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蜚短流长
师蓬蓬虽然专业突出, 但从来只用来对付鬼魅,从不屑对普通人动手。
奈何刘裕广这种人,比一些妖魔鬼怪都恶心人。
她其实已经从同事的聊天记录里收集到了刘裕广造谣的证据, 一开始也确实是准备和他好好讲道理的。
不过眼下看来, 有些人光靠讲道理是讲不通的,那她心情不好,没留神掉点东西也是情有可原的。
五分钟后, 刘裕广一头冷汗, 脸色青白, 闭着眼睛一边疯狂挥舞手脚一边惊恐大叫:“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师蓬蓬瞥了眼地上的小煤球:“他做什么噩梦了?”
“阿弥陀佛。”小煤球如数家珍, “鞭打、电击、挖肾、活埋、拔舌……”
师蓬蓬光是听着就有点不适了, 皱眉道:“你会的花样还挺多?”
“这就是天赋吧。”小煤球语气还挺骄傲,“这些技术好像生来就在我的记忆里, 我很容易就能激发那种情绪。”
“行了。”师蓬蓬打断它, 红绳一收, 将它提回手中, 施施然道, “你这小魔, 差点就让你逃了, 还好我发现及时, 把你抓捕回来。”
魇祟:“……”
这位大师,做事要不要这么严谨啊?这就把锅都推给它了。
师蓬蓬上前按住刘裕广的一处穴位,稍一用力, 他顿时“啊”的惨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但仍是骇异万分, 不安地看着师蓬蓬,不断哀求:“蓬蓬,我不敢了。你要我说什么都行,我认,我什么都认!”
“少装得那么委屈。”师蓬蓬冷声道,“你承认你造我和颜京的谣了?”
“什、什么造谣,我可没有造谣。”刘裕广哆嗦着说,“我、我亲眼看到你们两个去开房的。”
“?”师蓬蓬没想到刘裕广还敢睁眼说瞎话,气急之余,又隐隐感觉不太对,道,“你再说一遍。”
刘裕广神色更加惶恐,但还是“呵呵”两声:“你是什么货、货色,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靠着勾引颜京,你能拿到猫爪的资源?”
“嘴还这么硬?”师蓬蓬看向小煤球,“看起来你好像不太行啊?”
“不应该啊!”小煤球感觉业务能力受到了怀疑,急得连声辩解,“做了那种梦,正常人一年半载都走不出心理阴影。我看他也不像什么硬汉,梦里都吓得失禁了!”
师蓬蓬:“那他怎么还能坚持造谣?”
“我觉得就是他天生人品不好。”小煤球想了一下,说道,“他的梦里除了我编造的部分,其余也充满了谎言和妄想。”
“他人品是很差没错……”师蓬蓬沉吟,但是刘裕广说谎一向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得到好处,更多时候更像是某种被称为“圆滑”的手段。
一个圆滑的人,是绝不会在这种明显对他不利的情况下还坚持嘴贱的,除非……
小煤球在一旁悻悻补刀,“我觉得,说谎已经成了他的生理本能,他就是一个说不了真话的人!”
“嗯?”师蓬蓬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刘裕广是真的“说不了”真话呢?
她掐了道诀,按在刘裕广的脉搏上,少顷,就见他的眼珠里浮现出数道细细的红血丝,灵台处还有淡淡的眚气萦绕。
“入祟之兆。”
师蓬蓬化了一道符,暂时清去他灵台间的眚气,问道:“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刘裕广脸上明显有些慌张,用力点头,开口说的却是:“没、没有,我身边一切都很好,你不要乱说……”
看样子,他果然很难说出什么实话。
师蓬蓬转而去问旁边的林庆,刘裕广这段时间一直往这间酒吧跑,老板说不定知道一些。
“没什么怪事啊。”林庆说道,“喜事倒是有一庄,他把我们店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客人小兔给追到了。”
说着还感慨,“你是不知道,小兔可是我们店的活广告,多少男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不过小兔这人吧,空有一张脸,看男人的眼光可不太行,那些有钱的有颜的一个都看不上,就喜欢满嘴花言巧语,整天吹牛逼的,那种男的哪里靠得住,这不隔一阵就换一个男朋友,把自己名声也给搞烂了……”
师蓬蓬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她现在哪里吗?”
“她就在酒吧里啊。”林庆道,“刚才我们一块吃完饭回来,我跟小刘要谈公事,她不感兴趣,自己跑外头里玩去了。”
师蓬蓬一听,暗道一声“不好”,她那顶级鱼饵一样的假男友还在吧台那呢。
她当下顾不得再管刘裕广,一脚把人踢开,快步出了接待室。
接待室的门晃晃悠悠地关上,刘裕广和林庆两人也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互相看看。
“发生什么事了?”林庆有些糊涂,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但脑袋迷迷糊糊的,一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再看周围,空空如也,刚才进来和刘裕广算账的女孩已经不见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难道这也是一场梦?
刘裕广面目狰狞,额头上的冷汗还没干透,作为被魇的主体对象,他对梦中发生的一切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在梦里,师蓬蓬问他最近有没有遇到怪事,他说没有,但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而是因为,他在梦里,竟也说不出真话了。
刘裕广一向油滑,平日里巧言令色习以为常,从不以为耻,还觉得是自己的本事。
但最近,他发现说谎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有时明明只是想正常说句话,但一张口,情不自禁就开始添油加醋,歪曲事实。
注意到这一点后,刘裕广有意识地想要克制一点,但他渐渐发现,似乎他越想要克制,情况就越失控。
只是他本来生活里就是油腔滑调没几句真话,尤其对着合作的客户,更是一向吹得天花乱坠,因此还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甚至因为他比以前更会吹嘘吹捧,反而还拿下了更多的客户,连很难搞的林庆都被他说动了。
但刘裕广心中一直隐隐不安,毕竟,“很会说谎”跟“只会说谎”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直到刚才,师蓬蓬在梦中点破,他才恍然惊觉,自己恐怕是遇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令他感到胆寒的,是他在梦里经受的种种折磨,那些酷刑残忍且逼真,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光是回想,刘裕广就一阵头晕目眩,终于没忍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刘老弟,你没事吧?”林庆想去扶他一把,但看到一地恶臭熏天的秽物,又嫌弃地停下了脚步,开门喊人过来清理。
林庆的老婆正在隔壁看账,听到动静忙过来看情况,一进门吓了一跳:“怎么搞成这样?”
她比林庆心软些,没等员工过来,自己上前拉刘裕广,“需不需要给你送医院去?”
“不、不用,谢谢嫂子。”刘裕广摆摆手,到了这时候,他还惦记着跟林庆的合作,想着得赶紧把合同签下来,便讨好地说,“都说嫂子以前是坐台,我看一点都不像,嫂子贤惠着呢……”
林庆和他老婆的脸色瞬间一沉,尤其是他老婆,一把甩开刘裕广:“你说什么?”
刘裕广话一出口就知要糟,连忙找补:“不、不是我说的,都是外面在传。”
“是吗?”林庆老婆管着这么大一摊夜场生意,岂是好糊弄的,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在传?”
林庆更是咬牙切齿,他早知刘裕广这人嘴巴不干不净,但以前都是说别人,他只当听个乐,有时还一起开黄腔。哪曾想,刘裕广竟然胆大到当面说他老婆。一把抓住刘裕广的衣领:“还有什么,再说说看。”
“不、不是……”刘裕广欲哭无泪,他平日造谣惯了,这种话都是张口就来,现在要他说源头,哪里说得出来。
“啪——”林庆老婆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
吧台。
颜京点了几盘小食,正等师蓬蓬回来。忽然有道甜腻的声音凑近:“帅哥,一个人吗?”
颜京抬头,见到一个长得极为美丽的女子,她的脸盘尖细,皮肤尤其白皙,直如凝脂一般,一双狭长的眼睛莹润如水,透着妩媚的风情。身段更是窈窕,穿着一条贴身的连衣裙,展示出十二分的柔美。
颜京只瞥了一眼,神色淡漠:“什么事?”
女子一手支在吧台上托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暧昧的眼神里充满暗示,拖长腔调说道:“你——能不能请我喝杯酒?”
颜京莫名其妙:“你自己没钱吗?”
女子:“……”
这男穿的看起来也不便宜,这么抠的吗?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刚好酒保招待完别的客人回来,见到女子“咦”了一声:“小兔来啦。”
转头和颜京说,“你们不是找刘哥吗?她就是刘哥的女朋友小兔,刘哥整天和她黏在一起,她来了,刘哥肯定也来了。”
颜京有些意外,单从外形来说,这女子实在不像能看上刘裕广的,但他对别人的私事一向不感兴趣,只是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想喝什么,你自己点。”
“原来是找刘裕广的啊?”小兔朝着酒保比了个照例的手势,眼睛却没从颜京身上离开,“有什么事呀?和我说说。”
“只是一点小事。”颜京不欲多说,含糊过去,“他在哪里?”
“帅哥好高冷啊。”小兔神色有点委屈,小腿往前探出一点,高跟鞋的鞋尖往他腿上蹭,“你不说事情,我怎么告诉你……”
颜京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一个侧身避开了,冷声警告:“请不要用鞋子踩别人的裤子。”
小兔:“……”
好不解风情一男的!
她嘴角微抽,复而轻笑一声,“人家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干嘛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时酒保调好了酒递过来,见状露出个见怪不要怪的笑:“怎么,小兔,要和刘哥分手了?”
小兔光顾他们酒吧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但已经换了不下十个男朋友。
“怎么,不行吗?”小兔娇嗔,端起酒喝了一口作势敬颜京,“你听到啦,我就要没有男朋友了。”
“关我什么事?”颜京皱眉,想了想,又略带得意地补充,“我有女朋友。”
“……”
“原来是这样……”小兔恍然大悟,但并不退缩,反而更加感兴趣,一双水漉漉的眼睛轻轻扇动,“帅哥,我想你女朋友不会看那么紧,连朋友都不让你交吧?”
颜京神色不悦,刚想发作,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将他按住。
“会的哦。”师蓬蓬看着小兔,一副正宫姿态,“我对他看得很紧的,在外面,我都不让他和你这样的人说话的。”
小兔:“……”
颜京也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压下嘴角的上扬,接着才十分矜持地开口:“听到没,她管我管得很严的。”
师蓬蓬:?
他在高兴什么啊?
以及,她原话不是这样的吧?
第52章 蜚短流长
小兔的视线饶有兴趣地在颜京和师蓬蓬身上来回移动, 片刻后抿了抿唇,无辜地说:“我只是想和他聊聊天,这也不让嘛?”
师蓬蓬略作思索, 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颜京脸色顿时一臭, 刚要开口,就见她看着小兔,笑眯眯地续道, “但你得和我单挑。”
颜京:?
小兔:??
本来在旁边洗杯子的酒保果断关掉水龙头, 不动声色地往这边挪了一点, 竖起耳朵。
小兔眨眨眼睛,一脸迷惑:“你是在说笑吧?”
“哈哈, 是开玩笑的。唉, 没办法,他太让人不省心了。”师蓬蓬也很苦恼的样子, “老是有人想在我手上把他抢走, 所以我决定, 想接近他的人, 都得先过我这关。”
颜京听前面还有些奇怪, 听到后面就反应过来了, 难怪这小神婆突然那么明目张胆地“管”起他来呢, 敢情是这小兔有问题。
心里刚升起的那点窃喜一下烟消云散, 颜京的脸色更臭,看小兔越发地不顺眼,没好气道:“没错, 她就是这么霸道,我什么都听她的。不管你想做什么,先经过她的同意再说吧。”
小兔:“……”
好没骨气的一个男人!
不过, 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每个男人在女朋友面前都是这么听话的,就算是在酒吧里,也个个都是好男人。”小兔意味深长地说,看向师蓬蓬,“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过你这关呢?”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师蓬蓬一脸友善,“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好好地讲一下道理吧。”
小兔:“……?”
她看起来好礼貌,这是面对第三者该有的态度吗?
酒保适时插入,热心地说:“你们要谈事情吗?我可以给你们开个包厢。放心,我们这隔音效果很好的。”
“不了。”师蓬蓬婉拒,“我肺活量大,喜欢在开阔的地方说话。”
酒保:“……”
小兔古怪地打量着师蓬蓬,疑心这女孩是想把她骗到外面去动手,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幼稚了。有心拈花惹草的男人不会因此而却步,相反,只会觉得她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罢了。
当然,就是真动手,她也不怕。
“那好吧。”小兔婀娜地起身,朝颜京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为了和你说句话,可真是不容易哦。”
“呵。”颜京不为所动,只似笑非笑地说,“让你招惹她,她的道理很大的。”
小兔:?
……
小兔是酒吧常客,熟门熟路地带着师蓬蓬和颜京到了酒吧后面一条黑暗无人的小巷子里,
“就这里吧。”小兔停下脚步,“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来这里。”
“那就好。”师蓬蓬四处张望,“应该没监控吧?”
小兔见她这么谨慎,越发笃定她是要动手了,说不定已经偷偷叫了帮手过来。
可惜,这位正宫这次注定要踢到铁板了。她想在无人的地方教训小兔,小兔刚好也是这么想的。
思及此,小兔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没有的哦,小姐姐……”
说话间,她的眼睛泛出淡淡的红光,像盯猎物一样紧紧地盯着颜京,声音也变得贪婪起来,“你放心,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
“那就好。”师蓬蓬点点头,手掌一翻,指尖多了一道黄符,“单挑。”
小兔一愣。
小兔吃惊:“你是法师?!!!”
“好眼力!”师蓬蓬对她的智慧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手上动作一刻不停,瞬息间掐完了一道指诀,“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是什么。”
强悍的符法如惊雷降落,只一招,小兔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惊骇地转身就要逃跑,但立时有两道符出现在另一侧,符法交织成网,拦住她的去路。
“大师,我错了!”小兔果断滑跪,双手合十对着师蓬蓬一通鞠躬,“我不该抢你的男朋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但我一直老实做妖,从来没有害过人,求求你放我一马吧!”
师蓬蓬听笑了:“老实做妖?没害过人?”
小兔默了一下,加了一点限定条件:“没有害过老实人!”
师蓬蓬见她还算识趣,妖力也不强大,便撤了一道符法,问道:“你是什么根脚?”
