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作为一个渔民, 没有土地,没有房屋,终其一生只能靠着捕鱼在水上生活, 巫梅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上岸的一天。
突如其来的新帝登基, 县令和县衙的吏官全变了,新的县令是个女郎。
巫梅最初只是好奇,但也没有过多的期待着什么。
县令和皇帝变了又如何, 整理鱼叉鱼笼。刺网、拖网。这些她要做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 天上是不会掉钱下来的。
捕捞上来的鱼一般都用于交易换取食物以及一些生活物资。
什么让他们去岸上居住,巫梅不太相信。渔民在海上生活多年了,从来就没人看得起他们。
不过前两年天灾连连, 没人愿意拿麦和米来换鱼,打捞上来的鱼大部分还是自己吃。
巫梅从小吃鱼长大, 那段时日她天天出去挖野菜,天天吃野菜煮鱼汤。吃的险些快吐了。
这日,巫梅站在自家渔船上,将渔网拖拽上来。
常年在露天环境长大,巫梅有着健康的小麦肤色, 体型十分健康, 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人。
巫梅看了看渔网里的东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因得新帝登基的原因,最近的海味行情很好, 巫梅也终于吃上了阔别几年的麦饭。
海味打捞上来后, 将它们分门别类的放在鱼篓里,顺便将卖相不好的坏的挑出来,这样提到市场上去才方便卖或者换。
巫梅正坐在渔船上干活, 却见一群人在沙滩边上摸沙子。
巫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看这群人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但是一群人就是蹲着沙子摸的很认真。
巫梅手上的活没停,她不理解沙子有什么好摸的,这群人竟还寻了个容器将沙子装了起来。难道是外地人吗?
表情还十分开心。
也许是因为这片沙滩渔船上暂时只有巫梅一个人,张代往前走了几步,礼貌地问。“敢问这位女郎,此处的沙子是一只都是这般洁白,还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巫梅在这片沙滩生活了二十多年,从她记事起,这片沙滩就一直是这样洁白的。
阿父曾得意的和她说,这片海好,他们一家能在此居住,那边要追溯到太爷爷那辈占了这片沙滩,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巫梅不解,问:“那为何太爷爷不去占耕地呢,耕地多好。”
“你以为耕地和沙滩一样是三不管啊,地要不花钱买,要不就是祖上传下来的!”
巫梅当时只觉自家运气不好,只能当一辈子的渔民。
于是巫梅老实回答。“一直都是如此。”
张代顿时更兴奋了。他激动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如此甚好啊,如此甚好!”
巫梅不懂这位郎君为何因为沙子的颜色高兴,她下的第二网马上就要收网了,正好第一网海味已分好,她得拖网。
张代见巫梅一个女郎,便自告奋勇地说:“女郎,我帮你一起吧。”
巫梅刚想拒绝,毕竟张代一看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这渔网他不一定能拉的上来呢。
说张代完便自顾自的上了渔船,攥着渔网就开始拖。
然后。
渔网一丝都没动,张代使出了全身力气,甚至连都涨红了。
这下巫梅沉默了,张代也沉默了。
她想过张代力气不大,但是没想到他那么没用,但凡他能拽动一下呢。
张代松了手,尴尬地笑了笑。“这么多年疏于锻炼了女郎能一人拉起来,真是厉害。”
说完干笑不止。“这渔船可真渔船啊。”
他在习武方面本就不如封凌,再加上被骗去南诏以后,再未拿起过剑,如今没想到自己已退化到这个地步。
张代暗暗下定决心,等出差回去,他真的要将练武一事跟上了。
巫梅看了张代一眼,好奇地问:“不知道方才郎君为何要将沙子装起来啊,这沙子又不是什么很宝贵的东西。”
张代指了指沙滩,“沙子确实不是很宝贵的东西,但是这沙子可以制成很宝贵的东西。我刚来时来过海边一次,同渔民说了以后搬沙子可以给工钱,这作坊开起来了,也可去当工人挣钱,怎么女郎不知道呢?”
巫梅尴尬的笑了笑,这片沙滩已被她家霸占几十年,周围的渔民对他们家多有不满,有这样的消息定不会告诉他们的。
张代等人走了,巫梅将几个鱼篓装在一个大的筲箕里,背着往市场走。
巫梅最喜欢的是那些县衙的吏官们,这些人素质很高,不会挑挑拣拣,基本都是问什么价就给什么价。
巫梅热情地介绍到:“郎君您瞧,这是小黄鱼,您若是要,这边的蛤蜊可以送您几个。”
“行,我同僚上次买过你的梭鱼,说味道不错,你卖的东西基本没有臭的烂的。”
东西卖的七七八八,巫梅收拾鱼笼和筲箕准备回渔船上去。
一到渔船上,就看见自家阿父和阿娘一脸激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甚至带着手舞足蹈。
巫梅跳上渔船,将东西放下。“有什么事,为何如此激动?”
巫父转过头来,脸上因为过度兴奋导致五官都差点飞出去。“阿梅!之前不是说要给咱们渔民划地让咱们住吗?这事是真的!方才有白直来过了,说是明日分配就下来,我们就有屋子住了。”说完用手指了指外边。
“看见没,就这边山坡上往上走,那一片全划给咱们了,说是明日去现场抽签呢。”
巫梅也没想到这竟是真的,她双眼圆睁。“真真的?”
“千真万确,那白直总不至于骗咱们吧。而且不光如此,说是我们渔民以前过的太惨,说是给我们修房子的补贴,也是明日发。”
巫父和巫母立刻跪了下来,“感谢新帝,感谢陛下。”
巫梅也跪了下来。“感谢陛下。”
她再也不乱想了,新帝登基怎么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关系简直大了!
入夜,巫梅睡在渔船上,翻来覆去的止不住的想。
有朝一日没有地的渔民竟能划到地盖房子了,以后她不用睡在渔船上了,渔船上一点也不舒服,一到晚上就有许多蚊虫,船也摇摇晃晃的,稍有一点动静她就会被吵醒。
巫梅一点都不喜欢住在渔船上。她很向往住在真正的屋子里好好睡一觉的感觉。
第二日,一家三口顶着个黑眼圈前去抽签。
不光是他们,其他的渔民们也是如此。
就算从前再有不和,此刻巫梅却觉得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白直门已将地丈量划好,上面写着像蝌蚪一般的图案,巫梅看不懂。
每家派一个人去抽,巫梅看了看纸团,随手选了一个。
这东西只凭运气,而且有人想要光线好,有人想抽边边,也有人想抽中间。
巫梅站在白直面前将纸条打开,上面赫然写着16号。
巫梅的面色呈现出一丝茫然,白直立刻给她指。“这边这就是16号,看到没,上面的数字和你抽的是一样的。”
巫父和巫母立刻朝着16号跑去,两个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夸赞不停。“这好,这亮堂,看见没,南北通透!这地虽不大,但够咱们盖三间屋子,加一个小院。”
巫梅也跑去看。她颇为满意点点头,甚至说了窗户要在哪个位置。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满意,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抽完了签,便是发放补贴。
这笔钱每户人家都有,而且数目相同。
虽说不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却让渔民们心中感慨。
他们从古至今就没被人看得起过,因为没有土地,从前还被称呼为贱民,没有百姓愿意与他们通婚。
回到渔船,一家人将最近卖海味的家当掏出来,又加上方才发的补贴。
他们自己捡一些材料,盖个简单的茅草屋不成问题。
巫梅盯着钱,突然说了句。“今日有那穿着鲜亮的人来沙滩,我听他们这后面要建什么玻璃厂,需要用到沙子,到时搬沙子都有工钱。”
“还有这种好事?那这玻璃厂何时才开始建?我愿意去搬沙子。”
地划下来以后,巫家一家三口分工合作。
巫梅继续卖海味,巫父和巫母能捡木头就捡木头,捡不到木头就去花钱买盖房子所需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吃持续了大概半个月。
直到有一日,巫梅看到那衣着光鲜但实际并没有力气的郎君又来了。
他身后还有好几人,巫梅认得其中一个,那日在她摊子上买了黄鱼。
张代小跑上前。“女郎,我没骗你,搬沙子真的给工钱,一袋沙子五文钱。”
巫梅立刻将手中的渔具一丢,跑进船舱里。
“阿父,搬沙子一袋五文钱!”
第132章
作为如今大安医术第一人, 祝时溪被林肆亲封为太医署令者。
这是从前没有的官职,特地为祝时溪取的。
大宸太医署地位低下,纵使是太医署使, 也不过七品虚职小官。
而祝时溪的太医署令者可是三品。
太医署们的太医在林肆还是县主时就知道安平县主手下有一神医, 只是那时他们以为这神医应当是个年长的老者。
医者嘛,经验都是靠累积的,自然是年纪越发, 越身经百战, 医术越高超。
当所有人整整齐齐的在太医署等着这位神医到来的时候。
祝时溪带着自己的弟子们出现在了一众太医们期盼的眼神里。
太医们只见一个年岁大不了陛下几岁的年轻女郎,身后领着比她更年轻的郎君和女郎走进了太医署的大门。
太医们不敢表述疑虑,只能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众人心中都发出同一个疑问,这般年轻, 当真是神医?
祝时溪向来不会说什么场面话,除了看到医学相关的东西时她脑子转的飞快以外,其余时间堪称一根筋。
梁年便单独告诉祝时溪。
“那时你便不说话,装作高冷就好,其余的就让你的徒弟们来。”
祝时溪眨了眨扑闪的大眼睛。“这怎么行, 我这个做师傅的怎能让徒弟挡在我的面前。”
梁年语重心长道:“你说, 你相不相信我与陛下?”
