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怎么还亲上了?!”……
听到屋内醒来的动静,拂珠打帘进来,给她递来一盏茶水,心疼道:
“姑娘醒了?您此去半年之久,身子骨都瘦了。”
薛元音喝完茶水放下茶盏,闻言摸了摸脸,道:
“没有吧?我在泉阳县过得挺好。”
她不欲再提及往事,截了拂珠的话头:“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拂珠应了一声,转身去备水。
等薛元音收拾妥当,才刚往床榻上一躺,魏叔就来到院子外,躬身道:
“侯爷告诉姑娘说,三日后准备进宫面圣,说一说泉阳县的事情。”
她应了声:“知道了,我等会去前院见父亲。”
魏叔应声退下。
薛元音起身,拂珠给她挑来惯常穿的衣裤,她指尖在这不男不女的衣物上顿了一下,面色不改地说:
“我以后不穿这些了,都给我收拾起来放箱底吧。”
拂珠有些意外,道:“那姑娘想穿什么?这是要面见侯爷……”
薛元音打开衣橱,目光在已经搁置了一段时日的俏丽裙衫上扫过,轻轻扬眉,说:
“他生气又何妨?我管他呢!”
她挑出来一身喜欢的杏黄衫子换上,坐在铜镜前,不管拂珠讶然的眼神,道:
“给我挽发吧。旁的高门小姐都怎么穿戴,你也给我怎么穿戴。”
凭什么日日夜夜都要穿男子衫裤在外行走?
她从没刻意去涂脂抹粉来改变五官,再怎么穿也还是一副姑娘模样。大家心照不宣唤她一声“薛翎”不过是尊重她和薛府,又有谁不知晓她是个女儿身?
拂珠怔愣片刻,弯唇应道:“好!”
薛元音看着拂珠一双巧手给她挽发髻,随着金晃晃的珠钗被戴上,她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不由地想到,在泉阳县过惯了平凡日子,乍一富裕起来,竟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好像……格外俏丽了些。
薛元音抚了下耳垂上的珍珠,其实她是有耳洞的,不过以前不常戴,但现在她决定想戴什么就戴什么,不再在意父亲说什么。
拂珠给她别上最后一根簪子,笑道:“姑娘照一照,感觉如何?”
薛元音揽镜自照,镜子里的少女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眉眼间带着过去不曾有过的鲜活。
她笑道:“甚好!你的手艺尚未生疏。”
话罢,薛元音起身,独自去前院面见父亲。
薛昶坐在中堂上首,正低头喝茶,听闻她到来,搁下茶盏,抬眸看到面前女子一身俏丽打扮,眉头一皱:
“怎么这幅打扮?你要出去见谁?”
薛元音略行一礼,旋即不疾不徐地道:
“回父亲,女儿哪也不去,不过是想这样穿便穿了。”
薛昶脸色微沉,显然不太赞同,但他现在没工夫跟她掰扯这些。
他沉声问了几句话,薛元音一一答了,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起来,颔首道:
“你做得不错,从东宫那儿抢来一份功劳,这下圣上若要嘉赏东宫,必然也要带上豫王党。”
薛元音轻轻皱了下眉,她不喜欢这个说法,她没想着要抢什么功劳。
不过是不愿见佞臣逍遥。
但她懒得辩驳,她与他没有过意见一致的时候。
薛昶寒声道:“你先前擅自从行宫伴驾车队离开,本应记为一过,但你办事有功,遂将功抵过,但以后不可擅自行事,需要提前请示我或者豫王殿下,明白吗?”
薛元音低眸:“知道了。”
赏罚完毕,薛昶示意她退下,忽而又想到什么,提了一嘴:
“魏叔给你说了吧,后日你需要进宫,跟圣上说一说你和章家那小子在泉阳县的事情。”
薛元音猛地抬眸,道:“后日和谁去面见圣上?”
“你和章家那小子。”
薛昶还以为她是在问自己,面色微沉道:“我不一同进去,将你领进宫我就回府。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当初你兄长……”
薛元音打断她:“女儿知晓了。父亲,女儿一路风尘仆仆,还没用膳,先行回去了。”
她没等他开口,转身离去。
薛昶眉心拧着,本欲发火教训,顺便再说一下给她找的客卿和相看夫婿的事情。
但看着女儿消瘦单薄的背影,最后按捺住怒火,到底没说什么。
也罢,他先给她看好也不迟。届时他直接通知她一声,此事也就定下来了-
次日,薛元音很快就听到了章家要给章景暄行加冠礼的消息。
据说请帖递了京城诸多高门大户,请了很多朝官和少爷小姐,就连宁嫣公主都有一份。
而她自然是没收到请帖的。
薛家作为其朝堂政敌,与章家的宴会向来毫无牵扯。
薛元音有些怔然地坐在厢房里,心口有点堵,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就见高嵩霖上门拜访,一进门就拿这个消息来膈应她:
“章景暄的加冠礼听说了吗?据说章家老太爷亲自发话,让章夫人递帖请了不少高门世家的适龄姑娘。他这是打算考虑婚事了?”
高嵩霖自来熟地捻起案几上一枚葡萄丢进嘴里,纳闷道:
“章老爷子是想让他与哪个高门小姐结亲?你们才刚从泉阳县回来吧,他这也太急赶着了。”
薛元音没心情管他,敷衍道:
“他已经及冠了,也到了该订亲娶妻的年纪了。”
高嵩霖自言自语道:
“听闻章家挑了晓事丫鬟给他,只不过不知道他收没收。”
薛元音微微抬眼,想追问,下一秒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无意识地捻着一枚葡萄,有些心不在焉。
高嵩霖咽下葡萄,问道:“他给你递请帖了吗?”
薛元音有点烦,丢掉手里的葡萄,撑着脸看向窗外,发呆似的说:“没有。”
“我也没收到,亲近豫王殿下的官员应该都没收到。”高嵩霖道,“我还以为你俩去了一趟泉阳县,关系能好点呢,怎么还是这么势不两立的?”
薛元音没什么耐心地问道:“你到底是来说什么的?”
高嵩霖连忙从袖中拿出来一封信和一张附带的名单递给她,正色道:
“豫王殿下欲差人递给你的名单,我顺道过来带给你。”
薛元音接了信和名单,随意看了眼,信上说要着重联络礼部、光禄寺卿、户部和兵部。
冬祀盛典是礼部和光禄寺来把控流程,户部出银子,至于兵部则是向来与喜爱征战的豫王殿下亲近,也捎带写在了名单上。
薛元音没耐心看下去了,只大致瞥了眼名单的名字,记住了豫王交与她的差事——
这一个多月里,她一共有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去拜访礼部侍郎的嫡子和光禄寺卿的嫡长子。
薛元音把信和名单收起来。
高嵩霖聊完正事,又开始跟她拉家常。他目光上下把她打量一遍,有些稀奇道:
“你今日怎么这幅打扮?”
薛元音瞥他一眼:“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打扮?”
高嵩霖说:“就衫袍啊,衣裤啊,要么随便挽个丸子,虽说没刻意扮男装吧,但也决计没怎么穿过裙衫。至少我认识你之后没见你穿过。”
他又看了下薛元音这身打扮,少女脸颊白瓷似的莹莹透光,一身杏黄裙衫,鸦鬓间戴着玲珑可爱的珠翠明珰,竟然有一股让人挪不开眼的娇俏感。
跟他往常认识的薛翎大相径庭。
他轻咳一声,说:“就是……不太适应,还挺好看的。”
薛元音瞥他:“怎么,高少爷看上我了?”
高嵩霖刚要拿起桌上的茶盏喝水,闻言一阵猛烈的咳嗽,把茶盏放下,道:
“你开什么玩笑。我就是觉得很少见,侯爷让你这么穿吗?”
