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谱
这部电影不长, 看完之后,沈乌怡拿着要换的睡衣进去浴室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 落地窗外的异国街道夜静更阑, 室内灯光暖黄明亮,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投影幕布黑着,安静得不行。
看了一圈都不见边原的身影。
沈乌怡没多想, 拿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 她低了一下脖颈, 把长发顺到一起,开了吹风机吹头发, 耳边呼呼作响。
吹到一半的时候, 房门响了,声响在震耳的吹风声音中微乎其微,但沈乌怡还是听到了, 抬起头看过去, 门后不远处立着一个挺拔的男人身影。
边原站在那, 身形颀长, 身上还带着外头的风, 衣领随意散乱, 嘴里叼着一支烟,浑身痞痞的又显出几分冷酷,吊儿郎当的样子, 然后眼皮一抬,直接对视上沈乌怡那双美艳的眼睛, 她眼眸里透着清凌凌的光。
沈乌怡微微偏侧着头,一边吹头发一边偏转角度看他, 动作又乖,只是拂着发尾的手轻微停顿了一下。
吹风筒的热风不停往外输送,一股绕过了她发丝的风,被卷着送到了边原身边,他下巴一阵暖热的风感,又像是错觉。
边原含着烟笑了下,勾着唇角走过去,接过沈乌怡手里还在工作状态的吹风筒,指尖拂过她柔滑的发丝。
猝不及防,手里的吹风筒被拿走,沈乌怡抬起头,刚看清他流畅分明的轮廓线条,倏地热风从身后传了过来,距离不远不近,不会让她被烫到。
过程中,边原手指轻轻拂着她的头发,也没有弄疼她半分。
沈乌怡顺着他的动作低头,闻到身后冷冽中夹杂着烟味的气息,眼睫下方是他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青筋虬结,脖颈往上的热风恰到好处。
她蜷了下手指,没想到边原生活细节方面也很能照顾到,吹的时候完全没烫到她,手掌还抵在了一边,燥热的夏天中,他触过来的掌根微冷,存在感分明。
脖颈处和他相碰的那部分,莫名起了一下热。
两人的见面次数不算多,但边原的头发极短,以往每次洗了头,微湿的黑色碎发随意拨两拨,等个一会儿就能干得差不多,她也没见他用过吹风机。
想到这,沈乌怡心里一阵阵涟漪。
沈乌怡头发很快吹完,身后靠得很近的身躯一下远离了些,原本浓烈的男人荷尔蒙的气息也跟着飘远,垂落在一边的长发尾端缠绕在边原手上,他把着顺滑的发丝,顺手拨到她的耳侧。
边原看着她慢半拍昂起的脸,喉结动了下,他俯身凑近她,鼻间全是她身上那股清甜的香味,闻着心头微微发痒。
“想什么?”
话音落下,沈乌怡回过神抬起眼眸,边原的骨相很优越,眉骨鼻梁立体深邃,这一下逼近过来,沈乌怡呼吸都慢了半秒,反应上来时脸颊都浮出一道浅红。
边原视线一直紧锁着她,没有移动过半分,自然也看见了她悄悄浮出来的脸红,勾着唇角,捏了一捏她红起来的脸,软乎乎的。
只轻轻捏了一下,沈乌怡的皮肤细腻,很快又红了起来,像极了一个苹果。
沈乌怡往后躲没躲过,单手捂着那面红扑扑的脸,想起方才他帮她吹头发的事儿,对视上他的视线,语气认真地跟他道了声谢。
边原挑眉,没接这话,反而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熟悉的动作,愣怔了一秒后,沈乌怡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回她去哄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她亲上来,但后面……
沈乌怡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动作,边原就继续说道:“没点诚意?”神情闲闲散散,语气也没个正形。
话推到这了,因着两人明显的身高差,沈乌怡只能牵着他的一只手,更像是手掌攀在他的手背上,借力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一触即离。
她收回的速度特别快,但还是被边原抓了个正着,单手搂着她的腰,用力掌在身前,偏头直接吻了下去,唇面柔软,有几分凉意。
淡淡的薄荷味从舌尖渡到另一个人。
边原的吻和他本人一样强势,把沈乌怡亲得人都有些迷糊,终于松开之后,沈乌怡缓过劲来,抬起头,语气温温吞吞地开口问他:“你刚刚出去了么?”
肩头的黑发被他伸手拂了拂,耳边是他漫不经意的嗯了一声。
而后,边原转身走过去坐沙发上,独自抽着烟,唇角叼着的那根烟快燃至尽头,一截烟灰掸落。
他垂眸,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点燃,额前的黑色碎发遮挡了他的神情,陷在暗色之中。
方才的吻给边原添了几分欲感,五官让人说不透的着迷,平静中蛊惑人心。他坐沙发屈着腿的模样,指节分明夹着烟,黑裤子裹着的硬的膝盖骨,即使只是窝在沙发角,浑身也有不可忽略的强大气势,让人忍不住把眼光往他身上放。
边原偏过头,白炽灯下他的皮肤更显冷白,乌发黑眸,他张了下薄唇,呼出口白色烟雾,声调透着懒,“猜猜?”
沈乌怡见他浪荡子的模样,心跳不受控制,刚坐过去沙发,就被某人长臂一圈抱在怀里,周身都沾染上了他的烟味。
面对面的坐姿,沈乌怡抵着他的膝盖,被他随手往前捞了一下,直接靠着他肌肉结实的大腿,头撞了下他的下巴,稍微一抬眼就只能看见他的喉结,凌厉分明的下颚线。
呼吸出来的热气全洒在了边原的脖颈侧端,毛茸茸的。
边原喉结往下滚了滚,随后他偏了一下头,叼着的那根烟远了一点。
属于他身上那股浓烈的冷冽气息彻底包围住了沈乌怡。
沈乌怡一抬眸就是边原偏侧过头吸烟的模样,神情松散得不行,眉眼懒怠地睨过来。
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心跳怦然,第一次产生了某一种冲动,想尝尝他尝过的烟。
想做就做,没有犹豫过多,沈乌怡扶着他的肩膀,倾身过去,拿下了他嘴里含着的那根烟,动作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没等边原说话,沈乌怡接下来的动作更加让他靠在一边,似笑非笑看着她。
沈乌怡动作生疏地夹着香烟,对视了一秒边原挑着的眉眼,垂下眼缓缓放在唇边吸了一口,烟嘴微湿,尼古丁浓烈的味道,瞬间她就径直被呛到,拼命咳嗽起来。
烟草味劲烈,烟没滚下去,喉咙却热辣辣的,等缓过劲来,她才发现边原在身前笑得不行,胸膛都在微微发震。
“……”
沈乌怡没忍住,偏过头又轻轻咳了一声,转回来的时候正对上边原的眼眸,漆黑不见底,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不容易不咳嗽了,沈乌怡把烟压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边原方才让她猜去哪的问题:“……买烟吗?”
边原状若随意地伸手拍了下她的发顶,那股馨香若无若无绕上来,手掌还有不久前给她吹过头发的触感,轻盈盈的。
轻盈的东西最容易停留在人身上,也难怪。
等了好几秒,没等到他的回应,沈乌怡微怔,唇角浅浅弯出了一个涡,“不是么?”
边原看着她被自己圈在身前,神情还纯粹得不行,似乎就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像极了一个求知宝宝,可爱得不得了。
边原喉头微痒,滚了两下,一手搂紧她的腰,另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亲了过去。
相较于不久前那个深吻,这个吻很浅。
亲完之后,边原手掌在沈乌怡的后脖颈处轻轻抚摸着,一双漆黑的眼眸只映下了她的轮廓。
边原笔直的头颈低了一下,手抬起来的时候拿着个小物件,食指屈起在她手背上停留了下,说话时声音带着忽视不掉的哑劲,还有暗暗的缱绻:
“宝宝,给我打一个。”
低沉的声音落在沈乌怡耳侧,惹出片微红,沈乌怡垂眸看清他手里拿的那个东西,是个一次性的耳钉枪。
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误会,她眼睫毛毫不平静地颤着,怎么这么平常的一件事,都能被他说得好像是打那个,方向完全偏转。明明以前是一副冷得不行的模样。
沈乌怡手覆上他的手指,看着他,有些犹豫。
打耳钉可是要在耳垂的肉上穿一个洞,算不上小事情,她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让她给他打一个,如若处理得不好……
在她看来,这不是一件能轻率的事情。
“……你怎么突然想打耳钉了?”沈乌怡手指撑着他一侧腿,语气慢吞吞先问了这么一句。
边原轻笑了一下,挑眉睨着她,唇角的弧度不高,声音听出了他几分闲意,“你猜呢?”
电光火石之间,沈乌怡抓住了一个记忆碎片,看电影中途她去了一趟洗手间,手机屏幕那个耳钉帅哥没来得及熄灭,坐沙发的某人看得清清楚楚。
沈乌怡难得噎了一秒,但她也不能否认,帅哥戴耳钉,确实好看。
对视的气氛愈来愈浓郁,有些东西是两人心知肚明,却没人去挑明它。
她抿了下唇,吞了吞喉咙,很慢地把话问了出口:“你不怕吗?”万一我操作不当……
后面半句没有说出口的机会,沈乌怡后脖颈被边原抚得微痒,面前是他倾身凑近过来的脸,呼吸自觉纠缠在一块,视线相互抵着,她的话语彻底顿在喉咙口。
边原本身就是离经叛道的性格,随性,没什么能束缚住他,什么打耳钉的正常程序,他就没放在眼里过,想怎么样就该怎么样,执行力也很强。
但同时,边原骨子里也是有浪漫主义的。
异国,生日的第二天凌晨,让自己的女孩亲手给自己打一个耳钉。
这是穿过灵肉的一道烙印。
边原抬手把她散落下来的碎发放到而后,动作举止间都紧密抓着她的呼吸,而后,边原勾唇,痞里痞气笑了下,声线低沉道:
“你给的,老子都受着。”
沈乌怡的视线一直被他紧紧抓着,心跳猛烈,开口的声音莫名都是麻的,等重新站起来,才后知后觉脸烫得不行。
简单学过打耳钉的注意事项,沈乌怡让边原坐好,弯腰认真给他一侧耳垂消毒,定好位之后就是拿一次性穿耳器下手了。
真正要下手的时候,沈乌怡抬眸看了一下边原。
他丝毫不紧张,懒懒散散的,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弄不好的样子。这也给了她一点信心,原本紧捏着的呼吸缓缓松了下来。
沈乌怡呼出一口气,轻微转了下手腕,声音放得很轻,温柔地跟边原提前打预防针:“可能会疼,如果疼的话……”
边原眼皮抬起,撞上她温和的目光。
“忍忍哦。”沈乌怡顿了下,继续把话说完。
沈乌怡像是给小孩打针的大人,轻声哄着他,就是差了一句打完姐姐奖励你糖吃。
想到这,边原眼眸垂下去,笑了一下。
很快,沈乌怡手控制得很平稳,给他把耳钉打了上去。
女孩手指是微暖的触感,耳钉是带着凉的,不太明显的冷热交织在一起,夹杂着女孩认真操作时不经意飘过来的淡香,边原滚了下喉咙,但没动。
终于松开手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沈乌怡看着完成得很顺利的耳骨,心下彻底松了口气。
耳钉平平整整出现在了边原那侧耳垂上,质量昂贵的黑曜石闪着低调的光,这枚耳钉很符合他的气质,冷淡透着懒,拽又酷。
“疼么?”沈乌怡下意识想伸手去碰边原的耳朵,但想到不能乱动,手僵在半空一秒,下一秒就被边原抓住,掌在手里,揉着她的掌心。
边原反应不大地微抬眼,很轻挑了挑眉,也没说话。
这点算什么疼。
但打完之后,这枚经她之手的耳钉,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边原随意拉了下她的手臂,她腰和手都瘦得不行,纤细到一只手掌就能轻轻松松完全掌控。
沈乌怡视线不禁流连在边原的侧边脸,戴了黑色耳钉的边原,轮廓立体冷隽,有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随意瞥来一个眼神,心跳更加不受控制,着迷不已。
她撑着他一只手臂,侧坐在腿上,耳侧就是他近在眼前的呼吸,说不透的暧昧。
夜幕黑沉浓郁,似掺和了几分或情或欲,高楼的落地窗透出一地明亮,映照亮了男人和女人吻在一起的身形。
气氛好似潮湿又闷热的鱼缸底,饥渴的鱼极度渴望获得空气和水源。
沈乌怡的头仰着,迎面和他接吻,唇舌交缠。
她像搁浅许久的鱼,却没有丝毫招架力,承受着来势汹汹的亲吻,吻到后面,脸发烫的温度好似也传到了眼眶,一起微微发红起来。
这场吻结束,沈乌怡埋在边原的颈窝,尽力控制着呼吸,还是在喘着气,另只手毫无意识地扯着他的手掌,没有松开的余地。
边原任她靠着,总有一种她是小宝宝的感觉,单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顶,毛茸茸的触感,见她的呼吸还是不太平稳地落在自己肩窝,轻声响在耳边,他低笑:“宝宝,这才哪到哪?”
