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监狱里的礼物(5)
◎(二合一,五百营养液加更)她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教父。◎
又是青藤福利院。
院子里到处都空荡荡的。
晦暗的光落在五颜六色的滑梯上,一路拐进寝室。
前后两排,整齐的床榻,最左侧紧挨着窗户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
一道阴影罩了过来,她瘦弱的胸膛上下起伏,忽然猛地睁开眼——
沉睡到一半的穆斯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下一秒,“走开!口袋怪兽!”
身上忽然砸了个重物,还不断地在张牙舞爪,穆斯还没来得及睁眼,脸上就已经挨了好几拳。
身娇体弱的主教大人:“……”
他白皙的肌肤几乎瞬间泛红,那双漂亮的碧蓝色大眼睛在眼皮底下剧烈颤动,却不愿意睁开。
身上的小家伙又“啊”了一声,似乎终于彻底从梦中惊醒。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三秒。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穆斯耐着性子,估摸着小姑娘应该已经躺了回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恰好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手里拿着一管熟悉的药膏,正在试图往他脸上涂。
见他醒了,先是一惊,随后很快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
“刚刚做噩梦啦,”她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笑得花团锦簇,“脸上红红的……西西帮你涂药哦!”
还敢故意不说明主语,玩叙述诡计。
穆斯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我在梦里玩自由搏击?自己打自己?”
“自由搏击是什么鸡?”小姑娘咽了咽口水,藏起咕咕叫的肚子,“好吃吗?”
穆斯:“……”
他吸气又呼气,眼看着小姑娘手上的药膏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
“现在,马上,去换衣服!”
向来顺滑的金发躁郁地在头上蜷起一束,“不许拿着涂身上的药膏往我脸上涂!”
在穆斯的声波攻击中,西西轻快一跳,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抱起昨天备好的衣服就往洗手间蹿。
还是昨天那套“睡衣”(穆斯实在不舍得放弃这套),黄绿色上衣当做打底。
外头再搭一件薄薄的深红色小背心,底下配一条蓝色小裙子和紫色长筒袜。
这绝美的搭配。穆斯本来满肚子火,一回头,什么气都消了。
碧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赞赏。
头顶的鼩鼱甚至专门戴上了眼镜,细细欣赏这一套。
相得益彰,完美无瑕。
就是还差一件花衬衫、一条绿裙子、一身蕾丝花带……
越想缺的越多,穆斯索性拿起平板定制起来。
西西好奇地凑过去,屏幕上是一个宛如换装游戏的小程序,里头的建模是个小姑娘,冰雪可爱,身上却不断被加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装束。
穆斯见她凑过来,索性一把将她抱到怀里,碧蓝色的眼睛里跳跃着光,“这是新中式穿搭。”
西西跟着看过去,觉得很像福利院里的老式壁橱。
穆斯又点了下另一套,“这是多巴胺穿搭。”
西西“唔!”了一声,五颜六色的缤纷大蛋糕!只有院长妈妈过生日才有的!
穆斯指向自己最满意的那套,“这是超现实主义穿搭。”
西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怎么还没加载出来呀?”怎么糊糊的呀。
“这就是这套穿搭的特色!”
穆大设计师相当得意地解释道:“我将其命名为‘马赛克穿搭’或‘克苏鲁穿搭’,看久了会令人头昏眼花!”
西西:“……”
西西不懂设计,西西大为震撼。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一个没注意,穆斯已经将所有衣服全都加入了右下角的小车。
【下单成功,尊贵的穆斯阁下,已在为您加急赶制之中。】
西西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眼花了。
她忽然意识到,平板里的小人似乎穿得并不好看。
于是小姑娘扯扯身上的衣服,再次求证,“……这样真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穆斯眼底倒映出西西“灯红酒绿”的装束,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叫赛博朋克风!”
西西的眉毛困惑地纠在了一起,穆斯忽然想起什么,信手拉开床头柜最上面一格。
里头满当当地摆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发绳。
穆斯挑选了一条鲜黄色,勾起一缕头发,自然地开始编辫子。
西西伸手想摸,又怕弄散了头发,只能晃着腿,乖乖等穆斯动作。
左边一条,右边一条,鲜黄色的彩带被编进了两条可爱的小辫子里,小姑娘长长的眼睫毛微颤,精巧俏丽、线条流畅的鹅蛋脸完全露了出来。
别说,这样乱七八糟一搭,再配上那双水润清亮、灵气十足的眼睛,竟然硬生生将这身穿出了种秾丽灿烂的味道,像是野外杂乱却绚丽的花海,又像是民国时期富贵人家的古董花瓶。
穆斯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视线的余光不小心扫到自己身上乏味的黑袍。
他沉下视线,面上依旧带着笑,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好了,去看吧!”
西西早就按捺不住了,她宛如一个小炮弹,“噔噔噔”就冲向了浴室。
过了会,浴室里发出“哇”的一声!
好漂亮的辫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西西编辫子!
小姑娘又“噔噔噔”跑回来,惊喜溢于言表,甚至主动跑过来,趴到穆斯膝上,仰起脑袋,晃晃辫子,“可爱吗?可爱吗?西西的辫子!”
穆斯怔忪,眉眼间的阴郁不知不觉间一消而散,他伸出手,捏了捏西西的小辫子。
“可爱,”神的使者温和垂眸,没有露出笑容,却依旧显得平静而亲切,“可爱极了。”
小姑娘闻言粲然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两个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
她珍惜地摸摸自己的辫子,忽然想起什么,趴在膝上摇摇他的手。
青年疑惑地低下头来,“我有长头发,你也有长头发,”灰蓝色的瞳仁如梦似幻,小姑娘推己及人,仰着头撒娇道:“你也编辫子好不好?”
“我想跟你一起扎辫子!”-
狐狸眼来送食材时,就见到一个奇怪的主教。
分明在自己的寝室内,却装扮庄严,甚至戴上了冠冕,越发圣洁且高不可攀。
然而他腿上挂着的小“花蝴蝶”毁了这一意象。
“进来。”狐狸眼亲眼主教丢下这句话后,闭了闭眼,伸手往后一捞。
像熊猫崽崽挂在竹子一般的“花蝴蝶”被捞了上来,抱进怀里。
“介绍一下,”他一边往里走,一脸平静地说道:“我的教女。”
那只“花蝴蝶”也终于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从穆斯肩膀处探出头来,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喜欢的东西。
“你好西西,”她极热情极快活地招呼道:“我是狐狸!”
狐狸眼清晰地看到,这句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说反了的小姑娘脸上几乎瞬间就染上了粉色,害羞地将脑袋飞快缩了回去。
嚯!他在心里数数,红黄蓝绿紫,再加个粉。
比五彩缤纷还多一色!-
西区五号牢房内,五人组中的剩余四人,齐齐坐在宿舍聚餐。
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在监狱里,武力值就是一切。
而教廷,就是目前除军队外的最高武力。
四人边吃边讨论,然而三个人凑不齐一个脑子——剩下一个慢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讨论了半天都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胆小鬼疣猪紧张兮兮道:“主教怎么突然决定自己做饭了?”
作为教廷的排面,穆斯的起居室,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自然也包括厨房。
但是那厨房自从建起来后就没人用过,比学生的寒假作业还新。
疣猪纳闷,“而且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主教会做饭?”
以他们主教那龟毛、洁癖的性格,能忍受得了油烟?
“你什么意思?”终极主控野牛猛地站起来,“你怀疑主教?!”
“没有没有,”好在有树懒坐镇,桌子没被掀翻,疣猪连忙安抚,“我只是好奇,好奇!”
他机敏地换了个话题,野牛这才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
等他们即将换到第三个话题,角马甚至已经吃完开始撸铁,树懒忽然缓缓地张开了口。
“他——不——会——。”
三人:“?”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噩梦般的内线电话“叮铃铃”地响起。
野牛第一个冲过去接起电话,凑到耳朵边。
“救命!快来!”剧烈的声波震得野牛脑子嗡嗡,他不得不移开话筒。
狐狸的声音响彻在牢房内外,“我一个人搞不定!”
救命?疣猪吓得一颤,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养孩子的第二道难关,是做饭。
当然这纯属穆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作为一个过分好养活的孩子,虽然说享受过殷驰的手艺,但西西毕竟不是挑食的性格。
山珍海味能吃,食堂的猪蹄也能吃。
可穆斯不同意。
他早前收到风声,说殷驰霸占了一个厨房位,开始自己下厨。
据说厨艺一绝,所有厨师都抢着试吃,吃完足足三天吃不下其他食物。
对这条无用的消息,以前的他置之不理,但现在的他绝不能输!
他手下那么多人,难道还做不出一顿好吃的?
然后……
红狐狸变成灰狐狸跑出来了。
疣猪被油吓得站都站不直。
角马把糖当成盐放了半罐子。
野牛跟灶台上的火起了冲突,差点没把屋子烧了。
最后众人将视线纷纷移向树懒。
他已经跟小姑娘打成了一片,西西像个小猴子一样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此刻刚好挂在他的肩上。
小姑娘撸着狐狸的灵魂兽,歪头看向身下的树懒,“慢伯伯,你会不会做饭呀?”
她年纪太小,还辨认不出他的灵魂兽是树懒,只能取了个新外号。
野牛不服气地嚷嚷,“他做饭?火都要灭了,他菜还没下锅!”
树懒缓缓张嘴,“我——会——”
“我来。”穆斯扫了眼这群不争气的属下,步伐如风,背影玉树临风。
野牛迅速瞪了疣猪一眼,开始大声吹捧,“没用的东西,还得看主教的!”
狐狸也不甘示弱,疣猪后来者追上,于是众人纷纷开始吹彩虹屁。
你一句我一句,拍得精妙绝伦,听得西西嘴巴越张越大。
原来穆斯的赞扬话都是从这里学来的!
他们吹得热火朝天,树懒话语缓缓流出,“——煮——面!”
然而现在已经没人在听了。
厨房里面静悄悄,树懒慢悠悠闭上嘴。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抱住西西,飞速后退几步。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西西“O”型嘴:“慢伯伯,你跑起来这么快!”
慢伯伯来不及说话,只听一道剧烈的“砰”,穆斯快步跳出厨房。
冠冕掉落,金色的长辫垂到胸侧,身后的黑烟涌了出来。
吹嘘声瞬间停止,狐狸惊恐地变成了飞机耳,“快跑,要着火了!”
晚了一步。
火焰如火如荼地在身后绽开。
丢尽了脸的穆斯闭上眼。身后的火光将他衬托得宛若神明。
“烟花?”小姑娘在树懒的肩膀上惊喜坐直,灰蓝色的眸子里跳跃起火光。
“这就是绘本里说的烟花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天真发问。
傻大个角马张了张嘴,刚想否认,却被狐狸紧急拉住。
“没错,”红色的狐狸尾巴摇了摇,他笑吟吟地蹲下身,“这是我们主教专门为了庆祝准备的烟花,怎么样,好看吧?”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捧场地鼓掌,“好美的烟花!”
穆斯的神情稍霁。
下一秒,小姑娘脆生生道:“袍角那里有朵小烟花欸,也是惊喜吗?”
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只有火焰静悄悄燃烧的“噼啪”声。
短暂的默剧结束后,主教控野牛的粗犷尖叫直冲云霄,“主教,我来救你!”
“完了完了,教袍被烧了,这是不祥的征兆!不祥!”这是胆小鬼疣猪。
“灭火器,灭火器在哪!”这是狐狸。
火光冲天,鸡飞狗跳,人群与灵魂兽齐飞。
好像动物世界呀。
一片喧闹中,西西趴在大树懒背上,像一只懒洋洋的小树懒。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耳朵,好奇道:“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热闹吗?”
树懒迟钝地咧开嘴角。
傻大个角马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哈…哈…哈…”树懒慢吞吞地笑道。
角马困惑地挠挠脸:这是什么?按一下!
“热——闹——”
消防喷淋被打开,水流痛快地喷洒而下。
除了早就走远的树懒和躲在他背后的西西,所有人瞬间被浇得熄了声。
“——好——啊!
穆斯取下金丝边眼镜。
金色的辫子湿哒哒地垂在胸前。
身上的黑袍已经被踩得不像样子。
“我们——主教——,最喜欢——”
穆斯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到刺骨,连假面微笑都维持不住了。
“出去。”
狐狸和野牛抖着腿,一人拖一只脚,将已经吓昏过去的疣猪拖了出去。
只有傻大个角马不知所谓地摸摸脑袋,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他转身扛起慢吞吞的树懒,热情挥手,“那我们先走了,主教!西西!”
西西一视同仁地打招呼,“大伯伯再见(她也不认识角马),慢伯伯再见,牛叔叔再见,狐狸叔叔再见……猪叔叔再见!”
被拖着走的疣猪颤巍巍地抬起手,挥了挥。
被抗在肩上的树懒眯起眼。
他眼中倒映出西西的模样,看着这乏味灰暗房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缓慢却流畅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啊——最喜欢热闹了。”
门被关上,西西若有所思。
而穆斯已经恢复了常态。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笑。
“我去洗澡。洗完澡再带你去找吃的。”
西西用眼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穆斯脑袋上坐着的“小老鼠”。
“小老鼠”依旧是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手上晃着小小的红酒杯。
与平常不同的是,它戴上了一副墨镜。
西西困扰地歪了歪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穆斯这样的人,连自己都瞒着自己,假面甚至戴到了灵魂兽脸上。
但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西西,穆斯现在情绪很低落。
她动作比脑子更快,在青年经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穆斯回眸,小姑娘吃力地将身后的塑料袋拖出来。
“……西西饿了。”小姑娘拽着袍角晃了晃,奶声奶气,“没人陪着,西西吃不下。”
又是这熟悉的句式。
穆斯收了唇角的笑,静静地看向西西。
一大一小再度对峙,穆斯眼中映着弱小却绚烂的光,西西眸底照出高大却狼狈的影。
穆斯很高,在西西眼里,像树一样高。
但他的皮肤一碰就红,内心一戳就穿,敏感又要强,别扭却渴望爱。
……像西西一样。
西西的小手越攥越紧,“撕拉——”一声。
本就烧焦了些许的袖子裂了。
道道伤疤暴露在空气中,熟悉又陌生,狰狞且可怖。
……也像西西的一样。
西西手足无措,她下意识缩了缩胳膊,抓紧手中的黑布,仓皇抬头。
穆斯却出乎意料的很镇定。
他垂眸,晦暗的光被遮在眼帘下。
好半会,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深深地叹口气,蹲下身,直视西西,“我刚刚是不是很狼狈?”
西西反应过来,连忙重重地摇了摇头。
穆斯笑了,又谨慎地收回一点笑意,“其实我刚刚还挺开心的,”他指了指黑袍袍角,“那点‘烟花’燃烧起来的时候。”
热烈的、漂亮的火,掉在漆黑黯淡的教袍上。
迅速地往上攀升、跳跃。直到焚尽一切。
多么漂亮!
想到这,他碧蓝色的眼睛像一波快活的湖泊,酝酿出满满一壶期待。
“不好看。”西西冷不丁地说道。
穆斯讶然抬眸,对上西西有点执拗的表情。
“会烧成炭的,”她搓了搓手中的黑布,点点黑灰掉落在地,“比黑色还要更黑更黑的炭。”
穆斯看着地上的黑灰,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长发。
托着下巴,“那用刀呢?”
鲜血一瞬间溢出,染红或苍白或暗黄的肌肤,遮去所有瑕疵。
尤其是倒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像是一朵绽开的雪花。
多么美丽!
“也不好看。”上过杀手课程的小朋友坚定地摇摇头,“爸爸说过,用刀杀死的人,表情最难看。”
“比口袋妖怪还丑!”
穆斯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蛋,又问,“那跳海?”
“现在海上已经很冷啦,”小姑娘抱着双臂,具象化地打了个抖,“水里肯定更冷。会冻成蓝色的。”
“蓝色好啊,”穆斯一拍手站起来,“我最喜欢蓝色了。”
他又要迈开脚步,腰部的布料却被一只小手猛地攥住。
小姑娘垂着眸想了半天,最后抬起眼,哀求地仰头看向他。
“现在太冷了。”
她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能道:“等春天好不好?”
“等春天到了再去吧。到时候有花,”她开始语无伦次、胡言乱语,眼底开始浮起水雾,“有树,有蝴蝶……”
“肯定、肯定很好看!”
西西快要哭了。
穆斯的唇角一点一点压下来。
小姑娘的眼前也一点一点变暗。
随后,一个湿漉漉的、不太温暖、甚至不太健壮的身体虚虚抱了过来。
黑色遮住了眼睛。
却不显得冰冷。
“那你也不许再抓手臂了。”
穆斯将下巴搭在西西的脑袋上,轻轻道:“至少在春天之前。”
“……我们都不许再添新伤了。”
胸口微微传来湿意,不知是衣服上本来的水贴到肌肤,还是眼泪。
但总而言之,穆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
“……嗯。”瓮声瓮气的。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头顶的鼩鼱摘下墨镜,墨镜底下的眼珠红通通的。
随后一人一兽,一齐露出个狡黠的笑。
成功!又一场绝妙的即兴演出!
