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今晚月色清冷,风声很大,在外头守着的 梅儿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试探性 地问一嘴,“温姑娘可 是有什么吩咐 ”
殿中 ,温棠轻轻咳嗽一声,说“无事”,梅儿这才 噤声。
里屋,谢无宴跟温棠对面而坐,一人眉目清润,一人眼中 带笑,光是坐在那便自成一幅美丽画卷,般配的 很。
“近日南疆会有动乱,宇文相承诺动乱之后,会放我离开。”温棠十指纤细,亲自给谢无宴倒了盏茶,白日宇文相虽未说得太 清楚,但温棠能够猜到,南疆八成会有宫变,因为 宇文相跟南疆王之间 已 是水火不容,剑拔弩张,宇文相此人极有野心,为 了储君之位能杀害自己的 亲弟兄,这个时候面对约束他 的 南疆王自然不会手软,虽然南疆王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君王。
“他 倒是会装好人。”谢无宴温润的 眉目动了动,嗓音淡淡,因为 当初若不是宇文相强行将温棠带到南疆来,她今日也不必牵扯到这些是是非非中 去。
温棠心里清楚宇文相他 们不是好人,但同样他 们也不是坏人,只是道不同,所以不相为 谋,只是见他 情绪冷淡,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浅笑着反问一句,“谢郎君难道是在吃醋 ”
“古灵精怪。”谢无宴哑然失笑,白皙的 面容带着温和之色。
他 心里盘算着,还有二十几日便是年关,若是那宇文相动作迅速,年关之前他 可 以带他 的 姑娘回盛朝。
想到那时场景,谢无宴在心里喟叹一声。
他 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地图递给她,温棠当着他 的 面将地图展开,这张地图上的 房屋总共有五层,下面四层人山人海,琳琅满目,唯独那最上面的 一层,空无一人。
“我让人打听过了,大家对明月第 一楼门主的 真实身 份众说纷纭,但重重观点都指向明月第 一楼门主应是有一位心爱之人 ,只是这位心爱之人已 经不在他 身 边,或是另嫁他 人,或是与他 阴阳两 隔,所以他 想用这样的 方式来纪念他 的 心上人。”
据谢无宴所探,明月第 一楼十年前只不过是一家戏台楼阁,可 十年之后,明月第 一楼被誉为 南疆第 一楼,每日进去之人只多不少,但里面有不少人是因为 好奇明月第 一楼五楼有什么才 去的 。
少女若有所思,眸似秋水,眉若皎月,她说:“那你说他 心上人的 名字会不会就叫明月 ”
“不无这个可 能。”谢无宴眉目微动,认可 她的 话,“你为 何想要打听这个 ”
温棠说是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不对劲,要是她不弄清楚,她会心下难安。
谢无宴从来不会怀疑温棠的 话,他 说他 会让人去打探,她不要担心,夜色已 深,加上这是宇文相的 太 子府,年轻郎君没有多待,温棠站在窗前目送他 离开。
守在清心阁外的 侍卫还没有醒,谢无宴身 姿矫捷,畅通无阻地出了太 子府,巷子的 尽头处停着一辆通体华贵的 马车,一身 红衣的 宇文相拂开马车帘子,笑意盈盈道:“谢公子,来都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 ”
谢无宴神态平静,一丝惊讶也无,“宇文太 子先请。”
宇文相慢悠悠地下了马车,可 能是因为 在盛朝边关,两 人已 经交锋过,宇文相对他 的 态度已 经见怪不怪了,对待聪明人,宇文相总是愿意给几分薄面,“谢公子先请。”
宇文相的 书 房在太 子府前院,陈设布置雍容高调,宇文相在上首坐下,谢无宴在下首第 一个位置落座,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 硝烟,宇文相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吹了吹,“谢公子是为 了温姑娘来的 南疆 ”
“正是。”谢无宴在人前一向是温润如玉的 ,今日脸色却是冷然,语气也透着冰冷。
宇文相何尝不知道他 贸然将温棠带回南疆是小人之举,但谁让那时他 有一口气出不去呢,那口气要是不出,他 当然不甘心就此退兵 ,他 承认那时是他 冲动了。
“谢公子对温姑娘还真是情深义 重,上次在盛朝边关,孤与谢公子相谈甚欢,孤这个人,别的 长处没有,唯一的 长处便是遵守承诺,善待能才 ,孤还是那句话,若是谢公子愿意为 孤效力,等 孤做了南疆大王,孤可 以让你封侯拜相,成全了你跟温姑娘。”
“多谢宇文太 子好意,只是无宴志不在此,还请宇文太 子遵守承诺,年关之前放无宴跟温姑娘离开。”谢无宴唇角扯了扯,想也不想的 开口。
宇文相就猜到会是如此,他 笑了笑,“看来温姑娘什么都给谢公子说了,孤是守诺之人,既然答应放她离开,自然会遵守承诺放你们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还希望谢公子能帮孤一个忙。”
这才 是宇文相的 真实目的 ,谢无宴一双凤眸像黑曜石一样漆黑,神色深邃凝重,声音很淡,“宇文太 子想要造反 ”
宇文相点了点头,“谢公子是聪明人,那孤就不满谢公子了,年关之前,孤要坐到南疆王这个位置上,事成之后,孤欠你跟温姑娘一个人情,哪日你二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孤定不会吝啬。”
他 相信这个条件谢无宴不会拒绝,因为这次他二人在击退南疆大军的 战事的 中 立了大功,但盛朝皇帝根本没有召谢家人回京的意思,他 们若是想回盛朝京城,怕是还要费上一些功夫。
其实宇文相本来不用求谢无宴帮他 这个忙,只是因为 万俟萧然那个老贼临时倒戈,他 的 太 子府缺一个能将镇守,所以他 才 会想到谢无宴,此人武功高绝,应变能力强,有他 在,宇文相无疑是放心的 。
谢无宴修长的 指尖摩挲着青花盖碗上的 花纹,不紧不慢道:“宇文太 子想让无宴如何做 ”
“孤的 父皇出兵当日,孤需要谢公子假装孤待在太 子府,携孤的 五千精兵应对父皇派来的 羽林卫,以及万俟丞相,然后孤带着公孙将军他 们杀进皇宫,一旦大事得逞,孤会遵守承诺送谢公子跟温姑娘回盛朝。”还是跟聪明人说话方便,宇文相笑着告诉他 计划,“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孤的 太 子府缺一个人帮孤镇守,温姑娘还在太 子府,谢公子不会想白白的 看着温姑娘丧命吧?”
到底是高高在上的 南疆太 子,最开始是他 将温棠带到南疆,害得她跟谢无宴分离,他 却没有一句道歉,反而想用她来威胁谢无宴。
这个忙谢无宴当然会帮,但他 没有一口答应,“太 子府若真陷落,无宴自然会带她离开。”
“这是自然。”宇文相五官俊美,神色是遮挡不住的 意气风发,“之前的 事是孤做的 不对,孤向谢公子还有温姑娘赔个不是,事成之后,你二位想要什么,孤都可 以答应。”
弑君,发动兵变,无疑是大逆不道,所以朝中 不少本是宇文相的 大臣临时倒戈了,了越是如此,宇文相就越要登那个位置,就算不能当天 下之主,宇文相也要做南疆的 天 。
谢无宴面色是前所未有的 平静,“无宴有一问,还请宇文太 子替无宴解惑。”
察觉到对方已 经松了口,宇文相稍稍松了口气,他 坐直了身 体,“无宴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燕京的 明月第 一楼到底有什么 ”
宇文相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
明月第 一楼在南疆算是出了名的 ,只是宇文相出身 皇室,他 要什么没有,当然不会关注一个小小的 楼市,谢无宴没有跟宇文相解释太 多,只是道:“只要宇文太 子愿意告诉无宴明月第 一楼门主是谁,无宴可 以答应宇文太 子这个条件。”
宇文相:“这个孤确实不知,只知那明月第 一楼放了一幅画像,这幅画像是明月第 一楼门主挚爱之物,寻常人难得一见,坊间 猜测那画像上的 人可 能是明月第 一楼门主的 心上人,其他 的 孤确实不知道了,不过谢公子既是想知道,那孤等 会就派人去查,七日之后可 以给谢公子答复。”
“多谢宇文太 子。”谢无宴眼睫很长,眉目清润如画,不紧不慢道。
宇文相听出他 的 弦外之意,笑问:“这么说,无宴公子是答应了 ”
谢无宴言简意赅,“是。”
“那孤以茶代酒,敬谢公子一杯。”宇文相便笑了,端起桌上的 茶盏,“谢公子可 是对画很有研究 ”
他 其实不太 确定谢无宴是对那画好奇,还是只是单纯的 好奇明月第 一楼背后之人的 身 份,若他 只是单纯想看明月第 一楼的 画像是个什么画,那宇文相不必费这么一大番功夫去查明月第 一楼的 背后之人,因为 南疆宫廷里的 每一幅画作都是稀世珍品,可 不比明月第 一楼的 画贵重多了。
“无宴对画并无研究。”
“孤明白了,那谢公子这几日就安心在太 子府住下吧。”
===
翌日天 光还未大亮,温棠的 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 议论声,她喊了一声“梅儿”。
梅儿本来就在外面,听到声音急忙跑进来,“温姑娘醒了。”
温棠问她,“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
“回温姑娘,昨晚太 子府上来了一个长相极为 英俊的 公子,听说要在府上住几日,她们正在讨论那位公子的 长相呢,只是刚刚管家过来,说此事不能外传,她们这才 消停。”梅儿笑着跟她解释。
温棠也没太 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可 没过多久,宇文相的 贴身 近侍来了,他 先是向温棠行了个礼,然后道:“温姑娘,太 子殿下请您过去用膳。”
第52章
仙雅亭坐着两个姿仪风华的男子,一个温润如玉,一人俊美无俦,木桌上则是摆着二十几道精美的膳食,两人谁也没动筷子,倒是一旁的内侍时不时看向谢无宴,像是在预判对方 的身份,谢无宴凤眸平静无波,丝毫不在意对方 的打量,直到下 人来报,谢无宴才抬起眼。
“太子殿下 ,谢公子,温姑娘来了。”
今日的温棠身着一件水蓝色蝴蝶曳地拖长裙,外面罩着雪白色斗篷,腰间束着白色流苏玉带,称得她身姿极为窈窕,她五官姣好,肤色莹白如雪,一双狐狸眼水盈盈的,瞧着极其 灵动,宇文相看着就笑了,这两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就是这位温姑娘现 在的未婚夫不是一个好东西。
姑娘大老远便看到谢无宴的身影,狐狸眼飞快地掠过惊讶之色,随后镇定 自若地带着丫鬟梅儿上前,“宇文太子。”
“温姑娘过来坐吧。”宇文相笑着点了点头,手掌微抬,“这位是谢公子,温姑娘的老熟人,想必就不用孤给温姑娘介绍了。”
温棠微微一笑,在谢无宴对面坐了下 来,于是宇文相的对面没有人,这幅场景看着便更加奇怪了,好像他 们太子殿下 是多余的那一个,内侍们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言。
宇文相不喜人多,只 留了一个梅儿,梅儿正要 给温棠盛一碗鸡茸鸭舌汤,一旁的谢无宴阻止了她,“她早上不太能吃荤腥。”
宇文相微微挑了挑眉,因为他 并不清楚温棠的口味,听到之后让人将那道鸡茸鸭舌头给撤了。
谢无宴抬手给温棠盛了一碗杏酪,宇文相就在旁边看着,没说什 么。
一顿早膳倒是吃的非常平静,等用完膳,已经是半个时辰了之后了,宇文相很识趣的离开,将仙雅阁让给了两人,给他 们叙旧的机会。
梅儿见状也悄然退下 ,因为她已经猜到了这位谢公子是何身份,想来昨夜她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只 是梅儿不明白的是为何宇文太子知晓谢公子的身份,还要 将他 留在太子府呢。
院中寒风凛冽,谢无宴墨发 飘扬,将昨夜发 生的事情 告诉温棠,宇文相的想法跟温棠预料的差不多,她问谢无宴有几分把握,谢无宴眸色微深,玉手握着梅花盖碗,“只 要 宇文相的身边没有出现 内鬼,那他 成为南疆王是板上钉钉的了。”
宇文相的野心完全能够支撑他 这个南疆王,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 的便是防守。
谢无宴倒是不畏惧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就是有些担心眼前的姑娘,他 眉目微动,温声道:“在宇文相得手之前,你这几日尽量不要 出门。”
世人爱美人,南疆太子忽然带回来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难保南疆王那边不会多想,从少女这里下 手,此事一了,谢无宴便可以带他 的姑娘回盛朝,他 不会让她再置入险境之中。
这个节骨眼上,温棠自是不会以身犯险,她只 让谢无宴小 心行事,谢无宴心尖软得一塌糊涂,眉目带着笑意。
温棠偏头看亭外的景色,莹白的耳垂若是细看会有些红,像红色的梅花。
===
午后,半个月没来太子府的公孙无暇来清心阁找温棠,见她手里拿着一本《南疆手札》,眼里有几分意外,“温姑娘,你怎么还看上史册了?”