接个吻而已。
沈乌怡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边原低眸睨她的目光,他伸手抚着她唇角晕开的口红,动作暧昧到极点。
她控制不住眼神往旁边飘到他崭新昂贵的耳钉,眼睫毛跟着颤了一下。
忽地,身体腾空起来,边原抱起她往里走,衣服落了地上,“啪”一声灯落,只有壁灯橘黄的暖光笼罩两人。
亲到意识朦胧的时候,隐约听见边原在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磁性的声音夹杂着哑,沈乌怡没立刻听进去反应过来,后面才慢悠悠想到他说的那句话——
“给我。”
沈乌怡借力撑起身体,双手搂在他的脖颈处,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他身上,非常轻而易举地被他举着。
半明半暗的视线里,边原黑曜石耳钉反射出了点光。
沈乌怡掌心微微汗湿,她蜷了一下手指,还是没忍住去碰了一下那个平整面上的耳钉。
很酷。
边原这个耳钉,是沈乌怡亲手帮他打的。
耳钉稳稳镶嵌在他耳垂上,也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沈乌怡不禁去想,或许她的某部分也一起变成了耳钉,永远陪在了他身边,也成了他能轻易联想到的那个人。
边原低头吻下来,喉结不断滚动,扣紧了她的手。沈乌怡没有哪一瞬间能和现在比,她感觉到胸腔似有无数蝴蝶颤动,心跳砰砰然,整颗心像泡在了两人构造的海底,起伏全凭他。
黑暗之中,心跳,眼泪,身体,自我,全乱作一团。
沈乌怡忍着哭腔,用力吸了下鼻子,眼前蒙成一片,她往前朝他靠得更近,按捺下那股被顶出来的痒感,出口的声音软的不像话。
“边原,你要一直想我。”
像想音乐那样想我。
没有我不行的那种想我-
国内京城的八月,同样的燥热。
回了国之后,《山月事》剧组临近杀青,日程排得很紧,沈乌怡回国当天就把带了的礼物送给相熟的几个好友,次日就赶去拍戏了。
成年人互不联络的时间,很有默契地明白是在各自忙碌。
好不容易能空下半天,施思蔓先把她约了出来一块玩,透露了个消息,边原也会来。
沈乌怡打车去了X酒吧,进包厢的时候,谢明言和几个朋友都已经在了,有几个还是生面孔,之前没见过。
于毅一直盯着包厢门,期待万分,见推开包厢门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沈乌怡,也没泄气,笑着跟她互相打招呼。
但有人随口问了句:“边神还没来啊?”
“对啊,边神最近怎么回事,好几回兄弟们喊他一块出来,他都没来,是不是把妹去了?”
“你消息真假?边神还需要把?”有人不屑。
沈乌怡听着他们在旁边毫不顾忌的闲聊,垂下眸,接过施思蔓递过来的那杯大都会,笑着和她碰了一下杯。
谢明言靠在那,闲散地低头玩着手机,听见他们聊的,随意拿手指敲了两下,他们很快打停了这个话题。
等了一会儿,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只有边原还没来。
谢明言抬起头,和施思蔓对视了一眼,然后叫了一声沈乌怡:“你离门口近点,要不然去看看边神来没?”
施思蔓皱眉,肘了他一下,“怎么说话的,对美女客气点行吗?”
他这话说得跟随口指使兄弟去做事一样。
“……”谢明言吃痛,无奈扯了扯唇角,刚要继续开口说话,沈乌怡起身了。
沈乌怡站着,笑着制止施思蔓的动作,“没事,我正好出去透下风。”然后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目睹了短短几秒全程的于毅:“……”
似乎,是他离门口更近一点?-
走出包厢没多远,沈乌怡一路看过去,都没见到有熟悉的身影,本以为边原还没来。
但刚转过转角,不远处墙角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冷淡又强的气势,只站在那,就能轻易把他和旁边的事物分隔开,边界感很强。
边原身前还站着一个女人,身姿只到他肩膀,他却意外地显出几分耐心,低下头颈听她一直滔滔不绝地讲话,也没不耐烦。
像一对温柔缱绻的恋人。
女人身上的穿着很粉嫩,和边原身上的黑形成强烈对比。身形给了沈乌怡些熟悉感,没一下就想起来。
转角处人来人往,沈乌怡站在那,人流隔断了他们之间直走的路线,她抿了抿唇,正要往前继续走,下一秒,就看见女人扶着边原的肩膀,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笑得很甜。
而边原没有躲。
沈乌怡心跳很沉,短短几秒钟,她后知后觉想起这个女人是谁。
年初去天宴府参加餐会的时候,见过她跟边原撒娇,让他送自己回家,当时边原没拒绝。
包括后面春节前的一次聚会,谢明言打电话给边原,背景音那道娇嗔的女声,毫不避讳叫他名字,话语间显得分外熟悉的人,大概率也是她。
——“边原,你肯定出老千了,不然怎么次次都赢我?”
看来他们两人,确实亲密得过分。
沈乌怡不擅长面对争端,想到这,脚步都有些退缩了。
谁想,似是有感应般,边原此刻抬起了眼,沈乌怡形影单只的身影正好撞入了他的视线中。
沈乌怡尴尬地捏着手机,指节处有些僵硬。
边原放好原本把玩着的银色打火机,含着一根烟,眉眼懒散,人流退去了不少,三人的身影全都无处藏。
边原迈步朝沈乌怡走过去,身后的女人还在叫他,说了些什么话。
而后,边原停下脚步,偏头看着不太高兴的女人:“向初,少惹事。”
向初撇撇嘴,跟他做了个鬼脸,笑:“知道了,这不是你兜着嘛?”
……
两人不尴不尬地走进了包厢,沈乌怡坐下之后,施思蔓塞了吃的给她,都是没什么热量的。
边原进来后就坐到了谢明言身旁的空位,离沈乌怡很近。
一群人聊着聊着,不知道谁突然看向边原,提了这么一句:“哎边神,向初今天不来吗?”
往常有局,向初有空都会来一起玩的。
边原抬眸看了那人一眼,神态漫不经心的,“她下次约。”
那人连哦两声,没放心上,继续和人玩起来。
只有沈乌怡,垂着眼喝了好几口带着冰块的酒,涩涩的酒味传到舌尖,莫名尝出一分酸来,有些呛鼻,她忍住了。
包厢里的人玩了一会儿,有人提议玩点大家参与度高的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呗,还有啥能跟这比。”
“这么老土?玩带点劲的。”
有人啧了声,“今时不同往日啊,这场边神在,玩这个不有意思?”不怀好意笑起来。
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没人反对。
结果第一局,正巧就抽到了边原本人。
在场男士全都高声起哄起来,喊着“边神”,开头大吉啊,最后还是谢明言笑得不行转头问边原,“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边原抬了下眉,选了个众人集体出乎意料的答案:“真心话。”
但很快有人不气馁,抽了一个问题问他。
“边神,这个问题劲爆,但也没那么劲爆……”
“喂你行不行啊,给我们边神悠着点。”那人说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笑场。
抽到问题的人咳了声,“问了啊——边神,你初吻在哪里?”
话音落下,在场起哄的不在少数。
谁都知道,边神根本没有感情经历,这他妈哪来的初吻啊。
问得又劲爆又隐秘,实在让人期待边神的答案。但在场八成的人,都觉得这问题无解,根本就不存在。
“巴黎。”
边原神情闲闲淡淡地掐灭了一根烟,转了下尾戒,抛出一个让人振奋的答案。
好不容易大家安分下来,这下又炸开了锅。
沈乌怡在一众亢奋的吵闹中,心跳也愈来愈快,侧过头去看边原的神情,跃动渐渐冷下来。
此刻,边原的神情没什么不一样的,冷冷淡淡,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件曾经发生过的,没那么重要的事情。
仿佛,那些心动都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沈乌怡低下眼眸,敛去自己的情绪。
又玩了几轮,场内大半的人都被抽到了。
还在怔神的时候,游戏的指向,突然转向了她本人。
要选真心话大冒险,她压了下心跳,选了最保险那个真心话。
负责抽问题的人,看了问题后,对她挤眉弄眼,然后开口问她:
“在场有你喜欢的人吗?”
“异性。”
第27章 二十七谱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包厢里的人轮廓, 这个问题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局游戏的主角, 饶有兴致。
恰好有一束暗蓝色的光照在沈乌怡发顶, 晕着她毛茸茸的头发,更显美艳动人。
沈乌怡怔神,感觉到身边的目光中,不止有看戏的或男或女。
——还有边原。
余光里他似乎偏了下头, 注意力转了过来。
沈乌怡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捏紧了一下, 然后很轻地压了压微颤的眼睫, 一股莫名的压力升上来,缓了两秒, 她看着出题人温声问道:“可不可以喝酒?”
一般酒局玩的游戏都能以酒代罚, 即使没有明说,也算是一种默契。
但正对面坐着的好几个人里,突然有个女生发了声, 神情不太爽:“有那么难回答吗?又不是要指名道姓是谁。”
女生在边原走进来之后, 刚想指自己座位这边的空位, 但见他眼神都不斜一下地直接坐到了谢明言旁边, 座位紧挨着沈乌怡, 女生就有些不爽了。
而且现在玩个游戏而已, 也不是什么没下限的大冒险,怎么就不好回答了。
拿着牌的出题人见气氛突变,张着嘴愣住, 但他反应很快,正要打着哈哈圆场的时候, 沈乌怡先解了围。
沈乌怡眼眸抬着,神情没什么变化, 唇角浅弯地笑道:“不难。”
她没生气,这个问题确实不难,既然是真心话,那就遵守游戏规则。
众目睽睽之下,沈乌怡看向出题人,眼眸清湛,点了下头坦然道:“有的。”下一秒,她拿起桌上没人去动过的那杯酒,说完之后就直接仰起头,干了一杯酒。
看愣了在场一干人。
那杯酒很烈,谁都没想到沈乌怡会主动去拿来喝,还是一饮而尽。
沈乌怡喝完酒,灼烧感很快就从喉咙蔓延到腹部,火辣辣的。
后面游戏又玩了起来,转到了谢明言身上。
许是大冒险玩腻了,花花公子也跟着挑了真心话。
拿着牌的人不怀好意的笑,但可惜抽到的问题不是自己想问的,是问谢明言的初恋。
谢明言转着手里的手机,往后一靠,悠忽勾唇笑着,兴致缺缺地开了口——
“浪子讲什么初恋。”
接着,谢明言转头想要去看边原,结果边原这人懒洋洋地微低头玩着手机,压根没丢过来一个眼神。
也对,二十四五年才送出去初吻的人,没资格做浪子。
谢明言挑唇哼笑一声,也拿起一杯酒,稀松平常地喝完了。
施思蔓的视线落在谢明言身上,若有所思。
等了好几秒,施思蔓终于还是忍不住压着谢明言的手臂,低声道,“你,你喝的是我的酒!”