得意洋洋的穆斯没有意识到,他手臂上的痒意已经消失了。
——本来他是准备进浴室“抓痒”的。
等怀中小姑娘的颤抖渐渐平复,“戏中人”穆斯伸长手,拎起她身后的塑料袋。
里面都是一些面包之类的食物。显然是老实人提前准备的。
“先吃。”他眉头皱起,不甚满意地拿起一个面包。
西西也跟着咬了口面包,熟悉的味道传入口中,她放大了眼睛。
待到一口吃完,才迫不及待地分享,“是‘黑漆……哥哥!”
“是黑漆漆哥哥做的面包!”小姑娘笑成了星星眼,“超好吃的!”
穆斯本来还有些讶异于面包的松软香甜,闻言突然就觉得味同嚼蜡。
他三两口解决掉,“我先去洗澡。”
西西正吃得开心呢,脸上沾了面包屑都不知道,只匆匆地点了点头。
“不要洗太久哦,会着凉的!”
眼都没抬。敷衍!
穆斯的心像是被人拧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走进浴室,站到镜子前,解那条金灿灿的辫子。
殷驰会做饭,沉戟会烘焙。
而他除了擅长穿搭(?),一无所有。
辫子被解开,湿发耷在背上。
沾了水,显得不那么璀璨。
伤疤在水里若隐若现
金发美人屈腿靠在浴缸里,眉目间染上几分冷意。
西西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教父。
吹风筒轰隆隆的声音骤停,西西正坐在沙发上翻着自己的绘本。
金发及腰的美貌教父忽地赤足走了过来。
“你,”他习惯性地露出微笑,伸出手,一副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模样,“有什么愿望?”
西西的视线从绘本上的仙女教母上移开。
落到比图画还艳丽几分的教父身上。
眨巴眨巴眼睛,小兽般的直觉再次生效,她果断地跳过第一个“想见爸爸”的愿望,选中第二个。
“西西……想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0300:00:00~2024-03-04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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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监狱里的礼物(6)修
◎你好,哆啦A梦!◎
【教会预计于8月18日组织一场盛典,诚邀全体监狱人员参与。】
消息刚放出来半天,就传遍了整座监狱。
犯人们交口相传,“8月18日,中元节?组织教会?”
“你懂什么,现在各国早就大融合了,东西结合不是很正常吗?”
“这肯定是主的意思!主教不愧是神在世间的化身,灵感远超其他信徒!”
议论的中心,神在世间的化身,穆斯,正在陪自己的教女看哆啦A梦。
“哆啦A梦不是一种梦的名称,”他抱着西西窝在沙发里,耐心地解释,“是这只蓝色的叮当猫。”
投影里,没有耳朵的胖猫戴上竹蜻蜓,带着小男孩一起飞向窗外。
西西的视线跟着他们的轨迹一路移向画面右上角,手紧张地攥住身下的教袍。
鸟群飞过,撞掉小男孩脑袋上的竹蜻蜓,他在天上吱哇乱叫。
西西的心提到了喉咙,手越攥越紧,甚至下意识闭上了眼。
“快看!”直到穆斯愉悦的声音响起,电视里的音乐也重新变得欢悦,西西才迟疑地,一点一点抬起眼皮。
小男孩没有摔死,甚至没有受伤。
他屁股上被安了个竹蜻蜓,歪歪扭扭地飞在天上,风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发丝,身侧的怪猫笑得东倒西歪。
“别怕,”穆斯温和道:“这是动画片。”
西西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她艰难地将视线从投影上移开,好奇地仰头看向穆斯。
“动画片里的角色不会老、不会死,有喜怒哀乐,却绝不会一蹶不振。”
穆斯轻轻拂起西西的碎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西西的眼神黯淡几分,“因为动画片像童话一样,”她脑子里回响起生活老师冷漠的声音,“……都是假的?”
最后一句话微弱得像是西西脑袋顶上半透明的紫色幻想泡泡。
似乎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整个碎掉。
也像是多年前,那个站在高高窗台上、摇摇欲坠的男孩。
【“跳下去。”
“你不是喜欢看那些荒唐的故事吗?”
“安上那个竹蜻蜓,跳下去。”背光的男人威严、高大,宛若神明,“证明它们是真的。”
“如果你飞起来了,我就放你自由。”
小男孩闻言站直身子,风很大,灌进他的衣服里,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气球。
他看向身旁的伙伴。】
穆斯垂眸,姿态与多年前那个小男孩重合。他看向西西。
“不,”青年微笑着说出男孩的心声,“童话和动画片都是真的。”
西西的眼睛一点点张大,眼底的雾气似乎在被满满驱散。
“可是、可是,”小姑娘结结巴巴,“他们受了伤,‘嘭’的一下,就好了。”
穆斯不答反问,“你做过梦吗?”
西西的表情呆住,攥着教袍的手不自觉松开。
【身旁的伙伴没有辜负小男孩的信任,伙伴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说:“动画片里的世界,存在于梦的彼端。”
“有人不小心梦到这些世界,于是决定记录下来。”】
“所以当然是真的,”穆斯一字一句,复述着当年那位伙伴的原话,“童话是真的,动画是真的,里面的每一个角色、每一段故事,自然也是真的。”
“他们每时每刻,都真实地发生在梦的彼岸。”
这段话像是一段奇妙的圣歌。
多年前,这首圣歌出自伙伴之口,重新点燃了小男孩的希望;
多年后,长大了的小男孩也吟唱起圣歌,让西西眼底亮起一抹怯怯却热烈的光。
于是她的视线便再也无法从投影上移开。
动画片里跳跃的光影落在沙发上的两人身上,拉着他们掉入抽屉里的时光机。
漩涡冲洗起陈年的伤口,微微发痒,但不太痛。
等到晚饭时分,五人组端着树懒煮的面和从厨房抢的小菜,一齐聚在长长的餐桌前。
“……哆啦A梦?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傻大个角马兴高采烈地举起双手。
“我那时候都抢着当野比大雄!”
疣猪小声嘀咕,“……你明明最适合演胖虎。”
“非普也很适合!”角马满不在乎地快活回道:“他最爱发脾气!”
“你什么意思!”野牛的鼻子里呼出白气,他想拍桌子又不敢,看着角马健硕的肱二头肌,视线飞快地移向疣猪,“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疣猪:“……”他百口莫辩。很快变成了鼻青脸肿的小夫。
西西乖乖将嘴里的面咽下去,才好奇地开口,“为什么要抢着当大雄呀?”
狐狸卷起一筷子面,顺口道:“因为大家都想拥有哆啦A梦啊。”
“可是,”西西歪着脑袋,眨眨眼睛,“为什么不直接当哆啦A梦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打成一团的白色烟团散去,看热闹的角马停止助威。
专心吃面、对属下们丢人的表现眼不见心不烦的穆斯缓缓抬眼。
小姑娘掰着手指,“当哆啦A梦,就能拥有神奇口袋。”
“还能拥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最重要的是,”小姑娘眼睛一闪一闪,“可以当猫猫欸!”
虽然是一只胖胖的蓝蓝的还没有耳朵的猫猫啦!
树懒:“哈…哈…哈…!”
“……你简直是个天才!”角马一把将西西举起来,“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小姑娘被举到半空转圈圈,像一个快活的竹蜻蜓,“咯咯咯”地笑起来。
“哆啦A梦!我宣布,西西就是我们的小哆啦A梦!”
角马一边转着,一边兴奋地大喊,“我要当大雄!西西最好的朋友!”
其余几人:……
亢奋的角马可看不懂众人无语的表情,他将西西放到肩上,开始可汗大点兵——
“我们有胖虎。”野牛对上小姑娘期待的表情,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称号。
“小夫。”疣猪正惨兮兮地用鸡蛋消肿,对上西西的视线,苦笑着咧开了嘴。
“……静香。”说到这时,角马先看向穆斯,对上主教*平静却隐含威胁的视线,飞快移开,“就是你了,狐狸!”
狐狸:“……”
红色小狐狸委屈地跳到西西怀里,‘呜咽呜咽’地撒娇。
“至于阿慢……你就当英才*吧!”
树懒:“哈…哈…哈…!”
等角马豪气地给除主教外的所有人安排完角色,一顿饭也到了尾声。
穆斯率先站起来去洗碗。
他极度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餐具,洗碗向来是亲力亲为。
西西有样学样,硬要自己洗碗,他们只能给她搬来板凳,让她使用旁边的小洗手台。
挤出洗洁精,顺着碗壁绕几圈,用海绵搓搓搓,再洗刷刷掉。
西西一比一复刻着穆斯的动作,就连他短暂的发愣也模仿了一遍。
穆斯啼笑皆非,那点奇怪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水流声哗啦哗啦,遮不住低低的男声:“晚饭后继续看哆啦A梦?”
西西举手欢呼,“好欸!”
“但是今晚不能再睡那么晚了,”穆斯又道:“九点必须上床!”
小姑娘脑袋点得飞快,“嗯嗯!”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还抬手拍了拍胸膛,“保证九点上床!”
然后泡沫就沾到了衣服上、脸上。
穆斯深吸一口气,已经能很熟练地压下脾气。
下一秒,泡沫溅到了他的脸上。
顶着白色泡沫的洁癖主教:“……洗完澡才准看!”
声浪吹起西西的刘海,她心虚地对对手指,鼓了鼓腮帮子。
谁说只有牛伯伯脾气大啦?
脾气最大的明明是“小老鼠”嘛!
——然后西西就看到了哆啦A梦没有耳朵的原因。
原来是被老鼠啃掉的!
西西:“……”
鼩鼱:“……”
她的头发惊恐地炸起,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下意识捂住耳朵。
“西西困了,”哆啦A梦西支支吾吾,“西西要去睡觉。”
穆斯疑惑,但时间刚好差不多了。
他关上投影,把小姑娘抱到床上,关灯的功夫,一回头,人不见了。
带着枕头一起不见的。
穆斯掀开被子,看向已经挪到床中部的小姑娘,“……不闷吗?”
他询问的同时,长长的金发垂下来,肩膀上的鼩鼱也跟着看过来。
小姑娘猛地一抖,捂着耳朵,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真奇怪。穆斯怕她闷坏了,正准备强行将小姑娘挖出来。
忽然注意到她的视线。
似乎是……穆斯侧头看向自己左肩。
——空无一物。
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刚见面时的“老鼠论”,再张口时已经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不会是在怕我咬你耳朵吧?”
“没有呀,”捂着耳朵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小姑娘努力睁大眼睛,表达着自己的真诚,“什么老鼠?哪里有老鼠?”
“……我还没说到老鼠呢!”
睁眼说瞎话的小姑娘息声了。
穆斯也不再管她,他一把将被子盖了回去,气冲冲地扭过身子。
不一会,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耳边响起细声细气的奶音,像在跟谁打商量,“你不可以咬西西的耳朵哦。”
“耳朵不好吃的。”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咬的话,”
小姑娘的言语中充满了害怕,却依旧勇敢地闭上了眼睛,“咬完就不许生气了!”
声音颤巍巍、轻飘飘的。
愤怒的鼩鼱眼底的红光一顿。
随后像频闪一样,渐渐微弱下去,恢复到了原本的黑色。
穆斯忽地回过身,伸出大手,盖住小姑娘的眼睛,忽然发问:“为什么想当哆啦A梦?”
西西抓住被子,长长的睫毛眨了好几下。
穆斯掌心痒痒的,他垂眸,“说实话。”
空气静悄悄了好一会。
“……万一,”小姑娘的声音低而轻,微微抖着,“万一哆啦A梦走了呢?”
穆斯的手一颤。
黑暗中,他的神色晦涩难懂。
【风越来越大,坐在窗沿的“伙伴”偏头,赫然是野比大雄的模样。
“你说对吗,哆啦A梦?”他晃着腿,看向快要站不稳的小男孩,眼底的倒影是一只蓝色机器猫。】
穆斯从未想过成为大雄。
他一直一直,都想成为哆啦A梦。
他多疑、自负、缺乏安全感。他无法接受由别人来救赎自己,也无法接受四次元口袋被他人所有。
哪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
现在他发现,西西跟他一样。
但西西不该这样,她不该如此不安。
至此,穆斯终于遇到了养崽的第三重难题,也是最难的一题。
——如何培养孩子健康的心态?
碧蓝色的湖面碎成一块一块,从未心理健康过的穆斯忽地抬手,一口气将床中央“楚河汉界”全都丢到地上。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西西刚吃惊地睁大双眼,那只温热的大手就又盖了上来。
床上的一大一小正式同框。他们从未隔得那么近,近到再没有任何隔阂。
“……睡吧。”
穆斯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轻声安抚,“要九点了。”
“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想。”
“今天的任务是好好睡觉。”
掌心下的眼睫毛又慢吞吞眨了一会,似乎感觉到安心,渐渐归于平静。
小姑娘的呼吸渐渐平稳了。
穆斯躺回去,看向茫茫一片的天花板,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梦的大门打开,又定格在那扇窗台。
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没有选择跳下去,而是转过身。
“都是假的,”他向父亲低头,“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这句话刚刚落地,他身后的“伙伴”大雄,就彻底消弭在了空气中。
于是很快,大家都知道教宗那位患有妄想症的儿子被治好了。
他不会再对着空气喊“大雄!”,不会再幻想出一个莫须有的伙伴,也戒掉了那些无聊幼稚的喜好。
教宗闲聊时谈起这件事,神圣平淡的面容上不免浮起几分快意。
“我击碎了他的妄想,”他说,“主的仆人,怎么能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四周均是赞颂声。
没有人知道,教宗身后状似乖巧的小男孩,正在心底一一反驳。
才不是假的。
动画片明明是真的。
大雄也是真的。
他也肯定是真的哆啦A梦。
只有那句话是假的。
那句“飞起来了,就放你自由”是假的。
小男孩微微抬眼,露出与身前的父亲如出一辙的、圣洁的笑,迎来清一色赞扬。
他笑着,心里却想:如果他真的飞起来了,在场的这些人,会不会马上惊慌失措地冲上来,将他的竹蜻蜓折断?
就像大人们一贯的做法。
就像此刻胸口的闷痛。
所以他才不会那么傻。
他把大雄藏了起来。
“你觉得呢?”梦境里,小男孩扭头看向被自己藏进梦里十几年的伙伴,“大雄?”
大雄正要重重点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哪里来的闷痛?
“不对,哆啦A梦,快起来!”大雄大呼小叫,“是‘哆啦美’!”】
床上皱眉的青年倏地睁开眼睛。
身上的小家伙一个踉跄,又摔倒在他的腹部。
一阵锐痛。抵到肋骨了。
穆斯双眼无神,看向身上的西西,“……你又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出木杉英才:大雄班里的优等生,五人中最聪明的。
【解释一下】:“大雄”确实是小穆斯幻想出来的朋友,小孩子分不清现实与幻想,所以他当时差点就跳下去了(差点就死了)。
之所以没跳下去,不是他不敢证明,也不是他放弃了“大雄”,更不是他真的发现“伙伴”、“动画片”、“幻想世界”都是假的(这样他会崩溃的)。
而是小穆斯觉得,即使他证明了自己能飞,他们也不会放他自由,反而会“折断他的竹蜻蜓”、“伤害他的朋友”,所以他没跳,而是悄悄将“大雄”藏进了自己的梦里。
后面还会有“大雄”相关剧情,到时候会一次性说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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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监狱里的礼物(7)
◎“没关系,放弃并不可耻。”◎
“……哆啦A梦和我一起,让梦想发光!”
熟悉的主题曲旋律在牢房里响起,西西整只窝在沙发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投影。
这样不行。沙发的另一侧,穆斯单脚点地,托腮支在把手上,脚旁是一层高高的书。
——刚刚从殷驰房间里运过来的育儿书籍。
他翻开一本,摊在膝盖上,时不时抬头看眼西西。
一大早醒来就惦记着开投影——穆斯想到这,腹部还有些隐隐作痛——吃完早饭看,吃完午饭又接着看,有时候一集还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西西熟练地拿起遥控器,拖着进度条,又往前拉了一段。
完全是个网瘾小孩的样子啊!
穆斯坐不住了,他又飞快地翻了几页,“严厉的管教”“罚赏并重”“必要时采用物理说服”……这都是什么庸书!
又拿起一本,“要多关注孩子的精神世界”,穆斯稍稍坐直,继续往下看,“比如鼓励孩子每天写日记,然后让孩子将日记内容分享给家长*……”
“……撕拉!”穆斯面无表情地将纸团成团,稳稳地丢进了垃圾桶。
再翻几本,有建议使用冰桶挑战、徒步跨市等培养孩子意志力的,有推荐让孩子裸奔跑操场、在校园捡垃圾等锻炼孩子的精神强度的,有提倡苦难教育、没有苦难也要创造苦难的……
总而言之,用来当厕纸嫌糙,用来当柴火嫌晦气。
穆斯直接将书堆一脚踢倒,此时恰好一集结束,“哗啦啦”的声音引来了西西的注意。
她好奇地看过来,穆斯灵光一闪,“会折纸飞机吗?”