虽然高嵩霖鲜少问旁人家事,但对于薛府情况,整个京城都略知一二——薛大少爷死了,薛昶又没有亲旁,连个能过继的侄子都没有。
唯剩下一个薛大小姐,不得不被迫改了女儿家的习性,站出来挑起薛家门楣。
薛元音不想提薛昶,撇嘴道:
“不让就不让,我想穿就穿。”
“这倒不像你了,我以为你很听豫王殿下和侯爷的话。”
高嵩霖在她对面坐下,又面色复杂地打量了她一眼,唉声叹气说:“你这个模样,我还怎么抢你碗里的饭吃。”
话落,他反应过来,道:
“哦对,我们已经结课了,不用去学堂了。”
高嵩霖吃了会葡萄,薛元音看着他,冷不丁地道:
“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告诉我。”
高嵩霖闻言停了吃葡萄的动作,眼里升起几分警惕,道:
“你想问我什么?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吧?我告诉你,太隐私的我可不会回答,我们只是纯洁的友谊,我们两个过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薛元音翻了个白眼。
高嵩霖讪笑一下:“开玩笑的,你说吧。”
薛元音感觉脸颊有点热,轻咳一声,故作自然道:
“就是,我想问,你们男子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亲一个姑娘?”
高嵩霖瞪大眼睛,手里的葡萄掉在案几上,震惊道:
“你和章景景暄只是去了一趟泉阳县,怎么还亲上了?!还是他亲你?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我!我跟他怎么可能?!”
薛元音痛恨高嵩霖的敏锐,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把黑锅扣在旁人头上:
“就是我的一个闺友,她的名字我不便说,得保密,我就是替她问问。”
“……你才刚回到京城,哪门子的闺友。”
高嵩霖也没揭穿她,思忖了下,说:“反正我不可能亲一个讨厌的女子,或者说没有什么感觉的女子。愿意亲她,不管被迫还是主动,至少我肯定对她有好感。”
薛元音双颊微热,哦了声,又说:
“那你觉得这个结论能套用在章景暄身上吗?”
高嵩霖:“……你方才还否认他亲你。”
顿了顿,他诚实地说:
“我并不知道章景暄会怎么做,他的心思太难以捉摸。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是死对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元音不想面对高嵩霖的追问,拎着一提溜葡萄塞给他,将人撵了出去。
等屋子安静下来,她回想他方才的话,轻扯了下唇角,有些自嘲。
有好感……这可能么?
若真有好感,怎么可能不递信给她,面对京城那喧嚣尘上的订亲流言,也没有一句解释。
除非真相是,章景暄对她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他本就不在意她。
不过没关系,不就是再次疏远么?
第一回她年龄尚小,许久都没适应。第二回,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主动招惹他-
次日卯时,薛元音随父进宫。
巍峨宫墙在前方高高耸立,威压感如同至上皇权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低垂着头,放轻脚步。
当朝女子是没资格上朝的,薛元音纵然能撑起门楣,也只能靠未来夫君的能耐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今日不算正式朝会,她又扮作男装,扎着男子头髻,以正当理由被父亲领进来,所以倒成了皇城里鲜少能迈进金銮殿的女子之一。
薛昶将她带到门口就离开了,薛元音跟在太监身后,还没走到金銮殿门口,抬眼瞥见殿门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章景暄身着鸦绀色鹿纹锦袍,配了额带,玄革蹀躞,系了枚青色玉佩,身长玉立地站在殿前檐下,听到动静,稍稍抬眸,温和冷淡的眼眸朝她的方向望来一眼。
薛元音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他这身打扮还挺陌生,大抵是在清奚镇见惯了章景暄一身低调布衣,显得好脾性且亲和,这乍然换回高门子弟的装扮,竟然有几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
旋即又想到,他还好意思说先前去怡香楼那身赭砂红的锦袍花哨,他一身叮铃咣铛的不比那花哨吗?
章景暄很快移开视线,薛元音也只跟他对视一瞬就错开了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分开了点距离,共同走进金銮殿。
……
两人跟圣上禀报泉阳县的事情,圣上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宣布给两人赏赐。
他对章景暄道:“朕记得你身上并无朝中职务,从明日起,你便去秘书省担任校书郎,兼任辅佐东宫,无事可以不上朝。”
稍稍一顿,他继续道:除此之外,你乃世家令郎,品行端方,仪貌卓然,又立此功绩,朕有一个先皇收藏留下的藏书阁,典籍丰赡,器用奢雅,唤作朱月宫,位于皇宫之外朝北方向,南面毗邻东宫,如今恰好无主。今特将之赐你,望你持守雅正修身之德,为众人作表率。”
章景暄虽然早已入仕,但却在太子麾下做事,先任校书郎一职,不至于分身乏术。
而朱月宫则是先皇藏书之用,雍容清贵,占地巨大,容纳丰厚。说是个藏书阁,不如说是小型行宫。从外面借阅典籍需要提前禀报圣上,非达官显贵不能进入。
在先皇薨逝后,朱月宫就成了无主之物,回到了当今圣上的手上,京城的勋贵高门眼馋它已久。
这回作为圣赐之物,朱月宫落在了章景暄的手上。
至于薛元音……
圣上略作踌躇:“朝堂并没有女子入仕的先例,除去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字画,你可有其他想要之物?”
薛元音知晓轻重,表示天子赞言便是君恩,不敢有所求。
圣上思忖片刻,道:“朕在京城赐你个宅子,还有一道外人不得擅动的口谕,如何?户上填你的名字,若你成亲,这便当作你的嫁妆,是住是赁,随你使用。”
圣赐之物再加口谕,代表着至上的尊荣。这隐含意思便是,若她今后要和离,她便单独立户,自己当户主,不必再回侯府。有圣恩在身,不怕被上门赘婿给反过来吃绝户、拿捏住她。
薛元音心口砰砰跳起来,与章景暄情况不同,她知晓天子是中意太子的,能给她这般赏赐,属实是皇恩浩荡。
她当即叩首谢恩,谢得真心实意。
圣上面色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两个可以回去,太监上前搀扶着他。
薛元音起身,心想,看来圣上确实身子不太行了,不知还能撑多久。
出了金銮殿,薛元音被光照刺了一下眼,她抬手挡了一下。
很快光照消失,她放下手,抬眸,这才注意到章景暄站在阳光和她站的方位的中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以自己身子给她挡住了太阳。
薛元音想假装没发现,没料到章景暄率先偏头看了过来,并且没有挪开目光,而是在她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自己并非同他一样精心装扮过,而是穿的襕衫,仅仅出门时怕冷披了个鹤氅。
这一幕尤其似曾相识,最初绝交后的第一次同场合交涉,就是在国子监校场上,她穿着灰扑扑的襕衫,而他一身锦袍、额带、蹀躞、玉佩,衣冠规整,礼制全乎,清贵又温润,与她像是一个天一个地。
而如今,又是这种画面,她穿着襕衫,灰扑扑的,像只呆头鹅,而他气度矜贵无双,淡定从容。在他映衬之下,她显得格外落魄。
她不像他,若不以襕衫学子的身份进宫,她进不得金銮殿。
薛元音难得在他的目光下感到有些窘迫。
随即又感到些微恼火,他这个时候看她是什么意思?她和他立场相对,根本就不是朋友。
她目视前方,没有看他,冷淡着一张脸从他身前经过,一步步往外走。
薛元音背脊挺直地走到前方光洁威仪的白玉阶上,在心里夸自己,很好,就是这样,不露怯,就像他当初在国子监第一面见她一样。
摆冷脸,维持着那点骄傲的自尊心,对于过去的暧昧双方心照不宣的遗忘——这些,不是他教给她的么?
一直走到宫门口,身后那道若即若离的脚步声都没有超过她,也没有上来搭话的意愿。薛元音说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失落,但她始终都没有回头,没有等他,更没有露怯。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赢了一回。
到了宫门口,她就该与他分开,她上薛家的马车,他应当会去东宫见太子。
一如他们未来的道路,不该再产生交集,也不该有交集了才对。
可不知是不是天不遂人愿,还是上天恰好遂了人愿,身后章景暄温淳清冽的嗓音在长长的宫道上响起,像是穿越了层层雾障,清晰地喊住她:
“薛元音。”
第42章 “皮肉生意”
薛元音脚步顿了一下。
这顿住的一秒,在安静的宫道上就显得格外明显,她心知没办法装作没听见,暗暗调整了下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淡淡疑惑转过头,问道:
“何事?”
章景暄走过来,低头望着她的眼睛,缓声道:“薛大小姐可有意愿与我聊一聊?”
这是在宫门,虽然没人盯着,有诸多宫女在四处静静候着,他说这话能有什么含义?