祝时溪乖巧点头。“自然是相信的,这么多年陛下与梁相从未害过我。”
梁年:
“那你听我的, 你进了太医署便拿出你平日里拒绝陛下的吃饭邀请那般高冷的态度来。”
祝时溪看了看给她行礼的诸位太医们,想起梁年的叮嘱, 便面无表情, 也没开口回一句话。
唐行是大弟子,早就得了梁年叮嘱,他上前一步, 开口道:“如今陛下有意提高大安的整体医学水平,这自然是要从太医署开始,陛下的意思,太医署的诸位太医们都要重新学医学基础与理论才是。”
太医低头答应,一个个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太医署使郑力已是年过四十好几的年纪,白头发都长了出来。
这重新学习时,由于他在太医署辈分最高,医术最好,就让他跟着祝时溪学。
四旬老人一跃成为团宠小师弟。
不知道是不是郑力的错觉,他总觉得祝令者的弟子们看他都带着一股过分的友善,像在看孩子。
拜托,他的年纪当他们的爹都绰绰有余了!
郑力结束了一日的学习,满是疲惫的回到家中。
这些日子他所学的东西,简直是颠覆他许多以往的认知。
因此郑力一回到家中,便忍不住思考人生,思考自己以往所学是不是全然无用。
学习期间,郑力鲜少与家中亲人交流,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妻子已是看那什么渣夫看的入迷,而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则是牵着自己的孙女,站在门口说。
“阿父如今安京官员们都送孩子去熙河路读书,我们现在才得知,已是晚了,反正现在您天天在太医署听课也忙,所以我们打算带着阿娘去陵州先熟悉环境,抢下一学期的入学名额。”
郑力眼睛瞪的老大,“你们都要走?”
郑夫人将行李一收拾,“你从未去打听过这些消息,如今都流行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郑力无奈抚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署使,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朝中哪里有认识的人打听。”
然后郑力的宅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以及一些下人。
郑力的宅子离宫中甚远,就算是坐牛车,也要费些时间。故而他只得每日早些起来。
今日早起是早起了,看着空落落的宅子。总觉得心中不畅快。
祝时溪自然是注意不到郑力的情绪变化的。还是步伊对他说。“郑医使这是怎么了,怎得今日情绪不高呢?”
郑力尴尬一笑,“没有的事,就是家中亲人为了孩子读书的事去了陵州,有些不习惯。”
郑力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故而解剖课一般都只在一旁看。
其余的太医们则是在阿青的监督下进行简单的划开切口和缝合。
等太医们学的差不多了,便要让未曾接受过培训的各地医者们来到安京。
祝时溪一想到自己即将桃李满天下,忍不住感叹这些太医怎得如此愚笨。
她的徒弟们明明一点都不笨,学东西都是很快的,怎得在这个太医署进度就慢了很多呢。
终于,在祝时溪的各种眼神催促下,太医院的医生们也算是圆满将培训完成,紧接着便是其余各地的医者们分批来安京了。
*
潼川路的医者就是第一批。
沈友儿从小跟着自己的阿娘学女子医术,在前两年的动乱之中,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丈夫,靠看得一手儿科维持生活,熬到了林肆登基。
沈友儿没有钱开医馆,故而就在家中院子里问诊,药大多都是自己上山去采,自己烘干存放。
不过好在新帝登基以后百姓的日子好过很多,有不少曾经被她治好的病人家中送来土豆和红薯,说不值几个钱,让沈友儿放在家中应急。
因得前两年的天灾,百姓们已养成居安思危的习惯,如今虽是有土豆和红薯饿不死,但万一哪天又来一场大雪呢,这土豆和红薯又很能放,月初时便存着一些,月末时若这个月相安无事,那便拿出来吃掉。
沈友儿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直到有一日州衙的白直在她的院门口敲门。
沈友儿以为是来看病的,打开门却是询问她要不要去安京培训的消息。
沈友儿在原地愣神了数十秒,硬是没明白这培训是何意。
若不是这白直在昔日户籍普查时见过,她都要以为对方是骗子了。
白直立刻给沈友儿解释,说是陛下的要求,各地医者自愿去安京参加培训,可以先报名,等着时间协调通知,已有好几家医馆的人报名了。
沈友儿指了指自己,“我应当不算什么正规大夫吧,我都没有铺子,就在家中看病也算吗。”
白直又说:“陛下和祝令者重视女医,沈大夫在这一片如此出名,可不要妄自菲薄。这进京是祝令者讲学,当年那场伤疫就是祝令者研究出来的方子,不知救了多少人呢。”
沈友儿这下毫不犹豫:“我去!”
她当然知道这位祝大夫,当时她也是靠着这副药方救活了好几个孩童。
能得这等医者授课,简直是可遇不可求。
沈友儿报了名,又等了一段时日,这才被安排踏上进京的牛车。
州衙安排的十分妥当,医者们去,回来了都会得补贴,若是通过了培训,那便是会让白直门大力宣传。
这对开医馆的人来说非常划算。
因为进京去太医院培训过的医者,百姓定然会优先选择。
这第一批的人不光有沈友儿,还有好几个女医。
女医自古只治孩童和女人,尤其是生产,这是一道非常恐怖的鬼门关。
几个女医聚在一起,谈论着自己的紧张。
其中一女医年岁已是三十大几,她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医学教育,连字都不认识,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来行医,尤其是生产与产后护理这一块。
因为这次进京不用自己花钱,回来还能得钱,她算了一笔账,这可划算得很呢。
还能去一趟安京,老天,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能去安京。
到了安京,一群医者被拉一个大大的屋子门前,那不识字的女医戳了戳沈友儿,“这牌匾上写的什么字啊。不会是太医署吧,但是太医署不是都在皇宫里吗?”
沈友儿抬起头,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医学院。
不识字的女医一脸疑惑。“医学院?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沈友儿摇头。
随后便是入场,叫核对名字和人数。
武安波讲第一节 课,其中包括五脏六腑图、细菌的构成等基本的东西。
武安波讲的很生活化,大夫们听起来并不费力,不识字的女医听的最不费力,她甚至还觉得颇为有趣。因为她从未系统性的学习过理论知识,对于这些新的知识接受的非常快。
那些医馆的大夫们一个个则是学的面露难色。
沈友儿学起来则是在二者之间。
一堂课下课,到了午食时间。午食是统一发放,一个碗,自己去打菜,不能浪费。
沈友儿不得不承认这比她自己在家吃的好多了,这兔子肉她还从未吃过呢。
到了下午,所有女医们则是被单独叫到了一间屋子。
这是女医单独的课程,阿青负责给女医们讲课。
内容主要围绕妇科与生产方面,阿青在讲之前,眼睛亮晶晶的传递林肆的说过的话。
“陛下说,从古至今,被记载下来的医者很多,但却没有一个女医的名字,女医们能将产妇从鬼门关拉回来,也能治疗女郎的各种疾病,女医的贡献并不比其他人少。如今陛下登基,便要将厉害的女医们记录下来,让后人知道我们的在医学方面做了哪些贡献。希望诸位同我的愿望一样,做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女医。”
第133章
莫静连发觉自己最近偶遇尹笙的频率似乎有些太高了。
她出门上朝, 总是能准时准点的在自家门口碰到他,然后尹笙会非常礼貌的和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一起。
莫静连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自家有准备牛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下朝时,似乎也总能感觉尹笙在等她。
莫静连不是榆木脑袋,自然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于是乎, 又一个和尹笙偶遇的清晨, 莫静连坐上了尹笙的牛车。
尹笙和莫静连相处在同一个空间,整个人慌乱地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倒是莫静连十分淡定, 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今新朝初定,我作为商部尚书, 还要许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在谈情说爱成家立业一事上。”
尹笙呼吸一滞,他没想到莫静连竟然能看穿他每日精心制造的偶遇,他每日因得要见心上人,出门之前总是要刻意搭配一番, 他知道自己有些许姿色, 总盼望莫静连因为他生得好看,而多看他一眼。
尹笙垂着头, 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半响没说话。
莫静连见状, 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难不成将他伤到了?
正在莫静连犹豫要不要说两句解释一下的时候。尹笙缓缓抬起头,眼神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莫静连缓缓让自己沉住气, 搞这么可怜干什么?这幅模样不知能让安京多少女郎心碎。
“我愿意等你。”
莫静连摇头,“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月两月,更不是一年两年。”
尹笙这下固执了起来:“那我也等你。”
“尹郎君大好年华,又生得这般俊俏,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原来莫女郎也觉得我生得俊俏。”至于前头和后头两句话,尹笙仿佛给自动屏蔽了。
这一番对话牛头不对马嘴,莫静连决定发动终极大招。
“尹郎君为何为何要心悦于我呢?”
“莫女郎在我家被人要债时救了我,我自心悦于莫女郎。”
竟然是因为这件事,莫静连迅速回想起来了。
但这并非出自她本意,当时她是给陛下办事,救尹笙纯属完成任务,结果没想到给自己惹了情债。
莫静连试图解释:“其实当时得情况不是这样的,救你也不是我的本意你真的不必因为这个再我身上错付你的情意。”
“不管莫女郎为什么要救我,我都不在意,就算是为了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
莫静连这下确实没招了。
二人这一番拉扯下来,到了皇宫门口了。
尹笙甚至在下车前还说了让莫静连不必在意,他会一直等下去,表情甚至比上车之前还要坚定了。
莫静连听的头痛。
尹笙虽是这么说,但第二日他没有在和莫静连偶遇,仿佛是刻意避开一般,下朝时候莫静连也看不到他。
莫静连很快将这件小事抛在脑后,重新扎进了繁忙的公务中。
身为商部尚书,各州县新报上来的工坊兴建文书,经梁年批复之后,便悉数堆到了她的案头。一连数日,她忙得连杯热茶都难得喝完,总算将一应事务处理妥当。
还没等她喘口气,宫中内侍便前来传话,说是南东路那边终于成功烧制出了玻璃器具,陛下唤她即刻入宫一同观看。
这玻璃一事她是知道的,她曾瞧见世子戴的眼镜一物,两片透明的薄片戴在眼睛面前,世子多年眼疾竟能看到东西了,甚是神奇。
当时陛下告诉她,这就是玻璃的神奇之处,而之后会有更多的玻璃器具,等南东路的工厂制了出来,便邀她进宫来看。
忙碌的时间总是飞逝的,莫静连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比她想象的快。
张代结束了在南东路的出差,亲自监督了第一批玻璃器具生产,并且在其中挑选了几个成色最好的带回安京来给林肆看。
莫静连刚踏进宫殿之中,就瞧见林肆对着几个透明的杯盏碗碟指指点点。
“勉勉强强算是能看吧,这个杯子还行,算透,这个就略带点绿了。”
莫静连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向那堆玻璃器皿,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世上竟有如此澄澈明净的器物!
