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陵州的繁华让卓正初有片刻的微微失神, 他与前来商讨的人站在州衙之中有些茫然。
因为他们方才被人百姓训斥了一顿。
“你们不要命了?行人靠右都不懂,方才那牛车差点撞到你们。”
“就是就是,脑子也不灵光, 都不知道看车牌, 到时候你们受伤了找谁负责去。”
百姓还在喋喋不休,“看什么看,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就是就是, 不是本地人吧, 这么不知道好歹。”
军师小徒弟吓得冷汗涔涔,生怕主公一个忍不住拔刀血溅五步,赶紧点头哈腰赔笑, 随即小声对着卓正初道:“主公,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啊, 冷静!”
卓正初深吸一口气,他如今已做上位者多年,哪里还受得了被市井小民如此当众训斥的气?
最后还是州衙的人前来迎接,并且询问他们怎么提前一日就来了,按脚程最快也要明日才是。
军师土地尴尬一笑, 他哪儿能说自家主公简直是迫不及待的往前赶路呢。“啊…这路比较顺, 比较顺。”
牛都差点给累死了。
州衙的人忙里忙慌,将他们一一登记好名字之后, 才打算将他们安顿住处。
军师小徒弟知道卓正初最关心的是什么,便试探性地问, “不知可否让我们见上县主一面, 以表对县主的尊重。”
州衙衙役摆摆手,表示县主事务繁忙,实在无法因这等小事接待, 而商部的部长前来商议,也得要明日才行。
卓正初的脸微微一沉。
军师小徒弟立刻将他拉走,“主公莫急,咱们再找机会。”
到了所谓的客栈,入住手续烦琐得令人发指,州衙开具的文书、身份证明一样不能少。前台那位笑容可掬却态度坚决的娘子,看了半天,才将刻着房号的木牌交给小徒弟:“几位外宾,房间在二楼,请。”
卓正初整个人神游天外,人已到了房间内,坐在床上之时才略微回过神,他这几日赶路的疲惫都化作了心神恍惚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这陵州,他便越觉得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因得赶路,这几日确实也未曾睡好,卓正初刚想脱鞋,却无意之中瞥见床下掉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我做龙傲天的那些年》
卓正初嗤之以鼻,“什么玩意,这龙傲天又是何意?”
嘴上虽嫌弃,还是嘴嫌体正直地捡起来拿起翻开第一页。
但,只翻开这第一页,他就深深的被吸引,找到了共鸣。
因为第一章 ,这龙傲天的全家都死完了。
这和他的经历如此之像!
卓正初不由得又想起来自己全家被抄家斩首之时,心中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他一定要让皇室付出代价!
卓正初恶狠狠的翻开第二章 。这龙傲天全家莫名其妙地死了,他愤怒他绝望他走投无路,势必要找到仇人,然后他便踏上了修行之路。
卓正初正看的津津有味,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的军师小徒弟声音极小,“大人,您睡了吗?”
小徒弟十分无奈,就在方才,前台的娘子接到上一位客人的投诉,说是自己掉了一本册子在房间内。
那上一位客人名为骆九,是一名话本痴迷者。
他来了几次陵州,觉得这里生活起来十分惬意,十分利于他的话本,不,在这里叫作小说的创作。于是骆九在这个房间住了几日,只觉得灵感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尤其是龙傲天这三字简直是取的妙绝了。
卓正初打开房门,手里正拿着那本册子。
骆九一把就想抢过去,“这就是我的小说!”
想到此行的目的,想到不能节外生枝,他只能死死压下那股冲动,这此处,他连一本破书都护不住!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极其缓慢又情愿地将册子递了出去,眼神如同剜肉般死死盯着骆九接过去的手。
骆九宝贝似的将册子揣进怀里,嘟囔着:“幸好找回来了。”
书没了,可龙傲天的仇人是谁?是道貌岸然的大师兄?是蛇蝎心肠的小师妹?
一个个问号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搅得他不得安宁,脑子里全是血海深仇与龙傲天的影子,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谈判当日,一夜未眠的卓正初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强撑着精神坐在下首。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军师徒弟注意到他的神色不佳,黑眼圈更是黑的吓人。
“主公,您可是困了,您闭眼休息一会,谈判现场我们来就好。”
卓正初点了点头。
刚闭上眼不过一会,就听得有许多脚步声,有男有女的说话声。
只是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是他的错觉?
怎么这么像淼淼的声音?
卓正初疑惑睁开眼睛,眼前一女郎侧对着他,正用着十分客气的语气同他手下的官员说话。
卓正初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这不是莫静连又是谁?!
随后他的视线往旁边移动,一身形高大的郎君正静静的看着莫静连,眼中的深情几乎都要溢出来。
那张脸他更不可能忘。
那不是他昔日的好兄弟兼大将军尹笙又是谁?
卓正初一度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产生的幻觉,他尝试将眼睛闭上又睁开,眼前的画面依旧没有变化。
所以现在一切都有这么巧,莫静连和尹笙都来到了熙河路,尹笙还喜欢上了莫静连?卓正初绝不相信!
昔日好兄弟爱上发妻,这样的事情卓正初实在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偏偏是他觉醒记忆以后无数次都想要找到的人?!
卓正初一口气还没顺上来,又见一十分貌美的娘子站在一旁,拿着纸和炭笔似乎在写些什么。
待看清钟舒的脸,卓正初只觉得一股被愚弄的狂怒,以及屈辱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上喉咙
这是他派人去寻过的女郎,上辈子遇到的红颜知己中,就属她文采最好。
为何也在此处?
这熙河路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林肆到底是何方神圣?!
卓正初身体剧烈一晃,他手指死死抠住座椅扶手,想要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02章
卓正初的晕倒显然让在场的众人都惊讶坏了。
军师小徒弟更是吓的没边, 要是卓成初真出个三长两短,他回去也别活了。
莫静连倒是冷静,当机立断地派人去通知了祝时溪。
祝时溪带着唐行前来, 一番查探之后。
“这位吏官并无大碍, 只是严重睡眠不足,加上一时气火攻心才晕了过去。”祝时溪转头道。
其余人这才松一口气,这主公非要跟着来, 原本身边也是派了护卫的, 没成想这自己晕过去了,这简直是防不胜防。
祝时溪让唐行拿了个香囊,里头是一些有刺激性味道的草药, 能快速让人清醒过来。
祝时溪将香囊放在卓正初的鼻下,果然, 不一会,就见卓正初的睫毛微颤。
卓正初只觉得自己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没有造反的林肆,也没有找不到的钟舒,更没有会喜欢上莫静连的尹笙。
一切都和他记忆之中的发展一样。
他正准备登上龙椅,却忽然觉得整个空间都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熏的他想要吐。
他猛地睁开眼,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先前尹笙和莫静连的样子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他稍微有些意识时, 却正好对上了时溪那双睫毛纤长的大眼睛。
卓正初此刻的反应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他双眼骤然瞪大,整个人吓的一激灵。
为什么, 所有本应该在他的命运轨迹出现的人全部聚集在“林肆”的身边?
他感到十分的害怕, 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情绪再次出现巨大的波动,卓正初双眼一翻,又倒了下去。
这下不光卓正初手底下的人慌作一团, 祝时溪也难得疑惑了。
这不应该啊,不就是没睡好晕了过去吗,怎么醒了还能再晕的。
也没人给他刺激啊。
而且他醒来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吧?这么一说,他好像是在看到自己以后表情才变得更加奇怪的。
祝时溪:他们又不认识,无冤无仇的。
祝时溪只得再给他诊治。
卓正初这一晕,其余人哪里还敢再在陵州待?抓紧时间将商品买卖合作谈完,马上就要走。
虽说这县主治下有名医,说是睡两天就没事了。但是这人昏迷着怎么都是令人不安的。
军师小徒弟一边在牛车上祈祷卓正初快快醒来,一边又想着回去会怎么被师傅责骂。
卓正初这晕倒也很是奇怪,一路上怎么都不醒,在踏入自己治下的土地之时,马上就醒了。
他晕了太久,意识十分恍惚。
小徒弟两眼泪汪汪的扶着卓正初坐起来,"主公,您终于醒了。"
卓正初逐渐清醒,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死了,哭什么。”
卓正初喝了一些水,吃了点东西,大脑得以转动,开始飞速思考。
一个两个也许是巧合,但是这么多人,绝对不是可以用巧合能解释的通的。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林肆也是和他一样,拥有未来记忆的人。
卓正初气的像一头倔强的牛,直喘粗气。
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心软,见她一人在黎县可怜而放过她。
简直是恩将仇报!果然姓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装作那般楚楚可怜,其实内里就是个蛇蝎心肠。
将他手底下的人全都抢走了!简直可恶,他定要手刃林肆,消心头之火。
不过现在问题可难办了,尹笙竟在她手下。
得好好回去和军师商议才是,他一定要把失去的全都夺过来!
*
张英和刘永两个人随着大部队回到津南路以后,便归了家。
两家人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能活着回来的一天,那是哭的一个惊天动地。
一家人哭完,张父和张母便要去煮土豆和红薯来吃。
张英对这两样东西不陌生,他已经吃了好几日了。
张母一边烧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安平县主当真是不一样,如今我们家已得志愿者指导,将土豆和红薯都种上了。”
张英也说起县主手下的兵一个个都长的人高马大,和原来松志义的兵完全不一样。
而且他还发现,比起数量,安平县主更追求质量,松志义原来的兵,安平县主一个都没要。
说在之后他们会公开招募,到时候若是想加入的再去报名,通过了考核才可以。
张英心中隐隐有些冲动,但是看看自己这豆芽菜一般的身板,还是再等两年吧。
张英的姐姐张莲听闻自家弟弟回来了,着急忙慌的跑回来。
张莲眼里含着泪,“你可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英摇头,“当时有被划到腿,但已经被部曲队的军医和护士治好了,现在都结痂了。”
张莲的夫君是个大夫,昨日就已被通知去参加什么医学培训。
张莲这才放心,“你姐夫已被通知去参加什么医学培训去了,说是整个津南路的大夫都要参加。”
安平县主治下规矩和新名词都多,张英已接受了几天,但还是有不明白的。
一家人吃完饭,张父神神秘秘道,“这安平县主似乎要开发咱们千城县的盐矿。”
张莲摇头,“这盐矿的盐开出来也不能吃啊,县主不知道吗。”
张父道:“这自是知道的,听说是县主有法子能让着盐变得能吃,我那日看见那什么考察队来看了,还有好多胡人呢。”
张英:“县主的部曲队里也有胡人,我瞧这些胡人除了长相,倒是和中原人没有区别。”
张父将红薯皮都给吃完,一家人收拾了桌子,便搬了凳子去院子里坐着。
张父张母将这些日子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的全说了,“我听那志愿者说,盐矿到时候定会招工的,每日最少十文钱呢!”
张英:“最少都是十文钱!到时候我也去报名。”
张莲则是语气有些担忧道:“我听闻那医学培训严格的很,要是培训不过,说不定就不能开医馆了。”
张父张母顿时如临大敌,“那怎么行,要是不能开医馆,你们的日子怎么过啊!”
张莲幽幽叹息,“我也不知道,现下也只能祈祷了。”
*
中原局势有变,最慌张的当属大宸。
大宸自古重文轻武,治理天下都是文人说了算,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轻易可以逆转的了。
尤其是那董三!竟是数年前卓家贪腐案的余孽!