酒桌上坐得近的人,放的酒杯自然也靠得很近,施思蔓爱喝酒,新的这一杯才浅酌了一口,就被谢明言拿走喝了。
谢明言转头,抬起眉眼,笑了下,反手抓住施思蔓压过来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凑近了她,附耳道:“赔给你,行不?”
“……”施思蔓瞪着他,但顾及旁边还有人,没多说什么。
谢明言乐了,想去捏她脸,给她敏捷地躲掉了,只得笑道:“娇气包。”
包厢里笑声四溢,大家都玩得很尽兴。
沈乌怡借着玻璃杯的倒影,注意了下边原,他陷在黑暗之中,一身黑,手机微弱的荧光照在他脸上,轮廓影影绰绰,没什么表情,眼皮懒散地垂着。
似乎场内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致。
坐没一会儿,倏地,边原起身往门外走去。
有人在后面抬头看见了要走出去的人身影,连忙抬声问道:“边神,去哪啊这是?”
边原没回头,随口回了句,声音很散漫:“抽根烟。”
谢明言放下自己刚拿出来的打火机,把在手里转了几下,见着边原利落带上门,自己坐在原位看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下,起身跟了上去。
一旁玩得正嗨的几个人,叫住了谢明言问他哪去,谢明言指尖敲了两下银质打火机,“给人送打火机去。”-
出了包厢,走廊的冷风没室内那么凉快,还是有些许燥热流在空气中。
谢明言边走边咬上一根烟,低头拢着烟头直接点燃,吸了口烟,单手插兜走到边原身侧。
还没站定,谢明言随手把打火机朝边原的方向一抛,边原抬手抓住,握在手里也没动。
“不抽啊?”谢明言问。
边原眼皮抬起,瞥着跟着出来的谢明言,把打火机还给他,懒懒地嗯了一声。
也没问他跟着出来是有什么事情。
想说的人总会憋不住话,况且他们的交情,没什么不能提的。
谢明言反转身体,后背靠在墙上,静了几秒,一根烟抽到尾巴,谢明言才出声:“你到底怎么想的?”
边原熄灭手机,尾戒在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反射出点银色,他转头看向谢明言,抵了下嘴里含着的那枚冰块,快化了。
“我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和沈乌怡在谈?”谢明言问道。
以他们的朋友角度来看,他和沈乌怡两个人的状态,有点朦胧的说不清楚,明明看着像在谈恋爱。
但如果真是恋爱,认识了这么久,也不认真介绍一下?
就说刚刚的酒局,完全没看出来边原对沈乌怡有什么值得说的特别之处。
似乎只是两个比较相熟的朋友。
谢明言和边原关系铁,方才包厢里施思蔓就看不过自己的朋友被这么忽略,一直拧着他帮忙要个说法。
人家情侣两个人的事情,局外人插手算怎么回事,但谢明言也是无奈的不行,问就问吧。
谢明言背靠着墙面,话问出口之后,不急着等他的回答,又垂眸抽了口烟,但等了有一会儿都不见边原的回应,谢明言抬起头来,先看清的是边原锋利的乌黑眉眼,整个人透着冷静且盛气凌人的气息,夹杂在一起,显得气势很冷,危险,但同时也令人着迷。
不怪那么多女孩儿迷上他。
但边原这人的性子就是太冷了。
耳边的问话落下之后,边原低下头,手指摩挲了两下烟身,舌尖抵了抵即将彻底化掉的冰块,没立刻开口。想起前不久在包厢里,看到沈乌怡在旁边拿起那杯烈酒一口饮尽的样子,温柔的眼眸里似乎透着一股很难看透的光,似是一闪而逝的泪光,又似错觉。
边原喉咙轻微动了一下,脖颈低着,有一下没一下滑动着尾指上那枚银戒,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锋利的“咔嚓”声响起,边原点燃了一根烟,低头抽着,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吸烟之后带的——
“没谈。”
边原这话忽然落下,低低的声音,直接砸懵了谢明言。
谢明言嘴里叼着那根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失语了片刻。
之前程茉那事,这么多年也有很多像程茉那样想方设法扑过来的姑娘,边原一向都没扔过半分眼神,外面的人蹭热度又或别的,边原也不在乎。假的就是假的。
谢明言作为局外人,看得很清楚,沈乌怡就是边原的例外。
而且沈乌怡和边原看着也十分契合,看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别人,怎么就居然是没在谈恋爱?
还是说,他们两个人之间,其实就差一个名分的事儿。
不管多深的兄弟,聊着没那么相干的感情总感觉怪怪的,他们不是那种煽情的人,很少主动提起过这些事儿,本来也不适合继续说下去了。但谢明言想到施思蔓戳他出来之前的那个眼神,还有……
他走出来前,随意瞥到的,沈乌怡露出的神情,安静得不行。明明长着一张明亮艳丽的脸,性格却是那么温和,柔到了骨子里,从没见过她红过一次脸。
包厢的灯光那么暗,导致谢明言也不确定,沈乌怡眼角起的微红是不是灯光的效果。
想到这,谢明言忍不住皱了下眉,看着边原,此时走廊内的灯光忽然转了色调,黑暗吞噬了边原的大半部分轮廓。
谢明言难得带着认真问道:“正经的,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沈乌怡?”
他够了解边原,冷是冷,但涉及到关键,绝不会掉链子。
但这一次,谢明言看着边原久久不开口说话,心底有股莫名的感觉蔓延了上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也看不懂边原了。
边原的神情很淡,低头抽烟的姿势都没变过。
“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谢明言问,同样没得到半点回复,边原不想说的话谁也撬不出来,谢明言语气也低了下去:“如果不是认真的,也别玩人家了。你就这样对人姑娘,多糟践啊。”
说到后面,谢明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嗓音有点哑。
即使两人关系铁,但说实在的,在谢明言的角度,他只觉得边原这人完全就不懂爱,什么都是随心,很难真正去信任一个人,对事情的掌控感要求几近变态,所以有时显得不近人情。
很难想象,边原非常热烈地去爱一个人的样子。就像冰里难容火一样-
包厢内,沈乌怡坐了一会儿,身边空落落的,她的一颗心也是。
不知道喝了几杯,沈乌怡倾身过去和朋友打了声招呼,然后起身出去上洗手间。
从这边去洗手间不用经过转角,但沈乌怡意识回笼的时候,已经绕着走到了转角后面,距离不远地看过去,那一寸地方来往都是陌生人,没有熟悉的身影。
沈乌怡松开一直捏着的手机,心底却仍然酸沉沉的,进包厢前看到的那一幕始终盘桓在脑海里不散去。
脚步走得很慢,快要走到卫生间的时候,沈乌怡不经意抬起头,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不过三米开外,想了一整晚的男人屹立在那,和身旁的向初站在一起。
明明说出来送打火机的谢明言,却不见了身影,如此相似的两幕,谢明言不在场的证明仿佛是为了避嫌,不做边原和向初之间的电灯泡一样。
沈乌怡站在原地,手指慢慢僵硬起来,连呼吸的实感都在慢慢消失,一种不知名为什么的东西在拼命挤压她的呼吸空间。
一颗心不断往下坠。
好像还有一道吹得人生疼的风,心窝处空落落的疼,全是凛冽的风,冻得厉害,心脏捏得很紧。
沈乌怡很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看清了边原的身形,他和向初之间的距离不算特别亲近。
来洗手间的人不多,沈乌怡怔怔站在原地的身影快要暴露在他们的视野。
沈乌怡看着边原似乎有要抬头看过来的动作,低了下头,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两下,手脚还僵硬着,没恢复知觉。
她不想待在原地了。
地板上映射出来的人影模糊,耳边的音乐嘈杂声似乎慢慢远去,又沉又重的心跳声轰然得不可忽略。
沈乌怡用尽全力提了一口气,不再怔神下去,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但最开始迈出的那两步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能软下去。
这一段路明明不算长,她却越走越有一种无力感,腿部肌肉的力量竟无法支撑起她。
走没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身影,蓝色衬衣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气息有些急地拦住了她。
“终于找到您了,”男人一边气喘一边顺着气说,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我是后边的场务,梁老师今天拍完戏说找您有点事儿,我正好在附近就来跑个腿传话。“
“您看,现在有空跟我去趟梁老师那么?我也要回去拿个东西。”
男人眼神有些过于赤露,说话声音带了点本地的口音。
《山月事》剧组近日的拍戏现场离这不远,今天沈乌怡没有要拍摄的场景,才得以在杀青前获得很短的半天假期歇口气。
许是见沈乌怡还在怔神,男人继续道:“本来不是叫我来的,但这会儿小谭要去接他女朋友,没空过来。”
小谭是梁嘉祯身边的一个助理,确实是有一个女朋友,最近就因为跟着跑组太忙把女朋友忽略了,急着哄回人,梁嘉祯性格很宽容,好几回现场下工之后都是梁嘉祯一个人回去。
沈乌怡鼻子呼出来的热气慢慢往上跑,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很轻眨了下眼,哦了一声,脊背还僵硬着,她点头:“好。”声音轻飘飘的又哑。
话音落下,沈乌怡跟着男人往前走,男人走在一旁绞尽脑汁地搜刮话题,一个劲儿地夸她,她浅弯着唇角,保持一个很淡的微笑,在男人要靠过来之前,她敏锐地往旁边偏了一下。
酒吧的长廊环境暗淡,闪烁的灯光闪出了一点重叠的影子,沈乌怡垂下眸,胸口仍旧提不起劲来。
还没走出这条看不见天日的长廊,一道肌肉紧实的手臂就抓住了沈乌怡,手腕处被人握得很大力,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沈乌怡转过身,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环上来,愕然,直接对视上边原居高临下的目光。
手腕还被边原用力地攥着,力度很大,肌肤相贴的那瞬间,心脏很快地跳了好几下。
边原的眼窝深,眉目锋利,走廊紫蓝色的灯光映在他轮廓上,更显得不怒自威,眼眸漆黑不见底,情绪一滴都没漏出来,无从去猜他寓意如何。
这是今晚,两人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也是第一次正面对视。
但边原仍旧显得漫不经心,没把谁放眼里,抓着沈乌怡的手腕,走前冷眼睨了一下那个男人,径直带着沈乌怡走了。
背着双肩包的男人立在原地,被边原那眼神看得心里发冷又惊,仿佛心底所有盘算都完全毕露,脸上血色渐渐褪去,连追都不敢追。
没人告诉他,沈乌怡和边原还是这关系啊……
沈乌怡脚步踉跄几步,跟在边原身后,腿脚一时之间没能恢复全力,边原似察觉到了,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手腕,脚步慢了一些,偏头睨着她,面上的情绪淡淡,看过来的眉眼很黑,嘴里叼着的烟蔓出白色烟雾。
边原叫了一声她名字:“跟个陌生人走,不害怕?”