她还以为眼前的姑娘只 喜欢看兵书呢,毕竟她之前这么会“算计”她们,一看就是读过兵书的。
“只 是随便看看,公孙姑娘怎么来了?”温棠将手中的书卷放下 ,整个人像只 慵懒的猫儿,舒展了下 手臂。
公孙无暇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好像自从盛朝赢了她们南疆之后,眼前的姑娘脸上笑容便多了许多,公孙无暇猜测可能是因为这场战事之后,那位谢公子便可以回到京城了,但 很可惜的是盛朝皇帝虽然给了谢公子官职,却并没有让他 们回京,而谢公子本人此时此刻还在南疆,想必这事也是在瞒着盛朝皇帝的,公孙无暇瞥了温棠一眼,眼睛里浮现 纠结之色,“温姑娘,我们南疆比起盛朝真的很差吗?”
于公孙无暇而言,她从小 就生活在南疆燕京,燕京繁华富庶,百姓们安居乐业,她们的大王是昏庸无能了些,但 是因为有太子表兄在,朝堂上几乎没有出现 过什 么乱子,这样的地方 难道不好吗,而且太子表兄对她也很好,还答应谢公子要 是他 愿意留下 来,他 可以让他 封侯拜相,还可以成全他 跟温姑娘,公孙无暇有些想不通为何温棠非要 离开,说是想不通,其 实是公孙无暇舍不得温棠离开,因为她真的很喜欢眼前的姑娘,要 是她愿意留下 ,她可以将太子表兄让给她,反正那万俟丞相已经背叛了太子表兄,他 们府上的姑娘也配不上太子表兄了。
闻言,温棠一双狐狸眼像是被泉水洗过一样,很是清澈透明,像是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她浅浅一笑,跟公孙无暇道:“公孙姑娘,盛朝边关条件是苦寒了些,但 盛朝的京城称得上是锦绣笙歌,繁荣昌盛,公孙姑娘愿意舍弃南疆的这一切去盛朝京城吗?”
公孙无暇顿时就沉默了,她有些憋屈的摇了摇头,“那自然不会。”
她自幼便生活在南疆,即便外面再好,她也是不会去的。
“温棠的想法跟公孙姑娘一样,我是盛朝人,自然不会随意离开。”
公孙无暇不否认对方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她的情 况与她还有兄长是不一样的,公孙无暇撇了撇嘴,“我们喜欢燕京,也不仅仅只是因为我是南疆人,而是因为我们有太子表兄护着,所以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 温姑娘,你跟我们不一样,今时今日,你连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都不能。”
但 要 是来到南疆,她就可以跟她的心上人在一起了,公孙无暇想不通她为何要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
“公孙姑娘,人在这世上不可能只 单单顾着自己,也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随性而为,我是可以跟我的未婚夫留在南疆,那留下 之后呢,盛朝的家人跟亲友难道都不要 了吗?”温棠眸光似水般温柔,轻声道。
那你可以将你的母亲跟家人都接过来啊……
话都到嘴边了,公孙无暇意识到这种方 法其 实不太可能,因为她的前未婚夫家族与盛朝皇室瓜葛着,公孙无暇早有听说盛朝谢氏一族乃百年名门,家风极其 清正,他 们若真都来了南疆,那是真的回不去了。
公孙无暇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可是温姑娘,盛朝皇帝已经赐婚你跟那位燕王殿下 ,你若是回去,真能跟谢公子在一起吗?”
公孙无暇比温棠大一岁,算起来,温棠还有不到一年便及笄了,公孙无暇还有些担心她们下 一次相见,温棠已经成了燕王妃了,公孙无暇在盛朝边关潜伏这么久,早就看出来那位燕王殿下 只 是一个胸无城府的草包,温棠若真嫁给他 ,那不真成了懒□□想吃天鹅肉。
公孙无暇叹了一口气。
温棠嗓音轻细,只 跟公孙无暇说了四个字:“我相信他 。”
也相信自己。
“温姑娘既然这般笃定 ,那我只 能祝温姑娘跟谢公子朝朝暮暮,早日得偿所愿了。”公孙无暇意识到温棠是真要 离开了,她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温棠,“温姑娘,你跟我说说你跟谢公子的事情 呗。”
温棠莞尔一笑,眉眼间顾盼倾城,“我跟他 是指腹为婚,年幼相识,起初……”
公孙无暇坐在她对面,兴趣盎然的听着,当听到她小 时候不想抄书,然后谢公子几次三 番帮她抄书,公孙无暇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还有她小 时候偷跑出府,吓坏了府里的人,府里一群人出去找她找不到只 能去国舅府请谢公子,他 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小 时候的温棠性子活泼,谁也管不住,只 有谢无宴能治的住她,所以在温棠懵懵懂懂的时候,她一直想退掉这门婚约,弄得少年之时的谢无宴十分疑惑,不明白他 怎么得罪这位未婚妻了,那段日子,国舅府的礼物 可谓是流水似的往温国公府送。
“再后来……”
再后来,少年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姿仪出众,绝世风华,一跃成为盛朝最年轻的朝臣。
而少女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能文能武,还是朝阳公主的伴读,被誉为盛京三 姝之一,世家大族之中的姑娘,有跟她交好的,也有不喜欢她的,但 这些,温棠并不在意。
若是没有那场意外,明年温棠及笄便会嫁给谢无宴为妻,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公孙无暇听得咋舌,“所以你们是青梅竹马 ”
公孙无暇这一刻算是明白为何温棠会这般心向谢无宴,也明白为何谢公子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南疆找谢姑娘,因为她们天生便是要 在一起的,这会儿公孙无暇还有些庆幸太子表兄对温姑娘没有男女之情 ,不为别的,只 是在温姑娘的心中,谢公子是最好的。
公孙无暇听得来劲,让温棠再跟她说说她们是什 么时候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的。
***
三 日之后,太子府书房,气氛甚是凝重。
宇文相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下 面左右两边分别是一袭白色锦袍的谢无宴,面色严肃的公孙将军,紧绷着一张脸的公孙无恒,还有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南疆九皇子宇文容。
第53章
“今日孤召诸位过来,想来大 家都 明白孤的意思。”
在场之人最激动的莫过于公孙将军了,只因他对南疆王是心怀恨意的,不论南疆王在人前 如何显露他对他妹妹的情深,都 改变不了他的妹妹是死在他跟那个女人手里的事实,而且他若真的爱他妹妹,就该六宫虚设,守着对他妹妹的愧疚过一辈子,可是他呢,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子,连他妹妹的贴身侍女都 不放过,他们为何会对宇文相忠诚,一方面是因为宇文相真的拿他们当家人,分得 清是非,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妹妹。
公孙将军身材伟岸,面色凛然,他朝宇文相拱了拱手,声音朗朗,“太子殿下尽管吩咐,臣等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这是孤画的地图,诸位可以先看一下。”宇文相十 分满意,他手指一抬,身后 的近侍立马将雕花托盘里的地图展开,地图左边是包围南疆王寝宫的一个路线,右边则是太子府的整体布局,在座的都 是行军打战之人,这样简单的地图自然看的明白。
公孙将军仅仅只是看一眼便抬起 头,“太子殿下为何会画太子府的布局,莫不是太子殿下还 有别的打算?”
因为若真是逼宫造反,那完全没有必要在太子府设下埋伏,自古成 王败寇,难道他们的大 王还 能从皇宫逃到太子府不成 ,何况他们这位大 王,一向能屈能伸,兴许最后 的血可以不溅。
“舅父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有人要致孤于死地,孤才 不能不反抗。”宇文相懒洋洋地笑了,桃花眼眯成 一条缝。
公孙将军脸色一时 变得 铁青,原来如此,难怪宇文相会突然要逼宫造反,原来是因为逼不得 已,他们这个大 王,是真的太过冷血无情了。
得 知圣上会过来围太子府,公孙将军也不敢大 意了,他琢磨再三,提议道:“那日便让臣的长子替太子殿下守住太子府吧。”
自古成 王败寇,公孙家已经选择了宇文相,那他们跟宇文相就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一旦宇文相登基成 为南疆王,那公孙家族便是当之无愧的功臣,公孙将军又怎么不盼着宇文相早些登基呢。
“兵变当日,谢公子会代替孤守在太子府,舅父跟十 弟随孤杀入皇宫,表弟还 是带人在后 面善后 吧。”宇文相却是摇了摇头,这个计谋还 是宇文相在与盛朝交战的最后 一场战事中领悟出来的,里应外合,无后 顾自忧才 是最好。
谢公子……
公孙将军偏头看了眼姿态始终淡定从容的年轻男子,即便他从进来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却无法 让人忽略他的存在,这些日子,公孙无暇没少在公孙将军耳边提那位温姑娘,他看得 出来,女儿极其喜欢从盛朝来的温姑娘,至于这位谢公子,少年便入了盛朝朝堂,还 未及冠便能征战沙场,将他们南疆逼得 节节败退,是个厉害的人物。
公孙将军不知他们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信任这位从盛朝来的谢公子,但太子殿下已经做了决定,公孙将军自然不反对。
宇文相十 分满意公孙将军的态度,他目光灼灼,声音带笑,“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我们便按计划行事,事成 之后 ,孤会遵守自己 的承诺,一定不会亏待了大 家。”
===
每到年关,都 是天 下百姓丰收的好日子,百姓们高高兴兴地为新年做准备,而皇室、燕京名 门的气氛则是剑拔弩张,南疆王特意找丞相等一众大 臣入京,声音醇厚没有什么起 伏,“东宫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万俟丞相起 身回答,“大 王,听说这几日太子殿下一直闭门不出,只有公孙将军跟公孙公子去探望了太子殿下,但不到一个时 辰,公孙将军跟公孙公子就出来了。”
言外之意便是没有什么异动了。
南疆王却不怎么相信,因为他深知这个逆子的手段,他越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就越代表他心里有鬼。
但纵然南疆王心有怀疑,也只能暂且忍耐,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南疆王铁青着一张脸,凹陷的眼角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整个人看起 来异常虚弱,像是被掏空了,他在脑海里回想他的前 半生,刚开始也是风光无两,只可惜那个逆子当上太子之后 一个劲的拉拢朝臣,以至于朝中大 臣跟天 下人仿佛忘了他这个南疆王的存在,这让南疆王如何容忍。
这个儿子,他是一定要除去的,南疆王眼里闪过一丝坚决,“传朕之令,东宫太子宇文相罔顾朕与太傅一番教导,竟意图谋反,实属大 逆不道,难当大 任,朕念及父子之情只废他储君之位,不伤其性命,今命羽林卫之首定国大将军率七千精兵包围太子府,活捉宇文相,若宇文相执意反抗,一律杀无赦。”
万俟丞相这个老 狐狸马上开始阿谀奉承,“还 是大 王英明,太子殿下他辜负了大 王的一番教导,竟敢不顾及自己 身份,意图踩到大 王头上去,若再任他这样恣意妄为,只会动摇国本,成 为圣上心头大 患。”
万俟丞相字字珠玑,刚好说到南疆王心坎上去了,“那此事便交给爱卿跟定国将军了,万万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臣明白。”万俟丞相仿佛已经看到了前 方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他能替大 王除掉太子殿下,那他就是大 功臣了,他的小女儿可以嫁给下一个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殊不知他想的那些荣华富贵在他做下那个决定时 就化为灰烬了,过不了多久,第一个被砍头以儆效尤的人便是他。
不久,屋外狂风大 作 ,寒风呼啸,天色像是完全黑了。
温棠跟公孙无暇在书房对弈,谢无宴跟宇文相在正堂喝茶,宇文相有些坐立不安,在殿中来回踱步,直到管家急匆匆的拿一封信给宇文相,宇文相才 来了劲,他飞快撕开那封信,在看到信上大 大 的“杀无赦”三个字,宇文相忍不住哂笑一声,他这个父王是心狠的,既然他心狠,那就别怪他不义了。
谢无宴眉目像远山一般飘渺让人捉摸不透,他声调很浅,不紧不慢地开口:“宇文太子且先去吧,太子府有无宴想护着的人,无宴会守好。”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谢无宴眉目都 不眨一下,更何况只是带人守住太子府。
宇文相当然不怀疑谢无宴的能力,他笑着拍了拍谢无宴的肩,“那太子府就靠谢公子守着了,事成 之后 ,孤会送你二人离开,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这句话宇文相已经说过很多次。
“那就希望宇文太子能够信守承诺。”谢无宴笑一声,淡淡开口。
“这是自然。”
不管他今日会不会得 手,他都 会放二人离开,当然,他肯定会赢。
宇文相回到殿中换了一身银色铠甲,右手拿着一幅事先准备好的图纸,从后 门走了,他的精兵在距离他十 里外的巷子尽头等他。
“太子殿下。”
书房里的公孙无暇已经紧张的手脚发抖,下棋下得 心不在焉,连输好几局,温棠看出她的魂不守舍,提议要不歇会儿,此言正中公孙无暇下怀,公孙无暇先是自己 发了一会儿呆,然后 靠跟温棠说话来缓解心里的紧张,上次温棠跟她说了她跟谢公子之间的故事,这次公孙无暇自告奋勇说想跟她讲讲南疆王的事,其实大 概的温棠都 已经打听清楚了,只是一些具体的东西,她还 不知情,她轻轻点了点头,“公孙姑娘请说。”
公孙无暇轻咳一声,跟她说起 了她的姑姑还 有南疆王,原来南疆王对南疆王后 是一见钟情,南疆王后 身份高,容貌也美,自然很快便入了宫,起 初她们之间感情很好,南疆王后 人好,跟谁都 是和声和气的,宫中上下都 很喜欢她,直到有一日,南疆王后 发现她所深爱的人竟然跟自己 的义妹搅和不清,两人在大 王寝宫同榻而眠,这个义妹便是二十 年前 南疆先王收的义女,长相极美,一直被养在皇宫,南疆王后 刚嫁给南疆王那会儿,他还 让她替自己 所谓的“妹妹”挑一个好郎君,结果背地里两人早已经勾搭在一起 了,这如何能不让人生气,从那之后 ,公孙无暇的姑姑一直郁郁寡欢,然后 香消玉殒了。
“所以南疆王后 并非是因为身子不好才 香消玉殒?”温棠不由怔住,这事她并不知情。
“姑姑出身将门,又怎么可能入宫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分明是已经心灰意冷了,在姑姑走后 ,他搜罗了许多跟姑姑容貌相似的女子入宫,连姑姑身边的婢女都 不肯放过,偏偏那些不知情的人还 要称赞南疆王情深几许,甚至说他的昏庸无道都 是因为姑姑的死,简直是荒谬之极。”公孙无暇光是想到那些便恨得 咬牙切齿,那对奸夫□□,当真可恨。
温棠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有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她抿了抿唇,问。
“公孙姑娘,你手上有那位公主 的画像吗?”