这明摆着是复仇来了,如今还如此大张旗鼓。
现在林肆和卓正初各自吞并了地盘,虽然大宸还是占据了大部分的土地,但被他们占据的四路,想要收回来就难了。
朝堂之上,文官的意思都很统一,先将剩下的江山护住,其余其他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今这两个人一个是皇亲,一个是曾经的罪臣之子,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大宸的脸。
偏生大宸还拿他们丝毫没有办法。
林猷自觉疲惫,日日都在思索如何才能拯救大宸于水火之中。
最终,林猷只能无奈妥协。
平阳见皇兄日夜操劳,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愤怒。
她愤怒林肆作为皇室中人,还是个女郎,却这般离经叛道。
若不是林肆,现在大宸的处境怎会如此艰难?当初算出她命格和皇室相克时,就应当将她杀了才是!
平阳心情不好,连带着伺候她的宫人也害怕。宫人跟在平阳身后,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
平阳将食盒轻轻放在书案之上,轻声道,“皇兄,用些点心吧。”
平阳毫不掩饰自己对林肆的厌恶。“皇兄难道就这般放任林肆为所欲为吗?”
林猷无奈:“如今国库亏空,百姓尚且不得温饱,若是打起仗来,军饷和粮草从何而来?”
平阳咬着下嘴唇,“这个蛮夷,对礼仪孝道皆不在乎,就没有什么能让压得住她吗!”
第103章
津南路的建设还在继续, 陵州的百姓这边却逐渐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如今街里街坊的都在传。
说是陵州要修小学堂了。
如今要读书,就只得将孩子送到黎县去, 这住校又有年龄限制, 有好些人也是放心不下孩子,就去黎县那边租房子。
如今黎县的房租水涨船高,光是租房便是一笔极大的花销, 更别说其余的吃穿等等。
其实陵州的小学堂一直都在计划之中, 调令文件也正式的下来了,黎县小学堂的校长由听雨担任,左莜调任陵州小学堂校长。
听雨心中有些忐忑, 这些年她一直都跟在左莜手底下做事,如今要独当一面了, 她忍不住想。
自己能做到左校长那样好吗。
不过事已至此,调令已下来,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除了左莜,还有一批刚刚考完西席考试,以及一些黎县小学堂的西席被分配到陵州。
陵州的州衙给这些西席们准备了住处, 并且发放安家补贴。
谭迎松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 谭迎松也当西席有些年头了,她是第一届小学堂的学生, 若说起她同学们的名字,那是都是一个个别人家的孩子。
比如石头, 比如文兰娘。
相比之下, 谭迎松的生平就显得要平淡一些。
不过就算如此,谭迎松的父母出门时仍是挺着腰杆的,这西席虽比不上吏官, 也是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平日里孩子的父母见着他们,也是要打一声招呼的。
得知她要调走,父母再三叮嘱她在陵州好好干。
“那万一以后就干成校长了呢。”
“就是就是,我看也不是没可能,你知道你小叔家的那孩子吧,当初小学堂毕业的时候技术学堂没考上,现在就只能在家种种地呢。”
谭迎松低头吃饭,“哪有那么容易,下一所小学若是要修,那便是在津南路了,太远了。”
说完这个话题,父母又试探性地问起,“话说,上次不是有人给你介绍了那什么技术学堂的谁来着,你去了没有,人怎么样啊?”
黎县在林肆的干预下,男女婚嫁有一定的自由权,大家现在都以盲婚哑嫁,包办婚姻为耻。
于是相亲非常迅速的流行了起来。
男女之间见个面,若是觉得有眼缘,那再吃几顿饭,散散步,接触个几个月。
虽说比起现代的恋爱模式差的还是很远,但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进步。
谭迎松想起那人,也是觉得好笑。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食肆里,那人表情十分正经,开门见山地说:“之前相看过两个女郎,她们都嫌弃我话少。说我像哑巴。”
谭迎松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她觉得赵安挺有趣的。
谭迎松放下碗,“见了,还吃了两次饭。”
谭父立刻满意点头,“见了就好,见了就好。”
几人吃了饭,就有街坊邻里前来道贺,说是庆祝谭迎松要去陵州了,日后定然高升。
谭父和谭母记着自己女儿的忠告,只一个劲的推脱,说就是个教书,在哪儿教不是教,哪有什么高升不高升的。
也有学生组队过来告别。
小学生们一个个脸一跨,站成一排。 “我们舍不得谭西席。”好似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
“谭西席以后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啊。”
谭迎松只得一个个的安慰,这才将孩子们打发了。
其实最初,谭迎松并不是那么想做西席,她是想考白直的,但是没考上。
但她当了西席以后,她越来越能体会到教书育人的重要性。
尤其是她看到一个个原本没有读书机会的女郎坐在教室里,她心中就生出无限感慨来。
组队来看她的学生都被她打发走了,但有个小女郎不知为何,走了又跑回来。
小女郎悄悄的探出一个头,眼睛眨啊眨,“谭西席,你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谭迎松温柔地摸了摸小女郎的头,“以后有时间都会回来的。”
小女郎语气里满是可惜,“谭西席都看不到我的期中考试成绩了。”
谭迎松记得这个小女郎第一次来小学堂的时候,是被她阿娘一边骂着一边送来的。
她到了入学的年龄,父母又怕不让她上学被查到,到时所有政策都享受不到,这才不情不愿地送她来。
谭迎松那时负责报名,见她阿娘态度这样不好,故而语气一沉,她阿娘这才收敛了一些。
小女郎第一次上学,是个新奇的体验,但由于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基础,学的慢,回家也没有专门的时间复习,还要做各种家务,故而最开始时成绩一直都是倒数。
谭迎松有时课后给她补课,成绩也慢慢地提了上来。
谭迎松又说。“若是过了升学线,有困难尽管去找县衙。”
小女郎点头,走时一步三回头,最终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谭迎松走的那天,赵安来送她。
赵安嘴笨,最终只支支吾吾地说自己也会想办法调到陵州来的。
*
经过了长达一个月的高强度培训与考试,贾文石总算顺利通过,能够继续担任县令一职。
知道自己成绩的那一刻,贾文石如释重负,回到家立刻就瘫倒在椅子上。
孙玉华在家里急的要死,急匆匆地上来问,“如何了,这考试通过了吗?”
贾文石闭着眼睛,声音极小,“过了过了,你快给我倒杯水来。”
孙玉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她一边递水一边问,“那可有人没过的吗?”
贾文石点点头,“有的,有好几个。宣布成绩的时候还有一个晕倒了,现下这津南路的官员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至于空缺的,县主手下的什么中学堂毕业生可以通过考试参加选拔。”
丈夫过了培训,孙玉华便将自己对学堂的好奇一口气说了出来,“那学堂到底什么来头,听闻是女郎也能上的?”
贾文石缓了口气,“这几日培训我已经打探清楚了,这县主治下可不分什么女郎郎君的,谁有能力谁就上,如今这司州的羊知州,不也是个女郎吗?”
孙玉华大惊,“女郎竟也能做知州?”
贾文石摆摆手,“如今这世道可要变天了,县主治下女官多的很。”
孙玉华想起家中的三个女儿,狠狠推了贾文石一把,“你怎么没仔细打听这学堂到底怎么上,咱们家的三个女儿能不能去上?”
贾文石有三个女儿,其中另外两个是妾室生的,妾室也都安分守己,孙玉华几乎都是一视同仁。
贾文石挠了挠脑袋,“怎么没问,那小学堂是有年龄限制的,超龄了读不了。要是想上那中学堂,得读夜校自学考试。”
孙玉华立刻接话。“那就去读那什么夜校啊。”
“津南路才刚刚归县主治下,哪里有夜校和学堂,要读都得去熙河路才行,你以为我没问吗?”贾文石无奈。
孙玉华这下犹豫了,他们家中在熙河路又没亲戚,这三个女郎独自去求学,哪里放心的下?
贾文石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前一个月,他脑子里每日都被培训占据,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细想。
如今他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你说,她们去读书,这谁来跟着去照顾?”
贾文石的三个女儿已在门口偷听了许久,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在自家阿父培训的这段时间,三人早就和一个女郎志愿者混的很熟,将熙河路的大小规矩打听的一清二楚。
她们是想去读书的。
原本只能在内宅里等待嫁人的人生出现了另一种选择,应当是没人不会心动的。
贾文石的女儿思来想去了半天,推门而入,“阿父,我们都想去读书。”
另外两个女儿也跟在身后,鼓起勇气,“对!我们和阿姊的想法是一样的。”
孙玉华瞪了一眼贾文石,“看到没,都说想去。你好歹也是个县令,就不能想想办法?”
贾文石瞪了回去,“你还当是以前大宸或者松志义手下的时候吗,安平县主治下也不讲什么人情,况且这安平县主手下还有密探,时不时的随机调查官员。我能想什么办法,要读就要去跟着,一去就是几年,我肯定是去不了的。要不就是你跟着去,你要是走了这后宅事务谁来打理,里里外外的关系谁来交际?”
二女儿垫着脚往里头看,闭着眼睛豁出去了,“让,让姨娘跟着我们吧。”
贾文石和孙玉华两两相望。倒是将这茬给忘了。
“对啊,让姨娘跟过去,租个院子,再带些下人,这便可以了吧?”
“我听闻熙河路有什么长途牛车,想必以后津南路也会有的吧,到时回家也会方便的。”
大女儿见贾文石还在犹豫,便只能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压箱底话术,“阿父,从前总有人暗暗嘲讽咱们家没有儿子,说三个女郎以后就只能嫁人,如今女郎能读书能做官,你还想让别人这么说你吗。”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贾文石的痛处。
他咬咬牙,“行,那就这么办。”
第104章
津南路的培训结束, 有人通过有人不通过,这下所有空缺的岗位正式空了出来。
黎县和陵州立刻发了联合招聘通知,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县令岗位招的少, 要求还极其严格, 条条框框一大堆,要有过基层工作经验。
这一项要求可把刚从中学堂毕业的学生们打击到了,本以为能像石头和那文兰娘一般, 赶上时代的风口一举做官呢。
于是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去报名做白直。
羊以冬在津南路忙碌地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 一切事务都需要从头开始,可想而知其中的工作量。
因此刚刚奔赴津南路的学子们,便立刻忙的脚不沾地。
丁水运气好, 刚毕业就遇到津南路急需人才,考白直也和当初考中学堂一般, 成功擦线上岸。
但是这分数低嘛,分配的地方就比较一般了。像严清玄这样分数高的,都是直接分配到那位羊知州所在的州衙。
丁水则是被分到了千城县。
千城县经济发展较为落后,不过好在县令还算是个人精,对他们这群从熙河路来的白直们完全是好声好气地招呼着。
贾文石自己也明白, 他不是安平县主体系内出来的人, 这辈子做这个县令也就到头了,这些个来做白直的郎君和女郎们往后的上升空间还很大。
安平县主之下的白直可和以往的白直大有不同, 如今白直和衙役没差。
他可没必要端着架子得罪人。
孙玉华和贾文石原本想着在家中宴请一桌,也算是给这群熙河路来的人接接风, 顺便大家熟悉熟悉, 往后的工作也更好开展。
结果出乎意料地,所有人都拒绝了他。
理由大同小异。
“贾县令,这宴请吃饭一事啊, 搞不好就要算作违规吃喝的,我们方才上任,不想留这个污点。”
“对啊对啊,万一正好遇到五更天前来抽查,那我们所有人的仕途就都完了呀。”
“县主虽还未明文规定,但梁知州可是说过的,酒桌文化是封建糟粕,咱们年轻人要带头抵制。”
“就是,咱们可是新青年,不来这套。”
贾文石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还尝试解释:“当真只是给各位接接风,只吃饭,不喝酒,酒贵得很,我哪里买得起呢。”
还是无一人答应。
贾文石见自己劝说不动,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孙玉华一听到这个消息,急性子又藏不住。“这怎么行,他们方才才来,不请他们吃饭,岂非让人觉得你是在轻看他们?”