出来酒吧之后的空气分子全是燥热,正是盛夏,能把人闷出汗来,沈乌怡捏着手机,后知后觉眼前的画面被晕花了一点,眼睫毛已经让泪水沾湿了。
沈乌怡眨了一眨眼,慢慢把酸涩的泪意压下去,鼻子呼吸的力道也放得很轻。
察觉到边原偏头看了过来,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闷了好几秒,然后低低出声:“对不起。”
刚刚的确是自己放低了警戒心,只是一心想着,尽快离开原地。
这段时间,电影《山月事》因着梁嘉祯影帝热度很高,拍摄地点在本地消息中很难隐藏,剧组现场不乏很多本地网友过来偷看,兴许还能挖到点梁嘉祯的料。
现在理智渐渐回笼,才后知后觉到危险。转场到国内后她接触到的场务根本没有本地人,梁嘉祯身边的那些工作人员她也互相脸熟,关系不错。
如果真是梁嘉祯要找她,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先打个电话告知,还有助理小丁也没发来任何消息。
这个陷阱拙劣又明显。
边原看着她低垂下去的后脑勺,拿下烟的手似抬了一下,喉结动了动,终究是没开口,利落地掐灭了烟,带她上了黑色跑车。
车是往沈乌怡家开的,抵达景悦花园时,沈乌怡看着熟悉的街景怔了下。
如果没记错,今天是周六。
此刻,沈乌怡却没有重新提起的勇气。
车子没往边原的别墅开,或许就是一种答案了。
车内安静了好几秒,漫长得每一瞬鼻息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咔嚓”一声,银质打火机划开,一道明亮的火光点燃了男人手里的烟,安静中,是边原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乌怡扭头看着他,边原深而黑的眉眼一半隐在了黑暗之中,眼皮淡淡抬起,看向她,低沉的声线在相近的车前座极其显耳。
“沈乌怡,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像是话里有话。
沈乌怡眼睫毛抖了两下,看着他几乎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嘴唇轻微动了动,捏着包的手指节渐渐发白。
边原开了一点车窗,燥热又微湿的空气撞进来,夹杂着车内带着凉意的风,竟吹得人忽觉一股酸痛。
“好。”
女孩的声音轻到一阵风就能吹走,飘到不知去向。
从沈乌怡真正点头坦明说要跟边原,到现在八月,有了半年的时间。
如果仍旧是一段前路渺茫,看不见星点的关系,不必要再维持下去。
“……”
下车前,边原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还在往上燃烧的烟猩,说了最后一句话,似意有所指:
“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八月中下旬,正是剧组最忙的时候,定的月底正式杀青。
沈乌怡自从周六那天回来,身体状态一直不太好,但她竭尽全力在工作之余加强锻炼,不去多想别的。
她不敢生病。
剧组临近杀青,要是主演之一生病,拖了进度,耽误了大家,那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场面。
于是沈乌怡就这么提着一口气,坚持到了杀青那天。
沈乌怡的最后一场戏,是和梁嘉祯对的。
现场,摄像机机位对准了主演两人。
剧本中,写的是梁嘉祯先伸出一只手,沈乌怡入了戏,临场发挥,含着喜极的眼泪,薄薄一层雾在眼睫下方,她更快一步横出手掌在梁嘉祯面前。
梁嘉祯只愣了一下,而后笑开了,用力握上去。
“小盛。”
沈乌怡仰头,脸上蔓延开的笑容很好看:“霍先生。”
下一秒,两人异口同声道——
“未来多多指教。”
最后一幕戏正式落下帷幕。
沈乌怡回到酒店,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和小丁一起收拾完行李,下楼之后,先让小丁回去了。
很早之前,她和边原约定好了《山月事》杀青的晚上要一起过。
这是她复出的第一部 电影,她很想每一个重要时刻,边原都能参与进来,不落下记忆。
沈乌怡站在酒店大堂不怎么起眼的一处,抬眼看着落地窗外沉沉的夜幕,心中的感情很复杂。
既期待见面,又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别扭。
酒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沈乌怡戴着帽子和口罩,安静等在一处,直到人越来越少,腿慢慢站得僵硬,动一下都麻,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传来震动。
沈乌怡蜷了下手指,等手麻缓过来,慢慢解开手机屏幕锁。
弹出来的消息来自剧组群,有个显眼的红点。
是剧组工作人员在群里狂欢,庆祝彻底杀青的消息。
沈乌怡睫毛眨了一下,她认真看了眼手机,剧组最后一场戏杀青是在凌晨一点。
早已超过了她和边原相约好见面的时间。
但边原还没出现。
没有电话,没有消息。
也没有来。
落地窗外的城市,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冲刷着地面,雨幕之中偶尔有红色车灯闪过。
沈乌怡打开通讯录,盯着“冰块”两个字看了半晌,终于拨了出去。
等待接通的声音一声声落在耳边,直到最后,也没被手机主人接起。
此时身后不远处的电梯传来声响,沈乌怡回过头,看见结伴的四五个人在笑着互相挥别,爽朗的笑声在安静的大堂中赫然,似是刺了下,沈乌怡很快转回来,低下头。
手机里剧组群今晚特别热闹,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酒店或宾馆。
凌晨四点多,外边的黑夜似乎有要破晓的趋势,隐隐有暗淡的亮色。
沈乌怡呼出一口气,前半夜的大雨此刻已经停了,知觉恢复后,她垂着眼睫迈步离开了酒店。
这个夏夜,她是最后一个走的。
第28章 二十八谱
回到家之后, 沈乌怡躺靠在沙发上,一夜的疲惫终于显露出来, 眉梢唇角不再维持着笑意, 身上沾着几分更深露重的水汽。
后背完全失力地陷进柔软的沙发。
沈乌怡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吞噬过来,她陷在沙发里,好半晌才仰头看向天花板, 顺手揽起蹭过来的小猫。
视线漆黑一团, 有一刹那沈乌怡甚至产生了自己还在曾经的旧公寓房的错觉, 狭窄又窒息,手边的小猫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情绪, 软乎乎地蹭了上来, 头拱着沈乌怡。
沈乌怡低下头,伸手撸了下猫。
猫已经陪伴了她很多年,记得最初给它起纯纯这个名字, 就是希望它拥有自己无法拥有的纯粹, 天天吃喝玩乐, 不用再可怜兮兮地流浪, 有上顿没下顿。
手机屏幕的光淡淡落在黑暗中, 沈乌怡点开微博自动推送的消息, 提示有关注的人上了热搜,排名很高。
她小号只关注了一个人。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热搜榜第一果然挂着边原的名字, 热度一骑绝尘。
有网友在新西兰的滑雪场偶遇了边原,人很少, 网友偷偷拍了一张侧影照,po出照片后直接上了热搜。
随手一拍的照片边原也气宇不凡, 冰天雪地,一身黑色的宽松滑雪服,反光的滑雪镜,高挑挺拔的身形,刮起来的雪粒子飞扬又利落。他不必看向镜头,框进来的身影已然十分惊艳。
照片角落还有几个跟着出现的朋友。看起来玩得很畅快,懒洋洋且驾轻就熟的样子,似乎完全不记得还有她。
沈乌怡看着博主po出照片的时间,凌晨三点多,但在评论下方,博主回复粉丝是昨晚见到的边原,他和几个朋友都滑了很久,还看到了边原很漂亮的大回转,可惜没拍到。
评论区一片热闹,各种各样的讨论涌入眼底。一整晚,手机也没有任何消息亮起。与寂静又幽暗的室内形成了强烈对比,热闹是属于别人的。
而新西兰的时区在南半球东十二区,现在是冬令时,比国内早四个小时。
沈乌怡没有任何理由骗自己边原忘了见面的时间。
城市上空的夜色沉得像一帘蓝黑色的幕布,零星几点光,不大的房间内唯一的淡光,也跟着熄灭了。
明明是盛夏,今天的日出却意外地晚-
八月底《山月事》杀青后,沈乌怡要准备平焰导演的《密信》电影试镜。
剧本里女主有不少的打戏,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她虽然有在坚持锻炼,但距离电影需要呈现出来的肌肉线条效果还是差了一截。
《密信》女主角需要一上镜就有很强烈的紧实肌肉感,状态不是《山月事》中小盛这种比较松弛的状态,力量感要大大增强。
这对于沈乌怡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过去未曾接触过的角色类型,文姐给她安排了形体课,跟着教练训练,地点临近一个大学。
在社会上,没有余地的人,只能拼尽全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遍体鳞伤。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这段时间她都很忙,每天赶去教练那训练,晚上回到家还要继续钻研《密信》的电影剧本和小说原著,把整个故事线和主题人物线都理清楚,往深里挖,努力做全人物理解,还重看了些平焰导演过去的作品。
报完课的当天,文姐还告诉她,拿到了一个品牌方递过来的慈善晚宴邀请函。这个品牌在世界赫赫有名,机会非常难得,正好在空档期能去露个脸。
周五,教练提前几个小时在微信里把这天的上课时间调整了一下,下午两点才开始,沈乌怡起了早,自己先照着肌肉记忆训练了一会儿。
出门的点正值午高峰,沈乌怡搭地铁到目的地附近,必经之路路过一个大学,她看着行色匆匆又难掩朝气的少年们来来往往,只觉得那些青葱离她太远了。
走至一半,前方几个漂亮的女孩儿们结伴的身影显露,笑声清脆。
“若灵!走快点。”有人朝落后两步的女孩喊道。
女孩笑了笑,扬声:“这么急干嘛呀?”
朋友朝她挤眉,“你对象来了呗,不急啊?”
旁边友人不禁感叹:“我去,天天都准时来接你,这么宠的吗?”
沈乌怡跟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裤的男人,站在迈巴赫车门旁,眉目英挺锐利,周身气质沉稳冷冽,清清冷冷,脊背笔直,唯独望向女孩的眼神中杂了柔意。
紧接着,女孩加快脚步飞奔进了男人怀抱,双手用力搂住男人的窄腰,在他怀里扬起笑脸和他说话,满眼都是他。
男人摸着女孩的头,唇角微勾,眼神很温柔,牵着她的手耐心听她讲话,丝毫不着急。
远远的还能听到男人温和地叫她“灵灵”,浑身的冷冽仿佛都褪去。
高树被风吹得簌簌响,这一幕美得像校园电影。
沈乌怡收回眼神,帽檐往下压了一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原来真正的对象是有来有往,有期待有回应的。
是不主动说也会用行动来证明爱你的。
她和边原,到现在还不是。
爱这个东西,有时候真显得模糊,猜不透,也吃不准-
不知不觉忙得过了一周。
沈乌怡和边原的联系交集一直停在杀青那天凌晨的未接电话,没有续集。
先前的情绪慢慢淡了下来,周五沈乌怡跟着教练上完课便临近黄昏了,她简单冲了一个澡,压着帽檐坐在外面大厅的角落,抬头看了会即将西沉的日落。
天幕彻底黑掉的前一分钟。
沈乌怡低头,看不出情绪,徐徐敲字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家吗?】
晚上八点,边原才给了回复,语气平平淡淡。
边原:【嗯】
足足等了好几个小时的沈乌怡摁灭手机,呼出一口气。
她握着兜里放好的东西,来回摩挲,终于走出去打了辆车去西山院。
晚上的路段有点堵,到边原家已经九点多。在车里远远望过去的时候,别墅一片漆黑。
按响门铃之后,沈乌怡站在门口等了十分钟,门才慢半拍地开了。
沈乌怡垂下眼睫,走进去,此时时间即将迈过晚上十点。
客厅处没开白炽灯,只开了一盏略显微弱的暖黄壁灯,摇晃着灯影,不太明亮地笼向走进来的人。
沙发上坐着微躬身的男人,陷在黑暗中又突显于黑暗,轮廓流畅分明,懒洋洋地含着一根烟,眉眼冷锐漆黑,偏过头,风轻云淡般睨着她的身影,没说话。
沈乌怡很轻地抿了下唇,几乎看不见。这么久没见面,边原似乎什么都没变。
也似乎,一点没受到有关于她的影响,有她没她都一样。
往前走了好几步,沈乌怡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鼻子一痒,转头捂嘴打了个喷嚏。
放下手时,她才发现手臂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身前一直坐着的身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笼罩她,冷冽的气息令她一瞬间心跳飞快。
但边原脚步没停在她面前,径直走了过去桌边,过了一会儿,他敲了敲大理石岛台面,指节清脆的声音入耳,而后,边原微哑的说话声落下:
“过来。”
沈乌怡抿着唇角,笑意很浅,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边原把一杯热水推了过来,杯子旁放着一袋零散的药,有一盒感冒药被他拿了出来。
看见那个白色塑料袋时,沈乌怡忍不住怔了下。
这是以前她来找他,发现他发烧,担心他之后还会像这次一样不在乎自己生什么病,然后去买的一大袋药,还特意在里面留了一张纸,详细地列明了各个药品的保质期。
没想到他还留着,甚至还记得有这袋药存在。
沈乌怡捧着那杯热水,热气氤氲,不断往上飘,又在空气中虚无缥缈地散去。
口袋里硌出来的物品边缘硬邦邦的,抵到了空的手指,晕出两个物品空心圆形的轮廓。
沈乌怡眼睫垂了下,正巧看见边原尾指上戴的那枚银色戒指,更显得他肤色冷白,指节修长。
以前有一次做的时候,边原就把尾戒随手勾进项链里让她戴着,然后下巴抵着脖处的银戒,亲她的锁骨,那颗锁骨痣也在吻下动容,一起变得微红。
也是那一次,沈乌怡动了个想法。
她握紧了手中的水杯,看着水汽冒出,手掌莫名汗湿了一点。
她想保存这份热气。
久一点,别那么快散去。
至少给她开口的勇气。
喝完这杯水,沈乌怡抬起眸,看向懒散靠在岛台旁,有一搭没一搭抽着烟的边原,默了两秒,出声叫他:“边原。”
男人闻声偏头看过来,唇边的烟冒着猩红的火点。
“……这些天,你有想过我吗?”沈乌怡说得很慢,眼睛直勾勾看着边原。
话音一落,气氛好像沉默了下。两人互相对视,却谁都没有来打破静默,似一场对峙。
她问的太直白,声音温吞柔柔的,等着他回答。
感情这东西,主动才会有故事。
但有时候好像又不如此。
边原低了一下脖颈,把烟摁灭了,身上的黑色影子蔓延,遮了一半他轮廓,他屈着一条长腿,侧影颀长挺拔,表露的情绪很淡。
“我这几天,没有刻意去想你。”沈乌怡似是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到一半声音莫名抖了一下,“我……你喜欢我吗?”
