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谱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十月底霜降一过,城市里刮起的风变得凛冽, 似带着刀锋。
电影《密信》的集训顺利结束, 中间有两天的休息,拍完定妆照就要正式进组。
沈乌怡的通告排得满,正好这两天休息,文姐替她挑着接了一个私人局的酒会, 里面不少人帮过她, 也能给她换换氛围放松一下。
这局酒会文姐说会有不少熟面孔, 好几个是《山月事》剧组的人,梁嘉祯也在邀请行列。
《山月事》杀青之后, 两人其实一直有保持联系, 沈乌怡不会忘本,每一个帮过她的前辈她都记在心里努力回报,可以说梁嘉祯是她的伯乐, 新世界的引路人。
过去那几年酸涩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演艺圈很多诱惑, 像走在雾蒙蒙的黑夜里, 只有演戏是那一盏灯。
不灭的灯。
所以即使现在有了从前未接触过的或好或坏的机会, 她仍坚持本心,努力做好自己,不过界。
两人都要去酒会, 于是干脆一合计,作为搭档同行参加。在车上沈乌怡和梁嘉祯笑着聊到自己集训期间的事, 有的糗有的好笑,梁嘉祯拍过平导的戏, 也给了一些建议她。
平导的为人极为严肃,喜怒不形于色,很难看出他真正的喜好,遇到不敬业的会直接开骂,有过骂哭人的经历,但只要好好拍戏就没什么。没人喜欢心思不放在正事上的人。
换好造型,两人直接去酒会现场。
豪华的宴会厅门站着服务生,微笑指引陆续进来的宾客。
沈乌怡身着抹胸修身礼服,粉色雪纺褶皱的裙摆层层叠叠,有珍珠和蕾丝点缀,腰侧是粉色蔷薇的设计,裙摆长拖尾,露出的肌肤白皙,乌眉红唇。
这件礼服穿在她身上似粉色的人鱼公主,美得不像话。
沈乌怡挽着梁嘉祯的手臂进场,宴会厅极宽敞,奢美的天花板挑高,许多着正装的宾客拿着酒交谈。
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恰好有一束灯光打在了沈乌怡面前的裙摆上,靓丽的长卷发散在肩后,一起衬出了耀眼的光芒。
没人能在这一刻收回目光。
沈乌怡笑着跟人打招呼,梁嘉祯低头看了看她,间隙放低了声音问她:“会不会紧张?”
由于挽着手臂,他们说话离得很近,此刻更像说悄悄话。
复出之后,沈乌怡还没参加过这种私人局酒会,倏忽一下这么多陌生打量的目光投过来,梁嘉祯怕她不习惯。
沈乌怡转过头,微微摇头,刚要开口说话,余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话语僵了半秒,很快自然道:“没有的,我很开心能和梁老师一起。”
这一路他们聊得很开心。
来这之前,沈乌怡想过会不会碰见边原,毕竟一个圈子,难免会撞到,所以此刻也有心理准备。
三米开外的宴桌,男人西装笔挺,身形高挑颀长,站在一侧,旁边围了很多人,但男人眼眸漆黑,深深的,面上漠然,气势依旧很强。
沈乌怡像看见陌生人一般,掠过,一秒没停留,收回了眼神。
宴桌旁,男人兴致索然,浑身似冷得绷着一股劲,眼睫淡淡垂下,在眼下投落小片阴影。
身侧的宾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的目光,于是嘴比脑子更快,想拍拍他马屁,语气欣慕:
“粉色礼服那位女士很漂亮啊,边神,你觉得呢?”
边原的新专MV首次有女主角,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应该算是融洽的。但一时之间这位宾客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未免失礼,只好用了代称。
毕竟沈乌怡的漂亮,在场有目共睹。
不少听见宾客这么问边原的人,也在等边原的意见。
大部分人觉得边原不可能那么肤浅,一张脸而已,漂亮是漂亮,合作过到现在这么久了,也没见过他们有什么消息。
边原神情冷淡,有些居高临下的,眼睫垂着,似是不感兴趣这个话题。
宾客的话拍了个空,其他人对他没回也不意外。
话题这么一打开,很快有人壮着胆子问边原:
“诶,边神,你这副耳钉挺好看的,哪买的呀?”
边原进场之后,很难不注意到他的变化。但一直没人敢开口提,用余光打量猜测。
男人耳垂上戴着的那枚黑色耳钉,低调又带着拽,在光下反射出光芒。衬得他的五官轮廓更加冷隽,凛冽。
一身黑色正装,却点缀上一颗新的黑色耳钉,叛逆感强劲,撞出挠人心尖的反差感。一眼看过去想停留又不敢停留,只能偷摸着看。
……
酒会进行到接近尾声,交流得差不多,沈乌怡弯着唇跟人抱歉失陪,为了不太失礼她从酒会中途忍到了现在,实在不行了。
梁嘉祯点点头,在她松开挽着他的手时,拖了一下她的手臂,替她理了理拖尾裙摆,更好走路。
沈乌怡快步走向卫生间的方向,廊道灯光蕴着暖黄,似打翻了橘黄的调色盘,整个从上而下地融进了廊道。她疾步走在其中,裙摆拖地,像身处上个世纪的油画里。
没成想,转角后两步,站着一个男人。
陌生又稍显熟悉的冷冽气息瞬间包围上来,沈乌怡脚步往后退,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
她抬起头时,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耳侧戴的黑曜石耳钉,闪着光。
很熟悉。
只目光触碰的刹那,指尖莫名有了股冰凉的感觉。她碰过,那枚耳钉同样很冷。
沈乌怡低声道了句歉,垂眸,眼神停留了几秒他穿黑色西服,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一截手腕也没露出,手背上青筋明显,衬得他拿烟的手指修长。
当即要继续往旁边走,下一瞬,男人伸出手臂,拽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竟是微热的,热度缓慢蔓延,他手背腕骨那颗痣径直撞上她突出的青色血管。
边原含着烟,头颈微低,看着沈乌怡想要躲开的动作,喉结缓缓滚动。
酒会上她和梁嘉祯姿态多亲密。
沉默的两秒似过去一个世纪。
“晚上怎么不吃东西?”
边原声音沙哑,开口之后,明显连自己都怔了一下,喉咙涩得厉害,那么多话,没想到溜出口的是这一句。
今晚她穿得很漂亮,像绮丽的人鱼公主。
但显而易见,她瘦了许多,脊背很直,纤细的肌肉更加紧实。
似乎轻到让人担心她下一秒会不会被裙摆绊倒在原地,她的步伐却始终轻盈。
沈乌怡目光顿住,她手指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蜷了下。
视线交触,边原的瞳仁深黑不见底,清晰地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似是要低头逼近过来,呼吸的热度很近。
沈乌怡下意识屏息,还没说话,边原身后有人在叫他,她趁机躲开了他的动作,面上仍带着轻微的笑意,礼貌地跟他道了声别。
然后快步走向前。
沈乌怡的拖尾裙摆拂扫过他的裤腿,腰侧那枚蔷薇轻碰过他的手背,泛起涟漪。
一步也没回头。
边原直起身,喉头的那股涩意汹涌,用力滚了两下喉结。
唯有嘴唇叼着的那根烟,给他传递甜味。
他看着沈乌怡清瘦挺拔的背影,两个月的时间,她的气质很明显有了转变,即使是微笑,也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但或许只是对他。
身后的谢明言走上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了沈乌怡迅速离开的剪影。
谢明言见他叼着一根香烟,没多想,肘了一下他,“给包烟。”
边原把烟盒随手抛过去。
谢明言低头一看,啧了声:“怎么着,你最近真爱上这种甜烟了?甜甜的有什么好抽的?”
他最常抽的就是黄鹤楼和万宝路,这会儿抽不到反而有点心痒。
边原风轻云淡呼出一口烟雾,一个眼神没给他。
谢明言叹了口气,行吧,他不抽,替边原收着,见边原目光仍看向前方,也跟着随意瞥了过去,脑海里却莫名冒出前不久的记忆。
边原这几个月私下魂不守舍的,以前没个正形是没个正形,但状态分明不一样,身为朋友都能感觉到。
有时候叫他出来玩一局,叫个七八次才能叫出来。
甚至有两次谢明言还是看了热搜才知道边原竟然跑去了申城。要不是被人偶遇了拍到照片,他都不知道边原那两天叫不出来玩的行程。
前不久终于把人叫了出来,老秦也在,第一个憋不住,说了最近的烦恼。
老秦回国后,前段时间玩得厉害,但遇到了个姑娘,自己还挺喜欢的,结果眼见快成了,那姑娘居然是有未婚夫的。
跟人把话问清楚之后,才知道那姑娘有次误会了他脚踏两条船,然后就回去相亲,有未婚夫了。老秦近期一直愁怎么把人追回来。
无奈经验不足,就没正儿八经追过女孩儿,想着来问谢明言这个花花公子,还能有点办法。
谢明言托着酒杯,哼笑出声,混不吝地含着酒,笑道:“啧,你这经历这么坎坷啊。”
“少落井下石了。”老秦说,又催他。
“既然人家都有未婚夫了,那你就……”谢明言顿了顿,“也移情别恋?”
“……”
“行行行,”谢明言笑得不行,“老秦你追人就好好追,别那么闷就行。”
谢明言笑完,转头想继续调侃两句,嘴欠得不行,却看见了边原露出来的那截耳钉,在灯下亮闪闪。
先前包厢环境暗,也没人注意到。
“操,你从哪弄出来个这么骚的耳钉?”
“……”
但没声音回他,只有略带伤感的背景音乐环绕响着。
老秦意味不明笑了下,拖他下水:“指不定也受了点什么情伤吧。”
不得不说这枚耳钉是真适合边原,把他身上那股拽劲衬托得淋漓尽致。
谢明言三两手指落下随意敲了敲膝盖,又把话题扯回到老秦身上,给了几个建议,说完他烟瘾上来了,扭头找边原要烟,结果抛过来的居然是煊赫门。
一种微甜的烟。
上次他误抽过一次之后,谢明言就决定把这种烟终生拉进自己的黑名单。
“你还喜欢这种甜的啊?”
边原手里把着打火机,火苗窜起,咔哒咔哒的好几声,轮廓浸在忽起忽灭的火光里。
谢明言以为听不到他回答了,下一刻,边原低低嗯了一声。
甜是很甜。
但会让他想到和沈乌怡接吻的味道。
等他们聊得畅快,酒也喝上头了,边原偏过头,冷不防地问了谢明言一个问题。
谢明言的酒劲瞬间清醒不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他听得很清楚,边原刚才说的就是那句话。
——“是不是我做错了?”
边原今晚喝得最多,谢明言低头看他,却看见边原手边放的手机,上面没熄屏,还留在两个未拨出的电话界面。
兄弟这么多年了,生平第一次,听见边原能把这种问话出口。
联想到刚才边原心不在焉的状态,以及这段时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似乎全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谢明言毫不犹豫嗤笑出声,唇角上扬,语气有点幸灾乐祸:“你他妈栽了。”
“……”
边原眼睫垂着,脸陷在昏暗里,手里还在玩着打火机的火,不知在想什么。
“你现在到底什么想法?”谢明言问道。
边原缓缓滚动喉结,桌前鸡尾酒的泡沫溢了出来,酒精滚过的地方莫名灼烧,刺骨的烫。
心口某块地方长了根软刺似的,烫得微微发疼,又痒。
什么想法?