小兔感觉加诸在身上的符法稍减,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敢隐瞒,说道:“回大师,小的乃是讹兽。”
说罢一低头,化出原型。只见它还是保持着那张姣好的人脸,只是多了一对长长的兔耳,身体则成了猫科动物的模样。虽然化了兽形,但体态依然优美,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柔美的吸引力。
师蓬蓬早有预料,并不奇怪。
所谓讹兽,兽如其名,乃是一种能说会道,擅长骗人的妖兽。古书记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
讹兽以讹为术,也以谎言为食,因此喜欢出入龙蛇混杂,谣言遍生之地。中了讹兽祟术的人,也会渐渐地说不出真话。
小兔自称她来自边南,原生活在深山之中。一日有修士进山抓妖,将它逮住带了出来。好在小兔机灵,途中找机会逃走了,从此一直在人类社会里流连,辗转来了西洛。
这大城市里人多,谎言也多,小兔在这里过得十分滋润,便干脆定居下来。后来更是寻到了酒吧这种是非之地,凭着出色的容貌和天生的巧言,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成了许多人趋之若鹜的交际花。
不过虽然追求者众多,小兔却只喜欢那些满口谎话的渣男和夸夸其谈的装逼男。酒吧的人都以为她眼光不好,作风不正,实际上,她真正要的,正是那些人的虚伪和妄念。
反而正派的老实人,对她来说毫无作用,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所以她才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害过老实人。
小兔在这个酒吧出入短短数月,就换了十几个男朋友。最近的一个,便是刘裕广。
“这个男的又装又油,张口不是吹嘘他的事业,就是造女人的黄谣,我一下子就看中了他。”小兔舔了舔嘴角,“他也没让我失望,让我好好地饱餐了一顿……”
刘裕广深陷小兔的温柔乡,却不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中了讹兽的祟术。他造的谣越多,入祟就越深,而入祟越深,反过来也会让他越来越说不出真话。直到他神思彻底错乱,再也无法分辨真言和假意。
另外,中了祟术的人,还会得到一部分讹兽天生擅欺的特性,说出的谎话更有煽动性。
这也是为什么,谭薇和福熹的其他同事明明都和师蓬蓬的关系不错,也知道她的为人,但在听到刘裕广造的谣后,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
想来谭薇这个做老板的心性还是坚定一些,到底还是去找了师蓬蓬求证,不然这谣言还不知要传多久。
“事情就是这样子的。”小兔低眉顺眼地垂手立着,余光偷偷观察师蓬蓬的反应,辩解道,“我觉得严格来说,我还算是为民除害了。”
师蓬蓬兀自沉思,不置可否。
小兔见状,自以为抓住了她的心思,视线移到颜京身上,吹捧道,“说起来,还是大师眼光好,交的男朋友对你一心一意……”
“你话太多了。”颜京脸色有些不自然。
师蓬蓬却没当回事,好笑道:“行了,别拍马屁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吗?”小兔不太相信,眨眨眼道,“可是他刚才都没正眼看过我……”
师蓬蓬沉吟:“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单纯的看不起人?”
小兔:“……”
“?”颜京徐徐转头看过来,冷笑,“你倒是了解我。”
师蓬蓬憋住笑,假装没听到,继续问小兔:“你刚才说,你是被人从山里抓出来的?”
“是。”小兔点头。
“不可能吧。”师蓬蓬眼睛微微眯起,面露怀疑,“你是不是说谎骗我?”
“小的不敢。”小兔连忙辩解,伸出右边的胳膊,露出上面一个伤口,“大师你看,这就是我上次被抓时留下的。那人用的是一把雷击木做的剑,我没留神被砍了一剑,就成这样了。”
师蓬蓬看了一下,见那伤口呈黑色,确是法器所留。不由暗暗嘀咕,“奇怪。”
一般来说,修士是不能进山抓妖的,因为山里本就是精怪的地盘。
人妖分立,各自划地而居。从来只有山里的精怪跑到人类社会作乱,有关部门才会出手抓拿处置。甚至大部分时候,只要精怪遵纪守法,修士遇到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动跑到山里去抓妖,无疑是非常不合理也不合规的。
师蓬蓬感觉事有蹊跷,但小兔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一时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暂且按下,先处理眼前的事。
首先是小兔施下的祟术,需要一一解除。小兔列了一份名单,上面十几个名字,全是这酒吧里风评最差的渣男。
这些男的这段时间或多或少都察觉到自己出了问题,但要么已经入祟太深,神思错乱。要么因造谣扯谎太过,惹得天怒人怨。稍微有点脑子的,要么去了精神科,要么去了青莲观。
名单列到一半,酒吧的后门忽然被打开,小兔忙隐到阴影里。
“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两个保安用力把一个熟悉的人推出来,随即重新关上门。
那人满身呕吐的秽物,头晕眼花地转了一圈,好不容易站定,就和师蓬蓬对上视线。
师蓬蓬露出微笑,礼貌打招呼:“刘经理,这么巧,又见面了。”
刘裕广一看到她,立刻想起梦里经历的一切,牙关不自觉地打颤:“你、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女朋友的头从阴影处探出来,温柔地问:“刘哥,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小、小兔,救救……”刘裕广连忙想向她求助,待定睛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只见她的脸还是以前的脸,但她的身体,却赫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野兽。
“你你……我……”刘裕广哆嗦得语不成调,再也撑不住,眼睛一翻昏倒过去。
“没用的男人!”小兔骂了一声,无辜地看师蓬蓬,“大师,这可不赖我啊,是他自己胆子太小了。”
师蓬蓬不置可否,上前探了一下刘裕广的灵台,开始为他解祟。
颜京十分不爽:“这种人还管他做什么。”
“不管不行啊。”师蓬蓬皱了皱鼻子,刘裕广虽然人品堪忧,但就跟凡人犯法需由法律裁决一样,妖邪作祟,玄门也有相应的处理法则。
再者,刘裕广入祟所贻害的也不单他自己,如不及时处理,还会危及他人。
见颜京还是一脸的不痛快,师蓬蓬想了一下,道,“要不等会我给你把风,你揍他几拳?”
颜京:“……”
他倒也没那么幼稚,再说了,揍这东西,他还嫌脏了手。这时手机震了震,他看了一眼,见是工作信息,便走到一旁处理去了。
师蓬蓬给刘裕广除了祟,小兔也列好了名单。师蓬蓬扫了一眼单上的名字,问道:“都写全了吗?有没有漏的?”
“还有一个,但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小兔道。
师蓬蓬:“谁?”
“哈哈,就、就你朋友啦……”小兔干笑,目光觑向颜京,心虚道,“刚才我见他一直不上钩,一时着急,就在他的酒里加了一点我的血,算算时间,现在应该起作用了。”
小兔既是妖兽,又长期混迹酒吧,早就把夜场的那些小手段都学到了手,刚才趁着给颜京敬酒的时候施了个障眼法,将她的一滴血挤进了他的酒里。
讹兽的血肉比祟术更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起效。
“他这么不小心的吗?”师蓬蓬有些意外,这小子的防备心一向很强,按说不应该啊。
“他前面是一直挺谨慎的。”小兔说道,“后面你一来,我看他好像很紧张,就喝了一口。”
师蓬蓬:“……?”
她有这么可怕吗?
刚好颜京处理完工作回来,问道:“搞完了?”
“差不多了,不过你……”师蓬蓬说到一半,突然灵光一闪,忙收住了话尾。
颜京:“怎么?”
师蓬蓬看着他,这人还是一副拽拽的少爷嘴脸,说话也不好听。不知趁着他中了讹兽的妖法,能不能骗他说点好话?
她很快有了主意,心里叉腰狂笑,猛猛赞美自己真是个天才。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若无其事地问:“哥,你平时说不说谎的啊?”
“你这什么话?”颜京轻嗤一声,摆出一贯的高贵矜持,“我怎么会说谎!”
师蓬蓬:!
很好,开始说谎了。
她眼睛弯弯,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提:“那你觉得我性格好吗?”
“?”颜京神情微微一僵,犹豫了一下,才嫌弃地开口,“当然不好,你多恶劣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师蓬蓬:?
这狗东西,怎么还是平时那副死德性?!
她差点就要撸起袖子和他讲讲道理,但立刻又反应过来,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讹兽的血确实已经起作用了,这小子现在就是口不对心,但对她说的话,却还是和平时一样……
该不会他平时就……?
师蓬蓬陷入深思。
师蓬蓬大为惊奇,琢磨了一下,挑了个更直白的问题:“那你觉得我可爱吗?”
颜京越发莫名,觉得她问题突然变得好多,还都那么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
话到一半,陡然刹住。到底是被阴物坑害过的,他迅速地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旁边的小兔,果然见那讹兽一脸的玩味。
颜京:!!
师蓬蓬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感慨道:“哥,你的嘴……是这个!”
说着,竖起个大拇指。
颜京:“……”
第53章 蜚短流长
颜京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猫爪副总裁的人, 心理素质一流,见状脸色都不带变的,余光瞥着小兔, 轻嗤:“呵, 她的祟术也就那样吧,不一定有用。”
小兔的专业受到质疑,也不气恼, 反而得意地和师蓬蓬蛐蛐:“大师, 你看, 他又说谎了。”
颜京:“……”
这讹兽果然很会诡辩!
“好啦。”师蓬蓬适时打断,努力绷住表情朝他招招手, “过来, 我给你解祟。”
眼前的少女要笑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恶。颜京板着脸上前, 很顺手地揉乱她的头发:“难怪鬼都怕你, 鬼心眼比鬼都多。”
“胡说, 我明明很友善!”师蓬蓬看小兔, “你说是不是?”
小兔能怎么办, 当然是微笑啊:“是是是。”
颜京:“……”
过得两日, 刘裕广回公司办离职手续。
公司的人一见他, 都吃了一惊。不过短短几天, 他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形销骨立,眼周一圈青黑, 两颊凹陷,神态也从以往的趾高气扬变得畏畏缩缩。
有消息灵通的同事小声爆料,说刘裕广原来已经暗地里拉拢了一批客户, 在外面注册好了公司,还把大客户部那几个跟他沆瀣一气的员工都挖走了。
那帮人先几天都提了离职,准备好了跟着刘裕广一起大展拳脚。
结果临门一脚,刘裕广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在外面造客户的谣,把人给得罪狠了。现在那些客户纷纷翻脸,刘裕广前期的投入全打了水漂,眼下正焦头烂额,这些年捞的都不知道够不够赔。
跟着他的那几个人就这么突然失业,现在也都恨上了他。
“活该。”以前被刘裕广压榨过的同事幸灾乐祸地骂道,“让他嘴贱。”
“就是,他还编排过蓬蓬。”HR小潘同仇敌忾,看向师蓬蓬,很有义气地说,“你前两天不是要找他算账吗,现在去?我陪你。”
“不用。”师蓬蓬摇摇头,“我已经和他讲过道理了。”
“唉,不是,你也太文明了吧?!”小潘一听都急了,“别的事就算了,这种事讲什么道理,就算不扇他两个耳光,最少也得骂他一顿……”
正说着,有人朝她使了使眼色。
“干什么?”小潘莫名,回头一看,才发现刘裕广不知何时来了这里,就站在她的工位旁。
“……”
小潘下意识地怵了一下,随即想起他已经不是公司的领导了,于是勇敢地翻了个白眼,“刘经理,走路怎么不出声呢?”
若是在以前,刘裕广已经开始骂人了,现在却是敢怒不敢言,余光看了眼不远处的师蓬蓬,不情不愿地扯出一个笑脸:“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我是来开离职证明的。”
别说小潘,周围一圈的同事见到他这堪称谦逊的姿态,都大感惊奇。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刘裕广办完全部手续后,居然开始一个个地拜访各部门的同事,逐一澄清自己在公司里造过的谣,除了给师蓬蓬造的黄谣外,连带着他以前背后编排的其他同事的事,也都一一致歉。
不过他这一举动并没有获得好评,相反,大家一听,好家伙,原来这么多人都被他嘴过,顿时更加来气。
最后,刘裕广是被一群人轰出公司的,有人还趁机给了他一耳光。饶是如此,众人还是气愤不已,同时也很是疑惑,这样一个人品低下的卑劣小人,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主动道歉?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纷纷探讨他中邪的可能性。
小潘余光看到一旁若无其事继续工作的师蓬蓬,想起她前面的话,突然灵光一闪,试探地问:“蓬蓬,姓刘的突然这么老实,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吧?”
“这话说的,多冒昧啊。”师蓬蓬一脸的不赞同。
小潘一听,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还以为……”
就见师蓬蓬比起个拳头,“我只是以理服人啦。”
小潘:“……”
……
师蓬蓬经过深思熟虑,还向颜京咨询了一些公司经营方面的思路,最终决定接受谭薇的提议,合伙将福熹的电商业务独立出来,注册成新的公司。
对于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好在师蓬蓬现在已经和颜京冰释前嫌,成了可以互帮互助的好朋友。她从来不是矫情清高的人,知道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就应该多向专业的朋友请教。
因此做出决定后,她给颜京发信息的频率直线上升。
颜京的脾气也是见长,对她出奇的耐心。不仅悉心给她解答了许多问题,还主动给她介绍了财务法务等方面一系列的专业人士。那些人看在颜京的面子上,开出的也是十分良心的友情价。
师蓬蓬省下不少麻烦,新公司筹备得还算顺利。
在她忙着新业务的时候,许久没骚扰她的师弟也发来了信息。
肖灵殊:【师姐,good news,你师弟我啊,就业成功了!】
师蓬蓬有些意外,西洛与玄门专业相关的单位总共就几个,大部分现在都没有在招聘。肖灵殊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
SPP:【恭喜恭喜,是哪里的offer?】
肖灵殊:【嘿嘿,这个说来话长,到时候你就知道,现在先给你留一个小惊喜。】
SPP:【?】
不是吧,肖灵殊也有嫌话长的时候?
师蓬蓬怀疑这工作大有猫腻,正想追问,肖灵殊发过来一个地址。
肖灵殊:【过几天我正式上岗开工,诚邀你来现场指导工作。可以的话,把我爸比和小姨一起叫上,我在西洛就这几个家人,都来为我的事业加油喝彩吧。】
师蓬蓬默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爸比和小姨是指颜京和曹凡真。
SPP:【什么档次的工作,还要全家给你捧场?】
肖灵殊:【分享[Q.Q音乐-吉祥三宝]】
肖灵殊:【我们这么吉祥如意的一家,也算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看看我怎么了?】
SPP:【……知道了,好大儿】
回复完,顺手把肖灵殊的信息转发给颜京和曹凡真,可惜曹小姨周末已经有约了,只能遗憾拒绝。
颜京倒是有时间,不过他的关注点有点古怪。
颜京:【爸比?】
SPP:【是哦,我师弟是这样的,一次密室游,一生家人情。】
SPP:【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颜京:【……】
SPP:【所以你去不去?】
颜京:【那就去支持一下吧。】
颜京:【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SPP:【……】
这小子也是给他演上了!