贾文石眼睛一瞪,“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大家熟悉了,工作才好开展不是,我万般邀约,他们就是不愿来,我有什么办法?”
孙玉华哼了一声,十分不理解这群年轻人的想法。
吃个饭而已,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过二人又自我安慰了一番,这不请客能省不少钱呢,就算是在外头买食材回来做,这花销也不小。
三个女儿还等着去陵州读书,租房吃穿用度那样不要钱?
贾文石很快调整过来,开始和这群人一起工作。
千城县要开发盐矿,这件事贾文石不太看好,他在千城县做了这么久的县令,这盐矿是好东西,打盐井也并不难,但为何一直无人开采,就是因为这盐不能吃啊!
都说安平县主神通广大,但他对这件事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
盐矿的考察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回去没多久,就给千城县下了文件。
要招工开采盐矿,打盐井。
贾文石了然于心,这定然就是无偿的给县衙干活,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结果贾文石往下一看,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竟然是有工钱的,而且按日结算。
贾文石心中感慨,这安平县主对百姓果然如同传闻中的那般。
后面甚至特地备注,五更天会随机抽查发放情况,若查到贪污的情况,立即卸任严格处置三代不得从政。
贾文石自从做了这县令,五更天这三个字他听了许多次,就是不知这组织到底有什么神通。
于是开完会,他便好奇一问。
这下回答可就多了。
“五更天里的人都可厉害了,那工夫了得的很啊。还个个心狠手辣。”
“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跟鬼魂似的。”
“都是县主从小培养长大的,对县主忠心耿耿。”
丁水想了想,说:“贾县令你可要小心啊,若是做坏事,说不定五更天正在房顶上看着你呢。”
贾文石被吓的一个激灵,下意识朝着屋顶看了看,幸好没人。
因得开采盐矿和盐井一事,需得白直和衙役们告知百姓,还要登记报名的百姓。
丁水深刻的体会到了为何做官需得先下基层。
光是这有工钱一事,他嘴都快说干了,一日二十文,偏生那些人还是要问。
“哪里有这么多,莫不是哄我们的?”
“我只要十文,剩下的给你,你能不能内定让我去做活。”
丁水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偏生他学的宗旨还是为民服务,是说话大声些都不敢。
“这开矿打井都是体力活,累人的很,大家拿的都是辛苦钱。”
“这位郎君,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啊,若是被县令知道了我是要被处置的,你这活也做不成了,是你自己的干的活工钱自该你得。”
“唉唉唉,都别急都别急!!”
张英和自家阿父老老实实的排队,张英自诩自己是好歹是见识过安平县主的部曲队的,比县里的人多些见识,也和这些人说安平县主治下是如何如何得好,和那松贼截然不同。
排到了张英,他不似其他人,不多问一句话,问他什么就答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正常人,丁水感动的都快哭了。
搞完登记,丁水回到县衙吃工作餐。
如今县衙的工作表述都是按照陵州和黎县来的,工作餐自然也是以朴素为主,再加上千城县这边物产还尚未恢复,故而食物的味道一般。
和丁水一起打工作餐的女郎似乎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等千城县的盐矿开采出来,盐的价格就能下来了,到时家家户户都吃得起好盐,咱们这工作餐也不会这样味道寡淡了。”
丁水吃完工作餐,正打算下班,只见贾县令站在门口十分不好意思的招了招手。
贾文石神神秘秘地说,“丁郎君,我家中有三个女儿想去熙河路读书,想问问你,这应当不算私下勾结吧。”
丁水笑了笑,“这算什么,贾县令怎么不早些来问。”
贾文石愁苦着脸:“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县衙多忙,大家都抽不出时间来,我又怕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和工作时间,万一五更天真在屋顶上看着我呢。”
丁水跟着贾文石回了府。
孙玉华早就在府里急地走来走去。
一旁的两个姨娘柔声安慰道:“夫人不必如此着急,郎君既说了要去问清楚,咱们等着他回来便是了。”
孙玉华坐下喝了口茶,“我早说了让他去问去问,他非说最近工作忙,怕有什么五更天来查。不就是问几句话的事,哪里有这样严重,我看他就是成天疑神疑鬼!”
说完,孙玉华又对着两个姨娘叹气,“你们二人此次前去,这宅子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没人陪我说话解闷,我真是瞧着他都烦。”
贾文石将人带了回来,一一介绍完,“丁郎君说这读书一事是大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是得回府里慢慢地说。”
丁水端起茶润了润喉,他今日和百姓们说了一日,当真是说累了。
丁水先问年龄,“不知贾县令家的三个小女郎年岁?”
孙玉华如实说了。
丁水:“那大女郎得读夜校,另外两个女郎赶上今年报名,还能读小学堂。你们得快些准备起来了,这陵州今年修小学堂,到时候你们就在陵州读,黎县也能读,其实黎县的师资力量要好一些。”
孙玉华听的茫然,“何为师资力量?”
丁水耐心解释,“这黎县的小学堂和中学堂已建了许多年,这里头的西席都是教了多年书的,陵州小学堂的西席多为今年刚毕业的,这不显然黎县的西席更好吗?”
贾文石抓住重点,“那丁郎君为何让我们去陵州读呢?”
丁水摇摇头,“这自然是因为黎县的房租贵啊,我之前租的屋子离中学堂步行不过十几步,你们猜一月多少钱?”
丁水伸手比了个数。
贾文石孙玉华以及另外两个姨娘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一个姨娘实在是没忍住,“才一个月就要这个数,要是读上几年那还得了?”
丁水赞同道:“对啊!在着实是不划算啊。”
孙玉华试探性地问,“那若是租在远一些的地方呢?”
“这离得远也不便宜,更何况离得远,孩子是不是就要更早的起来,回家也会晚,那她写作业和睡觉的时间是不是就被压缩了?你可能觉得一日两日没什么,但是长此以往,这不就和同学拉下差距了?”
丁水说着说着,情绪难免带了一份激昂:“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既然二位将孩子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读书,自然也是盼着孩子将来做官的。”
贾文石和孙玉华被说沉默了。
丁水安慰似地拍了拍贾文石的肩,“这次从黎县调了好些西席在陵州,在陵州读书尚且贾县令尚且能负担的起,若是去黎县读书,只怕别人都以为贾县令有万贯家财。”
贾文石手一抖,“就在陵州读,就在陵州读。”
第105章
三方势力分中原的局面已逐渐稳定, 林肆终于决定在疯狂处理完各种公务之后给自己放个假,就当是微服私访。
陵州城不小,自林肆入住陵州以来, 她还未彻彻底底地出门走走。
这日, 林肆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带着春意,以及实习五更天出了门。
唐多思很高兴, 她不光近距离见到了县主, 竟还担当了县主的一日护卫。
郭寒见她兴奋到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林肆出门之前本来想着还是继续在办公室里工作,最后春意实在是看不下去, 拉着林肆起来换了一身简单的襦裙。
林肆的眼下甚至还有一圈因为过度工作而产生的黑眼圈。
春意给林肆绑上两根和裙子相配颜色的发带,满意道。
“您这样子看起来和那些在夜校熬夜学习的学子一模一样呢, 就是要这样才好。”
春意如今的思想已经转变了,若是公共重要场合,她定要将林肆打扮的天上有地下无。
但这算是微服出巡的出门视察,还是越简单普通越好。
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身份嘛。
几人在主干道上走了几步,陵州城和林肆刚来时的模样已是大不相同, 街上百姓大多都穿上了棉衣, 街道干净整洁。
林肆十分看着自己的城建十分满意。
直至一旁传出一声呵斥,“你是不是想丢秽物?”
“红袖章?!我没有我不是, 我就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秽物桶,我没想丢啊。”
林肆循声望过去, 只见一容貌俊秀的少男正指着一郎君, 表情一脸严肃。
“下不为例,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鬼鬼祟祟的。”
春意在一旁附耳道:“这就是大宸给您送的美男子,现在全都在当红袖章, 一个个工作可卖力了。”
林肆扫了一眼,点评道:“大宸的眼光,还凑合吧。”
再往前走便是公共牛车的站牌处,如今的公共牛车早已成了陵州百姓的出门必备交通。
别说马车了,就是牛车和驴车都算是稀罕物,比起以前只能靠步行方便了不知多少倍。
马车靠站时车夫会大喊多少多少号线,百姓们再根据自己要去的地方上车。
就算是不识字的,记住自己常去的路线也不碍事。
一老妇背着背篓,背篓里是一些自己种的瓜果蔬菜。
老妇见林肆虽衣着简单,但气度却不凡,便搭话道:“女郎可要买些菜?都是我方才从菜园子里摘的,新鲜着呢。”
林肆笑了笑,“阿婆这是要坐公共牛车到哪里去?”
老妇人回:“坐车到鱼定街去,哪儿全是外地来求学的,嘴挑,这新鲜的瓜果蔬菜最好卖了。”
林肆看了春意一眼,春意立刻心领神会,"阿婆,您这背篓菜我家女郎全要了,您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妇喜出望外,急忙将背篓取下,“这些菜当真是我今日才摘的,还带着泥呢。”
林肆多花了两文钱,连同老妇人得背篓一起买了。
唐多思在一旁一边背背篓,一边看的眼睛直冒星星。
不愧是县主,当真是爱民如子!
公共牛车一到,车夫便开始吆喝,先下后上的规矩百姓都之分有序的遵守。
几个夜校郎君下车,三三两两得凑在一起讨论实事。
“咱们这是运气不好啊,若是早些过来,就能去津南路了,不知县主下次的方针是何地,只怕又要等上好几年才是。”
“无妨,在县主治下总归有个盼头。”
“这道也是。”
“前面好像有红袖章,咱两小心点吧。”
“我们又不随地大小便,不乱丢秽物,有何惧之。”
其中一郎君用手推了推他,“那红袖章生的太过俊俏,总是将人衬的奇丑无比,咱们还是绕路而行吧。”
另一个郎君转头看了看身后三三两两行走的女同学,悄悄点头,同意此举。
身后的女郎们正激烈讨论着这个月报纸上踹掉渣夫的剧情。
“我是真没想到这个渣男这么不要脸,他竟认为女主这些年是在白吃白喝。”
“对啊,女主操劳这个家不辛苦吗!我真是仿佛看到了我阿娘每日为了这个家辛苦的样子,那么多人情客往,还有家中大小事务,这些都算是劳动。”
“就是就是,我真的气死了,但是和离成功应该还要下个月。”
“也不知道这书画娘子到底是何人,我想给她写信都不知道寄给谁。”
“对啊对啊,咱们书迷对剧情也有好些见解,都只能自己自发讨论,还是差点意思。”
林肆走在身后,听到了学生们的全部对话。
踹掉渣夫的反响比她预计的还要好,林肆觉得,凡事都需循序渐进,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要想改变顽固的糟粕思想,需要一步步地来。
于是林肆接话道:“何不成立一个书画娘子的书迷会,在将书迷们的意见总结出来,去找州衙传达给书画娘子呢。”
几个女郎转过身,看见林肆只觉得眼生,但是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又一下子认为她是同道中人。
绝不会错的,这是真上过学的。这定然是同学,也许不是一个班的,所以才不熟悉。
其中一女郎犹豫道:“同学,此提议虽好,但州衙每日那么忙,会搭理我们这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吗?”
