怪的。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97章


    [可是那女声也承载了记忆吗?如果有的话,那段缺失的记忆又会是什么? ]


    [我吞吃了这一部分,就等于继承了这部分的一切。所以我在努力消化完这些记忆后,会给予你最为正向完美的反馈的, 这一点宝宝可以不用担心。 ]


    卫晏池之后还絮絮叨叨的详细描述了,有关于“吞吃”的这个概念。


    缺失的血肉如何又重回到了祂的身体里, 如何撕扯,如何融合,最终变为了养料。


    江清欢听了一些就感觉无法接受,因为卫晏池的描述实在是太过于细节, 简直是到了一种被祂吞吃入腹的地步。


    如此生动活泼的描述,江清欢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卫晏池,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有关于这些的记忆与秘密。 ]


    [我没有,我不会向你隐瞒任何的,清欢,我只是还在消化。提取记忆的工作只进行到了一部分,还未到收尾阶段。 ]


    “清欢,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吗?”


    两人僵持之际,林静云的声音幽幽在背后响起。她一脸关切的在江清欢的面前挥了挥手, 见后者没有给予自己回应后,又悄然挪到了她的身边。


    江清欢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搪塞了过去:“没关系的, 林姨,只是被真相惊讶到了。”


    很显然,还在纠结这些实际上是并没有什么用的。


    林静云又和江清欢说了些嘱咐的事项后,没有再度开启话题的卫晏池,用触手轻轻搭在了江清欢的肩膀,声音飘忽,仍旧是从脑海里传递过来。


    [清欢,我去楼上给你铺一下床铺哦。 ]


    消失掉的哥哥,背影出现在了楼梯转角。


    二楼实际上有好几个空余的房间,但因为很少有人在此留宿的缘故,房间基本上都被林姨用来存放杂物。


    而刚刚秦川墨带着柳烟上了楼,应该就是睡在这几间空余的客房里,看来是早就收拾好了。


    那么往前推断,这些设好的局,就等棋子落下。


    江清欢叹了口气,往前看去,哥哥的身影也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不见。


    祠堂又被影影绰绰的烛火重新照亮,能看清全部面貌了。


    这是江清欢第一次觉得祠堂的内部构造是如此之大。


    小时候因为惧怕祠堂的阴森,而很少步入此处。现在看来,她到底缺失了多少细节与记忆,就连江清欢自己都感觉非常迷茫。


    江清欢驻足在了祠堂,所有人都散去以后,这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香炉的气息幽然,混合着药草味独有的苦涩气息,一并窜入了她的鼻尖,这让江清欢涌起了一股想要咳嗽的冲动。


    穿堂风的凉意,将虚掩着的门,吹动的吱呀呀作响。


    小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正准备趴下来睡觉。


    在这静谧的夜里,所有人都该陷入沉睡。


    江清欢非常清醒,她环顾四周,目光掠过了一排排黑沉沉的牌位,越过了摆满新鲜瓜果的供桌,最后停留在了角落里那个巨大的药柜上。


    药柜摆放得位置非常精妙,位于祠堂的最深处。


    往日里昏暗的祠堂,灯光不显,很容易就会将这硕大的药柜完全忽视。


    得必须步入到最深处,才能有一种桃源深处有人家的感觉,整个人都会撞在这药柜上。


    自江清欢与卫晏池生活在这里,药柜就存在了,看起来年份非常久远,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靠近,能依稀嗅到一丁点的檀香。


    就在江清欢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她听到了一道熟悉、却又浸润着异样甜腻的声音。


    那尾音带着钩子似的慵懒腔调,毫无征兆的闯入了江清欢的耳畔,缭绕在她的心尖。


    “清欢?没想到你还是留下来了?是注意到我残留下的信号吗?怎么了?不想…不想听听有关于你哥哥更多的事情吗?”


    这声音江清欢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刚刚离去的秦岳砚。


    她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还虚弱坐在轮椅上的秦岳砚,一改气若游丝的模样,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甚至是非常妖异。


    “你难道就不好奇吗?比如说祂的死而复生,包括祂…真正的来历?”秦岳砚的声音还在继续,裹挟着笑意,他离开了药柜,又靠近了江清欢几分。


    江清欢没有回应,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本就光滑的贡品擦拭到油光发亮后,耳畔还能听到秦岳砚不依不挠的声音。


    “你有所不知吧。祂啊,可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安稳听话,一直都在变,一直都在分崩离析。你知道吗?每天都在像是肉面团一样捏合重塑着。你还在认定祂就是你的哥哥?呵,倒不如说那具承载着的躯壳里,不过是个由无数个记忆混合而成的东西,继承了无数个碎片的所谓的哥哥罢了。”


    蛊惑的声音里陡然夹杂了一点得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好让江清欢松口。


    骨碌碌骨碌碌,擦拭光滑的贡品滚落了一地,滚落到了药柜的脚边。


    “所以呢?”江清欢顺着贡品的行动轨迹,抬眸望去,反问了秦岳砚的话语。


    她的声音向来很淡,抬手正准备去整理供桌边缘倾倒着的蜡烛时,融化的蜡油猝不及防的烫在了她的手背,激得江清欢指尖一缩。


    浓稠的液体顺着手腕滑落,手背上还残留着蜡油的痕迹。鲜红的一条,像是往外渗透的血珠。


    江清欢晃了晃自己的手,秦岳砚似乎被她这淡漠的反应狠狠刺激了一下,那种懒洋洋的诱导瞬间变为了狂躁的歇斯底里,变为了充斥着怒意的嘶吼。


    “所以你为什么不惊讶?!为什么不会感到恐惧?!为什么不偏偏吃了我,汲取着我的营养?!而是独独选择了祂?!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明明我才会是更好的选择,我才是!!我才更像人类,我的营养才更加充沛!”