颜京开车接上师蓬蓬,按照肖灵殊给的地址导航,最后到了一个仿古的商业景区。
看着路两边摆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小摊,颜京不禁怀疑:“师弟没给错地址吧?”
“应该没有吧?”师蓬蓬也有点不自信了。
好在刚说完,熟悉的声音就从前面传来:“师姐,这里——”
两人抬头,就看到肖灵殊站在前面一处建筑的门前,正朝他们招手。只见他头戴冠巾,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俨然是一副天师打扮。
师蓬蓬诧异,和颜京一起走近前去,问道:“师弟,你的新工作该不会是在景区里当NPC吧?”
“你这什么脑回路?”肖灵殊对师姐的想象力十分不满,指了指身后的建筑,“我把这里的道观租了下来,以后就是这里的观主了。”
师蓬蓬、颜京:“…………?”
不是,你才是什么脑回路吧!
原来肖灵殊已经下定决心考研,但今年报考显然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年,他一琢磨,索性留在西洛备考,顺便找找实习。
只是他们这专业对口单位实在太少,他思来想去,觉得求人不如求己。
师蓬蓬:“所以你就自己租了个道观?”
“反正都是做法师,在哪做不是做。”肖灵殊有理有据,“再说了,现在很多宫观本来也都是私人开的。”
这倒是实话,这年头,除却官方认证的大观名刹,许多民间滥建的淫祠野庙实际都是私人所有,当中附属于景区,作为一种创收项目的也不少。
说来也巧,肖灵殊有了自己创业的想法后,就在猫爪上刷到了这个景区发布的招租广告。
这景区原是做的夜市和汉服拍摄基地,老板不知怎么想的,一拍脑袋建了个道观,但又做得不用心,随便供了几尊神像,连正经道士都没请,就附近随便找了个退休老头管一下卫生和香火钱。
几年下来,小道观经营惨淡,老板见一直赔钱,干脆关了门,挂了牌子出租。
肖灵殊一看这地方位置不错,相关证件什么的原来的老板也都办过了,可以直接转给他,他一合计觉得挺合适,于是没怎么犹豫就签了下来。
师蓬蓬摇头感叹:“万恶的猫爪。”
这么小众的招租广告都能精准地被肖灵殊刷到。
这就业方式也算别出心裁了,难怪这家伙一直故作神秘,还让她带人过来,敢情是来给他的道观开业冲人气呢。
肖灵殊倒是挺满意,兴冲冲地带他们参观。
租下这道观后,肖灵殊找人重新做了装修,名字也换了,现在叫元一观。
元一和他们的母校两仪同出自一典,《易经》有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
观中原有的几尊神像都没开过光,肖灵殊给做了一场仪式后请走了,只留下了偏殿的一尊赵公明像。传说赵公明能役雷驭电,除瘟禳灾,主持公道,玄门尊为“正一玄坛元帅”。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道家所信奉的财神。
肖灵殊虽然是富二代,但家里一直不是很支持他从事这行业,要是知道他找不到工作还要自费上班,还不知怎么说他。因此他不敢太大手大脚,在规划的时候,也考虑了一下经济效益,财神爷毫无疑问是现在的人气top1.
这道观原来还能支撑个几年,有一半的效益都是那些来财神面前刮彩票的人带来的。
至于正殿,现在只供着一尊伏羲像。伏羲是易经四圣之一,创造了先天八卦,此为易经基础,也是两仪学院供奉的祖师爷。
这道观本就是景区的衍生项目,面积不大,除了两处神殿,另有一个院子、一个接待室和一处起居的地方,不一会就逛完了。
末了,肖灵殊问:“师姐,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师蓬蓬点头,这景区虽然不懂道观,但懂建筑,这里整体格局设计都挺不错,肖灵殊也有正规的从业资格证,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正说着,三人经过摆在后门旁边的一个移动小摊,摊上堆着一堆红色的布条和金色的锁片。师蓬蓬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原来观里做的文创产品,祈福带和同心锁。”肖灵殊应道。
这些都是宫观寺庙里最常见的小商品,几块钱可以买一个,在祈福带上写下祝福的话或愿望,挂到院子里的树上祈求好运。
同心锁则是景区通用的产品,在景区里有一座情人桥,情侣可以买来写下双方的名字,挂到桥上,表达永结同心。
景区把道观租给肖灵殊后,连着以前剩下的这些文创产品也都送给了他。
肖灵殊对这些不甚在意,随手抓了一把给师蓬蓬,“你要不要?随便拿去玩。”
师蓬蓬看了一眼,从中抽出一个锁片:“那就来一把情人锁吧。”
“怎么?”肖灵殊揶揄,“你有心上人了?”
颜京捕捉到关键词,下意识地侧目看去。
“当然。”师蓬蓬目光深深,语气低沉,“这么多年来,有一个男人一直在我的心里。虽然他一直对我若即若离,爱答不理,长期玩弄我的感情,但是我对他的一片真心,从来未曾稍减过!”
“真的假的?”肖灵殊吃惊,“哪个男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这样对你?”
师蓬蓬一手捂住胸口:“实不相瞒,这个人你也认识,他现在就在观里。”
肖灵殊:?
颜京:?!!
肖灵殊左右看看,确定观里现在只有两个活着的男人,除了他自己,就是……
“我去,不会是京哥吧?!”
颜京心脏不自觉地狂跳起来,神情微僵,下意识地辩解:“胡说……”
他什么时候玩弄过她的感情了?!
但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师蓬蓬同时反驳:“胡说什么呢!”
肖灵殊倒吸一口冷气:“不能是我吧?!”
颜京:????
他脸色就是一黑,未竟的话悉数哽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师蓬蓬,“你……?”
“你想得美。”师蓬蓬给了肖灵殊一个鄙视的眼神,拿起摊上放着的笔,飞快地在同心锁上写下三个字,“我心里的男人,只能是他。”
颜京和肖灵殊低头看去,只见同心锁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赵公明。
还真是这观里的男人。
“我不求能与赵玄坛永结同心,只希望他能偶尔眷顾我,多多带我发财就好。”师蓬蓬语气无比虔诚。
颜京、肖灵殊:“…………”
第54章 左眼藏阴
师蓬蓬无视另外两人无语的样子, 淡定地把锁片交给肖灵殊:“回头帮我挂情人桥上去,我要和赵玄坛锁死,钥匙你吞了。”
“不要啊师姐, 会消化不良的。”肖灵殊吐槽归吐槽, 也不敢反抗,老实接了过去,唏嘘道, “难怪网上都说, 钱在哪, 爱在哪。”
瞧瞧师姐对赵财神这一片痴心,谁看了不感动。
颜京:“……”
他默默地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 小神婆如果知道的话, 不知道会不会对他多一点尊重?
“对了,还有件事。”肖灵殊突然想起什么, 走到起居室里牵出来一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狮子狗, 正是先前收的那只年兽, “我本来要把小年送回学校去, 但老师说他们最近去了外地出差, 学校里现在人手不够, 让我先养着, 他空了再找我。”
“这么忙吗?”师蓬蓬有些奇怪, 两仪学院规模虽然不大,但教职工也不算少,居然连接收一只年兽的人手都不够了, 这是去办什么差事,需要出动这么多人?
问道,“那你行不行?”
“这还用说?”肖灵殊潇洒地展臂, “我这么大一个院子,养只小土狗还不轻轻松松。”
“嗷嗷!”年兽叫了两声,表达对他的不敬称呼的不满,接着跑到师蓬蓬脚边,谄媚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脚背,“呜——”
凶兽只对收服它的人臣服,年兽虽然这段时间都是肖灵殊在养,但它真正认可的老大,还是只有师蓬蓬。
“啧,这小年兽真是没良心。”肖灵殊看得心里极度不平衡,“亏我还好心给它买了个豪华狗窝。”
他不说狗窝还好,一说狗窝,年兽更气了,背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重重一坐,扬起一阵灰尘。
师蓬蓬看得好笑,从袋子里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兔子:“正好,那这个也暂时寄养在你这里吧。”
“你哪来的闲心,还养兔子?”肖灵殊嫌弃,“这个放在宠物店比较合适吧,我这又不是农家乐。”
“这不是兔子。”师蓬蓬捏了捏小兔的耳朵,“给他看看你的脸。”
兔子从善如流,幻出一张人脸,冲肖灵殊娇羞一笑:“你好,我是讹兽。”
“……”
肖灵殊镇定接过,“原来是妖兽啊,早说啊,欢迎欢迎,以后你就和小年一起在这里给我看家护院。”
小兔眨巴着大眼睛:“那我能不能有独立的窝?”
“有,必须有。”肖灵殊对小兔的上道十分满意,财大气粗地说,“回头给你买个双层豪华兔子别墅。”
年兽一听,耳朵当即很有危机感地竖了起来:“嗷——”
“去去去。”肖灵殊一脚把年兽拨开,“让你嫌弃我。”
小兔眼中隐隐得意,柔声道:“多谢大师怜爱。”
师蓬蓬瞥了一眼,淡声道:“你悠着点,讹兽满口谎话,最会哄人欢心。”
“我知道,我也是骗她的。”肖灵殊“嘿嘿”一笑,“其实根本没有豪华别墅,它只能和小年挤一个窝!这就叫反诈。”
“???”小兔气得就要破口大骂,被肖灵殊一道指诀点住,重新化成了兔子的形状。
狮子狗见状,“嘻嘻嘻”地笑出声来。
一只狗发出这种笑声实在太诡异了,师蓬蓬听得嘴角直抽,当即给两只妖兽多加了一道法诀,警告它们寻常不准口出人言。并在院子里设下一个法阵,让两只妖兽不能乱跑。元一观在景区里,不时有游客经过,别不小心吓到人了。
这不刚施完诀,就有两个穿汉服的女孩子从后门进来,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问道:“请问这里可以拍照吗?”
“可以可以。”肖灵殊热情招呼,“随便拍。”
“哇,有小狗和兔子耶。”其中一个女孩看到地上的年兽和讹兽,顿时两眼放光,“好可爱哦。”
另一个女孩礼貌询问:“可以摸吗?”
“当然。”肖灵殊一手拎狗一手拎兔,“来来来,别客气,我们家的狗不咬人。”
年兽、讹兽:“……”
凶兽震怒!但不敢言。
两个女孩欢呼一声,轮流抱着狮子狗和小白兔拍了一圈,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临走,大概觉得不好意思白嫖,各自往功德箱上的二维码扫了十块钱。
肖灵殊看着支付宝上到账的二十块,喜滋滋地点头:“不错不错,开门红了。”
师蓬蓬:“……”
拆二代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参观完毕,肖灵殊带他们到接待室坐下,道:“对了,师姐,你要不要考虑在我元一观里挂个名?你不是注册了那个‘滴滴打鬼’吗?我看上面有一项是单位认证,你在这挂个名,好歹算是有个单位,不然个人资料里一片白板,看起来真的很野鸡。”
“怎么就白板了?”颜京斜眼觑过去,不赞同道,“我给她写过一个好评的。”
“原来那好评是你刷的啊!”肖灵殊恍然大悟,鄙视道,“不是我说,哥你写好评的时候倒是走心点啊,什么叫‘点过,不错,会回购,强推’,看起来真的很像机器人。”
颜京:“我那都是客观评价。”
别看就短短四个词,但每一个都是真实心得,不掺一点水份。
“客观是客观,”肖灵殊吐槽,“但是套用到我的外卖订单里也毫无违和呢。”
“……”颜京想了一下,问师蓬蓬,“回头给你再写一个?”
“不用啦。”师蓬蓬好笑,她当时让颜京写好评只是看不惯他的高冷做派,故意闹他而已,就没真指望一条评论能起什么作用。
前阵子见肖灵殊一心留在西洛,便和他提了一嘴滴滴打鬼小程序,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她自己注册到现在也没接到过单子。当然有部分原因也是她本身工作太忙,就没认真经营过那账号。
此时肖灵殊提起,她想了想,觉得也是个思路,便应了下来。
“好耶!”肖灵殊欢呼,“有师姐加盟,我元一观如虎添翼。你我二人联手,必能称霸西洛,什么青莲观,和尚庙,都等着颤抖吧!”
“……”颜京徐徐转头,用眼神询问师蓬蓬,师弟没事吧?
师蓬蓬冷静道:“现在退出应该还来得及吧!”
“不可以!”肖灵殊一听急了,生怕她真的反悔,当即催着她打开滴滴打鬼,把单位信息加上。
他那张嘴杀伤力多大啊,师蓬蓬被吵得头痛,只能拿出手机打开小程序,在个人资料里填上元一观的名字。
没想到刚提交完信息,正要退出小程序时,自注册后从没有过任何动静的消息栏突然跳出一个小红点。
师蓬蓬点开一看,居然是一条咨询。
用户241223:【你好,我最近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请问你可以处理吗?】
师蓬蓬:?
单位信息这么有用吗?刚填上就有单子了?!
师蓬蓬:【请问是什么事?】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几分钟,才有一条新的信息弹出。
用户241223:【方便见面谈吗?】
看样子,对方应该是反复编辑对话,最后又全部删掉了,不知是单纯谨慎,还是有什么别的顾虑。
师蓬蓬:【可以。】
用户241223:【今天有空吗?】
师蓬蓬感觉有些奇怪,对方不愿意在网上说事还可以理解,但居然也没有询问她相关的专业问题。
既然能找到“滴滴打鬼”上,肯定也能看到上面注册的各大玄门的专业人士。
相比起来,师蓬蓬的个人简介并没有什么优势。这人行事这么小心,怎么会完全不了解一下师蓬蓬的能力情况,就匆忙要求见面?
不过见对方这么急切,师蓬蓬也就不再多话,看了下时间还早,索性下午没别的安排,便让那人直接过来元一观。
对面爽快应下,但不肯到观里来,另外约在了元一观附近的一家茶楼里。
肖灵殊听说接了个单子,激动得“哈哈”大笑:“我就说师姐是我们元一观的一员猛将吧,刚挂名就开张了!有你在,我们观不愁不壮大!”
师蓬蓬冷漠脸:“退群。”
“不要啊!”肖灵殊一秒老实,“我错了,我再也不吹牛了!”