“对啊对啊,我们实是不好意思麻烦州衙呢,不过成立书迷会倒是个好提议。同学,你也是书画娘子的书迷吗?”
林肆含笑点头。“州衙的宗旨是为民服务,你们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几个女郎犹犹豫豫,最后在林肆的劝说下还是准备试试。
没办法,她们太想和书画娘子沟通交流了!
于是女郎们兴致冲冲地问林肆,“同学,你也在夜校读书吗,到时我们书迷会成立以后,就去夜校找你!”
对此林肆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有缘,我们就会再见的。”
帮女学生们出了主意,林肆顿感心情不错。
看来以后确实要多出来走走,才能听得见群众的需求。
林肆一路闲逛,看到卖东西的都会买上一点。
唐多思的背篓里是越来越重,东西也是越装越多。
春意感动的都快哭了。
县主终于有买东西的欲望了,真是太好了!
于是便有那郎君看着唐多思一个小女郎背着这么大的背篓,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需不需要帮忙运行李,只需要一文钱便可帮忙背到家门口。”
林肆好奇那郎君做这生意多久了。
“做了有些年头了,最开始是那些外地来读书的,只带了一两个小厮,行李又是那样多,我就开始做这个生意,每日都很有进账,那些个求学的大方,有时还给赏钱呢。”
唐多思认为自己被小看了,于是用力颠了颠背篓,“我背得动,这一点都不重。”
郎君看笑了。“没想到这么个小女郎力气还大得很呢。”
林肆东西买的差不多,便提议要去陵州新修的小学堂看看。
今日正好是小学堂报名,排队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全是大人牵着孩子的。
林肆甚至能听到好些家长语重心长地对孩子说。“家族的兴望就交给你了。”
孩子们则是背着斜挎包,“儿知道了!”
今日报名,谭迎松忙的脚不沾地,正打算去队伍的最末尾维持秩序。
却晃眼瞧见一个和县主十分相似的女郎站在那儿。
她又仔细一看。
竟然真是县主!
谭迎松双眼微微瞪大,急忙快步走至林肆面前。
但她又摸不清林肆的来意,只能用十分尊敬的语气小声地说。
“县主您怎么来了?可是来视察小学堂报名工作的?”
林肆摆了摆手,“我今日就出门随意逛逛,正好逛了过来,你们忙你们的,不用在意我。”
谭迎松这下明白林肆是微服私访来了,便点点头,行了礼又回去工作。
林肆的注意力被队伍最末端的一个女郎所吸引,别人几乎都是家长带着来报名的,她却只有一个人。
仔细看来,她强装镇定下还带着丝丝不安和局促。
林肆走上前,轻声问道,“你家里人呢?怎么一个人来?”
小女郎轻咬下嘴唇,缓慢吐出几句话,“家里人都说要不是州衙,才不会让我读学堂。所以不送我来报名,也不给我钱坐公共牛车,我天不亮就起了。自己从城郊走过来的。”
说完,小女郎抬起头,紧张地问,“阿姊,这报名需要钱吗?”
林肆揉了揉她的脑袋,“报名不需要钱,如果遇到困难就和西席讲,州衙会解决的。”
小女郎这下心里有了底,“我就知道州衙是好的,有问题都能找他们。”
也许是林肆言语之中有善意,小女孩话逐渐变得多了起来。“阿娘说女郎读书没有用,说中学堂难考。我就不这么觉得,就算我学习不好考不上中学堂,那技术学堂又开设了新专业,我就是去技术学堂,出来当个护士,也比原来的日子要好过不少呢。”
林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小女孩露出大大的虎牙,咧嘴一笑。“他们都不信我的,说只有阿弟读书才有用。还给阿弟取名耀祖,说他要光宗耀祖,我看阿弟笨的很,现在都还不会走路。”
在小学堂巡视完,林肆也觉得差不多该打道回府继续工作了。
春意在一旁强烈要求。“您就是要这样多给自己放假,多休息,您瞧,出来走走是不是心情都好多了。”
林肆难得赞同春意的看法,出门看到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城邦,确实很有成就感,以后这样的休息可以一个月来一次。
第106章
津南路的百姓稍作修养, 便得知了部曲队伍招兵的消息。
要是换做以前,招兵就是家家户户最害怕的的事情,做府兵惨, 要自己备齐打仗的装备, 军饷是被贪污的,吃饭是吃不饱的,命是要送的。
谁家男丁愿意去?
但这次不一样, 报名的人蜂拥而至。
当县主的兵能吃肉啊!为了那口肉, 就是去打仗他们也愿意。还不用自己带装备呢。
津南路地域广,准备招的人也多。
由于报名的人数剧增,负责登记的白直手都险些写冒烟。
尹笙与南双南乔一天要看上百份的登记表。
南双南乔只看了十分便不愿再看了, 姐妹二人躺椅上一靠。
“我觉得我有些乏了。”
“阿姊,我也是。”
“可是还有这么多的登记表怎么办呢。”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 尹笙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二位教头去歇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然后南双南乔就欢欢喜喜出门吃点心去。
尹笙一张一张地看,将初步符合要求的登记表挑出来,看得眼睛累了, 就喝口茶闭眼休息。
尹笙宁愿在基地看一晚上的登记表也不愿回家去, 原因不为其他。
只因他已年满十九岁,到了县主规定的婚配年纪, 阿娘便总催着他去相亲。
尹笙推脱,说如今局面都还未稳定下来, 哪里有功夫考虑这些。
尹母就瞪他:“只是去相亲, 又不是马上就要成亲,去看看怎么了,你阿姊都相看了四五次了。”
尹笙百般不愿, 连带着家也不愿回了。
他不是不愿成亲,只是只想与那个人成亲罢了。
尹笙加班看完了登记表,将初试的人筛选了出来。
接下来的选拔,南双和南乔就十分乐意参加,只要不和文字打交道,让她们怎么着都行。
因为报名的人太多,故而选拔得分几日进行。
张英得了消息原本是想去参加的,结果一听要年龄限制到十五岁,他瞬间像霜打的茄子。
张父和张母得知他的想法,那是哭天喊。
“你好不容易才回家,又想去打仗?”
“就是啊,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张英十分无奈,他不知道怎么解释部曲队和松贼的军队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年龄限制去不了吗。”
“等你明年到了十五岁也不能去!”
张英只得无奈答应,老老实实和自家阿父在盐矿区做活。
昨日天气热,早上干活之前就说下午不让再干了,监工的白直说下午若是再干只怕会出人命,让大家下午在家休息。
等活干完,监工又说明日就是早上也热的很,明日休息一天。
那些百姓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张英开口:“监工大人,明日我们再早些起来,便没那么热了,这一日不干就少了一日的工钱。”
那些百姓都是这个意思,但是没人敢说。见张英勇敢站出来,就都跟着附和。
“是啊,明日再早些干,我们还是受得住的。”
“对啊,这一日十几文钱,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
丁水:“我话还没有说话,大家不要着急,考虑到这个情况,明日大家休息在家也有基本工钱六文,等后日凉快一些了咱们接着干。”
此话一出,众人才安静了下来,十分茫然地面面相觑。
这么热的天,在家休息,也能得这什么基本工钱,还有这样好的事!
张英也有丝错愕,州衙竟会变得这样好。
张英和张父趁着中午之前回了家,一到家就猛猛灌水。
张母迎上来道:“方才阿莲来过,说是姑爷那什么医学培训通过了,能继续开医馆了,就是要每半年定期学习一次,要什么不断进步。”
张英擦了擦汗,“那便好。”
一家人吃了午饭,窝在屋子里说话。
张母数了数钱匣子里的钱,语气要强道:“等攒够了钱,我就买棉布,咱们穿棉布衣裳,免得这麻布衣裳穿在身上扎人。”
张英点头,“我瞧那些从熙河路来的白直都穿的棉布衣裳,夏天穿透气还舒服。”
张母目光望向窗外,“巷头的李家买了匹棉布,炫耀一早晨了。等我买了棉布,我也在她面前炫耀,我不光买棉布,我还要买那个染料染色。”
张父笑了笑,“好好好,都依你。”
没过一会,刘永气喘吁吁地来找张英,张英急忙开门让他进来。
谁知一进门刘永就愁眉苦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部曲队的选拔真是人才辈出,以前被松贼征兵的时候怎么没见有这么多能人啊!我都没被选上。”
张母震惊:“去的人竟有这么多?这部曲队可是要打仗送死的,怎得大家还愿意去报名?”
刘永解释:“张姨,这部曲队每日都能吃肉啊,这是什么神仙日子,而且这部曲队里还有什么火器,总是可厉害了,丢出去就能炸死敌军,还有藤甲可以穿,不是那赤手空拳的上啊。”
张母都不敢想每日吃肉是什么好日子,但她依旧反驳:“那也是要打仗的,总归不安全。”
“害,我原本也是和张姨一个想法,结果今日我去选拔现场,听那部曲队员训话,说他们冲锋在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百姓吃饱穿暖。我这一下子心里头就有点酸,你说咱们都当后面那个,谁去冲在前面啊。”刘永的表情难得有了复杂。
张母一听这话愣住了,张父也半响没接话。
只有张英回了句:“要不是我年纪不够。”
最后张母又悄悄问了句:“吃了吃肉,还有工钱吗?”
“自然是有,不然这么多人想去呢。这进去以后,还要进行素质教育,要读书要识字的。”
张父惊掉大牙。“当兵还要识字啊?”
张英也摸了摸脑袋,“部曲队的要求竟这样多,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那就只能算不通过考核期了。”
刘永眼中满是后悔:“早知昨日就该多跑几圈的,也不会被那小子在障碍跑超了。”
张英与刘永单独去了里屋说话,二人约定了明年若是还招,那便一起去报名。
刘永暗自下了决定,“我一定要过上每日都吃上肉的生活!”
*
梁年与左莜难得母女二人都在陵州,但因为公务过于繁忙的原因,二人竟至今未见一面。
新建的小学堂刚结束报名,分班、排定课表、遴选各班班主任,这些都要梁年审核。她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更别提记起女儿梁年了。
所以,当她听到王念珍这个名字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好陌生又好熟悉的名字。
她凝神想了半晌,才终于想起,少女时期在两浙路,曾有个算得上是死对头的友人王念珍。只是,这人怎会千里迢迢寻到陵州来?
左莜只得将见面的日子往后推,等小学堂的各种杂事都办完了才见了王念珍。
王念珍万万没想到左莜竟然一直跟着安平县主,并且梁年是女扮男装。
当她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整整接受了一天。
原来那些风靡各州府、价比黄金的香水和肥皂,源头竟在黎县。
亏她当初还想着左莜流落贫瘠之地,定无福消受这些新奇物事,巴巴地攒下几份,盘算着寻机赠予,好显摆一番。
但是最后还是因为卖的太好没舍得留,否则岂不是自取其辱,惹人笑话?
时隔十七八年,昔日冤家再见面。空气仿佛凝滞,只余下无声的尴尬在悄然弥漫。
王念珍尤甚,她面皮微微发烫。她此来,探望故人是假,有求于左莜才是真,姿态便该放低些。
她正酝酿着如何开口,左莜却已将她上下一番打量,眼神真诚,语带惊叹:“珍珍。十几年不见,你这模样竟是一点未变。”
王念珍胸口一堵,又羞又恼。
珍珍?这小名也是能随便叫的?还说她一点未老?她日日对镜,眼角新添的细纹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分明是挤兑她!