就觉得,她不在,挺没劲的。
第32章 三十二谱
谁知, 谢明言连连啧声,“你栽了。”然后又说了很多劝的话。
边原眼皮低着, 舌尖抵了下, 直接朝他竖了个中指。
谢明言后背一靠,笑道:“来吧,今天爷就做一回你的知心哥哥,有什么尽管问。”
“……”
边原咬着那根烟, 静静抽着, 懒懒淡淡瞥了一眼谢明言, 却没再开口。
那股萦绕不清的发闷感一直缠着他。
连带着心口那根软刺,根本摆脱不掉。
那天几个兄弟本来要玩个通宵, 只有边原一个人先走了, 没和他们玩到那么晚。
可真正回到家,边原却觉得,还不如窝回包厢里。
至少不冷清。
冷不丁的, 软沙发往下陷落出阴影, 边原靠着沙发, 仰起头, 喉结在没开灯的客厅显得尖锐, 缓缓滚动。
发烫的软刺感仍旧刺着他, 喉间一阵干涩,好半晌才咳出沙哑的一声。
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弱的光芒。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没动过的那个未成功拨出的电话。
边原手肘抵着膝盖,许久未动作, 头倏然冒出眩晕感。
手机屏幕熄灭,再次亮起时, 映亮了他手腕处那截纹身,他用拇指随意搓了两下, 心头跟着一阵滚烫。
而后,抓紧了手机,头往后仰在沙发上。
他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有没被雨淋到。仅此而已。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边原起身去翻橱柜。
里面还有一袋沈乌怡以前留下来的药,包含了醒酒药。
倒好了水,嘴唇里还咬着那根烟,舍不得放下来。
半晌,边原低头拿出一盒醒酒药,烟雾弥漫了视线,他把药放了下来。
这盒醒酒药过期了。
边原掐灭猩红的烟头,端起水喝完了,原本热腾腾的水早已凉了大半。
许是拿药的动作,边原随手拎起药袋时才看见不知何时掉出来的那张便签,夹在了两个药盒中间。
上面是沈乌怡留下的字迹。她很了解他,每种药都贴心准备了两盒限期不同的,确保他想吃药时能吃上,还特意标注了胃药和退烧药。
他食指压着字迹右下角的那块“照顾好自己”。
边原黑睫低垂,浑身冷冷淡淡,借着那丁点的月光,捏着那张便签纸走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懒得再去热水,他直接硬生生吞下去药,边原看着漆黑的夜,很忽然地想到之前和沈乌怡一起看过的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连药也是她留下的。
边原很少有戒不掉的瘾,只有那天,一个人抽完了两三包的煊赫门-
参加完私人局的酒会,沈乌怡行程再次忙了起来。
正式开机之前要拍定妆照,为了保证良好的状态,沈乌怡睡得很早,没有去想别的。
关系已经回位了。
只是单纯一次偶遇。
第二天是拍摄定妆照,沈乌怡提前很早去到现场,但平导和连晁星竟然早已到场,两人看起来聊了有一会儿的天了。
连晁星是《密信》的男主演,比沈乌怡大两岁,却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实力年轻男演员,圈内知名度高,现在就缺一部冲奖的电影稳固自身。
进入准备拍摄的状态,平导要求特别高,调整了三次造型,换了好几个角度观察,但总觉得沈乌怡差了点什么。
平导站在摄像机后,眼神情绪沉着,沈乌怡的状态是行的,但展现出来的模样总觉得不够刚硬、坚毅,还是太纤细,而且人的第一眼总会聚焦到她过于艳丽的五官。
角色的张力反而被压在了她的容貌下,没有凸显出来。
最后,造型师拿着剪刀咔嚓几下,把沈乌怡的长发剪短至肩头。
沈乌怡的短发一出现,配上完成的妆容,想要的感觉瞬间对了。平导难得的唇角带了一点笑意,看了看表,耽误的时间不多,很快又投入到严肃的拍摄中。
肩头的短发总会随着动作或风若有若无地刺着脖颈,沈乌怡全程绷紧头皮,一点不敢掉链子。
好在她和连晁星在集训期间就培养出了些默契,配合得还算顺利,但也磨了很久。
最后结束出来,已经远远超过了饭点。
平导留在现场继续盯工作人员修图,连晁星绅士地提议一起出去吃个晚饭。
沈乌怡本来想拒绝,小丁后半夜家里有事情,结束前她就让小丁回去了,但现场还有许多员工,不好让连晁星当众下不来台,于是自己一个人上了连晁星的车。
两人吃完饭后,沈乌怡真诚地道了谢,集训的这段时间连晁星帮了很多忙,接下来还要一起共事几个月,距离太近太远都不好。
她正要笑着道别,连晁星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很快松开:“现在这么晚,我送你回去。”-
一辆黄色跑车驰过,停在景悦花园前。
沈乌怡解开安全带,转头跟连晁星温声道谢:“今天太麻烦晁星老师了。”
之前她跟着别人叫连晁星连老师,但他正色要求大家叫他晁星老师,听起来更亲切。
连晁星本人私下的状态和入了戏之后完全不一样,比较松弛。
沈乌怡关上车门,下了车之后,入了夜空气中的寒冷湿气瞬间裹了上来,密不透风,她今天穿得比较少,不自禁地哆嗦了两下。
走出两步,身后的车门忽然一响。
很快,她的步伐被人掣肘住。
连晁星伸手拉住她,这段路进小区里面还有段距离,她就这么走进去会冷坏的。
沈乌怡错愕回头,连晁星的轮廓是属于硬汉类型,五官端正有棱角,低头这么看人的时候眼里的笑意不遮不藏,大大方方的。
连晁星眼底映着她的身影,不禁伸手碰了下她的发顶,沈乌怡没躲开,而后,他伸手把大衣脱下来,轻抖了两下,上面还余存他的体温,反手披在了她的肩头。
“进去吧。”连晁星笑道。
大衣一披上,那些灌进来的风瞬间被挡住,暖呼呼的热感,但带着一股陌生味道。
沈乌怡回神,想把外套拿下来,却被连晁星动手压住,“我一会儿就上车了,你下次还我就行。”
连晁星说完,挥了下手,转身拉开车门,里面的暖气源源不断冒出来,他没急着上车,想等沈乌怡进去。
再推脱下去,场面会难看起来。
但沈乌怡也不想给共事的男主角暧昧的错觉,她站在原地认真朝他鞠了一躬,眼睛闪着潋滟的光,客气地笑着道谢:“谢谢前辈晁星老师。”
回去的路上,路过的一栋楼路灯坏了,工人还在修,偶尔一闪一闪的。
夜晚静得只剩风的声音,夹杂不太明显的树木交错发出的细碎声。
沈乌怡披着那件略显沉重的外套,往前走了一小会儿,突然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横了过来,把她扯到自己身前,背用力抵上了昏暗的墙面。
眼前狭窄的视线受限,只有男人逼近的黑色身影,手臂还被牵制。
心跳陡然变快,还没挣扎,男人身上的熟悉冷冽气息扑面,她整个人被他禁锢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
男人单手抵着她,直接把她压在身前,难以动弹,手掌碰了一下她的短发,指尖还有前不久掐灭的烟草味。
沈乌怡肩头还披着另一个男人的外套,一股陌生的气息。
他低头逼近她,呼吸落下,膝盖抵住她的腿,似很亲密。
沈乌怡躲不开,头偏了过去,看见他背部肌肉隆起,颈侧的青筋冒出,她被他压得死死的。
再怎么放轻,鼻息间全是涌过来的他身上的味道。
很慢地吞了两下喉咙,想要开口说话的下一刻,男人凑近贴着她的脸颊,热气拂红了她的耳垂,先打破了寂静,他嗓音低冷,透着微微沙哑:
“你的新欢?”-
“啪”一声,屋内的灯应声亮了。
沈乌怡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时,心跳仍在猛烈地跳动。
离开前多瞥的那一眼。
边原郁黑的眼眸,睫毛压抑地垂着,没情没绪。
话没有说到两句,就散了。
沈乌怡倒了杯热水喝,挥散了脑海里持续的画面,躺回去的时候左手随意一捞,本想把小猫顺手抱起来,但触感不太一样。
是从角落掉出来的奶白色jellycat玩偶。
刚刚才努力挥别的人,现在又冒了出来。
这个玩偶,分开之后她就放到了杂物箱里,兴许是没盖好盖,小猫玩的时候弄了出来。
目光触及的一晃眼,仿佛回到了边原最初送她玩偶的那天。
很难不触景生情。
沈乌怡勉力提了一下唇角,双手握着那只玩偶,看上去还是很新,手感柔软。
就好似,一切都还停留在过去。
但只是错觉。
沈乌怡站起身,垂眸把玩偶塞了回去,这次让玩偶背过了身,压在最底层。
不知为何,似乎看见玩偶正面的盈盈笑脸,她就会不忍心了。
收拾完,沈乌怡莫名停在了镜子前。
从定妆照拍摄途中至今,她一直没有机会仔细看看自己剪的短发。
长至肩头的黑发将眉眼线条更加凸显,乍一看,气质清冷了许多,眼神里多了一种东西。
沈乌怡抬手摸了一下柔软的发丝。
或许就是导演一直强调的坚毅,坚定而不受影响-
11月2日,《密信》正式开机,沈乌怡进组。
剧组在本地拍了两天,很快转场到外地,前期的大部分场景布景都在那座城市。
开机之后,剧组挑了月初的一个吉日,发布了电影的定妆照。
平焰导演的热度业界无人能比,况且还有连晁星这名实力演员,定妆照一经发布,剧组宣传还未有其他动作,即刻便冲上了热搜。
定妆照中,连晁星面无表情盯着镜头,眼神很狠,肌肉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能突破手机出现在观众面前,连呼吸都会被狠狠遏制。
后一张照片,是短发的女主演,眼神同样凶狠,拿着枪对着镜头,下颚线清晰上扬,唇角抿直,肩骨的一根头发顺着风黏在了她唇角,表现力意外的没落下风。
但很快有网友惊讶地认出这是沈乌怡。
妆发一换,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
《密信》这阵容,平导圈内赫赫有名,连晁星也有不少拿得出手的知名代表作,原著作者云归更是金牌推理小说家。
配合到一起,无疑是顶配的。
可女主演沈乌怡却是鲜少有人认得的名字,唯一能挂上钩的仅有今年出过镜的边原MV,而《山月事》杀青没多久,沈乌怡竟然就能拿到如此好的大制作,很难说不是作为她复出噱头的垫脚石。
本来热搜广场上还有不少夸定妆照女主的言论,扒出女主演过往后,舆论瞬间扭转了,铺天盖地的怀疑,黑子跟着冒了头。
微博广场乱成了一团。
事况继续发展,没想还有来搅局添乱的手笔——从天而降的新热搜,狗仔趁热爆了猛料,夜晚小区前连晁星把外套脱下、披给沈乌怡的动图,两人姿势亲密,似毫不避嫌。
#连晁星沈乌怡疑似恋情曝光#
#密信疑似定情!#
一举登上热搜前列,并着《密信》定妆照的那一条。
【这位姐有什么实绩吗?笑死人了,能拿得出手的就八百年前烂谷子陈作吧,杀青了的《山月事》也是使劲逮着梁嘉祯一个人蹭,我的天没人嫌她烦??】
【什么烂谷子陈作,别不懂就瞎说,《卧云》放到现在也是很惊艳的好吗!】
【一个月多少个热搜了?路人都看不下去了,觉得烦+1】
【资本这么捧这姐?除了脸还有什么??】
【u1s1,沈乌怡在边原MV里的表现力还是挺不错的,没必要一概而论。】
【全都在给沈乌怡造势啊,平导这次这么不挑吗,无语!】
【沈乌怡在干什么啊?!想炒cp也没这么炒法吧,才刚刚开机就迫不及待绑在一起了,呵呵,连晁星你也是见色起意!】
【楼上放屁,连晁星明明就是绅士风度,天冷披个外套也要想多[滴汗]】
【没人觉得沈乌怡根本撑不起这个大制作吗,到底凭什么拿下的女主角,服了。】
【我也觉得,《密信》女主选角和原著粉想象的差得也太大了吧?她能演好吗,能不能接住连晁星的戏都难说,我看平导绝对要滑铁卢了。】
【难道就我觉得连晁星和沈乌怡这两张动图还挺好磕的吗?帅哥美女很养眼啊!】
【雀氏,挺好磕的呀,而且都是一个剧组的演员,真没必要吵。】
……
各式各样的评论,应接不暇地涌在广场,热度不断往上升。
但很快,有关沈乌怡和连晁星的热搜tag被降了下去,跌出热搜榜。
沈乌怡进组后一直很忙,刚开机有非常多事要去做。而平导不言苟笑,要求极其严厉,有时一个场景要拍一整晚,力求完美。
得知热搜的时候,沈乌怡已经连轴转了3天,休息却只有7个小时。
沈乌怡短暂歇了口气,晚上十点多下了戏,小丁拿着手机欲言又止。
热搜已经发酵了一整天。
沈乌怡朝小丁笑了一下,很轻浅的弧度,但在她的脸上显出几分意外的清爽,短发的观感十分异于长发的她。
“怎么了?”沈乌怡温声问。
小丁把手机递了过去,沉吸了口气,简单说完后小心地瞥沈乌怡的反应。
沈乌怡眼前有点晕,她拉着小丁找了块椅子坐下,知道这事儿后,只是怔了一会儿,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反而宽慰起小丁来。
还没多说上两句,沈乌怡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
她转头,程承深还没有离开,穿着白衬衣,推了一下金丝框眼镜,就近坐下。
早上开拍之前的间隙,大家围在一起讲戏,沈乌怡卡在一个细节无法推进,可情况不好明说,她自己能处理好,就是欠缺了一点自然转换的情绪。
正好程承深早早来探班,在现场竟先发现了沈乌怡的问题,噙着笑和她低声讲戏,抛的头也很巧妙,程承深只引问了她一句:“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没想到程承深现在还没走。
程承深透过镜片看了一眼沈乌怡亮着的手机界面,语气平平稳稳:“沈小姐看热搜了?”
