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前夫是谁?
岑璠摇头,“若是当初没能出来,你说咱们会不会有这样的活法?”
槿儿听罢在亭内随意一做,靠在凭栏上,头探出亭外,看了看天上连成一片的星星,轻轻一叹。
确实,若不是当年姑娘出来,还把她带出了宫,她可能永远也看不到天地广阔。
或许她还待在宫里,每天晨起给姑娘梳头,这还算好,若是哪日陛下看她不顺眼,处置了她,那就不好了。
槿儿抿了抿唇,便也没再说什么。
*
翌日,元衡依旧是第一个起身的。
今日山间云垂得很低,如黛烟扣,元衡走出房门时天色尚且阴沉。
他此次来除了抓萧晗,也没有其他什么大事,昨日在彭城里转了一圈,觉得城内治理还算严明,便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其实主要还是来见她。
可是真待在她的院子里,却又觉得像是外人一样,即便是同榻而眠,也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满满的父母,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很想知道她这些过得如何,却又下不了决心去问。
他何时有过这般优柔寡断?
元衡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忽然间想起她昨日送他的香囊。
元衡从袖中拿出那只香囊,目光注视良久,默默地凑在袖口闻了闻。
她过去从来没有给自己什么香囊,过去常带的那只还是用来避孕的…
这只香囊上散发着淡淡的梅香,想来是冬日最后一批梅花开时被她装到了囊中。
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变,喜欢梅。
元衡轻轻摩挲那只香囊,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可有转眼间想起,他让她把这只香囊送给一个叫屠风的人。
那屠风是谁呢,怎么会知道她有这样一个香囊?
元衡忽然醒了,睁开眼睛,盯着香囊上细细密密的针脚,陷入沉思。
他的手渐渐收紧,却又异常平静。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似乎对她的事无可奈何。
她已经不是他的妻了。
心情像是今日的天空,罩上一层阴霾,鼻尖的那一点香气也散去了。
元衡垂下手,眼底的颜色一点点沉下来,走出屋门,将那只香囊交给韩泽,让他亲自去查。
可刚将那只香囊交到别人手上,他又瞬间变了想法。
元衡跟着韩泽一起出了宅院。
*
这一日天色阴沉,码头边风起云布,湿寒扑面而来,打在身上。
天虽早,码头边上的人却比那日下船时还少许多。
浪花拍打,溅在岸边,即便是这样,码头边的渔民还是卷起裤腿在岸边撒网,冲上来的水浪打湿了裤腿,看着都冷。
韩泽四处观望,并不抱什么希望能找到人。
他上前随便问了个渔民,还不忘拱手行一礼。
元衡紧随其后,弯着腰拾网渔民直起身,本是想随便打发几句,见韩泽举手头足间的有礼,又上下打量一番他身后之人,只觉满身的贵气和威严,态度又缓和几分。
“几位仁兄找我何事?”
韩泽上前,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兄台,可曾认得一个叫屠风的?”
渔民听后,神色有异,又仔仔细细将几人看了个遍。
那反应显然是认得。
韩泽在宫中多年,察言观色是一流,当机立断,没再给他犹豫的机会,问道:“敢问此人在何处?”
渔民便是没耐心再细想,朝远处扯了一嗓子,“屠婆子,有人找你哩!”
闻言,跟在韩泽后面的元衡一愣,凝了一早晨的眉舒展开几分。
原来岑璠让他找的屠风,竟然是个女人?
还来不及反应,便是感觉有人朝这边奔来,震得码头上的木板轰隆作响。
那叫屠风的女人并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体态敦实,皮肤黝黑,比面前的渔夫还要壮实些。
屠风从木桥一路跑过来,木板震得愈发厉害,直到跟前,脚步才慢了下来,手里还拿着木棍。
屠风先是看向渔夫,而后皱起眉问道:“找我做甚?”
渔夫似是有些惧,往后指了指几个人,道:“有人找你。”
屠风转而看向几人,态度比刚才的渔夫明显差了些,一句话不说,似有防备,“你们是官府的人?”
她这番话是对着元衡说的,显然能
看出,他是这群人的话事人。
元衡将挂在腰间的香囊解下,并没有递给她,只亮了一眼,便又将香囊绑回去,静待她先开口。
屠风看了看那只香囊,问道:“你认识岑夫人?”
