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谱
连导演什么时候喊的咔都不知道。
拍完已经是凌晨, 日出的阳光刺目,沈乌怡下了戏之后心跳仍狂震不止, 一下子没能回神。
“乌怡姐, ”小丁跑过来,小心翼翼看了眼不远的边原,问她:“先吃早餐么?”
沈乌怡轻摆了下手,两个人都熬了一通宵, 回去睡一觉才是要紧事。
小丁欲言又止, 眼见沈乌怡抬步往前走, 一点没看身后同样拍完戏的某人,小丁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快步跑上前, 直接坐上车回去睡觉。
傍晚还要开工,中间有半天的时间休息,沈乌怡睡到了下午, 到片场的时候, 人影很散, 大多是在等戏的群演。
那个拿到边原签名专辑的女孩也在, 沈乌怡笑着和她打招呼, 女孩脸红红的还在和她道谢。
初雪过后, 到处都是纷飞的雪花,凛冽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沈乌怡摆了下手, 红色围巾却随着动作滑落,面前的女孩忽而顿住, 眼神看向她身后。
沈乌怡转过头。
白色的雪地上,边原微低着脖颈, 边拢手点燃烟,火星子在冷天中掉落,边朝她的方向走近。
几步路便到了沈乌怡身旁。
边原抬手接住了她快掉下来的围巾,围巾扫了下他冲锋衣上的拉链,再次回到她颈侧,传来很淡的气息。
沈乌怡没料到他竟然还在,指尖一顿,而后低头抓紧围巾,低声说:“……谢谢。”
话音落下,她转身快步走到小丁那边,掌心通红,不知是冷的还是被捏的。
才刚在位置坐下,沈乌怡一旁的空椅子微微震了下,跟着坐下一个身影。
小丁拿出一碗包装好的粥,递给她,她脊背挺直,竭力忽略那个身影,她摇了摇头,粥还是温热的,但现在没有想吃的欲望。
边原侧头,眼神直看着她,懒散随意地靠在椅背,黑色冲锋衣领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锋利的喉结滑动了下,缓声开口:
“不饿吗?”
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上,漆黑的眼睛里她的身影沾上了光芒。
沈乌怡抬头,就这么撞入他映着自己身影的黑色瞳仁。
她过来的时候确实还没吃东西。
但是他怎么知道……
还没来得及回话,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开工又不吃东西啊?”连晁星单手插在大衣里,等沈乌怡抬起头,抛了一袋糖果进她怀里。
沈乌怡猝不及防搂着那袋糖果,上面还带着连晁星的体温,动作淅淅沥沥的声音响在耳边。
连晁星站在她身前,眼神掠过一旁极具压迫性的男人身影,勾着唇角,略有些挑衅,“你爱吃的草莓味没了,我记得你还喜欢芒果味的。”
有几次连晁星见到沈乌怡在喝芒果味的牛奶,记了下来。
沈乌怡怔了怔。
她不是喜欢芒果味的东西,只是常喝芒果牛奶,喝久了竟也忘了最初爱喝的缘由,像是成了一个刻在身体里的习惯。
马上要开工,连晁星把东西给她之后就走了,扫过边原的目光意味不明。
人走后,沈乌怡低下头看剧本。
小丁给她倒了杯水,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也不知道乌怡姐怎么做到忽视的。小丁趁机语气弱弱地插了句,问她真不吃点东西吗。
沈乌怡抬起头,见导演来到了现场,她放下剧本,轻轻回了一句:“没胃口。”然后起身离开。
边原靠着椅背,撩起眼皮,看着她走向连晁星,背影逐渐远去,他舌尖抵了下上颚,掐灭了烟,忽地哂笑一声。
她喜欢吃芒果味的东西,他竟不知道。
回想一下,沈乌怡爱吃艇仔粥、巧克力糖、糖醋排骨、日料和草莓蛋糕,还有不爱吃烧烤的翅尖。
除此之外,他对她的喜好一点不了解。
边原垂下黑漆漆的眼睫,随手拿出手机,手指动了下,没一会儿,他抬起头,手肘撑在膝盖骨上,姿势懒洋洋的,看向沈乌怡拍戏的现场。
镜头前,她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他不熟悉的人。但仍然光芒万丈。
现场的上空,航拍无人机转着螺旋桨,发出不小的声音。
手机此刻一直震动个不停。
边原低着脖颈,重新看向手机,一条一条地翻。
……
下了戏,天色已暗。
沈乌怡拿着手机,微博此刻弹出许多条提醒消息,她还登陆着那个小号,不过没再往上面发过东西。
微博:【您关注的边原上热搜了。八百年难得奇遇……】
沈乌怡没看营销号的话术,也不太想点进去看热搜词条,但手机解锁后,许是误触到了,直接打开了微博消息页面。
奥地利和国内有七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是晚上,国内正在凌晨,但还有很多不睡觉玩手机的网友们。
边原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微博,互动量在这个凌晨惊为天人的爆,竟能炸出这么多熬夜的网友。
【边原:吃什么心情会好?】
底下的评论炸开了锅。
【wc,我看到了什么??!!八百年之后的第二条微博!】
【太姥姥!闭眼之前再来看看,您关注的边原又发微博啦!问吃什么会心情好!】
【我才刚刷新,前排就这么多人了?挤不上去了妈的,现在凌晨四点啊……谢谢,体会到了顶流的流量。】
【难得发两条微博,是不是意味着新专辑马上可以来了?/星星眼】
【再弹一次钢琴好不好!弹什么都行的!胃口大了,发文字博已经没办法满足我了!】
【怎么还在奥地利啊,四舍五入,专辑明天就来!】
【哈哈哈哈哈,没有正经答题的人吗?那我第一个来!吃甜食心情挺好的,蛋糕、冰淇淋、饼干那种不错。】
【哥哥看看我!!我给你发了一个文件!点我微博主页能看,里面列了很多,身边大部分人吃了都觉得挺治愈的食物。】
【还真有认真答题的人,那我也来,直接甩上购买记录,这些都是我经常回购的,很好吃![图片]】
【只有我在想,为什么边神心情不好吗?】
【对啊,抓住楼上,上次发微博也是发了个弹悲情钢琴曲的视频,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我去,你们这么一分析,还真的是……该不会……失恋了??】
【??边神有恋过???】
【网上那些全是捕风捉影的绯闻,假的要死,这都信了?别扯远了,抓紧在前排答题好吧,没准边神心情好了就带来新专了。】
【实不相瞒,我想听边神的新专。】
……
各式各样的评论。其中有两条点赞数奇高,破了二十万。
——边原回了最后两条。
【@边原老师什么时候发专辑:哈哈哈哈哈,没有正经答题的人吗?那我第一个来!吃甜食心情挺好的,蛋糕、冰淇淋、饼干那种不错。】
【边原:谢谢。但冰淇淋太凉了。】
【@努力不做个小废物:哥哥看看我!!我给你发了一个文件!点我微博主页能看,里面列了很多,身边大部分人吃了都觉得挺治愈的食物。】
【边原:看到了。谢谢。】
……
这两条被正主回了的评论,评论楼盖得尤其高,尖叫的最多。
沈乌怡退出微博详情,熄灭了屏幕,缓缓呼出一口气,热腾腾的白雾转瞬即逝。
小丁拿着包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的芒果牛奶。
沈乌怡先前也常喝这款,没多想,拿在手里上了车。
十二月的凛冬,冷风冷雪,没几天,整个城市便像覆了一层厚厚的雪,街道的风都裹着雪粒。
这几天,沈乌怡拍了多久戏,边原就出现在现场陪了多久。
有时她来得早,还能看到他懒倚在树下抽烟,衣领沾了点雪粒,显然不是刚来的样子。
小丁开始换着法子督促她正常三餐,她不想吃就送些让人看着食欲很好的甜品,热量不高,吃下去软绒绒的,心情很好。
边原毫不避讳地在剧组现身,常有工作人员间隙和他搭两句话,导演也在其列,但沈乌怡从没主动找过他,却也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感。经常是陪着沈乌怡拍完戏,她的戏份一收工,也跟着不见人影。
就这么过了几天,现场明着八卦的人越来越多,走到哪都能听到一点旁人议论的声音。
周五傍晚开工,连晁星来到现场,见边原仍背倚着椅子,等在那,连晁星神情都有些微妙地变了。
终于有忍不住的工作人员,等沈乌怡来了片场,凑上去先扯了点别的,最后难掩八卦地问她:“那个……乌怡老师,边神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问这话的时候,连晁星也在现场。
在场的人跟组这么久,在圈内也混了不少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八卦。有一种站在八卦第一线的感觉。
这段时间边原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底,只是八卦中心的女主角太无动于衷。
沈乌怡微不可察抿唇,连晁星低头看着她,在她即将开口前一刻,连晁星出声打断了他们,拉着沈乌怡的肩膀往监视器那边走,“副导叫了,收工再聊了啊!先带我们女主去准备一下。”
走之前,连晁星状若无意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隐在昏暗,把玩着打火机的男人,挑衅地轻笑一声。
顶流又怎么样。
不被喜欢的人搭理照样没辙。
今晚拍的这场戏要换多个角度取景,特写再来一遍,眨眼便过了晚上九点钟。
前半场需要穿着吊威亚拍,沈乌怡深吸着一口气,听着头顶航拍无人机发出的巨响,瞬间进了戏。
拍完已经是将近十一点。
连晁星站在后面的监视器,和导演一起低头看拍摄出来的效果。
高空的航拍无人机还没停止工作,大风呼呼作响,沈乌怡低头想扣紧衣服,听着耳边无人机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些不对劲。
沈乌怡下意识抬头,但天色太暗,只能看见刺目的白炽灯光散发的光芒,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飞速转动的螺旋桨声响在耳边。
似乎有一道黑影将要砸下。
“小心!”
“要掉下来了!谁看这个无人机的!人呢!”