……
本来肖灵殊觉得这是元一观开张的第一单,强烈要求跟过去看看。但师蓬蓬想到那人在网上防备心尚且那么强,贸然带旁的人过去显然不太好,便无情地拒绝了师弟。
肖灵殊气得找颜京告状:“哥,你倒是说说她啊!”
颜京冷酷:“你有胆子就自己说。”
肖灵殊:“呵呵,我有胆子还用得着挑拨你?”
“……”
师蓬蓬懒得理两人的无聊嘴炮,带上装备径自出门去了。
那人已经先一步到茶楼开好了包间,师蓬蓬找到对方发来的房间号,推门进去,见到一个有些瘦削的年轻女孩。
女孩一头披肩长发,齐刘海有点长,微微遮住了一点眼睛。衣服搭配别出心裁,T恤外搭了一件oversize的男款夹克。
“你好。”师蓬蓬上前打招呼,“我是师蓬蓬。”
“你好,叫我小谭就行了。”女孩点点头,有些意外地打量她,“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师蓬蓬对这种反应早就习以为常,并不以为忤,只笑道:“我资料上不是有写年龄吗?”
“呃,我没仔细看。”小谭有些讪讪,“我就随便看了一下你的履历。”
师蓬蓬感觉更古怪了。
她注册滴滴打鬼的时候经验尚浅,内容填的比较简单。后面忙起来,也没去更新过。
比起其他人,她的履历无疑是很单薄的。
两人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小谭捧着茶杯,垂着眼睛道:“事情是这样子的,前阵子网上不是很流行塔罗牌占卜嘛,我看着好玩,也跟风买了一副牌。但是自从买了牌以后,我就开始感觉不太舒服……”
师蓬蓬听到塔罗牌时,心中便是一动,但脸上不露声色,只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最近常常觉得情绪低落,动不动就想哭。晚上也睡得不好,经常做噩梦。”小小谭一边说,一边打着呵欠,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缘故,眼睛里还含着水汽。她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副塔罗牌,语气多了几分畏惧,“我、我怀疑可能跟这副牌有关,所以想找个专业的人士看看。”
“我看看。”师蓬蓬心中已有猜测,接过那副塔罗牌,摊开在桌子上,掐了个诀一探,果然有一股熟悉的阴暗情绪附在其上。
“怎么样?”小谭问道。
“没事,只是沾染了一点祟气。”师蓬蓬道。
这副牌上虽然和金扫扫当初收到的那张情人牌有着相同的气息,但也仅仅是一道气息,尚未形成魇祟那样的魔物,处理起来很简单。
师蓬蓬化了一道符,随着符火燃尽,牌上的字迹逐渐变浅,化作一缕灰色的烟气,飘散开去。
“好、好可怕!”小谭惊讶地瞪大眼睛,好一会,才镇定下来,咽了下口水,“是不是没事了?”
“不是哦。”师蓬蓬抬起眼看向她身那件过大的男款马甲,道,“请问你的衣服,是哪里来的?”
小谭一愣:“什、什么意思?”
师蓬蓬道:“有问题的不是这副塔罗牌,是你身上那件衣服,塔罗牌只是沾染了衣服上的恶气。”
“什、什么?竟然是这样!”小谭大吃一惊,连忙把夹克脱下来,说道,“这是我在网上淘的vintage,这种古着好多都是二手的,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Vintage Clothes即古董衫发源于二手商店,也有泛称其为古着,原是对以前年代留下来的旧衣服的一种委婉说法,后来形成一种独特的怀旧风格,受到不少人的追捧。
许多古着都是有人穿过的,因此经常有些不良商家用陈年库存或洋垃圾冒充,时不时还有人造谣古着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师蓬蓬探了一下那件夹克,强烈得如有实质的阴暗情绪扑面而来,饶是她早有防备,仍觉得心情一坠。
她掐了道诀,驱散那些不祥的情绪,一边检查夹克一边问道:“这件衣服你穿多久了?”
“记不清了。”小谭回想了一下,“大概有两三个月吧?”
师蓬蓬点点头:“那你意志还挺坚定。”
小谭莫名:“为什么这么说?”
师蓬蓬笑了笑:“这件衣服应该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正常人穿这么久,早就发疯了。”
小谭眼睛一瞪:“死、死人?!!”
“嗯。”师蓬蓬点头,沉声道,“而且不是一个普通的死人。”
小谭:“怎么不普通?”
师蓬蓬:“死得特别惨。”
小谭:“……”
第55章 左眼藏阴
师蓬蓬这话并非夸大恐吓, 这件夹克上附着极为骇人的气息,无尽的恐惧、惊惶、悲伤和懊悔交织在一起,比制造出那只魇住金扫扫的魇祟的情绪还要更加浓烈百倍。
当中更有一股徘徊不散的尸气。
正常亡故者穿过的二手衣服, 只要稍加清洗消毒, 就跟普通的衣服一般无二。只是一般人心理膈应,所以不会穿这种衣物。
显而易见,这件夹克原来的所有者, 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死亡的。甚至衣服上的气息也不是自然沾染上的, 而极有可能是人为故意炼进去的。
“怎、怎么会这样?”小谭心头“砰砰”直跳, 试探地问,“那你能处理吗?”
她咽了下口水, 有些天真地说, “我看电视里说,这种情况, 是不是可以给衣服做超度?”
“可以倒是可以, 不过要超度的恐怕不是这件衣服……”师蓬蓬的视线上移, 落在她左边的眼睛上, “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小谭一怔, 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 但迅速恢复平静, 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在滴滴打鬼上不是随便看看,而是故意选的经验少的人。”师蓬蓬手上捏着一道诀, 面上仍不疾不徐,“刚才那副塔罗牌,也只是你用来试探我的道具吧……”
从一开始, 这个小谭的言行就透着一种矛盾。
她在网上极为谨慎,却丝毫不作调查就要求和师蓬蓬见面。她说她只看了履历部分,但履历分明是师蓬蓬最大的劣势。
真要算起来,师蓬蓬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定价比其他人稍微便宜点。但小谭没有问过任何费用的问题,说明这也不是她在意的点。
小谭如此敏锐,能够判断自己遭遇了超自然事物,但这件夹克明显比塔罗牌可疑得多,她却一来就断定问题出在那副塔罗牌上。
最重要的是,从两人见面到现在,小谭就一直在尽力地表现出害怕和惊讶的样子,然而恰恰是因为这样,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
她和师蓬蓬说的话里,也有许多主动引导的成分。
比如说是买了塔罗牌以后才开始出现不舒服,在师蓬蓬锁定夹克后,又马上把原因往衣服是二手的问题上带。
最后还不经意地提出可以给衣服做超度。
正常人在得知自己买到了死人的衣服时,第一反应应该是尽可能地销毁干净,最好是能烧得灰都不剩。
怎么会先想到给衣服做超度呢?
师蓬蓬一来就发现她没说实话,所以在查探塔罗牌的时候,顺势在她身上施了一道诀,果然在夹克上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但夹克依然不是真正的源头。
相反,恰恰是夹克的存在,掩盖了真正的魔物的气息。
小谭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朝下,眼皮耷拉着,尽量避免与师蓬蓬正面对视。
不仅如此,她的眼底一直蒙着一层水汽,乍眼看去像是休息不足导致的生理性泪水。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左眼比右眼略微浑浊一些。
那其实是一层凝成了实质的阴气。
小谭显然没想到师蓬蓬会做出这个判断,脸色微微一变,豁然起身道:“胡言乱语,我看你就是骗钱的吧?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不用你处理了。”
说罢,拎起夹克就要离开。
不料刚跨出一步,眼前蓦地出现一道黄符,朱砂亮起,符法倾轧而下。
小谭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惊叫,连忙伸手捂住左眼,右眼惊怒交加地瞪着师蓬蓬:“你干什么?!”
“给你试用一下我的实力。”师蓬蓬手上飞快掐诀,微笑道,“放心,不满意不要钱。”
“……”
“我不需要!”小谭急声道,“你快住手!”
师蓬蓬不为所动,指诀点出,两道符朝着小谭的面门飞去。
朱砂泛出红光,小谭再控制不住,右手一挥,一股阴风席卷而出,吹得符纸“猎猎”作响。
“我本来不想跟你动手的,是你非要逼我。”小谭说道,声线已然变成了一道低沉粗哑的男声。
捂着左眼的手掌缓缓放下,眼皮抬起,露出一只没有眼白,全然变成了黑色的眼珠子。
阴气从左眼倾泻而出,将她整个人团团裹住。
“果然是被附身了。”师蓬蓬眸色微冷,迅速掐了一道破邪咒往小谭身上招呼。
那附在小谭身上的东西似乎也懂一些拳脚功夫,见状灵活地一个侧身,避开这一击的同时还顺势掐了一个指诀,强悍的力量逼得师蓬蓬退了一步。
师蓬蓬凝眉,“你修炼过?”
“你倒是有点眼力。”“小谭”冷笑一声,手上开始结印,“识相的就赶紧滚……”
话未说完,身周四角陡然出现四道黄符。
“小谭”脸色一变,“卧槽,四象符阵!”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小谭”一看这阵势,立马停下掐了一半的法诀,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它逃得太果断,趁着符阵尚未完全成势,硬生生扛着伤害,扯下东角的符纸,破开一道缺口,逃了出去。
“奇怪……”师蓬蓬小声嘀咕。
阴物不可能轻易地破开四象符阵,刚才的一瞬间,那东西分明是将阴气收了回去。是小谭主动以肉身相搏,减弱了符阵的压制,才得了个空子。
当下不容细思,师蓬蓬收了符阵,快步追了出去。
小谭的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到了大堂里。这时间大堂的客人不算多,但如果施法阻拦还是过于显眼。可若不施法,一旦被她跑到街上,那就更不好处理了。
正犹豫间,前方的一个暗处突然蹿出来一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到小谭身前,一个擒拿扣住她的手臂,“好重的阴气,你是什么鬼东西!”
却是肖灵殊。
原来刚才师蓬蓬走后,肖灵殊到底没能按捺住好奇心,刚好颜京也说突然有点口渴想喝茶,于是两人干脆地把道观的大门一锁,一起偷偷跟了过来。
怕被师蓬蓬发现,他们专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本是想暗中观察,没想到突然跑出来一个满身阴气的人。
肖灵殊DNA当场就动了,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小谭没料到会横生出一个人来,一时不备被拿住,但它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反过手,精准地敲了下肖灵殊手腕的一处。
肖灵殊经络一麻,反射性地松开手。
然而这短暂的耽搁,已经足够师蓬蓬追上来。两道黄符悄无声息地贴到小谭的背上,小谭浑身一颤,牙关“咔咔”作响,犹自挣扎。
“还想跑?”肖灵殊将他的古铜墨斗往师蓬蓬手上一塞,“师姐,盘它!”
师蓬蓬疑惑:“你不会用吗?”
这是他的法器没错吧?
“对哦。”肖灵殊一拍脑袋,“嘿嘿,一在你身边,就想给你打下手。”
“……”师蓬蓬翻了个白眼,手上一刻不停,拉出墨斗线,极快地将小谭的两只手腕捆到了一起。
小谭见大势已去,只能认命地泄了力气,颓然道:“我认输了,求你们轻点,别闹出太大动静,小心被人看到了报警。”
“怎么?”师蓬蓬挑眉,“你还怕警察不成?”
小谭没有回答,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颜京一手插着兜,款步从角落里走出来,提议道:“那就回元一观吧。”
“?”师蓬蓬徐徐看他,“你怎么也在这?”
颜京面不改色:“师弟要跟踪你,我来看着他。”
一旁的肖灵殊:???
哥,你不是来喝茶的吗?怎么把自己泡开了?
回了观里,师蓬蓬把“小谭”拎进接待室,冷声道:“还不从她身上出来?”
“小谭”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出不来……”
“少来这套!”肖灵殊以为它还不老实,并拢双指点住它的灵台,“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嗷!”
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手指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然弹开,愕然道,“师姐,她身上有恶咒!”
“什么?”师蓬蓬讶然,上前按住“小谭”的脉搏,正要施诀检查。
这时小谭的右眼恢复清明,她本人的意识回归,面露恳求:“大师,求你不要伤害他,没有他,我根本回不来国内,是他救、救了我……”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师蓬蓬动作一顿。她已经发现,小谭先前所做一切,并非被寄生在她身上的阴灵所操控,而是在意识清醒下的自发行为。
他们之间分明是共生的关系。
小谭的右眼露出一丝瑟缩,犹豫不言。
“你不说的话,我只能按流程办事了。”师蓬蓬作势要继续动作。
“不要!”小谭一急,这才出声,“我说,我都说!”