薛元音轻轻拧眉,有些不解,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章大公子不该回府准备及冠礼么?何故在此与我浪费时间。”
章景暄依旧望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静,话语却直白:
“与你说话,并非是浪费时间。”
薛元音不好再拒绝了,他都说到这份上,就算是对手也该给对方个尊重,听听对方打算说什么。
她遂道:“那你有什么话想说,现在与我说即可。”
她又看了看天空晴朗、宫闱广阔,意有所指似的道:“昭昭日下,宫墙为证,也不算孤男寡女。”
这副明显撇开关系的语气,到底是让章景暄眉眼朝下压了压,唇线微微绷直,似是有些不快,但最终他没多言,只缓步走近了她,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她掌心,低声道:
“你有东西落在了我这里,正好今日还你。待下次见面,你再感谢我也无妨。”
话罢,他搁下东西,似有深意地在她面容上停留一瞬,旋即拂了拂袍角,转道去往东宫。
薛元音打量着手心的青色鳞纹寿龟玉佩,她对这个东西再熟悉不过,经常戴在他腰间,握在手里,温润沁凉,似乎沾染了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这个时刻她有点恨自己的机敏,怎么就突然悟明白了他要说什么——赠你我物,择日归还,我们总会再见面。
她怎么就不能迟钝点!迟钝点就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现在搞得她不上不下,活像一口气堵在心窝口,发泄不得,咽不得。
私相授受,竟然被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这人真是恶劣又霸道,她何时说过想与他私底下见面了?
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薛元音发泄似的握紧玉佩,似是要将它绞碎,最终攥得手指关节疼,她决定放过自己,把这枚玉佩收了起来。
也罢,不管他有什么私话想对他说,那是他的事情。
他要见面,她就一定要赴约么?她没空回应,也没机会回应,他们如何见面叙话呢?
她接下来忙得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因为章景暄突然递来的一枚玉佩,薛元音在薛府门口平复了好一会心绪才进去。
豫王殿下给了她任务,叫她接触一下礼部和光禄寺卿家的后辈,这两家她都不相识,吩咐魏叔去备点上门礼。
几日后,章家给章景暄办及冠礼,整个京城不少世家都应邀前往,尤其是带着女儿前去赴约的高门贵妇们格外的多。
薛家没受邀请,薛元音自然没去,但她就算把自己关在屋里,也止不住地听到街上热闹的讨论声。
比如章家的嫡长公子多么温润谦和,多么风仪俊朗,甚至连太子殿下都亲自前去给捧场面,还送了厚礼,以示看重。
还有各家小娘子,一见他都红了脸,纷纷围着他转,而章家嫡长公子脾性颇好,从来不与姑娘家冷脸。
……诸如此类。
薛元音正在跟高嵩霖、苏勉和管柏几人在酒楼小聚,她一边听着窗外沸扬不止的夸赞声,一边面无表情地用箸头戳着碗里的鱼肉。
鱼肉块本来鲜香可口,豆腐般滑嫩,被她这么乱捣一气,直接成了鱼肉泥。
高嵩霖道:“莫不是京城太小,没有旁事可做?不然怎的整天议论的就是这件事,好像章景暄此人是什么神仙下凡一般,供人攀仰与膜拜。供奉他,就能得到铜钱似的。”
薛元音兴致缺缺:“他一向不都这样吗。”
高嵩霖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又想问问那个吻的事儿了。
章景暄会亲薛翎,那他会亲旁人吗?
就算按着他的头,他都不一定亲吧。
所以他亲薛翎是什么意思呢?
薛元音不知他在想什么,搁下碗筷,丢下一句:“我去给殿下办差事了。”
旋即便推门离开。
剩下三人在雅间里面面相觑。
高嵩霖很想跟旁边两人透露点什么,但又忍住了,半晌,他憋出一句:
“你们觉得,死对头就一定是死对头吗?”
苏勉正在吃红烧肉,闻言用箸夹的肉掉了,跟管柏一齐扭头看他。
“这句话,怎得如此耳熟?”
高嵩霖:?
……
薛元音用过午膳,提着礼出门。
礼部侍郎和光禄寺卿的府邸都在同一个方位,与薛府呈对角线。
确切地说京城大部分文官府邸都和薛府是对角,因为薛昶是武臣,在朱雀街另一侧,不跟他们住一块。
她不想被薛家监视脚程,干脆没坐马车,独自抄小道过去。
谁知道拐过坊里的椿桂巷子,就被前方一辆低调的桐木马车拦住了路,巷子窄小,横着一辆马车就过不去人了。
马车也没标徽记,瞧不出来是谁家的马车,如此没眼色。
她皱了下眉,拎着礼不好攀上屋脊绕路,开口道:
“前方的马车里可有人在?烦请让一下路。”
等了一会也没见有人出来,薛元音耐心告罄,把礼匣从马车厢上扔过去,攀上旁边宅子墙院,还没绕过去,一双白皙似玉、骨节修长的手忽然从低下扯住她,将她整个人往下拽。
薛元音面色一变,这宅子里藏了人,她竟然毫无所觉?!
没等她有所抵抗,那人将她压至院墙上,俯下一张清润绝伦的脸,浅茶色瞳眸落在她面容上,低声道:
“俏俏。”
薛元音身形一僵,猝然与他对视上,慢慢绷起一张脸:
“是你在拦我的路?这是你名下的别院?”
她作势要挣扎,章景暄用力将她手臂摁住,似真似假地道:
“也许是无主的院子呢?随时会有人过来,看见我们在此地拉拉扯扯,误以为是一对野鸳鸯……”
薛元音瞪着他。
看来这定然是他的私宅了。
章景暄没再逗她,微微垂眸道:“拿了我的东西,不打算归还吗?”
薛元音想到他玉佩在自己身上,掏出来玉佩欲要扔给他,谁知他又把她的手给挡了回去,说:
“不是这个。”
薛元音:?
莫名其妙,她身上哪有他的别的东西!
她双臂被他攥得紧,挣扎不得,微微冷了脸,压着怒气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形同陌路吗?又来招惹我是想做甚?”
抬眸撞见章景暄一双略带幽暗的眼眸,她按下情绪,克制几息,平静地道:
“是,我承认我是曾经对你有点旁的想法,但我们已经回到京城,我也放弃了,没有对你再死缠不放。你脾性好,就当没有那段往事,好聚好散行吗?”
没睡成,她认了还不行吗?
章景暄轻扯了下唇角。
他脾性好?好聚好散?这些词语竟然是用来形容他的么?
他淡声道:“不是想要替豫王殿下争夺礼部和光禄寺卿的支持吗?我可以拱手相让。”
薛元音眉头轻皱:“你如何得知的?”
章景暄嗓音淡淡:“你走的这个方向,随便猜一下,很难吗?”
薛元音承认她对这个条件动心了,礼部和光禄卿平日并不与哪一派交好,但若章景暄代表东宫主动放弃了,那豫王殿下想再拉拢就容易多了。
能和礼部和光禄寺交好,就能多几分争夺祝祀官的把握。
见她一时不答,章景暄看着她,淳淳道:
“我可以帮你作弊,你难道不心动吗?”
薛元音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在用言语诱骗我,放松我的警惕,以这种方式与我比赛,看看是谁能率先拉拢到礼部和光禄寺?”
章景暄目光冷静地看着她,却沁出点无奈,轻叹口气道:
“不是。”
他道:“也不怪你如此揣度。是我之过,让你对我生了误解。”
章景暄双手松开了她,半晌,在安静的空气中,他语气从容地道:“做一笔生意,如何?”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道:“做个……皮肉生意。”
薛元音打量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慢吞吞地问道:
“皮肉生意是指什么?”
章景暄指了指门内:“不妨进屋里说。”
薛元音看了看这个院子,显然他不太常过来,宅院虽然华贵精巧,却没怎么打理,显得有些荒芜。
她早在泉阳县离开时就已经与他划清界限,若是换成别的话题,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他多说,但奈何章景暄这句话捏住了她的死穴,成功地燃起了她几分好奇心。
想了想,反正时间还早,她遂点头道:“那成,进屋里说说看。”
薛元音跟着章景暄往里面走,这个院子不大,前方就是一个厢房,她走进去大致一瞧,家具物什不多,但摆出来的花瓶字画都很名贵。
有张书桌、橱柜、没睡过的床榻和一张矮榻,倒是干净得很。
章景暄阖上门,转过身来,踱步走到她面前,低眸看着她。
薛元音不由地后退一步,脚跟贴在了墙壁前。
章景暄微微低头,与她的距离拉得有些近,隐隐呼吸相融。他轻笑了声:
“顾名思义,就是皮肉交换的生意,你付出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同理我也如此。不过鉴于你对我有觊觎之心,以及我这副应当还算不错的身子,所以我喊停时就要停,你可同意?”