公孙无暇奇怪地摇了摇头,不明白她要画像做什么,“姑姑去世 之后 ,他为了替姑姑主 持公道,赐死了他心心念念的义妹,人都 没了,属于她的一切自然也都 毁掉了。”
毁掉了……
彼时 ,宇文相已经率领大 军来到宫门口,而南疆王派过来的羽林卫已经在向东宫逼近。
第54章
寒风凛冽,冰寒刺骨,树梢拂动的影子像是有恶鬼出没似的。
太子府已 经层层戒严,尤其是清心阁,大院前方,谢无宴带着数千兵士把守,为了假扮宇文相,他今日穿的是一袭大红色云纹长袍,身姿颀长,仪容清贵,脸上带着一个玄色面具,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面具之下,他的神色很 平静,也 很 淡然。
不一会儿,风声更 大,吹乱了人的发梢。
马蹄声阵阵逼近,接着是踹门而入的声响,南疆丞相万俟萧然一脸的嚣张,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太子府,人还未进,声音就先传进来了,“皇上有旨,还请太子殿下出来接旨。”
甫一进门,便看到中间站着的“太子殿下”,他脸上还戴着玄色面具,万俟萧然眼 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们太子殿下什么时 候喜欢戴面具了,但疑惑之后,万俟萧然后背阵阵发凉,他有一种哪里出现差错的感觉,可他又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什么圣旨?”正在万俟萧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 候,谢无宴已 经开了口,他的嗓音低沉,又带着几分磁性。
“太子殿下接旨。”万俟萧然神色闪过一丝得意,清了清嗓子,刚将 圣旨展开,却发现“太子殿下”站在那纹丝不动,没有一点动作,万俟萧然有些不高 兴了,出言质问:“太子殿下为何不跪?”
“我怎知丞相手里的圣旨是大王的亲笔御书?”谢无宴唇角勾了勾,问。
“是不是大王的亲笔御书,太子殿下一看便知。”万俟萧然撇了撇嘴,正要将 手里的圣旨递上去,电光火石间,他们的“太子殿下”已 经扬起了手,他身后的那群精卫已 经各个持刀上来了,还有那飞檐上涌出大批握着弓箭的兵士,万俟萧然意识到不对 ,但为时 已 晚。
万俟萧然面色大变,开始气急败坏地怒吼,“你们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上。”
羽林卫个个如狼似虎,势如破竹,宇文相这边的兵士也 不甘示弱,提刀而上,双方几乎是杀红了眼 ,一群兵士倒下,又有一批兵士迎上去,弓箭跟银针似的,万箭齐,气势恢宏。
万俟萧然未曾料到太子府的人竟然比羽林卫还要厉害,脸色白了又白,他们今日不会要输了吧。
一旦输了,那他就死路一条了。
万俟萧然眼 睛快要喷火了,他眼 中闪过一丝狠厉,死死盯着“太子殿下”,既然自己活不了了,那他也 不能 让他好过,至少这样大王可以善待他的家人。
说时 迟那时 快,万俟萧然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如同 一阵风似的冲向了谢无宴,他眼 睛带着癫狂跟血色,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要杀了眼 前这人,可谢无宴动作比他更 快,手腕一翻,身体一转,万俟萧然的动作就偏了,匕首摇摇欲坠,说时 迟那时 快,谢无宴袖口翻转,一手按住了万俟萧然的宽肩,一手打翻了他手中的匕首。
万俟萧然两眼 泛白,脑中闪过许多细节,他声音带着颤抖,“你……你不是太子殿下 ”
那真正的太子殿下去哪了。
难不成……
谢无宴唇角扯了扯,神色波澜不惊,“万俟丞相,请吧。”
“你究竟是谁 ”万俟萧然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输了,死死地盯着戴着银色面具的年轻男人,他敢保证,此人他从未见过,谢无宴哂笑一声,淡淡道:“谢无宴。”
***
正院的打斗声没有影响到清心阁,公 孙无暇见温棠一直不说话,有些纳闷,问:“温姑娘在想什么 ”
公 孙无暇其实只要一想到姑姑是抑郁而终就觉得难过,是以从来不会在人前提这事 ,这还是时 隔多年,她第一次跟一个外人提起这事 。
只见温棠狐狸眼 似是有星光闪耀,殿中晕黄色的光晕撒在她身上,称得她眉眼 越发朦胧,她问公 孙无暇,“公 孙姑娘,那一年是哪一年 ”
公 孙无暇“啊”了一声,但有些事 情她记得可清楚了,公 孙无暇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朝阳元年。”
朝阳元年……
朝阳元年,温棠在心里默念了好几下,有一段记忆忽然窜入她的脑海,每到一个好时 节,京城权贵人家总是少不了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刚好那一年春日,丞相府举办春日宴,邀京中贵女去他们府上赏花,温棠跟徐凝芸都收到了丞相府下的帖子。
她们二人是闺中密友,一向是无话不说,徐凝芸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五岁能 诗,七岁能 赋,深受宫里娘娘赞赏,但她自小就有一个烦恼,那便是对她的长相没有信心,因为她的长相既不像她的大姐姐那样倾国倾城,亦没有像她二姐姐那样清扬婉兮,而是非常稚嫩,但温棠每次都夸她长得很 好看,圆脸,杏眼 桃腮,极为娇俏可爱。
每次徐凝芸都被温棠夸得不好意思。
而每每到这种时 候,徐凝芸就变得有些紧张,她嘟嘴问温棠,“棠棠,还有几日便是丞相府的赏花宴了,你说我那日穿什么衣裳好 ”
“凝凝穿什么都好看,只是我我那日要陪祖母去上香,就不能 陪你去丞相府了。”
徐凝芸表情瞬间有些失落,“棠棠要是不去,那我也 不去了。”
“可你不是喜欢丞相府小公 子吗?你要是不去,岂不是见不到你心仪的人。”温棠打趣她。
徐凝芸脸上浮现几分羞赧,娇嗔道:“棠棠讨厌。”
丞相府举办春日宴当日,温棠陪祖母去法慧寺上香,徐凝芸去了丞相府,回来的那天晚上,徐凝芸在温国公 府等她,她兴致不太高 ,温棠问她“怎么了”,徐凝芸告诉她后宫又要出一位宠妃了。
那位宠妃便是后来的徐贵妃。
一个是南疆先王的义女,南疆大王最宠爱的义妹,一个是盛朝丞相进献的义女,盛朝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
温棠十指拽紧,漆黑的瞳孔微缩,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这两个人真的会是一个人吗。
第55章
宫中有宵禁,禁闭的宫门前忽然 有火光出现,正在巡逻的武侯将军急忙出来,微眯着眼 看 向来人,声 音像砂砾一样低沉,“来者何人 ”
“武侯将军连孤都不认得了?”一道懒洋洋的声 音传入武侯将军的耳畔,武侯将军险些 以为自己听错了,颤巍巍地看 向来人,“太 ……太 子 殿下。”
宇文相大敞着衣袍,唇角噙着笑 ,相比于武侯将军的诚惶诚恐,他可表现得太 平静了,宇文相盯着守卫宫门的将领,漫不经心道:“父王受人蒙蔽,孤这个做儿子 的理应替父王分忧,为父王清扫身边心怀不轨、奸邪忤逆之人,还请武侯将军能 够打开宫门,免去不必要的杀戮。”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大变,因为宇文相此言名为替父分忧,实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他哪里是清君侧,分明是要造反。
武侯将军眼 神闪烁,后背僵硬,手心不停的渗汗,因为武侯将军的心里是既心虚又紧张,一来是因为南疆之人就没有不怕太 子 宇文相的,即便是武侯将军也不能 免俗,二来是因为武侯将军早已知晓他们 大王的计划,那便是让丞相万俟萧然 包围太 子 府,宣废黜太 子 的圣旨,若有人反抗,则格杀勿论。
所以本应该被废黜储君之位的太 子 殿下忽然 出现在宫门前,还如此春风得意,那唯一的可能 便是丞相那边失手了。
丞相那边一旦失手,那匆忙如太 子 ,肯定已经知道他们 大王的计划了。
那所谓的“清君侧”只不过是一个“弑君夺位”的幌子 。
武侯将军脸色越来越白,小 腹已经开始疼了,像是生了大病一样。
站在宇文相身后的公孙将军嗤笑 一声 ,在心里暗骂“孬种”,他缓缓开口:“诚如武侯将军所想,万俟丞相已经被擒拿,等待事后处置,武侯将军也想跟他落得一个下场吗?”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武侯将军的命脉,说白了几遍他位高权重,掌羽林卫,他也只是个俗到不能 再俗的普通人,所以他向往功名利禄,向往建功立业,同样,他不能 弃他的家人于不顾。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1]。
自古成王败寇,赢的那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输的那方不仅保不住自己,可能 还要株连九族,大王已经日薄西山,太 子 殿下却 是锋芒毕露,是个人都知道最后会是谁赢。
武侯将军慢慢放下手中的武器,面容像是苍老 了十几岁,他叹了口气,“都退下。”
“将军。”那些 个守卫宫门的羽林卫已经傻了,他们 表情带着不情愿,像是根本无法理解将军的决定。
武侯将军声 音沉怒,带着不容置喙,“我说退下。”
在武侯将军的坚持下,羽林卫慢慢退到一边。
彼时大王寝宫,香炉上 方飘着袅袅香烟,芙蓉帘帐之中,一美人正跟南疆王玩捉迷藏,笑 得花枝乱颤,这是南疆王前些 日子 宠幸的一个宫女,南疆王甚爱,他从背后将美人儿搂在怀里,在她娇嫩的脸颊上 吮吸了一口,扯开她那轻薄到不能 再轻薄的纱衣,刚准备带着她翻云覆雨,外头传来侍卫哭天抹泪的声 音,“皇上 ,皇上 ,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被打搅了好事,南疆王心情很不美妙,看 出他心情不悦,美人儿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胸口,这个动 作南疆王很喜欢,他眉毛舒展,结果下一刻,南疆王脸色直接黑成炭了,因为来人说:“皇上 ,太 子 殿下带着公孙将军打过来了。”
南疆王眼 珠子 一下子 瞪大,犹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他甚是慌张的将怀里的美人儿一把推开,随意披上 一件明黄色五爪龙袍出去,“你说什么 ”
那个逆子 此时此刻不应该在东宫吗……
他的圣旨是若是太 子 殿下敢反抗,那便格杀勿论,依着他对 那个逆子 的了解,依旧他的气性,他不应该不反抗才是,他还以为今夜会听到太 子 宇文相薨逝的好消息,结果是功亏一篑了。
唯一的可能 便是万俟萧然 没有得手,太 子 府的暗卫竟然 打败了他们 皇宫精心培养的羽林卫,这个万俟萧然 ,当真是个饭桶。
“皇上 ,我们 该怎么办啊?”侍卫一脸的惊慌失措,匍匐在地上 的身体都在颤抖,眼 珠子 瞪得极大,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悲惨下场了。
“有朕在,无妨。”南疆王冷哼一声 ,“朕倒是想看 看 ,他宇文相是不是真要当个乱臣贼子 ,弑君谋位 ”
南疆王话音刚落,宇文相散漫带笑的声音便传过来了,他身后带着的人很快便将院子 围住,火把瞬间照亮了这个黑漆漆的庭院,也照亮了南疆王中气不足但难看的脸庞,南疆王见宇文相如此放肆,如此春风得意,险些背过气去。
宇文相说的是——
“父王这是说的哪里话,父王受小 人蒙蔽,是非不分,作为儿子 ,理当为父皇扫除那些 邪崇,还我南疆盛世清明。”
南疆王被他这副光明磊落的模样气得快要吐血,恶狠狠地训斥他,“你个逆子 ,口口声声说什么盛世清明,实则不就是想要朕的王位,你靠杀兄弑父坐上 王位,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宇文相觉得好笑 ,懒懒地反问他一句,“何为报应,南疆百姓需要的是真正能为百姓分忧的大王,而 不是一个只知纵情享乐、担心亲生儿子 能 力太 过出众便要将儿子 格杀勿论的大王,至于儿臣的兄长,儿臣为何要杀他,难道父王不明白吗?”