她睁开那只全然黑色,布满阴气的左眼,一男一女两道声线同时说话,交织在一起,“我们是从麺国逃回来的……”
师蓬蓬听到麺国,精神顿时一振,先前发生的许多事情从脑海中一一闪过,但面上丝毫不露,只是平静地听着。
小谭说她真名叫谭频,原只是西洛本地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久前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那网友与她志同道合,两人相谈甚欢,很快成为至交。
没多久,那网友约她一起去东南亚一个小国玩,还热情地说要包她机票和酒店的费用。谭频也没多想,高高兴兴地带了护照就去了。
到了国外,刚下飞机,就有号称是网友预订的专车来接她。谭频只当那网友做事周到,等她坐上专车时才惊觉不对,但为时已晚。
原来那所谓的网友只是盘踞在麺国的一个叫长生岛的诈骗团伙的账号,通过各种精美的话术把谭频骗到东南亚小国后再实施绑架,中转送去麺国。
谭频当时只觉天旋地转,想到网上关于麺国诈骗园区的种种新闻,知道自己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即使有幸被解救,这期间还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那一刻,她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就在她绝望之时,押送她的其中一人偷偷告诉她,可以想办法放了她。那人就是现在寄生在她身上的阴灵,名叫伍峡雨。
伍峡雨小时候父母意外去世,被同族的叔叔收养。那叔叔是一个苦行的跛僧,伍峡雨从小跟着他打打下手,也学了一点粗浅的法术。
后来叔叔去世,伍峡雨的法术学得稀松平常,没闯出什么名堂,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正想着改行做点别的什么谋生的时候,有人找上他,说东南亚那边有富人要做法会,想找一些国内的僧人前去交流。
东南亚小国普遍信奉小乘教,这方面的氛围确实比国内浓厚得多。那人说得天花乱坠,伍峡雨又自恃有法术防身,想着出不了事,就跟着去了。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恰恰就是看中他学了法术。
原来那个长生岛园区,却并非普通的电诈团伙,里面不知从哪聚集了一帮学了邪术异法的人,背后还有高人坐镇。除了进行普通的电诈和绑架等勾当外,长生岛还制作了一大批阴邪物品,利用网络等渠道送回到国内。
他们自己的人手不够,又诈骗控制了一批像伍峡雨这样的修士,逼迫他们参与制作那些邪物,甚至利用他们的法术,控制其他被绑架的人。
伍峡雨不是他们的对手,被迫加入了他们的团伙。但长生岛的手段实在太残忍太令人发指,他日日夜夜受着精神折磨,几近崩溃。
直到后面,长生岛自觉伍峡雨已经是他们的一员,对他放松了看管,还派他去押送新到货的谭频。
伍峡雨见谭频年纪轻轻,实在于心不忍,趁着中转换地方的时候,找了个空隙带着她跑了。
那些人哪里能罢休,一路追着他们。伍峡雨运气不好,被打中了一枪,眼看命不久矣。他心知一旦他死了,不但谭频跑不掉,有那些搞邪术的在,他也别想就这样解脱。
如此,他干脆心一横,用长生岛教的一种将邪祟炼进物品的术法,将自己的阴灵炼进了谭频的左眼。
他与谭频就此共生成为一体,谭频借助他的力量,魇住了那帮追捕他们的人,用人类不可能有的体力和速度,在长生岛收到消息前跑回了机场,逃回了国内。
本来回国后正常应该去报警,谭频却犹豫了,因为一旦报警,伍峡雨的事也就瞒不住了,虽然他已经死了,但错误已然犯下,他的魂魄去了阴司一样要受到惩处。
伍峡雨用自己的命救了谭频,谭频实在不忍心送他去受苦。但与此同时,她和伍峡雨也日日夜夜受着魔气的折磨。
因伍峡雨将自己炼进她眼睛的法子,原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恶咒,连伍峡雨也无法将自己放出来,只能任由阴气将谭频侵蚀,他自己也逐渐成魔。
无法,他只能建议谭频寻找外援,请别的修士进行超度,减轻一部分罪孽。
但谭频怕伍峡雨的秘密被发现,不敢找上大观名刹的高人。思来想去,她决定找一些有一点本事,但经验粗浅的民间术士,万一对方发现端倪,她和伍峡雨还来得及逃跑。
不过这类人里有许多又是招摇撞骗的混子,为作分辨,谭频和伍峡雨想了个法子,先以塔罗牌作为幌子,测试对方。如果对方能够发现并祛除牌上的祟气,再拿出那件夹克。
那件夹克根本不是什么古着,而是伍峡雨临终前穿的衣服。在他将自己炼进谭频的眼睛时,他过往那些可怕记忆和曾经接触过的被害者的情绪,也附着到了那件夹克上,成了魔祟。
只有驱散了夹克上的那些气息,伍峡雨的痛苦才能得到短暂的缓解。
在找到师蓬蓬之前,谭频已经找过几个人,可惜无一例外都是些江湖骗子。
相较而言,师蓬蓬的资料又过于白板,其实也不符合谭频的要求。但谭频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才约见了她。
在茶楼里初见时,她见师蓬蓬这么年轻,还以为这次也没戏了。
没想到结结实实地碰了个硬茬。
“原来如此。”师蓬蓬恍然。
一旁的肖灵殊“咦”的一声:“难道你不是看到我师姐挂上了元一观的大名才找她的吗?”
“什么元一观?”谭频茫然,道,“我看她资料的时候,她的单位资料还是空白的,如果她当时有填单位,我应该就不会找她了。”
她找人的第一要求,就是不能是有组织的。
肖灵殊:“……”
第56章 左眼藏阴
谭频和伍峡雨说的事情太也耸人听闻, 现场一时有些沉默。
好一会,肖灵殊才有些怀疑地开口:“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该是真的。”应话的是师蓬蓬。
肖灵殊疑惑反问:“你怎么知道?”
师蓬蓬没直接回答, 只从袋子里掏出来一颗用红线和符纸缠着的小煤球, 递到谭频面前:“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谭频那只雾蒙蒙的左眼瞬间瞪大,惊恐地看她。伍峡雨的声音说:“你怎么会有这个?!”
“不用怕, 这是我抓的。”师蓬蓬把金扫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伍峡雨听完, 声音才稍稍放松, 道:“你猜的没错,这个东西, 就是长生岛流出来的。”
说长生岛制作的邪物种类繁多。除了这种魇祟, 还有什么功德牌、边南虫蛊、古董藏品等等,各种道法派系几乎都有涉及。
甚至还派人偷偷进入深山抓捕山鬼妖兽, 或拘役或驱策, 搅得山中也不太平。
师蓬蓬想起郑冰在网上买到的迷心蛊, 尚老太被骗供奉的往生牌。
还有先前讹兽说自己就是被人从山中带出, 那人手上还有厉害的法器。当时还奇怪到底是哪里的修士, 竟然违规抓妖。
此时一听才算明白过来, 那抓讹兽的人, 怕不是也与长生岛有关。
这时, 一直沉默旁听的颜京突然开口:“长生岛为什么要制作这些东西?”
这两年,与麺国诈骗园区相关的新闻层出不穷,连猫爪上也有一些骗子注册的账号。
猫爪作为平台方, 配合有关部门进行过多次清理和信息追踪,也处理过许多乱七八糟的谣言。
颜京对这些事或多或少有所听闻,据他所知, 那些团伙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求财。诈骗、绑架、赌博、色情交易乃至坊间广为流传的贩卖器官等等更骇人的手段,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榨取金钱。
相比起来,制作这些邪物对团队的要求无疑更高,过程更麻烦,但获利未见得更多。况且国内已经全面普及义务教育,民众认知水平大大提升,封建迷信的氛围其实并不浓厚。
以迷信手段行骗,反而缩小了受众的范围。那些邪异的东西想要流通,也更不方便,更容易引起怀疑。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长生岛的做法都显得有些不太合理。
“这个我也不清楚。”伍峡雨摇头道,他在那里只是一个底层人员,连团伙幕后的大老板都未曾见过。
不过,经颜京提醒,他倒是回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说他当时在长生岛园区中观察到,那个老板绑架人最主要的目的,似乎还真不单纯是为了求财。
“那是为了什么?”师蓬蓬问。
伍峡雨摇摇头,只从表面看的话,长生岛团伙通过各种残忍的方法折磨那些人,使人产生极端的恐惧情绪,他们再采集这些情绪,制作成魇祟一类的魔物。
师蓬蓬想起抓捕魇祟时感受到的那股可怕的阴暗情绪,原来是这么来的。
她问道,“为什么说‘只从表面看’?”
“因为我怀疑,国师还不止做了这些……”伍峡雨说道,他叔叔原是僧人,他跟着学过往生咒等经文。
师蓬蓬:“国师?”
“就是园区的老板。”伍峡雨说道,长生岛老板神通广大,自称有左右一国之力,因而园区内都叫他国师。
伍峡雨在园区里数次看到有人当着他的面被折磨致死,心理受到极大的煎熬,曾偷偷试图为那些亡魂诵经超度。结果却发现,那些魂魄通通被国师暗中拘起来了。
“还有这种事?”肖灵殊骇然,“他拘禁魂魄要做什么?”
这个伍峡雨却无从得知了,因国师是偷偷进行的,连长生岛的其他成员都不知晓。
伍峡雨意识到长生岛的手段之可怕,恐怕连死都难以逃脱,临终时才不惜对自己施下恶咒,将自己的魂魄炼进谭频的眼睛。
饶是肖灵殊这样的话痨,也被惊得哑口无言,半晌只吐出四个字,“丧心病狂!”
颜京问道:“他们制作那些东西,是否有专门针对哪些群体?”
如果长生岛的目的不是求财,就要从其他方面考虑了。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伍峡雨道,那些邪物五花八门,坑害的群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不出什么规律。
师蓬蓬忽然想到了什么,追问:“地域呢?”
伍峡雨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这个还真有……”
师蓬蓬吐出两个字:“西洛?”
伍峡雨讶异:“你怎么知道?”
师蓬蓬和颜京对视一眼,总算了然。这些时日,西洛阴物横行,各种邪异之事频发,原都不是偶然。
颜京沉吟:“看来我们得去一趟青莲观了。”
青莲观乃西洛玄门之首,出了这种事,绝对有必要和他们通通气。
事不宜迟,颜京当即给仲紫清发了条信息,随即和师蓬蓬一起带着还被伍峡雨附着身的谭频上了垂荣山。
仲紫清一开始听到此事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一直听到说长生岛那么多邪物原都流到了西洛,西洛近来这么多事端皆由此而起,脸色才有了变化,道:“竟然还有这种情况……”
师蓬蓬感觉他的反应有些古怪,道:“仲道长,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这……”仲紫清犹豫了一会,“两位请稍等。”
他转身进了内室,给他的师父,也就是青莲观的观主打了个电话请示意见,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才走回来,看了看师蓬蓬和颜京,沉吟道:“二位可记得上回来,我曾与你们说,家师先时因一桩跨国案件,去了京城开会的事?”
师蓬蓬回想起这件事,一下联想到了一起:“难道就是长生岛的事?”
“不错。”仲紫清点头,说边南这两年一直在进行反诈行动,前不久成功拔掉了几个诈骗园区。这其中,就有长生岛。
正如他们从伍峡雨那里听到的,长生岛是一个极为诡谲的团伙,与其说是诈骗园区,更像是一个利用邪术控制组织起来的邪教。
此团伙非同小可,不是常规手段所能处理。有关部门因此连夜召集了各大玄门的人,一起探讨并协助处理此事。
“据我所知,两仪学院应该也接到了通知,有一批人现在已经去了边南。”仲紫清看向师蓬蓬。
师蓬蓬想起肖灵殊才刚说,学校老师最近都去了出差,她还想什么差事需要去那么多人。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长生岛的事了。
她有些困惑,反诈行动的相关新闻其实一直有陆续在公布。长生岛的事纵然骇人听闻,但对于玄门的人来,应该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藏着掖着的事。
仲紫清一开始对这件事却显得极为谨慎,甚至需要请示后才向他们透露实情,这又是为什么?
她问出疑问。
“两位有所不知,这次行动虽然捣毁了长生岛的园区,抓获了许多妖人,但园区的老板却提前收到消息,带了一批东西转移了。”仲紫清道,“现在上头怀疑,长生岛园区与国内的某些势力有勾结,甚至背后的实际控制人,很可能……”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师蓬蓬和颜京都听懂了其未竟之语。
如果长生岛还有势力在国内,那绝对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背后还不知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就难怪上面如此慎之又慎。
仲紫清说,在抓获了长生岛的人后,有关部门进行了许多调查,但始终没有找到那幕后势力的线索。
现在知道了他们似乎有意在针对西洛,说不定会是一个突破口。
师蓬蓬听得越发惊讶,上面的部门那可都不是一般的能量,要说有什么顾虑,一时查不清楚长生岛的问题还可以理解,但怎么可能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说起这个,仲紫清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斟酌了一会才开了口,“这正是这件事最麻烦的地方,那长生岛背后的关系,恐怕还不止在阳间……”
师蓬蓬和颜京闻言俱是凛然。
颜京凝眉问道:“不止在阳间的意思,难道是……?”
“不错。”仲紫清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上面怀疑,此事可能与阴司有所牵扯。”
这事才是真正的出乎意料,难怪连在玄门内部都讳莫如深。阳间的邪教头子竟与阴司有勾结,这要是传出去,只怕要动摇整个玄门的信仰基础。
师蓬蓬忽然想起此前招家的事情来,当时招家为了给早逝的招家耀配阴魂,盗挖了林乐乐的前世袁霜的骸骨,结果竟真差点掳走了转世后的林乐乐的魂魄。
当时招家耀就曾得意洋洋地说,是招家用钱买通了阴司。难道那竟不是个例?
师蓬蓬向仲紫清说起此事,不料仲紫清一听,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脸色微微一变,道:“说起来,我昨天才得到一个消息……”
师蓬蓬:“什么?”
“招喜文自杀了。”
师蓬蓬一惊:“怎么会?!”
招喜文就是招家耀的父亲,建材商招家的主事人。盗骨丑闻爆出后,招喜文被带走调查,开始他还四处运作,以为很快就能出来。
没想到颜京用猫爪的平台力量在舆论上推了一把,又有招家的对手趁机落井下石,拔出萝卜带出泥,招家过往犯下的罪恶接连被曝光,昔日的靠山也纷纷退避。
招家回天无力,招喜文这才消停了下来。
这个案件牵扯甚广,目前还在调查中,还没审理到最后阶段,没想到招喜文竟然先自杀了。
颜京倒不是很意外,他消息比较灵通,早就听说过一些风声,招家犯下的事太多,招喜文本来就难逃死罪。
他比较奇怪的是,这种消息为何会先传给仲紫清?
“因为招喜文死得很蹊跷……”仲紫清神色凝重,看守所里有监控,危险物品也受到严格管控,正常情况下犯人很难自杀。
招喜文是无端端横死的。
因他的案件涉及到阴间的事,本就有这方面的部门介入,因此他一死就有人察觉不对劲,这才来请了仲紫清去看。
仲紫清去了以后,果然发现了一个古怪的情况。
“招喜文的魂魄不见了。”
横死的魂魄通常会有执念缠身,在原地徘徊不去。仲紫清去到后却没有见到招喜文的魂魄,初时还以为是他罪孽太深,被阴司加急带走了。
出于谨慎,仲紫清还是做了一场法事,求问阴司,才发现,阴司竟也没有招喜文的记录。
也就是说,招喜文的魂魄,凭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师蓬蓬吃惊。
魂魄失踪非同小可,某种意义上比处理一具尸体更加困难。何况是在看守所那种守备森严的地方,这是真要有通天的能力才能办到的事。
“事实如此。”仲紫清说道,当时他只觉诧异不已,却没有什么头绪,此时经师蓬蓬提醒,才恍然惊悟,若招家真有能买通阴间的关系,那此事怕不是也与长生岛有关?
师蓬蓬:“这长生岛的手也太长了!”
“可不是。”仲紫清感慨,“据我所知,师小姐这一届学生就业不顺利,也与此事有关。”
师蓬蓬:“什么?”
这事仲紫清也是最近长生岛浮出水面后,他才从师父那里得到的确切消息。
说原来上头早就注意到长生岛的存在,这个园区不但在麺国掳人诈骗,在国内也收买了不少能人异士,暗中往各大玄门渗透。
当中最容易上当的,就是刚毕业没什么经验的应届生。这些学生未必知道自己被长生岛利用,可能无意之间就助纣为虐了。
加上现在铲除长生岛势力也需要不少人手,各大玄门腾不出空来一一甄别人员,未免出乱子,才暂停了部分重要岗位的招聘名额。不过这种事是不能明言的,因此对外统一说是缩编。
师蓬蓬:“………………”
岂有此理,她要告到中央!
