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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别的心思……么?


    这话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薛元音只觉得心口有块石头落地。看见章景暄慢慢冷静下来,甚至带着几分冷淡的眼神,她莫名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畏感,于是轻咳一声,剩下的话很顺畅地就说了出来:


    “怎么样?章大公子考虑考虑,可否?”


    章景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在窥探她的想法,眸色有些晦暗。像是要冷笑,又像是觉得荒唐,他轻声道:


    “这就是你曾经想的人像画?我的裸体画?”


    他缓缓走近她,得亏她这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询问,他整个人彻底冷静了下来,站在她面前,他垂头看她,唇角轻扯,有些讥诮地淡声道:


    “听闻侯爷想要为你寻来入幕之宾,当作晓事启蒙……你把我当你的入幕之宾了?”


    薛元音听到这句话之前还没有这个想法,但听到之后,她很可耻地动摇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说服章景暄做自己入幕之宾的好时机,她艰难地把它摁在心底,回到方才画像的话题上,循循善诱地道:


    “我不空手画,我可以付你银钱,就当是做一笔买卖。我最高可以给你五百两银子。”


    宁嫣公主那五百两钱票还没用呢,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吗?


    见章景暄依旧冷淡着一张脸,她想了想,补充道:


    “或者你还有别的条件,尽管提出来,我是诚心想与你做这笔买卖。”


    “你还是尽早收了这个想法吧。”


    章景暄冷淡道:“我不会同意做你的裸体人模。”


    薛元音不太甘心,试着劝服:


    “你还有改变主意的可能吗?你想想,我们如今已经是生意伙伴,如此身体贴近,我都摸过你的胸肌,还有腹肌……咳咳,再画个你的祼体,有什么不行的?”


    章景暄瞥她一眼,道:“这两者并非一码事。”


    薛元音有些丧气。


    这倒也是,一个是私相授受,不捅破底线那一层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最多是浅浅欢愉一场,但画在纸上,那可是切切实实留下了他的大把柄。


    章家嫡章公子的裸体要是被人发现画在了纸上,画作一旦曝光,不敢想象他本人、甚至是整个章家,会遭到多少外界的羞辱与弹劾。


    心里想清楚是一回事,但不愿这么轻易就接受是另一回事。


    薛元音不死心地追问道:“为什么?你能给我个具体的原因吗?我只是丹青初成,想做收藏用,不会被任何人瞧见的。”


    章景暄眼眸微暗,没有答话。


    褪尽衣物,被人观赏,然后一动不动地被描摹下来……他做不出如此羞耻的事情。至少,暂时做不到。


    薛元音也没等到他回答,自顾自叹口气,说了声“好吧”,又道:


    “那你再考虑一下,如果你改了主意,记得告诉我一声。”


    她这个念头形成已久,在心里根深蒂固,她觉得,自己再也找不着比章景暄更适合当祼体人模的人了。


    章景暄淡声道:“不会改变主意的。”


    薛元音也没丧气太久,这次的体验虽然叫她觉得羞臊,但也心情舒爽,有些不自在地说:


    “你……腹肌手感还挺好的,希望继续保持啊。”


    回以她的是章景暄似笑似不笑的眼神。


    薛元音撇了撇嘴。


    唉,章景暄还是褪下衣物看着更顺眼,起码情绪波动更多,也更坦诚。


    她没有多留,去净室净了手就与章景暄告辞了。她从侧门离开院子,回到马车上,车夫已经把马车修好了。


    她找了个理由搪塞车夫,车夫并未多想,驾驶着马车,继续驶向原先的目的地-


    章景暄回到章府,进入瞻云院的书房,插上门闩。


    从木屉力拿出上次的画卷,他慢慢将它展开,平铺在书桌上,备好笔墨,在桌案坐下。


    虽然过程中分神了多次……但他最终还是丈量了出来,腰围还有臀围,他一一标注上,随后把画卷重新收了起来。


    旋即他走出书房,离开章府,坐马车去往东宫。


    太子殿下等他已久,见到人来,露出真切的笑意:“不必多礼,快些起来。”


    章景暄起身,徐徐禀报道:“户部尚书衷心于殿下,殿下不必再为此忧心。”


    太子舒展笑颜,道:“是你能力出众,才能帮孤笼络住户部尚书大人。也是你没有对敌人心软,本宫才能在储君之位稳坐这些年。”


    他笑眸看着他,缓缓说:“景暄,你没有辜负孤的信任。”


    章景暄默然片刻,没有答话。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晓,薛家那个姑娘作为你曾经的青梅竹马,情谊自然非同寻常,更何况你们一起在泉阳县经历了生死,或许更多了几分情愫……但你要知晓,她衷心于豫王一派,是我们的陌路人。”


    微微一顿,他放缓语气,语重心长道:“待孤顺利登基,你便是孤身侧最得信任的臣子。景暄,你可千万别对你的敌人动了别的心思啊。”


    章景暄蓦地抬眼,冷静地看着上首的太子,温和语气稍显淡漠,道:


    “微臣不会,殿下多虑。”


    太子殿下看了他片刻,笑道:“如此便好,孤信你。”


    章景暄垂首作揖。


    告辞了太子,他慢慢出了东宫,坐上马车,吩咐道:“回府。”


    马车慢慢驶向章府,他望着窗子外的景色,温和面容没什么表情,显得过于平静和寡淡。


    直到回到章府,他迈步进入府邸。


    方才太子殿下的嗓音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尽力设法驱赶,却挥之不去。


    别的心思……么?


    他有些讥嘲地扯了下唇角。


    须臾,他停下脚步,唇线慢慢绷直,却也有些笑不出来。


    章景暄望了下天色,有些昏暗,却也透着几缕薄光。


    他收了目光,挥退仆从,没有回瞻云院,缓缓踱步,看向前方的祠堂,走进去。


    章府祠堂里供奉着一尊很大的佛像,慈眉善目,微微含笑,仿佛带着能渡众生的圣光。


    章景暄并不信佛,除了必要时日,他鲜少章家祠堂。


    他注视了一会佛像,低眸,从袖口摸出一枚小金龛。


    小金龛还不及半拳大,是先前从南塘寺带回来的,乃方丈赠与他。方丈曾言道,此小金龛是开过光的,因他及冠,方丈便为小金龛施了佛法,当作赠与他的一道善缘。


    但小金龛不合规制,所以不必供奉,他只当拿了个小玩意,随手搁在袖袋里,并未放心上,也忘记拿出来。


    当下佛教盛行,他也应付差事一般,读过不少相关的典籍,记得有佛偈言:


    昔造诸恶业,皆由贪嗔痴。一切业障海,皆从妄想生。


    小金龛是空的,还没有放置佛像。


    或许是并不知晓该放什么样的佛像,是青面獠牙,还是慈悲佛心。


    章景暄打量着小金龛。


    须臾,他缓缓将它放在供台上-


    薛元音备厚礼去户部尚书家拜访,结果自然是无疾而返,户部尚书早已站了东宫,话里话外都是客套之言,轻易不愿改变立场。


    她也不觉得气馁,觉得在意料之中,只是这般回去,料想豫王殿下和父亲不会太高兴。


    不过不高兴也没有办法,薛元音面无表情地回了薛府,才刚到前院,就听到中堂里传来父亲和豫王的交谈声。


    若直接闯入就太突兀,她停在廊上,等着他们谈完。


    然后她就听到了豫王亲口所说,章景暄先前告诉她的,有关于豫王曾经辉煌战役的事情的一些细节——


    他正在中堂里沉声道:“用小部分百姓换来一方城池,此乃必要的牺牲,纵使如今放在朝廷上,争夺储君,本殿也会这么做。”


    顿了顿,他安抚薛昶道:“但薛家乃我的左膀右臂,假如我有朝一日坐上那个位子,也绝不会牺牲薛家。”


    薛昶缓缓道:“臣甘愿追随豫王殿下。”


    薛元音站在廊外,听着里头的谈话,面色冷诮。


    虽然早已知晓豫王的为人,但当下亲耳听到,还是让她有些三观崩塌,甚至是大失所望。


    原以为豫王殿下虽然喜征伐,野心勃勃,但好歹算是有勇有谋的枭雄,但如今看来,他根本算不上枭雄。


    京城的人都说太子过于仁善,更有难听的说他文不成、武不就,简直平庸至极。


    可就是这样平庸之人,却勤勤恳恳想法子丰盈国库,冬寒时会安抚百姓,从未冷脸待人,是少见的宽厚。


    若是太子登上皇位,定然不会轻易开战,会是个仁君。


    所以……豫王他真的配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吗?


    薛元音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守初衷,但她近日却频频在怀疑这个想法,尤其是今日,她内心在动摇。


    她不知道里头何时结束的,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进去禀报的,只记得豫王殿下冷厉失望的眼神,以及父亲不虞的脸色。


    豫王思忖过后,又交予她一个重要的差事:


    “前朝曾有个专画江山图的大儒,京城里遗落了他的一副名作,你去替我寻来,我要亲自拜访户部尚书,将画赠与他。”


    薛元音应了下来。


    等豫王一走,薛昶就沉了脸色,朝她发了火。


    薛元音有些听不进去他在批评自己什么,只听到一句“为父对你很失望”。


    她低着头,闷不吭声。


    薛昶平息了下怒火,冷冷道:“既然你做不好在外行走的差事,那就回来成亲吧。我已经看好一个寒门子弟,曾在国子监中属于佼佼者之一,回头你见见他,商妥之后,择吉日成亲,尽早诞下一个冠薛姓的男孩儿。”


    薛元音感觉到一股压抑已久的怒气直冲上来,猛地抬起头,颤抖着朝薛昶吼道:


    “我不要成亲!我不要随便跟什么男人生儿子!想控制我一辈子,你做梦吧!”


    话罢,她转身跑了出去,任由薛昶在背后恼羞成怒地厉喝,她也没有回头。


    第47章 “你故意接近我?”


    薛元音毫不意外地被薛昶勒令待在屋里反省。


    看得出来,她这次违逆叫薛昶大动肝火,一连四五日都对她不管不问,薛元音才不在乎,窝在闺房里吃喝玩睡,还意外地迎来一个贵客——


    宁嫣公主上门拜访来看望她。


    薛元音看着宁嫣公主熟门熟路地坐下来喝茶,有点懵,道:“我父亲让你进来吗?”


    不是,还有个问题,她何时跟宁嫣公主这般熟悉了??


    大抵宁嫣公主把她当成了朋友,说话没什么顾忌,道:


    “他一介臣子,我堂堂公主如何能拦得住?”


    薛元音:“……”


    这倒也是,宁嫣公主的身份堪堪与豫王殿下齐平,都是皇嗣。


    都怪宁嫣公主平时太不着调,爬国子监墙头、轰轰烈烈告白那件事让她印象深刻,以至于她总会忽略宁嫣公主其实出身皇家,是天子最宠爱的女儿。


    薛元音不知她来干什么:“那你今日……”


    宁嫣公主眨了眨眼睛,左右瞧了下屋里没人,悄声说:


    “告诉你个秘密,这半年里我瞧上了个男人,是南塘寺里的一个俊朗圣僧。”


    薛元音正在喝茶,闻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宁嫣公主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放下茶水,艰涩地说:“你在说什么?你清醒点,出家人如何能做驸马?!”


    而且,圣上知道宁嫣公主的心思吗?他能同意?


    宁嫣公主丝毫不以为意,说:“我很清醒,他还俗了不就能做驸马了?”


    薛元音竟然无言反驳,道:“那你来我这里是想……”


    宁嫣公主娇艳面庞上浮起一抹嫣红,说:“你说,我怎么才能追到他呢?直接去告白成不成?”


    薛元音又咳了一下,她知道了,宁嫣公主不是喜欢章景暄,她就是喜欢禁欲这一款的。她顺了口气,连忙道:


    “公主殿下,你且听我一言,你万万不可直接告白啊!他喜欢你你也别告白!看上僧人乃大忌,你得不露声色,叫他主动坦白对你的心意才可以。”


    宁嫣公主啊了一声,嫣红的嘴唇轻轻撅起来,闷闷不乐:


    “可是我不会呀!我怎么引诱他才行?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暗通款曲?”


    薛元音有点头疼:“我不是,我没这样说。”


    “算了!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的!待我将人追到了手,一定会来寻你分享的!”