他伸手摸索到自己的衣领部位,指尖轻轻一挑,交衽衣领就开了,露出一大片冷白的皮肤,还有脉骼清晰的锁骨。
骨骼线条流畅性感,自衣领处蜿蜒而下,没入上襟里,不知被掩盖住的部分是何等光景。
看着眼前少女骤然发亮的眼眸,还有她没忍住的吞咽声,章景暄几不可察地牵了牵唇角,指腹摁了下鸦羽色上襟,没让它继续敞开下去。
他看着她,嗓音竟有些蛊惑:“俏俏不心动吗?”
薛元音眼睛都看直了,又悄悄吞咽了一声。
心动,太心动了!
原来真的有男子的锁骨也长得这般好看,如果不是她理智尚存,她就要当场屈服于俊男美色了。
她感觉自己有一瞬间被男色冲昏了头,抬手就要往那晃眼的锁骨上摸去。
谁知章景暄挡了一下她的手,薛元音这才察觉自己方才的失智,轻咳一声,收敛了表情,为自己辩解:
“我承认你姿色不错……不过呢,我这个人是有原则的,不会轻易屈服。”
章景暄慢慢地道:“我并非做慈善。这笔生意,我要收点利息。”
薛元音很可耻地追问道:“什么利息?”
章景暄目光往下,在她身体上落了一瞬,温声道:
“俏俏以为呢?”
薛元音郑重地思量了一下以自己的清白作为交换的代价,报酬是能摸到章景暄这副身子,她没有犹豫就做出了结论。
值了!
她冷淡矜持地表现出思忖的神色,看着很纠结,好一会才勉为其难地道:
“既然你诚心做交易,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二。不过先说好,我们公平公正,不可以做勉强对方的事情。”
并非她不信任章景暄,而是他这种贞洁烈男,突然找上来说要与她做皮肉生意,不知道抱着什么坏心思呢,她多防备一点没坏处。
章景暄轻轻颔首,淡道:“这是自然。”
薛元音目光慢慢落在他的衣领口上。
本就不算宽敞的屋子里,空气突然粘稠起来,像是预感到要发生什么,酝酿出几分旖旎来。
薛元音直勾勾盯着章景暄脖颈下方大敞的衣领,打量着他锁骨和底下隐隐约约的、没入衣襟里的薄薄胸肌。
这幅景象前所未见,不得不说,他确实有着一些能勾住她的手段。
她抬起手,轻轻落在他白皙性感的喉结上,这里她咬过了,口感不错,不过因为有时候会滑动几下,故而不太好对准。
她指腹略过他的喉结,慢慢往下,停在他交衽的衣领上。
虽然内心确实有点期待,但她面上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矜持地冷淡道:
“既然是你提的主意,你把衣裳解开,给我好生瞧瞧。”
章景暄拨弄着衣领,白皙的皮肤在她面前晃动着,就是不给她解开,只让她看着,让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上面,目不转睛。
他始终如一的冷静面容上,一双眼眸终是微微暗了下来,嗓音微微沙哑,薛元音无端觉得像是要蛊惑自己一起堕入深渊。他道:
“喜欢看?那就自己动手剥开衣裳。”
第43章 胸肌美色。
薛元音抬手,慢慢地拂上章景暄的衣摆。
安静的屋子里,空气愈发黏稠,她低头望着眼前一片冷白的皮肤,心跳快了起来,伸手拨开他胸膛前的交领。
只见微微鼓起的胸肌暴露在她眼前,线条流畅,肌垒清晰而分明,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着。穿衣显瘦,脱衣有薄肌,不过分夸张,又能恰好看出来鼓起的轻微弧度,简直刚刚好。
虽然碍于衣物的原因只扒拉了一半,但不难看出来他应当是每日都有练习体魄,不然不至于保持的这么漂亮。
薛元音想矜持一下,可惜她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连避火图都没怎么看过,更何况是这等光景。
眼前的美色冲击,对她来说不可谓不小。
她的指腹情不自禁地搭在他胸膛上,顺从心意捏了捏。
这让她想起曾经遇到过一只狐狸,嗯……刚捏下去胸肌有点坚实,她又捏了几下,过了会儿又软弹了。
好神奇……再捏捏,诶,胸肌又变坚实了!
薛元音舔了舔唇,把小动物的上襟的衣领全都扒拉开来,剩下被挡住的一部分也露出来。
好像窥见了鹅绒上面的缨穗,又仿佛冬日雪地里落下的斑驳红梅,这只狐狸实在诱人得紧。
薛元音眼睛都看直了!
色令智昏,她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已然注意不到章景暄微微幽深的眼神。
她心跳稍快,指腹顺着毛皮缓缓往下划,而后停下,轻轻捻一捻……它手感格外奇特,似乎周遭的肌肉都微微绷紧了。
她再一摁,又摁不动了。
“哇……”
薛元音没忍住发出一声没见识的感叹声。
章景暄目光一动不动地锁着她,只见她慢慢矮身,笨拙地摸索着,大胆地亲了亲。
她在亲吻他么?
可她亲的时间有些久,光是亲吻,自然不会这么久,那她在做什么?
章景暄抬眸,看向窗子外面,庭院里的树木已经枯了,表皮发紧,有鸟儿落在枝头,去摸寻仅有的两只青涩红果。而后叼到一只,不太娴熟地去裹进喙里。
在这等幽僻之地,就连品尝都会随着时间拉长,变得缓慢。
他闭了闭眼,不去看她。
似乎还有呼吸和发丝拂来,让他恍然想起清奚镇上闷湿的夏季,潮热而发痒,是他锦衣玉食生活中没体会过的经历。
他身子微微绷紧,这个季节还是太热了,他鬓间浸着薄薄汗珠。
一声低音,似是从喉咙间溢出,又被他克制地咽下。
章景暄手掌搭在少女的肩膀上,用着力道,缓慢地摩挲她的骨骼。
好半晌,他方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从她肩膀、去往两臂,动作温和轻缓,丈量着她身子骨的轮廓。
上回抱了一次,他就意识到她肩窄背薄,这细细丈量,更是直观地感受到她的纤瘦。
明明小时候是个很康健活泼的泥猴儿丫头……
是她这几年过得不好吗?
章景暄低眸去看她,只见她在他胸膛前垂着头,微微阖着眼,白皙面皮上浮起薄薄红晕,显然喜欢极了。
他心下竟有几分庆幸,多亏了小时候身子不好,让他这些年间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也练出来一些薄肌来。
章景暄扶住她,朝后面退一步,跌坐在软榻上,薛元音不解地抬头瞥一眼,意犹未尽,舔了舔唇,她矮身蹲着,双臂撑在软榻两边,歪身凑向另一侧。
他克制着有些重的呼吸声,半坐起身,一手用力地摁压住她,另一只手缓缓向下。
她的腿是弯曲着的,他记得他尚不知晓她的腿长和腿围。
她正在专注,让他分是不自觉沉浸其中。
章景暄想做点旁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却总是被身前动静给夺去心神。
半晌,他才想起来自己需要做什么,指腹微动,渐渐有了动作。
薛元音感觉到一阵痒意从她脚腕往上略过,一寸寸地攀上她的大腿,还以为是什么虫子,反应了几秒才撤回身子,扭头看去。
发现是什么虫子在啃咬她的腿后,她脸皮微红,还有点恼怒,搡了他一把,瞪向他。
姑娘家的腿能是随便摸的吗?更何况,他不知在干什么,摸索来摸索去的,把她摸的好痒,还欲往腿弯之上……
窗子外,枯树上的鸟儿飞走了。
章景暄平复了下呼吸,抬手合上衣襟,看着她嗔怒的脸,声音微微发哑,道:
“说好了的生意,总不能只有我平白给你占便宜。”
这倒也是,薛元音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说法,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道:
“你方才在摸什么?把我弄得好痒。”
章景暄眉头轻轻一抬,声音有些低,听在她耳中却感觉莫名显得暧昧:
“这么敏感吗?”
薛元音被他说得双颊滚热,还有点羞恼,打量着他衣衫不整的前襟,脑子里想起方才那胸肌的感觉,又有点心痒,探身摸向他的腹肌道:
“给你享受这么多,这里能不能也给我摸摸……”
章景暄攥住她的手,止住她蠢蠢欲动的动作,道:
“这里不行,今天只能给你摸一摸胸肌。”
薛元音舔了舔唇,倾身凑上前,意犹未尽地问道:“为什么?”
