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努力平复下狂乱的心情后,清醒下来的卫晏池看到江清欢还在解决着碗中的豆腐脑。
她吃饭时向来不喜欢放葱姜蒜,这次卫晏池也是特意嘱咐老板不要放上这些东西。
被勺子切割开来的豆腐,软乎乎的躺在了表面。江清欢一勺子挖下去,伴随着榨菜与虾米的共舞,一并吞入了腹中。
“怎么了,哥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这样看我?”注意到卫晏池打量的目光过于热烈,江清欢无奈反问。
卫晏池慌忙起身,又摇了摇头, 嘱咐道:“没事的,路上小心。”
酷暑并不会减轻工作量,江清欢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后, 就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忙碌的盘点终于告一段落了, 她能感觉到同事们的心情都是分外轻松的。
尤其是石竹。江清欢和她搭班在一起,老远就能听到她哼唱着的那首欢快小曲儿。
明天不上班,虽然下午就有任务执行。不过一想到上午就可以美美睡到自然醒,连带着江清欢的心情也雀跃了起来。
步入社会后,对于周末的期待也就没有上学时那么热烈了。但江清欢还是喜欢这用于休憩的周末,虽然时间不长,可想要做的事情有好多。
回到家后,卫晏池做了解暑的冰粥。
花花绿绿的美味冰粥盛放进了透明的瓷碗里,江清欢看到上面洒满了自己爱吃的水果爆珠。
包被哥哥顺手接过了,江清欢看着一枚又一枚圆润的爆爆珠漂浮在碗中,莫名就想到了之前把哥哥的器官也曾浸泡在里面。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过也不着急吃午饭。
于是江清欢挨着卫晏池,一边舀着冰粥一边和尹文希聊起了天。
聊天的内容也是为了再度确认一下游玩的地点。结合最近的天气来看,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在省内游玩。
存下来的几天假, 也刚好用于过年时的旅游。
这样想来,江清欢与尹文希最终在一个城市上敲定了。
[南浔市]
距离临溪市不远,坐动车最快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但无论是风景,还是人文美食,都与临溪市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样。
南浔市的旅游业不算发达,比起去热热闹闹的地方人挤人,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这处宁静的江南水乡,顺便去品尝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
虽说出去玩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但该做的攻略还是得做。
简单的解决完午饭后,江清欢就躺在了卫晏池的膝盖上,举着手机刷起了攻略。
安利的帖子看了一篇又一篇,江清欢还是与尹文希下定不了决心。
最终她关上手机,侧身窝入哥哥的哺育袋中,双手环住了祂的腰肢,声音闷闷。
“决定了,我们就准备去做陶艺和汉服妆造。”
卫晏池笑而不语。
通往哺育袋的入口已经被祂打开,祂盛情邀请江清欢进入探访。
结果,江清欢盯着蠕动活力的哺育袋,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什么,终是清醒过来:
“等会儿,可是这些东西,我们在本地也能做啊。”
她又火速起身,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的敲打下了字,给尹文希发了过去。
好事被打断,卫晏池也不恼。
从祂这个角度低头望下去,是能看见宝宝气鼓鼓的小脸,还有她手速极快而因为敲打不断冒出小动物毛团的键盘。
哺育袋只要汲取到了她的气息就是舒适的。所以无论江清欢进来与否,卫晏池都很兴奋。
只要是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了,祂的身体缓缓向后仰着,然后虚虚搂着江清欢更加接近了自己的怀抱。
严丝合缝的,亲密无间的,啪,被宝宝发现了。
胸口处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蹂躏,卫晏池低头握住江清欢的手,更为清晰地体验上自己后,才察觉到身下宝宝的漫不经心。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还有那个我们之前敲定的漆扇,推翻重做吧,我去搜搜看有什么小众景点。 ]
[大家都去搜小众景点了,小众就变成大众了。 ]
[唉,那总不能去特色小吃一条街吧。你想吃狼牙土豆还是黑色的炸豆腐? ]
[甭说了,感觉眼前有画面了。 ]
江清欢手机一关,又无奈地唉声叹气起来。
情绪是会传染的,卫晏池一边抚摸着她的头顶,一边轻柔地为她做起了按摩。
准确的xue位被冰凉的指尖成功按到,她松开了握住卫晏池胸口的手,声音有些委屈:
“就是敲定了以后,不知道怎么玩。因为连续去好几天,光是做个汉服妆造的话,剩下几天就没有玩头了。”
“那你们有没有看看南浔市的景点?”
“有倒是有,光是博物馆就有好几个。说起来,我还看到一个大家都推荐的博物馆,刚好位置就在我们敲定的汉服店周围,交通也便利。”
江清欢说着,就随手翻找到了那几篇文章,递给了卫晏池看:“你看你看,感觉怎么样?”
卫晏池用触手接过了手机,祂的手还未停止下按摩。
江清欢的手机亮度向来开得很低,于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伴随着一两张搭配的图片映入了眼帘。
“卫邸?误入卫邸,你永远可以相信江南水乡的治愈力。南浔文旅局,这么烟火气的古镇你不宣传?糊涂啊!嗯…看样子,应该是座历史悠久的老宅,然后被改建成了博物馆。我看了几张图片,你们不是要去拍汉服吗?景色应该很搭。”
卫晏池放下了手机,怀中的江清欢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这个,哥哥。”
“那是因为?”卫晏池装出了一副不解的神情。
“这里是卫家老宅,我搜寻了相关的资料。想要去南浔市也并非是突发奇想,只是目的地这么明确的去卫邸的话,难免会被他们发现。用旅游作为伪装,听起来是不是更顺口一点?”
江清欢问。卫晏池没有说话,拥抱深入。祂搂着江清欢的身体,感受着骨肉清浅的呼吸,又轻轻问了一句:
“那你困了吗?”
“还不,我还想再看看。”
既然是以旅游为伪装,那么表面功夫就要做得出色。再加之江清欢与尹文希两人,确实对于这次妆造非常期待,所以在挑选衣服的任务上,就纠结起来。
两人基本上每去一个城市游玩,都会穿上当地的特色服装体验一把。虽说很多时候这种游玩项目都是流水线,但体验一把总好过没有。
因为都是自己穿着玩的,所以在挑选的时候两人也照常没有选择跟拍。
商定的店家发来了相册链接,江清欢看着分门别类按照不同汉服风格排列好的汉服,只觉得眼花缭乱。
算上之后的天气,江清欢还是决定选择轻薄一点的衣服,这样也方便行走。
在好几条襦裙中纠结着,那边的尹文希已经甩过来了选好的图片。
[你动作真快]
[我这可是大数据。我一搜请冷风汉服妆造,首页上就全是给我推送这个,然后我一一对比,选了一条魏晋风的。那家能根据图片做发型,我发型也选好了,喏,你看]
江清欢看着眼前的照片,不得不说,尹文希的眼光很好,这身穿搭与她的气质匹配。
长发并未全部盘起,而是有些许自然垂落在身后。浅绿色的主题色调清新淡雅,给人以一种温婉的气质。
手指流连忘返于剩下的几张图片,江清欢最终敲定了和尹文希差不多色调的襦裙。
[那我就这条吧。 ]
[好可爱,好像药女,你到时候要道具吗? ]
[会不会不太方便? ]
“很方便的,哥哥给你拿。”
话题进行到一段落,江清欢冷不丁听到了卫晏池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后者的脖子柔软弯曲,一直延伸到了手机屏幕。
“卫晏池,你又看我手机。”江清欢撇撇嘴,顺手摸上了祂脖颈后的肌肤。
很好,没有眼球的出现,只不过是哥哥刻意拉伸了肌肤的柔韧性罢了。
“我说真的,清欢,这些东西哥哥也可以准备。”
“卫晏池,你能出去了?”
“能呀。”
“我说的是别的城市。”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得要载体。”
“载体?也就是说,你不能直接变成人,得依附在别的东西身上过去?”江清欢略微思忖,得出了结论。
“是这样没错,宝宝真聪明。”在卫晏池的连声夸赞里,江清欢把挑好的汉服递给祂看。
“我选的是这一款,又方便发型搭配发带的话,很配。”
她说着,举起手机递到了卫晏池的眼前。手机壳是最近才换的透明的,稍一不留神就容易拿不稳。
就譬如现在,卫晏池眼疾手快的用触手接住了。张开的吸盘直接吸附住了手机,祂仔细打量了一番后,递给了江清欢。
“很适合你的穿搭,宝宝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江清欢接过了手机,又看了眼整体的搭配,侧头亲了亲触手:“谢谢,有哥哥真好。”
“就只是哥哥吗?”卫晏池委屈的问。
“哎呀——”江清欢无奈抬头,搂住了祂的脖子,低头亲了亲祂。
权当做是安抚吧。
不过轻轻的吻结束,卫晏池意犹未尽,祂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又落到了哺育袋,眼眸湿润。
“这里、这里还要。”
“还有这里、这里…”——
作者有话说:确定了关系以后,两人都传染了肌肤饥渴症。
虽然在没有确定之前,就有这种趋势,不过那会儿,我和卫晏池都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亲人之间的亲密而已。
后来,我才意识到好像不能这么多。因为其他人的家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等我彻底意识到这种感情算是爱情时,早已找不到卫晏池去确认了。
长期的爱压抑在心底会发酵腐烂,然后滋生出更多古怪的情绪。
等到与卫晏池重逢的那一天,像是花吐症一样,一发的不可收拾。
不单单是肌肤饥渴症了,会想要触碰,想要吞噬,汲取拥抱传递交流,美味的液体,童年时得到满足的阿贝贝,现在也还要。
然后再度被全然接住,密不透风的包裹。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102章
全身上下都要被卫晏池给指了一遍。
随着祂慢吞吞地呢喃,江清欢注意到,原先还在搂着她的哥哥身体逐渐融化,又变为了最初的庞大原形。
江清欢捕捉不到哥哥的眼睛了,无奈戳了戳滩开在地上的液体,俯下了身子:“卫晏池,你这样我怎么亲你呀?”
[全部都要]卫晏池的声音从脑海里传递过来,轻飘飘的落入了江清欢的心尖。
江清欢只好跨脚进入了祂的身体里。
脚刚一抬起,匍匐而来的水流就将她的身体全部包围住了。
液体是有形的,是顺滑的, 不过摸上去倒是没有抚摸到有关于卫晏池人形时的组织,入手的感觉有点像是浸润了水的棉花。
因此,这滩开的液体里, 也没有所谓的骨肉血的概念。当然, 如果江清欢把这滩身体当做是骨肉血的话, 她相信卫晏池也会瞬间做到。
她坐在了哥哥的身体里,哥哥从头到脚将祂完全包围。
唇齿柔软, 呼出的风送来了卫晏池的话语。
[你是我的骨我的血, 我们是彼此不可分割,又能造就彼此的一部分。 ]
沉闷的声音在脑海当中炸开,哥哥抱着自己很紧,像是黏连着的血肉。
那句话还在脑海里不断盘旋,江清欢摸了摸浸润上手臂的液体, 问道:
[卫晏池,这算是你的情话吗? ]
……
……
隔天,江清欢一觉睡到自然醒。
难得的周末,虽然不能一整天都宅在家里,但睡眠恢复了江清欢的大部分能量,她体会到了“神清气爽”是什么感觉。
与云靛青他们约定探访旧址的时间是在中午,这个点里,新建的群中聊天记录已经堆了好多。
江清欢打了个哈欠,思考起今天要去探访的旧址。
因为孤儿院地处偏僻的缘故,即便中午出发,到了那里也快要下午。
为了彼此的通讯方便,云靛青干脆将几个人都拉了个私密群聊。
江清欢一睡醒,就看到手机不断地亮起熄灭,打开一看,群聊里热火朝天。
不过算上她,群里的人数总共就三个人,她也不明白云靛青与秦川墨两个人,是怎么能聊出那么多记录来的。
说来也奇怪,昨天看到的秦岳砚倒是没有在群聊里。
她正准备询问秦川墨时,联系人里骤然冒出了一条猩红的好友申请。
底端“通过好友推送”的小字尤为明显,江清欢瞥了一眼,见是秦川墨推送的后,放心加了好友。
不用猜都知道对面的人肯定是秦岳砚。因为他的账号特别简单,头像是一座山,名字就只是个单名的“砚”字,非常好辨认。
立马通过了好友申请,那边的秦岳砚就已经发过来了一张颇有年代感的表情包。
绚丽亮闪的花朵在江清欢的面前缓缓绽放,包裹着五彩斑斓还在放大缩小的文字,江清欢看到了顶端飘过的几行字。
[相逢是缘,你好]
她还没回复过去,就听到了卫晏池发出的笑声。
祂的笑声很轻,江清欢回头望去,卫晏池倒是捂着嘴,笑得弯下了腰。
对面的表情包还在继续漂浮,连带着也是发送来了一句话。
[你好,中午好,吃了吗? ]
红彤彤的郁金香里是闪耀的星辰,江清欢盯着对方的界面一直是“正在输入中”,干脆戳了戳卫晏池的脸蛋,等待着秦岳砚的回复。
秦岳砚的回复速度很快,一大段文字蹦入了江清欢的面前。
[自从上次过后,身体抱恙,所以这次就没有能来陪伴大家。我这里有关于遗址的注意事项,包括四个角还残留下的风水与阵法,我会统一发给你。 ]
[谢谢]
江清欢回复过去,身后卫晏池将头搭在了她的肩上,伸手指向了语句末尾缀着的那枚小小颜文字。
“清欢宝宝,你这个颜文字都没有给我发过。”祂的声音里透着点委屈。
江清欢从中品出了撒娇的味道,于是没好气地捏了捏探过来的触手:
“卫晏池,你又在胡乱吃醋。而且我这些颜文字都是键盘里面自带的,你想要的话,我给你下一个?”江清欢把手机递了过去。
秦岳砚没有再回复了,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点进了群聊。江清欢才发现短短时间里,云靛青与秦川墨又聊了一百多条消息。
消息内容之多,江清欢得用手指滑动才能勉强看到最顶层的消息是什么。
源头似乎是秦川墨往群里上传了一份文件,至于文件里的内容…
江清欢下载好点开来,才发现实际上与刚刚秦岳砚给自己讲解的内容大差不差。
文件还未全部看完,卫晏池的触手就已经滑动了屏幕,为江清欢转动到了另一个界面里。
界面上,秦岳砚的消息尤为明显。
[那份文件,是由我口述,他代为整理的,当然整理的还有些瑕疵罢了。 ]
江清欢撇撇嘴,抬头望向了卫晏池:“他们两兄弟差了多少岁。”
卫晏池装听不见,卫晏池望向了窗外,甚至心情极好的哼起了那首自创的小曲儿。
她立马戳破,拍了拍愈发鼓胀的哺育袋,开口道:“哥哥你明明看到了,你就是想让我看到,所以才用触手划开屏幕的。不要装不要装,卫晏池,我看到你偷笑了!”