涉及到并不轻盈的字眼,沈乌怡仍旧吐字清晰地慢慢说了出来,语速很慢,透着忐忑的坚定。
想要继续往下走,就必须真正戳破这层窗户纸。
现在除了她,只有空气知道,她放在兜里的两只手轻微发着抖,心跳和眼皮一齐共振,一下又一下。
沈乌怡鼻息紧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口袋里放着的两个物品,坚硬的材质又冷,硌着手指,慢慢传递了点冷静给她。
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飘过来。
边原掀起眼皮,完全不似她紧张的模样,看着游刃有余,一双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神情平淡冷静,喉结慢慢滑了一下。
还没开口,岛台随意搁置的手机忽然嗡嗡响了起来。
铃声在此刻显得有些刺耳。
边原转过身,长臂一伸,拿起了手机,指节碰着手机边缘,眼睫毛下的瞳仁深黑,余光映着沈乌怡坚持没移开视线的侧影,漂亮得足以让人动容。
没有一秒犹豫,边原接了这通电话。
两人的距离很近,氛围过于安静,以致于电话那边的女声格外入耳。
“边,边原……我没地方去了,家里又被他堵了,我不敢过去……怎么办?”女人一边说,声音抖着,难掩此刻的极其不平静,语气又抖又轻,完全失去了主见。
对方的声色很特别,一开口,沈乌怡就认出了是向初。
只是,向初此刻完全没有前几次偶遇时的杏色盎然,声音狼狈极了。
边原单手操作手机,很快,声音不咸不淡道:“钱给你转了,去住酒店。”
电话挂了。
沈乌怡低头看着他手臂上的阴影,只觉自己仿佛也缩在了里面。
耳边默了下来,她重新抬起头,看着边原,半晌,缓缓出声:
“边原,我想听你的答案。”
但边原的手机今晚俨然在和她作对,问了出口,下一秒,边原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激响的铃声打碎了这片沉静。
沈乌怡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接通电话。
电话对面响起向初熟悉的声音,这一次,向初哭得很惨,声音细碎,一抽一抽地吸着气,叫边原的名字:“我,我真的走不了,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来接我走可以吗?”
“去,去哪里都行。”向初说话明显底气不足,又语速很快地说了两句话。
说完之后,向初抱着膝盖,眼眶发红地屏着息,明显也在忐忑不安地等着边原的态度。
“……行。”边原说。
边原冰块质地的声音低沉,冷淡,没有避讳沈乌怡,先给了别人回应。
仿佛在边原这儿的特殊待遇,并不是沈乌怡独一份的。
“……”
沈乌怡眼睫毛颤了好多下,才终于维持平稳。
边原站起身,动作很利落,收起桌上随意放的一只打火机,偏头看沈乌怡:“我去接个人。”
眼看着他身影就要离去,沈乌怡竭力控制着声音,叫住了他:
“那我呢。”
边原回头,眼神平淡,神情居高临下,“你在这睡一晚。不用等。”
门“吧嗒”一声远远地关上,隔断了外面的风与夜景。
沈乌怡看着他毫不留念的黑色背影,眼前模糊成一片乱色。
好像关上的,不止这一扇门。
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往下滑落,沈乌怡低下头,等手指不抖了之后,才慢慢拿出,放在口袋一晚上的两枚对戒。
——根本没有送出去的机会。边原已经走了。
连同那份心意一起。
没有回应。没有明确的态度。更没有确定的关系。
高山也不是只凭勇敢就能攀越上的。
那爱呢。
沈乌怡握着两枚对戒,触感冷冰冰的。由于握得太紧,手指印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模糊了对戒上的字母。
边原一直戴着尾戒,她买了情侣对戒之后,本来是想着边原生日那天一起送出手的。但是延迟了一点,最近才收到。
买对戒最初的理由很简单。
沈乌怡想要用情侣对戒替掉边原形影单只的尾戒。
用两个人,去赌。但他眼里似乎没她。
所以,我们有爱吗?
如果有,我们之间是哪种爱。
一滴眼泪往下落在银色对戒的交接处。
第29章 二十九谱
玻璃窗外, 光灿灿的街道车水马龙,汽笛声陆续不断, 隔着一扇门, 隐约传进亮堂的店内。
远远还能听到篮球拍地的清脆响声。
沈乌怡压着一顶黑色帽子,坐在奶茶店不抬起眼的角落。
她低头看文姐发过来的信息,确认过两天参加的品牌慈善晚宴的一些细节。
文姐前两天弄了几套晚宴礼服,给她试造型。最开始试了两套, 一套是黑色窄v领的紧身抹胸裙, 将她身材曲线全勾勒得明明白白, 另一套是白色缎面的V领鱼尾裙,两侧腰部的设计蔓延到大腿, 紧紧勾出惊人的腰臀线, 风情万种。
这两件,沈乌怡都穿得很好看,身材曲线凹凸有致, 好看到有些难以抉择。
但最后敲定的是另外一套, 白色雕花细吊带, 沿着向下胸部相同设计, 大方领, 往下是设计俨然不同的黑色蕾丝纱裙, 托着胸部分的白色雕花,经典的黑白色衔接,很是优雅。
试造型那会, 沈乌怡穿上这一件走出来,几乎所有人为之倒戈。这套礼服裙的腰部很紧, 极其凸显出她的细腰,走动间裙摆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美得不似凡人。
确认完需要注意的细节,沈乌怡微松了一口气,眼神转向一旁喝了小半的乌龙茶,今天结束训练比较早,收拾之后便过来楼下的奶茶店坐了。
最近行程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能有像此刻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想着,沈乌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打开了手机。
耳机里继续放起了边原的专辑,那道极具辨识度的低沉嗓音响在耳边,边原唱起歌时声音更蛊,磁磁的,引诱人忍不住向他靠得更近。
沈乌怡垂着眼睫毛,视线下方出现的是她和边原的聊天框,不知为何就这么点开了。
互相来往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上一回她问他在不在家。
那天晚上边原走之后,沈乌怡最后没听他的留下,后续也没再跟他联系。
耳边男人冒出来的嗓音低缓,即使隔着距离,仍然透着股冷。莫名地,沈乌怡想起那天他风轻云淡的神情。
手机屏幕由于许久没动作,自动熄灭了,倒映出她下半张脸。
沈乌怡下意识要用手指摁亮,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完全笼罩了她,抬起头的那一瞬心跳几欲停止,但看清来人面庞后,她牵动唇角笑起来,眉眼弯着,取下了耳机跟对方打招呼。
程承深拿白色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拉开沈乌怡对面的空椅子,坐下笑道:“是很巧,沈小姐的身形挺好认的。”
店里的其他空位还有不少,程承深穿着运动服径直走进奶茶店到沈乌怡桌位的身影,吸引了周围几个女生的目光。他这次的衣着整个人显得十分少年气,亲和力。
一张圆桌不大,距离拉近之后,程承深身上些微的草木香扑了过来,他身上的汗味并不重,出的汗只聚集在脖颈处,毛巾一擦就没了。
沈乌怡看着他白色运动服的上身,脖颈连接下巴处冷白没有一丝血色,莫名觉得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些熟悉,脑海里一闪而逝的记忆,闪得太快她没抓住。
程承深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放在桌边那杯乌龙茶,冒出来的水汽早已几近没有,“沈小姐今天不用去训练吗?”
“已经结束了。”沈乌怡温声道,“正好有时间来这坐坐。”
演员观察生活也是一项需要习得的,很多时候代入感就是从零零碎碎的生活记忆中来。
不过有一点困惑她没表现出来。
程承深点的饮品到了,服务生端着那杯新鲜的乌龙茶放到他面前。他低声道谢,而后抬头朝沈乌怡一笑,“我和沈小姐的巧合还不少,纯正的乌龙茶不算甜,没想到身边除了我还有人喜欢喝。”
那杯崭新的乌龙茶搁在了她喝了一半的旁边,两杯立在一起,冷水汽源源不断从他手边输向她。
目光对视的一刻,似是明晓了她的疑惑。
“这几天我都在附近打球,总是能看到沈小姐从那栋楼走下来。”程承深一边解释,一边利落地插上吸管,慢条斯理撮了一口,“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来上训练课的。”
沈乌怡顺着他的话往旁边偏了一下头。
果不其然看见了离这不远有个室外篮球场,阳光打在一群各色的少年身上,汗滴变得金光。
沈乌怡转回头看向程承深,帽檐下的笑意温柔又真切:“说起来,真的很感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不论试镜如何,真的,能在这个机会中学习到很多是我的荣幸。”顿了一顿,她认真道:“如果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程承深笑了,玻璃窗外的阳光偏移,阴影盖住他的轮廓,他拿着乌龙茶,手指轻敲了下侧面,脸上挂着笑,声音缓慢:“沈小姐,我说过,你是我量身定做的女主角。”
“对于《密信》最终的试镜结果,毋庸置疑。”
那寸阳光往前移到了沈乌怡的发顶,圈出一道柔和的暖光,大半身笼罩进了光里,桌子的另一半是遮挡的阴影,光影呈现对角线。
沈乌怡无意识看了一眼程承深杯里插得笔直正中的吸管,郑重谢过程承深对她的信任和欣赏,掠过了这个话题,时间还早,没有让前辈一直主动搭茬的理儿,她只得笑着开口道:“听说程老师最近在写新书,今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对,我最近在为新书找一些灵感。今天中午玩了三局密室逃脱,然后才过来打球。”程承深说着,很轻地抬了一下眉,语气平稳含笑,“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话音落下后,沈乌怡难掩惊讶,呼吸顿了一下:“……三局?”