小姑娘的视线瞬间移不开了-
“总感觉雾气越来越重了。”晚饭时分,犯人们像蚂蚁一样从工作区涌出来。
多数人皱着眉,雾气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衣服里,渗进一抹湿冷。
这种潮湿反而让人变得更加烦躁。
有个犯人俯身按住湿疼的膝盖,后头的人一个没注意,撞了上去。
对眼一看,是熟人,本不应该生气,但不知为何心里浮起一抹躁意。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站在路中间,故意想碰瓷?”“你没长眼睛啊,我都站在这了,你还往上撞?”“踩踏事故就是你这种人引起的!”……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监狱各处,大大小小的纠纷像是散不尽的雾,为天地又添了几分霾。
两个犯人越说越气,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被疼痛扰得心里更烦,拳头越攥越紧。
“……孬种!”对面也开始口不择言,这个词彻底激怒了犯人,他红着眼喘着粗气扬起拳头——
忽然不知从哪飞来一架纸飞机。
纸飞机拖着雾气,在半空中画出一条白色的线,刚好遮挡在两人中间。
犯人愣了一秒,握紧的拳头就没有第一时间打过去。
然后四面八方响起同样的感叹,“哪来的纸飞机?”
“好多啊,有些形态还不一样。”
“谁这么有闲情逸致?”
“想我女儿了……好想出去。”
那个拳头就再也打不过去了。
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看向对面的犯人,想起他也有个孩子;
对面的犯人看向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犯人,想起他连孩子都没有,膝盖还有问题。
于是握紧的拳头变成了伸出去的手,“不好意思,挡到你了。”
“没事没事,是我没看清路。”
两只手握紧,一架纸飞机晃晃悠悠地落在两人中间。
上百架纸飞机落在监狱里的各个角落。
有一架落在了一双军靴上。
军靴的主人停住脚步,捡起一架胖胖的、看上去不太好看的纸飞机,好奇地打开。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对抗内卷的唯一方式,就是卷回去!”
“教育孩子凡事多反思反思自己,有没有努力?有没有拼命?为什么考不赢别的孩子?”
监狱长:“……”
他迈开步伐,张开手,灰烬般的白色纸屑顺着风落到土地里,润物细无声-
穆斯总算找到了点带孩子的乐趣。
次日阳光正好,他一把拉开窗帘,西西在床上跳了起来,“太阳姨姨今天好亮!”
确实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连雾气都淡了不少。
看来今天有好事发生。
穆斯难得地将窗户推开,感受到室外清爽的空气,他活动了下手脚,余光瞥到被炸得黑漆漆的厨房。
“……要不我们自己来修缮厨房怎么样?”
正偷偷摸摸抓遥控器的西西马上回头,“西西也要,西西也要!”
穆斯假装为难。
西西急了,她从床上一个猛冲,就要跳进穆斯怀里。
——然而穆斯不像是殷驰,他没稳住。
一大一小双双倒在地板上,璀璨的金发扑了一地。
西西已经穿上了那套定制的“蛋糕”套餐,长长的蕾丝裙垂到穆斯腰间。
小蛋糕盒已经能熟练地用撒娇逃避问题,她将脑袋埋在穆斯胸口,小小声道:“西西也想帮忙……”
好一个可怜的……戏精!
身娇体弱的教父撑起不堪重复的腰,“先起来!”
小蛋糕盒瞬间麻利地爬了起来,长长的裙摆丝毫不限制她的任何动作。
“去换套衣服,”穆斯挑挑选选找了套最丑的黑T牛仔裤,“我去找人要工具。”
西西欢呼一声,马上去换掉,纯黑色的上衣衬得小姑娘越发唇红齿白,她内眼角尖且内伸,眼睛一眨,就露出那双水润清亮的瞳孔,活像是一名冰雪可爱的小特工。
小特工跟着穆斯戴上手套——太大啦!
小特工学着穆斯拿起粉刷——刷到脸上啦!
小特工帮穆斯拿工具箱——有蝴蝶飞进来啦!
穆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防水层重新上好,等了半天没等到西西,一回头,心脏骤停。
有只蝴蝶晃晃悠悠地从窗外飞了进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西西在抓蝴蝶。
青灰色的窗帘上,有一个小手掌;卡其调的地毯上,有半个小手掌;半透明的窗户上,有一个半小手掌!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哒哒哒”跑到跟前,满怀欣喜地伸手,露出小半只蝴蝶,“抓到啦!”
穆斯:“……工具箱呢?”
她的眼珠心虚地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脑袋旁忽然亮起一个小灯泡!
于是那张越发精致白皙的鹅蛋脸仰起,漂亮的眼睛倒映出窗外的艳阳,她献宝似的将好不容易抓来的蝴蝶递到面前,“送给你!”
这谁能顶得住……穆斯能顶得住!
他不为所动,示意,“你看看房间里。”
西西这才将心力分到别处,她四处扫了圈,手一颤,一个没握住,蝴蝶趁机飞了出来。
小姑娘“哎呀”一声,下一瞬,那只蝴蝶轻巧地落在了她的鼻尖。
“快来,”她顶着斗鸡眼,底下的手焦急地摆动,努力用气音提醒,“先抓住它!”
穆斯本来不想动的。
但是脚自己迈开了步伐。
手自己伸了出去。
眼睛自己盯准了蝴蝶。
一握——
自由的蝴蝶飞走了。
穆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西西“呀”了一声,视线随着蝴蝶飞了一会,才艰难地收回。
“西西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小姑娘看了看自己闯的祸,窗户上的手印擦掉就好,地毯和窗帘都需要用洗衣机……
她小心看向穆斯,“你可以教西西那个滚衣服的机器怎么用吗?”
然而穆斯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西西耐心地又问了两遍,穆斯才含糊地回了一句,“这个不急。”
鼩鼱气红了眼睛。穆斯的视线倔强地跟着蝴蝶一起转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只蝴蝶抓到!”斩钉截铁。
西西:“?”
西西脑袋顶上橙色的气泡里盛满了问号。
半个小时前是这样,半个小时后,疑惑不但没有减少,反倒还呈指数倍的增加了。
蝴蝶戏耍了一番愚蠢的人类后,顺着窗户得意洋洋地飞了出去。
穆斯哪里吃得了这个亏,他第一反应就是踩着窗台,翻窗直接追上去。
“等等!”西西不得不出声阻止了,“别跳!”
话语未落,“撕拉”一声,窗帘被扯落,穆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牢房里。
徒留西西一个人茫然地一片狼藉里。
现在是真一片狼藉了。
餐桌上用来装饰的花盆七倒八歪;
厨房里的油漆桶倒下,油漆流进卧室,浸湿了地毯
就连床单上都沾上了一个修长的手印!
西西眨了眨眼睛。
他们一开始计划做什么来着?
有人按响了门铃,西西从显示屏往外看,门外是狐狸等人。
她吃力地搬来板凳,站上去,踮起脚开门,门还未完全开,角马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西西,我听有教众说看到有个黑影从主教的房间里蹿了出去……卧槽!”
五人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仿佛刚刚遭遇过洗劫的房子。
“来强盗了?不可能,我才是强盗!”野牛飞快地自我反驳。
“难道是政府那群人?”狐狸脑子里已经开始冒出各种阴谋论。
疣猪吓得缩着身子躲在几人后面,焦急道:“主教呢?主教不会被掳走了吧?”
众人一惊,目光齐刷刷看向西西。
西西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样措辞,恰在此时,一道浑身黑气比衣服还重的黑影刚好顺着窗户翻了进来。
角马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哪来的胆大包天之徒,吃俺老孙一棒!”
“等等!”西西大惊失色。
晚了。
角马已经将穆斯拎了起来。
穆斯温和地笑着。
他看着石化的角马。
面上罩着具象化的黑气。
“还要拎多久?”
五人组中胆子最大的傻大个腿一软,手一松,穆斯直接被摔到地上。
他努力克制住喉间的闷哼,视线移向其余几人,微笑,“你们还要看多久?”
这句话宛若一阵警铃,三秒后,除了树懒以外的其余几人瞬间消失在了牢房内。
树懒:“哈…哈…”
他第三声“哈”还没出来,角马壮着胆子又跑了回来,扛起他飞快消失在了门口。
门被关上了。
穆斯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边,周身的怨气宛若实质。
西西迟疑地往前两步,鼩鼱又戴上了那副墨镜,整个人蜷缩在穆斯头顶。
西西没说话,她悄悄走过去,犹豫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小老鼠”。
鼩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墨镜掉了一半。
或许是受到灵魂兽的影响,穆斯忽地抬手,将猝不及防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他的头搭在西西的脑袋上,声音也变得闷声闷气。
“我没抓到。”
西西眨了眨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静谧的空气给了穆斯诉说的勇气。
“还摔了一跤。”他又道。
西西又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放弃了。”
西西双点了点头。
“因为真的很痛,又很脏。我怕被人看到。”
西西叒点了点头。
“连这点小事都坚持不了,”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嘲,“我是不是很没用?”
西西叕点了点……不对!
西西跳起来,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仰起脑袋,不赞同地看着灰扑扑的穆斯,奶声奶气,“这跟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
‘这道菜不喜欢吃,还有另一道菜。’
头顶上的泡泡里浮现出殷驰坦然的姿态,西西顿了顿,举一反三。
“这只蝴蝶抓不到,还有下一只蝴蝶。”
“下一只蝴蝶抓不到,还有千千万万只蝴蝶。”
“千千万万只蝴蝶都抓不到……”小姑娘的脑袋打结一瞬,忽然抱着衣服就往厕所冲。
穆斯疑惑地抬起头,那点情绪完全被打断,等西西换好衣服走出来,他已经收拾好沮丧,又恢复成了成熟靠谱的大人模样。
然后小姑娘就扑了过来。
钻进他的怀里。
扑棱着,张开手臂。
“狐狸叔叔说西西这一身很像一只花蝴蝶,”小姑娘模仿着蝴蝶的动作,眼睛璀璨得超过了任何一只蝴蝶,“你看,你这不是抓到了吗?”
又一只蝴蝶应景地飞了进来。
落在穆斯的发顶。
但穆斯没再抬手去抓。
他张开手,重重地将怀里这只蝴蝶抱紧。
蝴蝶受惊,又飞走了。
有几滴滚烫的水落到手背上。
像是消毒的酒精。伤口处泛起尖锐酥麻的疼。
花蝴蝶也张开翅膀,努力地抱住穆斯,“没关系的哦。”
她说,“放弃并不可耻。”
“因为努力不是总有回报。”
她想起曾经努力讨好领养家庭的自己,眼睛弯弯,将那些晦涩难过的回忆化作轻飘飘的一句话:“而世界上也不是总有奇迹。”
【作者有话说】
上章修了一下文,补充了几百字,昨天凌晨看的宝可以从70%的位置(吃完饭洗完碗睡前)往后再看一遍。
第24章 监狱里的礼物(8)
◎穆斯明明是跟西西一样的小孩子!◎
眼眶红红的穆斯想假装自己没哭。
他抱着西西,直到情绪完全平复下去,才缓缓松开手。
一片狼藉映入眼帘,轻度洁癖的穆斯瞳孔微颤。
摔倒的花瓶、脏兮兮的地毯、地板上一坨一坨的油漆……
西西已经站了起来,“好耶,现在开始大扫除吧!”
穆斯:“……我想放弃了。”
“不可以,”西西扯住穆斯的衣领,用力将他扯起来,“自己弄脏弄乱的,就要自己收拾干净。”
“西西会帮你的!”
穆斯被拖着踉跄两步,他表情满是不愿,眼底却悄悄浮起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收拾房间真的很累很累,拖地更是麻烦死了,整理桌子也不是个简单的活。
长桌上铺着的珍珠白桌布已经被油漆手印和脚印染得不像样子,穆斯扯起一边——
“等等!”西西飞快地爬到桌子上,抓起一个被落下的小熊摆件,“扯吧!”
桌布翻起一阵波浪,西西顺着最后的浪潮顺利落地,她将小熊摆件小心地放到旁边,穆斯已经搬来了新的桌布。
靛蓝色的,没有原本那张桌布典雅,却更显温馨。
西西趴在桌上,一点点将摆件花盆等放回原来的位置,穆斯已经拿起了水桶,朝着玻璃窗一泼——
“哗啦啦!”水滴顺着窗户落下来,又被一点点擦干,穆斯看着依旧模糊的窗户皱眉。
“要用报纸!”西西从桌子上一个三级跳。
可是监狱里哪来的报纸呢?
穆斯的视线扫过整间牢房,最后定格在那残余的书上,“纸可以吗?”
西西眼睛一亮,点点头,又马上摇头。
“纸容易破。”
穆斯已经走到了书堆前,拿起一本,摸了摸内页。
“刚好,”他笑着撕下一张,“可能是写这些书的人脸皮比较厚,所以纸质也比较厚。”
一大一小一人撕了几张纸,将废物利用做到了极致,穆斯擦着玻璃,忍不住哼起了歌。
语调悠扬且平和,是西西从未听过的歌。
她仰头,“这是什么歌呀?”
“这是圣歌。”穆斯动作放慢,“我只会唱这种歌。”
“好厉害!”西西惊叹一声,踌躇片刻,忍不住轻轻询问,“可以教西西吗?”
穆斯停下动作,低头看向小姑娘。
他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西西不会唱歌,”她的手指纠成了一团,很不好意思道:“一首都不会。”
“……当然可以。”奇怪的情绪被自然消解,穆斯眉眼一松,“哪一首都可以。”
小姑娘瞬间抬起头,眼睛惊喜地放大,贪心地狮子大开口,“那西西要学每一首!”
“只要我会的。”穆斯垂眸,温和平静的目光落在西西身上,“只要你愿意。”
于是悠和而空灵的歌声在牢房内响起。
一道稚嫩童声磕磕绊绊地紧随其后。
一句又一句,一段又一段,一首又一首。
牢房外,狐狸停下了敲门的手。
“看来不需要我们了。”
“真好听。”角马摸摸头,露出傻乎乎的笑。
“真好。”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主教的时候了,”胆小鬼疣猪怅然,“那时候他在祭坛旁,就是唱的这首歌。”
圣洁的阳光落在少年尚青涩的面孔上,宛若年轻的神明降世。
就连树懒的语速也加快了两秒,“好…听。”
几人说笑着,悄悄地离开了。
只有超级主教控野牛低着头,保持着难得地安静。
“怎么了野牛?”狐狸注意到他的异样,笑呵呵地将手搭过去,“不会哭了吧?”
野牛下意识地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开。
随后在几人奇怪的眼神中,闷声丢下一句,“有事,先走了。”
他离开的步伐很急。
狐狸看了看自己被打下来的手,挑眉,“真哭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惹他了,想想晚饭逼谁做吧。”疣猪缩了缩脖子,飞快地转移话题。
几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角马率先嚷嚷,“不找主厨了,他做菜一点都不好吃,关系户!”怪不得食堂的菜这么难吃!
“我听说八号厨师的菜还不错,一直在藏拙……”
他们边聊边走,唯有树懒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他注视着野牛离开的方向。半晌,缓缓地叹了口气。
恰好被角马捕捉到:“……你也觉得主厨的菜不好吃吧!那今晚就试试八号厨师!”
五人组摩拳擦掌地去找厨师之际,西西和穆斯的大扫除事业也进行了一半。
两人腰酸背痛地靠在床脚。
“……要不还是放弃吧?”穆斯道。
西西跟着用力点了点头,“放弃不可耻!”
两人达成共识,静静地靠在一起,看了会余晖。
太阳东升西落,此刻恰好从西区最尽头落下,圆圆的,像一张火红色的大饼。
“要不还是……”
“我突然觉得……”
两人侧头同时说话,随后对上了视线。
“你也这么想?”
“继续大扫除?”
又是异口同声。
两人同时笑开,西西一本正经地道:“太阳姨姨每天都要上二十四小时班,依旧热情四射地散发着光芒。”
“这么点困难,”穆斯接话,“还远没到放弃的时候。”
于是等五人组带着晚饭找来,门外的垃圾已经堆成了山。
走进牢房,西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快看!”
狐狸等人看过去,牢房内空了不少,说实话,远没有到焕然一新的程度。
毕竟西西虽然经常劳动,却年纪还太小。
穆斯更是长这么大,只洗过自己的碗。
但是……对上主教矜持的视线和西西期待的表情,狐狸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他蹲下身,摸了摸西西的脑袋。
“哪里来的小孩,这么棒呀?”
西西眼里亮起满当当的快活,笑得牙不见眼,“是西西和穆斯!”
穆斯原本微扬的唇角一顿。
他没想到西西会紧跟着说出他的名字。
很快,玉白的脸庞露出绯色,穆斯恼羞成怒地走过来,一把捞起西西,“要喊教父!”
“穆斯穆斯穆斯!”西西顺着他的动作爬到他的肩膀上,“穆斯!”