莫静连从未觉得陛下如此挑剔过。这般晶莹剔透的物件,她生平首见,比之金银玉器更显奢华。
莫静连行了礼,急忙提着裙子跑上前。
她的眼睛亮亮的,“陛下,这也算勉强还能看?臣从未见过如此透亮的器具,这东西要是卖给西平和南诏的贵族,定能卖个高价。”
林肆转过身缓缓坐下,对着莫静连说。“这东西不光能卖给南诏和西平,更能远销海外。”
莫静连诧异:“您之前和臣说过的海外,竟这么快就要去了吗?”
林肆手指敲了敲桌面。“倒也不是现在,只是造船厂等事务都可以准备起来了。”
莫静连心情欢喜得不行,拿起一个玻璃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样好看的东西,先卖给南诏,定然能大赚一笔。”
林肆眨了眨眼。“你既喜欢,这个就送你了。”
莫静连急忙将杯子放下。“这怎么行。”
林肆本以为她要说,这是第一批产出来的玻璃器具,她不能要。
谁知莫静连十分郑重地说:“这玻璃杯一个就能卖不少钱呢,还是留着当作货物卖给西平和南诏吧。”
林肆确实是被她逗笑了。
“这东西以后产的还多,不缺这一个,你既喜欢,就将这杯子拿回家去吧。”
张代原本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突然听得莫静连提起什么海外,什么造船,他心里好奇的紧。总算趁着二人将话说话的间隙插了一嘴。
“敢问陛下,莫尚书,这海外是何意思?造船厂为何要准备?莫非是要出海吗?”
林肆示意莫静连给张代解答。
“张工,陛下曾说过,这海的另一边有新的大陆和国家,那可全都是商机啊。”
第134章
靖和一年的新年, 是林肆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
在往常的几年当中,百姓们苦于战乱、天灾、饥荒,新年并不能成为一个美好的代名词, 新年与现实交替的景象, 反而让百姓更添几分愁容。
但今年的新年不一样,经过一年多的辛勤劳作,百姓们的土豆和红薯家中都有存储, 这过年就算吃不上什么好的, 但也不至于像往年一样挨饿。
更何况已有不少百姓将土豆和红薯在烹饪上玩出了花,林肆上次出宫微服私访时,就看到有人在制红薯饼卖, 也有人将土豆蒸熟,在用一点油剪一下, 加些口味重的调料,这便是一道菜了。
百姓要过年,林肆自然也要过年。
礼部等新年已等了许久,这样重大的节日从前都是要设宴的,但自从林肆登基后, 主张节俭, 便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宴会。
上次南诏和西平的使臣走了以后,礼部便再无大事可做。因此这次也是拿准林肆的做事风格, 只设一场简单的家宴,菜品也按林肆的意愿来。说是暖锅加上炙肉, 只是这什么自助模式, 礼部的人还当真是第一次听说。
这家宴说起来人也不少。
这皇宫里除了林肆,还住着一些从前皇帝和太子的妃子。
过年嘛,自是要整个宫里一起参加, 还有林肆的弟弟妹妹,也得来,说起来也是一大家子人呢。
林芷于上个月诞下了一个女婴,因得生产一事,她遭了不少罪,险些大出血一尸两命,还是负责监视她的五更天传回来了消息,祝时溪才带着在安京学习的女医们匆忙前去保住了她和孩子的命。
林芷醒过来以后无疑觉得天塌了。
其一,她是被救的,说明她从头到尾在林肆的眼里就是透明的,不管是她装病足不出户也好,换上宽松的衣裙也好,都是徒劳,她忙碌了半天像个笑话!
其二,她竟没有生下来一个儿子,是个女儿,那个名医竟然不准。
林肆没空也没心思去探望她,只派人给她传了话,孩子的名字她随便取,但是一定得姓林,不能跟着已亡故的驸马姓。
林芷与原本笃定自己的能生男孩,若是男孩自是得跟着她姓,外姓将来如何能继承皇位?
但这是个女儿,林芷便没了这心思,只想着跟着已亡故的驸马姓,也算是一种寄托。
毕竟她与驸马也是有些感情在的。
但林肆竟然不允!
这桩桩件件,都足够击溃林芷的心理防线。
林芷看着襁褓当中小小一个皱巴巴的婴孩,越看心中越是气恼,她脑子中竟产生了想要将这个孩子摔死的冲动。
就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女婴,连取名字都不能随自己的意。
生产的可怕与恐惧她已然尝试,她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是万万不敢再来第二次。
林芷盯着自己的孩子,她从未想过生的若是个女孩会如何,自然也没有准备名字。
林芷厌烦道:“那边叫林映吧。”
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她方才临时想的一个字。
林芷由于才生完孩子,不便出门,过年这场家宴便没去。
和林芷不同,她很期待这场家宴,因为这是她为数不多能见到林肆的时候。
林寻与林绛都被林肆安排了专门的老师补课,虽不说指望这两个人能有多高的学识,但基本的知识还是要懂的。
林寻学的很认真,自己制了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笔记。
除夕家宴,林寻与林绛一起去到殿中。
往常的新年宴会基本都是全羊宴,那些个菜式他们二人从小吃到大,已然没有什么新鲜劲,林寻与林绛想着,今年的家宴只怕也大差不多。
然后他们走进去之时,迷茫的看着宴厅的布置。
尚食局的人还在忙碌,宴厅的四周摆满了大大的盘子,他们二人已能看出这些盘子中摆放的都是生肉。
比他们先到一些的太妃招呼他们二人找自己的位置。
太妃们给他们解释:“今年的家宴是陛下定的自助餐模式,说是吃暖锅和炙肉,为了避免不铺张浪费,自己吃多少拿多少,若是拿了没吃完,那便是要出银子的。”
林寻和林绛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看见切好的水果,烤好的点心,一杯一杯装好的奶茶被端了上来。
梁年和左莜每年雷打不动的和林肆成为过年搭子,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林寻好奇的打量着梁年,她知道这位梁相的传奇经历,心中不免佩服,好奇这位梁相到底生得什么样子才能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不被发现。
林肆是最后到的,她的座位位于上席。
宴厅中的众人下跪行礼请安,待林肆一句平身,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肆一落座,尚食局与太监宫女们立刻端上数个小炉子与小烤盘到每个人的桌子面前。
林寻看着小炉子里有许多红红的油块以及辣椒。辣椒这个东西她是知道的,因得林肆的缘故,她有时也能吃到带辣椒的菜。
林肆简单的发表几句讲话,无非就是今日家宴,大家随意一些不要拘束,该吃吃该喝喝。
太监和宫女们将炉子与烤盘都点起炭来,随后尚食局的人便告知吃法,说是想刷肉和烤肉自己去拿便可,水果饮品也是一样的。
春意一向知道林肆的喜好,率先拿起碟子夹了一些肉类。
皇帝身边的大宫女动了,其余的人才敢动。
春意站在一旁给林肆烤肉,烤好的五花儿用生菜包裹住,随后再递给林肆,众人这才明了桌上生菜的用途。
肉类分了好几种,什么肉,是什么部位都特地标注了出来。
林寻让自己的婢女随意拿。
婢女端着盘子上前取肉,若是肉空了,尚食局的人就现场切了再上。
林寻在暖锅了下了几片肉,又放在烤炉上烤了一片。
林寻学着林肆那般样子用生菜包住烤好的肉往嘴里一送!没想到竟这般美味。
林绛一边任由身边小厮烤肉涮肉,一边擦眼镜。
“这般吃多少拿多少,确实不会浪费,而且这暖锅和炙肉都甚是美味。”
林肆是一款实用性皇帝,尤其讨厌酒桌文化,便说了吃饭就吃饭不要搞什么敬酒祝酒词。
简直是耽误她干饭。
林肆吃的累了,就让春意去拿一碟果切来缓缓,春意顺便拿了一杯奶茶。
太妃们吃的很满意,这场家宴没有什么压迫感,让人感觉就是来纯吃的
有太妃一口气炫了三碟小蛋糕和水果,而后摸了摸肚子。“怎得这甜的东西吃下去,让人感觉歇一会还能继续吃了。”
梁年与左莜与林肆当了多年的饭搭子,吃的那是一个得心应手,二人甚至知道甜咸永动机的原理。
见众人吃的差不多,林肆十分识趣的让宫女和太监检查有无浪费的情况,检查完了众人就可以各回各家。
所有人都是吃多少拿多少,并无浪费的情况出现。
林寻每年的守岁都是和自己的母妃一起的,今年也不例外。
她从前就不受宠,自然没资格和自己的父皇一起守岁,那都是林芷才能有的待遇。
说起林芷,林寻便同自己的母妃说起林芷生孩子一事。
“她当真是不喜欢自己生的孩子。我能看出来。”
林寻的母妃哼笑一声,“昔日她仗着有先帝宠爱,从小便欺辱于你,也就是你心善,还愿去瞧她,没能生个儿子,她应当很气愤吧。”
林寻低头道:“就算是生儿子有什么用就她那点小心思,陛下怎会看不穿,如今怎会因为她生了一个孩子而变动格局。”
“对啊,但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自己看不明白有什么办法呢,你以后少与她来往些,免得惹了陛下不快。”
林肆今日吃的很畅快,又因得是新年的缘故,吃了饭也不用继续批折子,难得的休息时间,林肆当然选择。
躺着。
钟地厌刚从五更天那边赶回来,除夕这一天他只给自己排了班,说让大家都休息休息。
五更天的人不知情,赞他真是个好领导。
林肆缓缓睁开眼睛,“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五更天那边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然后去看了预备役的孩子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活动了。”
钟地厌见林肆睁开了眼睛,小心翼翼的跪在床榻面前,将手心摊开,林肆看见用红绳穿着的一枚铜钱。
林肆疑惑。
钟地厌回:“这是压岁用的的百岁钱,臣记得在黎县过的第一个新年,新年礼物便是陛下发的百岁钱。所以臣也想送陛下一样的新年礼物。”
林肆坐起身,将这串百岁钱拿起来。“那朕就收下了,但是你今年没有新年礼物。”
林肆觉得,若不是自己今年实在是忙的要死,她还是愿意花上那么一丢丢心思给这个尽职尽责的男宠准备个礼物的,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啊!