“乌怡,别抬头!!”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尖叫和大声指挥的声音。
沈乌怡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挡住头顶。
下一秒,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冲了过来,用力后抱住她,手臂挡着她的肩膀,单手紧紧抓牢了她还没伸过去的手指,宽阔结实的胸膛笼罩住了她整个人。
紧接着有什么重物坠落而重重砸下的声音,沈乌怡的发顶被男人下巴轻轻顶着,全身都被护在了他身前。
沈乌怡察觉到身后的人微微震了下。
边原抬手,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轻轻摸了下她的额头,手掌隔空盖了一秒她的双眼,声音一出口就哑了:
“没事了。”
头颈处落下了男人微热的呼吸。
沈乌怡大脑当机,一片空白,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鼻子猛然酸涩,语气不稳:“你,你怎么……”说到一半眼睛先红了。
她的身体被男人卡在身前,护得严严实实的,完全被罩住,闻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她眼睛鼻子酸的不行,却不敢再说话影响他。
航拍无人机突然出意外,还砸中了人,这放在哪里都是个大新闻。
救护车很快赶到了现场。人来人往的一片混乱。
沈乌怡重新站直,看着一地狼狈,他黑色衣服渗出来的血迹,雪地上猩红点点的血晕,后背还是麻的。
但边原靠着救护架,满身伤,眼前还泛着晕,却微撑起眼皮,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人群中跟过来的沈乌怡,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而后,又轻轻放下。
沈乌怡的手指和他的手背擦过,重新落进人群里无数双的手中,被遮挡住。
沈乌怡没忍住吸了下鼻子,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正巧落在被他轻轻握过的手心中,一片湿润。
千钧一发之际,是边原飞奔过来护住了她,用自己的身体。
一行人在医院等了一晚。
航拍无人机从高空坠落,那种冲击力,很难去看好边原的伤势。
平导在走廊等,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忍不下去,出去抽了一包烟,回来的时候让其他人都回去,明天还要开工。
王助理赶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沈乌怡和平导两个人。
互相按捺着心情,点头打过招呼。
快天亮时,沈乌怡先让导演回去,她戏还是在晚上,但白天有连晁星的个人镜头,需要平导在场。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沉默地等着。
等到医生走出来,沈乌怡双腿又僵硬又麻,努力找回平衡跟上去。
边原的头颈、背部和手臂都受了伤,头部最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沈乌怡眼前黑了一下,她没忘记,离开之前看见无人机螺旋桨上染红的血迹,甚至螺旋桨还在转动。
王助理从病房走出来,走廊仍十分安静,沈乌怡靠着墙,低头忍着眼眶的酸意。
原本躺在里面的人,不该是他的。
“不进去看看吗?他想见你。”王助理说。
沈乌怡抬起头,对上王助理温和的目光,羞愧无处可藏,她慢吞吞点了点头,做足心理准备打开门走了进去。
王助理替她关上病房门。
偌大的白色病房,病床上躺靠着一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明明本该是具有压迫性的,气场强大的身影,现在却显得几分单薄,冷白皮的脸色被衬得苍白。
边原脸颊扯动了一下,想勾出一个笑,但只扯动了唇角。
沈乌怡停在病床前,手指碰到柔软的白色被子,鼻子又一酸。
“……对不起,”沈乌怡忍着哭腔,看着他,想克制住情绪,但没两秒,眼眶毫无预兆地盈满了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掉。“对不起。”
像是只会说这句话,沈乌怡一直重复着。
眼泪模糊了视野,眼前变成一片混茫,迷离。
一霎时,病房里回荡着女孩隐忍微弱的哭声。
下一秒,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抬起,凑在她的脸颊,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泪。
沈乌怡视线模糊着抬起头,正对上边原漆黑的目光。
边原放下手,扯了扯唇角,自嘲地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还好没毁容。”
所以,也算是有惊无险。
沈乌怡又想哭了。
她摇摇头,眼睫毛垂下,眸光却突然顿住。
边原的伤口面积很广,冷白的手臂上露出的伤痕被裹上纱布,余下淡青色的血管,以及,手腕处的纹身。
沈乌怡盯着边原手背上的那粒痣,好几秒后,才敢将视线聚到那处纹身。
她一直记得,边原手腕上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她当时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自杀割腕过的痕迹。
现在,这道他曾尝试过自杀的痕迹,被纹上了一串崭新的纹身。
边原手腕内部的浅疤上,纹着显眼的黑色字母SWY。
像是曾经深黑凌乱、一望无际的沼泽,终于迎来独属于他的光芒。
沈乌怡抖着手,指了下他那道纹身,红着眼,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名字的字母缩写。
沈乌怡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口,强忍着一阵阵的酸意,又不想被他看到那么狼狈的模样,很快转过身跑了出去,只轻轻留下一句带着哽咽的“你好好养伤”。
跑出去后,沈乌怡竭力忍到洗手间,痛哭了一场。
这之后的一周多,边原都在住院疗伤。
沈乌怡时常收了工就趁着休息的间隙来看他,但VIP病房什么都很足,有专家和助理盯着他的身体情况。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更谈不上照顾。
周一下戏的时间很早,连晁星也在,想起那天边原毫不犹豫冲上前保护人的身影,头颈和背部被那么重的无人机砸落,旁人看着都心颤,他本人却硬是没吭出一声。
事故发生在《密信》剧组,但其他工作人员大多没法一起空出个时间去探望人,也不好太打扰边原。于是连晁星提议自己代表剧组,和沈乌怡一起去医院看边原。
导演点头,让他赶紧去。
连晁星按照国内的传统,买了束花和水果篮,进病房前,把花递给沈乌怡。
病房门一开。
边原抬眼,看见的就是连晁星把花送到沈乌怡怀里的模样,他眼珠很黑,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走进来。
玻璃窗外的天空正落着雪。
“边老师,还好吗?”连晁星把水果篮放下,笑问。
边原靠着床,反应不大地嗯了声,整个人陷在白色里,他深黑的眼睫垂下,映出轮廓的阴影。
这场探望持续的时间不长。
走的时候,沈乌怡回头看了一眼躺靠着的边原,连晁星叫了一声她。
很快,沈乌怡转回去,应下,迈步走到连晁星身旁。
连晁星低下头,看见她发顶,发丝间隙不知何时落下的小雪花,抬手轻轻替她捻去,然后熟稔地拍了拍她的头:“出来怎么不戴帽子?”
沈乌怡没躲开,抬头略带笑意,似是回了他什么。
两个人站在一起,她身高只到连晁星的下颚,看着很般配。
安静的环境中,人声不断远去。
边原黑漆漆的眼睫抬着,静看着他们结伴离开的身影,肢体接触那么自然,自嘲地笑了下,心底空落落的。周身像蒙着一层薄雾,透着落寞。
是他的话,也行。
连晁星圈内的口碑还不错,现在也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实力男演员,和她也能合得来,她亲口说的志同道合。
边原低下脖颈,缓缓用另只手搭在掌根上,单薄的眼皮上像落了一片雪花。
这双手不知道能不能再弹钢琴了。
是连晁星的话,也行。
至少能让她开心。
边原扯了扯唇角,喉结发紧地滚了滚,背部微弓,像在猎人枪口前逐渐收敛的狼。
原来,真的会自卑-
沈乌怡照常每天都来看看边原,但多余的话不多说,尽量找着人,不和边原独处。
边原出院那天,沈乌怡醒得特别早。
去看边原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边原靠着墙壁,一身黑,半背对着光,微低着头,咬着一根烟,单手把玩手机,脖颈侧的青色血管显眼,黑色衣服衬得他人更白,身影似是清瘦了许多。
“边原。”沈乌怡叫他。
男人闻声抬起头,漆黑的视线一触即缠紧了她,把她钉在原地。
沈乌怡吸了下气。
她想了很多天,还是没想好究竟要怎么面对现在的边原,心情很乱。
“你真的,”沈乌怡说着顿了下,语气柔和,“没必要喜欢我……。也没必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了。”
“你去过好你的生活,好不好?”