她审视了一番,犹豫地眨眼,“你…同岑夫人是什么关系?”
元衡沉着道:“是岑夫人的故交,有些事想要拜托屠夫人。”
“原来是岑夫人的朋友啊…”屠风喃喃自语,放松了许多,又纠正道:“莫要叫我夫人,我没嫁人,还是个姑娘嘞。”
一旁的渔夫嗤笑一声,“还姑娘嘞!”
屠风闻言神色一变,伸手便去打,连连说了好几声“滚”。
忽然屠风又闭了气,“嘶”了一声,转过身来叉腰道:“不对啊,这香囊是我给夫人绣的,她喜欢的很嘞,怎么会随便送人?”
“你到底和岑夫人是什么关系?”
屠风态度变得快,元衡毫无防备,愣了一下,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言简意赅道:“过去是很熟的朋友。”
他不露喜怒,屠风也没发觉什么异常,放心道:“那就行,不是那前夫就好…”
元衡到底是皱了眉,“她前夫怎么了?”
屠风丝毫不避讳,歪嘴一笑,“岑夫人那样的好人,脾气好,长得有漂亮,还能赚钱,能与人和离,那还用猜啊?肯定是她前夫一家子不识好歹。”
那渔夫闻言,竟也忘了刚才挨的打,帮着搭了句腔。
元衡沉默,就连韩泽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她可曾说过她那前夫什么?”
屠风似是颇为不满,“那倒不曾,其实我也奇怪,你说岑夫人多厉害一个人啊,连吴赖子都怕她,怎么偏偏就对那个前夫狠不下心呢…”
元衡眉头越皱越深,问道:“吴赖子是何人?”
渔夫摆了摆手,“那吴赖子啊,人物其名,就是个无赖,去年要和屠婆子定亲,骗走了嫁妆又反悔,偏那厮长得块头大,又有人帮衬,村子里没人敢惹,当时人家岑夫人亲自带着人上门讨嫁妆,可厉害了,你说是吧,屠婆子。”
屠风啐了两嘴,骂他话多,而后又转过头来,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两手握拳一碰,问道:“这位公子既与岑夫人是旧相识,可认得岑夫人的前夫是何人啊?”
元衡沉思片刻,只吐出来两个字,“认得。”
闻言,渔夫也来了兴致,也顾不得眼前人身份有别,凑了过来。
屠风催促道:“是何人呀?是不是如傅粉何郎,白面书生,长得比女人还美?”
渔夫觉得屠风口无遮拦,“你看你…”
屠风道:“我什么我,说的有错吗,若不是长得好看,夫人怎么会被骗得三迷五道,我看着都害怕,你说万一有一天,夫人一心软想不开,觉得对不起那前夫,又回到那龙潭虎穴怎么办?”
元衡心里有些落寞,“她…是觉得对不起吗?”
话刚出口,元衡心底便将自己嘲笑了一番。
还能是什么呢?也只能是觉得愧疚了…
他眼神似有些暗淡,望着远处出神。
韩泽不敢出声,也不敢表露出什么异样,头已经垂得不能再低。
任凭屠风平日里为人处事直爽粗旷,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和旁边的渔夫对视一眼,瞧见同样迟疑的眼神,屠风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说话声缓和了许多,笑着打哈哈,“其实岑夫人这个人,也没有时常提起来那个前夫,我们担心的是有些多余才对。”
她压低声音,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此来,是否是对岑夫人有意?”
元衡目光陡然间移向屠风,而后不动声色移开,任凭怎样,嘴里也吐不出那句“无意”。
可到底是帝王做得久,被人揣摩心思,心中不悦,面色更严肃了些。
屠风觉得自己猜的对,倒是不管不顾,紧接着说道:“公子仪表堂堂,若是对岑夫人有意,大可去追求一番,岑夫人为人豁达,未必会拒绝。”
元衡沉默片刻,不欲再谈及此事,态度尚好,说回正题,“在下这次来只是借岑夫人的情,托夫人帮忙找个人。
“无他意。”
屠风顿住话,这才想起自己因何而来,也跟着认真了几分,“公子但说无妨,岑夫人的事,我们肯定帮。”
说罢,渔夫也跟着点头。
韩泽眼疾手快,从袖中抽出一幅萧晗的画像来,和颜悦色道:“二位请看,就是此人。”
两人凑上前,仔细瞧了一番,都摇了摇头。
韩泽多少猜得出结果,萧晗身份特殊,逃到彭城一带的消息没有多少人知晓,又未布告悬赏,自是很难有人注意。
他未步步紧逼,“这幅画便交由屠娘子保管,还要劳烦娘子这几日帮忙问问附近的人,最近有没有见过这样的生面孔。”
屠风眼睛仍注视在画上,没问太多,答应道:“您放心便是。”
渔夫也嘿嘿一笑,“几位公子放心,屠婆子认识的人多,肯定能找到。”
交代完这些,韩泽看向自家主子。
元衡没有走的打算,静静地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问了一句,“她这些年怎么样?”