“臣不要礼物,能这样陪伴在陛下身边就足够了。”
“那便等着一起守岁吧。”
第135章
两浙路自古有鱼米之乡的称呼, 这里气候宜人,土地肥沃,自古都是富庶的地方, 即使经过了几次天灾人祸, 百姓们仍比其他路的日子好很多。
尤其是在新帝登基以后,农人们开始种植占城稻,这种稻种除了口感不算特别好以外, 几乎没什么缺点。
起初先在气候宜人的两浙路种植, 发现效果非常不错以后,又在其余各路试行推广。
有了占城稻加上土豆和红薯,林肆登基这一年多的时间, 可谓是将首要的粮食问题解决的非常完美。
百姓们对林肆感恩戴德,但中产富户们却心中有苦难言。
原因不是因为粮食, 而是官方开设的青楼自林肆登基起,便陆续被禁掉了。
而且手段强硬的很,不光将青楼姑娘们转移出去,楼还直接给炸成了平地。
富户们起初不服气,去找两浙路的知州, 可两浙路的州府知州兰娘可是不会听这些富户们的申诉, 直接将人打发了回去。
如今只要是从中学堂出来的白直和县令,哪个不想着好好干然后从基层升上去?哪里容得这些人捣乱影响他们做出成绩来?
白直们一脸无奈的看着这群富户。“诸位莫是昏了头了, 这可是陛下的政策,你们难道是在对陛下表达不满?”
富户们惶恐:“哪里哪里。”
青楼被禁, 并不影响百姓, 平头百姓没钱去消费。正是因为林肆登基后的这一年大大缓解了粮食危机,百姓们多多听了白直的宣传,还举双手支持起来。
富户们这一下成了异类, 就算是心中有不满也只能憋了回去。
至于青楼被禁后的那些姑娘们,是按照当初熙河路的流程来的。
看病治病思想教育改造学习生存技能,若是想换名字的,那便换个名字,最后换个地方生活。
云惜玉便是当初第一批青楼被禁,接受这些改造的姑娘。
她如今作为志愿者,忙碌辗转于各地的关闭青楼一事。
同样作为志愿者的还有精通女子顽疾的宋和玉等女医,在安京结束培训的沈友儿也加入了其中。
若是问她是为何会加入这个队伍,那便是因得丰厚的补贴,以及同情这些女郎的遭遇吧。
她在天灾人祸的时候失去了丈夫,若不是她还有一手行医问药的本事,她的日子想必也是艰难的很。
因为她深刻理解,什么叫作身不由己。
各地的县令和知州都知道陛下和梁相十分重视关闭青楼这件事,哪个路哪个州做得好,说不定递上去的工厂计划书都能多批两个。
这个计划梁年是派了一个刚从中学堂毕业的学生来做的。
因得这样的事必须是由女郎来做,还要考虑家庭和背景因素,最好是对这些女郎们抱有同情和理解心理。
温芸恰好全部符合,她就是当年在风月楼被解救出来的小姑娘。
那时她还叫阿芸,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也是后来取的。
温芸本想着考哪个地方得白直,结果这样一件差事就砸到了她的头上。
温芸知道若是办好了,可比当几年县令还更能做出成绩。
云惜玉等人也是因为温芸才加入的这个队伍。
禁青楼这一文件批下去,各地都积极响应,但是做的好不好,有没有认真的做,这些都是无法检阅的。
温芸带着的小分队正是负责解决这一问题。
全是女性的队伍会仔细的检查各州衙有没有将这件事认真的完成,会耐心的给姑娘们做思想工作。
温芸的队伍每离开一处,就会有那么一两个姑娘自愿加入。
故而这个队伍已经有些日益壮大了。在路途中,也有人对宋和玉的医术感兴趣,羞涩地说自己以后也想如宋和玉这样专给女子治病。
温芸则是撑着下巴,她们即将来到两浙路,这里就是最后一处。
两浙路的青楼比其他的路都要多,由于大宸的青楼是官方设立,故而一路最多也就两所,但两浙路不同,这里足足有四所。
兰娘虽是知州,但这一年事务实在是繁多,她虽将青楼禁了,姑娘们好生安置了,也请了女医来看,这识字课也是上着的。
但对于心理疏导和思想工作她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民生事务抓得紧,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温芸的到来正好解了兰娘的燃眉之急。
兰娘做事很细致,将这群姑娘安置在了非常的隐蔽的巷子里,这群姑娘年岁普遍都不大,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青楼女子都活不长。
其中还有那些还未长大的小女郎,十来岁的年纪。
就和当初温芸被解救出来的年岁差不多。
巷子里的姑娘很警惕,每几日轮值来给她们上课的都是女郎,而且上了这么久的课,彼此之间也都熟悉了。
突然闯入一群陌生人,她们的眼神充满的警惕。
面对这样警惕的眼神,温芸等人已是习惯,便熟门熟路的开始自我介绍。
原本是泥地里的人,忽然听得说陛下派人来探望她们,疏导她们,除了呆在原地,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反应。
她们还以为,禁了青楼,让她们识字,重新开始生活,就已是极限了,没想到还会派专人来看她们?
其中一个穿浅蓝衣服的女郎怯生生地说:“当真是陛下派人来看我们?”
云惜玉浅浅一笑。“这自是真的,否则我们哪里能找到这里来,都是经过文知州允许的,我们已走过了整个大安的七路,如今这里就是最后一处了。”
说起文兰娘来,一群姑娘们便说文知州很好,对她们也很好,说让温芸等人回去给陛下回话的时候一定要说文知州的好话。
宋和玉和沈友儿等人最先开始给她们检查身体。
宋和玉如今已算是妇科的老专家,虽是有女医来看过,但她也得仔细查验过才算放心。
浅蓝衣服的女郎排着队,忍不住望着地面叹气。“为何阿秀就没有熬过去呢,我本以为青楼没有了,大家都会活下去的。”
她身后的女郎拍拍她的肩膀。“阿秀最后是在这个地方走的,她已然很满足了。”
解救出来的青楼女子是有一部分因为各种疾病没办法存活下来的,这是医学条件的限制。
身体检查完,便是谈心的环节。
这一环节主要是由云惜玉带头,让大家说出心里的苦楚,以及对未来的担忧和害怕。
因得从前都是青楼女子,许多无法说出口的痛苦与怨恨才能在此刻如数吐出。
直到待到最后一日,温芸在自己记录的小本本结尾处写下了一行字。
至此,大安禁止青楼计划,圆满结束。
第136章
水泥厂初见成效, 水泥一物就要用起来,最先在安京使用。
安京今年要修建小学堂中学堂,以及还有一个大学堂规划当中。
小学堂和中学堂已很有多人知道了, 这大学堂倒是头一次听说。
林肆注重教育, 大学自然是要修建的,不过大学设定的专业也要和左莜商议后再定下来,现在首先是将小学堂和中学堂建好, 将西席的调动名单规划好。
这水泥的神奇之处, 工部官员们已有见识,他们也按照林肆的要求,设计了小学堂的图纸。
首先分为低矮的两层教学楼与操场, 德智体美劳必须全面抓。其次还有厕间等。
设计好了图纸,工人来修建, 其中还有一部分从陵州和黎县调过来的。
方盛就是其中之一。
方盛这一年前已然和当初完全是两幅模样。
他不懂自己明明前一日还谋划着逃出去给主公通风报信,第二日却觉得整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他忽然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忠心于卓正初,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那个人真的是他吗?就算是卓正初救了他的命,他也没有必要这么拼吧。
方盛干完活,开始坐在石头上思考人生。
他为什么不和当时被抓进来的其他探子一样就这么在黎县好好的过日子呢?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还被迫吃了那么多黑暗料理。
又过了两日, 方盛才知道,安平县主已杀了卓正初, 住在安京的皇宫里了。
也不知道为何,得知卓正初死掉这个消息, 他竟没有多少悲伤, 反而有一种降头终于被解除了的感觉。
他现在深刻怀疑卓正初给他下蛊了,这个蛊让他对卓正初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这卓正初一死,蛊也就解了。
这么一算,他觉得自己发生变化的那一日,正是卓正初的死期。
方盛顿时感到后怕,汗毛直立。
不过幸好,他现在已经正常了。
就连和方盛一起挖矿做工的人都惊讶。“方盛,你怎得变了。”
在他们看来,方盛的变化实在是很大,他不再和管挖矿的监工作对,也不会偷偷摸摸的想要跑出去。
而且做活尤其认真。
张代原本一直在策反一个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发配过来挖矿和他一样没工钱的郎君,据那个郎君所说,他是得罪了什么哪个女官的师兄。
但是这个人神神叨叨的,方盛和他说的那些他都没听进去,只一个劲的和方盛说那个叫张代的人有多可恶,说张代害他被人看不起,害他自卑。
那时方盛为了多个同伴,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如今方盛清醒了,觉得这人真是个白眼狼,那叫张代的郎君是真心将他当朋友的,他却如此狼心狗肺,将人骗去南诏做奴隶。
实在是遇人不淑啊,方盛感叹。
方盛的转变被同事看在眼里,也被监工看在眼里。
直至有一日郭自回黎县办点事,还过来对方盛进行了一番谈话。
郭自为方盛为什么变了这么多,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主子死了所以失心疯了吗。
方盛尴尬的挠挠头,“这说来也奇怪,自得知陛下登基那卓正初死了以后,我这脑子里的想法一下子就变了,也不知道以前为何要对他如此忠心,我自己都不理解我自己。”
至此以后,方盛又干了几个月的活,前几日才正式得到自由身。
方盛有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和世界脱节了,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许多词汇他也都不明白。
如今黎县的房价飙升,租房已是贵的离谱,更别说买房了。
最贵的就是离中学堂和小学堂近的房子,如今已是有了新的叫法,说是叫学区房。
方盛茫然的站在大街上,几个小学生背着斜挎包,在街对面看了好久。
小学生甲:“那人是不是就是西席说的需要帮助的特殊人群啊?”