“你血口喷人。”南疆王被他说得有些 心虚,咬死了牙关不打算承认。
宇文相瞥了南疆王一眼 ,那眼 神仿佛是在看 跳梁小 丑,南疆王无能 狂怒,宇文相姿态随意,“是不是血口喷人,父王心知肚明,念在父皇给了儿臣一条命,虽然 这命儿臣不想要的份上 ,父王只要在这道圣旨上 盖上 玉玺,今夜之事便到此为止,父王犯下的错自有万俟丞相为父王一力承担。”
这一夜可谓是公孙将军觉得最痛快的一夜,这个“杀”了他妹妹的刽子 手终于要遭到报应了,公孙将军毕恭毕敬地上 前,亲自将宇文相拟好的圣旨递给南疆王,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旁边人几乎一动 也不敢动 。
这个走狗……
南疆王不悦地盯了公孙将军一眼 ,一脸不情愿的将那份圣旨展开,其他的字他都是一眼 掠过,唯独那“太 上 皇”三 个字占据了南疆王的心神,他目眦欲裂,“朕不同意。”
“父王若不同意,那孤只能 效仿孤的曾皇祖父,还南疆盛世清明了。”宇文相笑 了笑 ,慢条斯理道:“羽林卫已经被儿臣控制了,万俟丞相也被压入大牢,父王是个聪明人,想来知道如何选择。”
言外之意便是南疆王若肯退位,那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只是做不了一呼百应的大王,他若不肯退位,那他宇文相便真要清君侧,担了弑君的名声 ,弑君名声 是不好听,但等他真正坐上 那个位置,谁又在意呢。
繁华巍峨的宫殿像是陷入了寂静之中,寝殿里面的美人儿已经吓得晕过去了,南疆王仰天大笑 一声 ,“朕只恨没有早点杀了你。”
好啊,没有想到他的好王后身边会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婢女,连死了都不忘让他的儿子 来收他。
枉他聪明一世,竟然 败到了这个逆子 手里,南疆王眼 底灰白,犹如厉鬼般的看 了宇文相跟公孙将军一眼 ,“上 玉玺。”
==二更==
当玉玺盖上 的那一刻,南疆王气得两眼 一翻,晕了过去,这样喜庆的日子 里,谁也没有功夫顾及南疆王,公孙将军带头向宇文相祝贺,一幅喜形于色的模样,“恭喜太 子 殿下,贺喜太 子 殿下。”
其他人也纷纷双膝跪下,“恭喜太 子 殿下,贺喜太 子 殿下。”
太 子 宇文相能 文能 武,心有沟壑,他登基为南疆王,乃是众望所归。
“一切都是诸位的功劳,明日早朝,孤会论功欣赏。”宇文相俊美的脸庞浮现几分笑 意,看 起来昳丽无双,“舅父,孤月前给你的那幅画像劳烦你明日午时之前送到太 子 府。”
宇文相口中的那幅画像指的是温棠的那幅画像,先前为了防止温棠逃离南疆,他给了公孙将军那幅画像,现在大局已定,宇文相会遵守承诺送温棠还有谢无宴离开。
公孙将军明白宇文相的意思,朝宇文相拱了拱手。
“公孙姑娘,温姑娘,殿下赢了。”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那些 个消息快的便都知道了,太 子 府的管家云叔自然 是早早就知道了,他第一时间赶到清心阁告诉温棠跟公孙无暇这个好消息,“谢公子 也无事。”
温棠不由松了一口气,浅浅笑 了笑 ,公孙无暇则是兴奋的不能 自已,“真的 ”
“自然 是真的,明日早朝太 子 殿下会论功欣赏。”云叔笑 眯眯地开口。
唯一可惜的是温姑娘跟谢公子 不能 继续留在南疆了,管家其实还挺喜欢温姑娘跟谢公子 的,他们 要是留在南疆,那燕京肯定更加热闹。
“那真是太 好了。”得到肯定的公孙无暇已经高兴的跳起来,她扭头对 温棠道:“温姑娘,我先回去告诉祖母她们 这个好消息,明日再来看 你。”
“公孙姑娘慢走。”温棠莞尔一笑 ,声 音轻灵,像林中的百灵鸟。
公孙无暇走得快,管家便没有送她出太 子 府,而 是踌躇了下,问温棠,“温姑娘,谢公子 这会儿在仙雅亭,温姑娘要过去吗?”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谢公子 刚与万俟丞相交手,两方对 峙,稍有不慎便有伤亡,温姑娘心里肯定是担心的。
温棠心里正有一个疑惑要问谢无宴,管家这话正合她意,她笑 着点了点头。
云叔连忙让人备汤婆子 跟灯笼,梅儿为她披上 粉色海棠花纹的斗篷,仙雅亭里,年轻郎君正负手而 立,听到脚步声 ,他回眸注视,见是少女,谢无宴眉目一怔,朝她走了过去,“外面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温棠看 梅儿一眼 ,梅儿笑 着福了福身,“奴婢去下面等。”
于是温棠与谢无宴对 面而 坐,白玉桌上 刚烧好了一壶水,谢无宴给温棠倒了杯茶,他看 得出来姑娘有话要说,但好像不知如何开口,谢无宴唇角微微上 扬,轻声 笑 道:“棠棠,你我之间没有秘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温棠捧着茶盏,源源不断的暖意涌入她的手心,她盯着谢无宴温润如玉的凤眸,轻声 道:“我怀疑徐贵妃是南疆人。”
谢无宴凤眸一沉,静静地看 着眼 前的姑娘。
方才温棠在脑海里想了许久,他们 的那位圣上 本来就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他之所以宠幸徐贵妃,一来是因为徐贵妃的性情正合他意,二来便是因为徐贵妃出众的容貌,徐贵妃的容貌极为娇媚,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温棠犹记得徐凝芸之前与她说:“难怪丞相府只对 外说是义女呢,徐贵妃的容貌还真是有异域风情。”
谢无宴脸庞白皙如玉,眉如墨画,气质似谪仙,他静静地听温棠说完,在温棠有些 迷茫忐忑的眼 睛里,谢无宴缓缓开了口,他的嗓音温润如玉,平和中带着包容,“如此,那徐贵妃有一半的可能 便是南疆王的义妹了。”
早些 年的南疆王可不是个傻子 ,他是在后来的美色跟权势之间沉溺了。
“但是公孙姑娘说因为南疆王后的死与此人有关,加上 她并 非南疆皇室真正的公主,所以有关这位公主的一切都随她的赐死而 消失了。”温棠轻轻蹙了蹙眉,她最苦恼的地方便在这里,因为若没有明确的证据,她们 也不好判断徐贵妃是不是这位已经被赐死的南疆公主。
谢无宴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敲着案桌,沉吟良久,他看 向正在蹙眉的少女,慢慢开口:“还有一个法子 。”
温棠眸光似水般盈盈,有些 好奇地看 他,“什么法子 ”
谢无宴:“明月第一楼。”
***
明月第一楼位于燕京最热闹的街市,白日里人山人海,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而 在黑夜里,里面一片风平浪静。
冬日里的风霜很大,吹得窗户呱呱作响,两道迅速的身影翻窗而 入,直逼五楼而 去,而 就在四楼的拐角处,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温棠跟谢无宴面前,因为没有灯光,所以温棠跟谢无宴看 不到来人的面孔,只能 看 到人影,来人便在五楼的楼梯口静静地看 着她们 ,忽然 笑 了,“这位公子 ,小 姐,你们 深夜闯入明月第一楼是意欲何为啊 难道白日你们 不能 进来吗。”
“还是你们 难道不知道明月第一楼五楼寻常人是不能 踏足的 ”
温棠跟谢无宴停下脚步,温棠仰头看 向五楼站着的人影,嗓音很镇定,“敢问阁下可是明月第一楼门主 ”
“正是。”中年男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温棠:“我们 深夜来明月第一楼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门主,不知门主可愿坐下来喝杯茶 ”
“上 一刻你们 还偷偷潜入明月第一楼,想要坏我明月第一楼的规矩,下一刻你们 却 想坐下来跟我谈谈,你们 这是拿我当傻子 哄啊。”中年男人的声 音像弦月之声 ,很是娓娓动 听,只是在这大晚上 ,显得阴测测的。
顷刻间,中年男人一脚踢翻了红墙上 面挂着的灯笼,发出“砰”的一声 ,接着,中年男人凌厉的掌风直逼温棠跟谢无宴而 去,温棠与谢无宴一左一右迎上 去,双方很快陷入打斗,噼里啪啦声 不绝于耳。
渐渐的,温棠察觉到不对 了,因为此人每次出手都跟一阵风一样迅速,而 且是真得要致她们 于死地,一滴豆大的汗珠从温棠的额头滑落,她慢慢感受到了力不从心,她们 应该不是他的对 手。
谢无宴比温棠要好一些 ,但从他掩在夜色中凸起的筋骨跟剧烈滚动 的喉结,便知他也用了全力。
他想挡在温棠面前,中年男人见状冷笑 一声 ,倒是个痴情种。
可惜啊,马上 就要共赴黄泉了。
“你们 就等着去死吧。”
他巨大的内力逼得温棠节节败退,温棠蹙眉,快要承受不住这个力量之时,一枚带着符文像是玉佩的东西从她的腰间滑落,发出“叮咚”的响声 ,中年男人余光一瞥,紧接着面色大变,他飞快地收手去捡那枚玉佩。
与此同时,谢无宴飞快过去将温棠紧紧地护在怀中,他握住她的手心,与她十指交握,他的声 音带着显而 易见的担心,“棠棠,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