她强压着心绪,憋出一句:“你也…与旧时无异。”而后顿了顿,将姿态放得更低,语气带上恳切:“实不相瞒,此番寻来,是有一事相求。”
左莜思来想去,觉得她一个管教育的,能帮的忙无非就是读书入学的事,可是这事只需要交报名表就行。
莫非是想分到更好的班级?
于是左莜退口而出,“学堂一事,你家亲戚只要办了暂住证就能入学,至于分班,皆是统一施教,并无优劣之分,此乃县主定下的公平教育之策。”
王念珍摇头,“不是。我是想让你去和阿年说一声,帮我找个人。”
左莜更加疑惑:“谁?”
“”谢文娘“”王念珍一字一顿,“昔年陵州风月楼的青楼女郎,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多年前遭人拐卖,音讯全无,至今未能寻回。”
这线索得来也是意外,一个拐子撞到了王念珍手里。几番严讯,才撬出谢文娘当年被卖入陵州青楼的消息。
她心急如焚地赶到陵州城,动用人脉四处打听,却被白直一口回绝。
白直言明,“所有被县主解放的青楼女子,由于特殊性,现居地是个人私密,不得随意泄露,以免打扰她们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王念珍走投无路,陵州地界,她唯一能攀上关系的,竟只有这个少年时的死对头左莜。
左莜这才想起。自己和梁年同在陵州还未见过面呢!
谢文娘从青楼出来以后,和大部分人一样,选在在黎县重新开始生活。
陵州总会有认识她们的人,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文娘以前家中也算是富足,小时候读过不少书,跟着家中走过大江南北,很有见识。来到黎县以后,她先是读了夜校,而后自力更生开了个补课兴趣班。
这兴趣班补的可不光是文化课,更重要的是开阔孩子们的见解,让孩子多学一些课本上学不到的古籍知识。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能搞到古籍?这也是谢文娘的兴趣班火爆的原因。
每日一到下午,屋子里便坐满了小学生们,乖乖听谢文娘讲历史讲地理讲奇观讲名人。
这日,家长们守在谢文娘的院子门前,将孩子接走后,谢文娘正准备关门。
一个带着颤抖,饱含难以置信的呼唤自身后响起。“文娘……当真是你?”
谢文娘疑惑转头。
王念珍正泪光盈盈地望着她。
“念珍阿姊?!”谢文娘手中的门栓落地。
“是我!文娘!是我啊!”王念珍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疾步上前紧紧抓住谢文娘的手,声音哽咽,“苦了你了……这些年,苦了你了!”
谢文娘泪如雨下,抬手拭去脸边水痕,“再苦,也都过去了。如今托县主的福,日子还算能过。”
两人相拥而泣,哭诉这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哭了许久,王念珍才渐渐收住,她体贴地不去追问过往,只小心地替表妹擦着眼泪。
“文娘,”她握着谢文娘的手,语气却带着期盼,“跟我回去吧?你自幼失了爹娘,是在我家养大的,阿娘和阿父无一日不念着你。”
谢文娘吸了吸鼻子,眼神却坚定:“阿姊,我哪里都不想去。这安平县主治下很好,我只想留在这里。而且过两日我还得去一趟津南路,哪里的青楼女郎刚被解放,县主选了我们几个人过去安抚和开导她们。”
“好好好,你那儿都不去,阿姊不逼你。回头我带阿父和阿娘来看你。我方才瞧见你这院子好多小郎君小女郎,这是作何生意?”
第107章
方盛每日在矿区干着最累的活, 已接近心如死灰。
他在心中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他的主公,不知道他的主公会不会因为他的迟迟不归来而感到疑惑。
方盛很是惭愧,自己没能将这里一切的情报带回去。
若是有机会逃走, 他一定要告诉主公, 安平县主是一个十分恐怖的人,甚至连愚蠢的胡人都对她听之任之。
胡人甚至学会了告密,这对吗?
不过想归想, 方盛依旧得做活。
当初一起被抓的另外两个探子为了表忠心, 一起无视他。
方盛气的牙痒痒。真是不忠心的下属,为了区区几顿饭就这般倒戈。
直到有一日,管事将这两人单独叫了出去。
方盛冒着被发现就要加班的风险, 发动自己的探子技能,悄悄躲在远处偷听。
没错, 他的听力和视力都是极好的,这也是主公信赖和器重他的原因。
然后方盛的天塌了。
松志义和范元武竟然都被杀了,地盘也丢了。这几个探子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拿到熙河路的户籍了。
方盛简直满脸问号。
他一直被关在这里,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如何了。
这松志义和范元武到底是被谁打败了。地盘归谁了?主公怎么样了?
听管事的这个语气来说,莫非是安平县主?
方盛不知怎得, 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就连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到。
不可能!主公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的。
到了放饭的时间, 几个探子面上的高兴简直不用掩饰都能看出来。
面对方盛更是出言嘲讽。“也不知道他家主公有没有给他吃的这么好。”
“就是就是,才给几个钱啊还这么为主公卖命。”
方盛端着碗, 隐忍道:“你们一点良心都没有,你们懂什么, 这叫忠诚。”
方盛:主公只有他了!
有几个胡人在旁边默默的听着, 也对方盛投去了不理解的眼神。
这人着实奇怪,三天两天的想办法要逃出去,他们刚来时还尝试教唆他们逃跑。
拜托谁要跑, 这日子比以前好过一百倍,傻子才跑。
也不知道他主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他这般尽心尽力。
方盛正冥思苦下一次的逃跑路线,抬头却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
这两张脸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日那难吃到让人想死的食物他也不会忘记。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提溜了起来。
方盛以为自己那日全部都交代了,怎么还能有他的事呢?
齐良问:“你到底说不说,卓正初手底下的白直的月钱,拟定文书的负责人又是如何选拔的?”
方盛看着一旁摆着的黑暗料理,哆哆嗦嗦道:“这问题太细节了我是真不知道啊,唉唉唉别喂别喂,我再好好想想,我记性很好的我现在就想。”
从熙河路回来以后,卓正初整个人犹如蜕变新生。
红颜知己们也不去见了,天天就和军师以及自己的将军三个人在屋子里商商量量地不知道在规划些什么。
卓正初冷着一张脸,“林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要早日打进安京,替我全家报仇。”
军师犹犹豫豫,“那安平县主这边怎么处置呢。”
卓正初冷哼一声,“我有的是时间和她斗!”
卓正初为自己拟定了详细的计划,力争三年进攻,五年报仇。
军师叹气,“当初就不应该把方盛送去熙河路,如今这人也失踪了,消息也未见传回来,真是可惜这样的一个人才。”
卓正初敲了敲桌子,“失去方盛确实可惜,这么久都没消息,估计已没命了。你抓紧时间再寻些适合做探子的人才来。”
军师点头,“是。”
卓正初又问。“让你和南诏联系,南诏那边如何说。”
军师表情不自然道:“暂未收到南诏的回复。”
卓正初眉头微皱,“南诏公主也未曾回复?”
军师摇头。“未曾。”
卓正初陷入了思考。
不应该啊,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来看,他英雄救美,救了正在骑马,但是马儿失控的南诏公主。至此,公主便对他一见钟情。
最后劝说南诏归降,成为了他的妃子。
他与南诏公主相处数年,自然知道写什么样的信能让她感兴趣,博她的欢心。
怎么会都不回复?
林肆的手不可能伸那么长,能将南诏的人也给他抢了!
卓正初提起笔。“那就再写,再送。”
*
寒潮对南诏影响最为严重,南诏从前算得上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骤然降温这么多,百姓哪里受得住?
不光百姓受不住,地里的庄稼也受不住。
南诏国宫殿之内,南诏公主蒙诺正好奇的看着商人带回来的新奇商品。
她已迫不及待换上了其中一条剪裁利落的大宸式样裙子,外搭一件半臂短衫,清新的配色衬得她娇俏动人。蒙诺拎起裙摆转了个圈,满头的银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接着,她又兴致勃勃地试用了散发着肥皂和香水。
蒙诺声音清脆。“这安平县主还当真是个奇人。”
南诏对大宸的消息也多有渗入,至于林肆的黎县月报,西平和南诏在得知大宸现状以后,更是高价购买的主力消费者。
因为踹掉渣夫的追更原因,蒙诺决定乔装混入商人部队,前去熙河路一探究竟。
此举当然为南诏皇帝和皇后不允。
南诏皇后:“中原可没有马,也没有大象,你能忍受日日步行吗?”
南诏的出行工具主要是大象,马比大宸多,但也只有权贵用得起。
对此蒙诺完全不在乎,“父皇母后,大宸的天下恐要易主,我瞧这安平县主胜算颇大,不如我们此时与安平县主互通商道,促进南诏与安平县主治下的友好往来,如何?”
“那也不用不着你这个公主亲自前去。”南诏皇帝反驳。
然后蒙诺就闹了好几天,不是在南诏皇宫里骑大象到处跑,就是不吃饭抗议。
耐不住女儿执拗,蒙诺成功得到了允许。
至于那些卓正初送来的建交信函,蒙诺看都没看一眼。
南诏既然已决定押宝林肆,就不会和卓成初扯上关系,更何况卓正初的领地并没有什么能够吸引蒙诺的地方。
蒙诺从小就是骑象训马的一把好手,还是第一次遇到马儿突然发疯狂奔的情况。
突然,蒙诺觉得时间在一瞬间都变慢了,周围的护卫们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动作慢的像蜗牛在爬。
这不对劲。蒙诺心中警铃大作,猛的一咬舌尖,刺痛感瞬间冲散了那个股奇怪的停滞感。让她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死命勒紧缰绳。险之又险地将马儿制服。
护卫们几乎吓的魂飞魄散,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他们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公主,您没事吧。”侍女带着哭腔扑了上来。
蒙诺心有余悸地摆了摆手,她清楚方才侍卫们不是不想救她,而是被那奇怪的停滞感给定住了。
这鬼地方,莫不是有什么邪祟不成。
蒙诺明明记得自己出门之前让巫师占卜过。算了算了,既然遇到怪事,那就要换条路走才是。
“立刻改道,绕道也别走这条路。”蒙诺一群人调走往回走。
而在这条路前方的尽头,卓正初已等到天都黑了。
别说因为马儿受惊惊慌失措的南诏公主了,连一匹马的影子都没见着。
人倒是有一个,是个捡柴的老妇人。
看到卓正初几个人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人,吓得跑起柴就跑。
今日卓正初精心洗漱了一番,连头发丝都是设计好的角度。
卓正初的脸色黑的要命。他可是连救美时该说什么台词,摆什么姿势都想好了。南诏那边不回信,他就想着靠前世的记忆来,务必把蒙诺拿下,这可是他未来宏图霸业的重要助力。
下属想劝但又不敢,自从主公乔装去了熙河路一趟性格就变得有些古怪。
他们也不敢多劝什么。
结果就是所有人陪着卓正初站了一天一夜。
侍卫困的要死,又不敢出声阻止,一个个只能偷偷掐自己保持清醒。
谁也不知道主公突然跑这来干嘛,感觉是要等人的样子,可是等的是谁呢?
卓正初气到没脾气。虽然知道这大概和林肆没关系,但卓成初还是将这件事怪在了林肆身上。
全都是林肆的错!