    那愈演愈烈的咆哮声,像是炸雷般在祠堂里回荡。


    偏偏闹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所有人都是无动于衷。


    江清欢猜测自己肯定又是被秦岳砚拉入到了所谓的幻境当中去,她刻意忽视掉他满腔怒意后,偏了偏头,好让自己的全部视线都落在秦岳砚的身上。


    她的脸上丝毫没有秦岳砚想象中的恐惧或是困惑,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烛火随着怒意摇曳,江清欢抬眸望去,无辜地反问,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儿天真的好奇:


    “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你口中所透露出的这些事情,卫晏池早就同我说过了。”她顿了顿,似乎在找寻着之前的回忆,又接着重复补充:“哥哥早就明明白白,一字不落的,全部告诉我了。”


    惊雷回荡,穿堂风呼啸而过。


    紧接着,江清欢听到了一声非人的、扭曲尖锐的呜咽,伴随着棉布被硬生生撕碎的清脆声响,面前秦岳砚那张原本算是清俊的面孔,发出了剧烈的变化。


    模糊,融化,重组,像是不断滴落的烛油,浓郁的、半透明的黏液,挤破了皮囊。


    黏糊糊,湿漉漉的,还未去触碰,就感觉到了满手的黏意。


    这些还在流淌变幻的胶质物,包裹着无数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朝着江清欢涌动而来。


    面前的秦岳砚哪还有什么人形维持,这摊恶心黏液的核心,不过是无数条奇形怪状的昆虫,密密麻麻的组成了人的基本形状。


    江清欢靠得很近,甚至能看到属于它们内部独有的交流方式。


    这些昆虫的身体漆黑,扭动如蚯蚓,可每一截身体都点缀着扭曲的环节。圆环之上都鼓胀着一枚水汪汪的巨大水泡,仿佛一伸手就能戳破。


    起初,江清欢还以为是喜欢寄生的铁线虫,看多了她方才得出了结论,这根本不该以常见的昆虫而概括,不过是无数尚未确定的异种罢了。


    她知晓自己还在呼吸,所以一起一伏间吐露出的气息吸引了虫群的注意力。


    那些冒出的水泡复眼齐刷刷锁定了她,跟随着江清欢的呼吸,甚至也鼓胀着身躯,在模拟她的动作。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江清欢也明白,面前的秦岳砚根本不是他本人,而是由这些虫类自发组成的躯壳罢了。


    只是躯壳,没有灵魂,永远都只是躯壳。


    难怪刚刚江清欢看到它气急败坏的发狂,莫名想到了足脚朝天,无法借助自身翻过身来的虫类。


    虫类维持不住原来的人形了,河堤在崩塌,山洪水流呼啸而来,嗡嗡嗡的虫鸣刺激地江清欢耳膜生疼。


    她彻底反应过来,在复眼炸开的瞬间,人已猛地弹向了祠堂的大门。


    门被锁上了,江清欢记得之前明明是虚掩着的。


    逃离出去的办法行不通后,江清欢背靠着门,望向了面前漆黑汹涌的虫群。


    一只虫振翅只是在传递讯息,无数只虫聚集在一起,像是台风过境,所到之处只会是片甲不留。


    单纯的用东西肯定是弄不死这些的,江清欢能够想到的办法,只能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逼退它们——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这样的哥哥好可爱,很像是我小时候玩过的贪吃蛇游戏。


    贪吃蛇在正确操纵吃到了食物后,身体就会变得越来越长。


    这时候的游戏难度也会越来越大,稍一不留神贪吃蛇就会吃到自己的身体,整个游戏都会game over.


    我可以操纵贪吃蛇吃到很长很长,但是无法控制住它咬到自己的尾巴。


    就和卫晏池一样。起初祂告诉我这些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甚至是不可思议,可是后来我释然了。


    一个哥哥也好,碎成千千万万片的卫晏池也罢,反正说到底都是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卫晏池吧。


    只是每一部分继承接收到的记忆不同,所以很容易会出现记忆错乱的情况,这也就间接的导致了卫晏池会出现语无伦次的情况。


    因为,我偶尔会分不清,今天是祂的那一段记忆作为主导部分。


    反正核心都是相同的。


    ————《卫晏池正在努力学习爱》


    第98章


    联想到刚刚秦岳砚是在药柜附近出现的, 江清欢火速转移了阵地,移动到了边缘。


    没有上锁的药柜很容易就会被打开,浓郁的苦涩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没有丝毫犹豫, 江清欢猛地拉开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抽屉。


    陈旧的药柜在抽拉时还是有些不便,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过后,她瞥见了里面的药草残渣。


    这是一个还未填满补充的药柜,江清欢随手抓了一把,感觉到手指都被这干枯发脆的残渣与不明粉末浸透后,扎人的触感一直残存在指尖。


    虫群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脚边,江清欢扬手,将碾碎的药草粉末撒向了地面。


    褐色的残渣,混合着积年的药气与灰尘,骤然挥洒了出去,仿佛给虫群的表面,罩上了一层白雪。


    “啊啊啊!!!滋滋滋!噶!”