温棠轻轻咳嗽一声 ,“我无事。”
两人同时去看 那中年男人。
拿到玉佩的中年男人手止不住的颤抖,在夜色中,外人看 不清他的神态,但从他小 心翼翼地捧着那枚玉佩,可见他的情绪是不对 劲的。
那枚玉佩是之前公孙无恒无意掉落被谢无宴捡到的,后来温棠拿着那枚玉佩去找卢范,但是卢范看 不出那枚玉佩是从何而 来,于是那枚玉佩便一直由温棠收着,刚才因为剧烈打斗,那枚玉佩便不小 心滑落了。
谢无宴眉梢一皱,便要出手,可是中年男人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他眼 光直勾勾的看 着谢无宴怀中的少女,“这枚玉佩你是从何而 得 ”
第56章
烛光点燃,明月第一楼里面瞬间一片亮堂,这时温棠才看清了中年男人的 长相,剑眉星目,鬓若堆鸦,他炯炯有神的 眼睛望向了温棠,晃动着 手中的 玉佩,“你 这枚玉佩是从何 而 得 ”
“去年公孙公子潜伏在盛朝边关刺探盛朝虚实,意外暴露身份,他在逃跑的 过程中无 意掉落这枚玉佩,被我们所拾得 。”温棠语气不疾不徐,跟中年男人解释。
“原来如此。”中年男人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目光澄澈,不躲不闪,便 确定她没有说谎,他只不过是有些感 慨。
在他感 慨的 同时,温棠悄悄看了一眼谢无 宴,谢无 宴唇角勾了勾,掩在圆桌底下的 手指轻轻勾了勾她的 拇指,示意她安心。
中年男人眼里有几分恍惚,开口问:“那你 们深夜闯入明月第一楼,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想知道什么秘密 ”
“我们想知道一个人。”
中年男人长了一张极其粗犷的 脸庞,但 剑眉星目,可见年轻时候是极其英俊的 ,在温棠说完这句话后,他的 眼神完全变了。
他身体微微往后仰,闭上眼,“你 们不是南疆人,你 们究竟是谁。”
谢无 宴眉目不躲不闪,嗓音和润,“在下是谢无 宴,这位是我未婚妻。”
“盛朝小国舅 ”这下倒是轮到中年男人惊讶了,他倏然睁开眼,目光上下扫视着 谢无 宴。
“是。”
“你 们随我过来吧。”中年男人率先起身。
温棠与谢无 宴对视一眼,跟着 他上了五楼,五楼与底下四楼的 布局完全不一样,是敞开的 ,没有门阻挡,跟迷宫一样,四通八达。
中年男人带着 温棠跟谢无 宴先去了右边的 隔间,里面与外面完全不同,明亮的 夜明珠将室内照的 格外亮堂,这个隔间里没有摆放任何 东西,只有满墙的 壁画。
温棠猜测墙上的 壁画就是她们要寻找的 答案,定睛去看,每一张壁画都是面容妍丽的 佳人,或站或坐,或是笑着 ,或是生气,但 每一张都是那么的 生动有活力,而 且是同一个人。
只是这人并 不是徐贵妃,难道是徐贵妃使 用人皮面具了,这个念头一出来,温棠便 将这个念头掐断了,因为那壁画上的 女子何 等的 生动娇艳,相貌可以变,但 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 。
跟温棠一样,中年男人盯着 那幅画像久久回不过神来,他的 眼中有怀念,有钦慕,也有伤怀。
少顷,中年男人笑了,“诚如你 们所见,这画像上的 女子是南疆王后公孙云玥,公孙家 族的 嫡出大小姐。”
南疆王后……
温棠带着 疑惑的 目光看向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此刻的 表情很 是怅惘,跟他们说起了曾经。
曾经的 南疆远没有现在那般繁华富庶,只是一个依附于盛朝的 小国,但 一年一年的 过去,南疆势力也越来越盛,兵马充足,百姓安居乐业,南疆先王不由生出了别的 心思,那就是做这天下之主。
要想做天下之主,那肯定免不了行兵打战,需要养精蓄锐,准备车马,南疆先王是个勤勉的 大王,经常会通过史册总结经验,他发现每一个昏庸无 能是帝王背后总是少不了祸国殃民的 宠妃,那一日,他的 脑海中突然冒出“红颜祸水”四个字,并 当 即召他的 皇弟平湘王入宫,平湘王很 快便 给他找来三个小小年纪已见倾城之姿的 小姑娘,南疆先王没有问她们是何 来历,直接将她们养在宫中,派宫中嬷嬷教导她们规矩礼仪,随着 年岁渐长,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已见倾城之容,一举一动媚色天成,这让南疆先王非常满意,封她为襄国公主,意为“襄助”之意,对外说是义女。
能为皇兄分忧,平湘王心里自然高兴,可他未曾料到的 是这个女子还没发挥她身上的 价值时就已经将南疆皇室闹得 天翻地覆。
平湘王身为南疆先王的 亲弟弟,身份之尊贵自不必说,即便 是昔年的 太子、如今的 南疆王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 ,可也因为是皇室之人,与朝中大臣瓜葛着 ,他认识了一个姑娘,并 对那姑娘一见钟情。
温棠秋水般的 眸子微微动了动,朱唇轻抿,她大抵是猜到了,眼前的 中年男人便 是平湘王,至于他口中的 姑娘应该就是南疆王后公孙云玥了。
话至此处,平湘王的 表情带着 深深的 愧疚,因为他无 疑是后悔的 。
太子跟皇叔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说出去的 是荒唐的 ,但 事实就这么荒唐,平湘王比太子年长,也比太子有手腕,隔三差五便 借公务之名去公孙将军府,为的 便 是见那姑娘一面,在明知道她跟侄子才是青梅竹马的 情况下毫不掩饰对她的 倾慕,一次醉酒,姑娘在梦中袒露了对他的 喜欢,这份心意打的 平湘王措手不及,也让他欣喜若狂,温棠意外拾的 那块玉佩也是那一晚平湘王塞到公孙云玥手心的 。
中年男人摩挲着 手心的 玉佩,语气是难得 的 怅惘,“我原以为那晚我跟她已经心意相通,准备第二日入宫请求皇兄赐婚,可她当着我的面将这块玉佩扔入湖中,告诉我她喜欢的 是太子,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才与我虚与委蛇,我信了。”
为情所伤的 平湘王开始深居简出,眼睁睁的 看着 他心爱的 女人嫁给了他的 侄子,后又成为身份尊贵的 南疆王后,其实平湘王是为她感 到高兴的 ,因为美人如花隔云端[1],他心爱的 女人就该站在高台之上让人敬仰,只要她过得 好,那就足够了,可谁成想好景不长,在南疆王上位没多久,公孙云玥便 香消玉殒了,太医对外说是郁郁而 终,原来他的 那个好侄子早就跟他的 义妹搅和不清了,所谓的 “青梅竹马”,“海誓山盟”都只不过是为了拉拢公孙家 族的 手段罢了,公孙云玥那么骄傲的 人,如何 承受得 住。
王后葬礼办得 空前隆重,百姓们无一不着素衣禁饰。
还不等平湘王去找南疆王算账,宫里派人过来说襄国公主已经赐死,大王劝平湘王节哀,平湘王冷笑一声,事情是他办的 ,他能不知道吗,所谓的赐死只不过的个幌子,有先王的 懿旨在,襄国公主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 是送到盛朝当 奸细,助南疆一统天下,平湘王很 想追出去要了那人的 命,的 但 最终还是放了她一条生路,因为他明白害死他心爱女人的罪魁祸首始终是他,还有他那个好侄子。
后来他问南疆王公孙云玥为何会选他,可是他跟公孙云玥说了什么,他告诉平湘王是因为公孙云玥担心他将来登基之后,不会放过她的 家 人,也不会放过他这位皇叔,所以才答应嫁给南疆王。
现在想想,公孙云玥抑郁而 终兴许也不单单是因为南疆王骗了她,还有因为不能嫁给心爱之人的 痛苦。
平湘王眼角猩红,看着 墙上的 壁画,问:“我这般说,温姑娘跟谢郎君明白吗?”
温棠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徐贵妃就是南疆的 襄国公主,一个南疆先王跟平湘王用来对付她们盛朝的 棋子。
南疆进犯边关,她们盛朝大败南疆,逼得 他们呈降书 退兵,但 在二十多年前,南疆已经为她们盛朝布了个局,利用美人计来达到里应外合之效。
而 且……
他们还成功了。
朝阳元年,徐贵妃入宫,凭借一子一女在宫里站稳脚跟,她毫不掩饰自己的 野心跟善妒,不敬中宫皇后,不与后宫妃嫔为善,自她入宫之后,但 凡后宫有了怀孕的 妃嫔,只要地位不如她的 ,徐贵妃马上派人送落胎药过去,连皇后娘娘膝下的 朝容公主跟太子殿下都是在京城外的 静元寺生下来的 ,徐贵妃在后宫胡作 非为,徐丞相在前朝排除异己,不少贤臣告老还乡,或是自愿为一地方官,造福一方百姓。
边关旱灾频发、颗粒无 收,幽州半城流民,江州连年水患,唯独京城繁华锦绣,帝王坐明台,沉溺温柔乡。
难怪南疆会有把握进犯边关,难怪他们如此胸有成竹。
温棠的 一双狐狸眼有了愤怒,移向了平湘王,平湘王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她的 意思,他语气平淡,笑了笑,“温姑娘,在其位,谋其政[2],盛朝皇帝若非贪恋美色,不明是非之人,那我们的 计谋也不会成功,不是吗?”