章景暄整理着散乱的外袍,瞥她一眼。
通常不知满足的馋猫,都容易得寸进尺,偏偏吃到了之后丢爪就跑,不容易逮到。
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满足她?
抛下鱼饵,鱼儿才能上钩。
等着小腹的微热感终于消失,他坐直身子,在她几分贪馋、几分质问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道:
“怕你吃太饱,下回吧。”
薛元音眼睁睁看着章景暄衣扣系紧,恢复从前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方才的旖旎只是她的错觉。
她忽然觉得章景暄这个人确实挺坏的,明明已经看穿了她的念头,却寸步不让她,给她拿捏得死死的。
可她还偏偏吃他这一套。
薛元音又想起了什么,轻轻凑近他,热气拂耳,她故意低声说:
“方才感觉如何?我听你呼吸都重了。”
章景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眸色稍深,在她好奇探究的目光中,慢慢地道:
“暂且保密。”
嗯?这是个什么回答?
薛元音不满道:“告诉我嘛。”
她眨了下眼睛:“你不反馈,我怎么进步?”
章景暄忽然探臂握住她半蹲着的小腿弯,缓慢地摩挲着,低声说:
“那你可否也告知我,除了痒,其他感觉如何?”
他慢慢往上,接着说:“有人碰过你这里么?大腿呢?喜欢么?”
薛元音猛地后撤起身,把不小心被掀起来一半的裙摆放下来,耳廓微微发烫。
他的手放在那儿,就感觉跟燎火一样,怎么平时跟他站一起没感觉这么热呢……
章景暄从矮塌上站起来,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朱红绫裙,道了声:
“今日的衣衫很漂亮。”
“是吗?”
薛元音拨了拨鬓间垂坠的小金珠,从色令智昏的情绪里回复平静,脑子也开始转动,上下打量他这身衣冠齐整的打扮,狐疑道:
“你不该是在府里举办及冠礼宴吗?怎么出来的?”
还有那些据说是给他相看的小娘子……
她咕哝道:“你就抛下整府的人走了?”
章景暄似笑非笑地道:“是啊,特意找借口提前离席,不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么?”
薛元音想起自己先前说好了划清界限,章景暄根本就没当回事,内心生出几分气恼,又想起她出门没多久就被他堵在路上,这点恼火就烧得愈发旺了,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跟踪我?”
“并未。”章景暄顿了下,解释说,“只是让怀舟盯着你何时出门,你一出门,我便在此等候。”
薛元音道:“若我不抄近道走这条巷子呢?”
章景暄并为隐瞒,平静地阐述道:
“我猜到你会独自出发,嫌路程远,极有可能走近道,故而有把握等到你。”
薛元音一时哑口无言。
她心绪堵得慌,想问他,这算什么意思?不清不楚的,又开始纠缠起来,随即又想到,他并没有纠缠她,只说要做个交易而已。
他拿捏住她的把柄,所以在她身上发泄一下最基本的欲念。
既然如此,她何尝不当作是一种享受呢?
薛元音还有正事在身,并没有久留,出门前,章景暄递给她一枚锁匙,道:
“我名下的私院,可以暂作歇息之处。”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并未多作解释:“莫要告诉旁人。”
薛元音哦了声,顺手接过来,拿到手里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拿他锁匙做甚?
但收都收了,再还回去显得矫情,她便将锁匙收好,与他道了别,出门拿上掉在地上的礼匣,继续朝着礼部侍郎府邸和光禄寺卿府邸而去。
走到拐角,她侧头看了一眼,章景暄已经坐上马车,背道离开了。
薛元音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有点轻飘飘的,有点雀跃,还有点闷闷的恼火,还有点堵心,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得。
等见完礼部侍郎嫡子和光禄寺卿的嫡长子,差事办妥了,回到薛府里,她还没能从万般复杂的心绪里抽身。
直到走进薛府前院的中堂,看到豫王殿下坐在上首,与父亲喝着茶盏。
等她禀报完之后,豫王殿下难得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微微颔首道:“如今我竞争祝祀官多了几分胜算,薛翎,你做得很好。薛家有你,是本殿之幸。”
薛元音知晓这不过是虚伪应酬之语,豫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她其实很清楚。他曾经那些漂亮的战役是牺牲多少无辜城池百姓的命去填的,她心里也有数。
直到回到厢房里,她方从见过章景暄的复杂心绪里抽出心神来。
待恍然清醒,她看向桌案,不知过去多久了,她竟然叠满了一桌子的纸鸢鸯-
章景暄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去了趟皇城城北,在朱月宫里转了转。
进入朱月宫,方知晓这不仅是藏书之地,更像是一个建在皇城外的小行宫,或者说是私人别院。
先帝喜书,遂建了这座朱月宫用来放置珍藏书籍,但所有藏书、典籍仅占据一座大殿,除此之外,还有侧殿、偏殿,一个是寝居,一个是书房。
还有个后殿,用作小厨房,可谓样样具备,无甚缺漏。怪不得先帝常常不回宫,就爱待在这里。
朱月宫的管事是个品级很小的闲职,唤作谭叔,谭叔带领章景暄在各个殿中走了走,最后穿过一个甬道,来到一扇铁门前,道:
“朱月宫有个地牢,先帝在时曾用来关押过一些秘而不宣的犯人,比起来大理寺或者刑部的诏狱,其更隐蔽,也更加不易被朝中官员插手。”
章景暄推开铁门,往里看了一眼,地牢里阴冷潮湿,采光很差,只有上方开着小窗通风,需要在甬道两侧点燃烛火方能看清脚下的路。
再往前看,一个个牢房隐在暗影里,瞧不清晰。但因为先帝薨逝后就没再往里面关过犯人,所以比他想象的干净许多。
他把铁门合上,问谭叔道:“这个地牢如今在谁名下?”