    药草是有用的,灌入耳膜的声音也是巨大极致到将要撕裂的。


    粉末刚一接触到那些群体, 就如同倒入了一锅热油, 难以置信、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江清欢的耳边瞬间炸开。


    那分明不该是虫群该有的鸣叫,而更像是人类扯破喉咙努力呼救而发出的喘息,无比的痛苦与绝望,也带来了不断产生的幻觉。


    江清欢盯着地面上还在吱吱作响的虫群,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好在,她明白“眼睛”的使用方法,不会让她将虫群看成人类。不然看多了的话,精神则会遭到重创。


    药草是有用的。


    被撒到的那些虫体迅速的在融化,而那些粘稠的胶质在滋滋滋的冒泡气音里,也化为了一滩滩的黑水。最后随着虫的尸体在翻滚、软化、溃烂,散发出了更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那味道尤为古怪,不单单是能以恶心来形容,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恐惧。


    虫体在接触到粉末后,会像鼠妇那样蜷缩成一团,然后爆发出高亢的鸣叫,直到最后才会融化而去。


    整个抽屉的药草都被江清欢抓完了,虫群只是在最初有明显退去的反应,没过一会儿又卷土重来,数量明显越来越多。


    就在此时,江清欢注意到原本紧锁着的门被撞开了。随着穿堂风呼啸而过,她也看清了来人。


    是本该入睡的林静云。


    不,从神情与眼眸上来看,应该是芩矜。


    月白摇曳,绿丝轻晃。芩矜静静凝视着江清欢的眼眸,努力牵扯出了一抹笑意。


    “我们又见面了。”


    招呼是短暂的,芩矜很快转移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密集的虫群上。


    她的语气有些惊讶,跨过虫群的喧嚣,步伐之快更像是“飘”到了江清欢的身边。


    “居然能追到这里。不过你做的很对,第一时间能想到这样的对付手段,脑子很清明。看来药柜没有上锁,应该是特意留下来帮你的。”


    芩矜絮絮叨叨。边说着她的手边上下左右分别快速开启着所有的药柜。


    顷刻间,至少有四五个药柜被瞬间拉开。


    动作极快,江清欢只能看到她手部的残影。


    药柜里有满有残缺,大多数的药草都只是几把的空余。


    芩矜边忙着抓药边自言自语起来:


    “看来很久都没有补充药材了啊,我记得你不和林静云住一起吧?”


    江清欢点了点头,挪到了芩矜的身侧:“需要我帮忙吗?”


    “不了,你的头开的很好,铺垫打好了,接下来的工作就会非常容易。”芩矜说着,将包好的药草撒向了地面。


    比起原先一味药材的褐色,此时芩矜手上的颜色属于深沉的墨绿。


    江清欢不知道她是何时将那些药草统统碾碎的,只能看到随着她倾洒的动作,虫群面前隐隐出现了一道天河,隔开了她俩与虫群的距离。


    刺鼻浓郁的气味消散了不少,唯有苦涩还残留在鼻尖。芩矜配置的药材味道相对来说非常淡,她清理的动作也和处理虫群的动作相媲美。


    抓药,调配,倾洒,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到不像是只有两只手,而更像是某种兽类。


    其实早些时候在祠堂里时,江清欢就有这种感觉。


    但又因为兽类特征实在是非常普遍,几乎每一种动物身上都会携带有,所以江清欢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妄下定论。


    这会儿,芩矜又将一把满满当当的药草撒向了虫群,滋滋声削弱了,虫群不敢蔓延,沉闷的耳膜终是恢复了清明。


    她停下了动作,又朝着江清欢嘱咐:“最后也得撒上一层这种药材,以防暴毙后的昆虫,诞生下种子,这是预防扩散的。”


    “您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吗?”江清欢问。


    她刚刚再度询问了一遍芩矜,得到的答复是配置而下的药材,会腐蚀人的手指。如果调配比例不得当的话,产生的有毒气体会至于人死地。


    不过这次,江清欢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一旁的芩矜神色黯淡,拍了拍指缝里残存下来的药渣后,点了点头:“对,这种方法包括调配的药方,还是我一个朋友交给我的。或许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的朋友就是当初撰写实验手册的,也算是你的母亲之一。只是随着研究的深入,精神从最先的清明,最后则被药物完全侵蚀了思想。”


    “我当时就猜测多半也是因为祂的原因,长期以来祂的放射源祂的精神控制,正常人难以抵挡,更不用说还服用了药物的缘故。”


    说至此,芩矜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张脸上流露出了与林静云不符的凝重神情。


    她最终快速眨了眨眼,朝着江清欢说道:“我得回去了,虫群被解决完了,以后也按照这种方法就可以预防。祂的气息来了,我得赶快离开。”