从中午到现在的时间也不长,外加打篮球,照她往常的经验,玩一局密室逃脱都够呛。
程承深点头,“花了半个小时。”
沈乌怡想起之前看过程承深的一个采访,他每天花在娱乐上的时间是固定的三四个小时区间,会写周记,每月结束还会做一个总结,很自律。
仿佛是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了极点。
听了沈乌怡由衷的赞叹,程承深反应不大,深黑的眼珠一直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喝了口乌龙茶,放下杯子时,两杯茶的水注线竟然平行,肉眼没有半分豪差。
程承深抬手拉起百叶帘,没让刺眼的阳光继续照着眼前人,一边随口提道:
“沈小姐以后可以一起来玩。”-
品牌方主办的慈善晚宴盛大,排场也极盛。
这是沈乌怡《山月事》杀青之后的第一个露面,文姐和沈乌怡、小丁私下对了很久流程,确保万无一失。
现场到走红毯环节时,没多久,沈乌怡穿着定好的那身礼服裙走了过去。
闪光灯照射过来,一袭优雅的黑白色礼裙,肩颈手臂、仪态身姿、轮廓骨头全都无可挑剔。礼裙掐腰的设计,更显她惊人的腰臀比。
主持人都差点忘词,好在专业素养在,笑着按照提纲抛出了几个问题。
沈乌怡弯腰接过话筒,转向镜头对准的地方,扬起一个灿烂温柔的笑,漂亮艳丽的五官给人一瞬间的冲击力,快门声不停响。
巧妙地避开了敏感话题,又提了下杀青不久的电影,下来的时候,沈乌怡看见梁嘉祯和导演熟悉的身影,扬唇跟他们远远示意了一下,然后顺着指引往内场走。
宴会厅的陈设错落有致,大挑高,穹顶,空间宽敞,明亮的红紫灯光映在挑高天花板、白色墙壁上,尽头是长长的红地毯。
沈乌怡停在标有自己座签的长桌前,水晶屏风半遮半挡了另一边,高处的灯光聚拢又推散,她目光落在旁边的座签上,印刷体写着清晰的两字人名。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流进来,沈乌怡心动了下,没有过多停留,坐下了。
这阵子她有想过去找边原,但客观原因确实是太忙了,加上一直没想好应该怎么和他认真谈谈,两个人从那天之后就没联系过,关系疏远的像漠不关心的陌生人。此刻的宴会却成为了一个意外的契机,将他们牵在一起。
沈乌怡挺直腰坐着,唇角的笑意柔和,神情温婉平静,人差不多来齐了,内场也有好几个镜头,她不经意看过去的同时,注意到桌旁有一个位置是没有座签的,空着。
另一边长桌旁站了许多西装革履的男人,或举着酒杯,觥筹交错,互相交谈,一晃神的功夫,其中一个气质斐然的男人径直走了过来,嘴角含笑,坐在了沈乌怡的斜对面。
晚宴的氛围越来越重,灯光柔和温馨,她心底始终空落落的,看着准备上台的主持人失了片刻神,马上要开场了,各自几乎都到齐了,旁边的空位却还没来人。
正想着,右手边忽然落下一片熟悉的气息,阴影倾过来盖住了她的头顶,只一秒,又退回去。
沈乌怡条件反射转过头,却只见边原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眼睫淡淡地垂着,冷白皮肤在晚宴柔紫的灯光下更显轮廓,映出几道浅的阴影,很少能见到他穿西装正服的模样,宽肩窄腰把黑色西服撑得特别好看,周身冷冽的气势。
只坐在那,就能和旁边一干人等轻易区分开。
斜对面落座的男人挑着眉,叫道:“边神,谢哥呢,他没来啊?”
边原瞭起眼皮,下巴往上微昂了一下,懒得搭理他这种问题。
男人还没继续说话,后背就被拍了拍,他回过头,正好和谢明言对上眼睛,谢明言吊儿郎当地拉开椅子坐下,“干嘛,找我呢?”
谢明言入场有一会儿了,不像边原那么随心踩点,他瞥了瞥男人,“说实在,老秦你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之前老秦回国,谢明言和边原去他的接尘宴,结束之后老秦没和他们回京城,说要再玩玩,一回去家里管得又严,没想到一玩竟到现在才回来。
沈乌怡坐在他们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闻言,不禁看了下斜对面坐着的老秦,看清了他的五官。
老秦和谢明言的类型完全不一样,背轻靠在椅背,并不懒散,神情略显轻佻,实足的温润贵公子模样。
他们坐的这道长桌和水晶屏风后另一桌比,人数明显少,没什么不相干的人。因而互相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遮挡,轻易能听见。
老秦啧声一叹,“别提了,一言难尽。”说着,老秦扭头看向边原,随口问了一句:“边神,向初没跟你来?”
老秦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这边的座位安排,沈乌怡那张脸本来就极为漂亮,现在坐在边原身侧的位置,更让人无法不注意到。
边原这人不喜欢被安排,主办方一向没敢擅自安排,大多时候都是留了空位出来,老秦忍不住多看了沈乌怡两眼。
沈乌怡察觉到目光,眼睫毛颤了好几下,只用余光看着边原,他仍旧是一副闲闲淡淡的样子,随意嗯了一声。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上场,字正腔圆的声音传遍宴会厅。
但边原旁边的空位,到现在,一直没人坐,也没有座签。
沈乌怡垂眸抿了抿唇。
半臂的距离外,便是自己夜寐时都会遐想的男人,属于他身上那股凛冽又强势的冷杉味久违地扑过来,气息的主人却似乎没受任何波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另外两人的话。
余光里还能看见他的银色素戒,戴在他的尾指上。
终于安静的片刻,沈乌怡偏过头,看见他冷隽的侧脸线条,嘴唇动了下,酝酿了许久的破冰,差一点能开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到这边,直接坐在了边原旁边那个一直空着的位置。
动作自然到,外人一看便觉得就是专门为她而留。
沈乌怡话语僵在喉咙口,垂下眼看水晶屏风下的白色花束,一道浅亮的白光打在了上面,耳边是忽大忽小的向初和同桌人搭话的声音。
向初这次穿的和往常风格一样,很甜美,头发扎着,连她一个女生看了都很难移开眼。向初坐的位置,比她还要离得近边原。
第一次,沈乌怡开始讨厌自己的听力为什么这么好。
能十分清晰地把边原每一次回应的话听得格外清楚——向初跟边原抛出来的话头,一个不落,全被边原懒洋洋地接下了。
即使话不多,字少。但这一整晚,边原唯独没和沈乌怡说过半句话。
沈乌怡握着玻璃杯的手僵硬,眉眼的笑意松了许多,微微仰头喝了几口水,偶尔接上左侧的宾客抛过来的话题,剩余时间没什么意识地一直在喝水。
跑神的时候,脑海里忍不住想他们还在一起的前一晚,还有《山月事》杀青他失约没来的那晚,他实际又在谁的身旁。
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都说自古才子多风流,才子多出浪子,可沈乌怡实在是替边原想不到任何理由了。
好比那天路过大学碰到过的情侣,爱就是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用眼睛也能轻易感受到的。
喝水喝多了难免去卫生间,沈乌怡耐心和左侧的宾客聊完,眉眼带着笑意,倾身失陪了一下,然后起身短暂离开。
进洗手间,水龙头拧开,流出哗哗作声的水,她看着莫名怔了两秒,而后认真洗了两遍。
走回位置的路上,沈乌怡听见老秦提到自己的名字,害怕场面会尴尬,脚步很快收住,站到了旁边一桌的水晶屏风后面。
星星点点的裙摆碰了下微晃的水晶,裙摆往前飘动。
她眼神盯着脚尖的高跟鞋,很后知后觉感觉到后脚跟的不适,应该是磨红了。耳边他们的聊天声一字不落地钻入耳。
“边神,我没记错的话,你旁边刚坐的那姑娘……”老秦顿了一下,有点找不到形容词。
谢明言看了一眼对面含着一根烟没什么反应的边原,误解了老秦,敲了下他可能不老实的想法,语气倒是吊儿郎当的,“有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老秦笑了一声,没反驳,“我是想说,她是不是和你一起上过热搜来着,不止一次。”
和极少有绯闻的边原,绑在一块登顶热搜,拢共还不止一次。
委实耐人寻味。
向初也好奇地看着边原,等他说话。
边原含着烟,声音略显含糊,像嗯了一声,没一会儿,他又多瞥了老秦一眼,这次把烟拿了下来,嗓音清冽:“你算挺清。”
谢明言嘴角欠欠地扬着,笑吟吟看着边原,先调侃道:“绝无仅有的大新闻啊,可不得算清楚点,又不多。”
老秦轻佻地挑了眉毛,见边原仍是一副很难上心的模样,好奇心忍不住作祟,沉吟,再开口时表情认真探究,“不过,实话实说,边神……你和她之间关系算怎么回事?”
刚才的宴席,不是他有意观察,沈乌怡和谁都笑盈盈的,连和他们都能搭上几句话,但和边原就没互相说过一句话。
说是不在乎吧,也不像。
边原对她的态度同样难以捉摸。
有谁会晾着自己喜欢的人一晚上不说话?