谭叔思考了下,道:“在东宫名下,目前归太子殿下管辖。因为东宫有个地牢,所以朱月宫的牢房平日里并未动用过。”
章景暄这才顿悟,怪不得圣上会将朱月宫赏赐给他。
原来是担心会被豫王一派夺走,索性提前将它给到太子的麾下。
他温和道:“我知晓了。今后朱月宫的寝殿勤打扫着卫生,我平日无事会过来。多谢谭叔。”
谭叔连忙拱手应下来。
章景暄离开朱月宫,坐马车回到章家。
及冠礼宴方结束没多久,父亲和母亲正笑着送走宾客。
他从侧门进府,避开闲杂人的视线,回到瞻云院。
怀舟迎上来,低声道:“大爷和老太爷都来问了一次,小的说您去了朱月宫,顺利塘塞过去了。”
他淡淡道了声“嗯”,抬步走进书房。
书房里的书案上摆了笔墨纸砚还有丹青绘笔,章景暄将门闩插上,迈步走到书架前方,在书格的纸张之中斟酌挑选了一会,找到一张合适的画纸,缓缓抽了出来。
他走到书案边,将画纸铺在桌面上,指腹按压平整,从桌角拿了个乌色镇纸压好,又挑出合适的朱砂墨,撩袍坐下。
章景暄慢慢磨好墨,一手折袖,一手蘸墨提笔。
只是略作思忖,他就从容笃然地下笔,朱砂色流畅地落在画纸上,不一会儿就出现一件华贵裙裳的雏形。
绛红交领右衽外衫,青色深衣,玉腰带高束,盈盈广袖。
袖绣祥云、裙裾凫鸳鸯、金丝银线蹴就鸾凤呈祥。
钗钿礼衣,朱绿交映,珠宝生辉。
安静的书房里,唯有他落笔的梭梭声。
画罢这些,章景暄微微停顿,回想间,方才在手掌中丈量而留下的几分缱绻似乎尚有余温。
他轻轻握了下拳,旋即落笔,清晰地将双肩、双臂、裙中绸裤的长度和围度,逐一标注在画卷的空白处。
他看向没标的地方。
胸围、腰围,还有臀围。
章景暄盯着画卷,浅淡的眸色里沉着几分晦暗。少顷,他抽回思绪,缓缓搁下了笔。
第44章 “让我等了你好一会。”
薛元音整个十月上旬都在替豫王殿下做拜访朝臣之子的琐事。
在这期间京城里最为人称道的,就是章家嫡长孙要说亲的事。
此等大事,整个京城的高门世家都在关注,虽然不知章家想要个什么样的长房儿媳,但不妨碍他们为自家女儿去章家打听几句。
因此,此事在京城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但这些都跟薛元音无甚关系。
等她得闲下来,已经是十日后了。
十月朝,送寒衣,诸多世家高门都喜爱在这个月份里扫墓、祭祖,城郊山上的寺庙在这阵子香火繁盛,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薛元音受高嵩霖和高夫人相邀去南塘寺上香,出门前特意披了个氅衣。
京城的天气一下子就冷了,出了晚秋,入了初冬,桐叶枯黄,清霜露重,好像一夕之间就多了几分萧条。
薛元音下了马车,跟高夫人一起上山,进入寺庙里。
高夫人要去另外一边上香,跟她不顺路,相约好一起离开的时辰,薛元音就独自进了大殿。
当今圣上推崇佛教,底下人们也尚佛,大周朝里佛寺林立。
南塘寺的大殿里,佛像金身看起来华丽而恢弘,高高坐在上方,笑眯眯地看着下方的香客,仿佛诚心磕头,虔诚忏悔,就能得到佛光的福泽,渡过苦厄。
薛元音上完香,走出大殿,看到为时尚早,便朝着殿院外面的台阶走去,打算在南塘寺里随意逛逛。
南塘寺建在半山坡,以风景独特而闻名京城,寺里种了很多应季的树,香樟、红枫、青松等。
纵然落了一地枯黄,但仍然能瞧见前方山坡上绵延的火红枫林,以及殿间小径之上穿插的常青松柏,与枯枝黄叶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薛元音走进大殿旁边庭院,随意抬眼一瞥,窥见青松树与荆木丛之间遮掩的两道身影时,脚步倏地顿住。
其中一道身影她最是眼熟,因为那身鸦蓝色莲纹锦袍,前阵子就被她解开衣领过。
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章景暄,薛元音看向他的对面。
那女子背对着她,远远地看不清脸,依稀能瞧见穿着黄菱花缎面的袄裙,头戴一整套并蒂莲的头面首饰,摸约十五六岁大,光看背影就觉得分外娇俏殊丽。
不知道对面章景暄说了什么,小姑娘耳垂泛粉,像是害羞的模样。
更远处的殿院里停着两家马车,看不清徽记,但看着马车外壁皆是低调奢华的檀木,显然是煊赫高门。
薛元音想起京城内讨论热烈的章家要给章景暄说亲的事情,立马就猜到,她这是撞上了他们两家私下的相看现场。
通常这种情况下,旁人偶然路过都会心照不宣地避开,不会没眼力见地刻意打扰。
薛元音看着这条通往与高夫人相约好集合点的必经之路,站在原地顿了几秒。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好奇地偷瞧一眼,搞清楚章景暄在相看哪家的姑娘,又是长着什么模样,回头好打趣他。
但是如今的他与她立场尴尬,她贸然过去徒增打扰,影响人家的好事。
薛元音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绕道准备离开,谁知道前面两人刚好说完话,那个姑娘转身走了出来,跟薛元音对视了个正着。
薛元音这回看清了她的脸,是个很可爱的闺阁姑娘,手指尖还染着蔻丹,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养长大的。
她大抵是觉得薛元音眼熟,但又没认出来,多看了几眼才离开。
被她一打断,薛元音想要再默不作声地逃离就不成了,章景暄紧随其后走了出来,也看见了她的存在。
一时间,空气有些尴尬起来。
薛元音不知道该说什么,率先挪开了视线。
那个姑娘走到庭院门口,又含羞带怯地回头看了一眼,咬了咬唇,垂头离开了。
此地就剩薛元音与章景暄两人,她没开口。
章景暄的浅色瞳眸越过庭院草木,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薛元音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她不该偷看?还是觉得她坏了他的好事?
她觉得自己应当体面点,最好做出毫无波澜的模样,不然岂不是输了气势。
于是,她轻轻颔首:“真巧,我也是来上香的。高夫人还在等我,我就不与你叙旧了。”
看到章景暄微微沉默,薛元音心头暗暗出了一口郁气,对自己的表现和回答感到满意。
既透露出她并非跟踪,而是本就有上香的计划,所以才恰巧窥见。
又表达了她无意打扰他们两个,不过是想从此地借过而已。
薛元音步履不快不慢地从他身旁走过,还友善地笑了一笑。
章景暄侧身避让,却没有看她,而是抬头望向庭院的门口,看向正朝这边来的章子墨。
他静默地朝章子墨递了个眼神。
章子墨本想喊堂兄离开,接到堂兄的示意时愣了愣,旋即会意地站在庭院门口。
薛元音注意到章景暄抬头的动作,也看到了章子墨,低下头,神色平静地拨了下耳边的头发。
大抵他是要和章子墨去说话了。
她有些自嘲,私下她与他有着见不得人的暧昧,然而在明面上,他们之间连话都没得说。
薛元音在错身而过的刹那,忽听身侧传来一道极淡的声音:
“并非刻意私下约见,不过是来寺庙上香时偶然碰上。母亲和那家夫人有交情,她太热情,我母亲不好拒绝,我只好过来应付一二。”
薛元音诧异地抬头,看到章景暄仍然在盯着庭院,没有看她。
可他声音这么低淡,只能是在跟她解释。
薛元音感觉心跳猛然快了几秒。
说实话她本来没想问他这个问题的,他及冠了,她快十七岁了,男当婚、女当嫁,都是很正常的。
她唯一纠结的就是,既然他要订亲,她是不是应该与他停了这不清不楚的暧昧,以免辜负了那位跟章景暄订亲的姑娘。
但他会主动解释,这在她预料之外。
薛元音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脚步停在原地,脸上蒙了层极淡的阴翳。
她想,他不该解释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该将这层关系捅破的。
“章景暄,你与我解释这些做什么?”
她轻扯唇角,“青梅竹马、兄妹、还是对手需要了解这些?”
章景暄看向她,这回他的视线清清楚楚地落在她身上,眸色有些深暗,道:
“你认为,我们之间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关系了吗?”
薛元音莫名感到恼火,道:“你在指什么?是指那些不清不楚的……”
章景暄忽然打住她接下来的话,回头看向章子墨的手势,他眼里带着几分焦急,正用口型说:
“堂兄,大伯母马上就过来了。”
章子墨的大伯母就是章景暄的母亲,当今章家的长房夫人。
章景暄朝他颔首,表示知晓。
薛元音被打断,也就失去了说话的欲望,看他一眼,点了下头表示辞别,不等他开口就转身离开。
章景暄看着她的背影,停留几息才收回视线,与章子墨一同往大殿方向走去。
章子墨走在旁侧,一脸欲言又止。
章景暄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但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淡道:
“你们离开清奚镇时我曾嘱咐过你的那件事,你透露出去了?”
章子墨眼里浮现出一抹愧疚,道:
“堂兄,非我愿意泄露,是祖父察觉到了端倪,警告我要如实告知。”
章景暄神色有些寡淡:“你需得给我解释一下这个理由。我身不在京城,祖父如何能瞧出端倪?”