卓正初只能怒气冲冲的打道回府。
至于蒙诺,在到达熙河路之前都十分小心翼翼,这玩意太邪门了,她晚上休息时才发现出门前母后给的平安扣裂了。
这是替她挡灾了的意思。
蒙诺顿时冷汗直流,到底是何方妖孽要这么害她?看样子还是个十足的孽畜。
到达熙河路,南诏的商人以及带队的官员出示了南诏礼部写的交建文书,并且表示这次过来就是谈商道的事情。
这个消息很快就由梁年传达给林肆。
原著中对南诏国的描述很少,南诏公主的篇幅倒是多些,书中写她傲娇活泼毒舌,额间有一小小梅花纹路胎记,生的娇艳动人。
钟地厌今日轮值林肆的护卫,如今他已经十六岁,少年身姿挺拔,面容精致漂亮。
正是因为长相过于突出,出去做卧底这样的任务都轮不到他头上。
太有特点了,两下就被人记住。
不过钟地厌轻功极好,隐匿身形倒是一流的,时常执行暗杀、窃听这样的任务。
南诏使臣诚心前来,林肆自还是要卖个面子亲自接见的。
林肆带着钟地厌和春意,她走在前,二人走在后。
南诏使臣纷纷起身谦逊行礼。
至于蒙诺,她假扮侍女混迹其中,自然也行礼。
当她余光瞥见钟地厌时,蒙诺的脑子就忽像烟花一样炸开。
这样漂亮好看的男人,在南诏她从未见过。
钟地厌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对视线极其敏感,这位侍女的眼神让他觉得被冒犯了。
林肆声音平静,“各位免礼。”
当她坐上会客厅的上座时,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侍女生的花容月貌,额间赫然一朵梅花印记。
林肆:这不南诏公主吗?
南诏使臣语气尊敬道:“此番前来,是为了与县主商议互通商道一事,您治下的商品很得南诏贵族喜爱,还有那黎县月报,南诏的公主可是每月都等着那什么踹掉渣夫更新啊。”
林肆面色平不变:“互通商道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本县主没有理由拒绝,至于商品,如今我治下商品众多,各位可多加挑选再下订单,如今盐井和甘蔗已经在种植,百姓们就快吃上平价的盐和糖了。”
南诏使臣顿时大喜,“这盐和糖”
梁年接话。“定然是先要满足百姓的需求,再有余量供应给南诏。”
蒙诺盯着钟地厌都快看呆了,她恨不得将钟地厌拐回南诏的皇宫里,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就做个护卫,也太可惜了吧。
这安平县主是多好的定力,才能在身边放着个绝世美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难道说!其实这侍卫就是安平县主的男宠?要真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
她蒙诺还不至于去抢别人的东西,男人嘛,多的是呢。
一场会议结束,蒙诺的眼神飘忽,一会看看林肆,一会看看钟地厌,试图在这二人之中找到一丝奸情的证据。
但是并没有,二人不光眼神没有对视,林肆看钟地厌也很像在看一个下属。
林肆则是对蒙诺的眼神有些疑惑。
她看什么呢?
使臣们被白直带着去客栈休息,明日他们还要个莫静连一起商议订单的事,长时间的旅途奔波,他们也有些疲惫。
等人走后,林肆轻飘飘地说:“南诏公主也在此次使臣当中,派人将她护好了,我可不想她在我的地盘上出什么闪失。”
梁年惊讶:“公主?是哪个使臣女扮男装了?”
林肆十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额间有梅花胎记那位侍女。”
梁年自觉尴尬。“我这不是下意识”
钟地厌领了命,和向斐斐等几人护卫使团的安全。
向斐斐几人分布在不同的屋顶。
钟地厌耳朵一动,便听得蒙诺在说什么。
“你瞧见了吗,这安平县主身边竟有这样的绝色,她竟拿来当护卫,这样的好看的男人不应该关起来好好享用才是?”
“奴瞧见了,这位公子当真是俊俏过人呢。”
“你说他是不是安平县主的男宠啊,要是是的话,我就不好意思问她要人了呀。”
钟地厌:?
蒙诺叹息一声,“我今日才发现自己竟是个好色之人! 我怎么是这样的。我也太肤浅了吧,我可是公主唉!”
“哪里的话,好色之心,人皆有之。”
钟地厌:好色之人,那好办了。
第二次,蒙诺跟着去谈订单。
她瞧见莫静连,惊讶这里果然和报纸说的一样,女郎做官的很多。
莫静连带来了许多样品供南诏使团选择,并且表示等将来收复了南东路和两浙路这样的沿海地区,还能产出透明又漂亮的容器。
谈完了生意,蒙诺带着侍女和护卫在外闲逛。
忽然,一个俊俏的郎君闯入她的视线,那人生的温润如玉,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只是衣袖上挂着红色的布,正对着一郎君训斥着什么。过了几秒,又有另一个人上来同他说话,也是挂着红袖章,生的好看极了。
蒙诺几乎是瞬间将钟地厌抛之脑后,这些总不会和县主扯上什么关系吧!
这安平县主治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看的男人这么多?要真是这样,那她暂时不想回去了。
第108章
蒙诺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南诏, 她方才在街上看到挂着红袖章的美男子,紧接着又发现大街上巡逻的士兵也有生得好看的。
甚至还有个胡人。
蒙诺看花了眼,下定决心不去纠结钟地厌和安平县主的关系。
蒙诺感叹于陵州的繁华, 更惊讶这里竟有书画娘子的书迷会。
蒙诺的侍女不识字, 她每每看完黎县月报之时,都有满腔的感慨想发泄,无奈身边竟无志同道合之人。
因此, 当蒙诺踏进这书迷会时, 便觉得新奇极了。
这书迷会并非想进就能进,也是需要门槛的,需得回答一些书中的细节问题。
但只要是认真看了书, 总是能答出来的。
蒙诺过了门槛,像个什么神秘组织一般被人领了进去。
那领她的人先是告诉她, 她们这个书迷会是正规的,她们有时还与书画娘子互通信件。
蒙诺眨巴眨巴眼睛:“我我也想与书画娘子通信。”
那人道:“咱们都是两个月才能交流一次,统一所有书迷的意见和问候,等两个月过后你再来吧。”
蒙诺有些遗憾,两个月过后她都回南诏了。
女学生又指了指墙上的数张纸条。“咱们书迷会的人大多都是学会, 平时很难聚在一起讨论, 故而大家都这样交流,每三日又从头开始。”
蒙诺好奇上前, 只见第一张小纸条写的是。“今日又遇蠢人议渣夫,真是气煞我也。”
紧接着第二张小纸条立马附议。“男学生一提渣夫, 就什么都懂了。”
“楼上两位切勿对牛弹琴, 不如期待一下下月的更新。”
“同意,我虽不是学生,但听着有些郎君大言不惭。心中也是不甚欢喜, 要与他们争辩几句。”
“诸位!我今日见到了梁知州,正兴奋不已!特来分享。”
“楼上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佩服佩服。”
“回楼上,我家阿父与隔壁因为争夺院墙打了起来,我是去州衙赎人的路上碰见梁知州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惭愧惭愧。”
蒙诺看的津津有味,自己也拿起一张纸条,接在后面。
贴完以后,蒙诺带着侍女去吃午饭,想着等下午的时候,定然就有人回她了。
午饭是在一家价格较高的食肆吃的,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不差钱的学生,故而菜色也十分新颖。
番茄和辣椒都是有的。
蒙诺第一次吃番茄炒蛋,顿时惊为天人,一个人炫了三盘还不够。
最后还是侍女拦着。说怕吃太多闹肚子。
蒙诺哼了一声,“那我明日再来吃。”
回到书迷会时,她所贴的纸条果然已有人回复。
“欢迎新来的姊妹呀。”
“两个月后可以提问由负责人转达,书画娘子会回信的。”
“咱们书迷会越来越壮大了呀。”
蒙诺一下觉得这书迷会真是有意思极了。
在书迷会看了一会,蒙诺又开始在大街上闲庭漫步,瞧瞧昨日那些美男们今日还能不能遇到。
蒙诺身边跟着侍女和护卫,偶有不知好歹的郎君瞧蒙诺生的貌美,想上前搭讪,都被蒙诺的护卫挡住。
蒙诺本人白眼翻上天,尽显毒舌本色,将那搭讪的郎君说得面皮涨红,整张脸都在颤抖。
“你你你你你。”
“陵州的风气真是包容,这年头结巴出门也没人嘲笑了。”蒙诺对他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向斐斐看笑了,“这位公主说话还挺妙语连珠的。”
蒙诺身边的护卫是南诏皇室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故而频频回头,只觉得似乎有人跟着。
但一回头,只有寻常的百姓。
他想了想,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公主的身份既没有暴露,那安平县主没必要派人跟着两个侍女出门,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蒙诺在陵州吃吃逛逛,使臣们则是十分卖力的在和莫静连砍价。
首先是商道的修缮,双方各付一半的费用,修缮主要由林肆这边来。
使臣也来时也感觉到了这熙河路地面的平整,故而点头同意。
接下来就是商品的单价。
他们已在陵州了解了情况,香水确实是个奢侈物件。但有津南路和熙河路户籍的百姓,买肥皂根本就不需要高昂的价格!
对此莫静连直接驳回:“诸位,这是县主子民享受的福利价格,怎可与卖出去的价格相提并论呢,咱们这边押运货物也定是要加钱的。”
使臣面不改色:“那边不用你们押运货物了,我们自己派人过来。”
莫静连笑道:“若真是如此,那还替我们省事了,如今大宸局势尚且混乱,若是我们这边负责押运货物,将货物安全送达,确实还是个麻烦事呢,话先说在前头,将货交给你们以后,货若是丢了或者是被人抢了,我们是不负责的哦。”
使臣一顿。
她说的有道理啊!
这样一来,路途中间若是有个什么损失,那便全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使臣思考片刻,还是决定由林肆这边负责供应货物。
但这样一决定,要想谈到什么低价就不可能了,毕竟这其中还夹杂着送货的费用。
谈完了肥皂,使臣又开始压棉布的价格。
“这布不如绫罗绸缎,也就比麻布好上一些,这价格不如再”
话还没说话,莫静连就无情打断:“这样啊,那我们不卖了。”
使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谈到最后,使臣发现自己竟没占半点便宜。
*
部曲队伍扩招了许多,如今也能称得上是一支颇有规模的军队了。
新来的兵首先是先接受文化教育,思想改造。
上完课后接受考试,过关了才算是正式入伍。
老队员们隔三差五的去看胡人养的马,看着马儿一点点长大,心中已然幻想起自己做骑兵的样子。
由于最近知道南诏的使团前来,众人也得知,南诏不光有骑兵,还有象兵。
至于这大象是何物,没人见过。
最后还是甘朗去马场看马的时候,同慕容博博闲聊,才知道慕容博博见过南诏的大象。
甘朗几人顿时来了兴致,追着问。
"这象是和马长得差不多吗?"