沈乌怡慢吞吞点了头。
热搜发酵这么久,剧组也忙得很,没人在间隙告知她这件事。
里面铺天盖地的谩骂,各种各样的猜测,压根不敢多看,生怕会喘不上气来。
沈乌怡垂眼,心头莫名咣一下,呼吸有些挤。但身旁的男人叫了声她。
“沈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密信》的箴言吗?”程承深声音浑厚缓沉,顿了下,这句话是他多年奉行的人生准则。“不要被他人所定义。”
“自己是什么样的,只有我们自己能决定,别人说的都不算。”
总有人想掌控你。掌控你的人生,掌控你的所有可能。
但此刻,沈乌怡莫名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男人摸着她的脸,拂去她的眼泪,告诉她:
——“你的坚持没错。保护好这个沈乌怡。”
以及他弹着钢琴唱了首歌。
——“沈乌怡,你怎么样都很好。”
“……”
其实定妆照发布前,她就预料到了现在的舆论,她可能会遭受到非常多的怀疑。
怀疑,是这世界上最容易、最不费力气的事情了。
不论是来自别人,又或来自自身。
不光是这些网友的舆论,片方的怀疑她也承受过。
集训一开始,制片人毫不避讳提及她过于纤瘦、没有太多力量美感的身材,认为这样完全不适合《密信》剧组,而且样貌也过于出众,不符合最初拟定的选角要求。
后面第二周该制片人趁夜深混进了酒店同一层,差点对沈乌怡实行性骚扰,那晚她吓得拿着刀躲在门后面,一整宿不敢合眼。但次日,文姐还没去采取措施,制片人的人影莫名彻底消失在剧组。
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偶有冒出的讨论也丝毫不避讳她本人。
有时候,沈乌怡反倒感觉身上压的重担会转化为脚下炙热的风火轮。也就这么一路走了过来。
至少现在有地方能给她使劲。
“你的短发很好看。”程承深微笑道。
沈乌怡弯着眼笑起来,跟程承深由衷地道谢,似乎从认识起,每一次程承深都坚定地支持她。两人隔着半臂距离并肩坐一起,程承深抛话题完全不尬场,也顾到了小丁,三人聊得很好。
结束最后一个话题时,程承深似是不经意道:“我最近在准备新书,以后有空可以聊聊。”
沈乌怡点头,笑着答应。
热搜这件事像一个小插曲,没有太影响到沈乌怡本身。
剧组仍在马不停蹄地拍摄,第二天是一个吊威亚跳楼的戏,平导拍了三个小时,四五条,每一回沈乌怡竟都能保持情绪状态,瞬间入戏,摄像机精巧地捕捉她和连晁星的身影。
这一场戏并不好表现,吊威亚状态很难保证肌肉自然,但连晁星一向戏稳,沈乌怡的表现同样让人意外,眼前一亮的意外。
又连轴转了两天,剧组要转场进山,在山谷里拍一幕。
沈乌怡硬撑着跟进去,山路蜿蜒坎坷,抖得让人直想吐。
下车后她拎着塑料袋吐了十分钟,面色发白,手指有些无力地抓着旁人递过来的矿泉水,整理完后赶忙跟了过去。
山里一到夜晚凉气飕飕,沈乌怡拍到一半后知后觉身体起了高热,玩命拼了这么多天没怎么休息,人又不是钢铁,前两天就有些不适,但拍摄地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想耽误大家进度。
沈乌怡一直撑到结束,小丁陪在现场眼睛快打起瞌睡了,拍完夜戏出来,沈乌怡身体早已热得不行,极其滚烫,眼前还一片晕。
夜宿的酒店在山外,沈乌怡下车后没忍住吐劲,在酒店后门吐得昏天暗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无。
整个人肉眼可见焉焉的。
小丁着急得不行,过去想拉沈乌怡起身,带她上医院,无奈她一个人的力气太小,实在提不动人。
正着急得想哭出来,小丁手抖地掏出手机想找人求助,这几天她是看着乌怡姐拼过来的,睡眠时间几乎没有,因为下了戏之后乌怡姐又要自己努力多下功夫,不肯松懈。
小丁摸了一摸沈乌怡额前的温度,烫得她即刻反手缩回来,更是着急了。还在摁着发抖的手指,想使力打开通讯录,眼前忽然一暗。
一道颀长而有力的高挑身影走近,倾身用水替她擦了擦沈乌怡的唇角,拧紧了矿泉水瓶盖,而后伸手毫不费力地直接抱起了地上的沈乌怡,托着她的膝弯。
“边、边……”小丁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结巴。
男人目光没有停留,薄唇抿直,身上明显裹着凛风,只是抱着人的手收力很紧,长腿两步便到了黑色车门旁,凌厉流畅的下颚线清晰,没等他示意,小丁迅速反应过来,坐上后座。
沈乌怡被人很轻地放了下来,系好安全带。
后脖颈处一片滚烫,烫得明显发红。
车尽量平稳地急速开到了医院门口,小丁在后面一边担心,一边偷偷观察驾驶座的边原。
上车之后,边原给沈乌怡盖了一张毯子,还半拧开了一瓶新的矿泉水放到她手边,途中时不时托一下她往旁边滑落的身子,动作意外的轻。
小丁嘴巴都要忍不住张大了,但硬生生忍住。
这个边原……
和她往常接触到的那个冷冰冰的人,完全不一样。
抵达医院,沈乌怡清醒了七八分。
沈乌怡扶了一下自己有些晃悠、烧得不轻的脑袋,扭头看向边原,出口的声音极其无力,若不是环境寂静,差点捕捉不到她开口过的痕迹。
她说:“谢谢。你回去吧,我和助理可以的。”
说完,沈乌怡拉着小丁的手,半牵半扶的,走到了急诊科。
急诊的深夜不算冷清,三两人走来走去,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沈乌怡听得十分催眠。
小丁陪着她打了一整晚的吊针。
好在第二天沈乌怡的戏份是在下午,路程上不会耽误。
沈乌怡闻着消毒水味,轻微吸了下鼻子,抬头看着盐水瓶,心口和腹部莫名都空落落的。
小丁以为她快睡着了,冷不丁的,沈乌怡声音很低,而且很哑:“别告诉文姐。”
这次意外是她没调整好自己的时间。
而且文姐最近似乎在替她接洽一个通告,忙得不行,既然是能解决的事儿就不用让人多操那份心了。
小丁愣了一下,随后鼻子不禁酸了起来,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乌怡这才闭上眼入睡,四肢和心脏沉甸甸的,直直拽她进了梦。
她整宿的睡眠不是很好,似是梦魇了,醒来的时候出了遍身的薄汗。
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她缓了缓神,手指恢复知觉,靠在病床上表情有些茫然。
没记错的话,昨天应该是在急诊厅打吊针,但一整夜睡得昏沉迷糊,意识很浅,沈乌怡转头,想找手机,身子一偏却闻到了若有似无的气息。
淡淡的气息冷冽,像薄荷,又像冷杉味。
沈乌怡动作间明显感觉到身体轻盈许多,脖颈与关节也不沉重了,她拿起手机抬眸,看见VIP病房窗外的长椅坐着一道黑色身影。
下一刻,助理小丁推门走了进来,长椅上那道黑色身影似是她的错觉。
小丁提着早餐进来,递给沈乌怡后便在旁边收拾行李,有些欲言又止。
早餐是她爱吃但很久没吃的艇仔粥。
最后还是来VIP病房收东西的护士笑着跟沈乌怡说:“美女,外面那个大帅哥守了你一夜哦!”
沈乌怡心口一跳,喝着粥的动作一顿,明显怔神。
另一个护士边收边忍不住道:“而且他轮廓跟边神有点像啊,果然帅的人都是相似的吗?”