有风从窗户缝隙钻了进来,扬起了一束女孩的发丝。
似乎把她头发的淡香味也吹了过来,盈在指尖。
沈乌怡看着他没说话却什么都说了的目光,心尖在发抖,沈乌怡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光洒在边原的脖颈和肩膀,又让他的身影陷在黑暗里,拉长了他的阴影。
沈乌怡慢吞吞笑了一笑,神情温柔到了极致,说的话却与她的表情截然相反:
“很多人都喜欢你,不差我一个。”
她控制着,不把眼神落在他手腕纹身上,平静又坚定。
谁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所以边原真的没必要。
话音落下,沈乌怡想要转身拉开病房门,边原的身影却忽然走近,直截了当地单手撑着墙壁,阻隔了她和门的距离。
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立在她头顶,沈乌怡一抬头就撞上了他的上衣拉链,脸上冰凉了一瞬。
边原的眼神压着她,搭在身侧的那只手发紧,又松了力垂落,尖锐的喉结上下滚动,嗓子很哑,缓缓出声:
“老子只要你,别的没兴趣。”
第37章 三十七谱
十二月底, 天气越来越冷。
《密信》剧组仍在奥地利取景拍摄,上周结束时, 一个舆论突然冲击向了剧组主演。
有网友投稿爆料了《密信》月初的航拍无人机事故, 但没有明说具体情况,被提及的人物只有当时拍夜戏的沈乌怡和连晁星。
很快就有营销号出面爆真料,把这条tag热度带了上去。
圈内第一敢说:【某S姓女演员很不敬业,拍戏根本不记走位和台词, 这次无人机坠落, 就是这位S姐没注意到头顶的无人机才酿成灾祸, 让某位前辈受了重伤!】
底下评论不少人联系到之前的电影《密信》剧组投稿爆料,各种各样唱衰不看好的声音冒了出来。
【不是吧, 还有人在期待这部电影??】
【我看这就是平焰平生第一次滑铁卢了, 路透也没几个,铁定不咋地。】
【这S姐谁啊,能不能别打哑谜。】
【楼上, swy。】
【生物园, 三文鱼, 十万元, 说个全名会死?】
【真是服了, 拿了这么好的资源又不好好演, 搞什么啊,剧组的制片人和导演都瞎眼了吗,让S姐来演还不如让我家杏杏来。】
【不敬业的演员能不能自己滚出圈, 还连累别人!全家都死了得了!去给圈子积点德。】
【早就说了,沈乌怡根本不符合原著, 除了长相无可厚非,哪一点符合??烂片滚吧。】
【理性客观地说一句, 从定妆照来说是贴的,但真正的表现还得到电影院看才知道,不必这么应激。】
【楼上几毛钱一条啊?带我一起赚呗。】
【只有我好奇这里提到的“某位前辈”,是谁吗?谁啊谁啊谁啊,爆料不爆全吃泡面没调料!】
许是网友后半句诅咒似的言语,营销号回复了一条评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圈内第一敢说:这我不敢说。但可以说,这是一个超级爆炸性的新闻!//@有老婆饼但没老婆:只有我好奇这里提到的“某位前辈”,是谁吗?谁啊谁啊谁啊,爆料不爆全吃泡面没调料!】
事态不停发酵,在热搜榜挂了一个晚上。
沈乌怡微博账号的评论和私信被大片辱骂和诅咒攻陷。
同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陆续有出来替沈乌怡说话的,但声音太微弱。
等沈乌怡拿到手机,连晁星和原著作者程承深都出来替她解释了真实情况。
甚至程承深一点不避讳,直言了他心中的女主角就是沈乌怡本人,是种严丝合缝的贴合。直面回击了说沈乌怡不符合原著的舆论。
但网友们竟没人领情,舆论愈来愈烈。
【你是作者又怎么样,算什么啊,真正买单是我们这些观众。】
【排楼上,等《密信》上映绝对不会去电影院辣自己眼睛,让平焰自己后悔去吧!】
【理智讨论,其实原著作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网络上引发的议论纷纷,到了拍戏现场,扛着压力,沈乌怡还是该拍戏就拍戏,坚决不影响到正常工作。
两天后。
正巧近圣诞节,全剧组人这段时间绷得特别紧,偶有疲态工作,平导松了口让大家放一天假,等回来必须拿出新面貌。
难得休息的晚上,沈乌怡一回到酒店房间便埋陷进床里,眼皮疲惫地合上,连小丁叫她起床吃饭都没听到。
小丁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叹口气,动作很轻地把她房间门带上。
梦里又回到了幽暗漆黑的那条小巷,沈乌怡不停地在跑,开始不知道跑什么,最后跑到派出所门前才一脸茫然地停下来。
可一回头,那条阴暗的巷子又出现在眼前。
很快,几个穿着蓝白色校服,背书包的学生结伴从巷子走出来,看见了停在原地的沈乌怡,路过的时候狠狠用力一撞她的肩膀。
沈乌怡被陡然的冲击力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视野晃动了两秒。
“害人精!”
“她怎么还不搬走啊?”
“别说了,我妈不让我跟没有良知的人一起玩,我们走快点吧。”
沈乌怡心脏泛起强烈的酸意,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双极其黝黑晦暗的眼睛,里面似蕴藏着可怖的情绪,吓得身体一震。
猛地睁开眼,终于从梦境中逃离出来。
惊醒之前,似乎还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嗓音喊她,低低淡淡的。
沈乌怡坐起身,慢慢抬手摸了下额头,出了一身汗。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感余韵仍冲击着她。
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了一双格外眼熟的眼睛,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那双眼睛是程承深的。
以前程承深常戴着眼镜,不能看清他镜片后的双眼,但后面的几次偶遇接触,程承深没戴眼镜,他的瞳仁是很黑的,即使是笑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他年纪这么轻。
沈乌怡起身,拖着步子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洗了洗脸,一霎时的冰凉让她冷静了很多。
兴许是最近在拍程承深的戏,加上舆论发酵时他还出面替她说话的原因,才梦到了他。
关于那条巷子,她许久没做过噩梦了,不敢深想。
沈乌怡拧紧水龙头,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胸腔里却仿佛有一池将要溢出的水,后背还发着冷汗。
洗完澡,沈乌怡套上大衣和围巾出了门,围巾挡住下半张脸。
现在还是平安夜,过了饭点,再过几个小时便到圣诞节的零点。
城市里到处是干净的白雪,沈乌怡吹着风,往上抬头,看见孤零零的树枝上挂满厚厚的雪,冰天雪地中,只有耳边的风哗哗作响。
“噼啪——”
沈乌怡闻声看过去,几个少年穿得厚实漂亮,正笑着一张脸,互相拿打火机点燃烟花,噼里啪啦的,在黑夜中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少年身后的花园玻璃橱窗,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一桌各色美食,七八个人挤在一张桌前开圣诞派对,欢声笑语。
没一会儿,有一个白皮肤女人拉开窗,高声叫放完烟花拉炮的几个少年进去吃晚餐。
温馨的让人心生向往,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窗,向往,却又走不进去。
沈乌怡站在原地,鼻子红红的,不知是被冻的或是别的,她低下头,用围巾厚厚裹住自己的下巴,继续在街上往前走。
走到哪,哪都是一片笑声,欢闹声。
沈乌怡坐在一道长椅上,不远处正巧有一对新人在举办一场简单又热闹的婚礼,旁人放起响亮的鞭炮礼花,绮丽的彩色照亮整个夜幕,最后洒落在喜气洋洋的新人头顶。
戴着白色头纱的新娘一脸笑意,回头抱住满脸皱纹的母亲,拥抱得很紧。母亲也用力回抱住她,身边人在热烈鼓掌。
一阵凛冽的冷风吹过,热闹依旧。沈乌怡一个人站在街角,抬眸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很突然的,眼眶红了。
相比起平安夜其他人的圆满相聚,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寂寥孤独的滋味席卷过来。
前一晚,沈乌怡收工回来,由于并未彻底适应环境,水土不服,身体又负荷过大,整个人上吐下泻,冷得像被人丢进了冰窖里,好不容易躺在床上,盖了两层厚棉被还是瑟瑟发抖。第二天又照常起床去拍戏,努力装成没事人一样。
沈乌怡看着他们圆满的场景,自己像个完全的局外人,感受不到一点喜悦,眼睛鼻子都酸的不行。
不远处的婚礼现场再次爆发出一声尖叫起哄,新郎一把抱起新娘,原地转了个圈,互相喊着什么话。双方父母一脸欣慰笑着鼓掌,跟着闹腾,很为他们高兴。
就这一瞬间。
沈乌怡眼泪落进又厚又柔软的围巾里,嘴唇尝到了苦涩。
情绪来得又急又猛。
她感到自己像一只湖里透不过气的鱼,漂泊无定处。无论开心或难过,再也没有那样两个身影张开怀抱等她,或替她热烈鼓掌。
沈乌怡眼睫湿透,转过身,背对着热闹,眼泪滑进了脖颈,凉丝丝的。
正要抽出手去拿纸巾,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束黄色的漂亮花束。
“girl,the flowers are for you!”
站在她身前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白发苍苍的爷爷,一笑,脸上的皱纹和蔼地挤在了一起,他把花束往前一递,轻放到了她怀里。
“wish you every happiness。”
白发爷爷温和笑着祝福她,对视时,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她,肯定她的所有美好和未来,然后走了,给她留下空间。
沈乌怡捧着那束黄花,神情有些茫然,还未来得及道谢。
忽然,天空中开始下起鹅毛大雪。
簌簌地落在身上,带着微妙又不可忽视的重量,雪的气息也是冷冰冰的。
“下雪了。”沈乌怡看着飘雪,轻声说,声音很低。
似乎是某种心灵感应,牵引着她。
沈乌怡边伸着冰凉的手整理了下红围巾,另只手把花束往怀里抱,雪落在手背、眉睫上,边漫不经心抬起头。
不远处慢悠悠走过来一道黑色的颀长身影。
男人从远方撑着黑伞缓缓走来,黑伞把他的头部遮得彻底,近了些他才把伞微微往上抬,露出冷隽的轮廓,眉眼带着一贯的散漫。
一身随意的黑色冲锋衣外套,黑裤,高挑的身形撑得特别好看,黑伞上落下许多雪,又顺着伞沿线掉在男人腿边。
沈乌怡怔怔地看着男人走近。
一霎时,远方的天空“磅”一声炸开绚丽的烟火,彻底点亮了夜幕,火树银花,同时也映亮了男人深邃痞气的五官。
“Merry Christmas!”
不断有人欢呼。
沈乌怡在忽明忽暗的焰火夜幕之中,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眼睛。
“……边原。”沈乌怡低声,嗓音还哑着,轻飘飘的。
她没想到他还会出现。
那天出院之前,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边原低应了声“嗯”,她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焰火的光斑落在她脸上,漂亮的轮廓透着清冷,易碎感,莫名有一种将要支离破碎的羸弱和单薄。
女孩锁骨处的头发被风吹得卷起,眼神没有聚焦,惘然地看着远处,等他走近了才撞上他的目光,那张脸白得跟张纸似的。
“怎么哭了?”