刚整理好的金发又乱了,穆斯脑袋上顶着金毛,伸手去抓身上的小孩。
“要喊教父!没大没小!”
“才不是没大没小呢,”西西动作矫捷地躲着他的抓捕,得意洋洋地大喊,“西西可是有超能力!”
她顺着爬到穆斯头顶,摸了摸小鼩鼱,那么那么小,连西西的半个手掌都没有。
小鼩鼱甚至还不会说话,只会吱吱吱,身上穿得成熟,但分明还是一只幼崽鼠嘛!
“穆斯就是小孩子,”聪明的西西一眼就看破了本质,“跟西西一样大的小孩子!”
穆斯快气死了。
他一定要让西西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靠谱的成年男性!让她心服口服叫他一声教父!
为此,他甚至不惜又进了一次厨房。
五人组排排站,躲在门后,西西坐在最顶上。
疣猪瑟瑟发抖,“不会又炸吧?”
野牛呸呸呸,“少乌鸦嘴!”
角马乐天派,“这次主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肯定能行!”
狐狸:“……看着教程做菜就叫万全的准备?”
角马理所当然“只是煎个蛋而已,能出什么差错呢?”
这话说得在理,在场几人都不太会做饭,但是谁没给方便面窝过蛋呢?
于是他们又安心地安顿下来,只有树懒眉头一皱。
厨房内,穆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如临大敌,在开始前,又认真地看了遍煎蛋教程。
第五遍了。
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已经烂熟于心,穆斯深吸口气,走向灶台……
“我锅呢?!”
“我知道我知道!”西西顺着五人滑滑梯从上面跳了下来,三两下蹦到冰箱前,“当当当当!”
穆斯青筋绷起,“……为什么要把锅收纳到冰箱里?”
同样也不会做饭的小姑娘歪着头,“狐狸叔叔说,他之所以炒不好菜,就是因为锅太烫了。”
西西很开心地摸摸锅壁,“现在是冰冰的啦!”
众人:“……”
控诉的目光通通投向最顶上的狐狸,狐狸支支吾吾,“……总要找个理由嘛。”
否则不是太丢脸了?
合理。
于是几人的目光又聚向穆斯。
在紧张又严肃的氛围中,穆斯将锅放回灶台,开始回忆刚刚看过的教程。
在所有人的屏息以盼中,万众期待的穆斯回过头,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什么是小火?”
“噼里啪啦!”五个人全部摔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西西拍拍小胸膛,幸好她跑得快!
由唯一会做饭的树懒慢吞吞地上前,演示了一下“小火”、“中火”、“大火”后,穆斯再次站上战场。
这一战,他钮祜禄穆斯一定要凯旋归来!
穆斯信心满满地站到灶台前,扭头,“如果我证明了我能做饭……”
西西飞快接话:“那西西再也不说你是小孩子了!”
毕竟没有哪个三岁半的小孩子会做饭的嘛!
穆斯满*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火,倒油……油稍微倒多了点,没关系,多打一个蛋……蛋壳掉进去了,没关系,反正洗干净了的,补充钙质……火怎么好像要灭了,再扭一下……怎么关掉了,拧反了,回来回来……“嘭!”
鸡蛋热辣滚烫地在锅里烧了起来。
角马一马当先冲上去,成功用锅盖灭了火。
穆斯一脸黑灰,浑身丧气地站在原地。
小天使西西走了过来。
穆斯眼底亮起微光。
小天使西西扯了扯他的衣角。
穆斯顺从地低头。
小天使西西扬起了脑袋,露出了个大大的笑。
穆斯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他正要将西西抱起来,就听到一道清脆的,“穆斯!”
穆斯:“……”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又朝厨房走去。
那背影单薄且倔强,蹒跚着,像是准备去买橘子。
连五人组都被镇住了。一时无人出声阻止。
然后在随后的几天内,几人无数次看到了这样的背影。
无一例外,紧随其后的,是“嘭!”的一声。
又是一天,又是一声熟悉的“嘭!”
角马随手拿起厨房外摆了整整一排的灭火器,冲了进去。
西西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头都没回。
狐狸打了个哈欠,“主教好有天赋。”
几人投以震惊的眼神:这马屁你也拍得出口,不要脸啦?
狐狸于是又慢悠悠地跟了一句:“炸厨房的天赋。”
然而几人投来的眼神依旧没有消失。
只是从“不要脸啦”转换成了“不要命啦”!
狐狸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他僵硬地扭过头,露出苦笑,“……主教。”
主教依旧是那么的温柔、亲切、祥和。
他微微勾起唇角,风度翩翩,“十字架和《圣经》,选一个?”
红狐狸瞬间变成了灰白狐狸。
西西好奇地看了眼怀里变色的狐狸,窸窸窣窣凑到树懒身边。
“慢伯伯,你可不可以帮西西一个忙?”
树懒慢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西西小心地翻出一架纸飞机。
她眨眨眼,很为难地道:“西西这几天每天都有往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方向丢纸飞机。”
“但是西西的力气太小啦,爸爸好像一直都没有收到。”她垂下眼帘,眼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失落。
“慢伯伯,”小姑娘十只青葱的手指搭在树懒的胳膊上,显得格外细白。
她祈求道:“你力气大,可以帮我飞一下吗?”
树懒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包…在…我…身…上…!”
他站起身,用力往外一丢。
西西只觉得眼前一花,纸飞机就以看不清的速度消失啦!
“哇!”她欢呼着跳起来,“慢伯伯好厉害!”
她期待地望向窗外,今天的风很大,新装好的窗帘被风卷起。
“这样的话,”西西偷偷瞄了眼穆斯,小小声道:“爸爸肯定就能收到了。”
树懒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小心地握着那架纸飞机。
“好…风…凭…借…力,”树懒安抚西西,“肯…定…能…送…到!”
“送到什么?”角马忽地凑过来。
西西忙摇了摇头,角马浑不在意,他招呼道:“快来!这一道菜没着火!”
西西惊讶地放大眼睛,动画片也不看了,忙追了上去。
然后几个脑袋凑到煮锅前,瞪着一锅五颜六色的汤。
“还是汤好做,”终于证明了自己的穆斯大手一挥,“喝吧!”
几人艰难地互相对视:“……”
就连原本冲在最前面的西西也后退半步。
穿衣服穿花点无所谓,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但一锅五颜六色的汤……是真的可能喝死人的啊!
【作者有话说】
穆斯一个人可以包揽两个某瓣小组。
一个土味穿搭践行者小组,还有一个炸厨房组()。
怎么这么快营养液就到1k啦(震惊)!
今天加更来不及啦,明晚双更,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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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监狱里的礼物(9)
◎(二合一,1k营养液加更)圣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禁闭室位于恶龙岛“鼻子”的位置,是风最大的地方。
呼啸的海风带着潮意重重撞上门窗,一号禁闭室内,殷驰百无聊赖地斗着蝈蝈。
这只蝈蝈极凶,一放出来就四处横行霸道,分明是只蝈蝈,却让人有种看螃蟹的既视感。
殷驰用稻草逗它,第一次它大怒,跳到殷驰高挺的鼻梁上耀武扬威,被抓着翅膀揪了下来;第二次它小怒,跃到窗台上飞扬跋扈,又被殷驰轻轻松松抓了下来;第三次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张牙舞爪三秒,在巨型野兽的注视下,乖乖趴回了稻草上。
如此,一只蝈蝈算是养好了。
殷驰靠回墙壁上,蝈蝈就在禁闭室里四处探索,发现了缝隙也不往外跑,很快又躲回稻草堆里避风。
青年没动,他手背在脑袋后面,看向窗户的方向。
一号禁闭室的窗户已经重新修缮好,换上了最新的防弹玻璃。
虽然对殷驰来说也不过是一拳和两拳的区别。
浅淡的月光落进禁闭室里,被雾气稀释得近乎没有,但殷驰依旧很认真地注视着这洼落地银霜。
这是他第无数次进禁闭室。
但是他第一次发现,关禁闭原来这么难熬。
沉戟说,有主教在,会保护好西西的。
但是有能力保护,不代表可以保护好;保护好,也不代表能照顾好;照顾好了,也不代表……也不代表什么呢?
殷驰茫然地看着窗外,禁闭室四周是没有树的,视线只能虚无定点地落在朦胧的雾气里。
外头传来响动,随后是小个子秋茂套近乎的感谢声,“这几天多谢哥的照顾了。”
“出去好好做人,”警卫从鼻子里高傲地哼出一声,“自己几斤几两要弄清楚。别随便跟着人乱来。”
“是是是!”秋茂后怕地连连点头,手下悄悄地塞了包烟过去。
警卫感受了下手中烟的重量,露出抹笑,“行了,走吧,别再进来了。”
禁闭区的铁栅栏升起,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纯然的黑暗和不定时的餐食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度。
所以当小个子走出禁闭区的那一刻,险些喜极而泣。
他终于从这个狗地方出来了!
救人先救己,穷则独善其身,从今以后,只谈钱,不讲良心,坚决不救人!
又在心底将座右铭反复念叨了几遍,秋茂这才意气风发地迈开步伐,没走两步,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狐狸眼一勾,对上秋茂那张僵硬的笑脸。
“走吧,”狐狸热切地招呼,“教友。”
一号禁闭室内,殷驰单脚屈起,垂眸,已经五天了啊。
小孩子记忆力像飘忽不定的气泡,记的快,忘的也快。
西西会不会已经把他忘了?
毕竟他实在是一个太不称职的监护人。
穆斯有钱有权,比他会说话,还比他年纪大,无论怎么看,都更像个父亲。
殷驰有些委屈地往墙角缩了缩,然而他的身躯过于高大,实在无法缩成一团。
只能自暴自弃地抬手,遮住眼睛。
身侧的猎豹发出呜咽的声音,大猫咪难过地将脑袋盖在了爪子底下。
越想越悲观,风声越来越大,连稀薄的月光都消失了,将殷驰一个人抛在黑暗的牢房里。
他又想哭了。
果然有期待就会有失望,有失望就会难过,难过就会……
“…殷…驰!”甚至开始幻听了。
……去他爹的失望!
殷驰越想越憋屈,他猛地站起来,看向窗外,正准备直接翻窗“越狱”!
蝈蝈受惊跳到墙上,稻草四飞。
殷驰对上了一双平和的眼睛。
树懒见殷驰终于看了过来,松了口气,手下一用力,纸飞机就飞了进去。
殷驰下意识抬手抓住,皱眉疑惑地看向树懒。
他认出他是穆斯的手下。
树懒慢吞吞地笑了,张嘴开始解释,“这…是…”
以速度著称的殷驰眉头皱得更紧,他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直接拆开了纸飞机。
飞机里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一看就是小孩子稚嫩的笔触。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爸爸,西西好想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殷驰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原来月光不是跑了,而是被人挡住了;
原来声音不是幻听,而是真的有人在呼唤;
原来西西没有忘了他。
原来西西没有忘了他。
他眼眶微红,唇角勾起,小心地将纸飞机叠回去,轻轻放到原本装蝈蝈的盒子里。
树懒的话语这才说到尽头,“…送…的。”
这回殷驰再无不耐,他耐心地等树懒一句句说完,又问:“西西学会写字了?”
言语间满是欣慰。
“动…画…片,”
树懒回忆起那个全神贯注坐在沙发前的小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拉起嘴角,“每天…都看。”
小小的身影坚持坐在投影前。
反复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
最后终于像画符一样,凑成了一封信。
一封纸飞机送来的信-
/:.
刚出狱的小个子秋茂,被半拖半拉逼到了教堂。
主教居高临下地看向他,随后微微一笑,“欢迎加入教廷。”
其余信徒们纷纷投来欣羡的眼神,只有秋茂叫苦不迭。
他也不敢反抗,只能僵硬地接受了洗礼,随后缩进人群中,恨不得主教完全看不到他。
穆斯也不在意。
他之所以特意让狐狸走这一趟,只是因为秋茂多多少少算是西西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他的庇护,作为一个不小心加入这件事的小人物,秋茂很快就会“不小心”横死在监狱里。
既然已经给他盖上了教廷的章,穆斯也不再去关注他,而是看向狐狸等人。
这次提前礼拜,除去日常祷告外,主要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圣会。
“您放心!”角马拍拍胸膛,“已经排练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始。”
随后几位组织圣会的核心成员一一上前汇报,将整个流程顺了一遍。
待讨论得差不多,穆斯手一挥,信徒们陆陆续续往外走。
唯有狐狸留了下来。
等到教堂里只剩他们两人,狐狸才凑到穆斯面前,声音压低,表情为难,“上次的几场风波都被政府方顺利化解,我们现在的民众影响力和支持率都在下降。”
“那边的意思是,这次圣会就是个好机会,刚好趁此开个直播,壮大一下声势……”
穆斯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下。
半晌,他唇角微勾,“让他们自己去跟监狱方协商。”
“只要他们能协商成功。”穆斯手一挥,眼底晦暗不明,“还有什么事吗?”
狐狸马上摇头,提起的心安稳地放回了肚子里,目送主教离开。
说起来主教的性格还真是变了许多,往常要是听到他说这些,非得给他狠狠一脚不可。
没挨踢的狐狸喜滋滋地摸摸屁股,正准备离开,却发现穆斯又倒转了回来。
“差点忘了。”他抬脚,一脚过去,正中腹部。
狐狸闷哼一声,捂住肚子,看着主教欣然离去的背影:“……”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狐狸龇牙咧嘴地揉揉肚子,转身跑去找西西,“西西,继续排练!”
“好!”刚进行完上一场排练的小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清脆地回应,“我来啦!”-
舞台最后定在西西和殷驰曾来过的那片平地。
在监狱里所有信徒(除主教外)热火朝天的准备工作中,圣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教廷终究还是想办法搞定了政府,随后在监狱长的放任下,又顺利买通了监狱里的其余科长。
于是中元节当天下午六点,无人机在监狱上空飞起,直播间打开,监狱后山的舞台映入全世界观众的眼里。
弹幕跑得飞快,【第一次看监狱直播,还有点激动!】
【啊啊啊来看我们最年轻的主教大人啦!】
【?等会,我眼花了,这是监狱?我担前段时间的循环演唱会也没这排场啊!】
教廷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财大气粗可见一斑,竟然真的在几天之内硬生生在监狱里搭出了一个巨型舞台。
观众席圆弧状,每张椅子前都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食物,只是全都用盖子盖住了。
刻意空着肚子、准备大吃一场的犯人们已经陆续入场。
犯人们的面庞都被刻意模糊,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但是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煞气。
【肾上腺素飙升了……这些犯人看着手上都不止一条人命的样子……】
【那肯定,这可是恶龙监狱!全世界最恶劣的战犯都被关在了这里!】
【这些人怎么都不去死啊?直接跳海自杀好了,还好意思开直播!都是因为这群败类才会有的战争!】
当然,无论弹幕如何义愤填膺,犯人们都浑不在意。
这里没有人会在意名声,他们在激烈讨论着食物。
“不知道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啦!这可是教廷准备的!”
“三、二、一——”盖子一掀开,所有人都沉默了。
蓝色的派……勉强能接受。
但是派上为什么会露出鱼头啊?在致敬仰望星空派吗?
梵高的星空,艺术价值极高。
但不意味着要将它做成汤啊!
还有紫甘蓝混土豆泥、蓝莓煮豆腐、疑似格格巫煮出的蓝色“毒”粥……
犯人们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捂着嘴想吐,有信徒正打算大声吐槽,主教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显然很愉悦,甚至主动走到面前,问候犯人们,“怎么样?还吃得惯吧?”
坐在前排的犯人都是信徒,看到主教的表情,张了张嘴,硬是没敢说话。
身旁的疣猪憋笑跟了一句,“这可都是主教亲手做的,从早上开始,直到刚刚才结束!”
信徒们:“……”
他们看着桌上的圣汤圣水圣菜,努力催眠一番,一咬牙一闭眼——
很好,没毒,而且只有亿点点难吃!
现在就是考验信仰的时候了!
等后排的犯人们陆续入场,先惊了三次。
第一次当然是因为桌上的菜品。
第二次是看到前排近乎狂热地开展光盘行动。
第三次是听到有人惊呼:“吃这个能转运?”
随后惊呼的人立刻被轮流按了下去,窃窃私语不断响起,过了会,几乎所有犯人都闭着眼拿起筷子。
吃,吃他鸭子的!
这可是能转运、能发财、能让他们早日出狱、能让家人幸福安康的秘制料理啊!
【好无助,我竟然也有点想吃了……】
【看他们……呕……吃得……呕……好香的样子……呕!】
【说好的凶神恶煞恶龙岛呢?我就知道都是吓小孩的!】
等监狱长姗姗来迟,只看到一排排空荡荡的餐盘,和面露菜色的犯人们。
他左边坐着穆斯,这位大名鼎鼎的主教略矜持地朝他点点头,“后排不够吃,我就让他们从前面拿了。”
什么极品料理,竟然能让监狱里的犯人如此痴狂?