耳边护士还说了些什么,沈乌怡眼眸垂着,抿了抿唇,帽子遮住了她的神情。
往外走的时候,小丁终于开口,见沈乌怡的表情,她点了下头,承认护士刚刚说的。
昨晚沈乌怡发烧高热打吊针,边原陪了一夜。
一步没离开。
病房是他抱着人进去的。
早晨的新鲜淡粥和热水也是边原带来的。
但小丁没说那么多。
沈乌怡走到外面,正好看见男人还等在医院门口外,没走。
撞上目光的刹那。
她用力抿了抿唇角,眼眶热了一秒,很快平了下去。
边原穿着一身黑色卫衣黑裤,头顶同色棒球帽,露出笔挺的鼻梁往下的半张脸,身形挺拔,单手插着兜,微低着头在抽烟。
似是察觉到了,边原偏头,看了过来,视线相撞。
暖洋洋的晨光洋溢,他冷隽的轮廓浸在其中,模样仍漫不经心的冷淡,没有被阳光融化去半分。
边原抬了一下棒球帽,而后抽着烟走向沈乌怡,快到面前时,他随意抬手拿下烟,掐灭了。
沈乌怡视线停留在他眼下投落的那片睫毛阴影。
不知沉默了几秒,她鼻息再次久违地裹满了密不透风的冷杉味。
两人似是在对视中暗自较劲。
迎着两人侧面吹过来的风陡然冷涩,一地的树叶簌簌落下。
“沈乌怡。”边原眼皮瞭起,先打破沉默,嗓音很沙。
然而话音落下后,沈乌怡抿着唇,移开了视线,赶在边原继续说的前一刻出了声。
“我先走了,”她顿了下,“你也早点回去。”
没再多的停留。
沈乌怡转身走了,背影齐肩的发丝飘动,走得很快,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流中。
第33章 三十三谱
剧组在山里的戏份不多, 连轴转了两天之后,沈乌怡这天的拍摄时间松了许多。
沈乌怡上午不需要拍摄, 来到片场, 拿着剧本观摩其他前辈的表演,现场的气氛比较严肃,工作人员和群演的聊天声放得很低。
现场的演员无一例外都是资历极深的,但拍到中场休息之前, 平导看其中一个饰演重要配角的演员始终无法完全入戏, 表演痕迹过重, 平导喊咔,横着脸直接把卷起来的剧本摔到地上, “叫只狗上来演都比你好!”
那名不在状态的演员瞬间白了脸, 鞠躬道着歉。
没人敢说话,也不敢上去触这个霉头。
中场休息时,沈乌怡看到旁边有个女孩捧着手机轻笑, 和周遭的人不一样, 她低头看着剧本, 过了两秒, 女孩还在边笑边和旁边的群演聊天, 于是她多看了一眼。
女孩离她的距离很近, 只是抬头的一瞬间,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入了眼帘。
画面上,是边原的专辑《Tournesol》MV。
正好播放到后面部分的飙车, 女主角拿着一束花坐靠在男主角身上,紧紧抓着他的鼓起来的衣摆, 黑头盔,白裙子, 塞纳河街道,蓝天,朝阳与白鸽子。
机车一侧,夹在手心和男主角腰后的花被疾风吹得不停往后扬,灿烂的颜色。
沈乌怡怔了一秒,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她竟然到现在还记得花瓣刺到手臂的触感。
“你还在看这个MV?你真的好喜欢边原。”
女孩笑着点头:“对啊,每天看一遍给自己打打气!”
“那你有没有看他最近的热搜,说是会参加新年盛典颁奖,都已经有不少人提前买好年底飞伦敦的机票了。”
女孩叹了口气,“看是看了……”
沈乌怡低下头,专心看剧本,不再多听有关于边原的更多消息。
休息时间快结束时,片场慢慢多起了声音,沈乌怡放下剧本,动手捶了捶脖子。
“我就跟你说,你那个表情肌肉应该这里牵动上去,不要用苹果肌发力。眼神也要到位,电影是什么艺术,行为艺术,你的肢体这些全都要跟上,我不用藏私,下一场戏你……”
听到一旁有较大的交谈声,她转过头去,看见光头男人卷着剧本,在给之前那名不在状态的演员讲戏,比划得很起劲。
光头男人是圈内比较有名的老前辈了,跑了十几年龙套钻上来的,看起来比较热心。
接下来开始的第一场戏是沈乌怡和他的对手戏。
导演最初讲过一次戏,场记走过来,但导演叫停,先提前再来一遍走戏。或许是受到上午拍得没那么顺利的影响。
沈乌怡的戏份不止要和连晁星对接,还有很多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这场就是沈乌怡和光头男人单独的,时间不长,但情绪胶着很细密,是电影剧情的一个重要悬念点。
走戏的过程气氛莫名微妙,平导说完就让到一边弄机位,光头男人转头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导演,轻啧了一声,指了下沈乌怡的脖颈,“你刚刚不该这样,微表情能更突出一点吗,尤其是这里的血管要努力张一下,呼吸感才会更强。”
沈乌怡微微抿住唇,可是这一幕镜头要的感觉更静,环境和对话才更重要,太重微表情会有些喧宾夺主,画面也不好看。但她点点头,没表露出情绪,温声道了谢。
光头男人还在不停说,后面场记一来,他睨了沈乌怡一眼,丢下最后一句话:
“要不然等会你接不住我的戏。”
不知为何,沈乌怡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点轻蔑,毫不掩饰。
这场戏拍完,不出光头男人所料,平导又让切了一遍重拍。但这一幕戏就是要切两个角度呈现最终效果,无关NG,导演也没发火。
总算结束的时候。
光头男人接过水,斜眼扫了沈乌怡两眼,摇着头冷哼:“还是太年轻了。”
走远了还能听到光头男人和其他人的攀谈声。
“有些人啊,只会玩流量那一套行不通的。”
“……”
一直拍到将近深夜,沈乌怡上车都有些站不稳。
她按了一下膝盖,皮肤上很多淤青和细碎的伤痕,今天有一场打戏膝盖受伤了,行动不便,加上山区入了夜又冷又没有热水提供,现在她关节冷得僵疼。
下了车,小丁先回酒店。
沈乌怡看着夜幕,沉呼出一口气,往前就近走进了一家7-11。
找了一会,没找到药膏,也懒得再去别的地方找,到收银柜台要了一碗热的关东煮。
等待间隙,安静的店里环绕着熟悉的声音,她认出是在放边原的歌。
她低下头摁亮手机,动作下意识点进了微博。
从上次热搜的事情之后,连晁星的粉丝看不惯她的作风,几乎攻陷了她的评论区,营销号也把她好多年前的料扒了出来,发了那张无人问津的路拍图。
中间或许夹杂着不少边原的粉丝,各种各样的声音骂得很难听。
所以沈乌怡没有登录过大号,一直在用小号翻看。
“美女,弄好了,您这边拿。”
“谢谢。”沈乌怡回过神抬头,弯着眼接过关东煮,手掌晃眼间热了起来。
走出便利店,她握着那碗关东煮取暖,因为膝盖受了伤,走得很慢。
路过一个身影时,沈乌怡借着帽子边缘的遮掩,看到那人右耳下一闪而逝的一枚耳钉,淡淡的烟草味,瞬息即逝的冷冽气息。
然后与男人错身而过。
明明已经往前走了好多步,沈乌怡很慢地停住脚步,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凛寒的深夜中,身形高挑挺拔,穿着一身黑,却能一眼把他和周遭区分开。冷白的手指夹着烟,略显懒散地微低头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缓缓冒出来又散开-
三天后,剧组在山里的拍摄结束了。
这么多天几乎所有工作人员全绷着头皮投入,平导注重效率的同时也有人情味,转站到城市之后便给大家放了半天的假。
沈乌怡睡了一整晚起来,面对半天假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突然得空喘两口气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平导在微信群里言简意赅地让大家好好休息,然后再专注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
跟着其他人回复完消息,沈乌怡退出聊天框,才看到连晁星三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连晁星:【乌怡,醒了吗?剧组几个人说去新街那边吃个饭,你来吗?】
沈乌怡起身,慢吞吞拿着手机进洗手间,给他回消息:【来的,要几点到?】
新街有很多网红打卡的店,装修和所处位置都很不错,人流也多。
但沈乌怡推开包间门,见到意外的几个人,还是怔在了原地。
再三的偶遇未免太巧了。
有人抬头笑着和她解释:“乌怡,来了?正好和边神碰上了,真是难得一次,平常想请都请不到,几个人吃不是吃。快进来。”
乐坛毋庸置疑边原的地位,圈内但凡懂点这方面的都无比敬重,那天赋实在无人能及。一辈子都难有这样一次机会,能和边原一起吃回饭,在座大多数人回家能和人吹到死为止。
况且,边原竟然也没什么架子,他们要签名也就给他们签了,神情淡淡的。
那人想到这,不禁笑得更欢,继续叫了一声沈乌怡:“哎?我记得你们还合作过,就年初发的那张专辑MV……对吧?”
沈乌怡下意识应了一声,眼神礼貌地掠过他们,抓着门把手,余光看见坐在正中的男人直盯着自己,还没往里走,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连晁星从身后走过来,胸膛撞上她纤瘦的肩膀,离得很近,连晁星收起手机,低头看她,嘴角噙着笑,推了下她肩膀,幅度很小,显得很亲密般,“在等我?”
两人挨得很近一块往里走,而后就近坐下,连晁星没坐之前那位置,极其自然地坐在了沈乌怡身侧的那个空位。
“晁星哥……”空位原本坐着的人,一回头看见自己的座位被坐了,但没敢说多,拿走了手机换到别地去。
谢明言眉宇轻挑,舌尖抵着上颚啧了一声,睨向一旁脸色冷淡的边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菜上来之后,沈乌怡坐的位置较远,不好伸得太长,正低头弄筷子的时候,陶瓷碗里突然放了块糖醋排骨,抬起头对上了连晁星的目光,连晁星挑了下眉。
身旁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夹菜小插曲,能出来吃饭的关系都不错,自然也没多忌讳,随口问了出来:“晁星哥,你和乌怡姐关系这么好啊?”
连晁星看了过去,无意间瞥了一眼仍旧一副冷淡模样却不容忽视的边原,谢明言倒是混得如鱼得水,连晁星笑了下,点头:
“那是你乌怡姐人缘好。”
连晁星神情认真,没人会不想对沈乌怡好的。连晁星是真这么想。
他知道网络上一些自己的粉丝对沈乌怡的攻击,还好,没有影响到自己和她的关系。
这顿饭吃下来,有些人是吃得淡而无味。走的时候,沈乌怡眼神都没多给旁的人一眼,温柔礼貌地互相道了别后,又和自己剧组的连晁星成双成对出去了。
谢明言瞥了一眼某人,狭长的眼眸全是笑意,“筷子要掰断了啊。”
边原睨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冷嗤一声,烟盒磕在掌心,叼了一根烟点燃,漆黑眼睫垂下,脸上投落出形影单只的阴影。
“哥哥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谢明言说,叫了边原一声,“刚刚人就在这,却不肯来你这边的空位,还吃了别人夹的菜,你就这么无动于衷?”
边原掀起眼皮,眼眸深黑浓郁,像一潭化不开的渊泽,“她没吃。”
沈乌怡确实没吃连晁星夹的菜,饭席上全程吃得很少,几乎没动过筷子。
谢明言啧了声,边原其他方面哪都好,怎么就感情方面开不上窍呢,但他沉了口气,想起边原的家庭和这么多年的生活,也对,对他们来说,爱确实是一项无法天生学来的东西。
“上回在酒吧,你是不问了我——,”谢明言拖着声,“说你有没有做错?”
半晌,边原的声音响起。
“嗯。”
谢明言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把打火机抛给他,打火机落到掌心的那一刻,耳旁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跟着落下,“你还能意识到自己错了?”
边原抬起眼皮,他的骨相优越,整体感觉偏冷,微微睨来一眼仿佛带着凛意,指间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环境中闪耀,语气不咸不淡地问:“怎么?”