屠风听到声音抬头,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同她说话。
她轻快爽利地答道:“岑夫人啊,这些年那自是很好的呀。”
“游历四方,潇洒自如,有的时候回来,到我们这儿码头网几只鱼,我看肯定要比过去活得痛快。”
“岑夫人有才有德,摊上个不好的夫家,耽误事啊…”
元衡听后,心里百感交杂,谈不上气愤,却也肯定算不上欣喜。
“那她又提起过过去的事吗?有没有说过,她过去为何不快?”
屠风想了很久,“夫人倒是很少谈及旧事,不过倒也偶尔提过……。”
“是什么?”
屠风绞尽脑汁,最后想起些零碎的记忆,拼拼凑凑,得出了结论,“大概是不得自在吧。”
*
元衡问完后,心里空落落的,竟是无事想做,又下令回到山上。
老天变得也快,仅是上山的功夫,便拨云见日,连山间的雾气都消散了。
元衡无心再做马车,步行上山,时不时负手仰望;看向渐渐消散的浓云。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也能像这般一样,就好了。
可他知道,并不太可能。
她会觉得亏欠他,是把他当做外人。
真正对不起的,亏欠的,该是他才对…
元衡长叹一声,可那些忧愁并未被吐尽,愧疚感挤压胸口,越来越堵闷。
不论现状如何,他其实都该同她郑重道个歉才对。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对不起
他慢慢朝着山上走,云越来越淡,山路上铺了一层金光,灿烂夺目,渐渐迷了双眼。
元衡心不在焉地漫步,一旁的韩泽能察觉到他的情绪。
过去在宫里,皇帝也时常向东南眺望,一望就是很久。
韩泽随他默默往山上走,心知肚明皇帝为何感伤。
走向高处,山间景色渐渐开阔起来,一览无余。
根枝盘绕的大树后渐渐传来几句人声,元衡向那处看去,却见岑璠正站在那棵大树下,树阴遮住了她一般的容颜,另一半阳光打在了她的身上,泛着光晕,像书里下凡的仙子。
元衡默不作声地靠近,她蹲下身去,采摘树下的蘑菇,直到他走近后才发觉。
她又站起身,篮子里已经多出好几颗蘑菇。
元衡立在原地,目光与她相撞,默默凝视,目光如山间的和煦春风,缓缓流动,悄无声息。
须臾后,他问道:“可是我打扰到了你?”
岑饭摇了摇头,“没有。”
元衡得到她的应允,向她走来,轻轻吐出的一声叹,几乎微不可闻。
岑璠先问道:“今日去码头,可有见到屠风,她可知道些什么?”
“且没有,她说这几日会找人多打听些。”
岑璠知道找人并非易事,这些年自南逃来的人不少,前些时候萧昀叛乱,又来了个更难缠的萧晗,也不能不找…
岑璠抿了唇,而后又想起什么,伸出手来,“我的香囊。”
元衡愣了一下,便将那只香囊从腰间解下来,还给她时目光随之而动,放在她手心时,竟迟疑了一刻才松手。
这一串动作实在不符合他素来干脆利落的作风,岑璠有所察觉,一边往袖中收着香囊,一边道:“这只香囊是屠风给我绣的,我记得陛下过去也没有佩香囊的习惯,若是陛下想要香囊…”
听到此处,元衡眼睛动了一下。
岑璠声音一顿,无声抬眸看了一眼,淡然道:“若是想要,其实可以让宫里的人给做一个。”
刚提起的心跳就这么又被她拽了下来,元衡闷闷“嗯”了一声。
他问道:“满满呢?怎么不带她出来?”