第57章 拍卖会
长生岛园区牵涉的事情比预想中的更加恶劣也更加复杂, 远不是一下能理清的,当下便不再多说。
师蓬蓬与仲紫清联手,解除了谭频身上的恶咒, 让伍峡雨的魂魄从谭频身上剥离出来。
仲紫清随即报了警, 并联系管理此类事件的部门,将谭频和伍峡雨带走询问。
谭频作为受害者,在做完笔录后就没事了, 官方还会请专业人员为她进行后续的检查和必要的心理辅导。
伍峡雨情况却要复杂得多, 他既是受害者, 却也参与过长生岛的邪物制作。虽说已经亡故,阳间审判不得, 但等去了阴司, 还另有一番计较。
谭频于心不忍,事后又再联系师蓬蓬, 请她为伍峡雨做超度法事, 洗轻他的罪孽。
此为后话, 暂且不表。
当下事毕, 师蓬蓬与颜京便先行下山回家。
一路上, 师蓬蓬心中犹是隐隐不安。招喜文的魂魄不知去向, 事情太匪夷所思。
她看了颜京一眼, 道:“哥, 你小心点。”
颜京默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师蓬蓬:“……”
师蓬蓬看着他的眼珠子换成眼白部分:“本来是提醒, 现在是警告了。”
颜京失笑,见气氛轻松了一点,才说道:“我知道。”
招家坏事做尽, 据说招喜文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若真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倒也罢了,但横生出这么一桩事,恐怕还有后患。
而当时在舆论上推了一把,助力把招喜文送进去的人,正是颜京。
颜京虽然惧怕阴物,在这种事情上却不至于露怯,何况……
他用余光看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现在不是有你嘛。”
“咦?”师蓬蓬有些惊奇,笑眯眯道,“哥,你不嫌弃我啦?”
她可还没忘记,当初收了他爷爷的红包来找他时,他那副嘴脸多么难看!
“……”
“那都多久前的事了。”颜京神色微僵,绷紧了唇线,片刻后,才状似随意地重新提起,“当时,我是有点把话说早了。”
“你知道就好!”师蓬蓬得意地握了下拳,她就知道,他早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这就是实力!
颜京看她那嘚瑟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轻咳一声,略有些矜持地说,“那以后,我们可以多点相处试试。”
师蓬蓬莫名,他们现在相处还不够多吗?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多了招喜文这个未知的变数,这小子估计是更害怕了,想让她多照看着也正常。于是猛猛点头,语气更是无比真诚,“当然当然,你可是我的好朋友,还那么有钱,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步都不离开你。”
“……”颜京脸色一黑,“小财迷!”
哪有女孩子像她这样子的,当初说相亲的时候,就开口闭口都是钱!
不过幸好,他还算有点资本。
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又轻快了起来。
颜京正着手调查长生岛和招喜文的事,忽然收到一个消息,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师蓬蓬打了个电话。
“子干剑出现在拍卖会上?”师蓬蓬有些惊讶。
子干剑,字良非。乃是传说中得道的真人用来尸解成仙的宝剑。这种剑锻造非常严格,比如时间就必须在七月的庚申日和八月的辛酉日。
颜京因特殊的体质,多年来一直麻烦不断,令他非常头痛。为此当年一度还不得不去乡下的师家暂住,请师蓬蓬的奶奶庇护。
颜家这些年一直为颜京苦寻破解之法,但始终未能完全解决问题。
不过曾有高人提出过,如果颜家能够找到可以连接阴阳的上等法器,或许可以彻底了结颜京体质中的阴杀一气。
只是这种法器极为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都是各大玄门的镇派宝物,自然不可能出让。
颜家也没有轻易放弃,私下一直留意着市面上的各种法器去向。总算在日前,一个业内知名的拍卖行传来消息,说有个在国外的华裔因经济问题,准备出手一把前人留下的子干剑。
子干剑作为尸解宝剑,无疑是极上等的阴阳法器。颜京等了这么多年,岂能轻易错过。他心里已有了决定,联系师蓬蓬,则是希望她能陪他一起前去。
“这拍卖会也是一个社交场合,往常我一个人去,总是有人想趁机给我介绍对象,一点眼色都没有。”颜京一副不厌其烦的语气,接着话锋丝滑地一转,“你跟我一起去,那些人应该会识相点……”
说到一半,又觉得太直白了,有些生硬地补了一句,“你还能顺便给我鉴定一下那剑的真假。”
“我懂我懂。”师蓬蓬看多了他目无下尘的少爷做派,只当他嫌弃别人,也没太当回事,还十分敬业地说,“哥,你放心,有我在,保证出不了一点差错。”
颜京:“……”
他有些不满地轻哼一声,“你眼里怎么就只有工作?”
师蓬蓬:“?”
不是吧?这也有意见?
师蓬蓬被他整笑了,反问道,“那我眼里应该有什么?”
颜京:“……”
她是故意的吧?他说得难道还不够明显?
“没什么。”颜京被她搞自闭了,他能怎么办,只能装作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对了,招喜文那边,我还查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师蓬蓬:“什么?”
颜京凝声道,“招喜文自杀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账上的钱全部洗出国了。”
师蓬蓬一愣,脱口道:“不可能吧?!”
招喜文的儿子招家耀已经魂飞魄散,招家相关的人也被抓得七七八八。整个招家树倒猢狲散,招喜文在狱中,不说还有没有这个能力,他既决定自杀,阳间再多的富贵按说都与他无关了,又何必再大费周章地转移财产?
“我本来也觉得不可能。”颜京道,“但事实如此。”
很快到了拍卖会当天,颜京熟门熟路地先去接了师蓬蓬,再一起前往现场。
颜家原就是做的古董生意,颜京从小跟着家里出入各大拍卖行,与许多人相识。现在做了猫爪的副总裁,更是走到哪都有人关注。
这不,他和师蓬蓬刚走进会场,就引来许多目光,稍微有点交情的纷纷过来打招呼。
颜京一一应付,一副游刃有余的霸总气度,看得师蓬蓬心生唏嘘。
不得不说,这小子形象气质是真没得说,要是没那副倒霉体质拖累,都不知得拽成什么样子。
她走神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在暗暗地打量她。
颜京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高冷,明明年轻有为却一点绯闻都不沾,不知多少人想往他身边送人都碰了钉子。据说有次出差,客户都到他房间里了,愣是被他冷着脸给赶了出去,因此还有人恼羞成怒地传他不行。
难得一次见他带了女伴,众人不亚于见到铁树开花,自是好奇得不行。
有人试探地问:“颜总,还未请教这位是?”
“哦。”颜京眉峰一扬,“这是我爷爷世交的孙女,师蓬蓬,今天跟我一起来随便看看。”
顿了一下,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以后大家就不要再过问我的私事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脸上明显有一丝掩不住的得色。众人一听,心里也就有数了。
“明白明白。”
“哈哈,颜总好眼光啊!”
“难怪了,我说你怎么看不上别人呢。”
“?”师蓬蓬听得古怪,疑心这些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正要询问。恰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道:“欧阳董来了。”
师蓬蓬的思路被打断,和其他人一起回头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被一群人簇拥着从大门走进来。
那男人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刺绣唐装,右手拇指带着一个润泽的玉扳指。头发半白,面容却很年轻,让人一时分辨不出年纪。
男人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熟人,却是于天文化的孟圳。
颜京脸色微微一沉,垂首凑近师蓬蓬耳边,小声和她科普:“他就是欧阳珏。”
师蓬蓬恍然。
之前许千年带货时遭到不明水军的攻击,颜京怀疑是于天文化的手笔,当时就顺带说起过欧阳珏这个人。
欧阳家是老牌房地产商,发家几十年来开发了不知多少楼盘,财力极为雄厚。
没想到两年前,作为家族主事人的欧阳珏突然跨界投资MCN公司,一手创立了于天文化,并发挥一贯财大气粗的作风,靠着金钱开路,很快将于天文化推成行业头部,甚至把旗下的网红推进了娱乐圈。
在猫爪科技内部,也有不少高管与欧阳珏过从甚密。不过,欧阳珏最想拉拢的人还是颜京,于天文化这两年没少向颜京示好,只是都被颜京无视掉了。
这厢欧阳珏也看到了颜京,当即露出个儒雅的笑,上前打招呼:“颜总,你也在呢,巧了嘛这不是。”
颜京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你好。”
“没想到你今日也来了,真是稀罕啊。”欧阳珏姿态热络,“可是有什么看上的东西?不妨说出来交流交流,别的不敢说,我看藏品还是有点经验的,说不定还能给你掌掌眼。”
“客气了。”颜京四两拨千斤,“就是随便看看。”
“你啊,这是防着我呢。”欧阳珏也不在意,打趣道,“你要不说的话,那我可先说了。我这次是听说有一把子干剑面世,专程过来的,你们待会可都让着我啊。”
颜京没想到他也是冲着子干剑来的,心下一凛,面上不动声色:“你既然开口了,那我不跟着出个价,岂不是看不起你。”
“怎么还跟我较上劲了,年轻人就是叛逆。”欧阳珏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没多说什么,视线转移到他身旁的师蓬蓬身上,面露稀奇,“今儿还带了人来啊?莫非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欧阳董,您误会了。”一旁的孟圳抢过话头,殷勤地为双方介绍,“这位就是师蓬蓬小姐,据我所知,她和颜总只是普通朋友。”
他前面几次被师蓬蓬下了面子,有意膈应回去,语气中不无阴阳。
颜京:“……”
介绍得很好,下次不准介绍了。
却听师蓬蓬冷不丁地开口:“孟经理说得不对,我和颜京现在不是普通朋友了。”
颜京一愣。
“?”孟圳不耻下问,“那是……?”
颜京心头猛然跳动,唇线不自觉地弯起,这种话,当然应该由他来说比较好。
当即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就见师蓬蓬眉眼弯弯地应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事物的发展,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啦!”
颜京:“……”
孟圳:“……”
第58章 拍卖会
颜京和欧阳珏打着机锋, 师蓬蓬听得无聊,眼看拍卖会快开始了,干脆起身去一趟洗手间。
这时间洗手间里没什么人, 只有一个形象精致的女士在镜子前补妆。
师蓬蓬也没在意, 与那女士隔开两个水槽,正要打开水龙头,忽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叫:“啊!!癞蛤馍——”
那女士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几乎是反射性地把手上的粉盒往前一扔, 整个人也猛地往后蹿出几步。
她脚上踩着的是一双最少十厘米的细高跟鞋, 退得太急,一个没控制好崴了一下, 整个人顿时往后摔去, “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出现, 精准地托住她的腰背。
“你没事吧?”师蓬蓬将她扶好, 关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脚。
“没、没事……”那女士一迭声地道谢, 白着一张脸, 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真是吓死我了!”
师蓬蓬问:“癞蛤馍在哪里?”
女士一愣, 脸上浮出几分莫名:“什么癞蛤馍?”
“?”师蓬蓬疑惑, “你不是看到癞蛤馍了吗?”
“没有啊。”女士比她更疑惑, “你在说什么呢?”
师蓬蓬:“那你怎么吓成这样?”
“我那是因为……”女士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诶”了一声,“我刚刚是怎么来着?”
接着一拍脑门, 笑道,“哪有什么事啊,我就是没站稳滑了一下, 自己吓自己。”
师蓬蓬:=。=
眼前的女士神色泰然,不似说谎,明显是已经不记得刚才脱口而出的尖叫了。
师蓬蓬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面上分毫不显,只笑道:“那就好。”
说完转过身,走到那女士刚才站的水槽边。低头看去,只见那水龙头拧开了一条细细的水流,一只巴掌大的蟾蜍正蹲在水槽里,静静地让那水流冲刷着身子。
这蟾蜍很是奇特,只有三只脚,浑身乌黑光滑,头顶处两个漩涡一样的褶皱。
它身上的腺体也不若寻常见到的那种恶心的疙瘩,倒像是一圈圈的花纹,以一种特殊的顺序排列在背部。
师蓬蓬恍若未见,伸手把水龙头拧上。
蟾蜍洗澡洗到一半突然被停水,有些不悦地扭过头,用一对鼓起的豆子眼看了看她,下颌鼓动,“呱——”
随着这声叫响,水龙头凭空被拧开,细细的水线再次流下,蟾蜍得意地甩了甩脑袋,继续冲澡。
师蓬蓬有些好笑,没再和它较劲,只是从镜子下方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随意地问:“你是哪里来的?”
蟾蜍淋浴的动作一滞,再看向她时,豆子眼明显瞪大了几分。
它原来见这女孩这么淡定,还以为她看不到它。没想到她不但看到了,而且丝毫不害怕,竟然还敢和它对话。
不过这蟾蜍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立刻仰高了脑袋,直勾勾地与她对视,乌黑的下颌鼓了几下,眼珠子便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精怪的妖气像水一般漫开,凝成薄雾侵入师蓬蓬的灵台。师蓬蓬波澜不惊,随手捏了个诀,阳火之精有如日照,瞬间将迷蒙的妖雾全部烧尽。
蟾蜍豆眼一瞪:“呱——”
意识到遇到了法师,蟾蜍当机立断,三条腿同时一蹬,跳下水槽,以惊人的弹跳力往洗手间外面蹦去。
“跑什么跑!”师蓬蓬轻哼一声,抓出两道黄符,快步跟了出去。
前面那崴脚的女士还在犯迷糊,待蟾蜍和师蓬蓬离开洗手间,她才猛然惊醒过来,“啊,有癞蛤馍——”
正好另一人走进洗手间,闻言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在哪?哪里有癞蛤馍?”
“就那——”那女士指了指刚才补妆对着的水槽,“咦,怎么不见了?”