谢明言抽了半根烟,不疾不徐地摁灭了,神情难得认真起来,“试问哪个姑娘能喜欢这样?以前老子就问过你和沈乌怡的事儿,你说没在谈。慈善晚会那次,你还让人当众下不来台,向初是什么人我不想评判,她好歹成年了,用不着在你身边像个菟丝花一样,有问题就报警也比你来得快。”
“说回你和沈乌怡,看着是喜欢吧,但连一个谈恋爱的名分都不愿意落实,说不喜欢吧,”谢明言嗤了一声,“装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清楚她在你心里是算什么?”
对于边原,现在首先就要弄清楚人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谢明言看得很清楚,但边原太后知后觉。
边原脸上映着明黄色的灯光,抬手把烟掐灭,喉结滚动了下,黑色碎发下露出冷白的前额,眼睫垂着看不清情绪。
谢明言转头,缭绕的烟雾扑面,“和姑娘谈恋爱,谈的就是一个爱,安全感,能抓到手里的实感,这些都没有那谈起来也挺没意思的。”-
西山院,别墅落着零星的灯光。
空旷而昏暗的沙发角,男人躺靠着,一条长腿屈起,微低头瞭起眼皮看手机,一身黑仿佛融进了身后的昏色,身形挺拔流畅,唯有手机的荧光在跳跃。
开车进别墅区的时候,边原清楚,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
同样,再没有人会等着他,捧着最真挚的心,情愿替他点亮一盏灯。
无尽的失落感汹涌而来。
边原抓着手机,想起这么多次的偶遇,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她似是一丁点都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装得陌生又自然。
仿佛一直以来两人就是这种点头之交。
边原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倏地,边原正准备丢了手机往楼上卧室走,周身的黑不再显得寂寥,夜色与他作伴,高挑颀长的身影一站起身就挡住了大片的光。
掌中的手机震动了下。
壁灯暖黄的光晕染在墙壁上,所及之处是无一例外的黑白灰。
边原立在这样的光暗包围中,懒散地低下头,手机屏幕跳出一个提示。
【微博:您关注的沈乌怡上热搜了。沈乌怡小号被扒……】
他的微博关注唯一一个是她。
点进热搜详情。
最近这段时间沈乌怡受到的关注愈来愈大,网络舆论压力很大,尤其是连晁星的某些粉丝,没有理智可言地一直逮着沈乌怡扒黑料,使劲黑她。
但沈乌怡根本没什么东西能黑,只有一些捕风捉影来故意扭曲造谣的,连晁星的部分粉丝却没轻言放弃,努力这么久,总算扒出了点什么,把沈乌怡的小号曝出。
这条热搜热度一直往上涨,冲上了前五。
沈乌怡的小号昵称是Mint Limeade。
边原眼眸动了下,这个名字是青柠薄荷水的意思。
这一刻,似乎撬动了一点他的记忆。
平常得闲时,他偶尔会自己做点饮料喝,除了咖啡最多就是青柠薄荷水。年初三月确定关系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做了一杯给她润嗓。
沈乌怡小号多的是一些分享歌的踪迹,发的个人博比较少。
其中有一条,边原认出时间点是他们一起去承福寺祈福的前后。
Mint Limeade:【希望他也有光。】
没有指名道姓,看着很平常。大部分人一掠而过。
……
再往前翻,百分之九十的微博竟然都是支持边原专辑之类的,时间早于去年圣诞,也就是说,在他们真正产生更多交集之前,她就默默做了这些。
网友没什么意外,边原的音乐和本人,几乎没人不喜欢。顶多能说沈乌怡梦想成真,和自己偶像合作拍了MV。
真正引起轰动的是,沈乌怡小号今年回怼了很多条边原的黑粉,言辞激烈地杠走大多数黑粉,很维护边原,且有理有据,怼得来她微博继续杠的黑子哑口无言。
这和沈乌怡一贯温和有礼的形象大径相庭。
于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冒了出来,全针锋相对指向了沈乌怡一个人。
边原手一松,微博自动回到了Mint Limeade的最新时间点。
最近一条分享歌的博文。
Mint Limeade:【“Outside its now raining,but Im a big big girl。”】
——《Big Big World》
边原喉结滚动,点了这首歌的播放键。
随后,悠缓而有节奏的英文女声响起,缓缓又温柔地唱着,仿佛唱尽了当初女孩没表露的那些情绪。
他认出这个日期,是他们彻底分开的那天凌晨。
……
这条日期下面,有一条只字的微博。
Mint Limeade:【她比我重要。】
……
还有一条博文,在八月末的某个夏天深夜。
Mint Limeade:【你不会来了,对么?】
附图是一张照片。
透过玻璃墙拍摄的昏黑的夜幕,朦朦胧胧的,只有一盏星荧的街灯。
边原记得,这天晚上,本应该他去接已经杀青的她一起过夜,但那两天他都在新西兰和人滑雪。
而她却孤零零落在盛炽的深夜,没有对他有过怨言,连说清楚分开的那天,她也是竭力克制、平静的模样。
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况且还意味着另一层意思,因为不在意,所以忽视。
边原没由来的喉间一阵瘙痒,干涩,舌尖死死抵着上颚,尝到了猩甜的铁锈味,眼皮半垂看着手机。
这些痕迹,全都关于他。
就像是,她的生活里其实早就隐秘地塞满了他。满到不能再满。
而他呢,又做了什么。
边原眼皮轻微地颤了两下,漆黑的眼眸沾上湿红,胸腔的情绪翻涌,喉间一阵发痒。
巨大的冲击感,强烈震击着心脏底部,细密的刺痛又酸麻。
他真就是个混蛋。
谢明言说他的话还说轻了。
边原手指力度捏得很紧,手机发来一声警告提示声,刺耳的音量。
他浑身像绷紧的弓,站在原地,低下眼眸,紧紧盯着沈乌怡小号最后一条微博。
是一张白纸上的字迹,一支笔压在上面,看上去像在剧本扉页写的。
字迹的笔锋凌厉,隽秀,又落落大方。
Mint Limeade:【后来,在寒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中间的休息结束后,沈乌怡再次全心全意投身到拍摄中。
剧组虽然偶有摩擦,但已经渐入佳境。
这天,沈乌怡拍到很晚,还有几个配角演员跟着一起,平导要求太严格,一直觉得这不是他们最好的状态,决心先到这,第二天晚上再拍一遍。
拍摄地点离他们住的酒店近,往酒店步行的路上,沈乌怡隐隐听见走在后面的几个人窃窃私语。
进度耽搁一晚,谁都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况。有人实在不满,把责任全推到了主演沈乌怡头上。
他们之间相处的氛围较为微妙,一个资历不深的新人就这么降到自己头顶,做电影主角,他们混了这么久反而却只能给这样的人作配。
尽管共事这么久,沈乌怡的确是极有天赋的人,入戏表演也很认真。
但看不惯一个人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沈乌怡走得比他们快一些,戴着渔夫帽,受过伤的膝盖骨莫名隐隐作痛,难掩疲惫地静静听歌走着。
走到酒店大厅,沈乌怡抬起头,看见那个浑身酒气的光头男人朝她走来,还直接出声喊住了她。
光头男人看着她短发飘扬下艳丽的五官,心中动了几动,中年的男人身体堵住了沈乌怡的前路,抓着她说话:“小沈,听说你今晚又卡住了?”
“……”
身后落后几步的那群人也走进了酒店,跟着停住脚步,想看这出闹戏。
光头男人双颊喝得酡红,也不管沈乌怡有没有回应,居高临下地,似是施舍般给出自己的建议:“实话说,你就应该多点观察生活,做做职业调查的准备,光入戏是绝对不够的。”
光头男人说着说着,忍不住上手抓住沈乌怡的手腕,“不是我说你,我认真给点你建议啊,你……”
沈乌怡想往后退,用力试图挣脱开,徒劳,面前的酒气愈来愈逼近,呛人又恶心。
身后却一个人都没来上前帮忙。
事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突然出现,青筋鼓胀,直接反手抓住光头男人握住她的手,然后甩开。
光头男人竟然整个人都被甩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醉晕得转了两下才找到平衡,好不容易站稳抬起头,刚想开骂,看清那人带着冷感的脸,顿时哑口。
而后,半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秒他和沈乌怡,触及男人冰冷的视线,他冷汗都快滴下来,醉意瞬间清醒,不断点头哈腰道歉。
站着的剧组其他人也不禁飘来窥探的视线,但碍于男人面容毫无遮掩的同时又格外冷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他。
沈乌怡感觉到身旁的高大男人身影,气息冷冽地裹上来,她克制住眼睛不热起来,冷静地沉吸口气。
等其他人走了,沈乌怡差点撞上男人的目光,低头的一瞬间,瞥到了一眼男人下颚线流畅分明,右耳那侧缀着的黑色耳钉,闪了下。
男人穿着深黑色上衣,黑色裤子,轮廓清晰,颀长的身形占据了她全部视野。
沈乌怡略微低着头,看着男人光裸的尾指,没有任何修饰,指节分明修长。
她低声道:“刚刚……谢谢了。”
而后,她丝毫无留恋,想往前走,开阔的大堂人影寥寥,只剩这一角的他们。
才走了两步,沈乌怡的手臂被男人拉住。
边原拉着她的手,动作很轻,只虚虚圈着她的手臂,等她回过头,撞上她琉璃般漂亮的眼眸,他喉结滚了两下,视线紧紧交缠着她不能移动,声音低沉沙哑:
“聊聊?”
第34章 三十四谱
宽敞的大堂, 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散发光芒,成串的风铃轻轻飘动, 撞出声响。
沈乌怡目光转向大理石前台, 这处安静得过分,甚至能听到风吹过的动静,拂得鼻间一阵微痒。
边原头颈微低,看着女孩不言语的面无表情, 他很轻地扯了下嘴角, 脸上的光斜落下, 映出轮廓深邃的影子。
沉默几秒,沈乌怡终于偏过头, 抬眼看向边原, 准备好的话语却无法立刻脱口,边原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挺括的立领上方露出半截冷白修长的脖颈, 拉链拉到一半显出里面黑色卫衣, 衣领似风吹的凌乱。
沈乌怡:“……那你先松开。”
边原垂着眼, 很快放开拉住她的手, 距离不远不近。
头顶的吊灯光芒明亮, 沈乌怡往后退了半步, 呼吸下意识松缓了,再次抬眸看过去,边原黑色碎发下的眉目黑且深, 单眼皮,眼睛狭长散漫, 周身透着淡淡却凌人的盛气,但此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孤影。
酒店一侧有处无人的露台。
晚风凉凉, 陆续有车疾驰而过的声音,沈乌怡才刚伸手拉紧外套,下一秒,边原的身影挡在了风口,没让过于凛冽的寒风再袭,她手指顿了下。
沈乌怡抿了抿唇,没看露台外灯火阑珊的夜景,也没看男人,静静闻着鼻间那股气息,似乎在等他开口。
边原漆黑的眼睫垂下,心底那块硬的发疼的地方终于变软,但还是软刺般生疼,他滑了下喉结,嗓音涩又哑,缓声:
“手腕疼不疼?”