    “清欢,所有事情你得想想清楚选择与后果。”


    说完这句话后,“林静云”倒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倚靠,就连呼吸都趋于平稳,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仅仅只是她的一场梦游罢了。


    “可是,您还没有告诉我解决的药材配方。”江清欢喃喃自语着。


    眼前林静云的眼球在深度震颤着,江清欢更愿意相信她只是睡着了。


    祂的气息到来了,空气中还在弥漫着药草的苦涩。


    卫晏池正站在门外,祂没有进入祠堂。隔着老远,江清欢就听到了祂温和的声音。


    “清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上楼睡觉。床已经帮你铺好了哦,还喷了你最喜欢的舒缓剂。”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江清欢连声应着。


    抬脚走出的时候,她发觉那些虫群消失不见了。地面又恢复了到了往日里的干净整洁,一枚虫子的尸体都没有。


    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像是江清欢自己的梦境。


    她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药柜。高大的药柜又重新隐入到了黑暗当中,开启的柜子都恢复到了原样。


    烛火重新点燃,供桌上的瓜果仍然新鲜,牌位耸立,大门敞开。


    靠在肩上的林静云发出了均匀的呼吸,江清欢没有舍得吵醒她,只是蹑手蹑脚的将她安顿在了一楼的客房。


    小黑也被吵醒了,甩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它咬来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放在了江清欢的脚边,邀请她陪伴自己一起玩耍。


    江清欢摸了摸平平的狗头,顺带着关上了客房的门,来到了卫晏池的身边。


    从外观上来看,卫晏池依然是卫晏池。或许祂近来的样貌有所变化,只是江清欢并未察觉。


    她想起了之前那虫群告诉过她的话,


    那么,眼前的哥哥还是哥哥吗?还是说卫晏池是由千万个自己的碎片,组成的一团肉类,所有的组织融合在了一起的呢。


    就是现在,就是现在,祂也会重新融合变为崭新的一个祂吗?


    江清欢胡思乱想着,她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哥哥。记忆又飘忽到了初次看到哥哥的肢体出现在房间各个角落里时的情景。


    她记得那时自己看到肢体时的心情。


    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恐,反而是格外的兴奋与喜悦,面对着出现的地带,愉悦地鼓起了掌。


    因为肢体足够新鲜,所以江清欢只是为了保存这些手足而用上了保鲜手段。


    现在想来…


    江清欢闭上了眼睛又反复睁开。


    所有的画面都清晰明了的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她记得那会儿哥哥的躯体,哥哥的骨头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类似于蜂窝块的痕迹,还有极小极小的黑点,现在看来,很像是注射过后的针孔。


    记忆是会一点一点被补充填满的。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些呢?江清欢反问着自己,为何当初的自己一丁点儿的反应都没有。


    如今反复出现的种种迹象,都是因为随着真相的撕扯而暴露出来的吗?


    江清欢不禁怀疑起自己,又睁开眼睛看向了天花板。


    卫晏池整理过后的床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现在早已到了睡觉的时间。即便整洁的房间内一片安静,被漆黑覆盖,但江清欢丝毫没有升腾起一丝一毫的睡意。


    乡下很安静,这个点外面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虫鸣止住了,万籁俱寂。


    本该是非常熟悉的床铺,可江清欢此刻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今天经历的事情超乎她的想象。一想到明天还得照常上班,两种截然不同的事情撞在一起,就会感觉非常割裂。


    她知道自己这样下去,肯定精神会不正常的,但是江清欢没有丝毫的方法。


    黑夜里,她的视力很好,于是她恢复成了最初仰面看天花板的姿势。


    江清欢眨了眨眼睛。


    一下,是天花板中央圆圆的灯。再一下,灯变为了三角形。最后一下,天花板变为了哥哥的脸——


    作者有话说:偶尔,我睡不着的时候,就会仰头看天花板。


    一片漆黑里,如果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看的话,你就会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特别好。


    然后我就会看到天花板的灯,衣柜的角落,塞满整个柜子的娃娃,全都变成了和芝麻糊一样的,黑乎乎的一团。


    毕竟黑夜里是望不到一切的,黑夜里是虚无的。


    但是当我的眼睛彻底适应下来后,我会发现我能看清黑暗里的东西了。


    衣柜的描摹,玩具的勾勒,还有转身看到的卫晏池的脸。


    卫晏池的脸有时候会是虚无的,有时候又会是实心的,取决于那天我到底困不困。


    但我还是喜欢睡在祂的怀里,毫不顾忌的。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99章


    卫晏池整个身子都优雅地趴在了天花板上。从天花板的四个角落里,弥漫着的是祂不知何时编造的白丝,一直连接到了祂的身体。


    为何会用“优雅”这个词。


    因为这种姿势让江清欢想到了猫科动物,也是如此张开四肢, 黏在顶端的。


    她没有说话更没有动弹,但哥哥早已发现了她打量的目光,很快随着墙边轻盈的跃下,来到了江清欢的身边。


    “怎么了,宝宝,被我吓到了吗?我只是、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 全都没有,你这样很漂亮。”


    江清欢轻轻开口,又伸手指向了卫晏池。后者从善如流的低下了头,将脸紧贴在了祂的掌心。


    “我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也在夸我漂亮。”回应她的是卫晏池痴痴地笑。祂的笑声里充斥着满足,以及被江清欢抚摸过后而染上的浅淡欲望。


    于是,江清欢又问:“刚刚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卫晏池诚实的回答。


    手心下温热的肌肤在逐渐变冷, 感受到又有嘴巴在探寻自己的掌心后。江清欢甩开了自己的手, 却被卫晏池再度黏上。


    “我以为哥哥会和我一起睡,看我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吧?”