边原伞往前倾,罩住了她,不经意弯了下指骨,指尖冰凉,然后用温热的指背勾去她脸上的泪痕,缓声问她,嗓音低哑。
沈乌怡发怔,看着他漆黑的瞳仁,视线撞上后便紧紧交缠。
很奇怪,沈乌怡明明是一个能把自己情绪控制的很好的人,可在边原面前,她那些情绪却自由泛滥,奔涌而出,直直将她载沉载浮。
几乎是边原话音落下的很短瞬间,沈乌怡鼻子猛地酸涩,眼眶又疼又红,轻轻一眨眼睫,眼泪全落了下来。
冰天雪地中,沈乌怡低下头,把脸埋进围巾里,上半张脸感受着冷雪的刺骨,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肩膀开始颤抖。
“……我想我爸妈了。”
声音哽咽的不行,轻而碎,一出口便弥散在热闹的圣诞夜。
从未有过哪一天像现在这样难熬。
生活像一场巨大的闹剧,闹哄哄的,却不能一眼望见这场剧目的终点。
沈乌怡眼泪打湿了脸颊,脸埋着,哭得整个人都在抖,“我真的好想他们……”
明明还在最炽热的年纪,怎么一睁眼,就单打独斗了这么多年。甚至都想不起来父母还在世的那些温馨时光。
正应了书里诗人感慨的那句。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生活是回不去留不住的旧梦,事业,也是梦幻泡影,全都轻易碎裂,不属于她。
沈乌怡鼻子堵得不行,抬手去抹眼泪,想起了曾经的经纪人齐辉对她说的话。
“你以为你还小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你没能力就只能接受。”
“成年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能为此牺牲什么,而不是你只顾着你不想要的,那最后,你什么都没有。”齐辉摁灭烟头,站在烟雾里,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到无情,“沈乌怡,需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妈妈临走前说过,只希望她做自己想做的,开开心心就好了,不要太累。
所以当初沈乌怡依旧有勇气秉持初心好好演戏,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那些事情她不会去碰。
她只是想做出一番成就给父母看,怎么这一条路走得这么艰难。
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长大就能成为自己理想中,无所不能的大人了。可真正长大之后,才慢慢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太多事情不能左右了,就像是命中的定数。
沈乌怡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瀑布一样,她后背往里缩,不再抬头看那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她慢慢地开口,哭得一字一句,一句话被凛风吹散了好多次。
“——如果大人是这样子,那我不想做大人了。”
“我不要长大。”
边原低着脖颈,握着伞的指骨收紧,锋利的喉结缓缓滚动,看着沈乌怡缩在伞下哭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变调,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用力搅动,酸意翻涌。
沈乌怡这样的人,和她接触过都知道,她就是你把她丢到再糟糕的处境她都能温温柔柔地笑着,然后还能一边处理的特别好。
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压垮了这道坚韧的身影。
沈乌怡身上忽地一重,一个带着冷杉味的高大身影伸手环住了她,脑袋碰到男人冲锋衣光滑的面料,人被他用力拥住。似乎所有未尽的话语都消融在这个雪天的拥抱中。
边原俯下身,眼皮低着,手臂收力紧紧将她抱在身前,漆黑的眼睛一刻不离她的身影。
黑色的伞完全罩在女孩头顶,没让任何一丝风雪落到她身上。边原的大半个身影暴露在伞外,雪花砸到肩上化成了湿润的雪水。
沈乌怡的哭声渐渐小下来。
大雪纷飞,幽暗的深夜,男人替女孩撑着一把黑伞,下颚紧绷,用力拥抱着失意的女孩,远远看过去,雪花不断飘落到伞面、男人肩背,静静地流动,远处的圣诞派对繁闹。
边原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顶柔软冰凉,他垂着眼,喉结滚了滚,语气缓缓:“不哭了。”
耳边是男人胸膛微震的心跳声,“砰砰”有力的一下接着一下,沈乌怡脸埋在他怀抱里,周身都是属于男人的荷尔蒙气息,莫名闻着舒心。
“沈乌怡。”
边原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心头因为她软的不像话。
叫第二声时,沈乌怡才慢吞吞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鼻尖和眼睛通红,惹人怜。
她带着鼻音说:“嗯。”
对视的一瞬间,边原喉结上下滑动,感觉到眼皮上似乎有一片雪花,心里莫名堵得慌,他脸颊扯动了一下,用指骨蹭掉她的泪痕,松开手时她的脸颊终于恢复干净白皙。
边原微低下头颈,下巴摩挲了会儿女孩柔软的发顶,然后薄唇吻上她的发顶、额头,一触即离,像对待珍宝般,又哑着嗓叫她。
沈乌怡感觉到额头微微一热,眼睫在竭力控制颤动,看着他,“嗯?”
边原眼神缠紧了她,脖颈低着,尽量与她平视,缓缓开口:
“沈乌怡,我陪你做回小孩。”
在我身边,你永远都可以做一个小孩。
沈乌怡眼睫颤动的厉害。
不敢去看他黑漆漆的双眼,却又被他的目光压着,紧紧缠得不能挪开点儿视线,只能直直撞上他毫不掩饰的眼睛。
她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真正的答案。
一直困惑的东西轻而易举被他解开。
所以,世界不是这样的。对吗?
这个世界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
边原手掌抬起再次摩挲了下她的头顶,扯唇对她笑了笑,而后站直身体,伸手进冲锋衣外套口袋,拿出一捆仙女棒,全放到她手心里,让她抓稳。
沈乌怡还怔着。
边原低下头,掏出银质打火机,含着一根烟,“啪”一声猩红火光窜起,他拢手点燃烟头,抬眼看向沈乌怡,低笑一声。
下一秒,边原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另只手把玩了两下打火机匣,“咔嚓”,陡然燃起的火光凑近她手心的仙女棒,点燃了,即刻就绽放出五彩缤纷又耀眼的烟花丝,闪闪发光,绚烂夺目。
猛然绽开的仙女棒闪烁着漂亮璀璨的光芒,直蹿上空,不远处的圣诞夜空同样灿烂,火树银花。
沈乌怡抬头,在火光的映照中,撞上了边原漆黑的目光。
两人身上都沾上了流光溢彩,风把烟花吹得更烈,掌心暖融融的。
——边原给她放了一个,独属于她的烟花。
边原握着她的手,把仙女棒举得高了些,低头看着她,轻笑一声,烟花还在继续绽放,他只看着她,神情散漫,笑:
“新年快乐,沈乌怡。”
嘈杂的声音中,边原低低的嗓音似乎格外响亮。
圣诞夜,冰雪,怀抱,烟花,构成了这个炙热的夜晚-
时间很快到了十二月底,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年底活动特别多,沈乌怡拍了几天戏便连夜坐飞机去伦敦。
新年盛典颁奖,举办在伦敦,她也在受邀行列。
选完合适今晚的礼服,做了造型就坐车去到活动现场。
进场后,沈乌怡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梁嘉祯和谢明言也在,互相笑着打过招呼,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等着。
主持人上场,慢慢笑着对来宾用英语开场,气氛很好。
沈乌怡目光盯着台上的人影,莫名提前紧张了起来。
目光扫过前排的时候,正巧和某个漫不经心睨过来的男人身影撞上,她脸色微红,见男人很快收回目光,心底不知是松了口气或别的,心情仍飘着。
毫无疑问,边原也来了。
主持人在台上,缓缓颁过一个又一个奖项,获奖的人鞠躬上台。
沈乌怡的心跳在这样的氛围中愈跳愈烈。
今晚,有一个含金量极高的音乐奖项,位置压轴。
今年乐坛出了很多令人惊艳的音乐,不止是边原,竞争相当激烈。
终于,颁奖来到后面。
主持人一顿,握着话筒抬起头,讲到了压轴的音乐奖项,在场所有人揪紧了心脏,万众期待中,主持人拖着尾音叫出了一个名字。
“——边原!”
话音落下,全场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
主持人手握着话筒,眼神看向台下坐姿散漫的男人,笑着冲他点头。
边原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衬得宽肩窄腰,缓缓站起身,露出冷白颀长的脖颈,手垂在裤边,浑身冷淡又痞气,上了台。
主持人把奖杯递给他,简单聊了两句,照例先让他发表感言。
边原调整了下话筒,五指修长,宽阔的厅内屏幕上照出他中指戴的银色戒指,微微低头时,右耳缀着的耳钉闪亮。
沈乌怡没看大屏幕,直盯着台上,心情洋溢着激动。
看着看着,唇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边原的发言很简短。没一会儿就说完了。
主持人看着边原眉目乌黑的冷淡不羁模样,挑了挑眉,场内所有人都对他很感兴趣,自然不能这么快放走。
简单先笑着抛出两个问题,新年有什么期待,过去这一年有什么收获,边原全都答了,嗓音淡淡的。
紧接着,主持人露出一个笑容,看了一眼台下渐渐激动的来宾观众,问到了边原的感情生活。问答全场用的是英文。
“Everyone is very concerned about your love life。What progress has been made recently?”
大家都很关心你的感情生活,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场下所有人鼓掌起哄起来。
边原头颈微低,碎发下的双眼漆黑,懒散地抓着话筒,动作间露出手腕那截纹身,中指戒指碰着黑色话筒,他上下滑了下尖利的喉结,低笑一声。
“Yes,”边原动着薄唇,声音传到全场,低低沉沉,“she looked very pretty tonight。”
主持人愣了下,接着笑得更开,台下响起轰鸣的掌声。
掌声中,边原再次开了口。
“Im too involved now。”
边原说英文时,带着一股独特的悦耳,声线更低,性感磁性,衬得极其蛊惑人心。
话音落下,全场气氛猛地沸了起来,一片哗然,几乎没有人不激动。
边原这句话是《泰坦尼克号》的台词!