“可你 们也是始作 俑者。”温棠眸光是前所未有的 清冷,语气平静,但 又带着 嘲讽。
他心疼他心爱之人为情所困,抑郁而 终,可先皇后娘娘何 其无 辜,盛朝后宫的 那些嫔妃何 其无 辜,还有谢家 的 那些长辈,以及无 辜受难的 天下百姓。
盛朝最不无 辜的 只有帝王跟徐贵妃,以及徐侑一干人等,但 是南疆先王跟平湘王也不无 辜,今日这幅情形,难道他们没有预料到吗。
是啊,他们是始作 俑者……
平湘王每每想到公孙云玥,便 会想是不是因为他作 恶太多,所以老天要让他承受失去心爱之人的 报应。
直道相思了无 益,未妨惆怅是清狂[3]。
平湘王叹了口气,“温姑娘,谢郎君,你 们想要的 答案我已经告诉你 们了,那你 们可否告诉我这枚玉佩当 真是你 们从无 恒手里所得 ”
“是。”谢无 宴紧绷着 一张脸,情绪极其冷淡,他牵起温棠的 手,要带她走。
“多谢。”所以她最后是将这枚玉佩送给了她的 侄子,她在世未留下一子半女,这兴许是她最大的 慰藉了,平湘王将这枚玉佩死死的 握在手里,身体跟声音都在颤抖,“我已不问凡尘之事,你 们走吧。”
谢无 宴带着 温棠走到五楼的 楼梯口,温棠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敢问平湘王可还能画出襄国公主的 画像 ”
温棠需要一个能证明徐贵妃就是襄国公主的 证据,朝宁十年,她们一定能回京城。
第57章
“你要做什么 ”平湘王回头看了温棠一眼,似是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这么轻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大魄力 。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难道王爷觉得徐贵妃的身份能瞒一生一世吗?”双目交汇,温棠浅浅一笑,反问他。
平湘王隔空与二人对视着,手心里本来没有温度的玉佩硬是被 他捂住温度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平湘王忽然就笑了,眉目间带着几分释怀,“你们随我过来吧。”
从始至终,谢无宴都没有松开温棠的手,牵着她一起 去了左边的隔间,左边隔间跟右边隔间格局差不太多,墙壁上也 是挂着满当当的壁画,唯一不同的左边隔间有案几,有圆凳,有笔墨纸砚,有琴有箫,充满了活人生活的气息。
想必每一个来明月第一楼的人,他都知晓。
平湘王在圆凳坐下,执起 狼毫,蘸了墨水,他在画的同时,温棠跟谢无宴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平湘王动作极快,很快便画好 了一幅画,画上之 人乃是穿着南疆服饰,少女时候的徐贵妃,将最后一笔勾完,平湘王看都没看,将画像递给了温棠,“诺。”
“多谢平湘王。”温棠把画像收拢,轻声跟他道谢。
“不必谢我,若非你们,我至今也 不知她待我的心意。”平湘王粗犷的脸上浮现点点笑意,声音带着隔了层层云雾的缥缈,“今日算你们运气好 ,你们走 吧。”
太子府的马车在明月第一楼的巷子尽头,马车上的马夫都快急死 了,见他们出来,马夫急忙迎上去,“谢公子,温姑娘,你们可算出来了。”
“我们无事。”年轻郎君嗓音温润平和,道。
他率先一撩衣袍上了马车,伸出手,温棠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搭了上去,的谢无宴微微一拽,带她上了马车。
马夫一挥马鞭,“吁。”
今夜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着实有些扑朔迷离,震得温棠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手里紧紧拽着平湘王给她的那幅画像。
太子府的马车空间宽敞,所有东西应有尽有,谢无宴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再 将茶盏推到温棠面前。
温棠正发着呆,看到面前多了一个茶盏,刚要伸手去拿,谢无宴忽然擒住她的手腕,作势便要掀起 她的衣袖,温棠被 他吓了一跳,狐狸眼一下子瞪大,带着明晃晃的惊讶,“你要做什么 ”
“温姑娘,无宴不是登徒子。”谢无宴唇角微微上扬,失笑,“你手臂可有哪里不舒服 ”
方才那平湘王内力 实在太过强大,姑娘抵抗不住,手臂撞上了大柱子,虽是在夜色之 中,但谢无宴耳力 惊人,他听见了。
温棠后知后觉的反应手腕有些酸,谢无宴眉心皱了皱,微一使力 ,将她的手腕包裹在掌心,细细地替她揉着,他揉的力 道像轻柔的羽毛,温棠浑身放松,眉眼狡黠的像个小狐狸,可困意渐渐涌了上来,这会儿已经子时了,谢无宴目光低垂,温和出声,“想睡便睡吧。”
腊月的燕京天寒地冻,而马车里的气氛截然相反。
温棠很喜欢这种感觉。
“哎呦,谢公子跟姑娘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在正堂等你们呢。”因着温棠跟谢无宴突然出府,云叔总担心他们会遇到什么不好 的事情,在庭前来回踱步,大老 远的看到二人身影,云叔一脸高 兴,走 上前去。
正堂,宇文相正在闭眸假寐,红色衣角垂落在地面,一手搭在红楠木桌上,一手杵着右边的脸庞,温棠跟谢无宴的脚步声让宇文相睁开眼。
“宇文太子。”
这句“宇文太子”让宇文相瞬间惊醒,他瞳孔渐渐聚焦,看向了这两人,“你们去了明月第一楼 ”
“是,明月第一楼门主是平湘王。”
宇文相有些诧异,“皇叔公 ”
明月第一楼作为南疆第一楼,生意极其火爆,每日来往之 人络绎不绝,宇文相虽说好 奇明月第一楼门主是谁,但他好 歹是一国太子,每日事务繁忙,哪有多余的时间管这些东西,只是宇文相没想到这背后之 人会是皇叔公。
若是皇叔公那也 不奇怪了,毕竟他们这位皇叔公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已经有二十 年不问朝堂之 事了,今夜南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必皇叔公也 不知晓。
宇文相看温棠手里还拿着一幅画,有些好 奇地挑了挑眉,“那温姑娘手中的画像 ”
温棠朱唇皓齿,唇瓣轻抿,“宇文太子,我们盛朝的徐贵妃是南疆的襄国公主。”
襄国公主……
宇文相心里一时激起 惊涛骇浪,许多未曾想过的细节一下子就串通了,他那父王是何 等薄情寡义之 人,何 以会因为母后之死就如此决然地赐了那个女人一个了断,甚至一夕之 间,有关那女人的存在彻彻底底的消失,像是南疆完全没有这个人一样。
敢情这个人早就被 偷梁换柱,襄国公主是死 了,但盛朝徐丞相府多了一个义女,盛朝皇宫多了一个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
难怪他要攻打盛朝之时,他那父皇没有阻止他,原来这一切他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谋。
美人以身入局,只为扰乱敌国朝堂,江山社 稷,从而削弱盛朝实力 ,他敢保证如此天衣无缝的计谋绝对不会是他父皇这样平庸之 辈能想出来的,八成 是皇叔公还 有皇祖父想出来的。
“温姑娘,谢郎君,孤能顺利坐上南疆王之 位,依赖于二位的襄助,皇祖父跟皇叔公的不是,孤代替他们跟你们赔个不是,孤还 是那句话,将来你们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孤帮忙,孤定不会吝啬。”
盛朝皇帝是个昏庸无道的,但这里不乏有徐贵妃的挑唆,他耳根子软,徐贵妃越是挑唆,他所行之 事只会越来越荒唐,越来越过分,这一点,宇文相心知肚明。
所以盛朝先皇后娘娘会落得那个结局,盛朝谢家满门流放边疆,他们南疆确实有一定的责任,宇文相行事光明磊落,是他的错,他认。
“宇文太子,之 前你说等南疆动乱之 后便送我们离开,不知我们明日可能离开 ”
“你们这么急着要走 ”宇文相一愣,他摇开折扇,沉思,“其实燕京的年关也 十 分热闹,尤其是新王登基之 初,燕京只会更加热闹,你们要不等过完年再 走 ”
在宇文相内心深处,他早已把温棠跟谢无宴当成 自己人了,他们这一回去,他跟他们二人还 不知道何 时能见面呢。
“我跟棠棠打算年关之 前回盛朝。”谢无宴唇角笑容如春风拂面,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年关之 前,那岂不是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视线下移,看着二人紧紧牵着的手,宇文相勾了勾桃花眼,笑了,“明日是孤的登基大典,后天孤亲自给你们饯行。”
***
朝宁九年腊月十 五,前朝后宫事务繁忙,徐贵妃接见完几位夫人便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四名 侍女双膝跪地,端着盛水的赤金盆给徐贵妃净手,徐贵妃将纤纤十 指浸泡在玫瑰花水中,她还 有一事不明,“燕王都回京了,温棠怎么没有回京 ”
按理说温棠已经被 赐婚给燕王,那燕王回京,温棠就该回京了。
说起 来,徐贵妃已经两年没有见到她了,她还 准备会会那个狡猾的女子呢,谁让她之 前一心向着废后,老 是跟她作对。
而且温棠这么会来事,徐贵妃根本不放心她留在边关。
她留在边关,只会助长谢无宴的气焰,上次两国交战,谢无宴出尽了风头,还 担了都尉一职,徐贵妃这心里犹如万只蚂蚁咬过,都快怄死 了。
一旁正整理新年贺礼的桂嬷嬷笑道:“回贵妃娘娘,听贤妃娘娘身边的人说,温姑娘去了范阳。”
“她去范阳做什么 ”徐贵妃眉梢皱起 ,想到盛朝与南疆最后一次战事,便是范阳卢氏的二公子卢范找河东裴氏借了兵,与谢无宴跟林青来了个里应外合,一举击退了南疆的大军。
桂嬷嬷笑道:“贵妃娘娘,后天便是范阳卢氏卢老 爷子的寿辰了,温姑娘作为范阳卢氏的表姑娘,去贺寿理所应当。”
徐贵妃嗤笑一声,低下头,轻抚着娇嫩如玫瑰的手指,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话锋一转,“内务府的炭火可都分下去了 ”
“分下去了。”桂嬷嬷脊背一僵,低下头。
“徐家那小姑娘陪在秦逸尘身边有两年了吧 ”
“是。”
“你明日一大早便将她请进宫来,就说本宫有话要对她说。”
“是,贵妃娘娘。”
燕王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入宫给圣上还 有徐贵妃请安,接着去贤妃宫里请安,母子两坐下说了好 一会话,从皇宫出来之 后,燕王带人去了温国公府。
温国公看到燕王,笑得眼睛眯成 一条缝,嘴巴就没合拢过,尤其是听到那个逆女没有跟着燕王一起 回来,心里那叫一个高 兴啊,在她心里,只有嘉嘉跟承儿才是她的一双儿女。
不知怎的,秦逸墨每来一次温国公府,便觉得温国公府的氛围很怪异,他将青花瓷盖碗放下来,“怎么本王每次过来,都不见温夫人 ”
第58章
“去请夫人过来。”燕王忽然来这么一句,温国公简直要 汗流浃背了,他乐呵呵地笑了笑,横了门外守着的管家一眼。
管家接受到 温国公的视线,硬着头皮去请卢歆,卢歆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事没事都在佛堂静心礼佛,可谓是不问后宅之事了,所以下 人对这位夫人的态度可谓是得过且过,包括管家在内,推开门,佛堂内的檀香极其好闻,管家上前向卢歆行了个大礼,声音细若蚊蚋,“夫人,老爷请您过去。”
卢歆目光倏然睁开,望向了一脸慈悲的佛像,她正 好有事要 去寻那个伪君子,卢歆没有回头,只 是淡淡问:“何事 ”
“回夫人,燕王殿下 此刻正 在府中。”管家笑得一脸尴尬,一脸谄媚。
卢歆简直要 冷呵一声,敢情是他一个人去讨好燕王秦逸墨还不够,还要 拉着她一起去讨好这位燕王殿下 。
“走吧。”
“夫人这边请。”
温国公府庭前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花,银装素裹,一片苍茫,当丫鬟荷花扶着卢歆出现 时,温国公那是笑得一脸儒雅温和,急忙从交椅上站起来,亲自出去扶卢歆进来,端的是夫妻琴瑟和鸣,感情和睦,“哎呦,雪天 路滑,夫人怎么不多带一个侍女 ”
他的手一次碰卢歆,卢歆胸口是排山倒海的难受,她强忍住胸口泛上来的恶心,配合地笑了笑,低眉顺眼,举止温婉地朝燕王见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
“温夫人不必多礼。”秦逸墨抬了抬手。
“谢燕王殿下 。”卢歆佯装疑惑,问:“不知小女怎么没跟燕王殿下 一起回来 ”
“温夫人有所不知,再 过几日便是卢老爷子六十岁大寿,温姑娘随卢兄去范阳给卢老爷子贺寿了,年 关将至,本王便先 回来了。”秦逸墨在人前一向是谈吐不凡,懂分寸之人,他微微一笑,道 。
温国公顿时不高兴了,“这丫头,一心想着孝敬外祖父去了,倒是忘了自己是何身份。”
秦逸墨以为他是假装不高兴,笑容有些淡,“左右温姑娘年 后会回来,有些规矩礼仪到 时候让宫里的嬷嬷去教便是。”
其实在边关那没多长时间,秦逸墨跟温棠根本没有培养出来多少的感情,他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既不温柔,也不懂他,但他却不得不娶她为妻,当真是可悲可叹。
殊不知温国公就是这般想的,只 是因 为有燕王殿下 在,他不好表露出来,温国公乐呵呵地笑了笑,“还是燕王殿下 想的周到 。”
燕王秦逸墨来温国公府摆放温国公夫妇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所以他待了还没一炷香的时间便走了,倒是把 温国公高兴的不能 自已,“燕王殿下 慢走。”
待秦逸墨一走,温国公马上撕破了表面上的伪装,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日后燕王殿下 过来,你还是来一趟正 堂,别 让燕王殿下 以为我们温国公府夫妇不合,家宅不宁。”