    “因为宝宝把门关上了,这样的方式很方便。”卫晏池解释着,伸出了还未恢复原样的那半截手臂。


    江清欢注意到里面像是流心巧克力一样,还在呈现出向外流淌的状态,看起来很美观也很美味的样子。


    她用手指探查的戳了戳,流体变得硬邦邦的。


    “哥哥的身体是可以变成这种流体嘛?”江清欢一边抚摸一边好奇的询问。


    很奇怪。从外观上来看应该是晶莹的流体,但触碰到手的感觉又像是固体。她定睛一看,蠕动的地带正在重新塑造变为手臂的形式,然后回到了卫晏池的胳膊里。


    江清欢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个科普视频。


    里面讲的是有一种菌类, 当你没有注意到它们的时候,它们会肆意生长,甚至会自主去寻找食物。可当你注意到它们时,就会迅速的死掉。


    现在,江清欢也感觉到了这种反馈,就像是卫晏池的身体带给祂的一样。


    每一次接触,都会有崭新的感觉,但也仅限于这些了。


    试探完成,手臂又变回了手臂,怀抱仍然还是那个怀抱。


    江清欢又窝回到了哥哥的怀中。这次的怀抱仍旧承载着柔软与温暖,并且距离她最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近到完全可以看到因为卫晏池解开了那几粒用于装饰的扣子,而松松垮垮的露出的大片肌肤。


    能看到形状优美的锁骨,以及顺着视线下移,窥见到的属于江清欢的美好风景。


    视线往下看,不断地往下看,江清欢看到了那张嘴就能的熟悉的阿贝贝,正邀请自己的采撷。


    在这一刻里,江清欢得承认,她确实渴了,甚至因为阿贝贝的到来,她舔了舔唇瓣。


    哥哥很会安抚她入睡,哥哥也深知自己喜欢祂身体的这一部分,所以没有选择隐藏。


    江清欢这么想着,当然肯定也就这么做了。


    启唇,顺着卫晏池轻轻的声音,她触及到了芬芳。


    芬芳弥漫,鼻尖是温热的,肌肤是滚烫的。


    江清欢现在只是个鲜活的孩子,她要来探索新世界,卫晏池将自己怀抱。


    江清欢坠入了云端,在蹦蹦床上跳跃的时候,她嗅到了清甜的花香。


    她急切的搂住了卫晏池。


    “哥哥,你要向我仔细的介绍,我才能继续爱你呀。


    涨潮之时,潮起潮落,海浪拍打在岸边。


    江清欢能看到卫晏池害羞地遮掩住了自己的眼眸,向她传递着快乐。


    今夜,江清欢将梦里的念头,全部实现了。


    今夜,即便有哥哥的陪伴,但玩耍过后的疲惫,并不能缓解江清欢的睡眠状态。


    恰恰相反,她依然睡得很不安稳。


    迷迷糊糊间,她总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


    如果循着声源往前方跑去的话,又只会是一片虚无,根本无法找到目标。


    梦境的四周应该是在下雪。因为地上早已堆砌起了层层叠叠的雪堆。


    而落雪没有丝毫停歇下来的意思,反而是越下越大。


    周围非常空旷,听不见人声,也品不到雪落下的声音。


    正因为要到处寻找线索,反馈到了江清欢的身上就变为了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


    不用休憩的卫晏池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祂的夜晚组成部分很简单,通常都是用来欣赏宝宝的睡颜。


    在察觉到江清欢的不对劲后,祂叹息一声,以头相抵的姿势,入了江清欢的梦。


    这几天慌乱闯入梦境的次数太多,也会让卫晏池的身体产生巨大的负荷。祂能感觉到,可每次进入之时祂都如此安慰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能帮助到宝宝就好。


    结果等到下一次宝宝睡着时,卫晏池还是选择再度入梦。


    祂会上瘾。如果不存在于江清欢生活的世界,祂会彻底消散。


    于是在卫晏池入梦的瞬间,江清欢也察觉到了环境的不对。


    原先的皑皑大雪变为了片片花海。各色的花瓣簇拥着她前行。


    因为靠得很近,江清欢能发现这些调皮的花朵落在了身上,轻轻拈起一朵仔细查看时,又会发现每一朵花都各不相同。


    像是小时候在酢浆草堆里寻找四叶草时的幸运宣言。


    花卉们盛开着,包裹住了江清欢的肌肤,又被翩翩而至的蝴蝶飞舞,邀请着江清欢来到了花海的中央。


    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花球,不断蠕动的频率像是会呼吸的心脏。而位于心脏旁边的则是一个轻盈的秋千。秋千的边缘被花枝缠绕,非常清新的一幕。


    秋千在缓缓晃动,而坐在秋千上的人回头,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是卫晏池。祂抬头望着如同打翻颜料的浑浊天空,朝着江清欢说:


    “这里是萤川岛。”


    无比自然地牵住了江清欢的手,以一个亲密的五指相扣的姿势,徜徉在了花海当中。


    “你把这座岛屿建立起来了?”江清欢转头问。手指在哥哥的掌心当中,轻轻地挠起了痒。


    酥麻的痒意传遍全身,卫晏池点了点头:“建造出来了,希望是你想象的样子,符合你的预期吗?”