    宁嫣公主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劝阻放心上,拍拍衣袖,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薛元音替她捏了把汗,这段时间被薛昶关在屋里的郁闷全没了,满脑子都是寻个时机去南塘寺瞧瞧是哪个俊朗僧人。


    好歹是五百两银子的大主顾,她不希望公主殿下一头栽进坑里了。


    得益于宁嫣公主上门,薛昶估计是察觉到他女儿的人脉不容小觑,再加上她还有差事在身,次日就将她放了出来。


    薛元音懒得跟薛昶怄气,她要替豫王去寻那副名画,前两日已经打听过,唤作《观庐图》,据说是落在了京城里某个富商的手里。


    她的差事就是打听那个富商是谁,把画买回来。


    待薛府探子回来,给薛元音呈上消息,她看着纸上写的地点沉默了。


    富商尤其喜爱风景佳丽之处,住在京郊城南,经常去南塘寺游玩。


    又是南塘寺,这真是个人杰地灵的热闹地方啊。


    薛元音唤魏叔备上薄礼,坐马车出门,若要寻人,自然要拜访寺庙方丈。


    她离开后,前院的薛昶收到魏叔报来消息,微微颔首,神色淡淡道:


    “去给柳公子递信吧,至于如何措辞,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魏叔低头,应了声:“是。”-


    薛元音来到京城城郊,注意到旁边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檀木壁,一辆普通木壁。


    因为心里记挂着正事,她随意一瞥就抛之脑后,没放在心上。


    她走进南塘寺,依着小僧的指引去寻方丈,来到禅堂门口,小僧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说:


    “这位女施主,小僧忘了说,方丈现下正在……”


    薛元音手脚麻利,在小僧说完话之前就已经敲响了门,闻言本想收回手,怎料到禅堂房门没关,敲门力道将门扉悠悠推开一条缝——


    禅堂里面竟然坐着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章景暄和方丈面对面,眉目温和,唇边带笑,显然正在谈论着什么。


    听到门打开的动静,两人一齐看过来,章景暄的目光落在薛元音身上。


    章景暄话音一顿,截了话头,温声对方丈道:


    “多谢方丈解惑。既然方丈有客,我就不多留了。”


    “分内之事,何须客气。”


    方丈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薛元音看着章景暄走出禅堂,蓦地想起父亲曾说让她跟哪个寒门子弟成亲的事情,心情骤然变差了,还有点堵得慌。


    她给他让开了路,在他经过时,没来由地错开目光。


    还是装不熟悉好了。


    她与他本就是皮肉关系,她就不该生出旁的奢望。


    章景暄却停下脚步,抬眸看她,瞧见她刻意落在旁处的视线。


    他微微垂眸,看向她的面容,现在正是午后,初冬的暖阳在少女脸颊边撒了层细碎的光,多了几分乖巧,还有几分孤执、颓废感。


    章景暄轻轻皱了下眉头。


    如今天气已经很冷了,但她穿的有点单薄。


    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他轻声道:


    “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薛元音撇开脸,感觉在跟自己犯倔似的,想装不认识。


    章景暄眸色稍暗,走近她,站至檐下拐角。


    周遭寂静,他慢慢攥住她的腰,察觉到她轻轻一颤,他微顿,低眸,挡在她身前,攥住她的腰。


    薛元音心情不好,他攥着她用力,她也不为所动。


    章景暄看着她,须臾,指尖微微探入她的衣摆中。


    滑凉、细腻,让人心跳加快。


    薛元音感到他微凉的指腹在自己腰间摩挲,片刻后,他伸出来,又缓缓往下,覆在大腿根处,说不清是在挑逗,还是在做旁的什么。


    她被他弄得痒,脸颊涨红地推开他,拧眉压着声音道:


    “此处是佛庙重地,你在干什么!”


    章景暄顺从地收了手,淡淡道:


    “终于不用一张烧了祖坟似的脸对着我了?”


    薛元音心里冒出闷火,又强按捺下去,嘴唇动了动,却只道了一句:“我还有正事,不与你闲聊,先进去了。”


    此话语气正常,并无异样,仿佛真的急赶着办差事。


    话罢,她转身进入禅堂。


    门扉合上,隔绝了屋内的身影。


    章景暄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待坐上马车,车夫驾驶马车,渐渐将南塘寺抛在后方。


    车轱辘轧在青石板路上,碾碎山道上的枯黄落叶,他漠然看着马车外面往后倒退的林景,又想起方才之事,回头朝着南塘寺看了一眼。


    却并未窥见她出来的身影,只见到有另一名白衫素衣男子,侧脸清越,背影瘦削,缓缓步入南塘寺的红墙中。


    章景暄收回目光,枕在马车车厢壁上,阖眼歇息。


    安静的山间林路,唯有车轱辘的行驶声。


    大抵是方才那道身影太年轻,似乎在国子监遇到过,又似乎只是某种微妙的直觉。


    他忽然睁眼,冷道:“停下,原路折回。”-


    薛元音与方丈谈完话,作揖道谢,出了禅堂。


    此事比她想象中难办,她丢到脑后没再想它。


    思及宁嫣公主看上的俊朗圣僧也在南塘寺,她脚步一拐,打算去僧人最多的大雄宝殿内上柱香再走。


    最重要的是给自己去去晦气,总感觉她近日过得有些不顺。


    薛元音拾级往上走,目光落在前方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身上,有两撮结伴来的香客,有几个容貌平凡的僧人……诶,似乎真有个容貌俊朗的人,侧颜挺拔,身形偏瘦,瞧着有种病弱的漂亮,仿佛即将羽化而登仙似的。


    不对,他虽然穿着素衣,却没有披戴袈裟,并非是寺庙内的圣僧。


    大雄宝殿正中央又个巨大的香炉,薛元音走进去,香筒里还剩最后三支香,她摸出来,却怎么也点不着。


    她纳闷地打量一眼,这香头怎么疑似是湿的?南塘寺僧人没检查吗?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时旁边伸来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掌腕上青色脉络清晰可见,那人捏着三支香递来,响在耳畔的低沉嗓音带着一种病弱感的温柔:


    “若是点不着,不妨换三支吧。”


    薛元音连忙接过来,道了声谢,这才想起来抬头看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险些叫她惊呆在大殿上。


    好一个漂亮的病美人!


    眼前男子生了一双丹凤眼,皮肤偏白,嘴唇是淡粉色,带着些病弱的漂亮。他着一袭素白衣,身上未戴任何配饰,显得出尘。


    但他的神情完全不似外表那般冰冷,甚至朝她弯眸笑了笑,犹如冰雪初开。他温声细语道:


    “不必谢。”


    薛元音上完香,走出大殿,看到方才那个男子正在外面等着,她迟疑地路过,就见他转头,看向了她。


    她迟疑着问:“你在等我?”