“满满啊,在院子里和槿儿捉蝴蝶呢。”岑璠又蹲下,采完剩下的蘑菇。
元衡跟着她一起蹲下,上手摘了一颗,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个能吃吗?”
“能吃。”岑璠不容他怀疑,笃定道:“我这些年出来,会看菌子。”
元衡将那颗蘑菇撂到她的篮
子里,默不作声地又准备拔第二颗。
岑璠扭过头去,看着他道:“陛下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回去陪满满,姑娘今早念了陛下好久呢。”
元衡手顿住,向她看过来,注视良久:“我也没有采过菌子。”
岑璠倒是有些惊讶,“陛下过去行军,烧水起灶都会,没有采过菌子?”
元衡点头,“北边的山上,长不出菌子。”
岑璠“哦”了一声,默不作声给他腾了些位置。
野菌子再怎么长也长不出太多,不过一会儿便被两人摘了个干净。
岑璠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脏土,依旧没有怎么搭理他这个做皇帝的。
元衡随她起身,手攥紧些,叫住了她,“皎皎,我有话想同你说。”
岑璠转过身,只见他说这话时的面色十分郑重,也收回了之前随性的态度。
韩泽见状,带着其他人退远了些。
左右皆退,岑璠不由愣了愣,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元衡也沉默了许久,他想同她好好道歉,可又怕把这么多年的卑劣摊开来说,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原谅,最后自己摔的粉身碎骨,毫无尊严。
可如果现在不说,等到再过三年,十年,他们除了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和陌生人再无两样,便更说不出口了。
那这个结永远无法解开,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岑璠道:“陛下且说便是。”
元衡下定决心,朝她走近两步,沉声道:“对不起…”
岑璠百思不得其解,心跟着提到嗓子眼,“陛下方才下山做了什么?为何这么说?”
元衡抿了抿唇,想扯出一个笑让她放心,最后却只显露出苦楚。
他向她解释,“我说的是过去,过去我做了很多错事,是我对不住你…”
岑璠听后,黛眉说展不展,眼中无怨却也无喜,只盯着他的脸打量,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玩意儿。
陈年烂谷子的事,他莫名其妙提这些做什么?
元衡经不起她这么打量,就好像是一只做了坏事的老鼠,愈发无地自容,竟是低下头。
岑璠收回目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尴尬间换了只手拿篮子。
元衡在静静等她回答,既然说出口,那她说什么,他都该受着。
岑璠很快便冷静下来,温声问道:“陛下为何忽然提这些?”
她并未恶语相向,也非冷漠不答,这对于元衡来说,便像是得了大赦。
她向她递了绳,元衡便想要拼尽所有往上攀,有些话憋在心里多年,便想要一次都说完。
他站在树荫下,却是迎着光,声音醇厚低沉,像是风雨中巍峨不动的高山,“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却也知道悔之不及…”
“你说如果当初——”
他的话未说完,岑璠便是将一切都掐断,“我不怪陛下,这些年我过的很好…”
元衡再一次哽住话音,头再一次底下,“这样啊…”
岑璠以为他仍心有愧疚,接着说道:“在宫里和王府的几年,也算是别样的经历,我没有失去什么…”
起码没有失去自我,没有失去走出来的勇气,这便足够了。
这些事她早已想开,只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被拨散的浮云,抿唇一笑,“况且还有满满,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倘若满满是个混世魔王,我恐怕真的要怨陛下了。”
元衡听得出她话中有话,“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满满,放在身边教导,她比我的命重要。”
他这句话说的并不刻意,似是觉得本该如此,岑璠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陛下国事繁忙,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元衡听到她的叮嘱,心底又泛起一阵冲动,他脚微微抬起,理智将自己又拉了回来,“会的…”
他许久才又言,“等找到萧晗之后我约莫要回去了,明年除夕你还是回来罢,就当是见满满,你也看到了,她又机灵又吵闹,你明年若不回来,她肯定要闹,我已经骗不了她了。”
岑璠并没有犹豫太久,颔首道:“明年除夕,若无要紧事,我会去宫里。”
“那便好…”
言落,元衡再无话可说。
岑璠轻叹,劝道:“其实陛下也不必一直等我,如果遇到好的姑娘…”
元衡淡淡一笑,知道她要说什么,“好,我会试试忘掉你。”
相顾无言,元衡先一步向树荫外走去。
再怎么样,也该释怀了。
*
码头边上,屠风和渔夫眼瞧太阳出来,又撒了几只网,各自在忙自己的事。
渔夫还在想刚才的事,越想越觉得画上的人在哪里见过。
他放了网,又向屠风走过去。
屠风刚扫过码头,见他湿泥巴鞋踩过来,用扫帚往他脚底铲了一下。
渔夫有惊无险抬脚躲开,连骂都想不起来。
屠风要撵他走,“去去!把你的脚拿开。”
渔夫手一拍大腿,“你看你这个人,小气的很。”
屠风扫把一竖,眉一横,渔夫也懒得同她再说话,伸出手来,“你把那幅画给我,我再看看!”