    江清欢用指尖点了点飞来的蝴蝶翅膀,回答了卫晏池问题:“当然符合,我很喜欢。”


    她也看到了,这些不断朝自己蜂拥而来的蝴蝶并不像是蝴蝶,而更像是肥美的蛾子,从侧面看很像是小时候好奇的蜂鸟鹰蛾。


    她记得这件事,还曾信誓旦旦的和卫晏池说“我今天看到了蜂鸟。”


    “你好棒,观察的真仔细。宝宝你又是在哪里看到的呢?可以指给我看看吗?”


    于是那会儿江清欢伸手指向了身后开得郁郁葱葱冒出粉色小花的合欢树,指着被花朵相间压低的树枝,朝着卫晏池挥了挥手:


    “哥哥你看,上面还在扑棱着翅膀,采食花蜜的那个小圆团,就是蜂鸟。”


    后来卫晏池和她一起蹲在树下,从大中午看到了下午,期间江清欢收到了来自哥哥的亲手投喂。


    等她吃得半饱时,就到了晚餐的时间。


    卫晏池捧来了一本厚厚的百科全书,翻阅到了标注好的界面,摸了摸江清欢的头顶。


    “蜂鸟在我这里实际上是没有的,宝宝你看到的蜂鸟应该是蛾子。你看,它们长这样?”


    卫晏池将打开的页面放到了江清欢面前,伸手指向了其中一副插图。


    “真的吗?真的吗?”江清欢好奇地凑过去看,可也只看到了外观像小龙虾的肥肥蛾子。


    的确,不像是蜂鸟,但胖嘟嘟的也很可爱,手感应该会是毛绒绒的吧。她这么想着。


    隔天一下兴趣班,江清欢就和好朋友去了附近的体育馆玩耍。


    玩得大汗淋漓回到了家,卫晏池拿过了冰凉的毛巾。一边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将准备好的果盘放到了江清欢的手边。


    空调很冷,伴随着头顶的电风扇,江清欢舒适的趴在了桌上。吃着卫晏池递过来的水果,她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对了,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卫晏池一脸神秘。


    “是什么是什么?”江清追问。


    见勾起了祂的兴趣后,卫晏池从身后拿出了相机。江清欢记得这还是之前期末考,祂考得很出色后,和林姨提过的礼物。


    不过相机的质量很好,呈现在眼前的画面也非常清晰。


    “你看,这是我今天拍到的蜂鸟鹰蛾。我把镜头放大了,看到了它采食的过程。”


    即便是放大了,镜头也是将蜂鸟鹰蛾的细节全部展现。


    江清欢看得非常清楚,也意识到了这种类似于蜂鸟的可爱小生灵,本体就是一只肥肥的蛾子。


    翅膀扇动得频率很快,飞快的穿梭于合欢花间,就连身体也会沾染上些许花粉吧。


    她联想到了和卫晏池一起在草地上逮住的蚂蚱。蚂蚱跳得很高,会钻着人的裤脚往里爬。


    于是,江清欢继续观察着镜头下蜂鸟飞蛾俏皮的身影,连连夸赞:“好可爱,这些是哥哥拍的吗?”


    卫晏池点了点头,又补充上了一句:“是趁着你上补习班的时候,我恰好看到合欢树上有,所以就捕捉到了。”


    “哥哥好厉害。”江清欢拍着手学着祂以往夸奖自己的模样,称赞起来。 ——


    作者有话说:我知道自己的口欲期还没过,不过我会克制住自己,努力让自己扮演成为一个正常人。


    只是在焦虑或者难受之时,我的嘴就会控制不住,就会想要去咬一些东西。


    如果是在外面的话,会有些不切实际,所以我就会采取折中的方法,用随身携带的糖果去堵住自己的嘴。


    等到糖果在嘴里融化,那种难耐的感觉也会随之消散。


    不过在家的话,因为身边有卫晏池的缘故,所以可供我啃咬的东西有很多。


    会是祂的触手祂的手臂以及手指,也还会是我躺在祂怀中,张嘴就能够到的湿漉漉地带。


    我喜欢这样。


    ————《口欲期》


    第100章


    思绪逐渐收拢,愈来愈多的蝴蝶蹁跹至江清欢的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她能看到这些掀开翅膀的并非是蝴蝶,而是硕大的蛾子。