    虽然他帮了一把,但他们并不熟吧。


    柳旻言轻叹,道:“但我认识你,薛姑娘。忘了介绍,你可以唤我柳旻言,你父亲告诉我你来了南塘寺。”


    薛元音眼里的疑惑慢慢褪去,一点点泛上淡漠来,甚至方才被他帮了一把而产生的好感悉数消失殆尽。如果这还想不明白薛昶的意思,她跟他就白当这么多年的父女了。


    她唇角缓缓拉平,道:“你故意接近我?”


    柳旻言闻言温柔地笑了下,带着几分无奈,坦然地说:


    “我以为我在用很坦荡的方式认识你。”


    薛元音没话可说了,他确实没说错,连名字都没隐瞒,可她就是生出一股怨恨和窝火的情绪。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旁人手里,违逆不得、反抗不得,像是镣铐般窒息。


    薛元音抿唇不吭声,显然一副抗拒的样子。


    柳旻言怎会看不出来,但他并不在意,依旧笑着,只是苍白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暗淡,道:


    “就当我为博得薛姑娘的怜悯,想邀约一同往外走,可好?到了南塘寺大门,我们便分开,我坐我的马车回去。”


    薛元音没答应,也没拒绝,转身就往外走,柳旻言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


    他并没有自讨没趣地搭话,只是跟在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直到走到寺庙大门,他才温声道了句:


    “冬日风冷,薛姑娘下次别穿这么少出来。”


    薛元音没忍住,刺了一句:“柳公子管好自己就行了。”


    她捻了捻自己有点冰凉的手指,嘴硬道:“我不惧冷,不劳旁人操心。”


    话罢她就上了马车,扔下他,独自离去。


    柳旻言看着离开的马车,温柔眉眼露出几分淡漠,坐上马车离开。


    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南塘寺,远远的山中小道上,章景暄靠坐着车厢壁,掀眸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眼底有一瞬的晦暗。


    半晌,他收回目光,手指骨节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案几,面上没什么表情。


    第48章 “薛姑娘有心上人了?”……


    转眼十月已经过去大半。


    今年冬至在黄历十一月的上旬,距离冬祀盛典愈发近了。


    薛元音忙于给豫王殿下寻找《观庐图》的当口,私下想方设法去寻国子监曾经的同窗,打听了一下柳旻言此人的消息。


    她这才知晓柳旻言就是国子监里寒门子弟中最出色的其中之一,与沈砜并称作“双骄”,此人身子骨薄弱,瞧着病怏怏的,但脾气很好,或者说温柔得过分。


    同窗道,他无论是对谁都是友善模样,却几乎不与人交心。


    薛元音不知道柳旻言怎么搭上薛家的,但打听到这些反而松了口气。她就怕柳旻言什么都不图,就想跟她成亲,那她会无力招架。


    但幸亏目前看来,他是藏着心计的,不知道与薛昶达成了什么合作交易,又或许纯粹想搭上豫王殿下的船……总之,定然不像他表面那般温柔纯善。


    反倒……像是一只病弱漂亮的蛇,粘滑地接近你,伺机再咬一口。


    过去几日后,薛昶大抵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将柳旻言喊来府中,叫薛元音与他见了一面。


    “相信你们已经认识了,我便不多介绍。”


    薛昶沉声道,“柳公子学富五车、温和至善、谦逊纯和,虽然身子弱了些,但你身子尚可,你们也算互补……”


    那穿着素白衣的柳旻言含笑坐在旁侧听着,瞧不出丝毫不耐,薛元音兴致缺缺,等薛昶讲完话,让她带他参观一下薛府时,她将他带到没人的庭院里,转身看向他,开门见山道:


    “柳公子,我不会与你成亲的,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柳旻言只是含笑,却不直接应答,道:


    “这似乎并非你我二人就能决定,或许还要看令尊的意思。”


    薛元音被他一席话反驳了回来,有点哑然。


    确实,她说了根本不算,薛昶认定了要她与一个寒门子弟成亲,如今这个人是柳旻言,明日会是周旻言、李旻言,她拒绝了一个,又有什么用呢?


    起码这个柳旻言是个病秧子,就算是个心机深沉之辈,瞧着也活不久,或许她有生之年能熬死他。


    薛元音失去了谈话的兴致,不愿再维持表面的客套,坐在亭子里把玩自己的手指,恹恹道:


    “我有些累了,柳公子随意。”


    柳旻言却没乱走动,而是坐在她对面,斟了两盏茶。他斟茶的动作并不标准,但有着行云流水般的美感。他虽然笑着,语气却淡淡:


    “薛姑娘有心上人了?”


    薛元音玩手指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


    柳旻言无奈一笑,道:“薛姑娘别多心,我一介白身,如何能调查你?只是你的心思太不懂得隐藏,而我又善察人心,随口一猜罢了。”


    薛元音低下头,淡淡道:“哦,那你猜错了,我没有心上人。”


    “是么。”


    柳旻言捂住心口低低咳了一声,待喘过气来,才细声慢语地道,“我猜……是章家长房那位?”


    薛元音蓦地攥了下手,抬头冷淡地看着他:


    “你居然污蔑我清白?你乃登门客人,就是用这样的态度与我谈论我们的亲事的?”


    柳旻言温和地道:“何来污蔑你清白之说?这亲事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


    薛元音气得心口发堵,这些文人怎么一个个都口舌伶俐,章景暄是如此,这个柳旻言也是如此!


    本来以为柳旻言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以此当把柄来要挟她之类,没想到他轻轻放下茶盏,站起身,温柔有礼地道:


    “柳某不想做强人所难之事,既然薛姑娘如此抗拒,那我们日后有机会再聊。今日天色太晚,柳某先行告辞。”


    他作了个揖,旋即起身离去。


    薛元音看了看日头,哪有天色太晚?这个柳旻言当真一点诚意都没有,敷衍的借口都如此不走心。


    她坐在亭子里静默一会,想起柳旻言方才的话,指尖掐紧袖口,触摸到搁在袖袋内、章景暄遗落在她这里的青色玉佩。


    就连柳旻言都能光明正大上门拜访,说走就能走,而他与她的联络,仅仅是靠一个“皮肉生意”来维持,无理无由,无名无份,就连私相授受都谈不上。


    玉佩硌得她指尖发白,而她却面无表情,像是丝毫都感受不到疼痛。


    良久,薛元音唤来下人将茶盏收走,起身离开-


    薛元音找那副昂贵的名画找了很久,找到豫王殿下派人来催促,她也没能交给豫王。


    豫王终究是对她感到失望了,只叫人递信进来,让她备礼去兵部,没再给她安排旁的差事。


    去兵部拜访的差事,薛元音已经做得轻车熟路,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她阖眼歇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竟然做了个梦,还是个有关于章景暄的梦。