慕容博博摇头,“完全不一样,象的鼻子很长,耳朵也很大。”
见甘郎几人凭空想象不出来,慕容博博索性就拿起树枝在地上画给他们看。
甘郎盯着地上画出来的象,只说了一句。
“这模样真是好生奇怪。”
顺便夸赞慕容博博,“你这画画的还挺好的,怎得不去考个夜校毕业证书,将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慕容博博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有这个打算,正在攒钱。”
甘朗就给他打气,“我原来也是不识字,觉得这字和天书似的,后面去学,还是咬着牙学会了,现在做活,都要毕业证书的。”
第109章
津南路归于林肆治理不过才大半年, 百姓的生活就已然很不一样。
羊以冬没让林肆失望,她将津南路治理的井井有条,基层又大多都是自己人, 那些通过培训的县令和知州一个个十分听话。
卫芃与齐良这月轮值到视察任务。
所谓视察任务, 就是五更天随机挑选一处县主治下的州县,对州县百姓的生活情况,官员的履职情况, 当地有无官商勾结情况行进视察。
从印儿这次作为学习对象, 被一起带上。
从印儿当初由于年岁过下,直接被下放到了下一届,昔日同学变师姐师兄, 还让她郁闷了好一段时间。
卫芃与齐良带着从印儿,谎称是三兄妹, 进入了津南路宁州地界。
宁州知州被羊以冬收拾的很老实,基本半月就要去陵州开一次会,一把年纪的老登在羊以冬面前颤颤巍巍,生怕自己言行举止有失。
卫芃环视了这宁州的街道,以及地面卫生情况, 默默让从印儿在州城面貌方面打了个及格线。
宁州毕竟不是州府, 发展力度比起司州是要差一些,但是这街道脏乱问题应当是要做好的。
几人往前走, 开始询问街边商贩的价格。
菜价正常,肉价略微偏高但在接受范围之内, 盐价糖价正常。
说起盐, 百姓们一个个都露出期盼的神情。
“都说那千城县的要产精盐啊,到时价格不变,咱们都能用粗盐的价格吃上精盐了。”
“是啊是啊, 我家有亲戚就那盐矿做活,说是工钱日结,天气热了都休息不干,休息的时候都有钱拿。”
“之前不是说那盐矿的盐都有毒,这变成精盐了能吃吗?”
“能吃能吃,我家亲戚告诉我千城县已修好了盐厂,说是有法子让那个盐变得能吃。”
“盐厂,那到时候不是又要招工?这千城县的人命真好。”
卫芃和齐良对望一眼。
这明面上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视察不能只看这些,太表面了,需得往深了挖。
三人只花费了一点时间,就寻到了宁州最大的樊楼。
樊楼和食肆不同。
食肆偏平民化,吃喝都比较简单。
而樊楼就就是及娱乐和珍馐美味的聚集体了。
所以这里,就是某些富商官员们谈事,勾结的聚集地。
要去樊楼,这番普通的平民装扮定是不行的。
作为五更天,扮演各种人的换装技术是基本的,三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富家女郎和郎君。
齐良吊儿郎当的走进樊楼大厅,倒真像个十足的纨绔。
卫芃默默吐槽,“你这样子当真和郭自一模一样,真是受不了。”
店中的小二将三人引入大厅点菜,随后又有行菜过来上菜。
卫芃喝着茶水,“结账的时候记得要凭证,回去好报销。”
齐良:“知道知道,地厌这人只认凭证。”
因得林肆和梁年十分重视官场风气的问题,再加上这一波来津南路的学子们一个个都有一颗往上爬的心,基本不参与酒局饭局,樊楼的生意一时之间十分惨淡。
大厅之中仅零零碎碎几桌,打眼看去都是些纨绔子弟。
五更天的人都特地训练过听力,故而也能听见他们说话。
“如今这青楼一关连个寻乐的去处都没有。”
“何止青楼,连那暗门子也一处被端了。”
“我阿父还逼我去熙河路读书,我才不去。”
“宁州知州如今谁也不见,我阿父求见已三个月了。”
“日子哪能像以前那般快活啊。”
“我阿父见我不愿去,已打算送我妹妹去陵州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但很快卫芃和齐良就知道自己的活来了。
樊楼最大的包厢里是有人在吃饭的,方才行菜还进去换了一次茶水。
三人结了账,卫芃便对从印儿说。
“这下就是考验你轻功的时候了。”
从印儿眨眨眼,“我可是封西席的优秀毕业生。”
三人一跃而上到了楼顶偷听,掀开了一页瓦片朝里看。
只见里面几个大腹便便的中登正在推杯换盏。
“这宁州知州不愿见人,也不收礼,咱们在宁州的日子可如何过啊?”
“这安平县主定的规矩当真是奇怪,不光是知州,那些白直还说喝酒是陋习呢。”
“是啊,”
“你们可曾听说千城县要建盐厂了,说是用粗盐的价格就能买到精盐,若当真是这样,咱们几个日子可怎么过啊?”
大腹便便的老登眼珠子一转。“到时咱们就说这千城县的盐有毒,就算是县主用了法子成精盐,那也是不能吃的。”
“有道理,只需要在群人中多多散播这般谣言,定然是有人信的,”
“此法可行。”
“此法甚妙。”
“这样就是查,也查不出是谁做的,千城县的盐矿有毒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卫芃挑挑眉。这次视察还真让他们视察出问题来了。
于是三人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上用炭笔记下几人的衣着样貌,以及谈话内容,三个人每人负责记录一样,写的便很快。
在一个州城县城视察的工作一般要进行三至五日。
第二日,三人出门去到了曾经著名的贫民区。
这里算是宁州的贫民区,以前是乞儿以及吃不起饭的人聚集之地。
三人来到这一片区域,着实觉得与原本的描述十分不一样。
至少他们没有看见以乞讨为生的人,如今的宁州,活非常多,总是饿不死的。
而且土豆和红薯又不贵。
这里算是改造的重点区域,分到宁州的白直们都对此地很是上心。只要将这里改造好了,将来升官便是很重要的功绩和材料。
接下来的视察,虽偶有些小问题,但总体没有出现严重违章违纪的问题,知州也暂未发现作风和受贿的现象。
三人便继续往宁州下属的县城去。
千城县因得有个盐井,但又有毒,从前贾文石一直被别的县令有些瞧不起。
说他运气不好。
如今盐厂在建,县衙最忙的就是招工这一事。
盐厂煎盐的操作过程已拿了下来,也从上面派了技术顾问和管事来。
丁蒲对于招工这块没有意见和发言权,他主要是过来看晒卤架,以及大锅和石炕这些工艺设备。
张英的阿娘自从得知这盐厂应当是要招人,在家是一点都坐不住。
她想赚钱买棉布呢。
而且听闻什么这盐厂要实行三班倒,每班只用工作四个时辰。
张英的阿娘就更欢喜了,这样她的个人时间便很多了,若是上夜班,那她白天就能去地里翻一番种的土豆和红薯。
若是她上早班,那就让张英和张父下班的时候顺便去地里。
三班倒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有那走南闯北过的人叹。
说他见过盐厂做工的人,那真是从早上做到晚上,一刻都不得休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哪里像安平县主这般仁厚,夜班和中班还有补贴。
等招工通知下来的时候,报名的人那叫一个多。
有些人若不是前头已经在盐矿工作,恨不得一个人干两份活。
齐良和卫芃就带着从印儿在街边一边买东西一边和人闲聊。
“以前都说咱们千城县穷,我看如今咱们千城县就要发达了呀。”
“就是就是,盐厂招这么多人,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选上呢。”
“这三班倒的话自己的时间多的很呀,白天还能干点别的。”
“那招工通知不是说了,夜班中班都有补贴的,中班三文,夜班六文。”
百姓们倒是都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没什么问题。
第二日他们又把目标转向了那些个读书人和商人。
“这贾县令如今可是风光了。”
“你知道吗,贾县令家中三个女儿都去熙河路读书了,你是不知道如今在熙河路读书多贵啊,这一去就是三个。”
“此事当真?”
“这怎能有假,说是家中姨娘都跟着去照顾了。”
“那贾县令肚子生的那样大,一看就不是吃过苦的啊。”
“这山高县主远的,谁知道呢。”
“那我给他送礼为何不收?”
“如今查的严,你光明正大地送谁会收?”
齐良和卫芃暗暗记下了,这个贾县令确是有些风言风语,要去好好探查一番才是。
三人十分顺畅的潜入了这位贾县令的府邸,看到的确实这样一番景象。
三人也是许久未见过这样朴素的宅子了。
院中的花园,是没有花,拿来种菜的。
会客厅,是没有放茶,只有白水的。
至于餐厅,这位贾县令和他的夫人吃的是白水煮菜,未见肉的。
贾文石这个月瘦了不少,原本发福迹象的中年肚腩都快没了。
在县衙办事时,那些个白直和衙役就好奇。
“贾县令最近怎么瘦得这般厉害。”
贾文石笑着打哈哈,“前两月观黎县月报的养生之法,说是太胖了会引发各种身体疾病,这不是想着减减肥。”
丁水点头,"这倒确实,胖了对身体不好,不过我瞧着您这样也差不多了,太瘦了也是不好的呀。"
贾文石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自从三个女儿去了陵州,他家夫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都要把钱都留给三个女儿花。
所以家中的一律吃穿用度全部用最简单的。
家中原本就没几个使唤的下人,还带了好几个去陵州。
然后,他和他家夫人就开始吃下人同款伙食。
最多也就是菜用猪油炒了炒,有点肉香了。
贾文石心里苦,觉得是可以节省一些,但没必要这般节省吧。
孙玉华就将脸一板。
“都说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你这个做父亲的,竟做不到?”
贾文石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几日同僚说我瘦的那个那个什么,对!说我瘦得下颚线都快出来了!”
孙玉华莫名其妙:“何为下颚线?”
贾文石甩了甩袖子。“还不是听那群年轻人说的,大概就是说下巴到脖子的这条线,说我原本下巴和脖子都胖成一体了,如今轮廓都清晰了。”
孙玉华这才发现,自己的丈夫竟瘦了这么多,整个人看起来都没那么油腻了,清爽了不少。
其实年轻时的贾文石长得还算是清秀,只是这做了官,年纪一上来。
但是他年纪上来胖了以后,孙玉华看着他就觉得烦了。
如今猛地一看,竟有几分年轻时的模样。
于是孙玉华暗暗下定决心,这水煮菜还得吃,最起码得吃到下个月。
孙玉华开口:“瘦出下颚线又如何,咱们该节约还是得节约,一切都为了孩子。”
见贾文石依然不情不愿,孙玉华直接拿出杀手锏。
“你想不想孩子们有出息,狠狠打那些说咱家没儿子的人的脸?”
贾文石沉默了。
半响,他咬牙道,“吃吃吃,我吃,行了吧!”
在屋顶上目睹全过程的三人:
三人随后又将贾文石的府邸探查了一番,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随后这份报告就上交到了羊以冬的手上。
作为昔日同僚,羊以冬十分客气的给三人开了报销证明,以证明不存在虚报谎报花费的情况。
卫芃看着羊以冬心疼道:“以冬,你都瘦了,你瞧瞧你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羊以冬这些日子压力确实是比较大,身边也没有个能倾诉的人。
难得遇到昔日一起长大的人关心自己,她不免得心中一暖,正想接话。
卫芃又道:“你这屋子的灶间在何处,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羊以冬:这倒不必。
她急忙制止:“你们此次探查忙了这么些日子,赶紧休息吧,待会我们出去随便吃点就好。”
齐良和从印儿急忙点头。“对啊对啊,这自己做饭多麻烦,出去吃吧。”
“卫芃阿姊,这些日子都这么累了,咱们好好歇歇。”
卫芃:“那好吧。”
第二日,羊以冬就将五更天秘密视察宁州以及千城县一事的通告以及整改问题下了红头文件到宁州知州以及贾文石手中。
宁州知州气的要死,他是一个人不敢见,一颗果子不敢收,就怕这五更天查到。
没承想这几个商人竟然在私下打着这样的坏主意。
当即就把这几人进了州衙,并且十分谦虚地给羊以冬写文书,问应该怎么处置。
至于贾文石则是又后怕又庆幸。
毕竟整改文件后头还附了一封羊以冬的问候信。
意思是让他不要过度节食,除了水煮菜,也要多吃些有蛋白质的食物。
贾文石吓得要死,他立刻反应过来五更天定是来过他宅子里的,否则羊知州怎么会知道。
而且这封信看似是问候,实则是警示,告诉他五更天就是县主的眼睛,任何事情都别想瞒过去。
幸好幸好啊,他没犯事,只是在家吃水煮菜啊!