难得有如此心情好的时候,江清欢的手握住了企图作乱的几条触手,将这些可爱的器官全都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轻轻揉搓。
可爱的触手会实时的将卫晏池的反应与感受传递出来,于是江清欢注意到哥哥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哥哥的脸颊有些微微的泛红。
祂没有去看江清欢,而是利用触手中张开的嘴亲吻上了江清欢的指尖,随后回答了那个问题:
“他们之间应该是相差5岁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而且两兄弟因为长期不居住在一起,我了解到的信息是,秦川墨都快要成年了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个哥哥。”
“对哦,那林姨为什么不过去?”江清欢的思维一向跳跃。问完这个再问一个与之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是常有的事。
不过好在,卫晏池永远都会满满的接住她的所有提问,就像是现在这样。
“她不会过去的,因为芩矜的记忆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长期待在那样的环境下,对于双方都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那秦岳砚与那些虫类是共生关系的话,林姨和芩矜也是如此吗?”
“不一样的,清欢。”卫晏池摇了摇头,祂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想如何组织语言。
过了片刻,祂才给予了答复:“我觉得更像是上身?”
“上身?”
“对,芩矜的魂魄还残留在林静云的身上,所以可以找到,只是不能久留,而且这样的方法并不是全部时候都奏效。”
江清欢点了点头,想要解决的问题都梳理了完毕,只需要等待就足够了。
为了确保任务的顺利开展,秦川墨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辆越野车。
车身宽敞体积很大,整体的色泽是发亮的漆黑。从外观上来看有一定的改装痕迹,看起来和秦川墨一样骚包。
等到秦川墨把车开到楼下时,隔着窗户,江清欢发现云靛青早已坐在了车后。
她握住了卫晏池的小拇指,开口询问:“哥哥也和我一起去的话,该怎么过去呢?”
“我能去的,只是他们看不到我,所以没有关系。”
卫晏池说着,扣上了衬衫的最后一粒纽扣。
今年的盛夏尤为炎热,刚踏出楼梯口,热浪就滚滚袭来。江清欢看着还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出来的卫晏池,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哥哥,你不能出门吗?”
“因为要等宝宝的邀请,我才能出门哦。”
卫晏池慢吞吞地说着,朝着江清欢笑了起来。
每次的出门与进入,卫晏池都要江清欢的答应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这样的行为很像是与她签订了契约的生物,也让江清欢意识到原来哥哥现在的出门,也会和真正的人类一样,是通过步行的方式。
等等,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江清欢拍了拍自己的脸,摈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后,朝着卫晏池点点头。
“我邀请你出门,卫晏池。”
“遵命。”
江清欢在前面下楼,身后的卫晏池在下楼梯时,并没有发出声响。若不是哥哥的气息包裹在自己周围,她很难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
下了楼梯,远远就看到秦川墨摇下了车窗。江清欢听到了他的吐槽:
“这片小区是不是还没有开发完成啊?这也太偏僻了,我导航都快要失灵了,我开车过来的时候感觉也没有多少人住的样子。”
“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说。”
秦川墨张了张嘴,最终把要说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江清欢听了个全部。如果是按照秦川墨的说法来看,自己应该是住在澜庭的家里,可又为何这个家里的装潢,会和老小区里的一样。甚至刚刚自己和哥哥是步行下来的,小区里分明是有电梯的。
感觉又在打乱重组了,江清欢无奈。
因为秦川墨的这声提醒,熟悉的烦躁酸痛感又席卷而来,江清欢感觉到太阳xue冰冰凉的清爽。
她抬头,卫晏池正仔仔细细的替她揉搓着胀痛的地带。
江清欢稍稍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自己与哥哥都会察觉到。
现在看来,只有可能是因为混乱而造成了这种局面——
作者有话说:人际关系这一块,有点不想写,要不就不写了吧。
写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写的。
说说我的朋友,还是我的伙伴?不知道写什么了。
我和秦川墨还有卫晏池,都是相识与芩山村,我先和哥哥玩耍的,后来小时候又觉得每天只能在固定时间推出门晒太阳的秦川墨,实在是太可怜,于是邀请他加入了我们的小团体。
当然,他每天还是只有固定的时间可以玩耍。
后来秦川墨被秦家接走了,我和哥哥上了小学。
因为上的是市里的小学,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家,通勤时间太长,差不多上了半个学期左右,就开始住进了老小区。
林姨那会儿刚好也是工作最繁忙的时候,所以我和卫晏池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当家了。
我还记得祂做的第一道菜,味道很甜,因为放了太多的白砂糖。
但我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103章
一旁的云靛青听到了他的话语,偏过头来朝着江清欢笑笑:“就是因为僻静所以才显得安全啊…”她顿了顿,又接着补充:
“而且我觉得这里的绿化植被都很好,环境也安静, 反正我是挺喜欢的。”
“云云姐!”
江清欢立马扑了过去,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我之前怎么没有看到你。”
“啊,我那天刚好加班。事发突然,所以就耽搁了。这不,我今天来了。”云靛青朝着江清欢招招手,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清欢,你来这边坐吧。”
于是,最后的局面变为了江清欢和卫晏池还有云靛青坐在车后,负责开车的则是秦川墨。
鉴于大家都看不到卫晏池的缘故,江清欢看着哥哥庞大的身躯最终变为了正常人形,她悄无声息地朝着哥哥靠近了几分。
车辆发动了,整辆车的行驶平稳,车内在播放着一首悠扬缓慢的轻音乐,江清欢欣赏不来。
车窗都被帘子遮掩着,完全看不清外界的景象。冷空气很足,昏暗的环境下,前头的秦川墨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自告奋勇说起了鬼故事。
江清欢一听他开口,就顿感不妙。
手掌心被卫晏池摊开,微凉的指尖在她的掌心中缓慢描写着什么。
[你写了什么? ]透过脑海的传递,江清欢问。
卫晏池朝她眨了眨眼睛:[你猜。 ]
真讨厌!江清欢立马合上了手掌,将祂的手指完全包裹进去。任由卫晏池如何挣扎,她都气鼓鼓地不肯松开。
前头的秦川墨,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的故事。
“我和你们说,这件事情我印象非常深刻。是我小学时候有一篇英语课文,我当时看的时候就感觉内容怪怪的。说的是暴雨天气,有一对夫妻去森林里探险。丈夫先下了车,迟迟不归来,但是妻子一直听到车窗外传来拍门的声音,可是丈夫叮嘱她说千万不要开窗户。于是妻子就这么一直熬到了天亮,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这个故事我听过,是不是丈夫挂在车窗外的那个故事?”云靛青的声音淡淡响起。对于秦川墨口中讲述的鬼故事,她没有给出太大反应。
“哎呀,没想到你们都听过了,我也就想着活跃活跃气氛嘛。”秦川墨说着,将车稳稳停在了红绿灯前。
导航上显示距离孤儿院遗址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等待红绿灯的间隙,秦川墨瞥了一眼坐在车后的众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就是这一瞥,他恰恰看到了卫晏池正端坐在座位中央,抬眸朝自己微笑。
白森森的笑容,根本望不到眼球的弯曲眼眸。秦川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慌乱间一手摁响了喇叭。
刺耳的车鸣响彻,传到车内倒也没有那么大的轰鸣。
江清欢察觉到了秦川墨的不对,松开了握住哥哥的指尖,轻声询问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没怎么,就是、就是看到你哥显灵了,在抱着你。”
秦川墨的脸色煞白,很明显被吓到的样子。
江清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攥住了卫晏池不断窜动的触手,轻声解释起来:
“可是我之前就说过,卫晏池会和我们一起来的呀?”
“但你、但你这个方式?”
“这个方式怎么了吗?你不要这么害怕,祂很友好的。”
江清欢温和的眯起眼眸笑了起来,甚至还挥舞着触手,以这样的方式向秦川墨打了声招呼。
秦川墨遍体生寒,没有再看那苍白的身影一眼,努力将全部的注意力又都放回了车上。
嘴上不断说着“不害怕不害怕”,但手握住方向盘还在轻微的颤抖。
云靛青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提了个建议:“算了算了,我来开车吧。”
车稳稳的停靠在了路边,座位又换上了新的人选。这次是秦川墨坐在了副驾驶,由云靛青进行开车。
她开车时向来不喜欢说话,只专注着眼前的车况。
车内又陷入了压抑,江清欢打了个哈欠,将头轻轻搭在了卫晏池的肩膀,由着哥哥安抚地拍着自己,她只是蹭蹭回应了她。
行驶途中,秦川墨又弱弱开启了个话匣子,声音很小带着点不确定:
“不对,你哥哥真的来了吗?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你怎么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说话的是云靛青,她调高了点空调温度后,又接着说道:“与其管祂来与否,不如思考思考我们这个方案还有没有漏洞。”
“云靛青,我发现你说话很喜欢一板一眼的,像会议报告。”秦川墨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车后。
镜面光滑,而那抹高挑到足以塞满车厢的身影只是努力垂下了自己的头颅,将全部的视线都落在了江清欢的身上。
见状,秦川墨将食指放在唇瓣,极为小声的说道:“清欢好像睡了,我们不说话吧。”
云靛青瞥了他一眼,缓缓放慢了车速。
比起恐惧来,说实在的秦川墨对于如今死而复生的卫晏池更是觉得好奇。
不管其他人是如何将这件事情描述的天花乱坠,童年玩伴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不是以人的姿态出现。
无论是哪一件事,摆放在他人面前,都堪称得上是“惊悚”。
可长路漫漫,他昨天特意为了今天要做的事情,没有睡好觉。但莫名的精力充沛充斥着全身,使得秦川墨难得亢奋起来。
那抹庞大的身影挡住了通风口,又将仅有的温暖献给了江清欢后。长臂伸展,让江清欢舒适的窝在了祂的胳膊上,完全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
一派和谐的景象,如果那名为“卫晏池”的生物还算是人形的话。
约莫是注意到了秦川墨的目光,卫晏池转头,朝着他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也不算是牙齿。
卫晏池觉得,只不过是在口腔里暴露出的尖牙,不过吓人也就足够用了。
最主要的是要点到为止,恰到好处,不能吵醒宝宝,也不能让她有所察觉。
想到这里,卫晏池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低头把宝宝怀揣得更深。
对,祂就是小心眼,童年时抢走了宝宝的时间还不够,现在还又要…
不许看!
庞大的身躯遮掩住了江清欢,秦川墨的视线里,只徒留下了还在不断眨动闪烁的眼睛。
他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嘀嘀咕咕着:“我怎么感觉车内温度降低了不少。让我看看,哦,原来是开空调了。这车我都放好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今天又要一下子坐我们这么多人,我就想着不开白不开。”
云靛青白了他一眼,摁响了喇叭:“没人问你。”
“但是呢…”在他说话的间隙里,秦川墨老是感觉脖颈处传来了似有若无的风,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上他的肌肤,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车内的温度在逐渐升高,江清欢无奈地睁开眼睛,将卫晏池的触手碰到了自己的脸颊,权当做是降温了。
“怎么这么热了?”
“哦,可能是秦川墨觉得冷吧。”云靛青回答着,又询问道:“清欢,你不打算再睡一会儿吗?”
“热得睡不着。”
她仰躺在了哥哥的怀中,从耳畔流入的是哺育袋轻盈的水流。
实际上江清欢现在很想直接躲进哥哥的哺育袋中,但是又碍于车内有其他人,她只好蹭着祂的怀里,祂的胸前。通过最为简单、肌肤相贴的方式用以缓解尴尬。
不用思考都知道肯定是秦川墨调的,见后者的神色还是别扭,江清欢凑了过去,笑眯眯地问:
“我说,难道你真的看不到吗?”
而窝在她身后的卫晏池,也适时地露出了过于和蔼标准的笑意。
眼球眨动,四肢融化,秦川墨感觉到自己止住了呼吸。下一秒撇开了目光,回答不是沉默也不是,纠结了半晌,慢吞吞的说道:
“我要保存体力,用到任务上,我先、我先看会儿手机吧。”
听到这句话,一旁还在开车的云靛青笑得更欢了。
江清欢鲜少见她如此开心地笑过。毕竟笑声会传染,在云靛青的渲染下,连带着,江清欢注意到了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她记得之前见面时,云靛青的手腕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有的只是一块简洁的腕表。
现在,腕表的位置也被一只颜色清透的镯子覆盖,衬得云靛青的肌肤白到透明。
顺着她握住方向盘的动作,那镯子如坠在枝头的落叶,轻盈地摇晃。
江清欢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问了一句:“云云姐,这个镯子也是道具之一吗?”