只见那水槽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癞蛤馍,倒是水龙头不知怎么打开了,细细的水流正不断地往下淌。
……
那黑色蟾蜍的速度极快,且对会场的地形颇为熟悉,不过片刻,就不见了影子。
好在师蓬蓬方才施法时攫取了一丝它的气息,当即点燃一支寻踪烟,沿着烟气的方向,追到了会场后面的一个小花园里。
拍卖会即将开始,人员都在会场,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中间的小喷泉往外冒水的“汩汩”声。
“咕呱——咕呱——”周围传来蟾蜍闷闷的鸣叫声,紧接着,叫声变作一道粗哑的男声,“你这小法师好大的胆子,竟敢追着本大爷,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喷泉里的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小臂粗的水龙,嘶吼着朝师蓬蓬咬过来。
“你不客气,那我也不客气了!”师蓬蓬手一扬,黄符凌空而起,符法汹涌,一下将水龙击了个粉碎。
炸开的水珠化作瓢泼的大雨,纷扬而下,水雾钻过符法的空隙,形成细细的丝索,如有牵引般飘向空中的符纸。
符纸不知不觉被水汽沾湿,朱砂氤氲而开,符法逐渐减弱。
“小法师,凭你就想收我,还差得远……嗷——”
蟾蜍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空中的符纸无火自燃,火光升腾,阳火之精如潮水漫开,顷刻间将四周围雾蒙蒙的水汽尽数烤干。
“灵符一道,邪魔显迹——”师蓬蓬双指再次点出,这次,黄符直接出现在喷泉的水池里。
下一秒,池中如有红莲绽放,那黄符竟是在水里燃烧了起来。
水淹不灭的火焰像液体一样流动,碧绿的水被映成霞色,形成一副瑰丽的奇景。喷泉里的温度不断升高,不一会,水池就沸腾起来,“咕噜噜”地冒着水泡。
但除此以外,喷泉里再无别的动静。
“奇怪……”师蓬蓬暗暗嘀咕,这水都烧开了,那蟾蜍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非她感应错了,蟾蜍并不在水里?
她指尖一转,挟住一道符走到喷泉边,慢慢地探头往池里看去。水与火之下,是漆黑的池底,看不出什么异常……等等,不对!
这池壁的砖明明是蓝色的,池底怎么会是黑色的?!
师蓬蓬心头一跳,反应极快地后退两步。与此同时,那黑漆漆的“池底”腾空而起,像一张黑色的巨布,兜头向她罩下。
师蓬蓬丝毫不乱,脚下扎稳马步,左手掌心挟着符纸往前一推,霎时将那“黑布”定在身前一臂的距离处。
“咕呱——”“黑布”鼓动,发出如雷的鸣叫。
却哪里是什么黑布,而是那蟾蜍将自己幻成了山丘一般大小,蹦跳而起,试图以庞大的身躯将师蓬蓬压住。
所谓“黑布”,正是那蟾蜍腹部的皮肤。
只是蟾蜍万万没想到,师蓬蓬力气如此之大,在这雷霆万钧的瞬间竟还能将它挡住。
甚至右手还有余力,手腕一翻,抓出一根口红,在它的腹部飞快地画了起来。
符文逐渐成形,蟾蜍意识到了什么,腹部鼓动,发出惊恐的叫声,“咕呱——”
它四肢疯狂刨地,想要逃跑,却哪里还来得及。咒落符成,它肚皮上的朱砂亮起,强大的符法形成桎梏,将它紧紧箍住。
符法越收越紧,终于,“啵——”的一声响,山丘一般的巨大蟾蜍猛然爆开,化作一蓬水雾。
原来这也并非蟾蜍的真身,而只是它用水汽凝成的幻象。
迷蒙的水雾如烟消散,面前却空空荡荡,并不见蟾蜍的踪迹。一起消失的,还有它的气息。
师蓬蓬眉头微凝,重新燃起寻踪烟,然而飘荡的烟气只在空中打了个旋便即淡去,竟是寻不到那蟾蜍离去的轨迹。
这可奇了。
那蟾蜍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她大是疑惑,四下搜寻,但花园里已恢复了平静,无论喷泉还是绿化,都一如平常。
只有脚下的水泥地面被方才落下的水雾淋湿了一片,仔细一看,那水渍的中间,还有一滩淡淡的黑色墨迹。墨迹约么巴掌大小,正是那蟾蜍的形状。
就好似那蟾蜍沾了墨水,印在地面上的一般。
师蓬蓬蹲下身子,用一张符纸沾了点墨迹看了看,只见那墨迹就和普通的墨水一样,在纸上晕开,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正百思不得其解,手机突然震了震。却是拍卖会要开始了,颜京见她迟迟没回去,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师蓬蓬只能先按下心头的疑惑,回了会场。
“怎么去了那么久?”她一坐下,颜京就关切地问,“没什么事吧?”
“有……”师蓬蓬话刚出口就打住了,她想起颜京等会还有要紧事要办,这关头,还是不要说些精怪的事让他分心比较好。便摇了摇头,“没什么。”
“真的?”颜京感觉她话锋转得有些生硬,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稍作沉吟,还是不放心地凑近过去,低声道,“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我让人先带你去休息,或者给你倒杯热水?”
师蓬蓬:“……”
这哥是脑补到哪去了?
而且,大少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贴心了?还怪让人不习惯的。
师蓬蓬哭笑不得,“真没事啊。”
说话间,拍卖会也正式开始了。
这拍卖行不愧是业内翘楚,一上来就先拍了几样价值不菲的古玩藏品。
颜京目标明确,对这些兴趣缺缺,半晌都没举过牌子。
倒是师蓬蓬时不时感慨一下价格,颜京看得好笑,索性侧头凑近她的耳边,小声给她讲解那些古董的知识。
他家里原就是做一行的,从小耳濡目染,懂得不少。此时更是耐心十足,娓娓道来。
师蓬蓬正听得入神,忽见一个工作人员端着托盘,托着一把乌黑的长剑从会场侧边的小门进来。
她精神一振,忙转头提醒,“哥,子干……”
两人的脑袋本就凑得很近,颜京为了让她听得清楚,脸还是朝着她的方向。
她这一转头,两人顿时正面相对,鼻尖还非常恰好地互相碰了一下。
很轻,就像羽毛拂过一般,带着微微的痒意。
“呃……”师蓬蓬一时顿住,迟疑了一下,才默默地把脑袋往后移了一点,讪笑道,“哥,鼻子很高嘛。”
颜京:“……”
耳根的热意瞬时消退,他闭了闭眼,还是选择了微笑,“谢谢夸奖,看拍卖吧。”
“哦,对。”师蓬蓬忙把注意力转回台上,“重头戏来了。”
台上,拍卖官开始介绍子干剑,“子干剑乃自北宋传下,长三尺九寸,宽一寸四分,厚三分半,末端长九寸。玄门中人认为此剑乃阴阳法宝,若置于墓葬之中,能助逝者尸解成仙……”
台下,师蓬蓬心中默诀,指尖暗暗地点向那乌黑的宝剑,法诀应和,她脸上露出喜色,“哥,这剑不假,真的是上等的法器!”
“那就好。”颜京也松了口气。
“不过……”师蓬蓬有些担忧地看向会场的另一侧。
坐在那里的欧阳珏若有所感,也转头看了过来,双方视线相对,欧阳珏露出个儒雅的笑,指了指台上的子干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师蓬蓬唏嘘,“哥,你今天恐怕得大出血了。”
“嗯。”颜京早有心理准备,只淡淡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
“也是,比起钱,还是安全更重要。”师蓬蓬深表赞同,“而且以你的能力,再把钱赚回来也不难。”
颜京好笑:“你又知道了?”
“当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好歹是猫爪的总裁呢,我对你可是很有信心的。”师蓬蓬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还有几分感慨,“等你有了这把剑,我就不用再继续跟着你了,你也能省不少事……”
颜京:“……”
这是能省的事吗?
她还能不能想点好的了?
这时,拍卖官总算做完了介绍,报出了子干剑的价格——
“起拍价,一百万。”
侧前方,欧阳珏举起他的牌子,“两百万。”
说完,他还很有互动精神地转头看了看颜京,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出价。
颜京只当没看到,冷脸坐着不动。
师蓬蓬以为他还在评估价格,小声问道:“哥,你打算先加多少?”
颜京面无表情:“零。”
“?”师蓬蓬以为自己听错了,“夺少?”
“零。”颜京眼尾觑她,声音淡淡,“起价太贵,超出预算,不买了。”
师蓬蓬:???
等等,不是吧?堂堂国内第一视频平台的大总裁,一百万的价格就超预算了?
师蓬蓬想了一下,道,“可是你这段时间雇我的工资,都快三十万了。”
“是啊。”颜京看着她,无奈地轻嗤一声,“因为把你留在身边很贵,所以要在别的地方省一省。”
师蓬蓬:“…………”
第59章 拍卖会
欧阳珏一下加了一百万, 其余人见状,都没有再跟价。
拍卖官开始三声报价,“两百万, 第一次——”
师蓬蓬见颜京当真不打算出价的样子, 想了一下,忍痛道:“哥,这样吧, 我以后给你打折, 少收你一点钱。你也别那么省, 该买的东西还是得买。”
“……”
颜京又好气又好笑:“对我这么好?钱都不赚了?”
“我们好歹认识了那么久,这点情分还是有的。”师蓬蓬一本正经地说完, 又开始苍蝇搓手, “而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健在, 我总能赚……”
颜京深吸了一口气:“行了, 别说了。”
没一句让人爱听的。
“……哦。”师蓬蓬皱了皱鼻子, 追问道, “那你还出不出价?”
颜京:“不出。”
台上, 拍卖官完成了最后报价, “两百万第三次——成交!”
“啧, 这下真没了。”师蓬蓬扼腕, 郑重强调道,“哥,我可说好了, 以后你万一后悔了可不准赖我。”
颜京冷笑:“就赖你呢?”
“过分了啊。”师蓬蓬震怒,露出比他更无赖的嘴脸,“那我就给你狠狠涨价, 让你加倍后悔!”
颜京:“……”
她真的很懂怎么气人。
师蓬蓬“嘻嘻”笑了两声,歪着脑袋靠近了一点,低声道:“好啦,跟我说说真正的原因。”
颜京垂眸,看着她掉到他手臂上的发丝:“你怎么知道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师蓬蓬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语气:“那总不能真是为了我吧?”
“……”
颜京按了按额角,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我也是刚刚才注意到的,你有没有觉得,子干剑出现在拍卖行不太合理?”
师蓬蓬被他一提醒,稍作思索,也觉出了一丝古怪。
子干剑在玄门中是上等的阴阳法宝,作为古玩藏品却没什么名气。这一点,从现场叫价的情况也可以看出来,在欧阳珏出价后,就没有人再跟进。
按拍卖行的说法,子干剑原来的主人是因经济问题才卖的剑。那最正确的做法,其实应该是去玄门中寻找买家。
玄门中不乏资金雄厚的大观高人,若他们出手,子干剑价格说不定还能再翻个两倍都不止。
师蓬蓬一开始没多想,是以为那主人是在国外的华裔,不太懂这剑的价值。
但方才拍卖官在介绍时,分明非常精准地描述了子干剑的锻造细节和作为法器的作用,并不存在不了解子干剑的情况。
甚至是有点过于了解子干剑了。
“刚才那段介绍,像不像专门说给懂行的人听的?”颜京道。
作为拍品,尤其是在场大都是普通买家的情况下,正常应该着重强调其历史工艺和收藏价值,而不是法器属性。
这家拍卖行做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懂这点道理,那就只能是剑的主人授意要这么说的了。
师蓬蓬回过味来:“这把剑,一开始就是给特定的人准备的?”
颜京眸色微沉:“不无可能。”
至于特定的人,自然是急需要这类法器的人。
现在仔细想想,西洛明明有青莲观坐镇,往来的玄门中人不知凡几,为何只有他和欧阳珏收到了消息?
“这么说起来……”师蓬蓬沉吟,“欧阳珏也有点奇怪。”
欧阳珏说是特意为了子干剑而来,但一见面就故意和颜京漏了底,乍一看,似乎是在提醒颜京不要和他竞争。
问题是他与颜京打过那么多次交道,应该早就清楚,以颜京的脾性,真要做什么,是不会给他面子的。
那么最大的可能是,欧阳珏并不是为了提醒颜京,而是……在确认颜京的想法?
“嗯。”颜京深以为然,“这个人也不可不防。”
“行吧,谨慎一点总没错。”师蓬蓬也就不再纠结,拍拍他的小臂,“反正还有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重新找到合适的法器为止。”
颜京绷了半天的脸色总算放松了一些,唇角带出一点笑意,“这还差不多。”
其实有一点他还是没说。
换做是在以前,即使对子干剑的来历有怀疑,他也会先将其拍下,再作调查。
毕竟,他等这样一件法器已经等得太久了。
还是因为师蓬蓬那句气人的话,才让他真正决定放弃子干剑。
偏偏这个可恶的小神婆无知无觉,明明前几天才说好要多一点相处。一转头,又说有了剑,以后就不跟在他身边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颜京余光看她,回想起方才两人鼻尖碰到的一瞬,那根羽毛,从鼻尖轻轻地扫到了心里,五脏六腑都不自觉地躁动起来。
他喉结上下滑动,到底开了口:“神婆,我问你……”
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师蓬蓬嚯地坐直了身子,看向台上:“那个东西……”
“嗯?”颜京一顿,有些莫名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刚刚呈上来的一件新的拍品。
这是一套纯黑色的陶瓷茶具,据拍卖官介绍是民国时期一位大师的作品,因存世量稀少,受到许多藏家的追捧。
茶具整体古朴简单,一个茶盘、一个茶洗、一个茶壶和六个杯子,比较特别的是茶盘上端坐的一只茶宠。
茶宠顾名思义,乃是茶客饮茶品茗时把玩的宠物,通常是用紫砂或澄泥烧制的陶艺品,一般会做成动物的形象,常见的有貔貅、蟾蜍、金猪和如意足等。
许多茶客也会将茶宠放置在茶盘上,泡茶时顺便用滚烫的茶水对其进行浇淋,或是用茶扫蘸茶汤涂抹茶宠表面,从而使其变得更加温润光泽。
这套茶具配的茶宠,便是一只最常见的三足金蟾。
旧时传说金蟾有三足为灵物,能够使人富庶。古谚曰“凤凰非梧桐不栖,金蟾非财地不居”,认为三脚金蟾所居之地,都是聚财之宝地。
加上蟾蜍本就是伴水而生,因而一直是非常受欢迎的茶宠形象。
这只三足金蟾仿的是道门刘仙人座下金蟾的形象,头顶太极两仪,背背北斗七星,做得栩栩如生。特别是一对豆子一般的眼珠子,不知前人茶客是如何滋养的,莹润光泽,仿佛真有神采一般。
师蓬蓬对茶具没什么兴趣,看到这只茶宠时,却不禁轻笑出了声。
这只茶宠,分明就是方才从她手下逃跑的那只蟾蜍精。
原来她一开始就被误导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蟾蜍精,而是一只成了气候的茶宠精,只是被做成了蟾蜍的形状。
刚才她就觉得奇怪,那蟾蜍不但浑身乌黑,头上的褶皱和背上的疙瘩也很特别,仿佛是照着神话里的形象长的一般。
这会一看,可不就是照着神话长的……不对,应该说是捏的。
也就难怪,她用阳火之精烧开了池水,这蟾蜍躲在水里却能按捺不动。茶宠本是陶制,淬火而生,日常又被茶客以滚烫的茶汤浇淋。开水对它来说,根本算不上挑战,那就是它的舒适区。
这时,台上的茶宠精也发现了坐在会场中的师蓬蓬,豆子眼里的光泽顿时闪了闪,泄出一丝惊恐。
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才从这法师手里逃脱,一转眼居然又遇到了。
这会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它不敢现场大变活蛙再次跑路,只能硬着头皮,一动不动地蹲着继续装陶艺。
颜京不知缘由,只见师蓬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套茶具,想了想,试探地问:“怎么,你看中这个了?”