第110章
张母许三春没想到自己能脱颖而出, 选中做盐厂的工人。
这一下子让张英全家成了街头巷尾羡慕的对象。
丈夫和儿子在盐矿做活,女儿女婿又开着县里的医馆,这简直是羡煞旁人。
许三春一直想攒钱买棉布, 买染料粉。
如今做了工人, 她觉得自己距离买布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在正式开工之前,要先有一个工人培训。
不光是培训操作的工艺,更是要培训这三班倒是如何运作的, 这工钱是怎么算的。
许三春最开始听的云里雾里, 但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她听的非常努力。
什么员工需要遵守的准则,上下班时间, 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培训了七日,就迎来了正式去盐厂工作的日子。
许三春不知道别的盐厂是如何制盐的, 也不知道别的盐厂会不会这样分为几个工序。
她的工序仅有两个人,她们所做的工作便是将豆子磨成豆浆,随后将按照比例将豆浆倒入卤水中搅拌。
培训的时候那管事说了,说什么是因为蛋白质遇热形成絮状物可吸附钙镁离子。
许三春哪里懂得什么梨子桃子的,她只知道将这豆浆倒到大锅里头去, 再用木棒不停的搅拌, 撇去浮沫就是她的工作。
待卤水纯净度肉眼可见的通透后,便交给下一步工序。
盐矿比盐厂早干活许久, 许多开采出来不能吃的盐一直堆积着,故而盐厂也得三班倒的干。
夜班则是轮值来上。
毕竟夜班事少, 晚上屋子里头黑, 也做不了什么活计,去了先检查一下白天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随后只需要隔几个小时起来看一眼炕盐脱水的情况就好。
许三春上了两次夜班, 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劳累。
去了检查完和看完脱水情况以后,她便和同事两个人在带了自家编的草席休息室地上睡觉,两个人换着看。
管事就怕工人们晚上睡过,特地养了一只公鸡,公鸡每隔两个小时叫一次。
只要听到公鸡一叫,许三春和同事便知道要起来了。
上夜班能多得六文钱,这夜班事又轻松,便有人提议想多上。
最后被管事给驳了回去,说是轮值才是最公平的。
再成为盐厂工人的第二个月,许三春终于攒够了买布的钱。
这一次她不光要买布,还要买那染料粉。
许三春和张莲一起拿了用家里的大缸姊接满水,倒好了能染一匹布的染料粉。
母女二人打算染两种颜色,蓼蓝叶给郎君穿,他们二人则是穿紫色。
许三春拿着晾干的棉布往张莲身上比划。
“你别说,这颜色是好看呢。”
许三春叉着腰,“明日我也要去炫耀,咱们家也是穿上棉布衣服了。”
因得盐厂的产出的精盐,也让百姓们的生活品质大大提升。
只需要花粗盐的价格就能吃到没有苦味的盐,这大概是百姓们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只是现在盐厂初建,有些供不应求,故而都是限购。
有人生怕以后就没得这样便宜的好盐吃了,想多买一些来囤积,但发现不让买。然后就在家哭天喊地。
邻居听了便安慰他,有安平县主在,有什么怕的?
那人转念一想也是,便抹了抹眼泪不再哭了。
*
康竹青如今已是黎县人人羡慕的存在。
一双儿女都在县主手底下做事,且都是管人的,没人不说一句她命好。
甚至还有人问,康竹青家中这宅子卖不卖,自己可以出高价。
康竹青自然不同意,这宅子许多年了,孩子们都住习惯了,怎么可能卖。
那人就十分可惜,说觉得康竹青家里这宅子风水好,想买来给自家孩子读书用。
康竹青就说:“哪有什么风水不风水的,就是我们听话,一直跟着县主的政策走,你这黎县,跟着县主走的有哪个过的差的?”
石头和石金事务繁忙,极少回来。
康竹青和石土趁着休息的时间每个月去看。
康竹青看石金多一些,当然绝不是因为陵州的街上有美男。
绝不是。
这日,康竹青正准备出门上班,隔壁的江娘子正抱着她的孙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家儿子去年刚满十九岁就成了婚,毕竟她家儿子当年技术学堂没考上,这些年全靠爹妈养着。便按照父母的意思相了几回亲,黎县本地的姑娘定是瞧不上他的,故而在另外几个县相了几次,这才定了下来。
江娘子见到康竹青热情地招呼。“康娘子,出门啊。”
康竹青点点头,顺便逗弄了一下小孩。
江娘子见状语气中难掩一丝炫耀。“我家儿子就是没出息,干不了什么大事,也就只能早早的成家了。”
康竹青知道这人又开始炫耀自己有孙子。便随意客套几句出门走了。
等康竹青走远,江娘子的才变了表情。酸言酸语地说:“哼,就算是儿子女儿出息又如何,她又抱不到大孙子。”
康竹青下班时,便和同事闲聊。同事就说起最近有个课后兴趣班很是火爆。
康竹青想了想,之前确实是听说过。“是不是一个姓谢的娘子开的那个?”
“对对,就是,但是最近更火爆了,我都想将我孩子送去了。”
“为何呀?”
“说是那谢娘子的舅舅和舅母来了,她家舅舅舅母是博览群书,读过不少古籍孤籍的,很给孩子们长见识呢。”
康竹青起身往外头走,“这么厉害?”
“是啊,如今这作文题是越来越难了,你说这黎县的孩子们没机会去外面长见识,那些个什么立意比较大的作文写出来就是一般,得分不高的。”
康竹青想了想,倒也是。“那就赶紧交钱报名送过去。”
“我倒是想,人家那一屋子只坐得下那么多个孩子,那西席也不可能全天讲课,怎么都得排到下个月了。”
回到家中,康竹青就和石土感叹。
“这有学识当真是不一样,怎么样都能赚到钱。”
石土吃了一口不带苦味的菜,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家石头和金娘不也是因为知识改变了命运。”
康竹青现在每日吃饭心情都很好。“这精盐和粗盐就是不一样。”
饭后,康竹青的同事就邀请她一起去那补课班看看。
两人还没走到,就已看到人口乌泱泱的围着人。
原来是补课的时间已到,正是家长来接人到时候。
康竹青看着里面走出来的不只是小学堂的学生,甚至还有一看最起码二十岁的人。
康竹青和同事大大为诧异。“怎得这大人孩子都来学。”
旁边的家长就回他们的话。“这西席和谢西席教得好,就是读夜校的和中学堂的也有人来听呢。”
同事更加着急了,回去的路上一直碎碎念。
“早知道之前就应该将孩子送过来的,如今没了位置,在语文上又要输别人一大截呀。”
康竹青得了休息,又一个人坐上了黎县到陵州的长途马车去看石金。
如今这随地大小便和乱扔秽物的人少了,那美男红领巾也是不能常常瞧见了。
康竹青熟门熟路的来到石金所住的巷子,熟门熟路的敲开莫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是莫静连的阿娘叶夏兰。
二人互相寒暄了一下,叶夏兰就将钥匙递给了康竹青。
康竹青进去放了东西,出去把菜买了,显得没事干便在巷子周边晃了晃。
不一会就和隔壁巷子的一个女郎搭上了话。
那女郎笑的十分客气,说自己是从津南路来陪孩子读书的,初来陵州,这规矩实在是太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犯了事。
康竹青就和人家闲聊,说:“只要遵守规矩就行。”
那女郎望了望街道处,“初来时,只看着那街上有红袖章在训人,心中着实害怕的紧。”
康竹青在家里等石金本就等的无聊,见这女郎和自己年岁相差也不算很大,便就跟着人家回家去聊。
康竹青这才得知,这是两个姨娘带着三个孩子来陵州读书的。
两个姨娘就问康竹青可否有孩子,在这陵州读书难不难。
康竹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家两个孩子早就毕业了,我是黎县人,孩子都是在黎县读的书。”
一说起黎县,两个姨娘立刻露出羡慕的眼光。
“听说黎县的教育资源很好呢,家中的大娘子和郎君本来也想让孩子去黎县读的,但是三个孩子,各方面负担都太大了,尤其是房租,在黎县租一个这样大的屋子,要不少钱。”
黎县的房租贵,这一点康竹青也有所耳闻。
康竹青就安慰:“陵州的教育也很不错,只要好好读,考上中学堂,这将来的选择多,都能出人头地。”
两个姨娘还想留康竹青再坐一会,吃点果子。
康竹青摆了摆手。“我家女儿快下班了,我得回去给她做饭去,明日聊。”
近来因为和南诏的贸易,石金变得异常的忙碌。
康竹青看着石金的黑眼圈,心疼地让她多吃些。
“这南诏的订单量确实是大,你忙归忙,自己的身体要照顾好。”
石金点了点头。“阿娘,我知道的。”
康竹青一边吃一边和石金闲聊,“这和南诏互通商道,修路又得招不少人吧?”
石金想了想,“是的,而且部曲队伍已先取剿了一波匪,这路修起来很快的。”
第二日,石金出门上班,康竹青在家中闲的无事,便又去找昨日的那两个姨娘聊天。
这下可好,一进屋子瞧见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昨日那个姨娘,至于剩下那个。
康竹青就不知道了。
孙玉华和康竹青互相自我介绍,便四个人坐在这院子里的石凳上聊。
康竹青是穷苦人家出声,穷苦人家根本不存在纳妾这件事。
毕竟家里穷啊,两个人吃饭都紧巴巴,更何况多添一个人呢。
所以康竹青对于正妻和妾室这一块完全是空白的,也不知道正常的正妻和妾室的相处是如何的。
至少这位正头夫人和两个妾室的关系看起来非常不错。
那说想念她们不像是假的。
孙玉华得知康竹青是黎县人,也是露出几分羡慕的目光。“黎县好啊,这黎县是县主的封地,学堂都是最先建的,只怕康娘子的孩子都毕业不少年头了,我冒昧问一句,康娘子家的一双儿女如今都在做什么。”
康竹青是个爽快人,便答道:“女儿在作坊做管事,儿子如今在县主手底下做官。”
孙玉华见康竹青丝毫不扭捏,心中也生了几分好感。“康娘子这命真好!”
两个姨娘也跟着附和,“是啊。”
“其实这管事也同做官没区别得,我听家夫君说,管事就是在那商部莫娘子手底下做事。”孙玉华道。
四人越聊越起劲,甚至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孙玉华将自己如何逼迫贾文石吃水煮菜一事说了出来,逗的另外三人笑声连连。
康竹青笑的拍大腿。“孙娘子,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孙玉华一叉腰,“你们不知道,他呀,如今瘦的下颚线特别明显,你们知道何为下颚线吗?”
康竹青捂着嘴笑。“我知道我知道。”
“我就觉得他瘦了的样子,就一种一点都不油腻的清爽感,我看着都顺眼了。”
聊了一个下午,康竹青得回去做饭,便和孙玉华说以后要是来黎县,一定得来找她。
孙玉华连连点头,“到时候我一定来找你,你可别嫌我厚脸皮啊。”
康竹青走了,孙玉华与三个姨娘等到了家中三个女儿回来。
因为贾文石在培训考核中表现不错,再加上她家大女儿和二女儿仅仅超龄不到一岁,故而梁年便让她们破例入小学堂。
三个小女郎背着斜跨书包,推开门看到孙玉华很是开心。
孙玉华就开始问她们在学堂里学了些什么。
三个女儿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孙玉华听不懂的话。
孙玉华顿时非常满意,就是要她听不懂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