沈乌怡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诧异,没意识地嗯了声,顿了下问道:“你要说什么?”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沈乌怡身上清淡的花香味裹着冷空气往前袭,猝不及防扑了人满面,冷风把他发梢吹得微乱,一点没渡到她身边去。边原看着沈乌怡抬起的眼,里面没什么太浓郁的情绪,他手指微动,下意识想从兜里拿烟,克制地微微扯了下嘴角。
边原单手递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没打结,依稀能看出里面放着些药盒,“手给我。”
露台角落有一个大理石洗手盆,边原拿了盒药膏出来,熟识的私人医生说这管药效最好,利落地拆了包装,沈乌怡却没有反应。
他抬起眼,昏暖的灯光照在她头顶,散发淡淡的光晕,沈乌怡拧了下漂亮的眉毛,看着他抓着那管药膏,她抿着唇:
“边原,我如果疼,我会处理好的。”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
边原缓缓把药膏放下,指腹擦过磨锐的冒尖,轻扯唇角,动了动喉结,半晌,滚过那阵汹涌的涩意,嗓音沉哑:
“我呢?”
此刻风突然来势很大,直直把两人的衣摆吹得鼓起,边原伸出只手臂横在栏杆上,高大身影挡住了朝她奔去的风。
沈乌怡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呼吸放得很缓,她盯着他的那处手臂,自嘲笑了笑:“我不是你的医生。”顿了顿,她明明轮廓晕着温柔,却无比坚定继续道:“你来找我,是没用的。”
说着,沈乌怡抬起头,撞上他晦暗不明的目光,竟扬唇笑了一下,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疏离的不行:“你这么忙,应该好好生活。那天晚上的医药费我会转给你。”
边原漆黑的眼睫毛落下分明的阴影,风一阵阵的,像直接吹进了他心底,把那颗要坠不坠的石头,吊绳吹得急速摆荡,底下空落落的。
沈乌怡背过身,离开了他一直替她挡着风口的位置,但风已经平缓下来。
看着她背影就快要离去,边原手指下意识动了下,只有空气,他靠着冰冷的栏杆,头颈低着,脖颈处的棘突迎着冷风,整个身影隐在了昏暗和半明的灯光中,倏地,沈乌怡即将离开的前一刻,他缓缓出声叫住了她,低低的声音稍显晦涩。
“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
“……”
沈乌怡脚步停在原地,几秒后,她转过身,忍着那阵被风吹起来的心烦意乱,平静慢声道:“边原,这些都会过去的。”
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一人完全站在光里,一人半隐在黑暗中,由于光线,沈乌怡不能看清楚边原的神情,她垂下眼,准备告别。
边原看着她脸上虽是带着轻浅的笑意,但一丝波澜也无,他手指抵着银质打火机,轻笑了声,似是被人扎了一针,心有点疼。
“我过不去。”
“……”沈乌怡抿紧了唇,这一刻,她听着自己剧烈上升的心跳声,背过身后的手有些抖。
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彻底停在原地,沈乌怡盯着地面吞了吞喉咙,唇线抿得很紧,再次抬起头,直直对上了边原那双漆黑的眼睛。
毫无防备的,沈乌怡瞬间红了眼,情绪自此失控,她忍了又忍,还是有点没忍住哭腔,先是平缓叫了声他的名字。
“边原。”
声音里的哽咽泄露了几分出来。
男人看着她“嗯”应了声,略微沙哑。
对视的一分一秒中,像是在较着劲,谁都没移开视线。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可以轻易挽回?”随便拉着我说几句话就能哄我回来。
沈乌怡回视着他,几乎一字一顿,眼睛眨着,慢慢湿了眼睫。
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
有他没他其实都一样,终会平淡。
沈乌怡吸了下鼻子,鼻子也是红的。
可她忽然有个疑问。
——爱到底是不是一种循环。
风把她的发丝和衣摆卷起。
边原站在原地,看着沈乌怡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走的那样快,一步也没留下来-
拍了几天戏,沈乌怡换下戏服,晚上回到酒店就接到了文姐的电话。
上一次说还在接洽的机会,现在已经谈定了。是一个杂志拍摄的通告,机会很难得。
《Eight》杂志,四大刊中含金量最高,沈乌怡最初还有点想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来找她拍,至少现在她还没有拿上荧幕的真正实绩,咖位完全够不上。但听到后面,她微妙地抿抿唇,没打断文姐说话。
原来这期杂志拍摄对象不止她,还有边原。两个人合体拍摄下期的杂志封面。
文姐说到最后,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下,说这个合作机会是边原那边的人主动邀约促成的,本来《Eight》这期定有人选,当下正热的某个模特。
机会来得惊喜又难得,文姐不清楚沈乌怡和边原之间曾经的弯弯绕绕,想着两人既然合作过MV,关系应该不错,便直接替她揽了这个通告。
挂了电话,沈乌怡发了一会儿怔。
最近几天剧组发生的事儿不少,光头男人出演的角色那晚之后就换了人,不再见光头男人的身影。
光头的资历不算低,无端端就突然走了,沈乌怡听过旁人议论,有早就看不惯的人用同乡粤语骂他系度扮叉烧、早该走了,但没有一个人明说走的原因。
沈乌怡偶尔会想一下,但自那晚结束,边原没再出现过。
这样的情形似乎有些熟悉,沈乌怡甩下脑袋,多想无益,她往前坐到书桌前继续工作。
间隙,看得眼睛泛出困意,她放下笔,想要伸个懒腰,脚尖却忽地踢到一个纸箱。
沈乌怡低下头,一边伸懒腰一边投去目光,而后怔住。
书桌下笼着阴影的角落,一个黄色纸箱静静立在那,没封好的口缝隙露出一个红色中长型盒子。
箱子堆放的都是前段时间生日那会儿收到的礼物。
其中有一个,沈乌怡知道是谁送来的手笔,放了两个月从没拆过。
沈乌怡抿紧唇,想起下周要一起拍摄的杂志通告,凳子往后挪发出刺耳的一声,她把露出一角的红色长盒拿了出来,放桌面,而后用胶纸封好纸箱。
许久,房间的灯关了,黑暗的夜晚,书桌上红盒一直未被人动过。
杂志拍摄这天,提前跟导演安排了空一天。
沈乌怡坐车到封面拍摄现场,进化妆室的时候人还没来齐。
正交流造型时,虚掩着的化妆室门被推开。
几个站在一起的人抬起头看过去,边原穿着身随性的黑色卫衣黑裤,单手插兜走进来,神色漫不经心,淡淡跟人点下头。而后站在墙壁一侧,懒洋洋地倚着等化妆师,漆黑的眼睫垂着,没言语。
沈乌怡看着化妆镜,无意识抿了下唇,镜子中能毫无遮挡地把背后的身影展现,男人头颈笔直站在那,和走过来的化妆师略点头示意。
两人都做完造型,往外走,去摄影棚。
摄影师和其他工作人员还在调试,沈乌怡停在旁边,边原不远不近单手插兜跟在她身后,也跟着停下。
周围的人流各自忙着,几乎没有人有空腾出眼睛来看他们,都在努力加快手上的速度。
沈乌怡拿出那个红色长盒,转过身,递给边原。
边原低下头,看着她手上拿的盒子,脸颊动了下,随即抬起眼,对视上她无波无澜的视线,缓声说:“你没打开看过。”
用的是陈述语气。
沈乌怡扭过头,下一秒又转回来,“你送错人了。”
说完,她把盒子往前一搭,轻轻放在他空着的那只手上。
边原喉结紧了下,半只手掌抓着红盒,目光注视着她,黑漆漆的眼睫挡住了真正的情绪。
似是过了好半晌。
边原扯动了一下脸颊,微弓身的模样,露出后颈的棘突,冷白的皮肤衬得他整个人轮廓分明,即使是一个侧脸,骨相和身形依然优越挺拔。
“没错。”边原说。
红色长盒发出一声细微又沉的声响,盒子往上开,露出了里面的样貌,躺着一枚上世纪的胸针。
胸针做成了色彩分明的模样,一只戴着珊瑚红手套的手握着束气球,圆形气球表面缀着星星,似发着光芒。
那束耀眼的气球被这只手牢牢握紧不松手。
沈乌怡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胸针漂亮到很难令人移开眼光。
边原冷白的手指托着红盒子,沈乌怡的目光不由得往一侧偏。
正要抬起头时,边原抵住了底部,感受到喉间泛起的冷涩,缓缓出声的语调中带着自己都难察觉的低哑。
“给你的怎么会错。”
动作不由自主顿住,沈乌怡的心跳猛地一下,不受控地往上涨,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收了一下力,很快松开,余光看见摄影师往这边走,她松了口气,往旁边站了两步,让出空间。
“站这聊啥呢?”摄影师走近了说,“来来,我先看看你们俩的服装。”
摄影师先看了边原的,点了下头,转头看向沈乌怡,看了几秒,皱眉往后退,想看全了,“你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次杂志拍摄的主题偏异国复古,两人的服装都是重现了MV主题的造型风格。边原周身的感觉都很对,但总觉得沈乌怡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
摄影师脚步往后退了些,随意一扫,看见了边原手上还没合上去的古董胸针,眼前一亮。
几分钟后。
摄影棚里,摄影师出声指导两人的站姿,随后不由连声称赞。
沈乌怡戴着那枚古董胸针,站在边原身侧,风轻微扬过来带起裙摆,扫到了边原的手背,两人看起来格外登对。
摄影师:“对,对!就是这样!保持住。”
古董胸针佩戴在领口附近,画龙点睛般,把整个主题深深映出。
镜头前,沈乌怡秒进入状态,短发搁在边原下巴前,毛茸茸的,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摄影师想要的感觉,暧昧迷离,又稍显出爱的青涩。
摄像机的咔声一直不停,这种流动的氛围留在了照片中,令人惊艳。
沈乌怡捧着一束花,宛若古董胸针的造型,脑袋微微倾向前方的边原,仿佛又重回到了异国的那两天,但造型的新鲜感碰撞出了不同的火花。
她稍一低头便能看见那枚几欲翩翩起飞的古董胸针,似乎不是想飞上天空,而是要朝她心里飞。
拍摄结束后,沈乌怡摘下古董胸针,让化妆师帮忙还给边原助理。
上大学之后她没再过生日,上次只是因为工作人员提前准备的惊喜,她不好拒绝,便全都收下。
这枚礼物,太容易让她联想到曾经短暂属于过她的瞬间。
沈乌怡往前走,坐到等候的单沙发上,静静看着边原坐在对面,被人采访。
杂志封面是两人合体,采访分别是各自的专访。
主持人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沈乌怡,作状沉吟了下,问边原:“对于新年,想给歌迷什么祝福?”
上回沈乌怡的小号曝光后,所有人都知道沈乌怡也是边原的忠实歌迷之一。主持人这一眼,也有调侃之意。
边原睨向主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悠悠笑了下,眼神却有点低淡,“心想事成。”
主持人继续笑,“还是这么简短朴实的祝福啊。”说完,主持人放松了脸颊,缓声问他:“这个问题大家可能都比较关心,过去这一年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
往常类似的问题得到的回答皆泛泛然,不痛不痒的,主持人看向下一个问题,正要准备继续问出口,边原的回答令得在场人无一不怔住。
“有。认识了特别的人。”
主持人对视上边原淡淡的眼神,稳过神,往下挖了一下,“可以容我做下理解吗?……这个特别,是于你而言的特别吗?”