监狱长的头偏向右侧。
褐眸狱警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您还是不知道得为好。”
银发美人微微颔首,不再过多询问,时间转向七点。
表演正式开始。
整片平地骤然暗了下来。
“哆啦A梦,”开头是角马粗犷的声音,对比纯真的话语,显得格外突兀,“我想看星星。”
底下有犯人开始绷不住笑了。
【不是,不说小孩子了,能不能换个温柔一点的男声啊?】
【你懂什么,这才是更有监狱特色的表演!铁汉柔情懂不懂?】
讨论声音的弹幕刚刚飘过去不久,女孩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这片天地。
“不就是星星吗?”稚嫩的童声信心满满,“看我的——”
幕布缓缓向两边展开,因为听到孩子声音而骚动的犯人们又渐渐安静下来。
树懒背对着所有人,站在舞台的后部,慢吞吞地洒着什么。
镜头没有往那边移,不过见多识广的观众很快看出了他的节目。
【是沙画?圣会的第一个节目不应该是圣歌吗?】
【为什么镜头不朝那边移动,这个角度谁能看得清啊?】
很快,他们就没有空在意树懒了。
玻璃质地的舞台缓缓升起,站在舞台上的人均着一袭白色长袍,狐狸拿着指挥棒,站在最前面。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吸引观众的全部注意。
毕竟在这个教廷当道的年代,谁没看过几场圣歌演奏?
但问题是……
坐在观众席最前方的监狱长阁下坐直了身子。
演奏圣歌的共十二人,每一个头上都盖了一层白布。
比起圣歌演奏队,倒更像是幽灵演奏队!
“……胡搞!”监狱外的中心教堂里,十位主教之一,一位皱纹满面的老人,脱口而出。
“倒反天罡,天理难容,岂有此理!”
其余人表情也一个个很难看,“下一任教宗如果成天这样乱来,教廷哪还有威信可言?”
“现在信教的人本来就越来越少!眼看我们就要在与政府的斗争中失利,好不容易开一场大型直播,第一场圣歌表演竟然这么儿戏,其他人怎么看我们?”
“沉学峰,这件事是你提议的,”坐在最中间的老人一敲拐杖,“你说怎么办?”
沉学峰向来是不苟言笑的。
他皱眉看着屏幕里四不像的表演,忽然道:“打开弹幕。”
老古董们不明所以,年轻点的神父领命上前。
开关一点,密密麻麻的字立刻占满了屏幕上方。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的安排竟然引来了一致好评。
【感觉更可爱了怎么破?】
【好好好,本来只是陪父母看(我父母都信教),现在我也来兴趣了。】
【快快快,入股不亏!看到台下金光闪闪那位没?我们主教,一代天骄,还长发及腰!】
教廷里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沉学峰递过平板,“#教廷幽灵演奏团#上了热搜,我们的支持率上升了。”
“……不看了!”最中间的老人一敲拐杖,气冲冲离场。
其余八位主教齐齐跟着起立,摇着头,留下一句“世风日下”的感叹。
教堂里只剩下坐立不安的年轻神父们。
沉学峰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锐利。
随后他抬起头,下令,“开着弹幕继续看。”
身处千里之外,轻松引起一场风波的穆斯,靠坐在豪华座椅上。
他身侧放着平板,专门用来欣赏弹幕。
一条弹幕恰好飘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幽灵”,我却总觉得站在中心位的那只最可爱……】
当然可爱。
鼩鼱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
也不看是谁的教女。
此时台上的狐狸手一压——
舞台寂静几秒,随后,脆生生的清唱响起。
“不朽的天降星火,”
“照亮前行的道路。”
最后一句落地,悠扬空灵的背景音轻轻响起,最前方的幽灵伸手摸了摸前方的白布,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弹幕此时才稀稀拉拉地开始流动。
【是开场那个孩子的声音?】
【好好听哦!一听就是超可爱的小女孩!】
【是声优吗?不会白布底下是个彪形大汉吧?所以才要装扮成幽灵的样子?】
【不许这么说!我倒觉得是个真的小可爱,你看她刚刚还伸出手悄悄撑了一下白布!超可爱的小手印!】
【监狱里怎么可能会有小孩?你以为拍电影呢?】
弹幕还未完全争执起来,就被齐唱的圣歌打断,一身黑色牧师袍的狐狸站在前方,却并不去指挥演奏。
他闭着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台下线上的人全都沉浸在圣歌的洗涤中,尤其是其中那道清脆的童声,所有的纠纷与烦恼通通远去,只剩下感动与平和。
连雾气流动的速度都变缓,似乎也被歌声吸引。
监狱长看着中心位置的影子,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个踩着高跷的孩子。
或许不是高跷,而是直接站在高台上。
她努力地挺直胸膛,声音清甜而昂扬,哪怕混在一群大人中间,也丝毫不落下风。
歌声通过麦克风,传到恶龙岛的每个角落,就连阴暗潮湿的禁闭区,也能听到隐隐的歌声。
殷驰耳朵一动,顺着风辨认出熟悉的声音,他一跃,坐到窗台上。
从不听宗教歌曲的青年金眸浮起淡淡的笑意,黑色短发被风吹起,他望向窗外,似乎透过歌声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
歌声更清晰了。
警卫一边抱怨着不能去现场看圣会,一边打开二号牢房的门,随后被里面密密麻麻的符号吓了一大跳。
红发青年的头发已经重新恢复成了银色。
他还在低头算着定律,门忽然被打开,风吹了进来,灰尘立刻被吹散了。
边璞:“……”
他缓缓抬起头,正要发疯,因为过度专注而被下意识屏蔽的歌声在此时流入耳中。
里头混着小女孩的声音。
青年立刻直起身,淡淡地瞥了眼警卫,看得他后背升起寒气,才移开了视线。
“你、你可以出去了,”警卫结结巴巴,“我、我给你开大门!”
边璞彻底忽视了警卫,他顺着歌声响起的方向走去。
差点忘了。还有人欠了他一笔债。
一笔很重要、很重要的债。
边璞迈出铁栅栏,与此同时,歌曲恰好唱到高潮处。
台上的其他人又都安静下来,只有最中间的幽灵张开了双臂——
“伟大、美丽、正直的圣洁之父啊,”
“请用你的光照耀我们!”
“让我们灵魂也亮起璀璨的星火!”
最后一个尾音尚未落地,狐狸终于动了。
他面向观众,举起指挥棒。
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监狱长抬头,目光投向密林处。
起风了。
不,那不是风。
是萤火虫扇动翅膀的声音。
舞台渐渐暗下去,镜头转向舞台前方,唯一的一束光打在狐狸身上。
站在中心位的小幽灵悄悄地掀起头上的白布。
“看好了,”狐狸说话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味。
他尾音微扬,若有所指,“这是我送你的星空!”
众人还未想清楚这个“你”究竟是谁,忽地,漩涡涌来。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飞了出来。
聚拢成漩涡,螺旋着从密林里飞了出来。
它们的光照亮了平地、照亮了山坡、也照亮了海洋。
犯人们全都失声,就连弹幕都停了。
万籁俱寂中,西西站在高高的台上,两手举起白布一角,灰蓝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半空。
雾气被照亮了。
星光闪闪的。落在西西的眼底。
于是灵魂好像也被照亮了。
在萤火虫变作的星空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萤火虫吸引,只有监狱长下意识望向台上。
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了模糊的小半张脸,正要皱眉细看,萤火虫忽然成群划来,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伟大、美丽、正直的圣洁之父啊,”
狐狸收回看向监狱长的视线,指挥着萤火虫们在空中飞舞旋转,穿过每一位犯人,最后落到舞台上。
“感谢您赐予我们,”
狐狸眼微眯,他笑着唱完了最后一句。
“——灵魂的星光。”
幕布落下。
掌声久久没有响起。
只有断断续续的弹幕:
【感觉心灵都被洗涤了。】
【……说起来,我们到底有没看到过星空了?】
【不择手段的战争早就毁了环境,自从战争开始后,你见过哪天没有雾气的吗?】
空气里弥漫着感动与难过,甚至有犯人眼角挂起了小珍珠,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第二个节目猛烈地砸了过来。
先是绚烂的彩灯。
随后是一群彪形大汉上台。
紧接着变速的圣曲响起。
角马激动地站在最前方,“底下的观众们,线上的观众们!”
“都跟我一起嗨起来!”
犯人们,眼泪瞬间蒸发:“?……嗨,嗨起来?”
圣曲变调成的舞曲格外带劲,五颜六色的彩灯闪烁着光芒,将屏幕外沉学峰的脸也照得五彩斑斓。
他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
表情难看地看着屏幕里已经开始群魔乱舞、集体蹦迪的犯人们。
和安稳地坐在其间,视线直直望向镜头的穆斯。
‘你们不是想壮大声势吗?’
镜头里的穆斯故意放慢了嘴型,笑意盎然,‘怎么样?够不够?’
“咔嚓——!”
看得正起劲的年轻神父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只剩下一面黑屏。
中心教堂内,沉学峰拳头紧握,黑袍一挥,转身就走。
监狱后山处,边璞侧身避开值守的信徒,成功绕到舞台后方。
教廷手笔之大,就连后台都大张旗鼓地搭了数个棚。
边璞一个个找过去,直到最里一间。
他掀起厚重的门帘,一眼就捕捉到了人群中最矮的那个。
找到了。我的债务人。
雪白的青年抬手遮住半只眼,露出一个无声且扭曲的笑。
随后像条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在问,再贴个小指南:
【关于日更】:一般日三或者日四,每晚零点定时更新,其余时间都是捉虫或简单修文,大修我会标注提醒的!
【关于加更】:营养液每满五百加更一章,不一定是当天加更,更大可能是放到周末加更;后续如果能进入“成长逆袭”比赛第二轮,会再更新加更机制,感谢支持!
【关于妇女节】:本章评论发红包,祝所有女同志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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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监狱里的礼物(10)
◎西西颜控属性大暴露!◎
西西正在舞台侧后方看角马为她准备的表演。
她脑袋上顶着幕布一角,眼底的世界五光十色。
几十个犯人一起蹦迪,说实话,画面实在有些震撼。
但西西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辣眼睛,她只觉得很热闹。
小姑娘不自觉地往前两步,轻轻伸出手,像是寒冬里烤火的人,只敢隔着一道空气,感受那抹热烈。
然后她忽然感到背后一寒。
小姑娘没有回头,此刻角马的表演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他将麦克风往人群一丢,手高高举起,浑厚的声音震得每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雾气,”他扬声高喊,“给我散!”
鼓点声更重,沉迷蹦迪的犯人们还未反应过来,舞台上的表演者已经全都跳了下来。
宛若摩天轮般的鼓风机从舞台底下缓缓升起,鼓风机启动,角马背对着舞台一跃:“接住我!”
犯人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接住,没心没肺的角马大笑,“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话音未落,巨大的吸力袭来,犯人们的衣服全部被吸起,他们不得不闭上眼,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关系好的和有仇的,全都下意识抱作一团。
就连穆斯都被风力拖着往前几步,好在几位忠实信徒立刻赶来,将他挡在了人墙之后。
一副世界名画缓缓展开。
一片混乱中,唯有最中间的监狱长依旧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银发微扬,垂眸,观察起自己被吸起的衣角。
【好震撼的画面……一群犯人抱在一起,只为共同抵抗大风的力量……】
【最前方那人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鼓点越发激烈,过分耍帅的监狱长抬眸,只见雾气被卷成了冰淇淋状的云,一圈一圈,白茫茫的,顺着天边一路勾到鼓风机内。
西西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小手紧张地攥紧,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时刻。
背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西西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侧头。
鼓风机恰好开到最高档,雾气被吸走,竟然真的硬生生吸出了一小片星空!
星光露出来了。
“看!”角马躺在人群上,大笑着,在风中喊出了回响,“这是我送你的星空!”
西西镇在了原地。
她的眼底倒映出星空,又不仅仅是星空。
还有一位从雪里走出来的青年,和他脖子上挂着的黑玉般的蛇。
蛇顺着他的脖颈流动到手臂,黑与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雪白的青年在星光里伸出手,“还债。”
鼓风机停下了。
雾气又重新占领了天空。
星光被遮挡住,世界又恢复到一片漆黑,西西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爸爸!”
雪白色的青年:“???”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小姑娘猛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嘀咕,“不对,西西已经有爸爸了……哥哥?”
她又摇头,“哥哥也有了……”
小姑娘为难地抬头看了眼青年,又偷偷瞥了眼帅气的黑蛇,双颊微粉,灵光一闪,“叔叔!”
“叔叔,”确定了称呼的小姑娘甜甜地仰起脑袋,“你找我还什么债啊?”
雪白色的青年——边璞——怎么也没想到西西会是这个反应。
他沉默片刻,冰凉的手伸出,捏了捏西西微红的脸蛋,“殷驰是爸爸?”
西西的视线一直跟着黑蛇,点了点头。
边璞又捏了捏,“叫老师。”
西西艰难地将视线从黑蛇上移开,困惑地看向边璞。
边璞手下微微用力,“叫老师*!”
脸上没有丝毫疼痛。但是漂亮的黑蛇眼底泄出几分哀求。
于是馋黑蛇身子的西西乖乖喊了声,“老师。”
这句称呼一出,青年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他嘴角裂开,瞳仁微缩,舌尖微颤着吐出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老师。”
这局打平,他没输!他没输哈哈哈哈!
边璞兴奋到战栗,西西趁机偷偷伸手,摸了摸黑蛇的脑袋。
随后边璞忽地垂眸看了过来。
西西吓了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飞快地将手揣回白袍里。
然后她看到这位有着超帅气超凶猛超霸气灵魂兽的奇怪老师,再次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用非常、非常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亲师徒也要明算账。”
“你还欠我一朵……两朵、不……三朵花!”黑蛇在身上爬动,青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渺小的女孩,语气凶狠,“交出花来,饶你不死。”-
“西西,快来!”
“好哦!”西西应了声,张了张空荡荡的小手。
就在刚刚,她见到了一条梦中情兽;
也在刚刚,她认了一位奇怪的老师;
还在刚刚,她跑到草坪里,抓了一把花,递给奇怪的老师。
奇怪的老师先是一朵一朵的数了一遍:“……八朵,八朵半!”
随后他近乎癫狂地笑了一会。
然后丢下一句:“很快会再见。”飞速地消失在了后台。
这一整件事都太过荒诞,西西换好新节目的服装,眨了眨眼,又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后台。
难道黑蛇其实是星光化作的精灵,星空一消失,它也会慢慢消散?
想到再也见不到黑蛇,另类颜控的小姑娘难过地瘪瘪嘴,在催促声中加快了步伐,“来啦!”
第三个节目是一个小品,西西套上哆啦A梦的壳子,乖乖躲在抽屉里。
帷幕拉开,众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依旧站在后面画沙画的树懒,直到聚光灯缓缓亮起,才注意到侧边的一张书桌。
哆啦A梦的主题曲响起,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抽屉忽地被推开,矮墩墩的哆啦A梦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四处看了一圈,惊呼:“哎呀,走错地方啦!”
【啊啊可爱死了,这哆啦A梦真的好像小孩子扮演的啊!】
【都说了监狱里不可能有小孩子,我估计是真的机器猫,找了个监狱里的声优大佬配音而已。】
【嘿嘿,机器猫,嘿嘿,可爱,嘿嘿,我啃啃啃啃!】
眼看着弹幕逐渐朝着痴汉的方向一路狂奔,另一侧,门缓缓打开,胡子拉碴的角马走了进来。
他耷拉着脑袋,将公文包往地上一丢,正准备坐下,耳畔响起清脆的童声,“大雄!你都这么大了?”
角马缓缓抬头,被吓了一大跳,他猛地跳到书架前,反抱着书架,“你,你是什么东西!”
机器猫眼底难过地亮起蓝色的光,过了会,她恍然大悟,“哦,这里是没有我的平行时空!”
于是矮墩墩的机器猫晃晃悠悠地从抽屉里爬出来,站在桌子上,“你好,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22世纪的猫型机器人——哆啦A梦,很高兴认识你!”
大雄才不信呢!
他早就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双手紧紧反抱着书架,“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我的幻觉吗?我的精神终于出问题了吗?”
“该死的,”他悲痛欲绝,“我要申请工伤!”
哆啦A梦:“……”
“看来不动用道具不行了,”她低头在白色口袋里掏啊掏,变戏法般,掏出一套奇怪的金属物件,“当当当~测谎仪!”
小小的哆啦A梦顺着抽屉,在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中,慢吞吞地爬了下来,顺利落地。
大雄才发现,这个自称来自二十二世纪的奇怪机器猫,竟然才堪堪到自己膝盖处!
紧绷的心弦稍松,甚至当机器猫摇摇晃晃走过来,艰难地踮起脚,往他手指上套金属手环时,大雄还配合地伸了伸手。
反正大不了就是死嘛。背景音响起大雄的心声。他连当废物都不怕,还怕死?
哆啦A梦往自己手腕上也套上了手环,她决定测试一下测谎仪,“你喜欢什么?”
大雄不假思索,“赚钱!”
“哔——!”