    她分不清地点是在哪,只觉得浑身火热,分明是冬日,却热得她额头一层薄汗,她感受到背后的热源,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章景暄伏在她身上,攥紧她后腰的手掌极为用力,而她腿间则是不同寻常的炽热。


    薛元音脸颊滚烫,瞬间明白了章景暄在做什么,他在借助她的大腿内侧……她闭了闭眼,咽下喉咙口断断续续的声音,抓紧了身下的矮塌。


    孤舟,海浪,像是要把她打翻,摇晃不定。


    梦里似乎是肆意的,热枕的……但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个梦。


    这个场景,曾经真实发生在她与他身上,就在南塘寺的上一次见面,她在椿桂巷子的别院里,真实地感受到过他的炽热。


    只是那时他与她隔着好几层衣料,也没有这般压抑的凶狠,沉默不言地攥着她,似是要将她弄碎掉。


    而她,也终究如他一般,无意识地开始急促地吐气。


    ……


    薛元音猛然睁开了眼,环顾四周,是马车内壁。


    她怔愣片刻,缓缓坐直,揉了揉僵硬的脖颈。


    原来是个梦,还好是个梦……可惜,只是个梦。


    她清醒过来,撩帘问车夫道:“我们从府邸出来多久了?”


    车夫老老实实地道:“方有两柱香的时间。”


    两柱香,那看来她只是眯了一会,没有睡太沉。


    居然会做这样的梦,还是个春梦……


    薛元音懊恼自己的没出息,望了望周遭景色,她已经过了朱雀街,驶进了对面坊里。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探头看了看——前方就是椿桂巷子。


    薛元音连忙唤住车夫,道:“前面那条巷子里路面有坑,我们换条路吧。”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行驶至旁边的路上。


    薛元音放下车帘,垂下眼,发怔地看着朱红裙摆上堆起来的褶皱。


    方才做的梦让她恍惚地想起,自从上次在南塘寺见过章景暄之后,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再见到他了。


    或者说,她是刻意不去见他。


    距离冬至已经不远了,大抵是天气愈发的冷,叫她曾经耽溺于俊男美色的脑子也冻清醒几分。


    冬祀盛典,豫王殿下若是不能成为祝祀官,在京城众人心中的威望将大大减少,以后再想夺得储君之位就很难了。


    薛元音很顺利地抵达目的地,厚礼送上,这一趟完成得很顺利,她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再次路过椿桂巷子。


    时间仿佛拉得漫长,她没有喊停,径直路过。她垂下头,不让自己回头去看那间宅子。


    马车就这样悠悠驶入前面的巷口,有几声喧闹声传来,似是摊贩推出来,在坊外卖点小食。


    薛元音忽然让车夫停下马车,道:“我想吃酸桂果脯,你去帮我排队吧。”


    车夫疑惑地道:“可是,大小姐您莫不是记错了?酸桂果脯不在这里卖。”


    薛元音面不改色地说:“是吗?我记得路程不远,我在前面摊贩那儿吃点馄饨,你帮我买点果脯来吧,我等着你。”


    车夫犹豫了下,见到面前递来的碎银荷包,便应了声好,将马车停在路边,接下荷包,去往南街巷子口。


    酸桂果脯只在田家老字号有卖。


    薛元音看着他走远,突然跑下马车,奔向椿桂巷子,敲响了别院的大门。


    半晌,就在她以为朱门不会打开的时候,它缓缓地敞开了,章景暄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后。


    他难得穿了身赭红的锦袍,披了个玄色鹤氅,眸色平静,瞧着兴致并不高,似是等她已久,又似是刚好到来。


    薛元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天空竟然恰时落了细雪,轻轻地飘扬,落在安静的巷子里,而章景暄身形颀长,眉眼漂亮,一身气度清俊独绝,在空寂中凭添一抹亮眼的秾色。


    少年静默而立,却见周遭枯野丛生,而他偏偏衣冠齐整,赭袍翩然,不沾霜雪。


    大门轻晃,在巷子里发出吱嘎一声悠响。


    章景暄浅茶色的瞳眸落在有些狼狈的少女身上。


    她穿着朱红色锦裙,披着雪白兔绒鹤氅,鹅蛋脸瘦了些,瓷白得近乎透光,荔枝仁似的眼眸澄澈透亮,身上裙摆正随着鬓间圆润透白的小珍珠在细雪中轻轻地荡。


    半晌。


    章景暄淡声道:“不是给你锁匙了吗?”


    薛元音道:“你不是给我开门了吗?”


    顿了顿,她微微仰着头,轻声道:“你在等我吗?”


    章景暄未答,眼神平静地看着她,缓缓道:


    “那你呢?是来寻我的吗?”


    第49章 “连这都要我教么?”……


    薛元音将他带进屋子里,关上门,转身走近章景暄,轻轻踮脚,去亲吻他的喉结。


    亲了一会,犹嫌不够,开始用力地啃咬。


    章景暄没有旁的动作,只低眸看着她,眼里克制着某些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没注意到他有些异样的情绪,嘴唇专注地在他喉结上打转,似是想发泄,力道有些重。


    过了会,她身子后撤看了看,眼前白皙突起的喉结泛了薄红,上面印了浅浅的牙印。


    来自章景暄身上淡淡的松木香盈入鼻腔,她心头沉闷的情绪忽然就踏实了下来。


    薛元音也没问他等了多久,也没问他为什么要等她,她现在迫切地想在他身上做点什么。


    所以哪怕他冷淡得有些反常,她也忽视了过去,在慢慢安定下来的心情中,她踮起脚,闭上眼,再次吻上他的喉结。


    带着点眷恋,依依不舍,还有几分欢喜,像是寻到巢穴的鸟儿,又像是在枯草上燃火。


    章景暄喉结克制地滑动了下,感受着上面时轻时重的力道,忍耐了又忍,最终还是将手掌搭她的肩膀上,慢慢闭上眼睛。


    她今日不知为何,似乎格外主动,不仅在他喉结上留了印记,随后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嘴唇慢慢地往下,去触碰他的锁骨。


    一开始她动作幅度很小,也很轻,而后缓缓加重了力道,甚至咬的他有些发疼。


    似乎……比往常放肆了许多。


    章景暄攥着她的肩膀,力道慢慢变重,任由她在锁骨上啄吻,但仍然没有什么动作。


    他睁开眼,看着她,她仍然毫无所觉,甚至他自己也不知晓他为何会冷淡。最终,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又克制地停住。


    直到薛元音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腰带,片刻后,安静的屋子中,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章景暄蓦地将她推至矮塌上,撑在上面,低眸掩住心底的情绪,俯视着她道:


    “解我衣袍是想做什么?”