“对。”云靛青点了点头,又抬起手臂晃了晃镯子,好让江清欢更加看清后,又补充上了一句:“这镯子是我姐姐的,由我外婆传下来的,所以功能很强。到了目的地,再和你说说它的作用。”
从中午出发,抵达孤儿院的遗址时,已经接近了下午。
从导航里规划的路线看似不长,实际上路面颠簸,再加之地处偏僻的缘故,周围本就荒凉。
一路上都没有多少车辆,正值盛夏时节,阳光灿烂,热得刺眼。
这遗址早就荒废多年,新的孤儿院也搬迁到了靠近市中心的位置。
这里的荒凉地带,更是没有开发商愿意来接手,所以一直保留着最初的样子。
江清欢一行人陆陆续续的下了车。
本该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下了车站定在门前时,江清欢感觉自己的眼前一暗。
她低头一瞧,发现拉长的影子变为了漆黑的一团,再次往侧面看去,卫晏池正举着一把伞,默默地黏在自己身侧。
伞不知是祂从何处掏来的,也有可能是哥哥自带的。总之,这把伞高高悬在了江清欢的头顶,使得她感觉凉快到了极致。
这块遗址,没有阳光的照射。
车远远地停在了一边,而从车步行至门口的这段路程,犹如分割成了一条界限明显的楚河汉界。一方有阳光的沐浴,而另一方永远沉浸在了无尽的阴暗里。
江清欢朝着卫晏池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祂收起伞。
卫晏池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怎么了,宝宝,不喜欢这样吗?我在为你遮阳。不然阳光可是太刺眼了]
[你从哪里找来的伞? ]
[嗯?宝宝觉得这是伞吗?不是哦]
慢吞吞地声音自脑海里响起,下一秒江清欢感觉头顶处传来了落叶的声音。
哗啦啦扑簌簌的白噪音,可头顶也没有任何东西的掉落。
她抬头认真望着卫晏池的动作。
那把漆黑粘稠的伞正一点一点的缓慢消散。从最初伞柄的形状逐渐融化收缩重组,然后彼此吞噬着交织着,变为了卫晏池的手臂。
好吧,确实是她看走眼了,那其实也是属于哥哥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哥哥,你的身体长期暴露在阳光之下,不要紧吗? ]
[没关系的]
卫晏池摇了摇头,江清欢想了想后,还是站在了祂的跟前。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宽大的风衣,展开的风衣刻意拉长了影子。遮掩住一点哥哥的身影后,两人朝着入口处行走。
当年觉得恢弘壮观的建筑现如今早已破败不堪。
亮面鲜艳的色泽早已掉落下了大片,斑驳的痕迹像是被虫群啃噬过的伤口。即便是小小的,等有太多组织起来的时候,就会显得触目惊心。
这样破败的景象,倒是将野蛮生长在此的花草树木们,浇灌得无比茂盛。茁壮的野草,足足到了人的小腿,也显露出了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定期清理的迹象。
树荫遮蔽而下的天地,是凉爽的。
云靛青与秦川墨早已抵达了入口处,江清欢也拉着哥哥的手,紧随其后。
对于孤儿院的记忆,江清欢还依稀保留了些许。
她记得这里的门口,种植着一棵高大茂盛的槐树。
到了每年的七八月,也就恰好是这个时候,槐花开得很茂盛,清香扑鼻的,白色或是淡黄色的花朵小巧玲珑。风一吹,就会落下满地的花骨朵。
江清欢还记得小学课文上的一篇描写槐树的文章。将那一捧捧一簇簇的槐花描写的特别美味,只需要用清水洗净,塞入嘴里,就能吃到满嘴的清香。
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认为槐树是一种非常美味的植物。
不过现在,印刻在记忆里的槐树丝毫不见当年的影子。
整个树枝连带着最为粗壮的树干,都泛着一种黑灰色的痕迹。树枝不再是延伸向外的,而是弯曲着耷拉了下来。
丝毫感觉不到生机,又或许只是风吹过,带来的寂寥感让江清欢不得不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是当年哥哥死去的地方。
前面的云靛青与秦川墨又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江清欢的脚迈入了高耸着的草地中,轻微的晃了晃。
草地听话的发出了“沙沙沙”的声响,可是等待了片刻,里面也没有任何小虫子的蹦跳。
整片草地安静得可怕。
花草树木应该是在交流的,但人类无法用耳朵听到罢了。
江清欢这样安慰着自己,后退着贴上了卫晏池的哺育袋。 ——
作者有话说:那会儿的网络百花齐放,不管是我玩的网页小游戏还是空间之类的,总是能刷到各种各样的东西。
我最早接触到网络,是因为要搜集资料,去完成老师布置得家庭作业,然后就一发的不可收拾了。
不过那会儿因为有时间限制,所以就周五到周日这段休息时间,我可以去动电脑。日常时间里我得认真学习。
周五一放学,我放下书包,就跑道卫晏池的农场和牧场里偷菜偷鸡蛋。卫晏池的农场弄得特别漂亮,但是祂对于农场的打理并不上心,讲究一个随心所欲。
开了农场和牧场,都是因为我要偷祂的菜。
除此之外,那会儿还有十块钱的点卡。虽然十块钱放到现在是很便宜,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是一笔巨款。
好不容易攒够了零花钱,在报刊亭准备买点卡时,被卫晏池抓了个正着。
“买这个做什么?”
“我要冲超级花宝。”
“哦,这样啊…”卫晏池若有所思。
然后,我那天拿着三张点点卡,兴高采烈的回家了。
———《好耶好耶好耶》
第104章
该如何去描述这样的感觉呢?
身前的荒凉与身后的冰冷适时地唤醒了江清欢的一部分记忆。
她无比惧怕孤儿院的大门,因为在孩童的视角下,孤儿院的门楼非常的巨大,像是一张缺失了牙齿、甚至是豁了口的嘴巴,永远都是黑洞洞的敞开着。
只要进入此处,就永远都没有回头路了。
江清欢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将哥哥的整条手臂都环抱在了自己怀中。
幼年时期需要抬头仰望的地带,现如今坍塌了一半,剩下的那些断壁残垣杵在了荒草中。
显露出真正色泽的灰墙皮斑驳陆离,露出底下脏污的砖色, 江清欢看多了莫名觉得心慌,
枯黄的劲草,在此地疯长着。只要有缝隙的地方,都能瞥见属于它们的身影。
江清欢走进了门里, 属于槐树的枯瘦枝干伸向了她。分明离得她很远, 又像是与江清欢在打招呼。
江清欢定睛一瞧,依稀看到上面还系着什么东西。一条条的,像是破烂不堪的布条。
她本不想就此回忆过去的, 但是江清欢记得这挂在树枝上的东西。
那是很多年前,卫晏池为她挂上去的平安福, 祈求的是她的中考顺利。
风刮过,江清欢感觉自己的鼻子连同整个眼睛都无比酸涩。
早已看不到有符纸的存在了。
本来红色的符也因为风雨的洗礼而变为了脆弱的灰白,看不到边缘也看不到更多,只能看到破碎的身子,随着风吹而飞舞着。
江清欢在脑海里还原着整个平安福的样子,又想起了当时自己初见到时的欣喜若狂。
可是,后来呢…
她伸手试图触碰到平安福,最终也只是摸到了空气, 旋即还有卫晏池塞入到她指尖的掌心。
“又在触景生情了?”卫晏池小声的问。
“如果让你感觉到难受的话,那就别看。”
四周静得骇人,卫晏池的声音随着风轻飘飘的落在了江清欢的耳畔。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心口被又钝又深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尖锐的酸涩感让江清欢将心里埋藏着的那些感觉搅合在一起,又瞬间爆发出来。
“哥…”她声音不高,用脚踢了踢面前的草地。
荒草摇曳,江清欢继续补充:“当年…为什么非要过来一趟呢?”她的眼睛始终都没有望向卫晏池,只是落在了那堆荒草上。
有两根格外长的草被江清欢的脚尖拨动到了一旁,它们彼此紧贴黏连在了一起。
江清欢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不过来的话,不经历那场火灾的话,是不是一切又都会不一样…”
后面想要说出口的话,破碎在了风中。被风呼啦啦一吹就消散了,江清欢也咽了下去,自顾自开口:
“只要是没有那场火灾,所有的所有,还是原来的生活。”
卫晏池听到了,祂听了个全部,听得尤为清晰。
祂没有现在打断江清欢的话语,只是任凭她以一种发泄的情绪,将那些苦水全部倒出后。
那生长在她心尖上的稗草,才会彻底消解。
这些年来,藏在江清欢身边的卫晏池,时常会听到她不断自责的话语。哪怕那件事情,实际上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有的生活与认知,都仿佛停留在了当年。
人非常容易触景生情,就像是现在这样。
江清欢闭上眼睛,她永远都记得那个阴沉到发稠的下午。
得知自己即将中考的消息,卫晏池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在着手准备了。
虽说当时祂人还在外地上大学,但有关于这部分的活动卫晏池早已盘算好,也特意选了个周五的日子,因为那天江清欢放学得早。
祂掐好了时间,特意买了较晚回来的动车票。为的就是刚好去接放了学还得去上补习班的江清欢。
补习班的地点距离火车站不算很远,时间对得上的话,卫晏池完全可以去接江清欢回家。
可是那天,偏偏就是那天,天有不测风云,动车晚点了,甚至拖了很长时间。
本来与哥哥约定好一起回去的江清欢,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卫晏池的身影。
暗自埋怨着哥哥的不守信用,江清欢正准备独自前往公交站台等车时,她接到了卫晏池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背景音无比安静,只能听到祂略微急促的喘息以及满是抱歉的语气。
卫晏池首先向江清欢道了声歉后,就说起了自己的补偿方案:
“嗯?你问我还有多久回家吗?我准备抄一条近路,你先回去吧,我刚好去我们当年生活过的地方为你祈福。对,就是挂上那个平安福,直接拍给过你看的。”
“我室友说那座庙里求来的符都特别灵验,所以我就选了个最适合你的。你以前不也是很喜欢去那座槐树下许愿吗?那…还记得槐花的味道吗?很香甜很美味。”
江清欢将巴掌大小的手机,换了一只耳朵接听。
公交站台的空间很小,距离下一班车到来也要足足等上个二十分钟。
趁着这点休息时间,她佯装生气的样子回复起了卫晏池:“不想理你。”
那边传来了一声轻笑,紧接着卫晏池又自顾自的圆上了自己的话语。祂总不会让江清欢的话题整个落空,所有的重心又都校准到了她的身上。
“那有没有信心考上理想的高中?什么?我多嘴了?好吧好吧,我撤回这句,我想问的是,晚上想要吃些什么?”
伴着从手机里不断传来的沙沙声,江清欢踢着站台旁的小石子,又和卫晏池聊起了些别的。
即便有手机可以用来实时通讯,但机器的冰冷远不及人体的温暖。
她有些怀念卫晏池的气息,祂身上的衣服芬芳,还有彼此身体里,所散发出的相同味道。
只是,哥哥这次回来的话,身上不知道还有没有那种味道。
江清欢记得,两人用的还是同一款沐浴露与洗衣液。
临溪市虽说是个小县城,可升学率在那个时候快要与海城接轨了。
升学率只有一半还不到,换而言之,一个四五十人的班级里,至多也就只有二十多个人,能成功升入高中。
所以那个时候的江清欢,为了不掉队,基本上假期里也是用来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
她有些偏科,不过考上高中不成问题,主要江清欢还是想冲刺冲刺市里的重点。
但…毕竟谁也猜不到中考会考到哪种题型,万一又是那种偏僻到犄角旮旯的题目,江清欢可就保不准了。
所以,普通高中只是她的保底。
不过,她想了想,为了逗逗卫晏池,她还是笑嘻嘻地说:
“既然哥哥都打包票了,那我肯定有呀。”
话音刚落,那边的卫晏池就打来了视频。
手机屏幕亮着泛黄的光泽,右上角的信号格在微弱地跳动。
江清欢还记得那会儿的手机像素并不清晰,糊得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视频里自带的滤镜更是老照片似的朦胧,就连哥哥的五官都无法描摹。
江清欢把手机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就要贴上脸颊。
屏幕里,卫晏池的脸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在低分辨率的渲染下有些失真。
江清欢眨了眨眼睛,她听到了卫晏池的声音。
“看这里!”
带着点滋滋杂音,隔着电流传来,却依然遮掩不住那股子熟悉的、带着点邀功似的雀跃。
透过镜头,江清欢看到卫晏池侧了侧身,试图将身后的所有景象,都涵盖进那方寸大小的屏幕里。
画面晃动得更加厉害了,这让江清欢有些晕车。
远处还未有公交车的到来,她看到镜头里褪了色的砖墙,还有远处那小小的、在风中轻轻摇晃着的孤零零秋千架。
阳光落在了卫晏池的肩头,江清欢觉得就连祂的脸颊也染上了融融的暖意。
“给你看,我之前拍给你的学业福。”说完,卫晏池就将一枚红彤彤的、叠成三角形状的小福袋举到了镜头前。
福袋的包装完好,一看就是被精心护理过,也没有任何卷翘的迹象。
祂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亮,那福袋摇晃着,晃了江清欢的眼,也随着镜头,让她的视线落在了槐树的身上。
“喏,我就准备挂在这儿了。而且,以前我们不都这样做吗?想想就怀念啊,那时候也没有东西可以挂,就折纸条、纸飞机,像是圣诞节的许愿,也算是一种念想吧…”
卫晏池说着,镜头切换开来。
江清欢只能望见祂伸长的手臂和一小片灰蓝色的天空,那抹红色的平安福在边缘一闪而过。
她还没有看清晰全貌。
可她刚想出声询问,试图看清楚福袋上的所有纹路时,屏幕却是猛地一黑,伴随着冰冷的“嘟…嘟…嘟…”声忙音,通话中断的提示突兀的响起。
江清欢握着温热的手机,低头望向了漆黑的屏幕。
指尖抚摸着冰冷的塑料外壳,那点刚才因为通话而勾起的青涩朦胧的记忆,想要说出口的话语,还未来得及吐露开来,就被全部掐断了。 ——
作者有话说:如果我说我偶尔还会怀念从前的事情,日记本,你会觉得我有些嗯…有些一直停留在原地吗?