可这么多年专辑MV从未出现过异性,边原唯独让沈乌怡破了例。
边原这样的人,他自己本身就不受拘束,也没见他对别的什么事上过心,但想让别人破了他的例,这还真是头一回。
除了沈乌怡,老秦他们没见过有别人。事儿也没有。
向初本来看着边原,同样等着答案,目光忽然不知瞥到了哪里,肩膀抖了一下,往边原的方向缩了一点。
沈乌怡躲在水晶屏风后面,借着遮挡看向边原,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是她错觉,边原似是睨了一眼这边的方向。
边原不疾不徐,没有着急第一时间回话,懒懒地掐灭了烟,垂眼,散漫地挑唇笑了一下,手随意搁在了旁边女人椅上,却是实足的保护姿势,向初被他半圈在身前。
下一秒,边原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不在意的冷调:
“还能算什么,就普通朋友。”
……
沈乌怡眼前花了一秒,眨了眨眼,或许是水晶太过闪耀,她仰头调整了一下视角,呼吸慢慢挤回原位。
其他人谈笑的声音顷刻都消失不见,眼前只有浓墨重彩的刚才那幕,边原懒散哼笑了下的样子。然后风轻云淡地撇开所有关系,回位到所谓的普通朋友。
慢慢提步往前走的时候,后脚跟摩擦不适的地方加重许多,每一步都像海的女儿走在刀尖上般,迈出的动作极为痛苦。
沈乌怡面上却无丝毫神情变化,眼角的笑意轻柔。
可也只有自己知道,这颗心此刻有多千疮百孔。
走过去时,他们早已换了别的话题,沈乌怡也像完全不知情般,没受到影响。
晚宴散场,许多人陆续离开,谢明言极有眼力劲地带走了老秦和向初,沈乌怡转头看向边原,嗓音很轻:“回去吧。”
沉默了一整晚,终于启齿。
边原低头看了她一眼,喉结往下滚,带她出去上了车。
一上车,边原把着方向盘,单手松了松领带,直接解了下来,顶上的白衬衫纽扣松开,浑身闲闲散散的混不吝样。
启动前他微低头,擦动打火机,橙色的火冒出,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晚宴的香水味飘动过来。
一圈灰白色的烟雾升空,飘向沈乌怡的黑色裙摆,裸背。
在车上,沈乌怡没开口和他说话,平静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那些夜景。
开至半路,她忍不住把车窗往下降了一下,急速的风猛然灌进来,冲掉了她眼眶里忍了一路泛上来的热意。
没有人不想做/爱的人的唯一。
但借着昏黑的夜景,她从车窗的倒影看清边原尾指上的银色戒指,闪闪发光,一些陈旧的记忆涌了出来,汹涌得几乎欲将人整个吞没。
也对,有罪的人是不配拥有爱的。
沈乌怡慢慢又把车窗升了上去。
停车才发现开到了西山院,边原的私人别墅。
地库的灯光不算明亮,按电梯上楼,院子的绿荫阴凉,沈乌怡抿紧了唇,和他站在一起,鼻间充斥了一整晚他若有似无的气息。
进客厅时,沈乌怡看着他高挑背影,叫住了他,温吞却很冷静:“边原,我有事想和你说。”
真要临别时,身体仿若有万千阻力,喉咙粘着不能动,心跳狂烈加速,她盯着他的黑色背影,又将目光缓缓落向他的头颈,背部,手臂和腿。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深深印在脑海,永久保存这一刻。
沈乌怡等他转过身,目光却忽地像失去了支撑力,垂下了眼眸,顿了好半晌,才开口——
“我们就到这里吧。”
话落在地上,只有心跳一震一震的巨大声音。
沈乌怡一向很难和人起冲突,但这次,她还是想和边原说清楚。
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真正的情侣。
和他在一起,其实是她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那结束也要体面、勇敢地收场。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她盯着地面,在等喉咙里那阵痒痒的腔过去,不想最后一次见面变得狼狈。
现在事到临头,再怎么安慰自己,也只能对自己承认。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在此之前,沈乌怡一直以为她对他算是特别的。
是独一份的待遇。
爱很难用世俗标准去衡量,喜欢或许是有。选择分开,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终于能开口的时候,沈乌怡语气意外的稳静,慢吞吞地说:
“这段时间,好像……有别人在,你就永远看不到我。”
“你放任别人依赖你,占据你。我承认,我想成为对你来说最特别的那个人,后来有点贪心了……只想做你唯一的特别。”
沈乌怡抬起头,“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眼眶已经逼近通红。
声音透着摇摇欲坠的晃腔,仍然竭力保持声气平稳,只是鼻子酸劲太重。
但是人活着,总要接受事与愿违。
这颗心给出去,就要明白落空也不过平常事。
“所以,”沈乌怡一字一顿,“我也不需要你了。”
边原立在原地,乌黑眼睫毛垂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神情冷淡地绷着,高而颀长的身影完全笼罩她,听她说完,眼神慢慢变了。
下一刻,沈乌怡转身就要走,他身形投落的阴影不再落到她身上,直接掉在地面。
沈乌怡单手捏得很紧,她不敢再继续留下来,可转身没走出两步,手臂猛然被男人扯住,炙热的气息围上来,脑袋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她的手被他攥得很用力,男人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没让她躲开,缠得她不能动,低哑的嗓音有些咬牙切齿:
“老子是谁都能招惹的?”
沈乌怡撞上边原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今晚第一次情绪失控,双眼通红,带着哭腔道:“可是,不是你先松开的手吗?”
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落下。
“有些路怎么走都是偏的。”沈乌怡边哭边说,眼泪彻底模糊视线,“自然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泪珠往外滚落,有的直直落在了边原抓她的手臂上,好像烫到了心底。
“……”边原动作仍用力抓紧她,脖颈血管紧绷,喉结滚动。
沈乌怡没去擦眼泪,眼睛被风吹得又干又疼,“边原,有时候和你在一起久了,我真的分不清楚。”她吸了口气,继续说:
“不清楚你喜欢的是合拍的身体,还是,只是我。”
当关系变得不再纯粹,连爱也开始贪婪。
小时候妈妈就用古人的话跟她说过:是你的就会是你的,怎么都跑不掉。不是你的,再用力抓住也不会属于你。
不是什么东西喜欢都要拿到手,像她十几年前喜欢橱柜里的那个玩偶一样,到最后她也没有进去把它买下来带回家。
后来过了那个年纪,也不那么喜欢了。
活得越久,越明白没有人是非你不可,事事顺心顺意很难。
况且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怎么还敢去肖想那样耀眼的人。
本来就是遥不可及。
那么遥远,怎么可能抓得住。
如果硬要比喻你是什么。
像是我摘不到的那颗星。
……
用尽全力也摘不到。
竟还敢妄想将星星抱在怀里。
沈乌怡低着头,眼泪砸下来落进嘴唇里,是苦涩的,酸的。她看着边原黑色西服上被自己手指弄出来的褶皱,推不开,被微风吹动的裙摆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拂着男人笔直修长的裤腿。两人站着,背景模糊成一道线。
明明是完整的人站在这,却感觉自己支离破碎,七零八落。
有些时刻,好像互相都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最终的告别。
可是,怎么就走散了呢。
沈乌怡站的位置迎风,眼眶被吹得生疼,她闭了闭眼,语气认真:“那些衣服,是你买的。也谢谢你对我这么久的照顾。”
她低头,拨掉边原箍紧的那只手,眼泪不听话地落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然后很快落地,快到人根本接不住。
“我们……好聚好散吧。”
“……”
“啪嗒”一声,沈乌怡关上门,往前快步地走。越走,她越忍不住身体的颤抖,最后她蹲在漆黑的路边,泪水浸湿了手肘和膝盖。
走到最后才明白,合格的炮友不谈感情。
沈乌怡抬起头,泪眼朦胧,夜幕一片昏暗,脚下的影子被拉长,路灯投下的灯光焦黄,虚虚笼罩了她,深夜静谧、凛冽。
等不到日出了。
也等不到,你热烈来爱我。
第30章 三十谱
这一周很快过去, 九月中旬天气开始转凉,盛夏结束了。
慈善晚宴那天沈乌怡的造型登上了热搜, 即使是旁人随意一拍的照片, 最后都被传着火出了圈。
沈乌怡的外形无疑是极为出色吸睛的,晚宴上穿着经典黑白纱的礼服,一头长卷发,脸精致小巧, 内勾的狐狸眼, 鼻挺唇红, 看人的眼神轻微笑意,很难令人挪开眼。
上热搜不久, 有人忽然发出内场的一张照片, 背景虚焦,无需处理便像电影般模糊,长桌坐的宾客气质皆出众。
坐在正中位置的是边原, 难得一见他穿黑色正装打领带的模样, 一张俊脸冷冷淡淡, 透着锋利的痞气, 然后数不胜数的网友直接把这张照片的热度冲了上去。
很快有人发现边原旁边坐着的女人是沈乌怡, 座位竟然挨靠, 这是第一次边原公众场合身旁坐了异性,自然有乐迷忍不住多想。
照片中,沈乌怡仍旧是那身造型, 身上的皮肤很白,坐在边原身侧, 却只有侧脸,神情笑意很浅, 脊背挺得很直,肩背纤薄,明明是漂亮到锐利的五官,此刻却莫名稍显柔弱。
边原一身黑西服,白衬衣扣子到顶,黑领带,眼窝深邃,懒懒散散往前抬眼,面上无情绪表露,下颚线凌厉流畅。
两人坐得如此近,但无任何肢体互动。
连眼神都没交接上一眼。
俨如两个不怎么熟悉的合作伙伴,没有一丝熟稔。
上热搜这件事,还是小丁告诉的沈乌怡,她忙到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无关眼前的事情。
沈乌怡知道的时候,正巧从浴室出来,准备给自己热一杯牛奶,看见微信消息之后点进热搜,看着那张照片愣着出了好一会儿神。
边原手背腕骨上的那颗痣,在照片中也没失色,和尾指的素戒同样显目。
已经过去两天了。
她一点不敢回忆当天的场景,离开得太狼狈了。
可这晚不知是房间过于安静,又或是黑夜足够包容,沈乌怡心底那点藏得很好的情绪陡然冒了头。
抓着玻璃杯,牛奶还没热,杯沿是冰冷的,手机暗下来的一秒,她点了照片保存。
就当是告别吧。
那天晚上沈乌怡在黑夜里独自走了很久,就像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寒假,浑身都冷。她提着高跟鞋,裸脚走着,因为脚后跟磨破得厉害,走得很慢。走出去到马路时,一辆计程车载走了她。
车窗外的风凛冽,伴随着深夜的尖冷,她听着司机放的民谣,缓缓舒出一口气。
总不可能一晚都是坏运气吧。
看,这不是给她遇到了好运。
……
沈乌怡把热好的牛奶,抬头一饮而尽,放下透明杯时,掌心仍是温热的。
准备密信试镜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试镜的日期。
进到现场,沈乌怡第一眼看见显眼坐着的程承深,他戴着眼镜,朝她微点头。
沈乌怡吸了口气,站在原地认真对大家鞠了一躬。
动作很利落,看得出来肌肉线条也很饱满紧实,脊背肩颈很直。
试镜全程,平导完全不动声色,只拿着笔静静看她入戏表演,最后淡淡示意下一个演员进来。下一个演员是正当红的老戏骨,童星出道,二十出头就有不少代表作品傍身。
等终于结束走出来,沈乌怡听到有同行的工作人员在低声议论她,丝毫没有避讳她。
“刚刚进去的是谁啊?长那么好看,居然没什么名气,有人认识吗?”
“你没看边原的新专MV?女主角就是她啊。”
“啊是她啊,看起来变化好大,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但是,平导的试镜她一个半新人,怎么拿到的试镜机会啊?她也不知自量。”
“……”沈乌怡没听剩下的讨论有无继续下去,眼睫微垂,脚步没停,径直离开了。
试镜的地点在申城,正巧施思蔓也在这出差,两人约了见面。
最近沈乌怡为着目标奔忙,试镜一结束,一直憋紧的这股气终于舒出来了。
那股疲累也占据了她。
本来是想两个人买点酒到酒店夜聊一晚,但施思蔓听说这边的VUE酒吧有个调酒师很帅,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调的酒也很好喝,就拉着沈乌怡一起去。
沈乌怡在大堂门口和朋友见面,碰上面的时候是天黑之后,两人坐电梯上楼。
从电梯出来,电梯间左侧摆着一台老式钢琴,头顶是两盏花状的暖光灯,一走出来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Vue酒吧在顶层,高空,有长长一整面的玻璃落地窗,偏弧形,往下能俯瞰整座城市,装修更偏向美式风,低调的黑色和木质相撞出不同色彩,壁灯暖黄,笼罩在一种悠缓的氛围中。
施思蔓拉着她走进去,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传闻中说的那个很帅的调酒师,有些失望,手肘撑在吧台,转头看向沈乌怡,随口道:“乌怡,好不容易有空了,你不约那谁?”
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一个朋友,施思蔓有目共睹这些时日沈乌怡有多忙。
有时候早上发的消息,沈乌怡晚上临睡前才得空打开手机回。
沈乌怡跟着坐在高脚凳上,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得很轻,摇了下头道:“我们分开了。”
她们坐的位置,面前是一个圆形的落地窗,仿若狙击枪的瞄准镜,瞄准河畔的夜景。
沈乌怡转头过去看了会落地窗对准的夜色,深蓝色的天空映着河两边星阑的灯光。
施思蔓等她回神,也没多问,递给她一杯嗨,“行,那就祝我们拥有崭新的明天。”
沈乌怡接过来,笑问她:“那怎么是嗨,不是明天?”