    话虽如此,可他前襟正在因为腰带的掉落而慢慢敞开,他也没有去管。


    薛元音从沉迷美色中清醒几秒,茫然地抬眸去看他,没思考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既然这么问,却不阻止她,那到底是想跟她做点皮肉生意,还是不想做呢?


    她索性将这句话抛到脑后,一只手钻进他的上襟里,在他薄薄胸肌上摸起来。


    手感细腻又光滑,每每触摸到,都觉得此生无憾了


    她内心升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在胸肌上停留了数秒,又缓缓去捻那两枚红果。


    章景暄臂间绷紧,手背上隐隐有青筋突起,一手扣紧她的腰肢,缓慢地捏了捏软肉,像是在容忍自己放纵,又像是在静默地压抑。


    唯有一双眸底带着几许晦暗之色,透露出他并不如表面那般淡漠冷静。


    薛元音被捏得一颤,顿了顿,继续去捏他的胸肌,直到心满意足了,她又接着往下,慢慢去触摸他的腹肌。


    她喜爱极了他这副身子,沉浸在欢喜中,似乎一切烦恼都忘记了。唯有眼下这一刻,叫她有些许沉迷。


    她觉得她应该是在发泄先前的不痛快,连带着被柳旻言、被父亲、被豫王殿下影响的心情都尽数发泄在他身上。


    薛元音有些失神地想——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那些安排下来的差事装聋作哑、甚至是微微抵触的呢?


    或许不止近日,或许很早、更早的时候。但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早已寻到了那副《观庐图》,却下意识欺骗了所有人,骗他们说她没有打听到这副名画的下落。


    她不想让豫王殿下拉拢到户部尚书。


    那可是国库的钱袋子,他若有了钱,定会引起战事,然后用遍地疮痍来换取他耀眼的功勋,用人命为他的名望加冕。


    她没有交出去。然而它出自名家之手,她又无法卖掉,所以藏了起来,一日又一日。


    薛元音慢慢回神,望着眼前散乱的赭红衣袍,他胯骨上性感的青筋线条蜿蜒而下,而后隐没起来。


    像极了一个引诱,吸引着她前去一探究竟。


    薛元音指腹落在他的胯骨上,轻轻描摹着轮廓,而后指尖微动,去往她想去的那个地方。


    章景暄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薛元音感到腰间微微一痛,不禁轻嘶一声。他的掌心贴在肌肤上,用了些力道,像是在给她警告,让她被迫止了动作。


    薛元音抬起眸,看向上方章景暄的脸。


    哪怕在这个时刻,他依旧是一张极致冷淡的脸,冷静的、从容的、诸事都不会超出控制,唯有一双眸子微深,似乎有几分欲念。


    再定睛细看,这几分欲念也没了踪迹,他平时就相当克制,而今日尤其明显。


    薛元音忽而有了动作,在他来得及阻挡之前,像清奚镇河里那条游鱼,灵活地摆尾游入巢窝,紧紧扒住湖底那丛微微有了弧度的珊瑚株。


    她窥见章景暄在上方骤然绷紧的脊背,而后意识到了什么,虽然故作镇定,但红晕却爬上她的耳垂,直至蔓延至整张脸。


    薛元音轻轻挠了挠,与它打了声招呼。


    不过几息的功夫,珊瑚株茂盛生长,她清晰地感受到它隔着一层布料快速直起身,正朝着自己招手。


    薛元音第一次如此触碰到它,被这高大的珊瑚株吓到,心头有一瞬间的惧意,连带着手臂都轻轻一抖。


    在章景暄一瞬间幽深下来的眼眸中,心里那股挑衅的呐喊又占了上风,她牢牢地黏附过去,分明耳垂还通红似要滴血,还在没脸没皮地朝他弯着眼睛笑。


    然后迎着他的视线,薛元音的指尖动了动。


    她想起了自己床底下有个棉花娃娃,是她做来解压用的,每当她想发泄点什么,都会把棉花娃娃握在手里,来回上下、毫无章法地揉捏,大胆又青涩。


    就像现在她对待小公子一样。


    章景暄攥紧她的腰肢,声音微哑地道:“松手。”


    薛元音哪能错过这次机会,隔着一层单薄衣料,握得紧紧的:“不松!”


    章景暄额头青筋一跳,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气笑了:


    “行,这可是你说的。”


    他指尖微动,薛元音察觉到什么,身子一抖,脸颊骤然红透,却又躲不掉,只能用一只手去推搡他: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你这个下流胚……”


    “怎么?是谁先不讲道理的?”


    章景暄目光紧紧锁着她,“还不允许我逗一逗我养的两只兔子吗?”


    一边说话,一边顶着这张冷静又不再冷静的脸,逗弄的动作不停顿。


    薛元音被他这番话语说得羞愤欲死:“那哪是你养的?!明明、明明你就是在随意欺负,乱折腾小兔子……”


    章景暄慢慢地说:“小兔子?我倒是感觉养得挺肥嫩的。”


    他本来很是缓慢,掌控间,带着几分不疾不徐感,忽然臂间一顿,似乎捻到了什么,白白软软的胖兔子被他弄得一颤,瑟瑟发抖的,活像是被欺负了一样,惹得她喉咙间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声。


    薛元音直接松了手,两只手一起推搡他,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你、你松手!你在干什么?!”


    “看看兔子的一双红眼睛,怎么了?”


    章景暄喉间音色低哑,整个儿抚住,用一双清浅却又压欲的眼眸看着她,道:


    “松手做什么?不是挺大胆的,连这都要我教么?”


    薛元音涨红了脸,扭头看向光洁的墙壁,过了会,闷声说:


    “我不会。”


    章景暄压下几分燥,说:“手伸过来,不需要你会。”


    薛元音闭了闭眼,心脏鼓动得极快,照着他说的去做。


    章景暄绣有暗底云纹的袖摆落在榻边,遮住几分光景,一时间彼此静默无声,但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狭窄的方寸之地流动,细细倾听,却只有他身上华锦衣料的摩擦声。


    薛元音匆匆地把头撇开。


    从未觉得时间难熬,此刻却滴答滴答走得极为缓慢。最后,她甚至呼吸也屏起来。


    章景暄的呼吸声落在她耳边,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一寸寸地包绕了她,让她不禁战栗起来。


    这瞬间,让薛元音恍惚有种占有了他的错觉。他把自己交付在她手上,完全地属于她。


    时间拉得很长很慢,这对薛元音来说是最难熬的一回,手心几乎的烫感几乎要将她给灼烧熟透,但事实上她只是触碰到了他的衣料而已。


    忍耐很久,她一瞧漏刻,才半炷香。


    她在混乱的思绪中分出心神,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兔子很肥嫩……是可以吃了的意思吗?还有放在不见光处的珊瑚株,他知晓它的高大么?