小学生乙:“看面相确实有点呆傻呢。”
小学生丁:“确实,方才牛车来了他才知道往路边跑,太笨了,我们去告诉县衙吧。”
半个小时后,方盛在县衙力证清白,说自己虽从前是探子,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早已在矿区改过自新。
县衙的人问:“那你为何要在大街中间呢?连小学生都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想借机碰瓷呢?”
方盛就摇头,“我只是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有一些茫然,也不知道靠什么养活自己,要不还是让我回去挖矿吧。”
方盛最后也没有回去挖矿,而是被劳动派遣到了安京。
方盛觉得这水泥实在是很神奇,这样的材料用来建房子,那必然是很牢靠的。
工部的人时常来监工,直到有一日方盛听到了一个名字。
张代。
这名字好熟悉!
方盛突然想起,这不就是矿区里的那个白眼狼每日恨的咬牙切齿的名字吗。
方盛就忍不住看了张代两眼,心道这人面相看起来确实正派多了,那个白眼狼长的牙尖嘴利的,像老鼠。
张代与工部的官员一边在工地外徘徊,一边闲聊。
张代笑道:“陛下都说了,这屋子一定要留大窗户,到时做玻璃窗。”
林肆是最先享用玻璃窗的人,皇宫里如今已全换上了。
另一官员回道:“这样好的教学楼,还有玻璃的窗户,我们读书那会哪有这样的条件,那时天气那样冷,我每日都早起去西席家中,西席只喜欢家境优越的孩子。我家境一般自然只能埋头苦读。”说完,甚至还抹了两把泪。
张代没吃过读书的苦,他自小脑子就聪明,只在一旁尴尬的笑了笑。
巡视完了一圈,张代正欲走,却只见一工人神情十分复杂的看着他,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张代何等聪明,立刻将另一官员支走。
张代脑子里瞬间蹦出许多猜想来,这小学堂可是今年安京的重点项目,莫非有人敢偷工减料?还是有人拖欠工人工钱?还是说这工人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张代宛如一个正义使者,义正严词道:“这位郎君,你遭受了什么不公,尽管和我说,千万别怕。”
方盛立刻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位大人误会了,并非是我遭受了什么不公,我所说之事与您有关。”
张代疑惑:“与我有关?”
方盛便将矿区那人的情况说了。“大人,您的仇人在矿区过的很惨,成日里神叨叨的念您的名字。”
原来是这件事,张代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爽快的微笑来。“多谢这位郎君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听了心中很是舒畅。”
张代下班回到封凌的宅子里,将在食肆打包的饭菜放在炉子上温着。
他这趟出差回来,人晒黑了,补贴也得了不少,故而他现在也不自己卖菜做饭了,为了图省事直接打包。
食肆里的饭菜花样多又好吃,还不用自己烧火洗碗,很是便利。
也就是今日他自己下班回家顺路,前几日他都是叫那些个外卖员去食肆给他送餐的。
这也算是最近兴起的行业,那些外卖员就收个跑腿费,不过一两文钱。
封凌从五更天的基地回来,看见饭菜眼前一亮。 “师兄,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这么多菜,前两日你都只买两个菜回来。你以后能不能每个月都去出差,这样你就一直都会有钱了!”
张代摇摇头,“倒也不算什么好日子吧,确实遇到了一些开心得事。你啊你,也不说体谅一下师兄,出差多辛苦啊,你没看我晒的这样黑,那玻璃厂我从烧制开始就跟着,辛苦的很。”
封凌啃着鸡腿。“你若是不辛苦,陛下怎么会给你这么多工钱?”
吃完饭,封凌便要在院子里练剑,张代最近也跟着她一起练。
二人练剑间隙,封凌十分随意地说了一句,“师兄,我前两日进宫去找陛下玩,宫里全都换上了玻璃窗,可亮了。我就说可惜晚上的时候该黑还是黑,陛下就说是因为我们现在的科技还不发达,若是有了电力,那便可以制出电灯,这样夜晚也能亮如白昼呢。”
张代疑惑:“陛下怕是在同你说笑吧,夜晚亮如白昼那怎么可能呢。”
封凌忿忿道:“陛下才不会同我说笑呢,要不你努努力将那个什么电力搞出来吧。”
“那等我能见着陛下的时候问问这电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封凌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和哈士奇并没有什么区别,精力十分旺盛。练完剑就想往外头跑,不过好在这条巷子主动都是熟人,她知道最近莫静连在忙,便去找祝时溪。
说来也奇怪,封凌与祝时溪的性格天差地别,但是两个人竟很意外的能聊到一起来。
封凌捧着脸说。“淼淼最近好忙,我好些日子没去找她玩了。”
祝时溪睁着一双大眼睛,宽慰道:“商部最近确实忙,这不是玻璃生产出来了,陛下正打算造船队出海呢。”
封凌好奇的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出什么海?”
祝时溪沉思了一下应该怎么用比较简单直接的语言让封凌能够听懂。“就是建立海上丝绸之路,将大安的商品卖给海的另一半的国家,这样大安就能大赚一笔的意思。”
这可超出了封凌的理解范围,她连忙追问:“海的另一边还有大陆,有国家?”
“陛下说有,那定然就是有的。”
封凌的兴趣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这么神奇!这船队何时造好,到时候我定要向陛下建议让这些人将这一路航行的所见所闻写在报纸上。”
第137章
夏季, 占城稻又是一波丰收季,粮食的价格已彻底稳定了下来。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工厂作坊城建开工不停, 需要的劳动力极多, 参与的百姓都得了工钱。
百姓们赞如今的皇帝好,不管做什么都是给钱的,不会像以前一样这个是徭役, 那个也是徭役。
从前骨瘦嶙峋的百姓们, 终于是在休养生息的时间里变得像个人样。
如今人人出门都要叹一句街坊邻居比从前长了不少肉。
但有人是例外。
这个人就是贾文石,他如今已完全瘦回了年轻时的模样,整个人又因为吃不了大鱼大肉而显得淡淡的, 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倒是让他手下新来的白直们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贾文石第一日给这一批新考来的毕业生开会,直截了当就说希望双方互相理解好好干, 将岚县做出成绩,他们也好高升,然后又说自己这里去年出了两三个县令。
忙完工作,贾文石回家午休。
今日是他三个女儿放假的日子,上次见到孩子们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许久未见到孩子, 贾文石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但更欢喜的是今日孩子们回来,定能吃上些油大的荤菜了。
他被孙玉华逼得日日都吃减脂餐, 嘴里已淡出鸟。
虽说如今已是瘦了很多,已能吃些清淡的肉类, 但是他还是想恢复以前的饮食习惯。
贾文石先是问过了女儿们的生活情况, 随后又问起在校的成绩来。
贾文石后半辈子最扬眉吐气的事就是将三个女儿送去了陵州读书,那时县主还未打到安京,还不像现在这般一个入学名额都要用抢的。
昔日好友上次聚会时暗戳戳打听他家孩子成绩, 贾文石喝了口茶,十分语气带着不经意的炫耀。“成绩嘛,直升中学堂定然是没问题的,当初我也是想着让她们去读,去试试,没承想她们还都是读书的料。”
好友们表情五彩缤纷,一个个打哈哈的笑,说贾文石有先见之明,怎么没说和自己人说一声。
贾文石便故作可惜:“我也是想和你们说的,那时大家不是都害怕,不肯出门,再加上我家夫人很快就将这件事定了。”
这群人便彻底不再作声了。
孩子一回家,吃的确实比平时好些,但贾文石明白自己不能多吃,若是吃多了明日孙玉华就得给他开小灶,他才不要。
孙玉华许久未见两个姨娘,也惦记自己在陵州认识你的那位康娘子,便拉着二人聊天。
“康娘子的女儿都调走了,听说是调到安京去了呢。”
“我的天,那不是大官?”孙玉华惊呼。
“我想应当是的,定然是跟着陛下一起去的呢。”
孙玉华顺了顺气,“没想到我还能认识安京的官眷呢。”
贾文石在一旁偷偷摸摸吃水果,听到什么安京的官眷,理解将水果快速吃完。“你们竟认识安京的官眷?”