“妾身省得。”卢歆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有些想笑,温国公捋了捋胡须,很是满意她今日的态度,“荷花,扶夫人回去。”
荷花刚想上前扶她,却见卢歆目光直直的看着温国公,道 :“妾身有一事要 跟老爷商议,是关于老爷之前的那个提议。”
“你们都退下 。”一听这个,温国公瞬间来了精神,停下 脚步。
正 堂候着的丫鬟小厮乌泱泱的退出去,正 堂只 留下 温国公跟卢歆,温国公目光带着怀疑跟不确定,也有几分锐利,“你想说什么 ”
将心上人跟一双儿女接入府中,一直是温国公最大的心愿,但贸然将外室跟一双儿女接入温国公府,定会惹来坊间议论,甚至有文官弹劾,所以他想借卢歆的口让素娘跟一双儿女入府,偏偏她一直不松口,今日这是要 松口了。
温国公一半的神色隐藏在阴影中,脸颊跟眼神看起来晦涩不明,跟恶鬼似的。
卢歆生了一张极其温婉的脸,即便过了这么多年 ,依旧风韵不减,温国公态度越如此,卢歆笑得便越热情,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老爷,妾身同意将素娘还有她的一双儿女接进温国公府,但妾身有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
温国公捋了捋胡须,琢磨着她这话的真实性,又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瞥了卢歆一眼,“你且说说看。”
“想必在老爷心里,定是觉得棠棠行事莽撞,但素娘的女儿知书达礼吧?”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温棠那个不讲尊卑,忤逆父母的东西,岂能 跟知书达礼,懂事乖巧的嘉嘉相比。
“夫人说这个作甚,就像燕王殿下 说的,等温棠回京,到 时宫里肯定会派嬷嬷来教导她规矩礼仪。”温国公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姿态,皮笑肉不笑,实际心里怄得滴血,等温棠嫁到 燕王府,他们做父母的还要 被她压一头,到时候这个逆女肯定更加嚣张。
“老爷说的是,只 是妾身这个做娘亲的最是明白棠棠的心思,棠棠她跟皇家没有缘分。”
卢歆将话说到 这个份上,温国公要 是再 不懂,那他就是个傻子了,温国公目光闪烁,
心脏却跳得极快,“你是说 ”
若嫁入燕王府的那个人不是温棠,而是温嘉,那真真是光耀了他们温国公府的门楣,为他这个父亲脸上添加光彩。
“娶妻娶贤,即便是皇家的皇子也不例外,棠棠的性子也不适合嫁入皇家,想必老爷也明白,燕王殿下 想娶棠棠其中未必没有想拉拢老爷的缘故,那两个都是老爷的女儿,其中一个还更得老爷宠爱,想来是个人都知道 如何抉择。”卢歆不躲不闪地望着温国公,给他出主意。
不得不说,卢歆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到 温国公心坎上去了,温国公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只 是……
温国公目光有些狐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诈,“嘉嘉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真会如此替她着想 ”
卢歆有多疼爱温棠那个逆女,他又不是不知道 ,为了温棠,她这个当娘的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现 如今倒是把 嘉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事事为她着想,还想让嘉嘉代替温棠嫁到 燕王府去,温国公怎么就不相信呢。
卢歆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所做的一切只 不过是为了给她女儿铺路罢了。
“老爷扪心自问,妾身难道 是什么心肠歹毒的人吗?若妾身真是心肠歹毒之人,早在知道 素娘跟那一双儿女的存在,妾身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对她们下 手,何以等到 今日再 接她们回府,妾身只 是思前想后,觉得棠棠的性子还是不适合皇家,眼下 这个法子对谁都好。”卢歆往前逼近一步,鬓间粉色百合花步摇微垂,端的是柔情似水,善解人意。
温国公闻到 了一股百合花的香气,很是舒坦,他喟叹一声,上前将卢歆拥入怀中,“夫人若真这样想,我也不会冷待夫人这么多年 。”
他这话,倒是一切都是卢歆的错一样。
卢歆收住了锋芒,也收住了她内心深处的厌恶,她装出一副温婉动人的模样,“老爷。”
恍惚之中,温国公仿佛看到 了素娘,这种 感觉让他十分满意,也让他声音不由放低,“既然夫人心里已经有了成算,那夫人打算何时将素娘跟咱们的一双儿女接入府中,是年 前还是年 后 ”
卢歆声音温柔,体贴道 :“妾身想着年 前国公府事多,老爷也是公务繁忙,不如等年 后再 将素娘跟她的一双儿女接入府中,一家人团聚。”
她总算是有点温国公府当家主母的样子了,温国公如是想着。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等明年 棠棠回来,府里多了一双弟弟妹妹,她心里肯定高兴。”温国公心中畅快,声音嘹亮,“既然夫人说想嘉嘉代替棠棠嫁到 燕王府,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老爷请说。”
第59章
—“要 是将嘉嘉记在夫人名下,夫人以为如何 ”
一从正堂出来,卢歆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荷花因着心里有鬼,并未注意到自家夫人的脸色变化,静安苑跟它的名字,气氛幽静,已 经冷寂了两年,卢歆偏头看诚惶诚恐、面色青紫的荷花一眼,“荷花,你先退下吧。”
“是。”荷花做贼心虚般的应了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好不容易退回到院子 ,荷花马上拽住李婆子 的手臂,“你说夫人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我们 之 前那样对 她……”
李婆子 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 再说了,“现在说这般又有何用,她既没 发落咱们 ,咱们 就跟平常一样伺候着就是了。”
她们 这位夫人出身门第是高了些,但好歹国公府是老 爷在当家做主 ,她们 只要 不自乱了阵脚就成。
里屋,奶娘服侍卢歆洗了三遍手,在听到夫人说老 爷打算让外头的女儿寄在夫人名下,两眼一黑,“老 爷想让嘉姑娘记在夫人名下 ”
卢歆嗤笑一声,点了点头。
奶娘一脸气愤,老 爷他是怎么敢想的,他在外面养外室,生儿育女,本来就违背了当年求娶夫人誓言,夫人同意将他外头的人接回来,已 经足够给他颜面了,他竟还敢得寸进 尺。
卢歆脸色冷静,神色跟万年不化的冰似的,“我这辈子 只有棠棠这一个女儿,其他人,我自是不认的。”
奶娘叹了口 气,“眼下姑娘不在京城,夫人将素娘还有她的一双儿女接入府中 ,实 在是太抬举她们 了。”
温国公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既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但胜在得圣上重 用,这外头的女人跟孩子 一回来,京城怕是有不少人上赶着巴结呢,那出风头的人都成别人了。
“我既答应让她们 进 这温国公府,自有万全之 策,她们 若有别的心思,我也自有能对 付她们 的手段。”卢歆却 是扯唇一笑,巴不得这京城的水越浑越乱。
出身范阳卢氏的大小姐又怎么可能是个无用的花瓶呢,她卢歆要 做的就是在女儿回京前将路给她铺好了。
奶娘:“还是夫人想的周到,那姑娘年后应该能回京了吧?”
卢歆:“兴许吧。”
威远将军已 死,幽州城已 经完全被张仁占据,张仁野心不小,自立为王,称霸一方,但凡张仁野心再大一些,朝廷定要 派人去镇守,兴许……
只是可怜了威远将军,半生戎马,世人敬仰,本应颐养天年,结果落得这个下场。
这京城的天,何时才能真正的 虹销雨霁,枯木生春。
===
再说边关,雪深几尺,大风呼啸,街市上鲜少看到人,百姓们 都呆在自己家里。
青砖绿瓦之 下,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坐着的人是周清风,站着的人是撑伞为周清风遮风挡雪的小厮,周清风脸庞微微泛着白,姿态如清风霁月,后背挺拔如竹,须臾,唇红齿白,外罩宝蓝色大氅的谢时予从里面出来,他挠了挠头,“大公子 请回吧,蓁蓁她还是不想见人。”
在谢无宴追随温棠去了南疆之 后,周清风想跟谢禾蓁赔个不是,谁知谢禾蓁根本就不见人。
其实 这事要 真怪也怪不到周清风头上,主 要 还是南疆人行事太过阴险狡诈了,但周清风自己心里愧疚,毕竟此事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为了替他寻找治疗腿疾的草药,谢禾蓁也不会中 了南疆的埋伏,更不会连累了温姑娘。
如今温姑娘跟谢郎君在南疆生死未卜,周清风这心里实 在是过意不去,但人姑娘不想见他,他也不好硬闯,他下颔线利落,微微颔首,“那在下就先回去了。”
“大公子 慢走。”
目送周清风离开之 后,谢时予转身去了谢禾蓁所在的屋子 ,他敲了敲门,“妹妹,是哥哥。”
屋子 里面传来谢禾蓁瓮声瓮气的声音,让他进 去,谢时予推门而入,瞧见了谢禾蓁眼里的期盼,她这短短两个月,人瘦了一圈,连下巴都变尖了,谢时予看得很 是心疼,又很 无奈,“放心吧,他走了。”
谢禾蓁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不想说话了。
少年眼光微暗,心口 窒闷得很 ,压得他快要 喘不口 气来。
在谢时予的记忆里,她一向是活泼娇俏的,眼见她一日比一日低沉,跟蔫了的花儿似的,谢时予这心里也不好受,他往前走了两步,在谢禾蓁面前蹲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狗向主人摇晃尾巴,“外面积了一层很 厚的雪,你不是最喜欢堆雪人了,我陪你出去堆雪人,可好 ”
谢禾蓁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拿着一毛毯子 盖住自己,一句话都不想说。
谢时予见状只能小声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温姐姐跟兄长这么厉害,肯定会化险为夷,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他们 就回来了,你不用这般为难自己。”
“可是温姐姐确实 是因为我才被南疆的宇文太子带回南疆,盛朝与南疆大军在雁山关的最后一战,南疆折了那么多兵力,万一宇文太子不肯放过温姐姐呢?”谢禾蓁已 经陷入深深的内疚中 ,唇瓣一直在抖。
谢时予不想她这么说自己,伸手按住了她的小手,道 :“南疆折了那么多兵力,那是因为他们 挑衅在先,那最后的果他们自然要承担,这与你又有何干。”
谢时予的安慰让谢禾蓁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但一想到了无音讯的温姐姐跟哥哥,谢禾蓁还是提不起一点精神,她嘟哝一声,“哥哥,我想自己静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见她终于开口 说话了,谢时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那你有事吩咐彩莲喊我。”
谢禾蓁乖巧地答应了。
周府里面,周衡叹了口 气,问:“清风又去了温姑娘府邸 ”
“是呢,但是谢姑娘还是不肯见人。”小厮战战兢兢的,先是瞅了眼周衡,然后看了眼云淑。
周衡抬了抬手,小厮退下。
“夫人,你说谢郎君跟温姑娘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周衡也不想将事情想的这么坏,但马上就到年关了,温姑娘跟谢郎君还没 有回来,也没 个信,周衡这心里着实 是七上八下的。
“老 爷,温姑娘跟谢郎君绝非池中 之 物,此前我们 盛朝能大败南疆敌军,也是因为有温姑娘跟谢郎君在,若论计谋,宇文太子 可能还比不上温姑娘跟谢郎君,妾身相信,他们 定有脱困的法子 。”云淑温婉一笑,上前替周衡整理了下衣衫,道 。
朝宁八年,温姑娘从京城来到边关,朝宁九年冬,边关已 经开设了三所书院,而这个主 意,是温棠跟周衡提议的,这样的女子 ,确实 难以被轻易打倒,周衡心中 稍稍安定,还是难掩感慨,“夫人说的是。”
梅花暖帘被掀开,云淑一个人出来,侍女急忙上前扶云淑,主 仆二人走了几步,云淑突然开口 :“竹莹,你陪我去佛堂上柱香吧。”
“是,夫人。”
***
朝宁九年腊月十六,南疆王退位做太上皇,太子 宇文相登基,清理丞相一党,颁发诏令,减免赋税,百姓们 闻之 无一不深受鼓舞。
腊月十七,天气愈发冷了,屋内却 是燥热不已 ,宇文相决定在太子 府为温棠跟谢无宴二人践行,公孙无暇得知之 后早早地来到太子 府清心阁,抓住温棠的手,“温姑娘,你真要 回去了?”
温棠笑着点头,“还有半个月就是年关了,我们 想在年关之 前赶回去。”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公孙无暇冒着生命危险、以连翘的身份潜入盛朝边关,与眼前的姑娘相识,那时公孙无暇以为她们 将来肯定会是敌人,没 想到有一日她们 会成为惺惺相惜的姐妹,公孙无暇依依不舍地问:“那你之 后还会来南疆吗?”