    蛾子与蝴蝶从外观上来是可以靠触角进行分辨的。


    蛾子的身体粗粗胖胖的, 摸起来软软呼呼,可展开的翅膀也和蝴蝶一样华美。


    飞入到眼前的蛾子, 刻意放缓下了自己飞行的速度,好让江清欢能彻底看清它们的外观。


    好奇怪好奇怪,每一只蛾子都长得各不相同。


    有江清欢只有在书上看到过的乌桕大蚕蛾。翅膀前端的修饰像是两个张嘴的蛇头,往外吐露出了蛇信。还有拥有绿色拖尾,似缎带般轻盈的绿尾大蚕蛾。


    各式各样无法叫出名字的蛾子,在江清欢的面前飞舞。过去只能在教科书上看到的精美图片,刹那间全都涌入到了江清欢的面前。


    她止住了呼吸,任由卫晏池牵着自己的手来到了秋千中央。


    秋千停滞了下来,卫晏池的肩头落着两只乌桕大蚕蛾,随着祂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秋千被越推越高, 推向了天空, 又迟迟无法落下。江清欢回头, 看到了卫晏池盛放满的笑意。


    好漂亮,蛾子随着自己晃动,一直逃窜到了最高点,又在下落的瞬间,回到了卫晏池的怀抱。


    江清欢被哥哥稳稳接住了。


    她伸手紧紧地搂住了祂的脖子, 亲昵地蹭上了那一块肌肤。温热的肌肤相抵,她发出了满意地喟叹。


    “感觉怎么样?”卫晏池问。


    “很舒服。”江清欢回答道。


    旋即,激烈的闹钟声响彻枕边,难耐的睁开了眼,白昼的余晖落在了自己面前。


    江清欢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被闹钟吵醒的起床气更是浑身的难受。


    她将被子向上掀起,死死遮掩住了自己的脸颊后,方才意识到这条被子似乎不是之前盖的那条。


    掌心下的触感极为熟悉,江清欢起身一看,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家里。


    卧室散发着湿漉漉雨后晒干的气息,身下的三件套是江清欢才换不久的。


    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的功夫,本来应该睡在老家的她,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小区。


    江清欢无法猜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只知晓房门紧锁,不过又一次的闹钟响将她的思绪彻底拉回了现实。


    这片小区离医院很近,不管怎么说,上班是最重要的。


    江清欢换上了衣服就来到客厅,不过往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听到卫晏池在厨房里响起的忙碌声音。


    但是今天没有,破天荒的今天非常安静。


    很明显,卫晏池不在家里。


    江清欢端着漱口杯,在家里转悠着。边各个角落边查看,边“哥哥哥哥”的唤个不停。


    结果一丁点的回音都没有接收到,属于哥哥的气息很淡。


    将家里上上下下,乃至是床底下都翻看了一遍,结果卫晏池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捉迷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江清欢洗漱完成后,站定在了客厅中央,慢吞吞地思考起来。


    清凉的薄荷水冲刷了大脑,清醒下来后,她在想卫晏池是否还在老家。


    还是说昨晚的梦是预兆?卫晏池难道在向自己告别?


    一旦有了不好的念头,这样的感觉就会肆意蔓延。


    江清欢吸了吸鼻子,她感觉到眼眶的酸涩,感觉到心脏的胀痛,就在为此而伤心之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这声音在她听来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美好。


    门旋即打开,卫晏池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


    江清欢立马扑了过去,轻柔地环住了祂的脖颈,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冷好热。”但她还是环抱着哥哥的脖颈,欢欣的蹭上了祂的脸颊。


    卫晏池哭笑不得,只是将手头上的东西全部放下,拍了拍江清欢的肩膀:“这是什么话?”


    江清欢没有回答,只是像只考拉般全都挂在了卫晏池的身上。


    身体接触到了那口藏在衣物之下的哺育袋,她能感觉到卫晏池的身形一僵,很快反应过来,干脆将她整个人托起,边安抚着边轻声解释起来:


    “乖乖,我只是去菜市场买菜了。走之前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没有忍心叫醒你。我看到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卖豆腐脑的摊位今天也在,所以就给你带了早饭,你看看想要吃些什么?”


    “我还不饿。”


    “嗯?你还不饿吗?那你想做些什么,我陪你?”


    “想要哥哥抱。”


    “好好好,哥哥抱,哥哥抱。”


    卫晏池颇有耐心地哄着,又将江清欢抱得更紧了。


    祂自然知晓怀中的宝宝,以什么样的姿势会更为舒服,又以怎样的声线祂才会更加喜欢。


    祂摸得清,但如果用在宝宝的身上,这些还是不够。


    手从顺滑的发丝一直流连到了耳垂,直至没入了锁骨,卫晏池低头蹭了蹭江清欢的脸颊,向她打了声招呼:


    “宝宝,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江清欢没有说话。约莫是还在气头上,她搂着卫晏池的脖颈,轻哼一声,又换了边肩膀继续靠着。


    卫晏池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是没有戳破江清欢的惴惴不安。


    对于刚才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祂靠着江清欢,肆意汲取着她的气息后,最终道出了自己的不足。


    “我下次出门之前,留一张便签条放在家里,然后随时给你发消息,好不好?”