边原嗯了声,接着语气一顿,嗓音低冽,带着几分沙哑:“她就是很特别的人。”
不是只于谁而言的特别。
沈乌怡背靠着单沙发的柔软,撞上了一秒边原稍显寞然的眼神,又似是错觉,她低着头佯装看采访提纲,心跳不止,却徐徐出了会儿神。
这期杂志,会在下个月平安夜更新出版。
边原这个采访自然也会跟着曝光。
耳边主持人没再深挖下去,扯回到了原提纲上的下一个问题,“这次的专辑发行之后成绩依旧斐然,有什么想说的吗?”
“真心感谢。”边原捕捉到沈乌怡稍纵即逝的视线,喉间压出声轻笑-
杂志通告正式结束,外面的天际已经黑透。
沈乌怡出下行电梯之后,停步站在大厦的玻璃门附近,下班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提议一起吃顿饭,眼神却瞥向边原,明显是想借这求之不得的机会和边原吃饭。
本以为大概率会被拒绝,工作人员听到边原似随口答应的声音时,都怔了下。而后欣然开始安排一切。
几个人站在玻璃门附近,沈乌怡落在身后,察觉到边原不远不近的身影,背绷紧了下,抬起头时注意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某个男人。
连晁星抬了抬眉,诧异地笑着:“这么巧?”
工作人员闻声回头:“哟,晁星啊。这么晚吃过饭没?”
连晁星视线从沈乌怡身上掠过,抬手拍了一下她的短发,动作很是熟稔,转头对人道:“还没呢,这不想着来蹭你们一顿,不介意吧?”
那人笑了起来:“介意什么,人多热闹啊!”
一行人一起往外走,连晁星全程陪在沈乌怡身侧,肩膀时而不经意挨到一起,有说有笑的。
边原把烟盒搁掌心磕出一根烟,咬在齿间,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所有状若亲密的动作收入眼底,抵着烟盒的手紧得指节发红。
喉头一阵又一阵的艰涩,冷风中,边原垂下漆黑的眼,单手拢烟头,“咔哒”一声点燃了,时不时飘来几缕他们的说笑声。
火光一并燃着,孤零零的散开烟雾。
到了饭局,连晁星依旧挨着沈乌怡坐,近到手臂稍微一伸便能碰上。
这场偶遇,沈乌怡从始至终没拒绝过。
“乌怡,帮忙接下。”连晁星笑道。
连晁星举着一杯橙汁,手肘差点撞上她。
沈乌怡立刻抬起手接过来,手背擦过。
边原睨了一眼连晁星,神情冷淡,喉结一动,低嗤了一声。
身边的人不断抛话题,边原懒懒地应着,有一搭没一搭。几个交错,边原看着沈乌怡,抬了下手臂肌肉,扯着嘴角,将嘴里的冰块咬碎,而后冰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滋味透彻心骨。
这道视线炙热又缠人,沈乌怡没理由察觉不到。
中途快散场的时候,沈乌怡起身失陪,笑着解释了两句,进洗手间整理妆容。
抬起头看镜子,脑海中忽地浮现不久前的模样。
觥筹交错间,独独有一道专注的视线,若有若无,全程紧紧抓住她,等她装作不经意偏头看过去时,人影遮挡着,只能看见他耳垂上戴着的黑色耳钉,和冷白的轮廓投下的阴影,眼睫垂下来,侧眸也是淡淡的。
沈乌怡晃了晃头,拧开水龙头。
今晚凌晨还有夜戏要拍,不该想那么多的。
往回走到包厢门口,里面人影散去,只剩下一个倚着墙等人的身影,在墙壁拉出颀长的阴影。
沈乌怡:“……他们人呢?”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朝他开口,语气生疏,像是在问一个经过的同事。
边原侧过头,单只手放下手机,走近她,高挑的身影慢慢笼罩她,“先走了。”边原伸手拉开门,回头看她:“我送你。”
走廊的灯比室内更亮,沈乌怡垂下眸,走出去,“不用麻烦。”
电梯打开,沈乌怡视线撞入一整面镜子,从镜中和他对视了一眼,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忽地又想起了什么,等他进入电梯,才开口:“那天的医药费,我转给你助理,托他转接了。”
“你没我的微信?”边原低头,问。
“……”沈乌怡眼睫动了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电梯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晃荡了下,“匡”一声停在21楼。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视野同时一片黑暗。
恐惧随着黑暗,吞噬了她。
沈乌怡心跳一抖,只有电梯楼层的数字发出红光,空间在黑暗中变得狭窄,她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下。
事情发生不出两秒,边原伸手用力按下警铃,很快对讲机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遇到电梯故障了吗?能听到吗?”
边原应了一声,简洁地报出电梯所在方位和大概情况。
“诶好,您那边两个人是吧?稍等稍等,维修人员马上就到了,不要紧张哈!小事情来的。”
对讲机那边的声音刚一落下,电梯猛地往下坠落,红通通的数字21突然变化到19,极速的坠落感席卷了两人。
沈乌怡靠在电梯墙壁上,还在调整呼吸,电梯猛然往下坠,两只手臂跟着晃,身体维持的平衡彻底消失,事情发生快到没有余地腾出手去抓手机照明。黑暗中,“噔”地,兜里的手机跟着甩出。
下一秒,身前覆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控制着不过近的距离,紧抓住她还在发抖的手,脚尖抵住她的,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重心,没让她摔下。
边原微弓着身,挡住了她的身体,绷紧肌肉护住她,沈乌怡背部紧贴电梯墙,另只手抓着他的手臂,由于太过用力,指甲似是划伤了他。
电梯所有楼层的按键均被按亮,却没有立刻停下。
沈乌怡勉强稳住平衡,抓着边原的那只手快要脱力滑落,下一瞬,边原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稳稳传递给她力量,下巴轻轻搭在她发顶,极轻地摩挲了下。
边原握紧她的手,安抚地捏了一下,哑声道:“别怕,沈乌怡……”
“我一直在。”
电梯不断往下坠的过程中,隐隐还能听到巨响中对讲机那边的呼声,身前的身影一直稳当护着她,只能感受到胸腔的轻微起伏,仿佛替她挡去所有风浪。
沈乌怡眼眶微红,垂下眼。
终于,红色的楼层显示停在“15”,电梯不再往下坠,停在了这一层。
光亮涌入狭窄的电梯间,沈乌怡后背僵了一大片,慢慢跟着边原走出去,一群穿着各色衣服的人围了上来,她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是边原的助理小王。
沈乌怡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边原露出的那截手臂通红一片,他本人却像没事人一样,淡淡回应着旁人。
毫无征兆地,沈乌怡鼻尖一酸。
就在几分钟前,就是这样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和危险之间。
那样的失重感下,人类存活的希望似乎渺茫,一浪又一浪的恐慌朝她席卷,他抵着她的身体,让她保证安全区域的平衡之后,还腾出手安抚她。
甚至在事故发生的最快时间,和之外的管理人员、助理等取得了有效联系。然后只身保护她。
边原朝她走过来,看着她,淡声:“我送你。”
风轻云淡到仿佛没事发生,手臂那截的衣服早就落下,从外表上的确看不出任何。
这次,沈乌怡抿着唇,没拒绝了,“好。”
上车之前,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创可贴,神情有些踌躇,叫住他。
边原单手拎着车钥匙,回头,嗯了声,“在。”
沈乌怡没由来的想起他在电梯里说的那句“我一直在”,克制住鼻间的酸意,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平静下来,“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上车。”边原说。
车门发出声响,关上了。沈乌怡正等他伸出手臂,好半天都没等到,她偏过头,疑惑看着他。
边原缓缓滑了下喉结,低笑一声,手指抬起,指了下自己的脖颈侧端,“贴这里就行。”
沈乌怡看过去,边原冷白的脖颈一侧有着一道极为刺目的血红色划痕,很细,冒出了一点鲜红的血珠,是她指甲刮到的。
沈乌怡低声道了歉,往前倾身,呼吸浅浅落下,轻轻碰着他棘突附近的温热皮肤,撕开创可贴,缓缓将粉色创可贴贴上去,正要贴上时,她忽地停下,抬起眼问他:“……不介意吧?”
得到回复之后,沈乌怡垂下眼,松手,轻轻贴了上去。
边原似乎一点痛意都没感觉到,没吭过声,只低着眼看她贴,距离近到他随意伸手便能揽住她的腰,跌在他怀里。
距离再次拉开。沈乌怡坐回去之前,轻声和他道了谢。
窗外风景不断往后退,风被阻隔在外。
车停在酒店门前。
沈乌怡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时间,正要推开车门下车,身后响起的声音绊住了她。
主驾驶座的车窗降下,轻缓的晚风带着湿气撞入温暖的车内空气,他看着沈乌怡利落的动作,侧脸被光笼罩的温温柔柔的。
边原喉结滚了下,想起这段时间,边原微低着头,手指抵着银质打火机,拇指划开了两下。
而后抬起眼,视线缠紧沈乌怡即将下车的侧影,缓缓滑动着喉结,低声:
“对不起。是我拎不清。”
第35章 三十五谱
沈乌怡摁着手机关机键, 屏幕熄灭,只剩微弱的光。
察觉到边原投过来的目光, 沈乌怡脊背直着, 低下头将手机背过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有些事情来得太晚就没意义了。
沈乌怡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太直白,但这一次, 她必须说明白。
“边原, 你别再来找我了。”沈乌怡转过头, 看着他说,“以前的事情我其实不怎么在乎了, 真的。”
车内半昏半暗的灯光, 边原轮廓浸在这样的明暗交错中,视线和她的一搭上,紧密纠缠。
“你去过你的生活吧。”她说。
分开的人就应该好好分开。各自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
边原眼睫垂着, 动了下喉结, 看着她神情几乎没变过, 两次见面, 放下的话一次比一次撂的狠。
沉默中, 他先开口打破了这片伪装的寂静, 嗓音沙哑:“你就要他吗?”
沈乌怡抬眸,看着他的身影笼进交错的黑暗中,怔了下, 很快明白过来边原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清楚,有些摇摆是毫无意义的。
而后, 她没有移开视线,坦坦荡荡地对视着他, 点了点头,“是。”
“他是我想要的,这几个月我们合作也很高兴,志同道合,他更懂我。”
沈乌怡一点不掩饰对另一个异性的喜欢和欣赏。
甚至说话的时候,眼睛还闪着细碎的光芒。仿佛真崇拜得不行。
边原想不起来,她以前对自己是否也这样过。
沈乌怡推门下了车,关上车门后,她隔着副驾驶的车窗回视他。
风从她这边输送进来,却只到达了他夹着烟没点燃的指尖。
转瞬即逝的冷锐风气。
“你回家吧。”
沈乌怡对视上他的目光,语气柔和认真,又不容拒绝。
话音落下,她理了下大衣,已经转身,眼见就要离开。
边原盯着她的身影,很轻地扯了扯唇角,“沈乌怡。”
那道纤细的身影似是顿了下脚步,又像是错觉,疾风中身影缓慢离去。
回家?
边原喉结缓慢滚动,看了许久,他低头点燃了烟,克制地自嘲一笑,嗓音沉而沙哑,“没有你,算什么家。”-
车停进地库。
边原没下车,摁灭了猩红烟头,后知后觉尝到了股铁锈味。
又抽完一根烟,车座那道若隐若现的淡香味彻底消散无踪,这才往楼上走。
随意开了灯,翻出盒医药箱,里面包扎用品码的整整齐齐。
边原随手拿出了一个,缓缓将手臂上的衣服上卷,露出血痕斑驳的皮肤。
几乎一整条手臂都有,一直蔓延到了通红的手腕侧,显眼的黑色纹身下青筋微胀,衣服也沾上了不少血迹。
边原微微侧头,咬住一边纱布,正要继续动作,手机倏地响起铃声,接通后,谢明言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的声音响起。
“边大帅哥,有空没现在?夜场,来不来玩?”