“成名!”“哔——!”“权力!”“哔——!”
大雄气急败坏:“……你这测谎仪坏了吧?”
哆啦A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道:“我最喜欢大雄和铜锣烧了!”
机器没响。
大雄羞红了脸,闭上了嘴。
于是哆啦A梦又问:“你喜欢看动画片吗?”
“……幼稚,我早八百年就不看这些东西了。”
“哔——!”
“好吧,我喜欢。”大雄自暴自弃地滑下来,坐到地板上,“我三十岁了依旧没有半点长进,还是喜欢看动画片,行了吧?”
机器猫眼睛里亮起代表快乐的橙光,她突兀地发问:“你会飞吗?”
“啊?”大雄一愣,下意识,“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会!”
于是哆啦A梦换了一个问法,“你觉得你会飞吗?”
“……不会。”
“哔——!”
“就算我觉得我会飞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带我飞起来?”大雄情绪激动地抬头,随后视线被几乎贴到眼前的竹蜻蜓占满。
“走吧,”机器猫头顶着竹蜻蜓缓缓升空,脆生生道:“一起去看星星吗?”
大雄鬼迷心窍地接过竹蜻蜓,鬼迷心窍地安在脑子上,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真的飞了起来!
风吹起,将两人送到半空中,书架上藏起的稿纸被吹了出来,纸上画着一格格漫画。
哆啦A梦抓到一张,上面画着一只机器猫,和一个小男孩。
她惊呼:“这是你画的?”
正在新奇地四处张望的大雄闻言回头,看清哆啦A梦手中的纸,脸涨得通红,“乱画的,还给我!”
哆啦A梦才不听呢,她抓着漫画飞远,直接飞到了舞台最高处。
大雄也追了上来。
“这里明明是没有我的平行时空,”哆啦A梦纳闷,“你的画里怎么会有我?”
“因为你本来就是我幻想出来的!”大雄一把夺过稿纸,恶狠狠道:“你是假的!”
“哔——!”
测谎仪响了。大雄怔忪,“你是真的?”
“我当然是真的。”哆啦A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大雄还想追问,哆啦A梦忽然伸出圆圆的小手,“快看!”
下一秒,观众席响起惊呼,座椅旁贴着的灯一盏盏亮起,荧白的光连成一片,化作最璀璨的星海。
数颗穿着黄色大五角星点缀其中,为首的是疣猪,他滑稽地站在人群之中,跟其他的星星一起,跳了一支猩猩舞。
所有人:“……”
梦幻的氛围瞬间远去,背景音变得滑稽,黄色的五角星捶胸顿足、抓耳挠腮,就连真正的猩猩来了,都绝无法表现得这般活灵活现。
大雄:“……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星星?”
“这是地上的猩猩,”哆啦A梦一本正经道:“还有天上的。”
“天上哪里有星星?”
大雄嗤笑,他落寞地喃喃:“这个时空早就没有星星了。”
哆啦A梦轻声:“你回头。”
大雄不抱任何希望地回首一顾,随后整个人僵在空中。
不止是他,台下几十名犯人,线上成千上万名观众,甚至包括一直情绪平静的监狱长阁下,都瞳仁轻颤了颤。
那是一副怎样的盛世沙画。
瑰丽的星空占据了大片篇幅,蜿蜒下流。星空下方,刚刚的每一帧都被留在了沙画之上。
背景再次响起圣歌。
原来是沙画最左侧的幽灵团又开始了演奏。
沙画中央的犯人们开始跟着节奏跳舞,再往右,强烈的吸力起,众人惊慌失措的抱作一团,唯有监狱长稳如泰山。
沙画的最末,落笔于七大一小几道背影之上。
中间的青年一头金发,肩上扛着一个小女孩,他们一齐仰头,仰望画里的漫天星空。
“……这只是画里的星空。”大雄艰难地将自己的灵魂从欣赏中抽离出来。
“牵住我的手,”哆啦A梦将圆嘟嘟的手伸过去,“闭上眼睛。”
大雄下意识照做,台下又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监狱长身体不自觉前倾。
——哆啦A梦竟然拉着大雄,一头朝画里撞了过去!
剧烈的金光自台上亮起,所有人被迫闭上双眼,短暂的失明过后,台上已经换了副光景。
上下颠倒。沙画的上半部分,变成了亮起荧光的观众席。
抱成一团的犯人们在画中变做流动的星河,一圈又一圈,仿若梵高的《星空》再现。
沙画的下半部分,坐着大雄和哆啦A梦。
他们坐在草坪上,手撑在后方,望向天上由人群组成的星光。
“……你真的是真实的?”大雄不敢相信。
哆啦A梦依旧毫不犹豫:“我当然是。”
测谎仪还是没有响。
“那就好。”大雄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躺倒在草坪上。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大雄忽然想到什么,开玩笑般地问道:“那我是真实的吗?”
帷幕缓缓落下,纯然的黑暗中,清脆的童声慢了半拍才响起:“……你是。”
“哔——!”
还沉浸在沙画震撼中没回过神来的观众:【啊???什么意思!测谎仪响了,大雄是假的?!】
【导演,你出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啊啊啊!今晚要睡不着了!】
【要不要那么卷啊?一个小品,有童年,有成长,有遗憾,有猩猩舞,有绝美沙画……竟然还有悬疑剧情?!】
帷幕早已落下,但线上线下的观众依旧沉浸在热烈的讨论中。
小品导演兼沙画作者树懒侧头,望向一旁。
视野中,穆斯缓缓地阖上双眸。
与此同时,恶龙岛的另一侧,鲨鱼沉戟也闭上了双眼。
边璞得意洋洋地将自己手中的花又炫耀般地数了一遍:“……八朵、八朵半!”
“唉,怎么这么多啊,这么多怎么养啊,万一不小心养死了半朵怎么办?”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沉戟始终秉持着不听、不看、不搭理的态度,坚决不上他的当。
边璞于是跳到一号牢房,咳咳两声,“我新收了个学生。”
殷驰没理他。
“就是之前救的那个小女孩。”
殷驰眼皮动了动。
“你听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殷驰缓缓将视线移向他,在边璞即将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架纸飞机。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爸爸,我好想你。”
边璞:“……”
殷驰看着他,“老师?你有吗?”
边璞:“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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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监狱里的礼物(11)
◎“喜欢,超喜欢,喜欢死了!”◎
边璞气冲冲地走出禁闭区,躲在桌子后面的警卫长舒口气。
等这位魔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道上,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圣会卡点结束,远处亮起一簇簇火光,是中元节的例行活动。
警卫从桌子底下拖出纸箱,里头盛满了各种纸做的金银财宝,他翻了翻,翘首以盼同僚祭奠完回来换班。
还没到时间,小道上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警卫一喜,走出两步,随后脸上的表情全然僵住。
——又是边璞。
“差点忘了今天是中元节……”他抬眼,刚好看到站起来的警卫,自然地伸手,“有纸钱吗?”
半分钟后,边璞抱着大半箱挑好的纸车纸房纸手机等,走了。
警卫抱着剩下的部分,劫后余生,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竟然没有全部抢走!
他人还怪好的嘞!
“十佳犯人”边璞挑剔地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
这个太不精致、这个都要散架了……这个手机竟然不是最新型号!
他往年都是准备几货车纸制的庄园车行家具城电器厂等,一车一车烧的!
边璞委屈地抱着这一箱破烂,迈上山坡,远处的原野尽头,满是漫天火光和纸灰。
圣会已经结束,但直播还未停止。
【这是圣会的特别节目吗?】
【很明显不是啊,你看教廷那几位都没参与。】
【我查了一下之前的日历,今天好像是中元节……】
【现在竟然还有地方在过中元节?政府不是不许祭奠……战争期间死去的人吗?】
【……你们忘了,恶龙监狱是中立势力,一定程度上拥有律法豁免权。】
全世界大一统后,此国的战犯,很可能是彼国的烈士。
因此为了政权的稳定,联合政府特此下令:凡是因为战争死去的人,都不允许祭奠。
但那场战争死去的又何止几人,而是千千万万个家庭。
于是律令到了执行阶段,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规避纠纷,变成了干脆利落的“一刀切”。
烧纸钱被视作晦气,祭奠先人被看做怀念战争,中元节清明节等节日逐渐淡去,与之相关的,历史等课程也受到同等待遇,已经彻底除出主科行列。
以前的人常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但这是个星光都被雾气遮掩的时代。
比起缅怀过去,联合政府更希望人们只看未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全世界都开始遗忘过去的时候,唯一记住曾经的,是一群罪大恶极的犯人们。
几乎每一位犯人都留了下来,他们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纸钱燃烧。
大多数纸钱上的笔触粗糙且生涩,许多还有错字,都是他们一张一张仿写出来的。
秋茂也跪在其中,他身旁堆满了满满的几箱纸钱,一张一张地慢慢烧着,每烧一张,就念叨着一个人名,“三舅姥爷,你在地下好好的,吃饱穿暖!吃不饱一定要记得给我托梦!”
“大伯母,别又把东西偷偷藏着攒着,我现在可有钱了!您老就该吃吃该花花,千万别为我省钱。”
“四叔,我记得当年数你最能吃!我给你多少烧点,在下面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秋茂说着说着,眼睛里进了纸灰,随手一擦,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
跟啰啰嗦嗦的他不同,那人只是安静地跪在原地,火分作两堆,左右手同时开弓,默不作声地一个接一个地烧。
秋茂瞥了眼,认出来是边璞,他脑子里飞快转过边璞相关信息,愣是没想出来这位大少爷在祭奠谁。
他父母好像也还健在啊,而且这位少爷早八百年就跟边家闹掰了,怎么会为他们烧纸钱呢?而且还点了两堆火?
秋茂实在没按捺住好奇,他从箱子里掏出一大把纸钱,凑到边璞身边,讨好地笑笑:“哥,我想跟你换个手机。”
边璞抬头,一眼就看到秋茂脸上黑乎乎几道痕,他没去接纸钱,抬抬下巴,“分两半,一半丢这堆,一半丢那堆。”
“好嘞!”秋茂爽快地答应,一边分纸钱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打听道:“哥,你这是在祭奠谁啊?”
“哦,”边璞随后应道:“这堆是给我自己烧的。”
秋茂:“???”
无人机刚好路过,直播间里的观众:【???】
“给、给自己烧的?”秋茂结结巴巴。
“不然呢?”边璞理所当然,他嫌弃地瞥了眼秋茂,“否则万一我到了下面不够花怎么办?肯定要先存一点啊。”
秋茂忘了问另一堆火,也忘了要手机。
他神情恍惚地回到火堆前,看着火焰愣了半天。
三分钟后,他迟疑地拿起一卷纸钱,“阎王老爷,小子我先存点钱到您那,只求到了地府能吃饱穿暖……”
弹幕也回过神来:【好家伙,卷,都可以卷!】
【出生就买养老保险,一毕业就可以退休啦!活着就给自己烧纸钱,下地府就能当首富啦!】
【等等,你们都别跟我抢,别整得地府通货膨胀了!】
此后,世界各地掀起一波烧纸钱风潮,政府试图出面管辖,然而所有人统一口径——是烧给自己的,想存点钱等死了后用都不行?
气得相关人员砸了好几个杯子,将所有账都算到了借着此次圣会再次名声大噪的教廷头上,政府与教廷的斗争日渐白热化。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边璞睫毛微垂,侧头看向另一堆火。
这一堆火,烧给那位他唯二认同是家人的人。
火光里仿佛映出那张明艳热烈的脸,边璞出神地看了好一会,缓缓将手中的纸房子丢了进去。
“我知道你惯来不喜欢火。”
山坡的另一侧,靠海的方位,黑暗中只有一盏黄色的小灯。
“就不给你烧纸钱了。”
监狱长将灯盏放在腿边,拿起锄头,锄开一个小坑。
他毫不在意泥泞的地,跪坐到地上,眉眼间是外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个时节该种建兰了。”
监狱长絮絮叨叨,“这是小桃红、这是一品梅、这是青山玉泉……”
各种各样的建兰……种子被葬进土里,监狱长撒完最后一层,抱怨道:“直接送花你又不高兴,只能送种子了。”
“老规矩,我负责施肥浇水,你负责跟说话聊天。”
“上一茬枯萎了几朵,肯定不是我浇水的问题,一定是你没聊到位。”
监狱长说着说着眼眶微微发热,他掩饰性地低头嘲笑了一句,“岁祚兰,你行不行啊?”
风声渐大,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愤怒地为自己申诉。
监狱长侧耳听了会,露出讨饶的笑,“好好,我错了,罚我唱首歌……唱什么呢?”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起那只舞台上的“小幽灵”,表情停顿一瞬,“就唱我今天新听到的一首歌吧。”
树叶和海风争抢着充当伴奏,微带着几分沙哑的歌声响起,鸟雀骚动着飞起来,青年坐在院子里,垂眸看着土地。
“不朽的天降星火。”
“照亮前行的道路。”
回到山坡的此端,穆斯收回望向山野火光的视线,抱起西西。
他想迈开步伐,却被小姑娘扯住衣领。
她焦急地望着漫山祭奠先祖的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只是垂下头,颇有些闷闷不乐地往穆斯怀里缩了缩。
穆斯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到西西的小情绪,他迈开步伐,路过狐狸等人的时候顿了顿,“想去就去吧。”
狐狸倏然抬起头,眼中只剩下主教的背影,他惊讶地看向一旁的树懒。
政府勒令人们只看未来,教廷希望信徒活在过去。
主教穆斯,既不期盼未来,也不喜欢过去。
其他信徒也就罢了,作为主教的心腹,他们向来紧跟穆斯的步伐,连主教都不祭奠死去的教宗,他们也就只能有样学样,哪怕再想去怀念一下自己的亲人,也努力憋住。
直到这次主教松口。
这是穆斯第一次松口。
“主教这是,”疣猪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妥协了?”
“不,”树懒脸上慢吞吞地浮起笑意,他望着主教抱着西西的背影,“是…成…长了。”
被盖戳成长的穆斯将西西抱进教堂。
外面的火光透过彩光玻璃照进来,西西依旧低落地将脑袋埋在穆斯怀里,并没有发现异常。
直到穆斯将她轻轻放下。
西西困惑地眨眨眼,依旧提不起精神。
穆斯脱下黑色的外袍,平摊到地上,拍拍,“躺到这来。”
西西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轻轻地躺了下去。
监狱教堂里的天花板是一面巨大的平面灯。
穆斯也躺到她身边,脑袋靠着脑袋。
他轻轻道:“看。”
暖黄的灯光缓缓亮起,原本耷拉着眼皮的西西一点点放大双眸。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教堂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贴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五角星。
它们被灯光染黄,阴影落到地面上,落到窗户上,落到西西的脸上、身上。
耳畔是穆斯有些紧张的声音,“这是我一个人剪的。”
育儿书籍也不是没有一点用,至少有几页,教会了穆斯怎么做手工。
他用几天时间,除了做饭,就是偷偷躲起来剪纸。
然后一点一点,用剪好的五角星,粘满了整片天花板。
穆斯下意识攥了攥手,指尖的几道小口子触碰摩擦,微微刺痛,“……第一次做手工,可能有点粗糙。”
正中心贴着一柄弯弯的月牙。
月牙的阴影恰好落到西西的眼睫上。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见西西半天没有反应,穆斯有些慌了,“可能没有那么绚烂,没有那么大手笔,也没有那么轰轰烈烈……”
但是他真的很想将这片他想了一整个童年的星空,送给她。
穆斯话未说完,怀里已经扑进热乎乎一团。
领子处浸湿了,有些洁癖的穆斯却并没有挣脱开。
“喜欢,”奶团子黏糊糊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超喜欢。”
“喜欢死了!”
教堂内安静了好一会。
只有小姑娘轻微的抽泣声。
伤口上了药水,逐渐结痂,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扬起嘴角。
于是穆斯顺从本心地笑了。
他一点点伸手,抱紧了怀里微微抖着的团子。
“喜欢就喜欢,”穆斯用下巴抵住西西的脑袋,笑得胸腔震动,“说什么喜欢死了。”
“呸呸呸!”
世上总会有星星。
不信你抬头看看。
如果没有,就低头,往身边看看。
监狱长平静地唱完最后一句,夜已深,山那头的喧闹渐止。
“祚兰,你那边有星空吗?”
他嘴角翘起,温柔地看向自己刚埋好的种子,“肯定有吧。”
雾气卷着话语飘到海上,吹落了几片枯叶。
监狱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又安静了许久。
苦笑声响起:“……祚兰,我想看星星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父母爱情点了出来。
是一段绝美BE(抱头鼠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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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监狱里的礼物(12)
◎第一届“长桌会议”——合作。◎
8月19日,天气阴。
银手镯被取下的“哗啦”声在禁闭区里响起,鲨鱼沉戟活动了下手腕,站在铁栅栏前,竟然有些近乡情怯。
身后的殷驰跟了上来,他快速越过沉戟,头也不回,“走啊!”