掌声如雷,沸沸扬扬地快要将现场掀翻。
沈乌怡坐在人群中,看着不断有人交头接耳,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感兴趣,她心跳猛地跳起来,和掌声一起鸣动。
她很喜欢《泰坦尼克号》这部电影,自然也记得这句台词。
台上,无数盏闪光灯对准男人,无数道目光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边原仍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手指漫不经心抓着话筒,微微一偏头,看向台下某个角落,毫无误差地径直和沈乌怡对上目光。
“——I have something I want you to know。”
沸腾的吵闹声鼓掌声中,边原低低的声音传遍全场,如雷贯耳。
“I love you all。”边原看着她说,“just the way you are。”
“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边原一连说了三句,瞬间将场内的观众砸懵,鼓掌的同时一直有人在尖叫,掌声大到盖过一切声音。很快大家反应过来,不少人偏头想顺着他的目光,找出他在看谁。
沈乌怡大脑空白了一瞬,直直对上边原漆黑的目光,心跳漏了大半拍。
从注意到他上台后,心跳从未跳得这么快。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么隆重的新年盛典,公开表明对她的意思。
边原拇指摩挲了下,看着女孩思绪发怔的脸,光打在她轮廓上,晕得漂亮而温柔,一眼便能深深记住。
无数人看着他,他却只看着她。
边原眼神一直压着台下的某人,低笑了一声,掌声渐渐平下后,他重新抓了下话筒,喉结滚了滚,缓缓出声:
“No importa que llueva,Si estoy cerca de ti。”
沈乌怡在浪潮般再次爆发卷起的掌声闹声中,神情彻底怔住,抿紧了唇,忍下眼睛热意。
这是一首西语歌里的歌词,她曾经在微博小号上分享过,只是她分享的歌太多,这首在主页中没那么显眼,她真的没想到边原会记住。
她慢慢红了眼眶,鼻子微酸,强忍下去,听着过速的心跳声,五指攥紧又展平,抚在膝盖的礼服裙摆上。
边原在台上从始至终并未移开过视线,抬了抬眉,笑。
这句西语歌词的意思是:
——即使下雨也没关系,我会在你身旁。
第38章 三十八谱
新年盛典结束后, 当晚边原上台发言的这段视频就冲上了热搜。
热度直接一骑绝尘,爆了。
流出的视频中, 台上, 边原面对主持人替大家问的感情进展,竟径直点头承认了,毫不避讳,还在无数人的目光和闪灯下, 一副痞气松散的模样表白。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网络上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所有人都在讨论。
【边神说英文也好好听啊, 性感死了,想做他老婆天天听。】
【楼上你还做梦呢, 没听懂边神新年盛典上说的话?人家有对象了, 不过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啊!这一届网友不行啊。】
【看了108遍视频,简直杀我啊啊啊!边原的眼神是看向台下的,“she looked very pretty tonight”, 是不是说明她就在现场!!还有说的那些表白, 真的太爱了吧!】
【妈的, 好想魂穿被边神表白的女生, 爽死了吧。】
【有没有人记得前段时间平安夜上新的《Eight》杂志, 里面边原的采访, 就明说了自己过去这一年认识了一个特别的人,还说对方本身就很特别,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记得!那期杂志封面是边原和沈乌怡一起拍的, 该不会……这个人其实是沈乌怡吧,新年盛典她好像也在现场。】
【一起拍个杂志而已, 你和你同事一起去工作然后接受个私人采访,就什么都要扯上对方了?未免戏太多。】
【楼上高贵什么啊, 和沈乌怡这种大美女谈恋爱,也是对方赚了好吗?】
【平心而论,没人觉得他们很配吗?我说的是颜值上,两张脸都是顶流标配。】
【我朋友是圈内的,说个秘密,《Eight》那期杂志本来是计划好让某个大热模特登封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
【没见过边神谈恋爱,原来他恋爱起来这么骚吗,浪漫死了啊啊啊啊,到底他口中的她是谁!怎么还没扒出来!!要靠谱的消息!】
一堆人羡慕得不行,又好奇的心肝痒,但也止步于热度奇高的全网猜测,似乎没人敢深扒,像在对哑谜一样,没有个准信。
年底的事情很多,边原引爆全网的表白一直没个真正的说法,网友挠心的不行,却也渐渐转移注意力,但每当有人提起边原的名字,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问起新年盛典。
周二,《密信》剧组结束在奥地利的拍摄,全组转场回国继续收尾的拍摄。
回到国内马不停蹄地拍了一周戏,沈乌怡休息的那晚,施思蔓约了她出来玩。
沈乌怡戴着帽子口罩,下车去施思蔓家时,倏地遇到一个粉丝过来要签名,签完名人还是怔的,笑着和对方合了影,祝她新年快乐。
“老实交代,你和边原复合了?”趁着倒酒,施思蔓凑到她耳边问。
屋内好几个相熟的友人在各自笑闹,气氛暖融融。
见沈乌怡摇头,施思蔓笑了下,坐回原位,拿出UNO牌一起玩,举着牌却又忍不住向沈乌怡投去一眼,神情戏谑,轻声问:“看视频都心动得不得了,在现场的感觉怎么样?”
沈乌怡脸色微红,跟着丢出一张功能牌,慢吞吞开口:“……其实我也没想到。”当时一切都来的很意外。
施思蔓不逗她了,玩到后半夜,几人站起来拿酒碰杯,很是开心。
“祝我们新的这一年,健康,快乐,有钱!”
“敬自由!”
闹完回到房间,刚过十二点,沈乌怡躺倒在床上等最猛的这趟醉意过去,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伸手在被单上摸出手机,铃声已经停止,手滑点进了通讯录列表。
列首第一位赫然还是“冰块”。
她没对边原的联系方式作任何处理。
下意识以为是边原打来的电话,她摁回拨过去,听着铃声响在耳边,一个激灵沈乌怡清醒过来,手忙脚乱挂了刚刚秒接通的电话,手机屏幕上再次显示来电。
是甘姨的电话。
沈乌怡手指一慢,而后点了接通。
“怡仔,宜家忙不忙啊,落班没?”甘姨语气和缓,放得很轻,有些小心翼翼。
从离开南城,至今已经有八年没回去过,甘姨知道她从事的行业,时常会关注她的新闻,自然清楚她最近所承受的那些压力,不敢多打扰她。
这次专门挑在一个比较适宜的时间,听说剧组很多夜戏收工之后都差不多这个时间,于是甘姨掐着点拨出了电话。
沈乌怡回过神,笑着陪她聊了一会儿天。
两人并不生疏,平常也会偶尔互相联系,只是从没回去见过面。
聊了小半个钟,甘姨提起一件事:“下个星期就过年咯,怡仔放不放假啊?”
得到肯定的答复,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终是缓声问她:“好耐冇见你了,过年返来好吗?一起吃餐饭。……思棋她今年结婚了,都话好挂住你。”
听到甘姨难掩小心翼翼的问话,沈乌怡眼热,酒意让思绪变得缓慢,停顿的这几秒安静的令人心慌,就在甘姨即将打岔时,空气中落下一道很轻的声音。
“好。”
剧组春节放了三天假期,距离杀青只有剩余一周的拍摄,平导让大家先回去好好过个年,回来再按计划拍,正巧预计的杀青那天是个好日子。
答应了甘姨要回南城,沈乌怡休息的当晚就飞了回去。
出机场,路边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热闹画面,新春的繁闹涌现眼前。
沈乌怡走进人来人往的人群中,耳边是粤语的笑闹声,感到久违的熟悉,慢慢拖着行李箱拐进一个街角的单元楼。
经过的这片区楼间距极小,打开窗户一伸手便能碰到对面的铁锈阳台护栏,一地的红色鞭炮,沈乌怡绕过两个正在打闹的小孩,拿出钥匙对准孔插进去。
门把手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打开门后,扑面而来一阵灰尘味,方正的木桌椅沉着,正中间的陈旧电视机盖上了白布,一切都是当年离开的模样,仿佛打开了时光机,她也还是十七八的自己。
简单打扫完卫生,天已经黑了。外面灯火万家,大年夜饭菜的香味飘来,沈乌怡站在阳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去提垃圾袋,下楼。
除夕夜还在外面晃荡的人很少。
沈乌怡扔完垃圾,洗净手放兜里,慢步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抬头却看见了一道意外的身影。
边原穿着黑色卫衣,兜帽套在头顶,懒洋洋地靠在路灯前,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暖黄的光,直直看向她,一副懒散不羁的模样。
边原身后是春夜的风,一片欢闹的景象中,唯独他停在原地。
一霎时,有人高声喊“烧炮仗咯!”,街道另一端爆发出震耳的鞭炮声。
边原迈了几步长腿,走到她身旁,鞭炮声响起的瞬间,同时抬起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骤不及防撞进了边原黑漆漆的瞳仁之中。
耳边的巨响变得蒙蒙的,两人站在热闹中,落了一身暖光和飘来的彩带。
沈乌怡喉咙微涩,倏地说不出话来,被他手捂着的耳尖慢慢红了。
边原放下手,刮蹭掉她脸上沾的金粉,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黑色兜帽下的五官凌厉分明,慢悠悠笑了下:
“去看海吗?”
没由来的,沈乌怡在他钉紧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边原和她并肩走出狭窄的围巷子,上了车,一路开往海边。
沈乌怡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树景,后知后觉问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回南城的行程谁也没说,临近过年大家都很忙。
边原那边的车窗缓缓降下,灌进来一阵带着春意的风,边原把着方向盘,睇她一眼,女孩坐在春风中发丝飞扬,眼神看着前方,一副不经意问出来的样子。
边原轻笑一声,抬手把车窗升上,语气缓慢,透着股拽劲:
“老子什么不知道?”
沈乌怡听着他的话,偏头看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他把着方向盘的单手,尾指的指节骨不太自然,泛着明显的白。
年前的航拍无人机事故,到现在也才发生了不到两个月,伤口仍在慢慢痊愈。
安静的晚风里,女孩低低嗯了一声。
的确是这样,很多人认为难为登天的事儿,在他那却完全不在话下,无往不胜。
像那晚的新年盛典,竞争那么激烈,大部分人毫不意外他能斩获奖项。
车停在海边,途径一个粉色的雪糕车,灯黑的窗口空无一人。
矮小的木桌椅随意摆在摊档旁,一整条夜市的摊贩都回家了,咸湿的海风吹来,沈乌怡看着缓慢席卷又退去的碎浪,远边的天色幽蓝昏暗,迎着风往前快走了两步。
走着,她忍不住扬唇笑了笑。
心情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平静。
倏地,一阵变大的海风哗哗吹过来,把人的衣摆吹得鼓起。
沈乌怡停下,逆着风回过头,长至胸前的乌黑头发瀑布般随风扬起,她笑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话音刚落,边原身后幽暗漆黑的夜幕,一束金色的焰火猛然蹿上空,炸开缤纷的彩色,一道道紧密的烟花接二连三地绽放开,蔓延成一片亮堂堂的风景线,火树银花,最后落进苍茫的大海里。
光灿灿的烟花下,沈乌怡看着边原缓缓走过来,心跳一声声地剧烈跳动。
零零散散的路人不断发出惊叫声和叹声。
“烟花好漂亮啊!”