嗨和明天都是酒的名字。
施思蔓看着暗色光落在沈乌怡头顶,扬眉笑了下,“生活揍我们一拳,爬起来之后,还要抬起头跟它say声嗨呗。”
两人这个月见面的时间少,施思蔓自觉了解沈乌怡,但这次,是真没看出来她和平常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否则刚才也不会问她边原的事情。
不远处的舞台有些声响,慢慢地有音乐声传出来,徐徐缓缓地徜徉在小酒吧里。
沈乌怡偏过头,一支乐队站在舞台上,侧面对着高楼的玻璃窗,主唱低头调试着话筒的高度,穿着牛仔裤,随性得很。
莫名地,这一刻,沈乌怡想起夏天之前的某个夜晚。
也是这样昏暗的酒吧角落,随意的舞台,高挑挺拔的身影。众目之下,又稍显隐秘,男人唱了一首歌给她。
当时身边陪着的也是发小。
不再在的只是那个人。
主唱低低的哼唱声传出,尾音带着缱绻的腔调,伴随着乐声。
“那干脆我放手吧,然后装作释怀的笑,没问题,我自己能找到疗伤的药。”
沈乌怡跟着音乐轻微摆头,低头看着酒杯里马上要见底的酒,很慢地吞了下喉咙。
身旁的施思蔓倾身靠了过来,看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不适,松了口气,顿了会,出声叫她,然后沈乌怡转头对上施思蔓的目光,“嗯?”
施思蔓看着她轻抬的眼睫,问:“不过……乌怡,你难过吗?”
话音落下,施思蔓亲眼看见沈乌怡的眼睫毛剧烈颤了两下,视线往下垂。
耳边的主唱还在继续唱:“……我说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日子还得过,那就断了吧断了吧断了吧也没有谁对谁错。”
酒劲慢慢上头,喉咙与腹部开始有不太明显的灼烧感,听着歌,好半晌,沈乌怡很轻地点了下头,眼眶莫名有点热。
“嗯,难过。”
声音小到施思蔓差点没能听见,轻飘飘的,一出口就散了。
沈乌怡的一杯酒喝完,又继续喝了很多酒,施思蔓只在最开始喝了一杯,然后就不喝了,正要劝她少喝点,沈乌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脸色微红,分明是有些醉了,“你听过这句话吗?”
“什么?”施思蔓。
沈乌怡低着头,把这杯酒两口喝完,然后才开口,声音很哑。
“——多拿些酒来,因为生命本来就乌有。”
所以今晚她想要酒,想要更多的酒。
施思蔓还没回话,隔壁高脚凳的两个女生聊天声就传了过来。
“啧,早就跟你说过啦,对炮友动心就是下贱!”
“……”
“那我也是没忍住嘛……谁叫他……”女声的声音飘乎乎的,明显喝了不少。
施思蔓手指僵了一下,转头看向沈乌怡,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半张脸陷在昏暗中,唇角挂着点笑意,施思蔓眼睛一酸,心疼她。
一直以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是沈乌怡自己扛着,没怎么见过她红眼,再难过都会带着笑。
就连当初沈乌怡父母几年内陆续去世,施思蔓以为她要撑不下去了,一个寒假回来,沈乌怡竟慢慢恢复了元气,至少从未在大家面前表露过任何负面情绪。
如果不是关系亲近,她甚至不会知道沈乌怡生活中曾遭受过的那些重创。
可这个女孩,真心地,全然没把自己的苦处当成多大的事儿。她心底就像有一团火,怎么着也挺直立着,再难也不灭。
沈乌怡现在的样子似醉得不行,但又好像根本没醉,眼睛很清亮,还自己哼唱了两句歌,“没想的没说的都请收起吧,放下的就请你烧的干脆,你的一字一句犹如刀疤划心上……”
施思蔓哭笑不得,但又心酸得不行,静悄悄在沈乌怡手边放了一包纸巾,而后转头看向舞台上的歌手。
喝酒喝多了,沈乌怡浑身像被抽空了一样,
好在,没掉眼泪。
沈乌怡吸了吸鼻子,头有些晕,跟着施思蔓撑脑袋看乐队,不需要说话就很舒服,但听着听着,她忍不住跟随轻唱,没什么意识,“我突然想……想把整个夏天阳光,在冬天时寄给你,寄给你想念,寄给你我自己,寄给你好运气。”
一边哼唱,还一边摇晃着脑袋。
施思蔓生怕她晃着晃着就摔下来,盯着她,盯了几秒,也忍不住笑开了。
“喝了酒就是这么爽啊。”施思蔓感慨道。
今晚之前,施思蔓身为她的发小,都不知道她这么有音乐细胞,能一个调不跑地哼唱完两首歌。
舞台上的主唱唱完这首歌,静了一小段时间。
沈乌怡头挨到了施思蔓肩膀上,施思蔓单手扶着她,随意转眼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吧台后面的某个男人,眼睛瞬间一亮。
男人站在吧台后,上身是灰色卫衣,高瘦的身形略显羸弱,清清闲闲,黑色碎发散在额前,轮廓英挺,浑身气息是懒倦的冷淡,正在调酒的手指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给他本人带去几分锋利。
轮廓半隐没在阴影里,身上是遮掩不住的少年气。
只一眼,脸和气质确实让人一眼难忘。
施思蔓按下心底的惊讶,兴奋的同时又是担忧,她招了一下手,示意男人走近。
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来上班的,但今晚她们算是很幸运,第一次来就蹲到了人。
男人抬了一下头,眼瞳漆黑,五官彻底展露的时候施思蔓和沈乌怡同时像被掐住了喉咙,这人……长得真的很好看,难怪大家赞不绝口,就算调的酒不好喝也能原谅了。
男人朝她懒洋洋点了下头,面上没什么情绪,眼窝深深,灰色卫衣将他轮廓衬得更出色。
施思蔓等人走过来,男人身姿清瘦而挺拔,看着一米八往上的身高,一靠近有种不太明显的压感,施思蔓一开口莫名就有些支吾:“……你有二十了吗?”
“……”
沈乌怡听了这话,唇角不禁往上扬,眉眼弯起来。
施思蔓正要解释的时候,男人眼皮懒懒一抬,声音也是懒懒的,闲闲淡淡:“姐姐要看身份证吗?”
沈乌怡笑出声,温声替发小解围:“你好,我们就是想点两杯你调的酒。”
男人看她一眼,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稍等。”
没一会儿,男人动作看似散漫,却很快地利落调完了两杯酒,放到她们两人面前。
酒的颜色漂亮,杯沿贴着颜色靓丽的花,很浪漫。
男人声音偏带温润的少年气,但更多还是冷调,声线很低,给她们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两杯酒。
给沈乌怡的酒,名叫“太阳”。
施思蔓的则是“仲夏夜”。
沈乌怡道了谢,男人摇了下头,眼神移开,摁了几下手机,“今晚给两位姐姐免单。”
施思蔓啊了一声,虽然惊喜但还是有些担忧:“会不会太让你破费了?”
对着这张年轻、极具少年特色的俊脸,实在很难忍住自己的怜爱心。
她们今晚喝的酒不少,也不知道这费用是不是不止男人的一天工资。
男人神情懒洋洋,忽地冒出一句:“我是你的影迷。”
没头没尾的,但两人瞬间懂了。
沈乌怡更是讶异,她竟然能在现实中遇到自己的影迷,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
连当年名气正盛的时候也没有。更遑论,现在还身处低谷。
而且今晚她穿得很普通,还戴着个渔夫帽,如若不是很熟悉的人,不会认出她。
男人神色松了许多,看着沈乌怡道:“继续走花路吧,姐姐。”
沈乌怡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影迷自然清楚。
电影《山月事》已经杀青,沈乌怡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未来。
这话落下,沈乌怡眼眶微酸,手指握着那杯叫太阳的酒,轻嗯了一声,说谢谢的时候声音沙哑,而后抬起头喝了太阳。
是粉丝做的太阳。
不再是别人给的。
从今往后,她也会有不落的太阳。
沈乌怡头晕得厉害,鼻子也酸,把头歪着靠向了施思蔓的肩膀。
“送首歌给姐姐。”男人放下手机,道。
下一秒,整个酒吧响彻轻缓节奏感的女歌声。
我无法帮你预言
委曲求全有没有用
……
熟悉的音乐,沈乌怡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歌了,吧台之下,她抓着自己的衣角,手指有些抖。
歌声还在继续唱: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分手快乐,请你快乐
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没人能把谁的幸福没收
缓慢的音乐声环绕了吧台周围,施思蔓伸出一只手扶稳了沈乌怡的身体,让她脑袋平稳地靠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乌怡看着吧台反射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还有交错的光影,很轻地冒出一句谢谢。
但很快,施思蔓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
沈乌怡呼吸声很微弱,眼睛紧闭着,渔夫帽遮盖她的神情。
嗯,早该承认的。
命里注定没你-
九月很快到了下旬,沈乌怡的试镜结果出来了,这么多顶尖的女演员竞争,她竟然成功被选角上了。
平焰导演的戏,这响当当的名字一出来,就代表着顶配的制作班底,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哪怕倒贴钱也想进去蹭到一个角色。
沈乌怡没想过自己能成功竞选上,结果出来之后,文姐小丁她们发来祝贺,程承深也发了一条。
签完合同,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怕自己配不上剧组的选择,明明有那么多顶尖演员,偏偏是她挤了出头。平导也没明着表达过对她的认可,态度轻淡,只有程承深一直力说她是自己想要的女主角。
由于《密信》的题材类型,在正式进组之前,要进行剧本围读和集训,训练整一个月,把形体和发声方面尽全力地贴近角色,打戏上有很密集的动作训练。
围读剧本时,大家一起揣摩角色,讨论人物的心路历程,在这个过程中大家有目共睹沈乌怡确实是一块天生演员的料子,而且能看出来她私下功夫做得不少,无论讨论到什么,轮到她总是有很多关于角色和故事的见解,内容很有深度。
到训练的后半阶段,除了武术动作集训,大部分时间是排练走戏了。
加上沈乌怡对事情能竭尽全力地刻苦用功,剧组不少人暗自赞叹,直言她未来不止于此。但沈乌怡为人谦逊,对剧组其他人毫不掩饰的赞赏,只说是戏的角色张力太好了,原著作者又很会挖掘人性,自己是拾人牙慧,其他的只能努力笨鸟先飞,不给大家拖后腿。
排练走戏期间程承深也来探过几次班。
但工作有时也不是那么顺利,集训的第二周,沈乌怡遇到了一个性骚扰的工作人员,当时时间很晚了,和文姐说了之后,那个人职位不小,处理还需要点时间。她意外的是,第二天竟然就不见那个人了。
文姐却说不是自己做的,她还没来得及去采取措施。沈乌怡没想太多,兴许是那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密信》官宣角色演员的时候,沈乌怡忐忑了一整天。
但看到自己粉丝的鼓励,她没忍住红了眼。
【继续下去走花路吧!撒花!】
【姐姐事业起来了!还会更好的!!】
【你的辛苦我们都知道[心][心],别怕,往后就是一片坦途啦!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
这样的留言还有很多。
原来她也有支持自己的人,还不少。
大家看起来都那么真诚地祝愿她越过越好,是那么诚挚的喜欢。
进入剧组集训的日子,沈乌怡偶尔看过热搜,边原有两次登了热一,均是网友偶遇他的照片。
分开的时候,她没有拉黑或删除边原,但也没有关注过。
一次也没点过他的头像。
这天,沈乌怡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她坐在熟悉的咖啡店,静静看着窗外。
雨声滴滴答答,空气潮湿,道路上不停有车鸣笛,行人雨伞互相擦过发出砰的声音,玻璃窗被雨滴用力地砸下,模糊成一片,人间乱纷纷的。
沈乌怡看了这场雨很久很久。
雨还在不停下,但变小了许多。
手里的咖啡也凉了,她低头摁亮手机,翻出上个月保存的那张,自己和边原唯一正儿八经的合照,宴会上两人形同陌生人,坐在一起,却连肩膀都不并一块。
沈乌怡神色平静,点下删除键。
在确认与否的按键,她怔了一秒,继续按下“确认”。
人生多的是风雨和锋利。
落得这一场热恋,连爱都属侥幸。
但雨会停,爱也会。
所以,我仍然祝你一切都好,永远不受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