    “那就是你的错。”江清欢闷闷开口。


    “好好好,是我的错,本来就是我的错。”卫晏池投降,将她妥帖的放在了铺着柔软垫子的沙发上。


    “是哥哥身体没有恢复好就出门,是哥哥的不对。”


    “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来吧,我们一起吃早饭。”卫晏池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又利用触手勾走了台面上的面霜,递到了江清欢的面前。


    “以表歉意,哥哥给你涂面霜,好不好?”


    “本来就是你的工作。”江清欢撇撇嘴。


    涂面霜聊天吃早餐,一切照常。


    江清欢只是赖在了卫晏池的怀中,将涂抹均匀的面霜相继蹭在了哥哥的脸上。现在祂们的身上,都散发出了相同的气味,这让江清欢感觉无比心安。


    哺育袋也意识到了这点,朝江清欢打开来了。蓬勃的蠕动,让她抬眸看了一眼卫晏池的表情。


    与哺育袋的汹涌不同的是,卫晏池的面上不显,仍然在尽心尽责的为她布置好了一切,将琐碎的事物全部解决后,祂撑着头向江清欢发出了邀请。


    “想要吃些什么?”


    餐桌又大变样了,表面摆满了江清欢爱吃的东西。


    有特意撒了很多榨菜的豆腐脑,还有糖油混合物促成的南瓜饼,以及清香扑鼻的桂花饼等等,这些都是江清欢小时候非常爱吃的。


    凝视着卫晏池递过餐具的手,江清欢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卫晏池,我发现有时候你真的很像我妈妈,哦,不对…”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江清欢火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还在摆放餐具的卫晏池停顿了片刻,旋即朝她露出了安心的笑意。


    “没关系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我什么,那我就是什么。理论上来说,江郁与江浩川是你的父母,但是他们不够格,不称职,不是吗?”


    “只有哥哥,只有哥哥才是最好的,哥哥可以扮演你所有想要的,还能当你的发泄工具。”


    最后的餐具被卫晏池用触手调整好了,今天用的碗筷是带有花朵样式的。


    祂站在了江清欢的身后,从哺育袋里慢吞吞探出的触足,很像是尸蟞的关节肢。在即将触碰到江清欢时,后者迅速回抱了过去。


    尖锐的东西收敛起来了,哺育袋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柔软。


    江清欢将脸靠在了卫晏池的怀中,顺着肌肤的走向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了哺育袋的上方。


    “我很喜欢现在这样。”


    “很满足现状吗?”卫晏池问。


    “我也不知道。我不敢轻易地妄下定论,但是现在感觉有一点点幸福。”


    “仅仅只是一点点吗?”


    “卫晏池,你现在越来越像人类了。”江清欢轻轻开口。


    她没有去选择对视上卫晏池的眼睛,因为她知晓,无论如何,哥哥都会回复她的问题。


    “可我不就是人类吗?一直都是。”迎上了江清欢的目光,卫晏池轻轻开口。


    江清欢踮起脚尖亲吻上了祂的额头,祂张开的哺育袋,欣赏到了肌肤分裂的瞬间。


    彗星撞击地球的那一夜,想必也是如此美好。


    江清欢漫无目的想着,然后看到裂开的额头里,有那枚眼球迫不及待地暴露出来,与她自己的黏连上了。


    她感觉不到身上眼球的暴露,但是能看到卫晏池在笑。


    于是,江清欢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也触及上了那处柔软之物,她说:


    “哥哥妈咪,我这里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哥哥妈咪?这又是什么新鲜的称呼。”卫晏池无奈地笑着,只是乖顺的闭上了眼睛。任由那温热潮气的唇瓣落在了祂的眼球,最后轻飘飘落在了哺育袋上。


    祂想,自己是该回应宝宝热情的爱意。但是还未补偿祂,那边的江清欢摆了摆手。


    “我吃饱了,我得上班去啦。”


    “去吧,路上小心。”


    “走吧,哥哥陪你一起上学,你看看还要在校门口吃些什么。”


    “好吧,一起去超市。”


    “知道了知道了,不生气了好不好?哥哥现在就给你赔礼道歉,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


    卫晏池盯着江清欢离去的背影,那道身影大大小小的在祂的面前排列开来,流逝而过,最终又分裂重组,千千万万的江清欢的碎片黏连在一起,变为了现在的江清欢。


    祂感到有些惶恐,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作者有话说:醒来时看不到卫晏池,我会感觉有些无聊,或者是寂寥,又或者只是疑惑。


    这只是最近的感想,因为很早之前,当祂还没有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没有这种感觉。


    除非是午睡的时候,一觉睡到了晚上,再加之那天是雨天,还下着不算大的雨。


    一觉醒来,发现外面是天黑,家里只有自己一人,会感觉到寂寥。这种感觉只有几秒。比起和好多人住在一起的热闹,我更喜欢独自居住。


    足够安静,足够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情。


    后来家里又回来了哥哥,我仍然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可能或许会不那么安静,不对,也是足够安静的。


    我在重复做同一件事情时,会非常的安静非常的入迷,时常沉迷于四五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卫晏池做事情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想我了,祂就会融化开自己的身体,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去看看我。但又不会打扰我,只是静静的看我。


    祂自认为自己藏匿的很好,扮演的无比出色。但是在我眼里,祂是个漆黑圆润的大灯泡,想不忽略都难。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