章子墨无奈道:“堂兄,只是我们自己觉得没有端倪而已。你既然递信出来就做不到毫无破绽,不主动透露她的消息本身就是一种袒护,这几分偏心在字里行间中根本无法遮掩,纸包不住火,总会叫人怀疑的。”
此话确实是他没考虑到的角度,章景暄沉默片刻,道:
“我知道了。”
章景暄没再开口,反倒是章子墨有些感慨地道:
“薛翎也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有几分她兄长的影子。多亏了她能力出众,才能撑起薛家门楣。”
章景暄垂下眼,却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一个身量不高的小不点,仰头好奇地看着他,脆声声地喊了句“哥哥”。有些娇纵的小脾气,很爱笑,是个娇养的大小姐,没见过她有什么烦恼。
而后又想起今日她独自在南塘寺游逛的背影,不能说可怜,但总觉得透着几分孤单。
章子墨去寻章夫人汇合,章景暄走得慢,落在了后面。他侧头看了眼,薛元音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章景暄良久才收回目光,不知是在回答章子墨,还是在自言自语,有些缓慢地道:
“我私心宁愿她平庸。”-
从南塘寺回来,薛元音的心情一直不太好,看到豫王殿下又递信进来叫她去拜访户部尚书的嫡子,心情更加差了。
她揉了揉纸团烧掉,吩咐魏叔去备礼。
临出发前,薛昶又将她叫去前院,提起客卿一事,递给她一沓画像,道:
“你已经从泉阳县回来了,客卿一事可以着手准备,这些画像你先瞧瞧吧。”
薛元音接过来看了看,都是风格很类似的少年,白净、内敛、文弱,瞧着没什么力气,之前她对于此事还没那么排斥,但在看了章景暄的身材之后,她就对这些画像喜欢不起来。
同样是文人,章景暄就有着恰到好处的薄肌,掌下力气也很大,连她都难以轻易撼动,不似这些少年,瞧着弱不禁风,娇花似的,根本禁不得折腾。
薛元音兴致寥寥,稍微看了几张就将画卷还了回去,在薛昶欲要冷脸之前,抢先辩解道:
“父亲,女儿如今忙于豫王殿下交代下来的差事,分身乏术,不宜耽于房中之事。再者说,冬祀盛典在即,女儿怎可为其他事情分心?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相信父亲也能分得清。不妨就请晓事嬷嬷负责女儿启蒙一事,不耽搁精力,父亲说是不是?”
她晓之以理,说得叫人无法反驳,薛昶不喜旁人违逆自己,但正如她所讲,当下万般琐事皆不如豫王殿下夺储来得重要。
因此他只是稍微有点火气,但考虑片刻,还是沉声道:“你说的在理。那此事先搁置吧,等冬祀结束再说。”
薛元音松了口气,应了下来:“是。”
冬祀结束,夺储成功与否就能见分晓,她都不一定能自保平安,相信父亲到时候也没精力再折腾此事了。
……
半个时辰后,魏叔将厚礼准备妥当,薛元音捎上礼匣出门。
这回她没再步行过去,而是坐了马车——给户部尚书备的礼太厚,她步行拿不动。
因为坊间位置的原因,她去户部尚书家最近一条路线也会经过椿桂巷子,薛元音本想吩咐车夫绕道走,但想来这样不就显得她心虚了么?干脆就没管,照旧走原路。
她没对这次的拉拢抱希望,因为户部向来不亲豫王殿下。
最简单的原因,豫王喜爱征伐,太费银钱,而太子殿下常年坐于东宫研究如何丰盈国库,勤勤恳恳为户部生钱。也因此,户部向来是亲近东宫的。
待行到椿桂巷子,不知这么巧还是怎么着,路面有个坑,马车歪进坑里,薛元音跟车夫一起下来看,然后心有所感似的,后背被人用石子轻轻砸了一下。
她歪头,没看到后面有人。
薛元音拧了下眉,心想不可能这么巧,章景暄和她一前一后从南塘寺回来的,那只能是别人。
她对车夫道:“张叔,你先修马车,我去去就来。”
话罢,她绕到院子墙外的另一边去查看情况,走了几步,忽然手臂被人拽住,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到那人怀里。
她一惊,抬头就看到章景暄隐在墙角边,露出一张半明半晦的清俊面庞。
他将她堵在墙角,俯身在她耳廓处,轻声道:
“俏俏先一步从寺庙回来,怎么脚程反倒比我慢了?让我等了你好一会。”
第45章 “我去趟净室。”
薛元音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错愕表情缓缓恢复平静,道:
“章公子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南塘寺见佳人么。”
章景暄没答,而是低眸打量着她,反问道:“你在吃味吗?”
薛元音闻言觉得好笑,甚至是荒唐: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只是问一句而已。”
她撇开眼,淡声为自己辩解:“我不过是觉得我与你这般私下纠缠并不合规矩,你一个正在相看婚事的男子不该这般对不住其他姑娘。”
章景暄仿佛没听懂她什么意思,攥着她手腕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道:
“我是今日才与你私下不合规矩的么?你从前对待我就合规矩了?”
薛元音有点气恼,她听懂了,章景暄就是在报复她在清奚镇上对他动手动脚的行为!
她岂能这般吃闷亏!
不是说做皮肉生意吗?不过是牺牲点身体价值就能得到她想要的,这笔交易她愿意得很!
薛元音忽然反手拉住他,从藤蔓遮掩着的侧门走进别院里,进屋关门,转身过来,慢慢打量着他。
章景暄今日穿了身青羽色圆领鹤纹锦袍,瞧着衣领子更严实了,不是很方便解开的样子,她往下看,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金镶白玉腰带上。
也不知这腰带怎么解的……
章景暄却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来,阻止她往下看的视线,薛元音不得不与章景暄对视,眸子里带着几分不痛快。
他不急着进入正题,而是垂眸看她,问起了别的:
“豫王殿下想拉拢户部尚书?”
薛元音知晓瞒不住,但也不想直接承认,哼道:
“关你何事。”
章景暄低声道:“户部我不能让。”
东宫若不愿放手,豫王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太子手里抢来户部的支持的,薛元音立刻就知晓自己要白跑一趟了。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丧气,但很不爽他这语气,不硬不软地回刺道:
“何需你来让?少说得这么假惺惺了,我们豫王一党会光明磊落去竞争。”
章景暄松开手,转身走向窗子边,看着零落萧瑟的庭院,半晌,他才淡声道:
“只是你光明磊落而已。豫王殿下及其麾下作风,何曾光明磊落过?”
章景暄在窗边侧头看她,道:
“豫王殿下好大喜功,四处征伐,并没有考虑当下战事方歇,国库并不丰盈,归根结底,他是为了自己的千秋功业。”
薛元音被他说得恼火,道:“你这话未免太冠冕堂皇,太子就不是为了自己的千秋功业吗?”
章景暄望着她说:“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
她冷笑着反问道:“你在自诩良善?只有我们不达目的不择手段呗。”
章景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你良善。”
看见她微微愣住,章景暄回过头去,望着庭院久未打理的枯颓之景,缓声道:
“我从非什么良善之人,为了太子能稳坐储君之位,我必须替他守住户部的支持,所以不可能将它让给你。你若想做点有用的事情,不如现在好好思量等会怎么跟豫王殿下交代,免得他认为你办事不利,冲着你震怒。”
尽管知晓章景暄说的是事实,但薛元音不想承认自己出身未捷身先死,嘴硬道:
“你不要太自信了!我还没登门呢,你就知道户部尚书家不欢迎我了?”
章景暄并未再与她讨论下去,而上阖上窗户,话题倏地一转:
“上回觉得好摸吗?”
薛元音:“……嗯?”
章景暄走近了她,微微倾身,掌心按在她腰间。他分明只是随便一放,却叫她一个激灵,反应慢了半拍,过了会才听见他低声问:
“这身薄肌,喜欢么?”
薛元音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腰间的手掌存在感太强,温热且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道,让她本来很清醒的头脑一下子就像被下了蒙汗药一样昏头。
兀自挣扎了几秒,她还是没把持住嘴巴,道:
“喜欢……”
说出口之后薛元音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吐露了什么真话 ,她有一瞬的悔恨。
但总是被他把控方向,叫她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快,她朝他笑了笑,慢慢摸上他的腰带,却不解开,在他腰间摩挲着打转。
她的动作很轻,却让人觉得痒,章景暄受她所影响,有数秒的分神,手上动作停滞住。须臾后,他才终于回神,手掌在她腰间缓慢地游移着。
不过没等几秒,他的动作再次停顿住。
因为身前响起轻微的咔哒声,他感到腰间衣料微松,垂头看了一眼——她把他的腰带解开了。
薛元音这回不等章景暄再想出旁的莫名其妙的理由来阻止她,她已经适应了他放在他腰间的手——因为总感觉他并不是想撩拨她,而是在比划着什么,目的很是诡异。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她心思不纯。
趁着他有反应之前,薛元音快速将他的腰带抽掉,丢在地上,伸手往两边一拨,那块碍眼的青羽色衣料就散开了。
薛元音垂眼,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腰腹处。
只见章景暄白玉似的小腹上,轻微鼓起的薄肌线条流畅,隐约可见清晰的块垒,似是六块能数得出来的,还有两块不甚清晰地没入下方裤料里,正随着他的呼吸在上下轻轻起伏。
因为肤色冷白,两侧隐隐突出的骨头之上甚至爬有脉络清晰的青色血管。
薛元音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哇,这也太出色了吧!平时瞧不出来,这褪衣之后方知晓,他的身材竟然是如此绝品,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瞧着刚刚好,不愧是她亲眼相中是尤物的男人。
不错!可以,很可以!