走。沉戟犹疑着迈开步伐,迟钝地走出两步,刚穿过拐角,忽然看到前方的殷驰定住了脚步。
下一秒,他似乎伸手接住了什么,清澈活泼的童声脆生生地响起:“爸爸!你终于出来啦!”
是西西。
沉戟的脚步放得更慢,他看着前方殷驰写满了开心的背影,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欣羡。
殷驰狠狠抱紧了西西,大哭包眼眶瞬间红了,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
“西西好想你,”小团子也很配合,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超级超级想你!”
这回,别说沉戟了,主动送西西来接人的穆斯都有些吃味。
他状若平和地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殷驰身后面容漆黑的沉戟,故意出声,“沉戟,欢迎出来。”
殷驰正低头检查西西身上有没有添加新伤、旧伤有没有上好药,酥麻的痒感让西西“咯咯”笑着扭动着小身体,恰好看到了跟在后方的鲨鱼。
偌大的鲨鱼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玻璃柜里,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这里,见西西看过来,忙学着猎豹艰难地翻了个身,露出软乎白嫩的肚皮。
西西眼睛一亮,小手立刻挥了挥,“哥哥!”
清亮的嗓音一下子把沉戟心头的阴霾驱散,他将视线艰难地从西西一身诡异的搭配上移开,抿了抿唇,笨拙地点了点头。
殷驰把西西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确认旧伤已经全部结痂,大大松了口气。
他坦荡荡看向穆斯,“多谢。”
“西西是我的教女,”穆斯露出标准的假笑,拿腔拿调:“应该的。”
西西正快活地朝沉戟做鬼脸,殷驰低头,直接问道:“你认了他当教父?”
西西先是摇摇头,看到鼩鼱从口袋里掏出墨镜,又飞快地点点头。
考虑到小伙伴的玻璃心,小姑娘眉头为难地纠在了一起,“算、算是吧。”
穆斯满意了,殷驰进一步发问,“你还认了谁?”
小姑娘掰着手指,“一个教父,”穆斯教袍被风微微吹起,他圣洁高雅地颔首,露出一个笑。
“一个哥哥,”鲨鱼快活地翻了个圈,沉戟对上殷驰的目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还有一个老师。”
果然。沉戟兀地抬眼,殷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嗯?”穆斯端起的架子瞬间烟消云散,他皱眉,“你还认了个老师,什么时候?”
“就昨天呀,”西西比划着,眼底亮起爱慕的光,“五彩斑斓的黑色,超华丽的!”
说到黑色,穆斯的目光下意识移向沉戟,但是五彩斑斓的黑色……他又将视线从沉戟哑光黑的皮肤上移开,认真思索监狱里还有哪位黑皮胆敢在他视线底下偷家。
第二任梦中情兽消失,西西失落地悄悄伸手,摸了摸扒在殷驰腿侧的猎豹脑袋。
猎豹打了个喷嚏,眯眼看着这个疑似移情别恋的小家伙。
“不过有可能是星光精灵啦!”西西摸完,沮丧地在殷驰怀里团成一团,“因为星空一消失,它很快就不见啦。”
这听上去很像是孩童天真的幻想。
穆斯心下一松,脸上刚浮现起安慰的笑容,就听沉戟闷声问道:“是灵魂兽吗?”
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激动地张开手臂,“超帅气、超漂亮的蛇蛇!”
“冰冰凉凉的,西西好喜欢的!”
语调上扬,声音轻快,肉眼可见的喜欢。
灵魂兽平平无奇的沉戟沮丧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灵魂兽是“小老鼠”的穆斯笑容再也挂不住,眸底不自觉露出几分阴冷;
爸以“豹”贵的殷驰拎起小姑娘的衣领,她困惑地在半空中扒拉了下小手,下一秒,被丢进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沉戟手足无措地接住了突如其来的“礼物”。
殷驰捏了捏指骨,在“咔咔”声中,毫不掩饰地朝沉戟抬抬下巴,“照顾一下。”
他脸上不带一丝笑意,金眸锁定住某个方向,“我去去就回。”
西西:“?”她看着爸爸三两下消失在了原地,困惑地回头,“爸爸去哪呀?”
一只微凉的大手伸过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穆斯的笑容光辉无瑕,宛若庭院中洁白的神子雕塑。
“别担心,”穆斯眼底轻闪,温和道:“他去帮你找星光精灵了。”
西西放下心来,“爸爸真好!”
她说完,低头看向僵硬的沉戟,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木制干花书签。
“哥哥,”甜滋滋的蜜糖流淌过黑皮青年的心尖,小姑娘亲昵地用脸蛋蹭了蹭青年,“欢迎出来。”
黑皮青年脸上黑云更重。
鲨鱼却像小狗一样,疯狂地摇摆着鱼尾。
西西眨了眨眼,轻轻道:“这是西西亲手做的哦!”
“我会保管好的,”青年一板一眼地将书签小心翼翼塞进口袋,想了想,僵硬地扯起嘴角,尖锐的牙齿露出大半,“谢谢你,西西。”
西西惊呼:“哥哥,你好会做鬼脸呀!”
努力想用微笑表达善意的沉戟:“……”-
鉴于殷驰才刚从禁闭室出来,房间里被翻得一团糟,而且他还要处理一些“小事”,西西今晚自然还是暂时睡在穆斯这里。
于是翌日日常礼拜的时候,信徒们都发现主教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
他甚至温和地回应了信徒们的忏悔!
“父啊,”诈骗犯卑微地将额头贴到地上,“我曾骗过我的孩子,冰箱里的蛋糕是被哆啦A梦吃了,其实是我自己偷吃的。”
穆斯:“几次?”
诈骗犯吞吞吐吐:“每一次。”
穆斯:“……下地狱,下一个。”
诈骗犯如丧考妣地被拖了出去。
“父啊,”抢劫犯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我曾抢过屎壳郎的粪球。”
穆斯:“后面还给它了吗?”
抢劫犯支支吾吾,“还了,但它不要……可能是因为上面沾了我的口水。”
穆斯捏了捏眉根:“地狱,下一个。”
“父啊,”最后一个忏悔的信徒跪在地上,期期艾艾,“我在回南天将所有衣服都洗了。”
穆斯拿起十字架,看着底下光溜溜只穿着内裤的信徒,表情温和,“你再不去找件衣服穿,我现在就让你下地狱。”
信徒立马一拳打向身边的人,强行把他衣服扒了下来。
刚好站在旁边的秋茂:“……”
一阵湿冷的寒风吹来,他左眼青黑,瑟瑟发抖地捂住裆部。
穆斯的视线平移过来。
“我马上去穿衣服!”秋茂一个激灵,护着裆部别扭地跑了。
解决*完棘手的信徒们,穆斯想到自己房间里的西西,心情还算愉悦。
他示意心腹们跟上,回到起居室,正打算开门。
“等等!”沉戟意识到不对,他挡在穆斯面前,拉开门。
开门的动静让屋里的人齐刷刷将视线投了过来。
穆斯脸上的笑意一收。
只见长长的餐桌上,坐着两个不速之客,西西趴在高个的脑袋上,正朝他挥手,“穆斯,你回来啦?”
特意留下来保护西西的角马也乐呵呵道:“主教,殷驰说找您有事。”
穆斯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但他余光瞥到鼻青脸肿的边璞,又稍稍好受了点。
边璞感受到他的视线,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事实上,他昨晚之所以没直接将西西偷走,纯粹是因为手里没“货”了。
他一烧完纸,立刻赶回了实验室。
又过了这么多天,政府那边早就急了,可惜拗不过监狱,只能提前将他之前索要的实验器材和“道具们”配齐,祈求这位祖宗一出禁闭室就立刻开始研究解药。
边璞也确实一回实验室就开始忙活,但不是配解药,而是配毒药。
什么“一闻就倒”迷魂药、“噩梦连连”逍遥散、“一剂封喉”半步颠等,装满了全身,可以说为了接下来的“抢崽行动“做了万全的准备。
然后就被出禁闭室的殷驰KO了。
殷驰,天生的病毒免疫体,武力值强得可怕,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一拳两拳三拳……过去。
殷驰在打,猎豹也在揍。
多毒的毒蛇也拿毒药免疫体没辙。猎豹往常软乎乎的肉垫此时显露出尖锐的煞气,一爪踩着七寸,余两爪左右开弓,专对着蛇脑袋打。
边璞就从雪人,变成了血人。
黑蛇也从黑王,变成了胖蟒。
以至于他们今天过来,西西都没认出来!
深藏功与名的猎豹满意地舔舔爪子,又将脑袋往西西怀里塞了塞,逗得小姑娘“咯咯”笑。
而殷驰金眸微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任由身上的小姑娘乱爬。
阴暗注视的边璞和黑蛇眼底冒起火光。
西西感到后背一凉,反而更深地往殷驰怀里缩了缩。
边璞&黑蛇:……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黑蛇不断地吐着蛇信,红瞳亮起幽暗的光,殷驰见人到齐,扫了一圈,将怀里的西西塞到了角马怀里。
“去玩吧。”他顺手拍了拍西西肥嘟嘟的小屁股。
小姑娘被拍后猛地往前一蹿,又爬到了角马肩膀上,角马高高兴兴地举着小姑娘,“走,伯伯带你去我房间!”
西西坐高望远,举手欢呼,“好欸!”
几人集体目送西西离开,等到门一关上,房内的空气一下降到了冰点。
疣猪打了个寒颤,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跑出去的冲动,扎了根似地站在主教身后。
穆斯走到主位,除去生病的野牛,沉戟、树懒、狐狸、疣猪四人,依次按顺位到左边坐下。
绝世风华的金发主教微笑着看向坐在末尾的殷驰,压迫感十足,“你想聊什么?假爸爸?”
他早就调查清楚,以殷驰的年龄,绝无可能有西西这么大的孩子。
殷驰的金眸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姿态未变,依旧是那副轻松肆意的模样,平静地看着穆斯等人,强大的压迫感让对面擅武的几人暗暗绷紧了肌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沉戟握紧了袖里的匕首,狐狸也收起了嘴角的笑。
就在这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房间里,忽然“轰”的一声,沉戟猛地起身护住穆斯,长桌整个被丢了出去——
随后被地毯接住,发出一声闷响。
凝滞的气氛被彻底打破,几人一同看向掀翻桌子的罪魁祸首。
“这样顺眼多了。”边璞笑吟吟地将装有大力药剂的试管投进垃圾桶,摊开手,“诸位继续。”
桌子消失了。几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空气旁边。
什么主位侧位,什么压迫感通通消散,只剩下排排坐的穆斯等人,坐在对面的殷驰和单独坐在右侧的边璞。
“哇哦,”黑蛇缠住边璞的脖子,他高兴地拍手,“好适合玩丢手绢。”
殷驰等人:“……”
他们默契地一同移开视线,殷驰平铺直叙,“西西不能一直待在监狱里。”
空气沉寂了。穆斯抬眼。沉戟握拳。边璞收起顽劣的笑。
殷驰长出一口气:“但我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狱。”
“有传言监狱方后续会放出一批犯人。”
穆斯垂眸,语气不明,“你是想到时候跟着西西一起出去?”
殷驰点点头,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谁能出去,各凭本事。”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神情各异。
刚入狱不久、绝无可能此次出狱的边璞捏爆了从袖口爬出来的小蜘蛛,黏液在指间拉丝;
已经下定决心代替主教留在监狱里赎罪的沉戟唇色微白,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清楚,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西西不可能,也不应该一辈子藏在这座毫无希望、阴冷潮湿的监狱里。
倒是疣猪争抢着开口:“我们主教肯定能出去。”
殷驰不置可否:“出去后西西跟谁,也各凭本事。”
摇曳的金发遮住穆斯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笑了一声,“你倒是挺自信。”
殷驰没有回应穆斯的阴阳怪气,他金眸微竖,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但是西西在监狱里这段时间,我们合作。”
“一起把西西养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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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监狱里的礼物(13)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假释名单的事,监狱长那边怎么说?“中心办公区内,刑罚执行科科长弹了弹烟灰,状若不经意般问道。
“暂时还没定下来,”褐眸狱警眼下青黑,熟练地打哈哈,“一旦有消息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烟雾细细一条,直到燃尽,刑法科科长才不甚满意地站起身。
“其他的不说,那几个经常进禁闭室的顽劣分子,坚决不能放出去危害社会!”
褐眸狱警不置可否,他微笑着目送刑法科科长离去,新人狱警马上凑了过来,“前辈,我觉得刑法科科长说得挺有道理的啊。”
比起一看就站在教廷那方,话里话外要求假释穆斯等人的教育科、狱政科科长,和一心想把边璞握在自己手里、完全站在政府角度思考问题的侦查科、生活卫生科科长,这位刑法科科长好歹对犯人们一视同仁。
“有道理?”褐眸狱警嗤笑一声,他丢过一本厚厚的记录本,“3月18日,杀两人,禁闭二十天;5月7日,杀一人,禁闭十天;7月26日,杀一人,禁闭十天……”
新人狱警看出点古怪来:“这是殷驰的记录本?他好像每次关禁闭都关得比其他人更久一点。”
要是换一个人,动不动就关这么长时间的禁闭,没有人交流、每天一碗水、不定时的一餐饭或两餐饭,可能早就心态崩溃了。
“不止,”褐眸狱警点了点记录本,“这几条都不发生在监狱里,是出任务的时候杀的。”
“按任务要求杀人也要关禁闭?”新人狱警吃惊。
“其他人当然不用,”褐眸狱警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他还以殷驰是一级危险人物为由,往他身上多装了芯片。”
公平?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公平,就不会有恶龙监狱了。
新人狱警打了个抖,忍不住追问:“刑法科科长是不是跟殷驰有私仇啊?”
私仇?褐眸狱警双眸微眯,他倒是知道刑法科科长以前是某个研究所的特勤人员,而殷驰恰好是那家研究所的“实验器材”,也正是因为血洗研究所而入狱的。
不过这些都不必跟新人讲,“有没有仇都跟我们没关系,”褐眸狱警头疼地看着桌上纷乱的材料,“现在首要的,是整理出一个章程来。”
恶龙监狱里的每一位犯人都很特殊,一个人极可能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多时候某些势力并非真的对这群犯人多重视,而是哪边的犯人能得到假释,可以间接彰显出哪方势大,哪方的面子最好用。
轻不得,重不得,几个晚上没睡过一个好觉的褐眸狱警实在没辙,顶着黑眼圈,找上了监狱长。
监狱长静静地听完他的汇报和诉苦。
忽然道:“教堂那边不是想申请建立图书馆吗?”
褐眸狱警怎么都没想到话题会忽然跳到这个方向。
“让他们去建,”监狱长阁下一边浇花,一边淡淡道:“一个月内建好。”
“假释日期……就定在四个月后,给三个月的时间复习,到期开展笔试。”
监狱长阁下一剪刀剪下侧边的枝叶,“笔试通过了直接面试,到时候我会出席。”
“笔试成绩占30%,面试分数占50%,其余20%为对监狱贡献值,还有什么问题吗?”
让一群年少辍学的犯人们参加笔面一条龙,然后按排名获得出狱名额?
褐眸狱警呆了。他看监狱长的表情简直像在看魔鬼,好半晌才想起点头,“……没问题,具体的我再下去细化一下。”
他抱着文件走出两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监狱长,或许你知道教堂那边最近在开展忏悔活动?”他们监狱长肯定会被划分到地狱里去吧?
监狱长抬眼,不明所以:“?”
“不,没什么。”强烈的求生欲让褐眸狱警将话憋了回去,他像股小旋风般卷出了院子,监狱长收回视线,看向手中刚剪下的几枝花-
“喵~”熟悉的喵喵叫响起。
西西搭起小梯子,熟练地爬到窗户前,窗台上果然放着几枝新鲜的花。
她已经换上了那条嫩黄色的长裙,脸上逐渐养出了点肉,整只崽宛若青葱一把。
嫩生生的小团子一把抓起花,小心地跳下梯子,拉开抽屉。
抽屉里还放着片略有些粗糙的干花书签——这可是西西亲手制作的第一片干花书签,被殷驰宝贝地跟那封信放在一起,藏在深处。
西端水大师西妥帖地将新得到的几枝花排在其余花朵的旁边,猎豹已经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下一秒便是徒手开锁的声音。
西西“噔”的一下站起来,“爸爸!”
殷驰出禁闭室后,改善最大的,是西西的饮食。
青菜肉丝粥也能让人胃口大开,米粒的香味被最大程度保留,配上简单的小菜,西西埋头小口小口轻抿,鼻尖浮起汗珠。
“吃完我送你去边璞那里,”殷驰随手拿起纸巾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汗珠,“下午是想上杀手……体育课,还是去穆斯那里玩?”
西西眼睛一亮,“爸爸今天下午有空吗?”
殷驰正在喂蝈蝈,他在脑中将最近接的几个任务扒拉了两下,点头,“下午有空。”
“那西西要上杀手课!”