    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章小公子。


    章景暄宽大的袖摆搭在她身上,遮住了许多光景,薛元音慢慢睁开眼,没瞧清章景暄的神色,却听到他隐隐克制的喘气声。


    薛元音觉得天气热,让她额头都浸了薄汗,她没话找话说:


    “你不念静心决了吗?”


    章景暄没答,也不停顿。


    薛元音视线在四周飘忽,连带着眼睫都跟着轻颤,她抿了下唇,磕绊地说:“你、你还没好吗?”


    章景暄清润的声线终究不似以往那般控制得很平稳了,隐隐压不住几分火气:“别说话。”


    薛元音已经觉得手酸了,但她不敢说,怕等会章景暄找她算账,再加上此等气氛说不上来是不是尴尬,她的目光投在侧面窗子外,瞥见庭院里茂密的草木间,一方池塘里有两只游鱼,正在快乐地互相甩尾巴。


    不知游鱼绕着池塘转了几圈的时候,薛元音没忍住,用了下力,然后听到章景暄一声闷哼。


    原来是院子池水里的游鱼紧紧张口咬住了他,鱼尾巴绞住池底的珊瑚株,把池水弄得满是污浊,与涓涓细水混在一起,再不复先前的清澈。


    章景暄身子绷紧,微微松了手。


    薛元音反应慢了半拍,迟钝的意识到,一直朝她招手的小公子方才在吐口水。


    像是如梦初醒,她脸颊变得滚烫,倏地缩回手,翻来覆去地看,指甲干干净净,连蔻丹也没染,上面什么也没有。


    她这才想起来,方才隔了一层衣料,没弄脏她的手。


    那他……


    薛元音抬起眼眸,与撑在上方的章景暄对视上,那是一双冷淡又克制的眼眸,却由于来不及遮掩,导致那几分渐浓的欲,猝然间暴露在她眼前。


    正在压抑地滋长,肆意横生。


    第50章 东窗事发。


    薛元音没见过章景暄这般眼神,他向来冷静,从容,温和,不疾不徐,可这般冷清性子的人,眼神带了如此欲念,让她不由地心头一颤。


    章景暄极快就收了那抹欲念,克制几息,将之按压下去。


    薛元音鼓噪的心跳尚未平复,略显急促地在她胸膛撞来撞去。她直勾勾地打量他,由于只是在矮塌上方寸之地,并未挪动,他衣袍没有散乱太多,甚至称得上整洁。


    她目光略过章景暄的上襟,往下看到他微微凌乱的衣衫。


    他身上衣冠楚楚,然而谁能猜到,他衣袍之下是一塌糊涂?想到这些,她感到微妙的兴奋,还有点蠢蠢欲动。


    薛元音抬眸,看到章景暄欲要起身,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摆,舔了舔唇,道:


    “让我看看章小公子长什么模样呗。”


    章景暄眼底几分浓重的情欲差不多快要褪去了,嗓音稍显低沉:


    “方才做了什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薛元音眨了眨眼,道:“方才不是没看见嘛。”


    最开始她钻进外袍,隔着衣料摸了捏了片刻,大致用手感受到了形状,却没有看见长什么模样。


    后来章景暄借着她的手心做那事,仍然是隔着衣料的,没叫她直接去碰。以至于薛元音都帮完忙了,仍然没能跟他家小公子见个面。


    章景暄瞥她一眼,神色已经恢复冷静,只是喉咙间的声音还有点微微的沙哑:


    “不行。”


    薛元音失望地啊了一声,嘟哝道:“小气鬼,你就这么守身如玉啊。”


    章景暄没再多言,起身道:“我去趟净室。”


    薛元音知晓他要去收拾一下衣袍里面的污浊,脸皮又热了起来,小声“哦”了一声。


    等章景暄进了净室,薛元音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也散乱得不成样子,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这冷静下来却浑身都觉得羞耻,她赶忙把衣裳给整理妥当。


    等章景暄从净室出来,薛元音又进去净手,待她出来,对上前面章景暄的视线,薛元音才察觉到这个做法有多么欲掩弥彰。


    她提高声音来掩盖那几分不自在的心虚:“怎么了?不行啊!”


    顿了顿,她又面红耳热地问了一句:


    “你、你的里衣……”


    “换掉了。”


    章景暄一顿,说,“这里有我的衣物。”


    但没有她的,所以没让她直接去触碰。不然弄脏了她的袖口,没办法换掉。


    “哦。”


    薛元音总感觉这屋里还有一股很浓的味道,转身去打开窗子透气,等屋内味道散掉了,她才觉得自在了点。


    章景暄拿了张帕子擦手,他指节白皙而修长,还在滴着水珠。


    薛元音心情好了起来,至少比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更好,她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不死心地旧事重提:


    “诶,那个你给我当人模的事情……”


    章景擦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还没死心?就这般执着?”


    薛元音眨了眨眼睛:“我执着,你就会答应吗?”


    章景暄并未犹豫,擦净手,丢掉帕子说:“不会。”


    薛元音撇了撇嘴,她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她暗暗打量一眼他这副冷静淡然的模样,难以想象方才就是这个人,眼底欲望横生,压抑着喘息……以及在攀上高点时,腰腹骤然绷紧,喉咙间一声克制不住的闷哼。


    真是性感啊。


    可惜这次已经见识过了,只能等下次找机会再去撩弄他一番。


    薛元音朝外头张望了一会儿,车夫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她就该走了。


    章景暄看着她朝外张望的侧脸,忽然道:“你在忧虑什么?”


    薛元音转过头来,有点懵然地啊了一声:“没有忧虑啊,我在看车夫回来了没。你怎么这么问?”


    章景暄没答,似乎她刚来时那股不对劲的情绪只是他的错觉。


    他眸色有些深,盯着她,道:“当真没有吗?”