事实上,我就是一直停留在原地,并且不断地在重复那段往事。
因为那算是我为数不多的记忆深刻的地方,所以就想要格外的珍惜。
那会儿的交通和网络都没有那么发达,可即便是在像素不好的情况下,我每天都会看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的世界是五彩斑斓的,会给人一种经济上行期的美。
我会对着杂志上的房间插画,幻想将来自己和哥哥也会住在那样的房间里,那样我就可以养很多很多的小动物。
不过时间无法倒流,我也不想重回那段时光了。
———《自相矛盾》
第105章
等待了一会儿, 江清欢也没能收到卫晏池发来的消息。
逐渐冰冷的手机又被她重新放回了包中,要等的公交车“吱呀”一声停靠在了站台。
带着一股子刺鼻的汽油味,让还未上车的江清欢感觉晕头转向。
她这一趟车里的人向来很少。
上车后, 江清欢习惯性的走到了车厢中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玻璃蒙着一层薄灰,将窗外流动而过的街景,晕染得更为模糊。
她低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了陪伴她许久的MP4.银白色的机身小巧玲珑,插上耳机,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隔绝了车厢内的嘈杂。
小小的屏幕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类型的歌曲。江清欢听歌很杂,随机到哪首就是哪首。
眼下,随着轻音乐的流淌,她顺手点开了角落里下载的几个小说文档。
瞬间, 密密麻麻的文字挤满了小小的屏幕, 江清欢忍不住眯起了眼眸。以这样的方式来阅读小说,看久了眼睛难免会发酸。
可她需要这些。
单凭向哥哥倾诉起沉甸甸的课业压力, 是远远不够的。卫晏池不可能会一天24小时全职陪伴在自己身侧,所以江清欢只能通过这些方式,来覆盖掉现实的压抑, 以及…
刚刚那通戛然而止的视频通话,带来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她将头轻轻靠在了微凉的车窗上,思绪开始放空,漫无目的落在了窗外飞逝的街灯里。
音乐里的女声妙曼悠扬,应该是一首旋律悠长的英文情歌。
那天傍晚, 江清欢终于回到了家。
因为哥哥的归来,家里充斥着饭菜香气。
林静云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三双碗筷,可江清欢坐在餐桌旁,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门口。
哥哥没有再给自己发消息了,时钟的指针在一格格的缓慢蠕动。
天色也由黄昏彻底坠入了墨蓝,饭菜的热气渐渐消散了,林静云叹了口气,没有再起身去选择加热。
今晚,卫晏池没有回来。
江清欢感觉自己不饿。
再后来呢…
再后来,有关于卫晏池的消息,是裹挟着浓烈焦糊味的风,猝不及防的灌入进耳朵里的。
江清欢本不想去听,不想去在意,可那些压抑的议论,电视新闻里一闪而过的画面,主持人一张一合的播报。所有的一切,都组成了空气中仿佛永远消散不去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属于焚烧殆尽后的气息。
江清欢的手指深深插进了自己的肌肤,泛白的月牙儿很快染上了鲜红。
那些人告诉她,事故现场太惨烈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甚至都没能找到祂。
那个出现在模糊视频里,举着红彤彤学业福,还在朝自己露出灿烂笑容,与自己打着包票的哥哥,最终都化作了新闻报道里冰冷的两个字。
[焦炭]
鼻尖再度泛起了这种尖锐的酸涩,她猛地抬头吸了口气,彻底从刚才的回忆里剥离出来。
阳光应该是刺眼的,但照不进遗址里。
不能哭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她这样说着,可还是不自觉得咬住了下唇。
咸涩的水汽被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江清欢的舌尖品尝到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近乎自虐的方式让她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又将舌尖给咬破了。
吞下一丁点的血液后,再次张嘴时,卫晏池的手指探入到了唇边。
果然,任何动作都无法逃脱祂的眼睛。
江清欢无奈,她抬头望着卫晏池,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阳光照不到这片遗址,却又奇异的在卫晏池清俊的侧脸上投落下了几片晃动的光斑,连带着也落在了祂那慢慢探过来的、非人的触手上。
那几根触手大概是彼此商量过一阵,派出了最为粗壮滑腻的一条,小心翼翼地匍匐到了江清欢的面前。
触手缠绕上了江清欢的手腕,在她的默许下,又吻上了她的唇畔。
江清欢闭上了眼睛,回忆是残酷的,现实是温暖的。
倘若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天她应该可以和哥哥一起快快乐乐的吃饭,甚至在中考完后,能在校门口收到哥哥与林姨准备好的礼物,也能考上那所理想的学校。
但那也终究只是幻想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江清欢想要回到过去。可一直生活在过去,生活在那座乳白色的象牙塔里,她就不会遇见如今的哥哥。
现在的哥哥,是最为本真的卫晏池。
更何况,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这样想着,江清欢的手虚虚圈住了卫晏池探过来的触手,耐心地引入到了自己的唇边。
触手黏在了江清欢的肌肤上,微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打开了自己的唇。
气息是与卫晏池身上相同的,带着祂身上独有的雨后青苔气息又混杂了些许血腥味,一并送入了口中。
江清欢的舌尖也触及到了这点微凉,紧接着是一闪而过的刺痛。再一次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正握着卫晏池的一根手指,而刚刚咬破的伤口不复存在。
触手离开了,江清欢依偎在了哥哥身侧,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指了指远处:
“我们进去吧。”
“好。”
卫晏池应声,收回的触手将有关于宝宝的信息与心情全部反馈给了中枢。祂一边处理着一边又回味着刚刚采集到的血腥味。
这算是宝宝的□□吗?算是吧,只要是来自宝宝身上的东西,祂都喜欢得紧。
卫晏池想着,又将这点液体完美封存在了自己的哺育袋内,跟上了江清欢的步伐。
祂走路并没有声音,于是在这愈发寂静的地带,江清欢忍不住问:“哥哥,你什么时候有修复的能力了?”
“也不能算是修复吧。因为你的血液与我的血液在成分上大致相同,所以可以缓解这些,然后促进伤口的愈合。”
江清欢用牙齿轻轻触碰了舌尖,最初感觉到的痛,全都消散殆尽。
这些年来,她一直有在暗中调查卫晏池的真正死因。她不相信官方潦草定下的结果,更不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八卦,她只想要看到哥哥。
哪怕是一块人体组织也好…她时常会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午夜梦醒时,再度被寂寥感充斥包裹,最后如愿梦到了与哥哥一起生活的场景。
江清欢停下了脚步,门内的气息比门外更为浓烈,也更为破败荒凉。当年还能依稀听到孩童嬉闹声的房子,徒留下了空荡荡的一片。
云靛青与秦川墨早已绕到了屋子后面,从江清欢的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两抹单薄的身影。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到了曾经居住过的小屋。
与其说是小屋,不如说是宿舍的雏形。因为不与其他地方相靠在一起,所以小屋的外观也是孤零零的一栋。
窗户早已被打碎,大开的窗洞像是空洞的眼窝,从内里顽强生长着高高的野草。
属于卫晏池的气息一直紧随在她的身后,但江清欢看不到哥哥的影子。
于是,她又冷不丁的问:
“当年,你为什么要来?”她顿了顿,望着哥哥那双即使在黯淡光线下,却又显得过分清澈的眼眸,补充上了一句:“卫晏池,你本可以不参与这些的。”
风,扰乱的风,讨厌的风,吹乱了江清欢的发丝,却又在下一秒被卫晏池的手全部整理好。
风大概是在呜咽哭泣,刮得江清欢的耳膜生疼。
身侧的卫晏池沉默了片刻,数十条触手开始缠绕在了江清欢的身体。
祂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翻滚而出的复杂情绪后,声音平静:
“因为我知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祂的声音很轻,又生怕是吓到江清欢,换回了素日里那副温和的语气:“我知道我本来是什么,本来就是因我而生的这场闹剧,也理应由我来终结。”
“那时候我就在想,既然完全可以预测到最坏的结。那么至少,所有的事情,就由我一人承担就好。”
又是一些空说的大话,江清欢听了一会儿,将心口想要涌起的那股笑意完全给憋了回去后,她一根根扒拉下了卫晏池的触手,旋即发泄似的开口:
“卫晏池,我讨厌你。”
前方云靛青在呼唤她,不断挥舞着的手臂像是稻草人胳膊上挂着的塑料袋。
江清欢跑了过去,看到云靛青的袖口卷到了手肘部分,那一截纤细的手腕,被那只镯子完全遮掩住了。
“清欢,你来了。”她的声音不大,又指了指旁边被荒草覆盖着的地方,继续说道:“过来看看这个。”
说话间,云靛青也没有停止转动手腕中的镯子。那镯子成色极佳,流转间,江清欢能看到清透的地带。属于镯子的光泽,随着云靛青的动作,微弱的闪烁。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清欢打量的目光,云靛青接着开口了:
“这镯子其实是我的外婆留给姐姐的,它的作用很大…”
云靛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了冰冷的镯身,似是在回忆往事。 ——
作者有话说:我喜欢卫晏池的青涩,也喜欢现在卫晏池的…嗯,可爱。
总之,现在的卫晏池,已经无法让我用任何词语去形容祂了。
因为不管是去选择哪一个词汇,都无法描绘出现在祂给予我的感觉。
我很满足于当下的现状,并且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这样的生活方式也很好。
因为有卫晏池的陪伴,所以失眠问题也得到了大大的缓解。至少,之前吃过的那些药物,也在努力的去减轻药量,直到停药。
药物的副作用容易让我的头脑昏昏沉沉,容易记不起来事情。所以在我停药后的一个星期,我每晚都会睡在卫晏池的哺育袋里。
那感觉不赖,我很喜欢。听着哺育袋里传来的熟悉水流声,我能感觉到卫晏池正隔着哺育袋,轻轻拍着我的身体。
一夜好眠。
————《梦》
第106章
“这镯子有个作用,如果放在这里的话,是非常好用的…”云靛青顿了顿,继续补充:“只需要人的一样东西,就可以看到从前发生的事情。当年,姐姐也是通过类似的手段,想要复刻孤儿院所发生的事情。”
“而且不是通过回忆进行的,是能看到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事情,像是在看电影播放,但使用者是坐在影院的第一排, 非常身临其境,看得无比清晰。”
在了解完镯子的所有用处后,江清欢莫名感觉面前的镯子染上了几分血色。清透的镯身不再是那么皎洁,于是,她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那作用这么大的话,肯定会有交换条件的吧?”