“差不多吧。”师蓬蓬露出个阴险的笑,意味深长道,“我是不会放过它的。”
她便要和颜京解释这只茶宠的情况,刚好拍卖官报出了这套茶具的价格,“起拍价,十万。”
颜京二话不说举起了牌子,“二十万。”
“?”师蓬蓬徐徐转头看他,面露迷惑,“你出价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吗?”颜京偏过头与她对视,目光如水。
师蓬蓬:“……”
不儿,她说的不会放过它,不是这个意思啊。
师蓬蓬抹了把脸,冷静道:“哥,那是个妖怪。”
颜京:?
颜京:“…………”
颜京眼神瞬间死掉,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不早说?”
师蓬蓬鄙视:“明明是你太快了。”
说归说,还是好心地安慰他,“不过问题也不大,等别人再出价就好了。”
颜京却没她乐观,黑着脸道:“恐怕不会有人出价了。”
师蓬蓬:“why?”
“这套茶具的价值,最高就到二十万。”颜京按了按额头,“真正的行家不会再往上叫了。”
师蓬蓬默了一下,竖起个大拇指:“这就是专业啊,哥。”
颜京:“……”
果不其然,接下来再无人竞价。
“二十万第三次——成交!”
师蓬蓬轻咳一声,努力憋住笑:“哥,恭喜你哦。”
“恭喜你自己吧。”颜京一脸看破红尘的淡然,“送你了。”
“不好吧。”师蓬蓬倒吸一口冷气,“二十万呢。”
“区区二十万罢了。”颜京轻描淡写,斩钉截铁,“我不准你拒绝。”
如果说一开始喊价是误以为师蓬蓬想要,现在就真的是非送她不可了。
无论如何,他是绝不会把这套茶具带回去的。
师蓬蓬:“……”
总裁,又在奇怪的地方霸道了哈。
颜京这趟来就是为了子干剑,对其他的拍品都没兴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带着师蓬蓬提前离场。
两人刚出了门外,就被随后跟出来的欧阳珏喊住,“颜总,请留步。”
颜京只好停下脚步:“还有事吗?”
欧阳珏笑道:“你前头不是说要竞拍子干剑吗?怎么没出价?”
颜京疑惑:“你不是叫我让着你吗?”
欧阳珏被噎了一下,笑容倒是丝毫没变;“我那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嘛。”
颜京:“我当真了。”
欧阳珏:“……”
他到底是老油条,迅速回过神来,道,“颜总说笑了,说实话,比起子干剑,我还是更看重你。你若是真想要那把剑,尽管和我说一声,我免费送你也没问题,就当交个朋友。”
“客气了。”颜京神色淡淡,“我对那把剑没兴趣。”
“是吗?”欧阳珏笑了笑,玩笑地说,“难得见你来这里一回,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看中的东西呢。”
颜京:“那还真有。”
欧阳珏:“什么?”
颜京面不改色:“就刚刚拍的那套茶具。”
欧阳珏:“……”
师蓬蓬:“……”
第60章 千里之寻
拍卖行把成交的拍品送来给颜京, 除了那套茶具,还另外赠送了一卷墨画,说是给买家的纪念品。
画的装帧颇为讲究, 颜京打开看了一眼, 见是一幅山水画,笔触很新,画工倒是不错。他也没在意, 随手放到了车里。
把车开出会场, 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停好, 师蓬蓬才把那套茶具的包装打开,把那只茶宠拿出来。
乌黑的三足蟾蜍明显被滋养得很好, 浑身莹润鉴人, 豆子一样的眼珠如有流光,熠熠生辉。
它一动不动, 就像一个真正的陶艺一样。
“行了, 别装了。”师蓬蓬看得滑稽, 手指挟着一道符在它面前晃了晃,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茶宠的眼珠子闪了闪, 滴溜溜随着那道黄符左右转动, 片刻, 下颌鼓了鼓,认命地张开了口:“呱,大师, 请手下留情,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求你饶我一命吧!”
师蓬蓬莫名其妙:“我没事要你的命干嘛?”
“呱, 不要吗?”茶宠呆了呆,“那你刚才追我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跑什么呢?”师蓬蓬无语,“我就是随便跟你聊聊天。”
茶宠:“……”
原来是它自己做妖心虚了呀。
“呱,误会,都是误会。”茶宠松了口气,干笑两声,“我以为法师天生的使命就是斩妖伏魔,就怕你要打杀了我……”
“你哪来这么过时的想法?”师蓬蓬鄙视,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法师出手也是有规矩的。你没违法犯罪的话,我无缘无故杀你做什么?”
“呱!”茶宠豆子眼眨了眨,“就、就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嘛……”
说它本是出自名家之手,因捏得栩栩如生,近乎活物,生来就比普通的陶器多了一分灵性。
后到了一位茶艺大师手上,意外得了机缘,那大师又日日以上好的茗茶为它沐浴浇淋,经年累月,竟让它开了灵智,成了气候。
它作为茶宠,日常端坐于茶盘之上,而茶具通常都是放在客厅或展柜里,与电视柜相对。
茶宠每日享受香茗沐浴的同时,也常跟着茶客一起看电视。这几年热播的仙侠剧不少,这些剧中,人与妖往往分属对立阵营,有着无法跨越的隔阂,玄门中人与妖魔更是誓不两立,动辄打杀。
茶宠看得多了,对人族,尤其是法师自然多了一分畏惧。成了精后更是生怕被人发现端倪,招来杀身之祸,因此不敢丝毫妄动,在人前仍保持着平常的样子。
师蓬蓬狂汗,问道:“那你怎么不跑?”
按说都成了精,长了腿,那么害怕的话,应该远离人烟,躲进深山里去才是。
“我也想……”茶宠语气讪讪,叹息道,“只是我与这茶具本是一体,生来就囿于这方寸之地……”
它原是陶器,与整套茶具用的是同一抔澄泥制作而成。自成型起,它就只是整套茶具的一部分。
即使成了精怪,它的本体仍属于这个茶盘。茶具在哪,它就只能在哪,且它无法反过来撼动这天然的业缘桎梏。不仅如此,它与茶具气息相连,若茶具有损,它的精魄也会受创,甚至就此消陨。
这也是它不敢在人前显露妖迹的另一个原因,它的真身实在太脆弱,很容易就会被拿捏住。
说到这,茶宠心中忽然一动,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巴巴地看着师蓬蓬:“呱,大师,我见你是好心人,能不能再发一发慈悲,放我自由?我愿以重金酬谢……”
师蓬蓬见这茶宠没有害过人,本就没打算把它扣下,倒是听它这话有些好笑,道:“你一个茶盘都不能离开的茶宠,哪来的重金?”
茶宠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评估师蓬蓬的可信度,片刻后,还是决定赌一把,便鼓了鼓下颌,张开嘴巴,竟是吐出一枚带着铜绿的古钱币来。
“呱,大师,若你肯放了我,我就把这个给你。”茶宠不是很有底气地说道。
它很清楚,自己现在师蓬蓬手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师蓬蓬若是拿了钱不放它,它也无可奈何。
颜京和师蓬蓬同时露出讶色。
“秦半两。”
“五帝钱。”
“秦半两”是颜京说的,他家做古董生意,对古钱币也有一些了解,一眼就认出了这古钱的来历。
所谓秦半两,乃是秦朝统一后发行的货币。
在秦统一六国之前,各国钱币各不相同,形状殊异,有铲币、刀币、环钱等。祖龙一统六国后,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统一度量衡。废止了六国旧钱,在战国秦半两钱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发行了圆形方孔的秦半两钱。这是华夏第一个全国统一的货币,意义非凡且存世量稀少,留存到现在的大都也已经锈蚀不堪。
几年前,曾有一枚品相比较完好的秦半两拍出了两百万的天价。
而茶宠吐出的这枚秦半两,铸造精整,文字书写端正,锈相自然,而且重量、大小都超出常规,竟是比那枚两百万的秦半两的品相还要更好一些。
茶宠以这枚钱币酬谢师蓬蓬,确实算得上是重金了。
师蓬蓬也很惊讶,却不仅是因为秦半两惊人的价格,更因为秦半两还是最有名的五帝钱之一。
五帝在玄门中指的是东、南、西、北、中五方天帝,也即五方神,分配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色白青玄赤黄。
五帝钱便是圆形方孔的铜钱,古铜钱按外圆内方、天人合一的法理铸制,取其象天法地,是阴阳五行的体现。因而古代民间常将五枚“外圆内方”的铜钱串在一起,象征五方五行威力,用以辟邪招福。
五帝钱分大五帝钱和小五帝钱两种,其中大五帝钱是指秦朝铸的半两钱、汉代的五铢钱、唐朝的开元通宝、宋朝的宋元通宝和明朝的永乐通宝。
小五帝钱则是指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
秦半两作为存世最久的大五帝钱,其五行之法更是非同一般。
茶宠解释,这枚秦半两,原是先前持有这套茶具的那位茶艺大师放进它口中的。那位大师不仅精通茶艺,也是一名藏家。奈何家中子孙不成器,尽出纨绔。
大师晚年见家中显出颓势,便暗中将珍藏的一枚秦半两藏到它这只茶宠口中,希望以金蟾衔钱形成财地风水,以此改变家中的格局。即便不成,起码为后人留下一枚价值不菲的钱币,不至于落得太萧条的下场。
可惜他的后人到底是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在大师走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挥霍家产,最后连这套茶具也被低价出手,几经易手,才辗转到了拍卖行这里。
这茶宠也是因含了这枚五帝钱,才得以汇集五方正气,加上香茗本是祭祀之物,日日以此为沐,方成道行。
师蓬蓬闻言恍然,前面这茶宠说它是在茶艺大师手上得的机缘,原是指的这个。同时不免唏嘘,“可见一家兴衰,还是得看人德,不然就算有三足金蟾衔着五帝钱镇宅,也阻止不了其衰微败落。”
颜京深以为然:“很难不赞同。”
师蓬蓬接着说,“而我,只是跟着老板出趟外勤,就有三足金蟾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吐钱,这就是人品!”
颜京:“……”
茶宠:“……”
你拳头大你说了算。
师蓬蓬对一人一陶的沉默浑然不觉,看向茶宠,扬了扬眉,“这秦半两如此难得,你真的舍得给我吗?”
“呱,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茶宠长叹,“若不然,一生困于这方寸这地,不得自由,纵有这钱币,又有何用?”
“不愧是茶水养出的精怪,还挺有禅意哈。”师蓬蓬也就不再客气,拿起那枚秦半两,“行,我便放你自由。”
“呱!”茶宠大喜,“多谢大师!!”
师蓬蓬看着它,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又不是真的蟾蜍,干嘛一直呱呱叫?”
“呱!”茶宠抬头挺胸,显出十足的敬业,“干一行爱一行!”
师蓬蓬:“……”
……
师蓬蓬说到做到,当即去买了贡品,回到家里,便开始设坛做法,为茶宠解除茶具对它的限制。
这种一体天生的业缘极难斩断,好在有那枚秦半两,可以借五方五行之威。
师蓬蓬收下这枚五帝钱,其实不单单是为了报酬,也是因为茶宠本是得道于这五行之精,以此钱施法,同源相应,才能功德圆满。
所以她才问茶宠是不是真的舍得这枚五帝钱,精怪多执念,若它想不透堪不破,境遇未达,那即使她肯帮它,也是事倍功半,不知得多麻烦,她可不想白白搭进去这许多精力。
法事进行了几个小时,终于,香烛燃尽,师蓬蓬收诀立定,“好了。”
茶宠从茶盘中跳出来,尝试着施了一道法,果然再无束缚,登时喜不自胜:“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两颗圆鼓鼓的豆子眼里竟是渗出一串琥珀色的茶水。
如此,茶宠与师蓬蓬的交易就算完成,互不相欠。茶宠再次拜谢,便要离去。
“等等。”师蓬蓬忽然想起一事,忙喊住它,“有件事差点忘了问你。”
她说的,是上午在花园里与茶宠打斗时,明明已经压制住了茶宠,但茶宠竟然原地消失,连寻踪烟也遍寻不到踪迹,实在是古怪极了,不知茶宠当时用的是什么法子。
不料茶宠一听,却是一愣,说道:“呱,那不是我自身所为……”
师蓬蓬不解:“什么意思?”
茶宠正要解释,师蓬蓬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卫驰,她有些莫名,点了接听:“小卫哥,什么事?”
“师小姐,颜总现在有没有跟你在一起?”卫驰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没有啊。”师蓬蓬问道,“怎么了?”
“诶,我们等会有个视频会议,我要先跟颜总核对一下资料,但是颜总半天没回消息,打电话也不接,不知怎么回事……”卫驰说道。
“……”师蓬蓬默默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牛马吃惊,“这时间还开会?”
“跨国会议。”卫驰解释。
“……哦。”师蓬蓬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他熬不住,睡着了?”
“不能吧?”卫驰说起来还心有戚戚,“我觉得以颜总的身体素质,把国外那帮人熬走都没问题。”
师蓬蓬又是一阵无语,想想也是,那家伙老阴阳人了,先天熬夜圣体,说道:“那要不你再问问其他人?是不是让别的事绊住了?”
“不会的。”卫驰语气笃定,“颜总最讨厌不守时的人,现在会议都要开始了,这时间他正常连别人的电话都不会接。”
师蓬蓬感觉哪里怪怪的,道:“那你还来问我?”
“你跟别人能一样吗?”卫驰说得理所当然,“颜总为你破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师蓬蓬:“…………?”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