温棠说:“若是哪日天下大定,山河锦绣,我会来南疆看公孙姑娘。”
公孙无暇心里总算好受些了,好歹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那温姑娘可要 说话算数。”公孙无暇勾起温棠鬓间 的海棠花步摇的流苏,嘟囔一声,她还说她要 是不来她肯定要 去盛朝找她。
温棠无奈地笑了声,说一言为定。
这时,云叔在外面禀报,“温姑娘,公孙姑娘,宴席开始了。”
公孙无暇拉着温棠去了前院,宇文相,谢无宴等人都已 经在了,而且歌舞升平。
云叔引她们 过去,温棠的位置被安排在谢无宴的对 面,公孙无暇紧挨着温棠坐下。
与盛朝的歌舞不同,南疆的舞曲极具异域风情,美人个个极具风情,袅袅生姿,谢无宴目不斜视,只是在温棠进 来时,凤眸微微抬起。
“温姑娘,谢郎君,孤敬你们 一杯,望你们 此行一路顺利,孤也希望能早日喝到二位的喜酒。”宇文相将底下的场景尽收眼底,端着酒、懒洋洋地站起来,桃花眼中 带着笑意。
反正盛朝燕王是个窝囊的,料想前路也是极其悲惨的。
“谢大王。”
宇文相一挥衣袖,让二人坐下。
酒过三巡,众人或多或少染了些醉意,脸颊有些红晕,宇文相跟公孙无暇在太子 府门口 送温棠与谢无宴,谢无宴一袭月白色衣衫,身姿宛若谪仙,他对 着宇文相拱了拱手,“大王留步。”
临近分别,公孙无暇也顾不得眼前少女的未婚夫在场,直接上前抱住温棠,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舍,“温姑娘,我们 后会有期。”
在来南疆的这一路,温棠便清楚公孙无暇她们 不是坏人,只是她们 的道 不同罢了,又或者,她们 是一样的人,此时此刻,温棠心里亦有不舍,她浅浅笑道 :“后会有期。”
宇文相似笑非笑地瞥了谢无宴,生怕他会因此吃醋,但谢无宴只是眉眼温润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马车是宇文相安排的,还安排了近十名东宫暗卫随行,马车轮子 缓缓驶出太子 府的小巷,直到没 了踪影。
温棠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在想她们 羽翼已 丰,手头还多了一个筹码,该重 回京城了只是她还想不到等她们 回了边关之 后,她们 该如何重 回京城,谢无宴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舍不得这里,他微俯身体,温声道 :“等天下安定,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温棠先是一怔,然后展颜一笑,扯住谢无宴的衣襟,谢无宴不躲不闪,就那样定定地注视着她,他一双眸子 极其狭长,瞳孔像黑色的漩涡能轻而易举将人吸进 去,偏偏神色又是那么清润,像一湾清泉,温棠抿了抿唇,小手再次微微使力,将他的衣襟往下拉了拉,谢无宴配合的低头,然后姑娘倾身在他的右边脸庞亲了口 。
第60章
谢无宴眼睫轻轻颤了 颤,白皙的 脸庞瞬间涌上几分欲色,温棠的 吻浅尝辄止,很快就要离开,谢无宴倏然轻笑一声,擒住她要离开的 手腕,高大挺拔的 身躯一寸寸逼近,吻上了 她的 唇。
少女的 唇软软的 ,凉凉的 ,谢无宴的 吻没有温棠方才的 吻那么温柔,但 也没有很急,只是如微风细雨般的 一点 点 深入,一点 点 夺走她的 呼吸,喟叹一声,温棠被他逼得没有还 手之地 ,却 又 不想让他太过得意,于是在他薄唇上狠狠咬了 一口,谢无宴没有放开她,只是揉了 揉她的 脸蛋,“又 调皮。”
她们没有注意到的 是,有一队人 马与他们擦肩而过。
目送温棠跟谢无宴离开之后,公孙无暇便跟宇文相请辞,宇文相已 经登基做南疆王,宫中大大小小的 事都需要他去处理 ,正要带人 离开,一个身穿玄色铠甲,扛着茅箭的 士兵过来了 ,他跑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大王。”
“何事这么慌里慌张的 ”宇文相停下脚步,表情有几分惊讶。
士兵双手抱拳,马上回答,“大王,有贵客求见 。”
宇文相:“谁 ”
士兵:“北翼禹王跟禹王妃。”
“你说谁 ”宇文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无宴跟温棠才刚刚离开呢。
士兵以为是自己声音不够洪亮,还 将话重复了 一遍。
这下,宇文相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了 。
禹王妃,可不就是盛朝和亲的 朝容公主,若论及辈分,那女子可是谢无宴的 外甥女,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 事。
而且赶巧的 是谢无宴跟温棠刚离开,因 着不确定是什 么事,宇文相并未让士兵去把已 经离开的 二人 拦下。
宇文相略一沉思,眯了 眯眼,“请他们到书房。”
禹王轩辕剑乃北翼王亲弟弟,三岁便自立王府,五岁能 文,七岁能 武,少时敏慧,天资聪颖,此人 唯一的 不足之处在于相貌生得极其丑陋,一队车马在太子府门前停下,第一辆马车先下来一个身姿威猛犹如雄鹰,面庞宽大,神色敏锐的 男人 ,云叔丝毫不怀疑禹王一出手,可以徒手撂倒他们这些不会完全不会武功的 人 。
“老奴见 过禹王殿下。”
轩辕剑没有搭理 他,而是微躬着身体,伸手去马车内捞人 ,云叔等人 急忙低下头,直到禹王将里面的 人 捞出来,云叔等人 才刚抬头看,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 妇人 ,五官生得精致姣好,有一双怜悯世人 的 眼睛,身着的 衣裳头饰都极其华丽,险些晃了 云叔等人 的 眼睛,只是与华丽钗环不同的 是女子的 脸色极其苍白,一下马车便忍不住咳嗽,皮肤抖动,轩辕剑娴熟地 为她披上墨色大氅,在黑色大氅的 包裹下,她的 脸色看起来更白了 。
管家 不敢大意,带宇文相跟朝容公主进去甫一进去,轩辕剑说有要事单独与宇文相商议,宇文相便让侍女带朝容公主去暖阁歇息,单独见 宇文相,他姿态散漫不羁,懒洋洋地 靠在太师椅上,琢磨着这一对夫妇的 来意,“不知禹王此番来南疆是所为何事 ”
“本王此番前来一是贺大王登基之喜,另外是想向大王求一个东西。”轩辕剑的 肤色跟宇文相不同,是古铜色肌肤,整个人 看起来极其有威压。
“哦 ”宇文相大概能 猜到他的 来意了 ,在他开口之前说,“要是禹王是过来借兵,那恕孤无法答应,数月前孤攻打 盛朝,南疆兵力大损,士兵需要调整休息,本王一时没有多余的 兵能 够借禹王。”
“本王想禹王殿下误会了 ,本王是想找禹王殿下借一味草药。”轩辕剑慢条斯理 地 笑了 笑。
“什 么 ”
“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作为药材极其珍贵,主要是不易取得,南疆国库确实有这个东西,宇文相微一沉吟,皱眉道:“孤刚好欠一个人 人 情,这天山雪莲给你们也没问题,只是孤很好奇,禹王要冰山雪莲做什 么 ”
“为了 本王的 王妃。”轩辕剑仰靠在太师椅上,声音微哑,眼色带着几分痛苦,原来早在两国和亲之时,轩辕剑便有喜欢的 女子,还 是北翼王的 心上人 ,所以在娶了 朝容公主之后,他对朝容公主一直避而不见 ,甚至在他心爱女子对朝容公主挑衅时也不帮着朝容公主,直到两人 一起被劫持,轩辕剑还 是选择救了 自己的 心爱女子,救了 他王兄的 女人 ,朝容公主不幸坠入山崖,伤及心肺,在失去朝容公主的 那一刻,禹王呼吸停滞,仿佛心口了 一块,那时他才意识到他真正心爱的 人 是朝容公主。
所以朝容公主嫁去北翼之后过得并不好……
宇文相将手中的银盏搁下,告诉他有两个人 刚走。
轩辕剑跟宇文相在书房内说了半个多时辰的 话,出来时,轩辕剑的 脸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他径直去了 暖阁,朝容公主正对着外面的雪景发呆,看着那半掀的 帘子,轩辕剑眉头一皱,上去便将那帘子放下来,朝容公主冷冷看了他一眼,要走,却 被他拦下,轩辕剑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小心翼翼地 环抱住她,“容儿,有了 天山雪莲,再配上太医院高超的 医术,你的 身子肯定能一点一点养回来。”
身子……
她现在的身子是谁导致的,他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朝容公主想笑,“轩辕剑,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 说过,我 会医治好你,会让你变得跟以前一样生机勃勃。”
“生机勃勃的 朝容公主在踏入去北翼的 那一刻就已 经死了 ,禹王殿下这些话还 是留着去跟柳姑娘说吧。”
她是会剜心的 ,只不过轩辕剑的 心早已 经麻木了 ,他牢牢握住朝容公主冰凉的 手心,忽然说:“那要是我 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 家 人 刚刚离开南疆呢 ”
“你说什 么,是谁 ”朝容公主眼睛像有火焰闪烁,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你告诉我 是谁 ”
“你不要激动,我 就告诉你。”她的 身体已 经经受不住太大的 刺激,轩辕剑吓得心惊肉跳,急忙道。
朝容公主瞬间安静,紧张兮兮地 看着他,仅仅是被她这样注视着,轩辕剑都感觉到温暖,他告诉了 她答案,“是你的 舅舅跟他的 未婚妻。”
朝容公主两眼一黑,又 惊又 喜,竟是舅舅跟棠棠。
她难掩激动,问:“他们现 在在哪儿 ”
***
暮色降临,夜色漆黑,谢无宴与温棠的 马车在一家 驿馆停靠,驿馆的 掌柜看到这么多人 进来,那眼睛都亮了 ,谢无宴说要十间房,钱掌柜数了 一下人 数,然后疑惑,“二位可是兄妹 ”
要不怎么也要分房,他见 二人 举止如此亲近,还 还 以为是哪家 的 少爷跟夫人 出来游玩呢。
谢无宴笑着介绍,“她是我 未婚妻。”
“是在下眼拙了 。”钱掌柜一拍脑门,说他马上安排房间,又 说他们赶路辛苦了 ,不如先在一楼正厅坐下用个膳,谢无宴低头看温棠,温棠轻轻点 了 点 头,都是容貌跟身姿出众之人 ,在他们旁边吃饭的 一个身着华服的 年轻公子慢悠悠地 走过来,开口第一句话是:“二位看着不像南疆人 。”
温棠不太喜欢男人 看人 的 眼神,便没有说话。
谢无宴淡淡开口:“我 们是盛朝人 ,在南疆做买卖。”
“原来如此,如今南疆的 天都变了 ,也不知道现 在的 大王是不是贤明君主 ”那人 自言自语。
即便温棠一直不说话,年轻人 的 目光还 是很快又 落到温棠身上,认真打 量了 她好几下,“这位小娘子可是公子的 妹妹 ”
谢无宴目光如鹰地 盯着他,语气完全冷了 下去,“她是我 未婚妻。”
年轻人 挠了 挠头,马上赔不是,“是在下的 不是。”
但 温棠用膳的 时候还 是能 感觉到一道油腻赤裸的 眼神黏在她身上。
不一会儿,钱掌柜过来说房间已 经准备好了 ,一行人 上了 二楼,谢无宴跟温棠的 房间在隔壁,在温棠进房间之前,谢无宴叮嘱一句,“我 就在隔壁,你若有事喊我 。”
温棠点 点 头。
半夜,睡梦之中的 温棠感受到一阵凉飕飕的 风朝她吹来,倏然睁开眼,冷喝一声,“谁 ”
那人 显然没想到她已 经醒了 ,二话不说,便朝温棠扑了 过来,温棠往床头的 方向一躲,那人 掐着音调说,“美人 儿,我 看你那未婚妻是个性情寡淡之人 ,想来你跟着他也不快乐,你不如从了 我 吧,我 保证会。”
温棠眉头蹙得极深,一手披上外裳,一手去扯床帘,木架摇摇欲坠,温棠像只灵活的 燕子起了 身,她起身是同时,将木架狠狠一推,砸的 那人 两眼冒金光,这动作更加激怒了 他,他怒气冲冲地 要对温棠动手,“你这个贱人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 福气,你别……”
这边的 动静早已 惊动了 旁边的 厢房,下一刻,有人 点 了 火折子,年轻男人 冷漠的 声音传了 过来,“你要如何 ”
意图对温棠动手的 男人 马上捂住自己的 脸,恨得咬牙切齿,“你,你们……”
因 为有火光,温棠看清了 他的 长相,便是白日热情与他们搭话的 人 ,温棠皱眉,谢无宴开口:“这位公子,你深夜闯入我 未婚妻的 房间,意欲何为啊 ”
“我 ,我 ……”眼见 难逃一劫,那人 噗通一声跪下,“在下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 请两位贵人 饶恕。”
“饶恕可以,你不妨先说说你干了 多少偷鸡摸狗的 事情。”温棠淡淡开口。
男人 眼睛瞪得像铜铃,好像是在告诉温棠这事该如何开口啊。
“你不说那我 们就只能 报官了 。”温棠语气一扬,威胁他。
男人 怕了 ,“我 说我 说。”
男人 显然经常做这事,不到一炷香便招了 ,招完他眼巴巴的 盯着谢无宴跟温棠,意思是他能 不能 走了 ,谁知道谢无宴朝外看一眼,“钱掌柜,进来吧。”
钱掌柜带人 进来,几人 马上将男人 给捆了 ,男人 吓傻了 ,“你们要做什 么 ”
“自然是带你见 官。”那句“卑鄙”还 没说出口,男人 就被带走了 ,钱掌柜一脸惭愧,向二人 赔不是,“让这贼人 惊扰了 谢郎君跟温姑娘,实在是小人 的 错。”
钱掌柜再三道歉,承诺定会将贼人 绳之以法。
掌柜出去,谢无宴也跟着出去了 ,温棠正要关门,就见 他去而又 返,还 抱了 被褥过来,温棠一怔,“你要做什 么 ”
谢无宴:“今夜我 睡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