谢明言笑着问,间隙和身旁的人群闹了几下。衬得他这边的家更是冷清。
边原撕拉一声把绷带撕下,嗓音冷哑:“你们玩。”
包扎着,边原走了会神,没忍住嘶一声,低下头看结实的手臂缠上纱布。
他扯动脸颊,唇角跟着动了下,还挺疼。
手臂缠上纱布后,边原抬手把剩下的抛桌上,背往后靠在沙发,然后碰了一下耳朵。
碰到了那枚凉冰冰的耳钉。
“还没追上人啊?”谢明言还没挂电话,边原视线往下看了眼手机屏幕,喉结紧地滑动,没说话。
任由电话那边的吵闹声淹没过来。
边原微闭眼,没再听谢明言说话,似乎在休息。
指尖触碰到耳钉的感觉还停留着。
受了伤的手臂一阵一阵地发出辛辣的刺痛感。
打耳钉时,其实他也是疼的。
但边原这个耳钉,是沈乌怡亲手帮他打的。
那时他不知道,因为打耳钉轻微又不容忽视的痛觉,以后每每痛的时候,他都会想到沈乌怡。
就像现在。
边原再想到疼,就会想起沈乌怡,一直想起她。
那么决绝的模样。
分开也利落,不留一丝希望和可能。仅有的相处皆保持着距离,客套的温柔。
不知何时谢明言那边挂了电话,室内又重新落下一片寂寥。
边原睁开眼,漆黑眼睫带着轻微的湿红,光笼罩的轮廓冷隽,他自嘲地扯动唇角笑了下-
周一,《密信》剧组在国内的最后一场戏正式收工。
接下来马上要准备飞奥地利拍摄了。
沈乌怡休息的时候,看过几张杂志工作人员传出来的图。
图上,边原穿着一身酷劲的黑色,痞里痞气,单手轻而易举圈围着她的肩骨。不可否认,两人互搭很默契。
转机抵达奥地利,已经是深夜。
一行人都累得不行,纷纷进了酒店房间,匆匆告别。
小丁替她收拾了衣物,沈乌怡和小丁一起睡一个房间。
奥地利的十二月不比国内,冷得更透。
初雪也来的更早。
连着拍了四五天,沈乌怡调整身体状态,下了工就围紧围巾,生怕冷风钻进来,冻感冒是小事,影响剧组拍摄进度才大。
这天,黄昏的红光徐映出,沈乌怡正和几个工作人员笑着聊天,头顶忽然落下毛茸茸。
沈乌怡抬起头。
初雪就是这时候来的。
下班,回酒店的路途,有人发出声惊呼,“我去,他居然发微博了!”
“谁啊?这么值得你激动?”
沈乌怡脚跨上车,车门隔绝了身后的声音。
小丁听的完全,偷瞄了几眼沈乌怡,坐在她身侧点进那条一骑绝尘的热搜,标题很显眼。
#边原发微博了#
#他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微博#
点进榜首第一条热搜。
初雪的这天,边原发了一条弹钢琴的视频,微博一经发布之后便直冲热搜。
评论有很多人在做阅读理解。
视频中,只露出了男人的手指,黑色钢琴键上手指翻飞,手背那粒痣显得性感,一个又一个低沉的音符浮出。
弹的是钢琴曲《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镜头一角,有半截粉色小熊的模样露了出来,放在了钢琴边上。是画面中唯一一抹彩色。
配文只有一个简单的雪花emoji。
【姥姥!!!你关注的边原发微博啦!】
【他终于想起自己有一个微博了。】
【有生之年系列啊!!谢谢哥哥弹琴带我们一饱眼福和耳福!】
【没人关心,边神弹的怎么是首悲情钢琴曲吗?】
【顶流的事你少管,音乐而已,想弹什么弹什么,怎么哪都有人想那么多啊?】
【好好听呜呜呜呜呜呜。】
【不是,就没人发现??IP怎么在国外啊?去奥地利采风了?】
【艹,我看到了什么,23秒,边神手腕……他很喜欢吃三文鱼吗?(只是猜测别ky)】
【楼上!我也看到了,手腕那一截纹身,边神就是喜欢倒也不至于吧。】
【怎么没人说那只粉色小熊,jellycat的!我也有同款诶!】
昏暗的车窗,沈乌怡侧着头,车窗倒影格外清晰地映出了小丁手机屏幕的画面。
从他手下弹出来的钢琴曲音若隐若现在车内。
沈乌怡挪回视线,不再留神注意。
第二天来现场走戏的时候,还没开拍,沈乌怡听着导演跟当地的朋友说话,想拉个高挑的深邃面孔下午来客串。
她看着剧本页微微走神,余光看见旁边一个女孩脚步踌躇,她头偏过去,对视的瞬间,女孩瞬间涨红脸,似乎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沈乌怡站起身,温声问。
她记得这个女孩,上次在国内拍摄山区戏份的时候,看见过她时常捧着边原的MV看。
女孩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看沈乌怡,她长得太漂亮了。
“就是,乌怡姐……我听说前段时间,边原替您解围那件事情,您和边神关系很近么?”女孩说着,又急忙否认地补道:“不是,我就是想问问您,可以帮我要一个边神的签名专辑么?一个就好。”
“如果不方便的话,还是当我没问过吧。”女孩背在身后的手搅在了一起。
沈乌怡怔回神,笑了,神情温柔,“专辑签名吗?别的可能有点困难,这个没问题的。”
只是求一个签名专辑。
女孩红着脸不知所措,笨拙的只会连连道谢。
沈乌怡安抚了几句,导演那边工作人员开始叫她,她没多时间说下去,和女孩道了声别,就应着声往摄像机那边跑。
今天她的戏份只在上午,结束之后,沈乌怡没忘记答应了女孩,找出手机里王助理的联系方式,言简意赅又不失礼貌地发去问候和询问。
王助很快回复了她,没有拒绝这个小要求。
还说这两天就会送到她手上。
沈乌怡惊怔了怔,她不清楚国际快递加急的话是否这么效率,奥地利的时区与国内还相差甚远。
没时间多想,晚上十一点后有她的夜戏要拍。
沈乌怡和女孩搭话,给了肯定的答复后,便上车回酒店,吃完饭就睡了一下午。
醒时已经是黄昏。
沈乌怡打着哈欠去洗漱,到现场的时候,离开工时间还早。
她坐在狭窄的椅子上,手肘支着膝盖,眼皮子在打架,实在有些撑不住,她扭头,半眯着眼让小丁帮忙买杯咖啡。
至少不能影响到后半夜的拍摄。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头顶有黑色的影子笼罩下来,伴随着略显熟悉的冷冽气息,周遭的声音也不知为何安静了许多。
沈乌怡支着脸颊,勉强撑起力量,坐在原地抬起头,撞入了男人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心跳猛然一动。
“……你,你怎么来了?”
边原黑色冲锋衣的领子微微外翻,垂眼睨着,嗓音淡淡,“来送专辑。”
“……”沈乌怡。
王助理也没说是这个送法呀……
她瞌睡都直接被吓醒了。
难怪说这两天就能送到她手里。
沈乌怡想着,尴尬地站起身,接过专辑,声音放得很低,“谢谢。”
边原仍站在她身前,递给她一杯饮品,桂花的香气徐徐在深夜中飘上来。
“你的拿铁。”边原说,“现在喝咖啡伤胃。”
身后无数双眼睛都看着他们这边,原本嘈杂的环境现在安静得不像话。
沈乌怡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只好略低头,伸手接过那杯冰的桂花拿铁,摆正吸管,跟他道了谢。
把桂花拿铁喝完的功夫,冰的霎时提了神,平导站在监视器后面,直接喊她过去开工。
沈乌怡扬声应下,正要把杯子递给小丁,没成想边原伸过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接了,然后坐在她原本坐着的椅子上,长腿屈着,面容也没遮掩,一点不避讳。
“……”沈乌怡噎了下,但不好多说什么,人多眼杂。
前半夜,沈乌怡拍了多久,边原就坐在那狭窄的凳子上,懒懒散散地陪了多久。
期间有不少人想上前搭话,但都止步于他过于冷冽的模样,大多只敢自己悄悄议论猜测。有大着胆子上去的,但没聊两句就熄了火。
这人实在是太冷感了。
也就刚才看他坐在沈乌怡的位置上,以为他产生了点烟火气,但这样的错觉明显不是留给他们的。
中场休息的时候,沈乌怡抿着唇,硬着头皮往自己的位置走去。一路收获了不少侧目打量的目光。
沈乌怡见女孩在现场,先去把专辑送给了女孩。
女孩显然是激动的不行,抓着那张专辑一直道谢,而后欲言又止的,终于还是忍住了八卦,和她道别。
沈乌怡往回走时,见到平导的身影竟停在熟悉的位置前,和边原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加快步速,停在他们附近,听见了两人的交流。
平导以为边原是来探班的,正巧今天他找一个深邃的高挑男人客串,一直没找上合适的,现在在问边原方不方便来客串两个镜头。
边原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正在靠近的沈乌怡,听着导演的问话,他缓缓轻笑一声,随意点了下头,“行。”
平导难得笑起来,边原本人很有镜头感,能抓到这么一个满意又贴合要求的人,实属求之不得。
“那你先过来吧。”平导说,转过身看见了沈乌怡,眉毛微微一挑,顺手抓住她,“正好第二场戏你们俩要一起拍,一起过来吧。”
沈乌怡呼吸顿了一顿,笑:“好。”
边原的第一个镜头很短,是站在人群里的一个特写。
出人意外的完成的特别好。
没多久,场记再次走过来,下一场戏正式开始。
这幕戏是边原和沈乌怡两人的对手戏。
沈乌怡只身跑进这片落满雪的花园,看见了躲在阴暗墙柱后面的边原,而后两人展开一段几秒的细节戏,场景结束之后会以蒙太奇的方式衔接在电影,所以现场只用停在这里。
别墅花园里立着一个不明显的颀长身影。
沈乌怡绷紧呼吸,全速跑了进去,很快用枪指着边原,抵着他肩胛往下的心脏,心脏不受控地狂跳。
男人任由她指着,唇角微勾,五官深邃痞欲,浑身危险又迷人。
距离靠得很近,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甚至好像听见了冷硬的枪底下,属于他的,轻微震动的心跳声。
心跳仿佛交融在一起。
镜头下,两人呼吸交缠,视线直缠着对方,一霎不能偏移。
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从她身上飘过来。
沈乌怡使力压着他的肩,抬头朝上看,直直看进了他黑漆漆的眼底,似有一根紧弦悬在心桥。对视的瞬息,猛然颤响。
她视线往下挪了一分,盯着他凌厉分明的下颚线,看着他脸颊扯动了下。等再次抬头的时候,边原不知何时脸朝她逼近了,鼻尖将触,错乱的呼吸热度近在迟尺。
漆黑的眼眸中,仿佛看见了一朵艳红色的花,花瓣欲落未落。
边原手掌托住她拿枪的手指,微微一偏头,嘴唇似乎要与她的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