“是体育课……算了。”从未上过学的青年这段时间已经从边璞等人那了解到一些常识,比如绝无正常人会教小孩怎么杀人。
但弱肉强食的思想始终深埋他的心底,殷驰把上课的名头换了个,于是“体育课”新鲜出炉,一个绝无可能感冒受伤的“体育老师”闪亮登场!
西西超喜欢上体育课的,想到下午能上体育课,她开心到帮边璞照料“小宠物”都不难受了,轻轻哼着唯一会的圣歌,高高兴兴把饲料放了下去。
边璞抬头瞥了眼这莫名其妙的小孩。
教了西西一周,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小孩。
字不是自然而然就会认了吗?书不是看几遍就全都懂了吗?再不济查查字典呢?
哦,忘了这小孩连字典都不会查。
黑蛇在肩上烦躁地游走,蚕宝宝自觉地在柜子里摆出字的模样。
“复习一下昨天学的,”边璞沉住气,“这个怎么读?”
西西垂眼看过去,胸有成竹,“七……”边璞眉眼间浮起些许欣慰,“八上下!”
欣慰“吧唧”一下,掉在地上,死了。
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决定一个一个来,“这个字怎么读?”
西西答得轻快,“七!”
“这个呢?”
一竖两横,“上!”
“这个?”
一撇一捺,“八!”
“最后这个。”
反过来的上,“下!”
“连起来读一遍。”
这可难不倒西西!她挺直胸膛,声音清脆,“七八上下!”
“咯嘣”一声,边璞手中的教棍断了。
雪白的青年嘴角咧开,身后的黑气犹如实质,黑蛇探出头来,对着西西的脖颈吐信子。
西西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捏紧了衣角,怯怯地抬眼看向老师。
边璞静静地看了西西足足三分钟。
在这三分钟里,西西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忐忑又慌乱。
三分钟后,边璞忽然表情一收,用折断的教棍点了点西西,“手放到胸口处。”
西西照做,急促凌乱的心跳声传来,让小姑娘惊奇地放大双眸。
“这就是七上八下,”边璞总结,“感受到了吗?”
小姑娘重重点头,“学会了,七上八下!”
边璞满意了,他照葫芦画瓢带西西复习完,跳到下一个知识点,是一道抄写句子。
【老师,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爱是暖是希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西西迷迷瞪瞪抬眼。
“如果你能完完整整把这句话抄下来,”
边璞老师义正言辞,“就证明这几天的知识你都掌握了。今天可以提前下课。”
【作者有话说】
我自己说:这章短短!发烧脑袋晕乎乎的,实在写不出来,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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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监狱里的礼物(14)
◎“三分钟也很厉害了!”◎
西西眼睛一亮,活力满满地握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边璞满意点头,“你在这抄着,我去做实验。不许偷偷跟进来。”
小姑娘敷衍地点点头,专心致志地模仿起边璞的笔迹。
边璞的字跟殷驰张牙舞爪乱七八糟的字截然不同,哪怕在白纸上,也规规整整地自成一行,偏偏笔锋处异常凌厉,一句话概括——非常难学。
西西的手软趴趴的,写出来的字也是圆润润的,她废了半天劲写出一个“老”字,细细的眉毛揪起,看了好半天,直接“撕拉”一下,换过一张纸重写。
写着写着开始搞小动作,笔头刚碰到唇瓣,里间传来老师的轻咳,“不许咬笔头。”
小姑娘一个激灵,安分了,写出了个超满意的“人”字,她得意洋洋地欣赏了三秒,又低头轻声跟玻璃桌下的蝉宝宝聊天。
“看,西西写的!”她将本子贴到玻璃桌面,自豪地坐直,“好看吗好看吗?”
蚕宝宝不会说话,蚕宝宝只会啃桑叶。
它们啃啃啃啃啃,不一会就啃出了本子上的几个字,干净利落,“啃”锋锐利。
西西看了看蚕宝宝们在叶子上啃出来的字,又看了看本子上自己的字。
她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脑袋顶上冒出斗志昂扬的火红色泡泡。
“撕拉——”一声,又换了页新的。
边璞随意扫了眼监控屏,学生依旧在乖乖抄句子,没什么异样。
他重新换上一身无菌实验服,戴好手套,才低头看向实验台。
里间的无菌室跟外面的普通实验室截然不同。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培育箱列在深处,蜘蛛、蛇和蚕宝宝都只是开胃菜,奇形怪状、闻所未闻的异形爬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实验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肩上背上纹着大型老虎纹身,一具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狰狞笑意。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心口处都扎着柄十字架。
边璞舔舔嘴唇,玻璃倒映出他变态苍白的笑,他指尖轻点,不知按了哪个按钮,其中一个培育箱打开,“宝贝们”闻着味鱼贯而出。
它们小小一只,却长着近百颗牙齿,更诡秘的是,脑袋上黑色花纹成双成对,乍一看宛若一张微笑的人脸。
两具身体眨眼间只剩两副骨架,内脏等器官被好好地堆放到一旁。
边璞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捏起心脏,若有似无的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响起,他拿的越来越近,温热的心脏几乎要贴到脸庞。
监控画面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边璞的视线立刻转移,瞳仁重新变回灰白,“怎么了?”
画面里的小姑娘很扭捏,“西西想上厕所。”
边璞:“……去吧,注意安全,别掉马桶里了。”
“才不会呢!”小姑娘瞪大双眼,小声嘀咕,“马桶又不喜欢吃小孩……”
“……再不去我把你吃了!”
小姑娘一溜烟地跑了。
边璞站在原地深呼吸好几下,看着手里的心脏,嫌弃地丢到实验台上。
人面爬虫们试探性地凑近两步,见主人没阻止,立刻一拥而上,将上头的血肉一扫而空。
边璞摘下手套,丢到实验台上,任由爬虫们将其分解,自己则走到另一边。
总感觉这孩子越来越不怕他了。
边璞看着镜子里几近透明的自己和那头碍眼的银发,忽然灵光一闪-
西西上完厕所,挤了足足一泵洗手液,确保每一根手指都洗得干干净净。
随后爱干净的小姑娘用烘干机将浑身吹得软蓬蓬的,快快乐乐地走出洗手间。
她的抄写任务已经快大功告成啦!
虽然、虽然好像跟老师写得两模两样……西西心虚地瞥了眼边璞颇具骨感之美的字,又看了看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显得胖嘟嘟、圆滚滚的字……但是、但是下午可是要上杀手课欸!
练字诚可贵,上学价更高,若为爸爸故,两者皆可抛。
患有轻微强迫症的小姑娘努力按下自己蠢蠢欲动想重写的爪子,抬高嗓门,“老师,我写好啦!”
这回老师的回应传来的很慢。
好一会,才听到闷闷一句:“知道了,等我一下。”
像是嘴里布满了泡沫一样。
说起来,泡沫是什么味道的呢?爸爸他们从来不许她尝……感觉很像朵朵欸,朵朵又是什么味道呢?
是甜甜的吗?香喷喷的东西肯定都是甜甜的吧?
西西天马行空地想了好长一段,老师还没出来,她将视线重新移回本子上。
为了控制住自己重写,她将这一页翻了过去,低头认认真真地仿写起来。
【爸爸,我好想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爱是暖是希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见不到你我就七上八下、七零八落、】
顿了顿,继续写:【七七八八!】
不再照着边璞的字迹写,西西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字也开始歪七扭八,恨不得一口气飞到纸的边缘去。
以至于当她写完这段,还想继续秀秀自己这段时间扩展的词汇量时,发现竟然没空间可发挥了。
小学究只能摇摇头,苦恼地叹息一声:“写字难!写字难!少白纸,字何在?”
“滴滴!”智能门锁打开的声音。
西西手忙脚乱地将这一页撕下来,塞进口袋里,翻回到准备交给边璞检查的那一页。
“老师,我写好……”最后一个字被“咕咚”一下,吞进了肚子里。
视网膜里倒映出一头奇怪的黑色短发,在灯光的照耀下竟然还带着几分闪。
“老师,”西西看着那头五彩斑斓的黑,快要哭了,“你把蛇蛇吃了?”
原本想染一头彩发却惨遭失败的边璞:“?”
小姑娘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闷头就往无菌室里冲,边璞连忙一手捞住,然而他低估了小孩子的莽劲,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一个没拦住,反倒被西西带着往里走了两步。
此时的边璞哪还有刚刚在无菌室里一脸变态科学家运筹帷幄的样子,他狼狈地踉跄两步,用尽全力往旁边一扑——果断按下按钮。
白色的纱罩立马遮住了实验台和深处的培育箱,孱弱的边璞捂住胸口站起来,还未站稳,就听到小姑娘惊喜的声音:“蛇蛇,你没事!”
黑蛇听到动静懒洋洋抬眼,不小心看到西西身后主人那头丑得奇形怪状的头发,忙移开视线,又往门缝里缩了缩。
西西也就跟着蹲在门拐角的位置,压根没往里看一眼,把紧张兮兮的边璞衬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而且那个位置哪来的蛇,他养的蛇都好好待在培育箱里呢!
边璞快气吐血了,他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揪住小姑娘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西西的四肢下意识在空中扒拉两下,很快安静下来,乖乖看向老师。
老师只想找茬,他平了平气,率先发难,“我布置的作业都完成了?”
西西重重点头,非常自豪,“写完了!”
“照着写的?一个字都没有错?”
她伸出三根手指,“西西保证!”
“……上完厕所好好洗手了?”
“洗啦,还用了洗手液,”西西将软乎乎的手贴到边璞硬邦邦的脸上,眼睛亮晶晶的,“香喷喷的!”
“那也不证明你无懈可击!”边璞鸡蛋里面挑骨头,忽然追问,“无懈可击是什么意思?”
这是前天学的知识点。
“就是西西现在这样,”小姑娘拍了拍胸膛,“没有弱点,没有漏洞,无懈可击!”
边璞想当烧水壶,但他现在是老师,有包袱。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小姑娘放下,黑着脸,“去玩吧。”
西西欢呼一声,跑到自己的专属小沙发,从底下掏出绘本、零食还有一只小黄鸭。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小黄鸭上,读一页绘本,吃一口零食,摸一把身下的小黄鸭,看一眼边璞;读一页绘本,吃一口零食,摸一把身下的小黄鸭,看一眼边璞……
然后一个晃眼,原本站在另一边的老师忽然走了过来。
“想问什么?”他顶着那头炫酷的黑发,“说!”
西西捂住嘴,摇了摇头。
边璞半蹲下来,灰白的瞳仁直直地注视着西西,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她的心里。
“之前不是教过你了吗?不懂就问。”
边璞眼睛里透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桀骜不驯,嚣张得一如他这个人,上流社会唯一的叛逆因子,拳打生父脚踢继母,还反手将家族告上法庭。
又在大家都以为他成熟了的时候,释放病毒,封住海底基地,将最大的靠山研究所也得罪得彻彻底底。
“不要怕别人取笑,也不要担心丢脸。”
他的嘴角咧到耳边,表情滑稽,“大胆点,生活里没有那么多观众。”
他是不计后果的,是疯疯癫癫的,是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的,是砸了自己的金饭碗还不够、还要将其他人混有血肉的金饭碗一齐砸掉的。
他是边璞,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此刻这个疯子正蹲在小姑娘面前,伪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语气近乎诱哄。
涉世未深的西西似乎真的被这样的眼神给触动了。
她踌躇地放下手,试探性地发问:“那我说咯?”
“说吧。”他鼓励道。
“真的说了?”
“……说。”
“真的真的说了?”
“再不说,”边璞瞬间恢复到真面目,指着另一边的饲养箱,“我把你丢进去喂蛇。”
“我想说的是,”西西用绘本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扑闪扑闪,“老师,你是不是偷吃过期的彩虹糖啦?过期的糖果不能吃哦!”
“?”边璞还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发现小姑娘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头顶,才恍然大悟,随即勃然大怒。
“老师这头发可不可怕?”他扯起嘴角。
“不可怕呀。”西西认真分析,“就是不太好看,所以说过期的食物千万不能吃呀。”
边璞运气,看向西西的头顶,“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西西感觉到脑壳一凉,忙无助地捂住自己脑袋,惊恐摇头。
“不喜欢就安静地好好坐在那看绘本,否则……”他阴恻恻地笑,“我给你染个同款的。”-
殷驰中午来接西西放学,刚回到牢房,西西就迫不及待地将口袋里的纸掏出来,“爸爸爸爸,快看!”
殷驰惊讶地接过,看完大受感动。
他大手一挥,给西西多夹了个肉丸。
西西开心地炫饭,殷驰则看着纸条上的字眼眶红红,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之感。
说起来他之前好像误会边璞了。这小子竟然这么会教书,这才多久啊,西西都会写这么多字了,还专门写了回来送给他!
然而殷驰心中的偏见尚未完全消散,下一秒,西西的一句话立刻将天平又往下压了压,还新加了块石头。
她说,“老师想喂西西吃过期的糖,爸爸,你可不可以劝劝老师呀?”
“没问题,”殷驰捏了捏拳头,微笑,“我肯定好、好、劝他。”
保住自己头发的西西满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脑袋的边璞打了个喷嚏。
他纳闷地感受了下室温,紧了紧白大褂,又将空调往上调了几度。
一号牢房内,西西还不知道自己又给老师招惹了大麻烦,她换上沉戟早就给她准备好的运动服,抬手草草扎了两个小揪揪,看着镜子里清爽的元气崽崽,握拳,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
说到西西身上的衣服,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起因是殷驰出禁闭室的第二天,看到了穆斯精心为西西定制的马赛克套装。
也是在同一天,穆斯被残忍地剥夺了西西的穿搭权。
穆斯那叫个气啊,他坚定地认为是因为殷驰不懂他高雅的审美,强烈要求投票决定。
随后3:6惨败。
除去生病的野牛,在场的一共九人,所以不仅西西没投他,就连他的属下都跑票了!
穆斯看向疣猪,疣猪慌忙挥手,“主教您是了解我的,我绝不可能忤逆您!”
他没这个胆子。
穆斯又看向狐狸,狐狸平静对视,“主教您是了解我的,这么明显的跑票,我不会做。”
他没那么笨。
穆斯看向树懒,他缓缓露出牙齿,好了,这跑了一票;他又看向角马,他傻呵呵挠头,好,这又跑了一票;最后他看向沉戟。
沉戟尴尬得耳朵都红了:“他们说以后让我负责西西的衣服穿搭。”
“……抱歉主教,我没能抗得住诱惑。”
穆斯:“……”
镜头在主教大人的无语中,转回到今日午后,老时间老地点,只不过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他们提前清完场,在后山摆起排场,天幕、野餐垫、户外烤炉等一应俱全,摆明了来抢风头。
等西西两人到时,狐狸甚至已经架好了天文望远镜,烤炉上的串串冒出油滋滋的香味,穆斯教袍随风轻拂,优雅地坐在折叠椅上。
西西眼睛一亮,疯狂摆手,“穆斯!”随后又一一跟狐狸等人打招呼。
穆斯等西西跟其余人互动完,才矜持地垂下眼,露出点笑,“这么巧?”
“是好巧哦,”西西此时已经跑到了他面前,好奇地问:“穆斯,你也是来上杀手课的吗?”
熟读720个穴位、最擅长一击毙命的穆斯温和地摸了摸西西的脑袋,“我主从不杀生。”
西西“啊”了一声,追问:“那遇到坏人,或者想要杀穆斯的人,要怎么办呢?”
穆斯依旧笑得一派风轻云淡,“安排他们与我主会面。”
西西听得云里雾里,得出结论:穆斯果然是个大好人!
一旁的疣猪两股战战。
那边的殷驰已经安排好场地,西西正打算过去,穆斯叫住,“等会。”
他从黑袍里取出一根彩色橡皮筋,三两下,饱满的马尾就扎好了。
他边扎头发边状似无意般问道:“我们晚上打算试试用天文望远镜能不能观测到星星,你要参加吗?”
“参加,”西西忙重重点头,小马尾一甩一甩,“西西当然要参加!”
穆斯满意拍肩,“去吧!”
于是小姑娘就像一阵风一样跑到了殷驰面前。
杀手基础第一课,从体能训练开始。
“先热个身,”殷驰大致比划了下,“从这里,跑到那边那棵最大的树那里,可以吗?”
西西眺眼望去,小矮个子压根看不到远处那棵树,但不妨碍她立正站好,答得响亮,“可以!”
殷驰满意点头,开始在前面带跑,西西紧紧跟在后头,她跑得可快可快啦,一颠一颠的,活像只跟着鸭妈妈的小黄鸭,一看就是未来的运动健将。
不愧是他教女。
穆斯的得意还没在脑子里绕一圈,就见原本跑得起劲的小姑娘越跑越慢、越跑越慢,随后“吧唧”一下,趴到了草坪上。
气若游丝:“爸爸老师,西西……西西不行了……”
穆斯迟疑:“跑了几分钟?”
计时的疣猪,“……三、三分钟?”其实是两分五十秒。
穆斯示意,指定气氛组成员角马立刻站了起来。
“好,”角马呱唧呱唧大力鼓掌,夸出了洪荒之力,“西西真棒!”
“三分钟也很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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