“你没猜错,条件就是血和药剂结合,而且比例一定要正确,不然多那么一丁点,整个仪式都会失效。”云靛青点了点头,赞同了江清欢的提问后,又自言自语的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姐姐为了查明这些事情, 不惜借用了这种手段。虽然能看到大部分的真相,可也代价惨烈。因为获得的药剂里材质不纯,能收获到的效果甚微。”
“你的外婆和林静云认识吗?还是芩矜?对了,云云姐,昨晚你怎么没有过来,不对,我好像问过你这个问题了,是在车上。”被更多思绪扰乱的江清欢,无法弄清盘旋在脑海里纠缠着的线团。
她回头看了一眼卫晏池,后者正站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含笑看着她。
虽然聆听不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但江清欢明白,卫晏池还是在观察。
面前的云靛青微微叹了口气,停下了转动镯子的手。过于频繁机械的动作,暴露出了她此刻焦虑不安的心情。
她的视线有些飘忽,连带着声音也染上了颤抖:“认识。我的外婆认识芩矜,她们曾经算是旧识。另外,是因为我昨晚临时加班,实在是脱不开身。”
“加班?”江清欢狐疑。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江清欢望着云靛青犹豫的表情,立马猜到了她还有事情在隐瞒着自己。
见无法搪塞过去,云靛青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江清欢,其实事实上我还没有服用过药剂,我的身体没有经受过改良,所以在接触到祂的那一刻,身体乃至是精神是无法承受住祂的摧残。这几天,我都刻意请了假在家,梳理了好久的头绪,也想努力找出可以与祂抗衡的办法,保留了所有的精力用以这次的探寻。”
“我不想、我不想再失败了,我也不能去赌了。”
又是“祂”,又是那个在其他人嘴中口口相传的那个“祂”。像是个刺耳又神秘的代称,不可名状又无法探寻。
孤儿院与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卫晏池当年的死又与祂有关。
药剂的改造,人体的实验,所有的种种,都去指向了一个“祂”。
江清欢握住了云靛青的手,轻轻给予了她安慰。云靛青的眼眶泛红,轻轻摇了摇头,呵出一口气。
“没关系的,我能忍受。生命所能承受之痛苦,我早就承受过一遍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江清欢追问,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云靛青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只是…我们都准备好了。所有能找到的东西,能收集到的线索,包括能付出的代价,这些都到齐了。”
她的手握成拳,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紧绷的状态,可最后只是舒展开了紧蹙的眉间,缓缓吐露出了一句:“就差最关键的药引。不过好在,我们能把整个事情的时间点,恰好卡在你哥哥能够出门,以及你能知晓真相的这个节点上,所以现在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们的秘密准备好充分。”江清欢忍不住开口。
“如果不做万全的打算,是根本不可能用这些来抗衡的。”云靛青说着,又低头望向了脚下的这一方土地:“不管是他人,亦或者是我,都更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牵扯到千丝万缕的事情,又何止只是影响到了我们这几个家庭。”
那浑浊的手镯最终被云靛青又戴回了自己的手腕。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晕染到温暖,分明是看似艳阳高照的天气。
可当所有人站定在圈好的中央,等待着云靛青施展咒术的时候,江清欢却又感觉到周围很冷。
不,不应该说冷,因为一旦踏入到了这里,就与外界的一切隔绝。
云靛青闭上了眼睛,眼球震颤,连带着眼皮也在快速闪动,这会让江清欢产生一种她还在注视着自己的错觉。
她的眼睛底下,张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微微透出了点湿漉漉的白光。
江清欢站在她距离最近的位置,能听到云靛青在念念有词。
语调奇异,每一个词组的尾音都各不相同。分明声音很轻,却又像是缭绕在周围,不断盘旋在了脑海。
“姐姐曾经到过这里,我是知道的。她又会是在做什么?她来过这里探查,啊…不对不对对…”头颅像是拨浪鼓般摇晃,将柔顺的发全部甩到了另一边后,云靛青的唇瓣染上了惨淡:
“我呀,我吗?我还看到了好多条扭曲的黑影。不对不对,看不清五官,应该是孤儿院里的人。姐姐与她们发生了争执,到底在吵些什么呢?听听听听…”
声音愈来愈小,那手镯却是与眼皮一起颤动了起来,连带着云靛青的整条手臂都开始如水波纹般抖动。
她的手臂高高举起,神经质的迅速指向了一个地方。江清欢顺势望过去,那里被荒草覆盖,看不太清晰。
“我们过去吧。”这是秦川墨在说话。他的神情凝重,跟随在云靛青的身后,第一个迈出了步伐。
从原先的地点又转移到了这处。
江清欢打量起了脚下的空地,除了杂草非常茂盛,盖过了小腿外,她也没有发现奇异之处。
最前面的云靛青只是站定在这里片刻,又很快跟随着手臂的指示,移动到了下一处地方。
虽说距离不远,但江清欢还是注意到了秦川墨往后打来的手势。
大概是示意噤声的标志,毕竟要保持绝对安静,才能让云靛青的仪式顺利展开。
没有昆虫的喧闹更没有鸟鸣的啁啾,江清欢的身后是紧贴着的卫晏池,她望着云靛青还在不断走动,最终停留在了房屋左侧的暗处。
破败的孤儿院主楼有些倾斜,所以在左侧投落下了大片的阴影,渲染成了如夜色般的漆黑。
云靛青率先步入到了黑暗里,手指了指面前的余地,声音很冷。
“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这里吗?”秦川墨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他感觉不到任何灵体在这块活动过的痕迹。
“我无比确定,因为这里是我梦中到过的地方。”幽幽一句话的落下,云靛青睁开了双眼。
江清欢发现她的眼眸仍然清晰,并没有被外界喧嚣的声音所干扰。
努力适应了面前的光线后,云靛青只是捂住了自己的头,轻轻说着有些头晕。
并没有流露出太多不适的迹象。江清欢嘱咐哥哥在原地别动后,扶着云靛青来到了屋后的树下休息。
不过毕竟阳光也无法落入到此处,所以也只是心理上的安慰,靠着树干休憩一会儿罢了。
见江清欢还想拆开消毒纸巾为自己擦拭,云靛青连忙摆了摆手:“我没事,这在我的身体可承受范围之内。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了吧,当我们踏入此处的时候,就已经与外界隔绝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边无法与卫晏池进行交流的秦川墨,也立马走了过来。伴着草地独有的沙沙声,他顺带着补充上了秦岳砚的故事:
“我和你们说,实际上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当年的事情…当年秦恪为了说服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的身体健康与未来着想,强行让我服用下了那药剂后,也抽走了我的血液。结果呢,结果倒是他自己说漏了嘴,呵,多亏了秦姨和我妈,是她们在短时间内研制了可以稍稍缓解副作用的其他药剂。不然我也会和我哥那样,变成不人不鬼的躯壳。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才了解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个哥哥。”
“秦川墨,听你的语气,我可听不出来你对你哥哥抱有同情,而是对自己的大难不死感到庆幸罢了。”云靛青的声音冷冷从身后传来,一语道破了秦川墨的中心。
秦川墨点了点头:“是,我就是自私又怎样。变成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我宁愿自己立刻死去。就算是我对秦岳砚的遭遇深表同情,难道自己就能挽回他现在这幅样子了吗?我又不是神仙,我又不可能让时光倒流。”
语毕,秦川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又默默补充上了一句:“如果我不想和他有所交集的话,我就不可能来这里。” ——
作者有话说:我不知道该去记录什么,说任何的话语都会让本该发生的事情变得更糟。
我发现自己也开始有了拖延症。
本来说好下午去超市购买食材,准备用于晚餐的准备时,实际上一直磨蹭到了晚上都不会有去动身的迹象。
有可能是自己在看书时,分明有在努力翻页,也在记录着书中的内容。结果恍惚间,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书中的内容像是顺滑的年糕,从大脑里溜走了。
我不喜欢这样,这样就感觉好多东西都会离我远去。
于是家里的各个角落都被我贴上了便利贴,用来记录我会被遗忘的事情。
后来等恢复好一点后,便利贴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哥哥卫晏池的提醒。
抱歉,日记本,我还是习惯性的喊祂哥哥。
出门在外的花有祂脑海里的提醒,至于那些容易遗忘的事情,也会被卫晏池一一妥帖的办好。
这会让我时常产生一种,卫晏池是我幻想出来的错觉。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107章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直到最后, 云靛青轻轻的问。
“那我们又会被带入到哪里?”过于眩晕的视线下,江清欢说道。
“是能探寻到真相的地方。发生在这片故土之上的所有事情,还有你们种种疑惑的真相, 都能够看到。”
“很可笑很荒谬吧?是不是只惊讶于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到这里。实际上多方的时间线都是一致的,她们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做着对我们有利的事情。”
云靛青缓缓说出了这两句话后,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
看似皮质的漆黑手套,包裹在了她纤细的指尖,直到她最后将那镯子固定好后,江清欢才发现应该不是皮质的材质,又像是丝绸,看起来轻飘飘的。
她打开了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包,从深嵌式的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管容量很小的试剂。
那盛放着试剂的容器也很奇特,看起来坚硬无比,可当云靛青摇晃着内里的液体时,椭圆形的顶端,居然会呈现出一种诡异到快要融化的趋势。
内里还在不断蠕动的黑色液体, 瞬间让江清欢想起了那晚注入到她手臂上的药剂。
从外观上来看,两者很相像。再加上液体还像是只探出触角的蜗牛, 在不断打量这个新奇世界,让江清欢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没人能猜到云靛青是如何弄到这管奇特的药剂的,当看到那蠕动液体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般,在管中独自攀爬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试管小小的,只映出了云靛青小小的薄薄的一片、尚未切割过的脸。
她的神情凝重,慢悠悠地扭转开了试管剂的管子,将蜂拥而出的液体倾倒在了这片选定好的地面。
江清欢没有嗅到任何刺鼻的气味, 可周遭的草都被腐蚀掉了,嗤嗤嗤的发出了类似于气泡炸开的气音。
仅仅就是在一瞬间,本来还能看清的周围瞬间被雾气弥漫。
浓稠的奶白色的雾,将她们所有人都包裹在了其中,她看不到施法的云靛青,也看不到站在不远处的秦川墨,视野里只徒留下了卫晏池。
卫晏池的身影是没有被雾气吞噬的锚点,雾气甚至颇有技巧的绕开了祂的身子,给江清欢留下了足够多的空间,去供她的靠近接触。
[哥哥! ]呼唤在脑海间迸发,江清欢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
嗓子被堵住了,感觉像是被塞入了一团团浸泡过的棉花。
江清欢追了上去,浓稠的雾气在身后追赶上了她,她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卫晏池的手臂,张嘴咬住了祂的脖颈。
很用力的一下,血腥味在口腔内弥漫,江清欢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耳畔落入了卫晏池的轻笑。
祂低下了头,眼球又显露出来了。
剥开的眼皮暴露出了最为珍贵脆弱的部位,紧接着江清欢将祂的头颅狠狠压向了自己,彼此探寻交换重要的信息。
在雾气吞噬的下一刻,祂们坠入了新世界。
雾气像人影一样将祂们完全包裹住了,再次睁眼时,江清欢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清欢,江清欢,该起床了,上学要迟到了哦?”
“清欢,清欢,闹钟都响了好久了,早饭我都做好了,是你最喜欢吃的。”
尖锐刺耳的闹钟伴随着絮絮叨叨的人声,在江清欢的耳边响起。熟悉却又略显青涩的嗓音,让她猛然睁眼。
旋即,卫晏池的脸映入到了自己面前。
是年轻时候的哥哥?不对,看身穿的衣服还有发型上来看,应该是青涩高中版本时期的卫晏池。
漆黑湿润的眼眸,猝不及防的撞进了自己的瞳孔。少年卫晏池正将手撑在床沿,俯身看着她。
靠得极近的距离,江清欢甚至能看到祂的发梢炸开了几根调皮的尖角,像是被风吹乱的蒲公英绒球。
陌生的蓝白色校服领口歪歪斜斜的敞开着,从江清欢的这个视角往下看去,能看到露出的半截白皙锁骨。
江清欢猜祂应该是刚刚做完早餐,因为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了流畅线条的小臂。
见江清欢终于睁开了眼睛,卫晏池伸手把还在尖叫的闹钟彻底关闭后,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是以前哥哥惯会打趣自己时用的姿势。力道不大,江清欢嗅到了祂领口飘来的淡淡花香,那是洗衣液的味道。
“该起床了哦,再磨蹭就吃不上哥哥牌爱心早餐了。”
卫晏池拉开了些距离,可还是一眨不眨的望着江清欢。
江清欢的呼吸止住了,她又怎会忘记青春时期的哥哥。
祂的外貌也会变化,祂的个子开始抽条,声音会改变。可不变的是,祂还是她的哥哥。
拇指上因为写字练琴而磨出的薄茧,淡淡的眼下痣,还有她调皮时会在祂校服上留下的黑笔痕迹。
这些深埋在记忆中的所有,如今活生生的展现在了江清欢的面前。
江清欢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短暂的愣神片刻,在卫晏池看来不过是亲爱的妹妹,还处于朦朦胧胧的起床气阶段。
对于有起床气的宝宝而言,卫晏池向来十分有耐心。于是祂安抚了几分钟后,又凑近了江清欢些许,朝着她晃了晃手。
“好啦好啦,回神了。昨晚偷摸着看小说了?”戏谑的尾音扫过耳廓,江清欢旋即摇了摇头,一把推开了越靠越近的卫晏池,顺带着将旁边的毛绒玩具塞入了祂的怀抱。
“我我我,我要起床了,你快出去!”
“好好好。”
卫晏池将毛绒玩具抱在怀中,整理了一番江清欢的床铺后,退回到门边,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对了,运动会要穿新版的校服,我给你放在板凳上了。”
“知道了!”