孙玉华白他一眼,“康娘子人可好了,可比你那些以前暗讽你没女儿的友人好多了。”
其中一姨娘犹犹豫豫地说:“娘子怎能这样说呢,那群人如何同康娘子比”
孙玉华点头,又转过头去骂贾文石,“就是就是,你那群朋友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还是咱们女郎交朋友讲义气。”
贾文石此时不着急反驳,而是分析起这康娘子的女儿被调走一事。
“想来这位康娘子的女儿定然是从很早开始就跟着陛下做事了,安京官员多有空缺,几乎都是陛下指定的,这位康娘子不得了啊,若是以后咱们家三个女儿能沾到点光。”
贾文石话音刚落,大女儿就摇头反驳。“阿父,如今做官都要从基层的白直做起,这一步步往上升,哪里又能沾到别人的光呢,自己做出成绩来,才是最牢靠的。”
“对啊对啊。”
“我当然知道,我这不就那么一说,以后你们若是有幸能去安京,多个认识的人也多个照应。”
今日孩子和姐妹都回来了,孙玉华看见贾文石偷吃水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骂他了。
两个姨娘比起贾文石来,也都更关心孙玉华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宅子里过的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没有人陪她说话可是觉无趣。
两个姨娘都是被买进来的,当时二人看着孙玉华一副暴脾气的样子,心中多有忐忑,只怕被主母磋磨。
两位姨娘在陵州时,正好遇到书画娘子和离一事,那是一个沸沸扬扬,引起热议。
其中一姨娘忍不住就在脑子里想,若是夫人和郎君和离了。
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要跟着孙玉华!
孙玉华伸手托着腮,“其余的都还好,就是感觉想做些什么事情,如今外头既是女官又是女商人的,就连摆摊卖小食的女郎都多的很,我看着心里高兴,便也想成为其中一员呢。”
姨娘们安抚道:“夫人不着急,可以慢慢想。”
孙玉华其实已经想了很有些日子,心中也隐隐有个模糊的想法,又觉得说出来实在是有些荒谬。
此时自己的两个姐妹回来了,自然是要和她们说的。
“我想的是想做专门教人减肥,你们觉得可行吗?”孙玉华第一次说话很没有底气。
两个姨娘先是愣了几秒,而后就是对孙玉华全肯定的鼓励夸奖。
“夫人当真是聪慧,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就是就是,难怪郎君如今瘦了这般多,看着都有年轻时的几分姿色了。”
“这说明夫人的减肥方法是非常见效的。”
孙玉华底气还是不足,“我想归想,但是哪里有人有这样的需求,就是有,也是少数。”
其中一姨娘眼珠子转啊转,一拍大腿!
“有的夫人,有的,陵州就有,如今大夫们都去安京进修过,如今都不建议大家体型过于肥胖,说是对身体不好。”
“夫人你想啊,这体型过于肥胖的人家境定然很好,那是不缺钱的,我觉得虽然帮人减肥这个生意做起来有难度,但是您给郎君做的那些减脂餐看起来很有食欲,而且也很健康,我们何不卖着减脂餐的方子呢。”
孙玉华眼睛一下子亮了。
“还得是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一个人在家将脑子想破了也没想到这样的法子。”
确定了减脂餐这个项目,三个人便开始商议起细节。
孙玉华咬着笔头,眉头紧蹙着。“我这段时日给贾文石吃的减脂餐都是搭配过的,既能营养均衡,又不至于让他太饿,这些食材并不便宜,所以还是得卖给经济好的一些州府才能,最好是好一点的樊楼。”
说来说去,那便也只有陵州了。
陵州和黎县的经济与发展不知甩了其他路多少条街。
然后贾文石就十分懵逼的看着自家夫人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和他的姨娘以及女儿们出发了。
贾文石小心翼翼试探:“这是何意?”
孙玉华直截了当:“你看不出来?我要跟着去一趟陵州,大概下个月才能回来。”
贾文石心里开心得要命,但是面上一点不敢显露。“你们都走了,这宅子里就我一个人了,连个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贾文石确定孙玉华走远了,立刻跑到食肆去点了好几个菜。
吃到正常调味,正常有量的饭菜时,他忍不住放下了筷子,整个人一边感动一边摇头,脸上还流下两滴泪来。
太不容易了,他终于能放肆的吃上一餐饭了。
*
蒙诺拒不回南诏,在陵州日日沉迷奶茶暖锅烤肉,等她发现自己的裙子已穿不上,衣服穿上也紧了时,她才惊觉,自己竟然长胖了这么多。
她对着铜镜看,发现自己的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不少。
蒙诺想起上月的报纸说,不建议大家喝太多奶茶,要健康饮食。
于是蒙诺瞬间慌了神,这下子是不是得少吃一些才行?
于是这次蒙诺来到食肆之前就发誓,今日就点两个简单的菜就好。
没承想她竟在菜单上发现了新的菜品,这个减脂餐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仿佛是给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小二就给她解释。“这减脂餐是我们店里推出的新品,吃了既能健康饮食,还能减肥,一举多得呢,而且荤素搭配,营养也很丰富。”
蒙诺小手一挥,“那便给我来一份减脂餐,再一杯茶,我今日不喝熟水,喝茶便是。”
减脂餐被端了上来,确实肉眼着看很是清爽,又摆在一个洁白的盘子里,也不算毫无食欲。
蒙诺在心里默念,吃了这个就算是健康饮食,便不会生病。
第138章
作为一个贤良得君主, 林肆自认为微服私访,与百姓们多多密切交流是一件好事。
这绝对不是她给自己找的几月一次的放松时刻,绝不是。
夏日里天热, 在夏日着装这一系列里, 棉布已然占据了非常大的市场。
富贵人家暂且不说,丝绸绫罗的选择比比皆是,但对于一般的平头百姓来说, 棉布是非常好的选择。
穿在身上吸汗, 还算是凉爽,而且穿身上不会有丝毫的不适感。
如今麻布已被淘汰,不用于做衣服。只做一些挎包、荷包之类的材料, 又或者是帘子之类的。
林肆低调出行,自然也是身着一身棉布衣裙, 配上两根简单的发带,和从前在熙河路的装扮没什么两样。
钟地厌外出执行暗杀任务,于是今日轮值陪林肆出宫的是郭自郭寒两兄妹。
现在的安京和林肆初入安京时,完全是两个世界。百姓们的神情截然不同。
小学堂和中学堂设计的细致,故而还在修建, 最先开始招生的是夜校。
许多寒门子弟以及读过书的官员子弟也想做官, 小学堂有年龄限制,他们便只能去夜校读书。
这夜校夜校, 倒也不是真的在晚上上课,古代没有电灯, 夜晚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如何能上课。
都是看天气和西席的安排来决定上课的时间,要不上午要不下午。
课上的不多,其余时间便是自己在家复习。
活字印刷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一小册一小册的复习资料辅导书被夜校的学子们一抢而空。
这群学生都是为了延续家族荣耀,或者是从前就在读书科举为求出人头地的,在学习方面很是刻苦用功。
上学就要背斜挎包的风气也传到了安京,这已成了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什么学堂,又或者是夜校的学生,都得被下挎包的。
林肆在街上随便走了两步,便瞧见背着斜挎包的人放学出来。
别说,这场景看着还怪和谐的。
郭寒看到这群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这后面有条街,有个摊子的烤土豆还挺好吃的。”
林肆本就漫无目的的闲逛,便让郭寒带着去尝尝。
顺便问了句:“你之前不是说那李塘长的还行,怎没见你有动作。”
郭寒转过头,眼珠子一转。“不是您教我的吗,男人这种东西,切记不能付出真心,玩玩就好啦。”
郭自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你能这般想就是最好的!你还要切记,你的工作是保密的”
“阿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五更天怎么可能会出恋爱脑?”
林肆默默在心里接了句。
好像还真有一个。
烤土豆的摊子是一女郎摆的摊,林肆远远望去,她摊子的生意还不错,有几人在边上等这。
不过更吸引林肆注意的是着女郎是带着孩子摆摊的,孩子就在摊子边上的菜篮子里,看起来不过一岁的样子,不哭不闹的,很是乖巧。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干净,一看就是被好好照顾的。
林肆老老实实的排队,她能从女郎的表情细节中看出她很担心孩子,时不时就要转过头去张望。
那女郎见林肆是生面孔,便热情的介绍。“女郎是第一次来吧,这土豆烤好了里面要加些什么?”
林肆在她的摊子上看到了辣椒粉。
摆摊女郎顺着林肆的视线看过去,立马解释:“这个是我拿自家种的辣椒研磨成的粉,加上少许芝麻粉,味道甚是不错,来我这吃烤土豆的人都是必加的。”
林肆点点头。“那便来一份大家常吃的口味的。”
说完便走了两步蹲下身去逗弄菜篮里的孩童。
孩童一见林肆就咯咯笑,还伸手去抓林肆的手指。
摆摊女郎尴尬地笑了笑,“女郎别见怪,我也是没办法才带着女儿出来的,我全家在去年安京动乱时都没了,我也是侥幸逃过一劫。”
林肆安慰她,“如今新帝登基,日子应当比从前好过些吧。”
摆摊女郎提起这个发自内心的笑了。“好过,好过。当时有人来统计那卓贼进城时造成的死伤人数,我当时还不以为然,没承想后头居然真的给了我丧葬补贴,否则我哪里来钱置办这摊子呢,那钱现在都还有剩余呢。”
郭寒明白林肆的暗示,便假装好奇:“这死了人还有丧葬补贴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敢问娘子,这补贴都是怎么算的啊。”
一番询问下,到手的钱数目没有问题,郭寒才笑道:“看来新帝当真是很重视百姓了。”
摆摊女郎将几个烤好的土豆切开,在里面撒上辣椒面及各种调料,用大片叶子包好递给春意。
几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吃,郭寒嘿嘿地笑:“我就知道您肯定爱吃,所以我一直等着您下次出宫的时候想着给您推荐呢。”
林肆确实偏好辣味食物,如此风味搭配起来,倒是让她想起现代的一些食物。
走出巷子,便是热闹的集市。
这里是茶肆樊楼的聚集地,路边也有卖小东西的摊子。
林肆左看看右看看,发觉百姓对新鲜食物的创造力非常强,比如这暖锅被她带火还没多久,竟已衍生出冒菜的吃法了。
不过她方才才吃了一个烤土豆,现在只想吃一点甜的。
走到吃点心熟水的铺子里,方才坐下,就听得隔壁几个小女郎说起渣夫的剧情,说的那是一个真情实感,依依不舍。
原因林肆是知道的,渣夫连载了快三年的时间,下个月便要完结了。
小女郎们说的情绪激动,拿起帕子就擦眼泪。“往后每月的黎县月报都不会有渣夫看了,我怎能习惯?”