“我丢,这么靓。咩节目啊?突然放烟花秀,都没人提前话过。”
“赶紧的,打电话叫他们过来一起看。”
“这个好壮观啊,快快快,拍视频!”
彩色的焰火洋洋洒洒地落了一整片暗蓝色的夜幕,彻底点亮了除夕夜。
还在对视,海的另一边忽然走来好多个熟悉的面孔。
沈乌怡怔在原地,呼吸都顿住,像是一道静止的画面。
施思蔓,谢明言,小丁,文姐,老秦,黄导,于毅,向天逸。
熟悉的身影慢慢朝他们走近,脸上洋溢着笑,施思蔓和谢明言走在最前,提着一大袋东西在打闹。
这些全是互相相处愉快而熟稔的人,他们都曾经给过她帮助和支持。
他们走过来,笑容满面,接二连三地对沈乌怡说“新年快乐!”。
施思蔓揉了一下沈乌怡的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不等她问出口,笑:“过年嘛,就该团团圆圆呀!”
文姐也对她说:“那些不好的,就忘掉。”
边原偏头睨着她发怔的模样,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喉结滚了下,低笑一声,语气缓缓:
“给我们乌怡贺新年。”
十个人坐在海边,嬉闹成一团。
沈乌怡用食指指腹轻轻擦着眼角,不是冷冰冰的,她下巴抵着膝盖,看到有人牵着狗在海边散步,忍不住盯了好一会,而后轻声道谢。
这是沈乌怡度过的最热闹温馨的一个新年-
一群人喝得嗨起,一起见证了除夕最后的零点倒计时。
边原没喝酒,最后开车送沈乌怡回家。
门把手发出轻微转动的声响,沈乌怡转了半天才发现拿错了钥匙,晕乎乎地开了门。
门打开的下一秒。
一只通体白色的小狗飞速转着尾巴,冒了出来跑到门口,对着沈乌怡汪汪叫,圆圆的眼睛水汪汪,随即热情地扒拉她的衣服。
沈乌怡身上还带着海边的咸湿气息,瞬间呆怔在门口,钥匙落地。
边原从身后走进来,抱起那只骑士查理王犬,动作很轻地抚摸了两下,小狗乖乖地躺在他臂弯上看向沈乌怡,还在小声地冲她叫。
然后边原抬手,不缓不慢把狗递给她。
“这……这是你的狗吗?”沈乌怡动作僵硬地抱着,怀里软绵绵,语气很低,生怕吓到小狗。
边原垂下漆黑的眼睫,看着她哼笑一声,眉眼带着淡淡散漫的笑意,否认了——
“是沈乌怡的。”
沈乌怡抬起头,对上了他深邃的目光。
她想起了那个春夜,湿滑的泳池边,边原反问她的梦想,“你呢?”
一边忍着掉眼泪的冲动,一边从回忆中抽离慢吞吞回答他,“我还想,以后养一只狗,会把头靠过来、吐舌头的狗。”养一只会简单又热烈地爱人的狗。
那会,沈乌怡把梦藏得很深,只悄悄梦想着,想被简单又热烈地爱着。
原来他一直记得。
她这个微小的梦想也终于成了真。
沈乌怡低下头,搂着那只白色小狗,“……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晴天。”
边原缓缓叫了声她的名字,等她抬起头,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润,喉结滑动了几下,心头似被什么撞了下,一副懒散稀松的模样,缓缓出声:
“从今往后你所有的渴望都有落处——”
“我给你托着。”
沈乌怡抱着晴天一动不动,看着他身影慢慢压下来,冷感的一张脸带着轻笑,心跳一点点往上升高,听着他继续说:
“不用憋着,老子替你实现。”
第39章 三十九谱
南城的年味很重, 爆竹声一直响到凌晨一点。
沈乌怡第二天醒的很早,一帮人在建的微信群里约好晚上出来玩, 前一晚嗨到特别晚, 也不影响睡醒的状态。
喂好晴天后,沈乌怡从灰旧的墙壁前拉出张浅色瑜伽垫,练了一早上形体,后天要进组继续拍完剩下的一周戏份, 不能够松懈。
眼见就要黄昏, 铁门被敲响。
沈乌怡正巧走出浴室, 周身水汽,雾蒙蒙的漂亮, 她顺手抱起蹲在浴室门口等她的晴天, 轻轻抚摸着,走向门前,打开。
边原穿着身黑色卫衣, 露着冷白的脖颈和尖锐喉结, 眉眼冷感锋利, 漆黑的眼睫微微低下, 直截了当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慢悠悠轻笑一声:
“洗好澡了?”
头顶的光亮全被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笼住, 落在他身后。
沈乌怡点点头,脸上的轮廓浸在身后客厅的暖光里,笑得很温柔, “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回去提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约好的club在市中心,路上行人相比平常较少, 到处是触目可及的明艳红色。
推开包厢门,里面五个人已坐得齐齐整整, 一起把目光投向走进来的两个人。
文姐、小丁和向导在凌晨就赶回去了,剩下都是闲的不行。
“啧。”谢明言头仰靠在沙发上,指尖的烟燃烧,鼻腔发出声轻笑,“怎么才来啊?等你们老久了,迟到的自罚一杯!”
老秦没忍住,笑出声了,谢明言这人也是好玩,明明约好的是七点来,故意要给边原一个坎儿,喊他们六点就到了,现在正好七点,边原沈乌怡两人自然最晚到。
边原抬手搓了下,缓悠悠掀起眼皮朝谢明言睨去一眼,“行。”
施思蔓站起身拉着沈乌怡坐下,和谢明言隔着一个位。
黄导见边原的脚步停在沈乌怡跟前,和谢明言对视一眼,站起身叫住边原,“边神,新年我先敬你一杯!多多发专!”
话落,黄导一口饮尽酒。
一旁的于毅殷勤地倒了杯酒,递给边原,明显这群人都想灌边原酒。
边原微侧身,膝盖骨摩擦了一下沈乌怡的,脖颈低着,哂笑一声,这帮朋友净会玩,一看这杯酒下肚八成醉得七荤八素,他接过那杯酒,还未动作。
倏地,身后的沈乌怡站起身,头皮绷紧,思及边原还没彻底痊愈的伤势,眼睛里映着包厢内的光,抬眸看了边原一眼。
一只白皙的手,力度不大地夺过边原手里的那杯酒。
“他不能喝。”
沈乌怡柔声开口,耳侧红了起来,还是第一回 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人面子,随即她垂下眼,举着那杯酒喝了下去,第一口就呛得不行,还在出声:“我替他喝了,这杯敬黄导。”
边原看着她慢慢发红的后脖颈,拿过她拿不稳的酒,拉着她在两个相近的空位坐下,不缓不急地摩挲着她那处后脖颈。
安抚好女孩后,边原漫不经心抬起眼,看向那帮朋友,好整以暇,脸上带着歉意的轻笑,勾着唇角,慢悠悠地出声:
“喝不了,家里管的严。”
话音落下,一阵起哄声炸在包厢里。
谢明言手指还在给施思蔓弄水果,闻言嗤了声,一副笑得不行的模样,不怎么客气地说:“不要脸,人家承认你了吗?”
沈乌怡被打趣得脸红,肩背上还挂着边原撂过来的那只长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后颈,热得不行。
边原没恼,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垂眼睨着他姑娘,喉结上下滑动,偶尔回上那么几句。
一整晚,边原冷调磁性的嗓音响在耳边,却拂出阵阵不容忽视的热度。
沈乌怡说好了替他挡酒,自然落实,和其他五六个人喝了好几轮,尽管度数不高,最后喝得双颊绯红,明显喝醉了。
回家的时候,人脚步漂浮,倒是乖的不行。
晃悠悠打开家门,晴天飞扑上来围着他们转圈,很快察觉到两人的气氛,又极其乖巧地退了回去,窝在一边。
隔壁在放电视剧溏心风暴,隔着一层墙壁传进来,衬得不大的屋内十分安静。
边原给人脱了外套和鞋,沈乌怡靠在床上,思绪很慢地转动,浑身的重量一轻,忍不住轻声叹了下舒服,边原的动作一顿,随即掀手要给她盖被子。
沈乌怡的头发已经长至胸前,晃头间似瀑布般甩动,她弄开被子,软声撒娇:“我不要盖。”
“热。”
边原还保持着微弓身,笼罩在她头顶的姿势,慢慢滚了下喉结,“行。不盖。”
沈乌怡睁着眼,见人要直起身离开,脸色红成一片,水红的唇动了动,浑身飘飘然,很轻地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过分安静的环境中,似乎能听到各自粗重心跳的声音,空气温度一点点升高,热得似能把人脸融化。
边原低头,看着那只白嫩的手牵住他衣摆,黑色的眼睛一暗,喉头翻滚着什么。
“沈乌怡。”
她慢半拍地应了一声,还是没松手。
见男人挺拔的身影重新笼罩下来,沈乌怡的手指才缓缓松了下力,眼睫眨动,眼睛里漾着水雾,对上男人钉紧她的视线,后背下意识僵紧,好像被猎人瞄准的猎物。
很快,沈乌怡用两只手指轻扯着他的衣服,眼睫垂下,慢吞吞地问他:
“……你是阿原吗?”