远远地应着卫晏池,江清欢看到门终于被关上。
努力环顾起四周,江清欢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居住的地方。从装修与摆设上来看,应该是在自己的高中时期。
只是当年,独自度过高中的江清欢,没想到卫晏池会以这种方式重回到自己身边。
她摸不准刚刚喊自己起床的,到底算是高中时期的卫晏池,还是和自己一样也是闯入这幻境里的。
江清欢的视线落在了衣柜旁边的刻度线上,她还记得刻度线每年都会随着自己的身高增长,然后最终停留在了一个点上,永远都不会增长了。
因为也没有人会给自己量身高了。
墙壁上的小小涂鸦,每一幅江清欢都非常熟悉。
那些飘荡在记忆里的种种往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仰起头,将酸涩的眼泪全部给逼了回去后,颤抖着拿起了放在椅子上,叠放整齐的那套校服。
校服被卫晏池清洗得非常干净,散发着芬芳的花香。
卫晏池的房间还在自己隔壁。
看着无比熟悉的布置,江清欢顺带着低头看了眼双手。
没有呈现出任何透明的状态,手的肌肤是实心的,伸手掐住还有真实的痛感。
好奇怪,江清欢甩了甩手,站在镜子面前,看了看无比陌生的校服。
校服永远都是宽松的,江清欢总会和卫晏池笑着说,冬天穿校服,扮演企鹅都不用买道具之类的话语。
但是现在身着的校服,更像是卫晏池还有自己高中时期,两者校服相结合的款式。
给江清欢一种看上去熟悉但穿上去就连口袋的设计都不知道在何处的莫名感觉。
浑身都被校服散发着的花香围绕着,江清欢将脸埋进袖子深深吸了一口。
不是很怀念高中时期,被学业与各种琐碎小事压垮的江清欢,一想到遇到挫折也无人倾诉,干脆就只会奋力学习。
经常写作业到凌晨时,她盯着那盏泛黄的台灯,思维就开始发散,就开始思考。
卫晏池的高中生活也会和自己一样吗?如果换成哥哥来做这些事情的话,哥哥又会怎么做…
这样的念头一直盘旋到了江清欢成功考上了那所大学,才把这些念头努力忘却。
但是忘却不掉,当时间扭转,扭曲了这一切后,她竟是与卫晏池穿越到了高中时期。
不对…她摇了摇头,可能只有自己一人是回到过去的。
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卫晏池喊自己起床的模样,祂应该正处于高中的那条平行线里。
卫生间的镜子被水汽朦胧,江清欢顺手在镜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后,又用手抹开了一片清明。
笑脸不复存在,镜中人留着弯曲的马尾,黑色的皮筋在脑后翘成了倔强的弧度。
盯着镜中人的面容,江清欢摸了摸脸颊。
这是高中时期的自己。虽然学校当时没有硬性规定要剪去长发,但为了方便,江清欢的齐肩短发向来喜欢扎个马尾垂在脑后。
这样的方法,会使得夏季不那么炎热,也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
打开的水龙头在唱着走调的副歌,门外卫晏池的声音适时地传来。
“牙膏给你挤好了,水也给你放好了。”
江清欢低头望去,晶莹的草莓味啫喱牙膏摇晃在牙刷表面,漱口杯是与卫晏池相同款式不同色泽的。
火速洗漱完毕后,江清欢坐在了由卫晏池拉开的椅子上,看起了今天的早餐。
当年,厨艺还在精进阶段的卫晏池,准备的早餐也非常丰盛——
作者有话说:好怀念那个时候的卫晏池哦。因为从无所顾忌变为了遮遮掩掩。
不知道这样形容准不准确。因为那会儿卫晏池早已步入了青春期,也是意识到了性别意识的时候。不过我那时上小学,不过那个年纪也是知道了一些知识。于是在周末卫晏池难得放假的时候,我就会问卫晏池“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你的声音怎么也变了。”
“怎么变了,你来说说看?”卫晏池一脸疑惑地反问我。
我干脆用手指戳了戳祂手臂上的肌肉,然后问:“你怎么比我高了这么多,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零食。”
“怎么会,怎么会?!”卫晏池立马双手举起投降,任由我在祂的身上挠痒痒后,又告诉我了秘诀:“想要知道哥哥为什么长这么高吗?因为哥哥每天都在吃哥哥牌饭食。”
“那我也要吃。”我说。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108章
而如今, 本来空空荡荡的洗漱台,却因为有了卫晏池的到来,而塞得满满当当。
不管是细小的物件还是一眼能望到头的装饰, 都采用了江清欢喜欢的款式。从色泽上来看,更倾向于柔和的色调, 看多了心情也会变得愉悦起来。
江清欢望着摆放整齐的洗漱台,蓦地想起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高中三年,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很多时候她都是独自居住在这里的。林姨不常过来, 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和江清欢打几个照面,并不在这里留宿。
之前这栋房子里的使用痕迹,就只有江清欢一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屋子里多了卫晏池的使用痕迹。
而且看起来, 两人早已生活了许久。
啊,对了,林姨又是谁…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面容模糊女人。好奇怪好奇怪,越想头就越痛,算了算了,肯定是昨晚熬夜看小说看到太晚了吧,没有休息好,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头脑风暴的江清欢,很快得出了这样一番结论后,揉了揉发涨的眼睛。
最近她迷上了一部带有科幻悬疑色彩的小说,又因为小说体量巨大的缘故,所以常常熬夜到很晚。主要是小说里的描写实在是太精彩了, 让江清欢看了欲罢不能。
微凉的毛巾将瞌睡虫完全驱散,把毛巾摊开重新放在架子上后,江清欢注意到,哥哥的洗漱用品很喜欢与自己的紧紧靠在一起。
餐桌上,卫晏池正坐在她的身侧,见江清欢神采奕奕的模样,把刚榨好的果汁推到了她的面前。
盛放着果汁的杯子是透明的,里面的色泽很古怪。
江清欢就着吸管吮吸了一口,清甜的汁水流入了喉咙,浑身都充斥着清新的味道。
十分新鲜的果汁,里面应该放了苹果与梨,总之喝起来并没有外观看上去那么古怪。
还在享受着果汁的洗涤,那边卫晏池已经将她的盘子拿了过去,熟练且体贴的为江清欢将满满当当的三明治切开后,又放回了原处。
横切面非常均匀,里面的菜品也是营养丰富。有肉有蔬菜,还特意按照江清欢的指示,挤满了绵密的奶油。
手艺很棒,江清欢把果汁喝到一半,就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决着盘中的三明治。
水果的清甜隔绝了鸡肉的油腻。嚼着嚼着,她的大脑开始放空,唇齿间的乏味让祂忍不住问起了卫晏池。
“哥哥,我今年多大?”
听到这个无厘头问题的卫晏池一愣,祂停下了搅拌牛奶麦片粥的动作,望着江清欢满脸的不可思议,又和刚刚那样,伸出手往她的面前使劲挥了挥。
“你今天怎么了?是还没有睡醒吗?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你今年高一,我大一呀。怎么回事,难道是…让哥哥猜猜,难道是昨晚做了个穿越的梦?”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这个回答已经够奇怪的了! ! !
高中和大学分明是两个不同的阶段,可江清欢听着卫晏池三言两语的描述,两人甚至居然在一个班级里。
这是多么荒诞的构成,光怪陆离到江清欢感觉刚才下去的食物,都只是五彩斑斓的颜料。
咀嚼到软化的三明治味同嚼蜡,江清欢努力将这些悬在口中的食物,全部吞咽进去后,发现卫晏池仅仅只是喝了很少一部分的粥。
与江清欢丰盛精致的早餐不同,旁边卫晏池的早餐是简单的麦片粥搭配几块发亮的南瓜饼。
从外观上来看,应该算是南瓜饼吧。江清欢这么想着。
弥漫在口腔里的属于食物的味道消散殆尽,江清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将剩下的三明治推到了桌子中央。
“我吃不下了?”
“今天怎么就吃这么少?是哥哥做的不合你的口味吗?”卫晏池的声音有些疑惑。
江清欢摇了摇头,不过后者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餐具都收拾好后,顺手拎起了江清欢的书包。
“走吧,难得今天这么早就出门。”
江清欢上高中的时候,向来不喜欢将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带回家,毕竟时间有限。
塞得越多,看得越少,总之她的书包永远都是轻飘飘的。
卫晏池轻轻松松的拎起了两个书包,拿走放在鞋柜上的钥匙后,为江清欢打开了门。
这样固定的上学路,早已走过了好多次。
从幼儿园走到高中,江清欢没有想到,现在竟又会和卫晏池重走一遍当年的路。
楼梯间弥漫着的陈旧气味,也和当年的味道一样。
因为还在夏季,所以有些人家会喜欢在楼道里点燃蚊香。
一盘蚊香的味道很淡,但如果是四五盘蚊香聚集在一起的话,就会宛如进入仙境,甚至走下楼梯后,浑身上下乃至是头发丝,都会沾染上那种檀香的气息。
江清欢现在就是这样,她甩了甩染上味的袖口,看着面前推车的卫晏池灵机一动。
她走过去,把两只袖子全都蹭在了卫晏池的衣服上后,又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我送你个礼物。”
“免了免了,你的动作出卖了你的一切。”卫晏池无奈。把两只书包固定好后,拍了拍车座:“好啦好啦,上车吧。”
电瓶车还是那辆新换不久的电瓶车。车身宽敞,足以容纳下两人。路也还是那条路,需要拐弯驶出路口,然后才能离开小区的铁门。
江清欢想起自己出门时,实际上忘记看时间了,手腕上也没有佩戴手表。
不过家里客厅的墙上,她记得挂着一副钟表的,可是不知是因为她忘记了,还是没有注意。总之,临出门时,江清欢并没有发现钟表的身影。
今天又是大雾弥漫,小区里非常安静。
看不到行人也没有车鸣,有的只是一辆载着江清欢与卫晏池的电瓶车,破开在浓稠的雾气中。
车应该是驶离了小区,因为江清欢看到大门张狂的边缘,在身后若隐若现。
街上很安静。因为雾气的弥漫,所以能见度很低。唯一看得清晰的只有身前的卫晏池,江清欢忍不住靠得祂更近了些,却又听见后者嘱咐道:
“如果还是很困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背上眯一会儿。今天出门很早,我开慢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江清欢嘟嚷了一句,打了个哈欠。
伪装得很像,她听到了卫晏池的一声轻笑。
顺势将脸枕在祂背上的江清欢,强忍住狂跳的内心,继续侧着头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所有的地方都是雾蒙蒙一片,和她进来时遭遇到的白雾是一模一样的。
周遭很安静,也没有任何车辆的影子。一排排房屋随着行驶的速度倒流着,看多了总感觉全部是一模一样的。
前面卫晏池说了一句什么,江清欢听不太清晰。
滚烫的温度透过校服传递了过来,这次卫晏池所说的话就她终于听清了。
“今天怎么起雾了?昨晚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明明是好的呀。”
很小的声音,不过随着风飘了过来。江清欢将头继续靠在卫晏池的后背,伸手轻轻揽住了哥哥的腰肢。
只是环成了一个小小的圈而已,仅仅只是…
她这样安抚着自己,却又能明显感觉到身前卫晏池的一僵,很快恢复如常的祂用身体,替江清欢遮掩住了全部的风雨后,悠悠说道:
“你今天是不是没有睡好。昨晚又偷偷在被窝里看小说了?”
“才没有!”江清欢拍了拍卫晏池的后背,立刻反驳。
透过睁开的双眼,她能如此清晰的看见外面的世界。
也不知道卫晏池究竟是怎么开车的,总之江清欢只能感觉到车辆永远都是沿着一条笔直的路在行驶。
没有拐弯转角,甚至都没有信号灯的存在。所到之处所见之处,永远都只是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
可卫晏池还在时不时的摁响车铃,不知在驱赶些什么。
雾气能笼罩大部分的东西,江清欢也看不到那些隐藏于雾中隐隐绰绰的身影。
她在思考在猜测,自己究竟是步入到了当年遗址的幻境中,还是随着时间线的打乱,跌入到了错乱的时空当中去。
随着她的思绪越发的繁杂,江清欢的脑海中也适时地传递出了一些颇为不妙的声音。陌生的语气,像是电影的旁白。
[我叫江清欢,我与哥哥卫晏池从小相依为命。这是我步入高中的第一个学期,没想到能和哥哥分到同一个班级里,我感到非常开心…]
这算是什么?江清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还没能够将这道不断缭绕的声音驱赶出去。
毫无感情的朗读,只是在机械的阐述事实。但从旁白口中吐露出的话语当真就是事实了吗?江清欢不敢苟同。
也不知究竟行驶了多久,那道声音终于从江清欢的脑海里彻底散去时,电瓶车也稳稳停靠在了学校门口。
高中大门是凭空出现的。视线里突然进入了一栋过于庞大的建筑,让江清欢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铁门只是突兀的杵在那里,冷冰冰的,泛着森森的寒气。
而随着铁门的露出,这一段路上陡然出现了人影以及喧嚣的人声。 ——
作者有话说:我其实去超市的时候,会喜欢看一些买一送一的东西。
或者是看看有什么赠品,或者是临近七八点去逛超市,能看到好多打折的商品。
因为我喜欢惯用一样东西。如果没有发生什么重大变故的花,我应该会使用同一款沐浴露或者是洗发露之类的。
很小的时候,我和卫晏池还生活在芩山村。
那时候的洗漱用品会有肥皂或是沐浴露,林姨买东西时也喜欢买一赠一,所以两瓶沐浴露里,我会先选好闻的,剩下的一瓶就留给卫晏池。
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卫晏池的身上也开始散发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香气。
不单单是沐浴露,头发也是,衣服也是,甚至是喷洒的香水,也是。
“你不能偷偷用我的,我也没有不准你用。”后来,我就说。
卫晏池摇了摇头,在我的询问之下,又默默地掏出了好多和我一模一样的东西。
“没有偷偷用,因为我喜欢有你的味道。”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109章
长时间的安静被喧嚣塞满,让江清欢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离得近了,那些嘈杂的声音才真切的撞进了耳朵里。
不是那种电影里用于白噪音的背景音,而是喧哗追逐打闹的嬉笑, 篮球砸在篮筐与水泥地中的闷响。还有十分洪亮的、拖长了调子的朗朗读书声。
所有的一切,都把江清欢的记忆拖回到了高中时候。
越是如此仿真的模拟,她的心就越是会感到不安。
嬉笑声阵阵,仿佛是在身边响起的。
可若是转头仔细打量起周围,又只会发现空无一人。
至于那些篮球声以及读书声,根本看不到学校的全貌, 所以更是无从知晓究竟是何处发声的。
预备铃还未打响,江清欢本能地攥住了卫晏池的衣角,又靠近了她半步。
就好像感觉, 这个如此荒诞的世界里, 只剩下了她与卫晏池二人。
“哥,为什么没有人?”江清欢问着。声音很轻,将大半身子几乎都靠在了卫晏池的手臂。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处于这种情况下,江清欢倒是释然起来了。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她听到了卫晏池的回答。
卫晏池侧头望向了她,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波澜,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攥住自己衣角的手背,权当做是安慰。
“慌什么,不着急。离上课还早呢,迟到不了,我在这里算着时间。”祂的声音不高,可给予了一枚定心丸给江清欢。
载着两人行驶过来的电瓶车,不知被卫晏池停靠在了何处。
或许只是刚刚在踏入校门的那一刻, 这辆电瓶车就不见了踪影。
现在江清欢与卫晏池站在了大门口,而校门两旁,则是矗立着检查仪容仪表的值班学生。
身后的雾气仍然浓稠,江清欢瞥了一眼两旁站着笔直的学生,又低下了头去。
那装扮江清欢再熟悉不过了,红袖章是如此显眼,手上拿着的记录本,江清欢永远都不会忘记。可这些学生的脸…
江清欢眯起了眼眸,又使劲眨了眨,这下她终于确定了不是因为自己的眼花而造成的结果。
因为这些人的脸就像是隔着一层流动的、半透明的薄雾,给五官都打上了莫名的马赛克。
无论江清欢如何努力聚焦,这些本该清晰的五官都模糊不清,轮廓像是涂抹开来的颜料,软塌塌的晕染到耳垂。
看不出五官也就没有明显的特点,唯有从身形轮廓或是肩膀耸动的弧线,来辨认开来。
随着江清欢与卫晏池的走近,周遭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江清欢能感觉到,落在祂们身上的目光也是越来越多。
可若是停下走动去观察四周,又会发现根本没有一人注意到自己,所有人都是在做自己的事情。
分明都该是陌生人才对,可那些人走路的姿态,熟悉的小动作,简直让江清欢心头发毛。
像是擦肩而过的学生,像是出现在高中的每一抹人影,又仿佛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已经靠得卫晏池很近了。江清欢思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无法忽略这些明显不正常的现象。
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雾气,江清欢把视线放在了学校的主体建筑上。
深红砖墙的底座,表面却无比突兀的衔接上了蓝白相间的瓷砖墙面,是将两种毫不相干的风格,硬生生的给拼凑在了一起。
就这么望过去,非常的别扭。
江清欢记得深红色是哥哥当年那所高中外观的主要色调,而蓝白则是她自己所在高中的颜色。
而此刻,不管是校服的拼凑还是学校表面的融合,都在告诉江清欢,现在坠入的梦境,或许是她与卫晏池的结合。
没有察觉到江清欢的不对劲,身侧的卫晏池早已迈步朝教学楼走去了。
祂的神色如常,丝毫不认为面前发生的所有是诡异的。面对这些熟视无睹,只是回头嘱咐起江清欢:
“你别忘了,今天可是运动会,所以检查不会那么严的,你看。”
说着,卫晏池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
刚刚在车上摸着空荡荡的口袋,江清欢也不明白祂究竟是如何,凭空冒出一部手机来的。
银灰色的手机在江清欢的面前晃动,看到这部电器,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接过了卫晏池递来的手机。
设置的密码江清欢记得是自己的生日。熟悉的将四个数字输入进去后,果不其然屏幕成功解锁。
她的指尖在屏幕里快速滑动,可翻来覆去,得到的信息仍然少之又少。
界面上能打开的软件寥寥无几,大部分的图标都是灰暗的,点开的最终结果只会再次返回到主界面。
日历里标注的数字混乱不堪,时间也只是停止在了午夜十二点。唯一能用的自带软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备忘录。
不过,备忘录里的内容倒是非常充足。从上往下滑动下去,江清欢都没有触及到底部。
里面记录的信息大多与自己有关。
[今天要买两斤排骨,还是城头的那家。肉类鲜美,宝宝很喜欢吃。 ]
[清欢对芒果过敏,葱姜蒜一律不要。可以考虑给她摄入一点胡萝卜。 ]
[明天会下雨,提醒清欢宝宝要带伞。没有带的话,要给她送过去。 ]
……
卫晏池的记录细致入微。密密麻麻的备忘录里都是这样的小事,没有获取到和当前世界有关的信息。江清欢翻转了一下手机,看到了背面的款式图案。
如果当前的时间线真的是以高中展开的话,那么这部手机可以佐证,那是卫晏池高中时期使用过的第一部手机。
放在现在的话,非常的老旧,屏幕不大,触屏款式的机子。就机身而言非常的笨重,信号也不算太好。
没有搜寻到想要的线索,江清欢把手机还给了卫晏池。后者见她的神情有些失落,还以为是紧张,干脆抬手摸了摸江清欢的头顶,柔声安慰起来:
“怎么了?是担心运动会表现不好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重在参与,而且我会给你拍好多好多照片的。我们都报名参加了好几个项目了,其中还有你最擅长的,肯定会取得好成绩的。”
算是一长段自相矛盾的话,江清欢猛然抬头,质问了过去:
“报名?什么时候的事情?”