不知道这腰要是动起来,得多有劲啊……
薛元音觉得自己实在太直白了,艰难地想把目光挪开,但这一幕实在叫她心痒痒,她挣扎了数秒,实在没办法撇开不看,最终还是放弃抵抗。
她顺从心意,掌心附在她心心念念不知道多久的腹肌上……
欸,肌肉是坚实的?
薛元音狐疑地摸了摸,好一会儿它终于变得韧弹,她在块垒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感比方才好了许多。
章景暄眸色缓缓幽深下来,直直地盯着她兴致盎然的脸。
薛元音没注意章景暄是什么表情,只见他还没阻止,她有些胆大包天,动作肆意地在他腹肌上反复揉捏。
哎呀呀,手感真是好啊!
她眯了眯眼,嘴唇轻轻勾起,控制着自己不要太过于乐开花。
章景暄呼吸有些重,她掌心柔软,动作愈发不知收敛,还时不时从他裤带擦过。
终于,在她似要朝下摸索过去的时候,他手臂绷直,猛然掐住她的腰,掌下用力收紧。
薛元音猝不及防,肩头颤了一下,忍住喉咙间的惊声,耳垂染上一层薄红,抬头瞪他:
“你、你轻点!你怎么能这般……”
她从没给人碰过腰处,这会儿被他的手掌桎梏住,只觉得浑身都敏感得厉害,叫她很不适应。
她动了动身子,抓紧他的衣摆,有些别扭地说:“你快把我松开。”
章景暄没答,掌下动了一下,迫自己分出心神去思索旁事。
一尺八寸,她的腰肢比他想象的还要瘦些。
但今日他本想丈量两处,还差一个……
直到掌下传来挣扎动静,章景暄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见她还要挣扎,他哑声:“别动。”
薛元音动作一顿,抬眸看他,道:“怎么了?”
章景暄臂上用力,袖下掩映的青色筋脉隐约隐现,克制着,没有答话。
薛元音注意力又回到这块薄肌上,在她眼前晃啊晃的,着实让她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得过把瘾。
章景暄在她再次凑过来时,欲要抬臂挡住,她反手抓住他,将他推至矮榻上,趁他反应不及,她撑上去,脑袋俯下来,嘴唇凑近,贝齿不轻不重地啃咬在他的腰腹上。
学了些技巧,贪玩的小鸟儿就得用上,于是它轻轻地低头,缓慢地打圈儿。
眼前腹肌块垒蓦地崩紧了,再不复先前的软韧。
风像是一股烈火烧着了枯原,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物什打在她的下颌和脖颈上。
薛元音一愣,茫然地低眸,还没看到什么,章景暄就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反过来压在榻上,隐隐有些用力,将她骨头都撞得微疼。
他低眼看着她,眸里是隐隐克制的晦暗之色。
薛元音嘶了一声,头脑有一瞬的清醒,摸了摸隐隐发疼的骨头,却瞧不清他在身后做什么。
她侧头,艰难地去看他,道:“你干什么?”
章景暄沉沉盯着她,闭了闭眼,片刻后,他撇开头,避开她这副茫然的表情,看向侧面墙上的窗子,哑声道:
“我去趟净室。”
话罢,他欲从矮塌上起身。
薛元音哪肯同意他临阵逃脱,在他起身之前,半撑着坐起来,牢牢攥住他的手腕,哼道:
“你莫不是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自己默不作声地离开?”
章景暄有些无奈,耳垂还有微微热意。他压了下喉咙间急促的呼吸,放缓声音道:
“平时不是挺机灵吗?”
薛元音愣了几秒,这才猛然明白了什么,心跳擂鼓似的,热意从脸颊直接窜到了脖子。
她张了张口,一时哑然,数秒后,才想起来拙劣地辩解:
“你、你不是一直都很冷静么……”
她看他那冷静模样,甚至都没有多想,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色中饿鬼,他不过是被迫应承她罢了。
怎知他是有些受不住了……
章景暄轻轻扯了下唇角,她竟然会觉得他很清心寡欲?
薛元音猜到了事实,在短暂的羞迫之后,又有点儿蠢蠢欲动,挑眉看着他,一语戳破:
“小公子抬头啦?”
她得寸进尺:“叫我看看呗?”
话罢她就要低头去瞥,章景暄捏住她的下巴,控制住她的动作,在她挣扎前将她整个人再次翻了过去,让她伏在矮榻上。
他嗓音贴近,低哑沉沉地响在她耳畔:“不许看。”
它太不受管束,看了只会更嚣张。
章景暄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前确实过得太矜贵优渥,凌驾于普通人之上,不需要他开口,章家就能把他所需要的一切捧至眼前,以至于他在坦承自己方面养出了几分包袱。
尤其是承认这种让人窘迫的事情,他多多少少有些耻于宣之于口。
薛元音被他极大的力道桎梏住,被迫趴伏,脸颊发烫地想要挣扎:
“你真是小气!我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实在是这个姿势太糟糕,让她感觉难以言说的羞耻。
章景暄扶住她的胯骨软肉,克制了数息,声音微哑道:“等会怎么跟豫王殿下交代,你想好了吗?”
薛元音勉强分出一丝心神:“我、我打算……”她说到一半,模糊地察觉到什么,耳颊滚烫,心跳如擂,不安地动了动,“你在做什么?与我谈论正经事情吗……”
章景暄喉结上下滑动,轻缓地磨着,缓了半晌,才哑声说:“正事……等我一会儿。”
空气有些黏稠,不知是谁的呼吸和心跳声混在一起,杂乱无章,又重又急。
她舔了舔唇,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未经考虑就脱口而出道:“你让我躺回来,我可以帮你。”
章景暄默了几息,喉结滚动,缓缓吐出两个字眼:“不好。”
他现在做不到在她面前完全卸下包袱,或者说是不习惯做率先低头的哪一个,也包括这等隐私方面。
若是自渎时被她瞧见,他或许会觉得窘迫,甚至不知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无法再保持面容上的镇定淡然。
薛元音浑身僵硬,在他思考正事的间隙,脸颊温度一点点攀升,像是被定住般不敢动弹。
终于,她想到一个题外话,为了缓解气氛,故意清了清嗓子:“你在南塘寺,与我解释那些……”
章景暄压下喉间的喘音,缓声说:
“皮肉生意,既已说好,自然要诚信。保持清白,这点我还是心里有数的。”
他迫使自己止了动作,攥着她有些硌手的肩胛骨,克制着有些深重的呼吸,分神想着旁事,方才想起要去丈量她的臀围。
薛元音看不到后面他在做什么,背后铺天盖地包绕而来的男子气息几乎将她淹没,一点点吞噬掉理智,唯有心跳在急促地鼓动。
她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住这个气氛了,甚至不敢回想,他、他方才竟然……
良久,她感觉脸上热意终于消退一些,抿了下唇,打破寂静道:
“你……还行吗?”
章景暄静默,唇线缓缓抿直。
小公子自然是不好的,不过刚刚稍作安抚,比最初稍微收敛平息,不再那般招摇罢了。
他压着她的手背上青筋隐隐突显,向侧方撇开眼,不去看她背后漂亮蜿蜒的线条,嗓音微哑道:
“我无事。”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她,拾起腰带,走至书桌前,背对着她扣紧衣物,又将腰带束好。
薛元音这才察觉到自己衣物已经有些凌乱了,连忙站起身将衣裳整理好。
待她收拾妥当,偷偷瞥了章景暄一眼,他正垂着眸系腰带,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好站在书桌前,他的双腿不偏不倚地被书桌挡住,叫她瞧不见什么。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无事了……
屋内静了下来,旖旎缓缓退去,似乎又重新变得尴尬起来。
薛元音看着章景暄还在整理外袍,心头生出几分可惜的情绪,穿好了衣物,遮挡住他漂亮的薄肌,她总会觉得意犹未尽。
这样好看的身体,什么都不做,未免可惜。
她忽然出声道:“在清奚镇你教我丹青,我如今想好要画什么了。”
章景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薛元音深吸口气,心脏怦怦跳起来,感觉到有一股冲动和兴奋一起涌上脑海。她一语惊人道:
“你给我当人模,我想要画你的裸体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