说完,女孩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目光。声音又软又轻。
边原眼神晦暗,喉间发痒,缓慢滚着喉结。
沈乌怡看着他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似乎有些不解,歪了下头,想起了什么,温温吞吞道:“阿原,谢谢——”
“如果……你没出现,我大概真的要放弃了。”
借着酒意,沈乌怡眼睫湿了几分,一直压在心口的东西终于松落。
沈乌怡闭着眼,松开了一直抓着边原衣摆的手,抬手想去搓眼睛,却被人轻而易举握住在手掌。
边原轻捏着她的手指,眼神缓缓变了,摩挲了会儿女孩的手掌,暧昧的温度,半晌,边原哼笑一声,出声叫她名字。
“嗯?”沈乌怡迷迷糊糊地应。
边原呼吸炙热落在女孩的脖颈处,微低着头颈,视线钉紧了她,手掌还在不缓不急地安抚她,缓缓开口:
“你看。”
“……看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磁性的低笑,沈乌怡睁开眼,径直撞入边原深邃的瞳仁里,深得不见底。
“砰”一下,心跳失控上升。
“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沈乌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这么说,低低沉沉的嗓音响在耳边。
这话一落,沈乌怡漂亮的眉毛皱了一下。
“胡说——”
沈乌怡眉眼跃上几分不满,“你明明,一出道就红了。”
“有那么多那么多人,一起喜欢你。”
沈乌怡边说,边举起双手划了好几个圈,手举过了男人头顶,神色认真。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吞了中间那两个字。
边原屈着食指刮蹭了下她的鼻尖,下腹紧的发疼,艰难翻涌着,他低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记这么清楚啊?”
知道人是醉得不清醒了,边原撩开她的长发,不让头发缠在她脖颈侧。
那片发红的皮肤瞬间无处可躲,好似底下藏着的心跳也被揪出来了般,沈乌怡吞着喉咙,眼睛闪着光,慢慢点头。
气氛的温度急剧升高,心跳得厉害,沈乌怡遵从本能偏过头,扯开了话题:
“但我也会安慰自己的,我经常想——”
“演员今天拍完,然后那场戏就是那样了,定在那儿了,永远不会改了。那生活呢,生活其实也是这样。我们无法改变过去,现在就是一场巨大的剧幕进行时,只能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这么长一段话,沈乌怡说得缓慢,语气听不出这是一个喝得烂醉的人说出口的。
沈乌怡扭回头,正直直对上了边原深黑的眼睛。
边原眼底暗色变沉,忍耐着那股热潮,冷白脖颈上凸出的锋利喉结正一下下滑动,十分性感。
偏巧,沈乌怡这时竟还对他笑了下。
“所以阿原,我就想……”沈乌怡说,“我不可能一直这样吧——”
“总有披着满身荆棘逆风翻盘的时候。”
边原低着脖颈,摩挲着她软乎乎的掌心,艰涩地滚着喉结,抬手搓了下懒怠的眼皮,无奈扯着唇角。
沈乌怡晃了晃他的手,还在等他回答:“对不对呀,不可能总是满身淤泥吧?”
其实沈乌怡身上就是有一股劲,生活如不如意,都不影响她那股向上的劲,不甘下风的劲。
那股劲坚韧,既给她支撑着往上爬,又给她托着柔软的垫底。
边原轻笑一声,顺着这小酒鬼,摸了摸她的发顶,微热的呼吸稍纵即逝,沈乌怡看他的眼神渐渐迷糊,视线中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迷离不清,彻底闭上眼前还在晃他,执着地等一个回话。
似过了半晌,又似仅过了几秒,边原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透着颗粒感。
“嗯,不能。”
第40章 四十谱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沈乌怡迷蒙地慢慢松开手, 后颈连着脸侧醉红,迷迷糊糊翻转了身体, 隐约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很轻的力量, 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醒来之后,沈乌怡换上白色毛衣和长裙,眼神落在镜子里,后知后觉想起昨晚的醉态, 头皮一阵发麻, 忍不住用手冰了冰微微发热的脸颊。
好在边原已经离开了。
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沈乌怡不知道自己喝醉后竟会缠着人不走, 说出来的那些话她甚至不敢过多回想。
今天是大年初二,沈乌怡和甘姨约好上门的时间, 出门前搓了搓脸便不再多想, 提着两袋礼物往外走。
街道还是到处可闻鞭炮声,湿冷的气息扑天盖地,与北方的暴雪天不同, 南城的冷透彻心骨。
甘姨五年前搬了家, 搬到两条街之外的坂宜巷, 一路经过一条长而窄的街道, 墙壁半新不旧, 绿植的树枝从庭院里冒出头, 初春的气味萦绕鼻尖。
最后,沈乌怡停在一道反光平移门前,看着陌生的街巷, 缓缓吸了口气。
往外跑的小孩一开门就撞上了沈乌怡,愣在原地, 慢半拍才回头喊:“妈咪!有客人来哦!”
甘姨做了一桌的海鲜和鱼鸡鸭,十几二十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和这帮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们叙旧, 各自也不陌生,氛围舒服自在。
听旁的友人说起这次新年难得这么热闹,她猝不及防想起某个人,怔神过后笑了起来,点点头。
夜幕暗沉,准备回家时,甘姨还给了一大堆东西让她提回去,几个朋友出来送她一程,沈乌怡双手满当当,心也跟着盈满了。
短暂的三天假期结束,当晚沈乌怡飞回剧组,继续《密信》的拍摄。
一周后,电影《密信》正式杀青,拍摄落下最后的帷幕。
那天正巧是立春,所有人都欢呼地合影,互相祝贺。
平导经过沈乌怡,顿了下脚步,神情略微带着笑,轻拍了下她肩膀,“继续加油。”
连晁星杀青临告别,也对沈乌怡留下一句:“来日方长,先祝你前程万里。”
绷了将近半年的弦终于松落,沈乌怡高兴的同时难免失落了下,她很喜欢《密信》剧组,在这个角色中她收获了很多。
“乌怡姐,杀青大吉!”小丁笑着冲她挥手,把一束花塞进她满当当的怀里。
沈乌怡立刻回神,笑起来,光洒在她轮廓上,晕出璀璨的光芒。身后一群人簇拥着她要一起合照。
杀青之后的行程安排挺多,文姐替她接了些通告。
休整一晚后,沈乌怡看起后面的工作安排,过几天要上一档直播综艺,梁嘉祯也会去,顺便宣传一下将在夏天上映的《山月事》。
过后便要开始准备电影《密信》的配音了。
周四,化妆间后台,沈乌怡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人来人往。
没多久,有人过来敲门,看见她的时候疑惑了下:“沈乌怡老师,怎么不去休息室等?”
沈乌怡站起身走过去,轻笑着摇摇头。
这次直播综艺来的嘉宾不止她和梁嘉祯,还有两名业内新锐的演员和歌手,被称为新生代的接力员。
接的这期综艺节目口碑一向不错,不少网友都爱拿它当下饭菜看,热度高,嘉宾名单公布后,节目平台不断涌入新观众。
主持人面对镜头,笑着cue了所有嘉宾介绍了一遍,抛了几个梗,沈乌怡站在梁嘉祯身侧,模样温温柔柔的,接住了不少主持人的梗。
梁嘉祯微低头看了一眼沈乌怡,镜头捕捉到这幕,弹幕霎时飘来许多真意cp粉的留言。
主持人身子往后偏,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笑了一声,“请看大屏幕!”
弹幕上几个网友开始玩梗。
【对啊对啊,看大屏幕,别老盯妻了。】
【老房子着火,咳咳,我把影帝拖下去,让大家见笑了。】
……
【别刷了,吵到我眼睛了,除了你们没人磕这对ok?专心看直播,现在到了游戏环节。】
巨大的屏幕上显示游戏活动“你猜我猜大家猜”。
嘉宾们还没反应过来,后台的工作人员忽然迅速走下来发手机。
主持人等他们站好,冲大家眨眨眼,开口说:“接下来玩的游戏——”
“大屏幕上会播放电影或者歌曲,请嘉宾们依次按照顺序猜下去,旁边的人不许提示!猜过即过关,不过则——”主持人坏笑了下,拖长尾音,“接受惩罚!”
台下坐着的现场观众欢呼一声,很给面地起哄起来。
话落,主持人身后的大屏幕放出游戏规则的文字。
第一轮是看大荧幕猜电影名,一圈轮下来,大家都比较轻松地过了,放的电影中还有沈乌怡和梁嘉祯拍的第一部 电影。
但轮到歌手嘉宾时,大屏幕忽而放映梁嘉祯身着古装的侧脸,极具压迫感的一张脸带着倨傲,看向镜头的狭长眼眸深黑,盛气凌人。
倒计时不断后退,心跳声如雷。
一直到数到0,歌手急得满面涨红,第一反应是赶忙回头跟梁嘉祯道歉,主持人拿着话筒很快接下话头,圆滑地丢了个梗接住。
梁嘉祯唇角勾起一点笑,微摇了摇头。
倒不至于和旁人计较什么,何况这部电影年代挺久了。
主持人正要开口解释电影的时候,沈乌怡下意识脱口:“雀楼记!”
当初沈乌怡为了和梁嘉祯合作顺利,能更早熟悉起来,沈乌怡看了他从出道开始的所有电影。
《雀楼记》就是她看了印象犹深的一部。
原因无他,梁嘉祯太会演了,镜头感非常的强,把影片中人臣的感情纠葛拍的那么令人心动,为之动容。
梁嘉祯这个角色曾经还一度成为古装片不得不提的白月光。
话音落下,沈乌怡抓着话筒的手后觉地感受到很沉,微抿着唇,芒刺在背般,看向主持人。
谁知主持人压根不圆场,反而有一种炒cp热闹的倾向,挤眉弄眼道:“看来乌怡和我们梁总挺熟啊,多少年前的电影了还记得哦,私底下关系不错吧?”
梁嘉祯轻笑,拿起话筒先开口替沈乌怡解了围:“是不错。”
台下的观众哗地起哄,cp粉弹幕飘得更密集。
沈乌怡唇角笑意不变,抬起头看了眼大屏幕,随后看向镜头,点了下头:“我和梁老师的合作体验的确很不错,我跟着学到了不少——”
“那就在这里,请大家八月来看我们合作的不错的电影《山月事》吧?”