“清欢,你是真的睡过头了吗?”回应她的是卫晏池的眉头微蹙,满脸关切的将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她的额头。
在确认体温正常后,祂稍稍松了口气,补充起来:
“我们报名了跳房子还有双人跳绳。本来你说还想报短跑的,但是怕体力跟不上,太耗费了。”
江清欢还能感觉到哥哥在抚摸着自己的头顶。见状,将祂的手拍开后,立刻回复:
“去去去,我才没有睡好,我精力充沛好吗!”
见她终于恢复了往日里的身材,卫晏池这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终于松了口气。
“那就好,走吧走吧,该去教室了。”
步入以古怪色泽构成的教学楼内,江清欢努力记着脚下的路。
教学楼的布局非常古怪,即便建筑内部的色彩也非常鲜明,可看多了总感觉眼睛酸涩。再加上每上一层楼,都会遇到热情打招呼的同学,这从很大程度上放缓了进入班级里的时间。
这些人也和门口站着检查的学生一样,全部身着统一的校服。从脖颈以上直到整张脸,都蒙盖着一层雾气,无法看清五官。
五官被遮掩着,自然看不到属于“嘴”的位置。可即便如此,欢快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在空荡荡的走廊内。
“早上好呀,早上好呀。”
“今天天气真不错,对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早饭吃了吗?吃的什么?我吗?我吃的是食堂里的馒头豆浆油条,还算好吃。”
“运动会要加油哦,我会为你们支持鼓劲的!”
……
……
这些声音明明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可无端的让江清欢感觉到惊悚。
她放开了抓住卫晏池的手,选择攥紧了荡在下方的书包带子。对于这些热情过头了的问候,统统选择了无视。
不知走了几层楼,总之每一层楼道里,都会遇到机械摇手,欢快打招呼的学生。
听得多了,江清欢发现这些人口中所说的话,翻来覆去永远都是相同的几句,中心思想都没有变更。
除此之外,卫晏池也报以了礼貌的招呼。从江清欢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到祂脸上带着的礼貌疏离的笑容。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的回应,就应该直呼人名。可卫晏池没有,祂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这些人所说的话语。
听不到人名,话语也只是足够干涩。
“运动会的奖品据说很丰盛呢,我们很想要。”
“嗯,很想要。”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江清欢与卫晏池站定在了班级门口。
她步行的时候一直在暗自数着楼层,没有数错的话,祂们所在的班级是在四楼。
班级的两个门都紧闭着,右上角也没有显示几年级几班。因为今天是举办运动会的日子,所以没有安排早读。
说起来,江清欢一路过来的时候。透过那些模糊到浸润水汽的窗户,她能看清每个教室里的景象。
没有哪个教室是在早读的,可郎朗的读书声还是塞满了整栋教学楼。
可能是因为快要举办运动会了,所有人都在座位上蠢蠢欲动。
江清欢与卫晏池步入了教室。因为是大雾天气,教室里开了灯。
灯光明亮,日光灯管嗡嗡作响,使得整个教室的温度都显得有几分炎热。
江清欢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而位于自己左侧的则是卫晏池。
周围也坐满了学生,每个课桌的间隔不算太大。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噪音,江清欢学着旁边卫晏池的样子,也拉开了椅子。
入座的瞬间,那些无法看清模糊五官的学生们,统一转动了头颅。将晕染的面庞对准了江清欢,和在楼道里遇到的那样,纷纷同祂们打起了招呼。
每一个人的声音都是如此熟悉,可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一番过后的江清欢,始终与这些陌生的学生对不上号。
一片模糊里,只有卫晏池的轮廓与五官是清晰的。
江清欢看到祂拉开了书包,将课本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桌面。
江清欢学着祂的样子,望向了黑漆漆的桌肚。
桌面光滑,应该是经常打扫的缘故,非常的干净。
只是里面被试卷满满当当的塞满了,江清欢随手从最边缘的位置抽出来一张,摊开在了桌面。
皱皱巴巴的试卷被她一点点捋平,也让江清欢看清了上面的字样。
泛黄的试卷上,正中央的标题非常明显。
[高一物理期中测试]
这是江清欢在试卷里,能够看清的唯一的几个字。
至于其他的文字,那些似曾相识的笔画扭曲组成了怪异的符号。远远看上去很像是认知里的汉字,定睛一瞧却又根本不像。
旋即,江清欢又接连打开了几本课本。
得出的结论是一模一样的,这些课本里的文字也和这试卷一样,像极了她当时闯入的那家莫名其妙的快餐店。
打量着的视线又齐刷刷的转过去了,江清欢听到了粉笔头划过黑板发出的刺耳尖锐的轰鸣。
她抬头望去,不知何时班主任走进了教室。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有一个宽大的正方形牌子挂在那人的脖颈处,上面大大的书写着三个“班主任”大字。生怕江清欢看不到似的,那人的声音立即落下。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关于这次的运动会,我有以下几点要求需要强调…”
非常老套的说辞,江清欢感觉自己听了无数遍。
不想再听下去,余光中她瞥见了卫晏池正在书写着什么。
祂以胳膊肘为挡板,将小小的便签本圈在了中央,奋笔疾书着。以江清欢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够看到笔身一点点在迅速蠕动。
江清欢没有同卫晏池一起度过高中生活。因为年龄的差距摆在那里,祂刚上高中的时候,江清欢还在上小学。
至于后来卫晏池步入大学后,江清欢也就去了祂的大学几次。
祂的大学生涯还未美好的展开,就被全部碾碎得一干二净了。
江清欢长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后,朝着卫晏池挤眉弄眼,从嘴里发出了气音,呲呲的开始给祂传递信号。
这是祂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为了夜晚交流,两人自创了个语言,语言的破解方法与每个字母对应的意思,也就只有祂们知晓。
卫晏池瞬间接收到了她的信号,将那张便签纸撕下后,蹂躏成了一小团。借着胳膊的掩护,快速拨弄到了地上,传递给了江清欢。
小小的纸张被搓弄到皱皱巴巴,不过好在里面的文字非常清晰。是用黑笔写下的,江清欢看着那几行嚣张的小字,在心里默念。
[课间去小卖部扫货吗?刚好运动会上吃。 ]
江清欢:……
便签纸的正面没法写字了,她偷偷摸摸的用抽屉里摸索到的圆珠笔,在背面写上了小小的字迹。
[你不是说已经给我们准备吃的了吗在哪里]
时间匆忙,还要兼顾周围人的观察,所以江清欢也懒得注意标点符号了。将团成球的便签纸,又送回到卫晏池手里后,她看到对方朝自己比了个手势。
“自己看抽屉。”卫晏池用口型指了指抽屉,并未出声。
奇怪,抽屉里不是只有各种各样的试卷吗?
江清欢正疑惑间,再次俯下了身。
属于课桌的铁锈气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某种地沟油的香气所取代。
刚刚还充斥着试卷的抽屉,此刻却是塞满了各种鼓胀的膨化食品。
花花绿绿的包装在阴影里微微反光,江清欢不由得咂舌,伸手去够位于最边上的薯片。
五彩斑斓的包装袋,看多了总会眼光缭乱。从表面上来,的确是零食没错。
但是江清欢望着躺在掌心中的薯片,定睛一瞧。
虽然有在刻意模仿超市中的薯片品牌。可是包装袋上的那些图案和文字,像是隔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油腻腻的毛玻璃。
和簇拥着的人脸一样,无法看得清晰。
江清欢又随意从抽屉里掏出了另一包零食。这包零食的体积就比薯片小了不少,刚好能一手掌握。
她认得这零食的轮廓,是小时候经常吃的“猫咪虾条”。
上面的猫咪每次看到时,江清欢都觉得笑得格外诡异。据说识别“猫咪虾条”的正确方式,就是看封面上的这只猫咪。
江清欢晃了晃手中的虾条,伸手轻微的挤压。能够听到从中传来的晃动声,也能摸到虾条细小的身子。
可虾条的外包装,就远不如内里这么实心了。
具体的能说明品牌的名字糊成了一团蠕动的色块,卡通形象扭曲变形,像是被水浸泡过后晒干变了形,只徒留下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熟悉影子。
江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她清晰地意识到,这堆零食是在卫晏池说完时,凭空出现在她的抽屉里的。
换而言之,如果换种方式去猜测的话。难道是说自己想要什么,就会出现什么吗?
江清欢再度俯下身去,一包一包将这些零食全部拿起,堆在了课桌上。
除了类似于“猫咪虾条”的零食外,剩下的所有零食,都遵循着这种格式,熟悉却又陌生。
因为过于古怪,江清欢也不会下口。
只不过有些零食的包装袋太过薄脆,指尖刚划过表面,想要拿捏一角拖出抽屉时,不断地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任凭江清欢如何掩盖,都还是荡漾在了过于安静的教室里。
“江清欢!你在做什么?!”讲台上,班主任的声音拔高,尤为尖锐的划破了寂静,也传递到了江清欢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地直起了身,眼见着前方的班主任还在絮絮叨叨:
“你在下面搞什么鬼?你在制造噪音吗?严重影响课堂纪律了!”