    薛元音笑容渐渐淡了,她垂下眼,道:“有。”


    章景暄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薛元音慢慢地说:“豫王殿下让我寻来一幅名画,他想用来拉拢朝臣,我寻来了,但我骗了他,说那幅画已经下落不明了。”


    章景暄道:“为何?”


    薛元音慢慢攥紧了手,掐得掌心发疼,她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不想给他。”


    不想让他在夺储之路上越走越近,不想让他这么容易就胜利。


    章景暄问道:“你处理不掉?”


    薛元音点了点头。


    章景暄:“拿来给我看看。”


    薛元音不知道他要这东西做什么,但还是回马车上将藏起来的《观庐图》拿出来,又回到屋子里,递给他。


    章景暄没接,而是问:“你确定不想要了,想要处理掉?”


    薛元音点了点头,好奇道:“你有办法?”


    章景暄将画接了过去,望着她的眼睛,温凉声音如玉珠落盘,缓缓问道:


    “那这幅画现在归我。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确定你不想给豫王殿下了,是吗?你想好再回答我。”


    薛元音还以为他要用来献给太子,户部尚书最爱这个大儒的山河图,而京城剩下的仅有此一张,非常难得,便道:


    “这幅画没人知道在我手里,你若要送……”


    没等她说完,章景暄忽然掏出火折子,点燃,凑近画作一角。


    顷刻间,这幅豫王殿下迫切需要的名画燃烧起来,毕剥声响在寂静院子里格外清晰,通红火光几乎刺中她的眼睛。


    薛元音下意识道:“你在做什么?!”


    章景暄平静地看着她,说:“你若想要,现在还来得及救回来。”


    薛元音看着静静燃烧的画作,怔怔地说:“我……我不想要。”


    章景暄点了下头,将画作仍在空地上,任由它烧得面目全非,淡声道:


    “那好,既然你将这幅画赠予我,那我现在将它烧掉,你也没意见吧。”


    薛元音怔怔然地说:“我……没有意见。”


    只是她从未想到还能这样做,将之摧毁,如此决绝。


    只见这幅《观庐图》名画静静地焚烧着,须臾便化作一地灰烬。


    章景暄抬眸看她,道:“那现在,还为它心烦吗?”


    薛元音嚅嗫了下,却不知道该答什么,仓促间避开了他的视线,道:


    “我……我该走了。”


    章景暄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


    他忽而思及那日在南塘寺见到的素白衣衫的背影,不知那是谁,京城中没见过如此气质出尘的年轻男人,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想法按捺下去,最终目光落在她乌黑鬓间。


    那里是一簇珍珠头饰,他倒是觉得,应该再配个簪子的。


    他似乎从未送过她发簪。


    也罢……


    章景暄心念百转,最终悉数压下,看着她道:


    “冬祀盛典不剩几日了。下次在冬祀开始之前,你来朱月宫寻我,我带你逛逛。”


    薛元音抬头,眼眸一亮:“真的吗?”


    章景暄点了点头:“暂定于五日后吧。我何曾骗过你?”


    薛元音唇角轻扬,点头道:“好!骗人是小狗!”


    她没再多留,告别了章景暄,回到马车上。等了摸约一炷香,车夫带着酸桂果脯回来。


    她吃着酸桂果脯,坐着马车徐徐驶回,说不上什么原因,心情一点点雀跃起来。


    薛元音觉得,未来应当也不算完全走投无路才是。


    她怀揣着还不错的心情,一直回到薛府,直到看见父亲沉着脸色坐于中堂,周围站着数个府中护卫。


    气氛肃穆,噤若寒蝉。


    她脚步一顿,心情骤然跌下去,一股不妙的预感闪过。


    薛昶看见了她,脸色难看的像乌云压城,厉声斥责道:


    “孽女!”


    一枚发簪被摔在地上,落在她面前,薛元音认了出来,这是她鬓上的发簪。


    她摸了摸头发,鬓间少了一支,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什么时候丢的?丢在哪里了?


    薛昶猛一甩鞭子,啪地一声打在她肩头,雄厚沉厉的声音伴随威压如同千钧朝她压来:


    “跪下!”


    薛元音肩膀上火辣辣的一痛,冷寒从额头滴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薛昶坐于上首,丢出那支簪子,脸色阴沉地说:


    “实话交代,你这些时日出门办差都去了哪?”


    薛元音跪在中堂门口的空地上,低下头,说:


    “回禀父亲,女儿的确去办差了。”


    “死不悔改!”


    薛昶冷笑一声,道:“护卫在椿桂巷子的别院附近捡到了你的发簪,我问你,那是谁的别院?”


    薛元音听到“椿桂巷子”就知道糟糕,一朝东窗事发,隐瞒了这么久的事情终究是败露了。


    但这不代表她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的斥责,她猛地抬起头,平静地直视薛昶,道:


    “敢问父亲,女儿不过是与章家长公子见了几次面,是耽误豫王殿下的夺储大业了还是跟西羌人暗地来往了?是耽搁差事了还是消极懈怠了?是被人发现当作野鸳鸯了还是让父亲名誉扫地了?父亲不觉得您的掌控欲也太强了吗?”


    “你还敢顶嘴?!”


    薛昶恼羞成怒,一鞭子甩来,狠狠打在她背上,薛元音只觉得一下子火辣辣的,随即剧烈的闷痛蔓延开来,叫她一下子几乎没跪稳,只听薛昶用手指着她,怒斥道:


    “毫无廉耻的东西!与竞争对手暗通款曲,还好意思说是见几次面?我问你,薛翎,你认不认错?”


    “父亲,首先我不叫薛翎;其次,我有名字,是母亲给我取的,唤作薛元音。”


    薛元音压抑着有些发抖的声音,说:“最后,我没做错,要打要罚,随你的便!”


    “放肆!”


    薛昶气极道:“我看是我平日对你太宽容了,不给你长个教训,你根本不记得自己姓薛!”


    他把鞭子往护卫手里一丢,冷冷下命令道:


    “给她上家法!不打到她认错不许停!”


    薛昶坐于上首,冷冷看着下方,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站在薛元音两侧,其中一个护卫接过鞭子,在掌间卷了几卷,高喊一声“一”,旋即挥臂扬鞭,狠狠落下。


    只听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鞭子重重地落在薛元音的背上,啪的一声,她背部猛然剧痛,只觉得皮开肉绽,忍不住的一声压抑的叫喊声。


    薛家家法的力道是针对族中男子而制定,对于女子来讲确实过重了些,护卫有一瞬间的犹疑,看向薛昶。


    薛昶冷漠地看着她,道: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