沈乌怡对着镜头弯眼一笑。
弹幕霎时间一片五颜六色飘过,全都在尖叫沈乌怡的美貌,恨不得通通应下她的请求,有少数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也被压了下去。
主持人很快把话题拉了回来,歌手嘉宾作为第一个输的人,苦笑一下,拿出手机按照要求随机拨了出去。
下一轮到了播放旋律猜歌名。
歌手嘉宾这回熟了许多,没再掉过链子,四人站在一起猜过两轮,没人卡住,连主持人都不禁打趣他们平时听的歌不少。
猜完这次,顺序倒转,从沈乌怡这边开始。
旋律响起的时候,微冷磁性的嗓音低低沉沉,懒洋洋的,一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沈乌怡拿着话筒举到唇边,眼睫颤动,想起刚才差点造成的误会,愣怔了下。
身旁的几个嘉宾神情雀跃,盯着她手里的话筒恨不得抢答,场下的观众情绪也跟着起来了。
沈乌怡水红的唇微微动着,眼神聚焦到话筒上,倒计时越数越快,不过眨眼间,最后直到计时停止也没能说出话来。
毫无疑问,这轮是沈乌怡输了。她成了第二个要拨电话的人。
想起第一轮歌手嘉宾输掉时随机拨出的电话,沈乌怡心底悬着一口气,拿出手机,白皙的指节抵住背面。
主持人笑吟吟,“乌怡这次输了哦,边神的歌也没听出来?”
“时间太快,一时想不起来歌名了。”沈乌怡温声回。
“没关系。不过输了要接受惩罚,”主持人说,“请打开手机通讯录——”
“给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打电话。”
“还有台词要求,向他说出大屏幕上这句话。”
沈乌怡心脏猛地一跳。
她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就是B开头。
——第一位联系人是“冰块”。
没由来的,她开始后悔一直没给边原换个备注。
沈乌怡捏着手机,神情茫然了一瞬,抬眸看着大屏幕上的台词要求,只得应了声好。
从上回过年,沈乌怡醉酒醒来后想起前一晚自己对他又动手动脚又说了很多胡话,就没再联系过边原,羞于面对他。
但边原倒是每天给她打了不少个电话,她一直没接过。
主持人举着话筒,眼神揶揄地示意她动作。
沈乌怡只得咬牙,抿着唇角淡笑,强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低头拨出号码。
刚拨出去没两秒,“嘟”一声,对面秒接。
沈乌怡食指捏紧了手机,正要开口时,下一秒,一道众人都非常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
甚至贴上了还未来得及背景音里完全消音的边原的歌声。
电话那端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先一步缓缓出声:
“消气了?舍得理我了。”
在场观众一片哗然,惊诧的尖叫声起哄声快要掀翻现场。
综艺的直播平台上同样冒出一大片不敢置信的声音。
【……不是,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边原的??】
【我艹,来个人掐醒我!】
【握,我手都在抖,我的天!不可能认错的!就是边神的声音!】
【他妈的,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吧!?】
【呜呜呜姥姥呀,我们磕错cp了!】
主持人愣在当场,无意间和歌手嘉宾对上眼神,歌手嘉宾明显对边原十分熟悉,一秒就认出了边原的声音,此刻的神情分外复杂。
沈乌怡感受到现场观众反响的剧烈,握着手机,刻意忽略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大屏幕上的台词剧本,硬着头皮把话题扯了回来。
“没有……我现在,有个事想问你。”
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一句话,电话那边的低淡男声紧接着响起:“嗯。在听。”
“……”
沈乌怡听着台下越演越烈的起哄声,脸上温度渐渐升高,眼睫低垂着,温吞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至全场。
“下次见面……早餐能不能给我带吐司,要有花生酱的。”
边原慢悠悠哼笑一声,嗓音透着股不着调的懒散——
“忘了花生过敏?给你带草莓酱。”-
天幕幽蓝阴沉,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成一道长长的影线。
沈乌怡下车后拖着步伐走路,这一整晚心脏飘忽忽的,脸温现在还没降下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从未有那么多关注的目光霎时间全聚焦到自己身上。
走出电梯,沈乌怡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家门前站着的颀长身影。
走近后,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下来,沈乌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地听见隔壁门内有些什么响动,似要开门。情急之下,沈乌怡拉着边原躲进了一侧的消防安全通道。
昏暗的通道间,脚步落下的同时,头顶猛然乍亮起刺目的灯光。
边原微微一倾身,挡住了她头顶那道过于明亮的光。
两人站在通道的一角阴暗处,斜斜的三角阴影落在两人脚下。
沈乌怡鼻息间密不透风地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想要往侧边偏头,却撞上了他不知何时撑起的手臂,结实紧致。
她脸侧的细小绒毛霎时变红了。
边原低着脖颈,轮廓半隐在光暗中,唇角微微扯动,看着她垂着脑袋不说话,手掌拂了下她已经长了很多的头发丝,低笑一声,近距离地贴着她的耳垂:
“没什么想说的?”
本就低沉的嗓音此刻更衬得磁磁的,带着股哑劲。
沈乌怡下意识屏住呼吸,那道炙热的呼吸还是过于有存在感,她等心跳缓过最猛的劲,盯着他的肌肉线条,慢吞吞开了口:
“你怎么老是给我打电话?”
话音落下,边原轻挑了下眉。
沈乌怡脖颈往回扭,抬头对上了边原漆黑的目光,“……我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真的不想看见你。”
这段时间,沈乌怡一直躲着边原不见面。
边原身影不动,冷感的一张脸透着野痞压了下来,手指不缓不慢地摩挲着她的脸,慢慢地笑了一声,直勾勾的盯紧了她:
“可是,沈乌怡,我想你。”
我很想你。
说到后半句,边原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让她听得特别清楚。
对上边原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眼神,沈乌怡心跳猛地一坠。
她很轻地动了下嘴唇,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长栏杆下的两个人影,消防楼梯间竟然有人徒步爬楼上来,似乎是一对情侣。
而边原的轮廓俨然还露在外面,明亮的光洒落在他脸上,映衬出英挺痞气的五官,脸侧微微朝外,对准了外面的人。
沈乌怡心弦绷紧了,很快伸出手去拉扯他的衣领,手指不经意碰到了他尖利的喉结,最后滑到他弧度流畅的下颚线,原本微微朝外的脸此刻伏在她身上,近在咫尺。
只一偏头的动作间隙,两片嘴唇猝不及防地相贴到一起。
沈乌怡动作微顿,怔住,唇上轻触过去的感觉泛起一阵麻,颈侧是边原喷洒下来的温热气息,痒痒的。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已退无可退后背抵上冰冷坚硬的墙面。
透过边原笼罩下来的身影,依稀可见那两个情侣正朝这边走来,脚步声一下下响起,伴随着逐渐升高的心跳声。
边原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身影罩在她头顶,伏在她身前的脸微微一抬,视线缠紧她没能挪开的目光,轻笑一声,手指轻一下重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脸,拇指抵着她尖尖的下巴窝,略一挑眉,喉结缓缓滑动。
“躲什么?”
沈乌怡捏紧了他的上衣,眼睫下是专属于他的气息,炙热到无法忽视。
慢半拍地,她回了句:“……有人。”
楼梯间的情侣走上来后,见到堵在墙角暧昧的两个人,不由的都怔了下,很快女生扯住男生的衣摆,加快步伐往前跑,匆匆跑过他们身侧,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乌怡心跳仍悬的很高,她反应很慢,热着脸推了推边原的胸膛。
谁知,边原不仅没动,反而好整以暇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沈乌怡。”
她闻声抬起头,距离近到,能在他漆黑的瞳仁中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脸红红的,眼睛像蕴着层水雾。
“怎么了?”沈乌怡应他,声音温软。
她抓着他衣领的手还没放下。
边原眼神移上来,黑色碎发下幽深的眼睛透着股痞气,混不吝地哼笑一声,身影朝她压得更下,结实的手臂牢牢撑在她身侧,把她整个人强势地圈在身前,寸步难移。
“现在没有草莓酱,只有草莓糖。”
沈乌怡对上他虎视眈眈的视线,屏住了呼吸。
“吃吗?”
边原扯动脸颊,舌尖抵过去,缓缓说道。
沈乌怡慢慢松开握着他衣领的手,莫名有种被钉在原地的感觉,下意识跟着他的话走:“……你带了在身上吗?”
话还没说完,“唔”一声,边原捏住她的下巴,摩挲了下,喉结往下滚动,随后低头把嘴唇堵了上来,一个暴风雨般的吻朝她席卷过来。
淡淡的草莓味被渡了过来,甜的牙痒。
边原吻得太凶,沈乌怡渐渐跟不上,只得喘着气承受,呼吸在吻里彻底被夺去。
草莓糖的甜味泛到舌尖,被他的勾着,一阵滚热发麻。
左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很快,后脖颈热起来,没一会儿,沈乌怡感觉到边原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那处,她脸一转就能碰上他横过来的手臂肌肉,后颈还贴着他炙热的手掌。
终于松开嘴时,沈乌怡眼睛被吻的潮湿,朦朦胧胧的,只看见他尖锐的喉结不断上下滑动。
嘴里还留有渡过来的糖的甜气息。
边原拇指蹭去她唇角出界的那抹红,慢悠悠轻笑了声。
沈乌怡漂亮的一张脸红得不像话,她偏开头,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一出口便是哑气:“你放手,我要过去。”她手掌打了下他还禁锢着她的手臂。
边原纹丝不动,等她慢慢抬起眼,漆黑的目光直看向她,扯着唇声音嘶哑:
“老子不放手。”
“……”沈乌怡打他的手松力落下。
倏忽,头顶的声控灯唰地暗灭了,黑暗笼罩住身影贴在一起的两人。
一时间,狭窄的昏暗角落处,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
边原先打破了这一沉默,嗓音懒洋洋的:
“不准备负个责?”
沈乌怡偏头对上他的目光,黑暗中依稀能见她清冷精致的轮廓,唇是他亲出来的红。
目光相撞到一起。
沈乌怡朝他弯了下唇,语气悠然舒缓,带着轻微的嘲讽。
“就普通朋友而已,负什么责。”
边原舌尖抵了下脸颊,咬着牙,哂笑一声,盯着她缓缓说道:
“行,会接吻的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