“书画娘子以后还会写小说吗,我以后会不会再也看不到她了。”
夏季小学堂放半个月的假,王漾回到安京来,和昔日闺中好友一起出门,几人许久未见,王漾又在学校读书,幸好有渣夫这个话题,大家还能聊天。
哭完渣夫,几个闺中密友羡慕地看着王漾,“还是王叔父有先见之明,等小学堂修好,你都读了一年多两年的书了,到时候就算公务考试也比我们先考呢。”
林肆一口冰雪冷元子下肚,满意的点头。
太好了,现在的小女孩们聚在一起讨论的都是读书做官的话题。
“也是阿父歪打正着,等安京的小学堂修好了,你们就在安京读也很好。”王漾安慰道。
小女郎们聊的正开心,又有几个小郎君入店。
看样子双方是认识的,只不过双方之间的交谈就不那么友好了,小郎君们没读上书,对王漾这个在场唯一小学堂在读学子非常破防。
“这不是王家小女郎吗,既去了陵州读书,怎得在安京了。”
“我劝你最好对王家小女郎说话客气点,人家有门路能读到小学堂,到时做官都得比我们早两年。”
王漾的闺中密友们立刻开启战斗模式,“你们自己的父兄不提前去了解政策,没抢到读书的名额,在这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我们哪儿敢,这不实话实说吗。”
王漾十分沉稳,她按住密友激动的手,冷静地说:“几位小郎君说话真是奇怪,说我家中有门路,请问我有什么门路?我阿父先去咨询了辛御史、左尚书,随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陵州。赶上了最后几个名额,全程合理合规,哪里有门路?造谣也要讲究证据吧,还是你们觉得左尚书给我王家开了后门?那你们大可去举报。”
这事情抬上了高度,几个嘴贱的小郎君反而慌张了起来。
“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走了走了,真是倒霉。”
王漾方才的对应沉着冷静,让几个密友羡慕。
她们眼冒星星,“漾漾,你方才真的好厉害,就好像跟着陛下来安京的那些女官一样。”
“对啊对啊,果然读了书就是会变得不一样吧。”
“漾漾,你方才那样好像梁相,真的颇有几分气势在,我上次偶然见到一次梁相,心中钦佩已久。”
王漾一下子不好意思,“我怎能与梁相相比!你们的当真是在折煞我。”
听完了这番拌嘴趣事,林肆的点心也正好吃完。
林肆正好和王漾等几个小女郎一起出店门。
王漾余光看撇到林肆的侧脸,再然后是她的背影。
“漾漾,你看什么呢?”
“对啊,不是说去你家给我们讲书迷会的事情吗?”
“对啊,你不是说书迷会可有意思了。”
王漾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方才的女郎给人的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她回过神来,“没看什么,走吧。”
往外走了几步,林肆才慢悠悠地说:“查查方才那几个小郎君是哪家的孩子,警告一下他们注意家教。”
郭自郭寒点头:“遵命。”
林肆回过头看了一眼几个准备回家的小女郎。
如今安京的女郎都有这般觉悟和见解,等以后读了书的女郎越来越多,这个世界最终会向着她期望的样子发展。
第139章
慕容博博这些年来经历离奇, 从贵族再到黎县养马场,随后自己在闲暇之时用炭笔画画,因画得好, 还被召入安京。
在熙河路, 胡人很是常见,甚是还有胡人和汉人通婚后生下的孩子。
但是在安京就不一样了。
安京出现一个胡人可是很稀奇的事情,而且有些人消息落后, 都以为胡人在那场大寒中没熬过来呢。
慕容博博对那些奇怪的目光见怪不怪, 他今日要去世子府上教导世子作画。
慕容博博最初入安京,是因为黎县那边发现慕容博博画东西画的惟妙惟肖,便将这事层层上报了。
最后拿到林肆手上一看。
这画技确实不错, 有点素描的意思。
林肆从系统里搞了本素描绘画大全给慕容博博,让他自己好生琢磨。
慕容博博便整日在安京苦练画技,
林肆就安排慕容博博来安京画人体结构图,备着给医学院做培训。
当然,这期间慕容博博也画别的,比如花鸟,街景等。
偶尔也在街上摆摊画人像。
收的价格不高, 主要是锻炼自己的画技, 且一天只画几个人。
而今教导世子作画,能在教导别人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不足。
林绛如今已完全沉浸自己自己的艺术世界中, 他很珍惜现在能将东西看清楚的机会,故而他格外的爱画风景。
尤其是他宅子里的树。
林绛眼睛看不清的时候, 绝大多数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 而他的屋子里的窗户正对着这棵树。
他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看着这棵树长大的。
林绛将这棵树上下左右,正面侧面,各种角度通通画了个遍。
慕容博博斟酌着询问, “世子,这棵树已将各种角度都画过了,不如画些别的吧。”
林绛抱着炭笔不肯撒手,“既已将各个角度都画过了,那为何不改变一下思路,画叶子,画枝干,画树根呢?”
“好吧。”
画画间隙,林绛问起慕容博博还会在安京待多久。
慕容博博摸了摸脑袋,“这便不知道了,陛下只说让我好好磨炼画技,好好教您画画,别的还未说呢。”
林绛语气瞬间变得兴奋。“那便太好了,等这棵树画完,慕容西席再教我画花园里的花吧,那么多朵花呢,我要一朵一朵的画下来。”
慕容博博:
当然,此刻的林绛并不知道他会在后世被评为抽象派画技第一人,并且他的画这些植物会成为博物馆的文物。
*
自从玻璃被烧制了出来,林肆就一心惦记着海上丝绸之路。
卖给南诏和西平那点体量才多少?若是能开辟海上丝绸之路,那些其他国家的人自己过来进货,那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因此除了造船,港口的修建也提上了日程。
水泥需求大,水泥厂的工人们干的热火朝天,每个月一结工钱,拿在手里那是欢欢喜喜。
西广路石灰石多,就开设了好几个水泥厂。
九月,正是炎热的季节。
阿久拿着自己昨日发的工钱,正在吃食摊子上熟练的比划着。
吃食摊子上的人对于黢黑的山民,嘴里说着奇怪口音的汉话,亦或者直接比划的场景已是见怪不怪。
水泥需求大,工序多,不管是运石头敲石头以及后头的活都需要人,而且最好是力气大的人才好。
这些住在山上的山民自然就成了严玄清和丁水的劳动力。
在语言不通,且这些山民只知道一昧地换吃食的情况下,他们二人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取得他们的信任。
随后又用了更长的时间,让这些山民愿意下山干活。
水泥厂全是体力活,基本不用带脑子,这些山民们做了几日,便很快上手。
山民不认识铜板,最初发钱一个劲的摇头,只想吃东西。
县里的白直拿着钱,亲自带他们去吃食摊子买了食物,如此几次,这群没开智的山民才搞懂钱的用法。
由于山民们的特殊性,不适合月结工钱,他们的工钱是日结。
毕竟只要一拿到工钱,这群山民们就去吃吃吃,一定要将钱花光吃饱才好。
阿久付了钱,眼巴巴的盯着端上来的三碗汤饼。
山民的食量普遍都很大,一个人吃个两三碗是常事。
阿久很喜欢在山下的日子,山下的食物实在是太好吃了,一旦吃惯,谁也不愿意吃以前那没滋没味的食物。
阿久刚吃完一碗,只见另外两个山民在摊子面前付钱。
这两人他是认识的。
是阿米和阿文。
阿米是个女郎,女性山民负责选石头,而男性山民则负责运石头和敲石头。
阿米是这三人之中年纪最长的,起初她也是和阿久一般拿了工钱就去吃饭,然后剩一点,买些吃的带回山里去。
她家中还有一个年迈的阿婆,阿婆年纪大了不能下山来做活,需得她买吃食回去。
现在山上凡是能动弹的都下山来做干活了,阿米也是下了山才发现山下的世界如此精彩,他们精心制作的弓箭以及各种打猎的工具在这里简直和过家家没有区别。
阿米对着阿久用山话说道:“阿久,工钱不要每日用完了,要留一些存起来。”
阿久吃的头也不抬:“阿米姐,我家中没有阿婆和阿爷,不用买吃的回去,干嘛要留钱,当然是要全部吃光吃饱啊。”
阿米不知道怎么和阿久解释存钱的重要性,这一点还是她和一个山下女郎学的。
阿米把她当作朋友,也会同她说话练习汉话,如今阿米得汉话虽仍说的不标准,大部分的字词都不会,但已经是山民中说的最好的。
阿文赞同阿米说的话,前段时间他家阿爷突然崴了脚,若是以前,就捡一些路边的草药敷一敷。
但是阿久知道,那些草药是没有用的。
他便叫上一个水泥厂的同事,同对方比划了半天,对方才带着他去了医馆,说了症状。
大夫说跌打损伤买一瓶药膏就好了。
但这时阿文才尴尬的发现,他没钱。
幸好同事出了钱将药买了。
阿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羞愧,他黢黑的脸颊带着不好意思的红,头埋的低低的,一个劲的和对方比划自己明日就还。
同事则是笑笑说没关系。
还钱以后,阿文便和阿米一样,成了个坚定的存钱党。
为了节约钱,阿米和阿文吃的是最简单的汤饼,也只要了一碗。
三人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
“山下什么都有,可真好。”阿久感叹。
阿米吹了吹滚烫的汤饼,“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我们可以居住在山下就好了,这里做什么都很方便。”
阿久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说:“阿米姐,你疯了!我们怎么能到山下来住。”