江清欢没有站起来,透过教室暖融融的灯光,她还是无法看清班主任的脸。
这几声呵斥,却让所有学生的脑袋齐刷刷地调转了个方向。
“唰啦——”
几十颗规整的脑袋,全部抬了起来。模糊的脸里,能看到鼻子的隆起,嘴巴的线条,只是望不见最为重要的眼睛。
这些学生的脸颊是空洞的,混沌到模糊的虚无,让江清欢撇开了自己的视线。
它们分明没有眼球的存在,但江清欢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粘稠的、有如实质的视线。
强烈的不适感让江清欢明白,自己应该是被盯上了。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膝盖上传来了湿漉漉的触感,微微凉的感觉让她浑身一僵。
江清欢低头看去,一张卷曲着的便利贴,正软塌塌的贴在了她的校裤上。
再往前看去,江清欢看到了支撑着它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小截漆黑的、表面布满吸盘的滑腻触手。
散发着如此熟悉如此亲切的味道。
在完成传递交接的工作后,卷曲的触手如同受惊的蜗牛触足,又一下缩回到了旁边卫晏池的身上。
而另一边感知到触手回来的卫晏池,仍然维持着正襟危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底下的混乱不堪。
对于教室里的诡异状况而言,江清欢感觉卫晏池是对这些免疫了,完全做到了熟视无睹。
祂以一种“上半身基础,下半身就不基础”的状态,继续利用触手,给江清欢传递过去信息。
一张又一张湿淋淋的便签纸,黏在了触手的表面。又被听话的触手卷曲着,送入到了江清欢的膝盖上。
便签纸被莫名的液体浸润到湿漉漉的,连带着上面的字迹也快要晕染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不过好在,从三言两语的拼凑当中,江清欢也算是了解到了现在的情况。
连续的便签纸在江清欢看完后,就又被触手妥帖地销毁掉。文字内容只存在于她的脑海,江清欢仔细地梳理了一遍。
与她的猜想差不多。
因为时间线错乱的缘故,再加之孤儿院的遗址磁场本就不稳定,所以导致了现在变为了这种古怪的样子。不过为何会变为高中的样子,就连卫晏池都无从知晓。
不单单是融合了两人的时间线,进入的所有人都被蹂躏成了一团,塞入了这座充满迷雾的高中。
江清欢想起了最后一张便签纸上的内容。那是唯一一张保存尚好的纸张,卫晏池的字迹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端正标准。
[我的能力也被限制住了,所以无法和你进行脑内交流]
[但是触手探查到,小卖部那里相对来说是安稳一点的。需不需要找准时机,去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我小时候偏爱一些色素多、香精味很重的零食,因为这些零食非常的美味,回味悠长。
当然,代价就是我晚上睡前会喝好多好多的水,整个人都被燥得睡不着。
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简直就是秘密基地。
每一期的最新漫画,里面都会新上,五六块钱一本,会被一扫而空。
至于小零食也是非常的新奇多样,还有一段时间才班级里特别火的蚕宝宝和养小鱼,我也跟风买过。
好吧,蚕宝宝一条都没有出来,小鱼只是一片白色的粉末。
养这些还不如去养青菜叶里的小蜗牛。
———《江清欢的周记一则》
第110章
江清欢慌忙在便签本上写下信息。因为时间太匆忙的缘故, 难免会让字迹显得潦草。
将想要表达的意思跃于纸上,江清欢又将便签纸对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黏在了触手的吸盘。
触手得令后, 灵活地卷起了纸条,迅速缩回到了卫晏池的身体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到卫晏池将便签纸上的信息也阅览过后,江清欢听到了课桌椅摩擦地面而发出的刺啦噪音。
转过来观察她的同学们,又将头颅扭转到了本该存在的地方。
江清欢侧头望去,卫晏池正将两张课桌拼在一起。
至于刚才班主任是如何说的,又说了些什么,江清欢总感觉自己缺失了这部分的记忆,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模拟环境的逼真,所以停留在了这一幕。
因为今天要举办运动会的缘故, 所以上午也没有课。
透过教室的窗户, 是能直接看到外面的天气的。
和江清欢来时的环境一样, 外面还是雾蒙蒙一片。
雾气变得更为浓稠,看不清外面被笼罩着的地带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 真的能举办运动会吗?
不管是短跑还是其他项目,就连面前的路都看不清吧…她这样思考着,又最终得出了结论。
不过能出去总比待在教室里上课要好,起码还能趁乱出去,搜集一些更加有用的线索。
于是,伴随着桌椅发出的巨大声响,江清欢注意到旁边的卫晏池,也和其他学生们那样,正搬动着教室里的其他器具。
祂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白色的抹布,正聚精会神地擦拭着光滑的桌面。
江清欢见大家都在维持着这种清理的动作,悄悄凑到了哥哥的身边,小小声问道: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大扫除。我们学着它们的样子就可以了。”
“这样啊。”江清欢点了点头,又敲了敲脑袋:“这里也关闭了,是吗?”
卫晏池应着,又很快回答:“对,关闭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打开的方法。”
就在祂回答之时,那些还在教室里拖地的学生,举着自己的清洁工具,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祂们靠近。
分明已经把声音降到最低了,没想到还是被这些东西给发现了…
江清欢俯下身子,把自己的椅子也架在课桌上后,听到了卫晏池突然提高音量,传递而来的问话。
“对了,运动会结束,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多年相处培养下的默契,让江清欢立马接收到了信号。她欢快地回应了起来:
“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今天会吃什么?”
“我和你们说哦,我昨天特意看了一眼今天的菜单。估计是因为运动会体力消耗大的缘故,吃的还蛮丰盛的。”
“真的假的,都有什么吃的啊?”
“反正肉也多蔬菜也有,还有饮料啥的。红烧排骨啊小肉丸,嗯…让我想想,我也没怎么记得住。”
“那今天可以大饱口福了,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对呀对呀,食堂的饮料味道也是一绝。”
……
你一嘴我一嘴争先恐后的在讨论着。一时间,本来还松散的人群又从各处汇聚了起来,把江清欢与卫晏池悄无声息的围拢在了中央。
讨论食堂的话题很明显已经结束了,所以现下这些人又都恢复到了最初的沉默状态。
没有推搡拥挤,更没有喧哗吵闹,只有无数道目光直勾勾的望了过来。
因为没有五官的存在,所以江清欢能感觉到一道又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与哥哥的身上。
江清欢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心中升腾起了古怪的感觉。
仿佛祂们无论做出了任何事情,这些人永远都在围绕着两人打转。
而且无论她做出如何细小的动作,问出怎样的话题,都只会引发一片机械的、早已设定好的反馈,始终触及不到任何实质,无法提取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这些学生,这些还在围绕着的学生,只为“回应”她而存在。
江清欢意识到了这点,无法再开启下一个话题了。
学生们还在簇拥着,甚至因为两人的沉默,而靠得更近了些。
位于中央的圆圈在逐渐缩小,就在这时,江清欢的目光又落在了打扫完成的教室里。
窗明几净,地板被拖得油光发亮。
每一把椅子都严格按照打扫的位置,倒扣在了桌面。而椅背与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形成了一个标准的直角。
这过分规整的景象,让江清欢想起了当时的餐厅。
餐厅里的桌椅摆放和眼前的教室是一模一样的,同样摆放,同样的角度。
当江清欢再度回过头来时,刚刚还层层叠叠的人群,如蒸发般消散不见。
有的只是卫晏池还驻足在课桌旁边,神情晦暗不明。
空洞的议论声消失了,灼热的视线也消散不见。
教室里的学生包括老师,就在一刹那烟消云散了。
真的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江清欢不可思议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眸,回应她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卫晏池用抹布擦拭着桌面的轻微摩擦。
教室空了,恢复到了最初的安静。
她与卫晏池两人突兀地站在课桌边缘。
之前的喧闹与人群仿佛从未存在过,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了一股过于刺鼻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透过玻璃窗,浓白的雾气仍然在无声地翻滚,将外界的世界彻底阻隔。
江清欢有些不安,探寻的念头大过了所有。
她离开了教室,步入到了走廊。
目光所及之处,相邻的两个教室里,也是同样的空空荡荡。
整栋楼在经历过刚才的变故后,仿佛只剩下了她与卫晏池两人。
身后传来了卫晏池清晰的脚步声。祂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走廊里,望着江清欢疑惑地表情,祂平静开口:
“走吧,我们打扫好了,下楼去吗?”
江清欢立刻询问:“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们又要去哪里?”
卫晏池的脚步顿了顿,祂侧过头,微微蹙起了眉:“当然是要去操场参加运动会呀。不过你对报名的项目有信心吗?紧不紧张?”
江清欢愣住了,仿佛刚才通过触手与自己交流的不是卫晏池本人一样。不过很快,她就理清了其中缘由,顺着卫晏池的话说了下去。
“那我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你要去小卖部买些什么?”
“时间充足的话,买点填饱肚子的东西。”
似乎出了教室后,聊天的话题只能够围绕学校本身展开。
江清欢如是想着,又跟着卫晏池的步伐来到了楼梯口。
一节又一节狭窄的台阶,踩上去会听到空旷的回音。
整栋教学楼内都没有其他人,江清欢甚至能听到无限放大的脚步声,在楼道内回响,变奏成了唯一的乐曲。
卫晏池是走在自己面前的,可江清欢还是没有听到祂的脚步声。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的状态,她现在能分辨得清,身前的卫晏池是与自己一同坠落的,也让她拥有了几分安心感。
走着走着,江清欢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清晰地记得教室是在四楼,可脚下的台阶不断往下延伸,一层又一层,望不到底,也与上楼时的数量是相悖的。
这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层楼。
江清欢距离卫晏池隔了四五节楼梯,祂已经下了一层,不知还在四楼盘旋还是下到了正确的三楼,徒留下江清欢在原地打转。
楼道内的温度愈发的寒冷,江清欢看到卫晏池转动了自己的头颅。和那些学生一样,将脑袋扭转过来望向了她。
反正哥哥在做这些事情时,江清欢感觉不到自己恐惧的情绪。只是顺着卫晏池的目光看去,祂的触手显露在了自己身后,朝着江清欢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别怕,下来吧,我接住你]又是模仿口型的话语,没有发出声音,可江清欢看得真切。
得到正确答案的她,匆忙下了楼,和卫晏池站在了一起。
想要触碰触足的手,在刚接触到吸盘表面时,那卷曲的触手就回到了卫晏池的身体里。
地上残留着的水渍也很快消散不见,江清欢看到卫晏池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这样的环境下,触手的使用次数应该会有所限制,所以卫晏池才会这么做吧。
一路走下来,根本没有人影与人声的存在,全校的人应该都一股脑儿的跑到了那个所谓的操场上去了。
江清欢加快了步伐,她实际上很想趁机问问有关于这些事情的背景以及解决办法的。不过事例在先,贸然说出口的话,只怕是会引发更多的问题。
目测祂们应该是到了三楼又或许是二楼,楼梯的拐角处矗立着个色泽鲜明非常标准的垃圾桶。
江清欢注意到卫晏池站定在了垃圾桶面前,而手却是在背后向她比了手势。
那个手势,江清欢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祂们小时候一同玩捉迷藏时,江清欢对卫晏池做得最多的手势。它的意思是“不要出声,藏好。”
绝对不能说话!
江清欢硬生生地把将要滑到舌尖的话语给压了回去,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见一切如常后,暗自松了口气。
应该是快要接近一楼了吧。
浓稠的白雾覆盖在了楼梯,也覆盖了台阶的出口。望不到尽头,也无法看清楼道的尽头究竟会隐藏些什么。
一路无言,灌入耳朵中的除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就只剩下了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属于光亮的出口终于出现在了江清欢的面前。只是这唯一的出口也被雾气所覆盖,江清欢看到卫晏池毫不犹豫的伸手拨开。
雾气散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冰冷的、带着湿气的味道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一并送入到了江清欢的鼻尖。冷风猛地灌入,让本就沉闷的大脑彻底清醒了下来。
入目之处永远都只是一片皑皑的白,视线被白色彻底剥夺,江清欢察觉到自己的手腕传来了一点冰凉的微薄力道。
是吸盘张开了嘴,覆盖在了自己的肌肤。江清欢低头望去,被雾气吞噬住的自己的手臂,正被卫晏池牵着,在往前方开路。
祂刚刚劈开的动作很有效。
即便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可那些雾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惧怕祂们两个,还是因为祂们彻底找到了离开的出口,总之雾气在即将沾染到祂们身上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扑面而来的水汽没有将衣衫浸润,湿漉漉冰凉凉的触感只会随着冷风,扑打在脸上。
江清欢不由得扣紧了卫晏池的手指,两人周身一米之内,能看清周围的景色。
不过是些如森林般,被植被覆盖着的地带。教学楼早已藏匿于祂们的身后了,前方净化过的区域,也和周围的环境一样,都被茂盛的丛林遮掩着。
脚下的水泥路和斑驳的路面,让步伐变得缓慢。雾气又再度席卷而来,江清欢发现自己和卫晏池,一直笔直的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四周安静地可怕,无意识地攥住卫晏池的手后,江清欢感觉自己的掌心被祂轻轻地挠了一下。和小时候逗弄玩耍时一样,又稍稍给予了江清欢安心的糖果。
绝对不会再度松开卫晏池的手了。江清欢想着。
因为这是她确认卫晏池存在的唯一锚点。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江清欢这次没有去数自己到底走了多少。
直到眼前被光亮渲染,踏入之时,景色豁然开朗!
巨大的厚重的白色幕布“刺啦”一声被粗暴地扯开,隔绝视线的浓雾遮掩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头顶的阳光是如此的刺眼明亮,可又缺乏温度,身体还是异常寒冷。
塞住的耳朵被骤然涌入的欢呼声填满,江清欢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喧闹的欢呼声,刺耳的口哨音,如同浪潮般层层叠叠、不止疲倦的“加油”鼓劲,还有跑道上的沉闷轰鸣。
所有的一切,都漫入了江清欢的眼前。
祂们从刚刚的教学楼内,跌入了操场——
作者有话说:我偶尔会喜欢学校组织的大扫除。
切记切记,记住记住,只会是偶尔,因为要看大扫除的时间安排。
如果是安排在大课间,我会很不喜欢。如果是安排在最后一节班会课,我会高兴的跳起来。
因为不用听那些枯燥的长篇大论了,而大扫除完后,就可以看到刚好放学的卫晏池,我们就可以肩并肩一起回家。
当然,为了算准这个时间差,我在大扫除的时候会故意拖那么一两分钟,为的是卫晏池能在校门口等我。
这样我刚好结束,出校门的时候,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祂手里拿着我爱吃的淀粉肠或是其他的一些零食。
美味,太美味,回家路上的美食是最美味的。
不过我现在视力远远不如以前那么好了,不过也还是老远就能看到卫晏池。
——《江清欢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