阿米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山上居住条件那么恶劣,只靠着山上那点东西,根本就吃不饱,而且病了也没大夫看。”
阿文默默的听着,没吭声。在山下待的越久,他便越来越不习惯山上的生活环境,如今真是夏季,晚上睡觉常有蚊虫叮咬,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阿久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后只说了句。“可是我们都不会说汉话。”
阿文道:“汉话都是可以学的。”
阿久憋了好一会,才说了句:“山下的屋子很贵的,我们不可能有钱买得起。”
“所以每日的工钱才要存起来,若是不存钱,日日都用光,当然永远也买不起屋子。”阿米说。
“那怎么行,不可能每日不吃饭啊!”阿久欲哭无泪。
阿米指了指自己的碗,“若是每日少吃一碗,不吃加蛋加肉的,自是可以存下钱的。”
第140章
南东路靠着海, 发展的优势便显现出来。
先是因地制宜开设玻璃厂水泥厂,如今林肆又要搞海上丝绸之路,要在南东路修建港口。
先前考试的人一个个的都很是后悔, 起初觉得这地方靠着海, 没什么发展前途。谁知这一下子两个大项目搞出来,这下南东路的县令和白直的履历可就好看了。
港口的修建有条不紊的进行,石金一下车, 便能看到许多人在劳作。
石金这次是代表商部前来视察南东路港口的,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原来市舶司的几个官员。
市舶司既原本管理海运的部门,从前隶属吏部, 如今林肆将他们分给了商部。
这是大安第一个对外贸易的港口,选择在南东路的明州, 也是有诸多考量的。
首先便是要避风,不能在开阔直面台风的海岸,否则若是遇台风,那便是损失惨重。其次是水深,泊位必须有足够的深度, 能容纳十艘以上的海船。水流的平缓, 以及地基的稳固也是要考虑的因素。
石金与几位市舶司并未直接先去州衙,而是下车, 步行于港口修建处。
莫静连将这港口一事交给石金负责后,石金便狠狠得恶补了一番知识。
如今她已将修建一个港口需要设计规划的区域搞的一清二楚。
除了停靠船只的泊位区以外, 还需修建仓库区、海关检查区、货物交易区。
如今正在修建的便是泊位区。
最初传出港口修建时, 许多百姓好奇,时不时得过来张望,这修建了有一段时日, 就是再新奇也觉得没意思了,所以很少能看到。
几位市舶司的官员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那些做活的百姓,修建的进度,百姓的工钱。
等知州赶到港口时,石金与几位市舶司的官员正与做活的百姓交谈甚欢。
知州吓坏了,他不是陛下体系出来的,能留在这个位置上无非就是他老实怕事又胆小。
正是因为胆小,故而生怕那百姓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虽然他都是按规矩办事的。
因得港口做工的人多,也有百姓在港口附近摆一些小食摊。
每日干活费力气,大部分人食量都大,港口的大锅饭不够他们吃。
明州知州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石部司前来巡查港口,怎得不先到州衙来,如此舟车劳顿,得先好生歇息才是。”
石金笑了笑。“不碍事,正好牛车行至此处,便下来看看。同百姓们聊聊天,了解一下基层工作。”
明州知州擦了擦冷汗。“是是是,您自有您的考量。”
明州知州随后便邀请石金等人去吃饭。
石金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食摊,“我瞧这里便很好,就在这里吃吧。”
明州知州诧异:“这如何行,这等简陋的吃食。”
“有何简陋,百姓能吃,我等为何不能吃?”
明州知州这下不反驳了,“石部司说的有理。”
小食摊的夫妻简直受宠若惊,如今不是饭点,一般的摊子不在饭点都不愿摆,但他们想着多挣些钱,便一直摆到晚食后才收摊。
中途休息时偶会有工人饿了来吃点东西,不过都是少数。
这一下子许多人,摊子准备的三张小桌子都快坐不下。
被知州多看了两眼,小夫妻的话都快说不利索,“今日有鱼干汤底的汤饼,最后会撒些小虾在上面。”
小夫妻原本看到知州就够紧张的,又从这几人的谈话中得知这是安京来的官,更是吓的勺子都差点拿不稳。
石金的地位在全场最高,她说吃这鱼干汤饼便吃这鱼干汤饼,说话也是她说,其余的人根据她的话展开讨论。
小夫妻中的女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安京来的女郎真是好不一样,竟能在郎君面前这样的威风。
石金第一次吃海鲜风味的食物,便赞了句:“这汤底没加什么别的调味,倒是鲜美的很。”
小食摊的女郎鼓起勇气回道:“海鲜便是吃一个鲜,若加重了调料,那便不好吃了。”
明州知州也点头,“正是如此啊,等明日,我定设宴给大人们接风洗尘。”
吃完东西,便在安置处休息。
石金第一次闻到海风的味道,还很是新奇,想着下次过年一家四口团聚之时,要将这海边的事情讲给家人听。
说起家人,她很久没见自己的弟弟了。
父母倒是一年能见个两次,但是她与石头见面便很难,一个在安京一个在潼川。
如今陛下登基不过两年时间,正是诸多事务繁忙的时候,就是过年都不一样能走得开呢。
想着想着,石金便沉沉的睡去。
视察港口几日后,知州召集了几个县的县令过来开会,这是石金要求的。
既来了南东路,那所有的作坊的商品便都归她管,县令们有什么意见和想法也可以和她提。
陈穗得知这个消息欣喜若狂。
这可是安京商部的部司,能下来给她们基层县令开会,这是多难得的事情,她正有许多想法想说呢。
最开始是罐头。
这罐头一概念,还是她与张代当时讨论了一番以后得出可以一试的结论。
陈穗在中学堂学过物理化学,张代就更不用说了。
二人起初只是聊到食物保存上来,后头又说若是用玻璃密封一些腌制的海味,是否就能保存很长时间了。
然后张代摇摇头。“这样成本就太高了,而且具体能保存多久,这得反复做实验,有点麻烦。”
陈穗当时很是失落,后头仔细一想也很有道理。
于是她便又开始研究起别的东西。
她将主意打在了那些色彩斑斓的贝壳上,比如夜光贝等。这些贝壳对于她一个外地人来说是极其夺目的。但对于本地人来说,这些就是好看一些的无用贝壳而已。
这玻璃厂也产玻璃珠,陈穗知道这些玻璃珠在南诏和西平很是受欢迎,贵族喜欢用这些玻璃珠来做各种首饰与服装的装饰。
陈穗便让自己从小跟到大的婢女艾柳用玻璃珠搭配贝壳做首饰试试。
艾柳从小便跟着她,手尤其的巧,一些陈穗不喜欢觉得老土的首饰,经过她的改造,都能变得很好看。
艾柳自认别的帮不上忙,但自家女郎说想要用玻璃珠和贝壳做出好看的首饰。艾柳绝对没问题。
艾柳得了这个任务,便专心的在屋子里研究,她屋子里堆了几颗珍贵的玻璃珠,以及一大堆各色绚丽的贝壳。
艾柳最终用贝壳和玻璃珠做了耳坠、步摇、插梳、颈链。
由于贝壳的特殊性,它们自带虹彩光泽,再搭配上玻璃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好看。
陈穗十分高兴,正好这又碰到石金前来开会,她便立刻带上艾柳奔赴会议。
前来开会的县令有好几个,发言都是一个个的发言,陈穗运气不好抽到最后一个,她耐心的等待着前面的人说话。
陈穗首先是说了玻璃厂给榆岛县带来了多少经济收益,有多少家庭因得这个玻璃厂能吃饱饭。
玻璃厂目前的管理模式等等。
陈穗的发言基本没什么废话,故而石金听的很认真。
玻璃厂的事说完,陈穗清了清嗓子。“下官最近新研制出一样东西,想请石部司过目,能否将这东西远销南诏西平,甚至海外呢。”
石金顿时感到有些好奇,便问陈穗是什么东西。
陈穗立刻让艾柳去取那几样首饰,趁着这个间隙同石金介绍。
“下官原是陵州人,第一次来南东路去海边时,便觉得许多贝壳光彩夺目。但后头得知,当地百姓只当这些好看的贝壳是没用的废品。心中甚是可惜,正好玻璃厂建造后,除了器具,也生产玻璃珠,于是下官便让身边婢女艾柳将贝壳与玻璃珠结合起来,做了些首饰,还望石部司过目。”
艾柳小心翼翼打开木匣,里头陈列着耳坠、步摇、插梳、颈链四样。
正好外头的阳光照射进来,衬得这四样首饰光彩夺目。
石金拿起那只步摇。
她在商部工作,自然知道南诏和西平那边贵族的爱好,他们没见过海,自然也未曾见好看贝壳。
这贝壳与玻璃珠这样镶嵌,看着确实唬人,定能狠狠的宰他们一笔。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骗到海上丝绸之路的外国人。
陈穗小心翼翼观察着石金的表情,心中七上八下的。
其实她计划书都写好了,只需要办一个小型的作坊,只招女工,让艾柳负责首饰的样式,再教那群女工如何镶嵌等工艺。
现在的玻璃厂和水泥厂都是力气活,若是这首饰能成,那么南东路的女郎们能自己做工赚钱,腰板也能硬起来。
石金微笑点头。“这东西确实符合南诏和西平的审美,在那边会很好卖的,不知陈县令过几日能否写个计划书给我,我将计划书带回去给莫尚书看看。”
陈穗悄悄从桌子旁抽出两大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来,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其实计划书下官早已写好了,还望石部司过目。”
陈穗看石金看计划书看的差不多,便又小心翼翼地问:“石部司,这四样首饰,能否当呈到陛下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