屠风狠狠撇了他一眼,嘟囔道:“你还能看出花来?”
她这么说,还是从怀中拿出了那张画像,画上涂了层薄蜡,一点都没有潮气。
渔夫展开那幅画像,眉头越皱越紧。
屠风眨了眨眼,扔下扫帚,“你不会真的看出什么名堂吧?”
渔夫指着那张画上的脸,道:“你看看这张脸,像不像是前几日北村头王丫头带回来的人?”
这么一说,屠风倒也想起来,那一日他们要收网时,对面山头的姑娘确实从船上带回来一个人。
她一脸不屑,“你是说那个快被淹死的小白脸?”
屠风抢过画,又仔细看了看,画上的人算得上
风流倜傥,五官清俊。
那日船上的小白脸披散着发,她虽然没看全,却也知道长得不错。
再多看几眼,便觉得越来越像。
她同渔夫对视了一眼,“你说不会真的是吧…”
渔夫道:“你说说,前脚咱们这儿刚来了外人,后脚就有人来找,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屠风觉得有理,却又有点想不通,“可那不是王姑娘的男人吗?”
“你听她说!什么男人不男人的?难不成从外头来的都能叫屋里头的男人了?”
屠风还是有些犹豫,“可今天来的那位,看着分明是官府的人,王姑娘无亲无故,咱再把人抓了,不太好吧…”
渔夫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咱们和对面山头的王姑娘有甚交情?自然是先办好岑夫人说的事!况且正因为是官府派人来问,才应该查清楚,万一王姑娘受贼人蒙蔽,出个好歹怎么办?”
屠风登时眼睛睁得浑圆,“你说的有道理!”
她越想越担心,收起那幅画,又指了些东西让渔夫收起来,“不行!我得现在去趟县城告诉他们!”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找人(大结局前过渡剧……
山的北面是个渔村,村子不大,只有几户人家,都姓王,多数以打渔为生。
也就住在村口的王小娘子手巧,做些织绣手艺,每个月到城里还能卖些好价钱。
只不过这王小娘子这个月没往城里跑。
王小娘子长得标致,一月前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从不往山上走的小娘子,最近总往山里头跑,前两日前崴了脚,腿脚不便,连捉家里的母鸡都要邻居王石头来帮忙。
至于那带回来的男人,还是闭门不出,活像是金屋藏娇,大姑娘似的
王石头抓着鸡脖子,大刀抹了一下,放出血来。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王小娘子,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帮你把鸡杀了。”
王小娘子已经从井里打来了水,客气道:“王大哥,我只是伤了脚,剩下的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王石头本还想再说两句,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顿时觉得晦气。
他松开那只鸡脖,蹲下洗干净手,随意甩了两下,道:“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多谢王大哥。”王小娘子低头道谢,目送他出院门,才松了口气,挽起袖子,准备对那只鸡下手。
就在此时,门被人踹开了。
王小娘子并不惊讶,只朝房门外面那边看了两眼,便举起菜刀,快准狠地朝那鸡脖子又是一刀。
萧晗倚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以后有外人来,你少发出点声音。”王小娘子道。
“本王为何不能发出声音?”萧晗颇不服气,冷哼一声,“你虽然出身低了些,但也是本王的女人,他这么大摇大摆来你家,本王可忍不了。”
王小娘子抿唇,前几年他这裕王总来魏国境内,她跟了他,与他在一处厮混,他许她侧室的身份到现在还没兑现,她肯救他就不错了,倒是数落起她来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刀磕在案板上,满手是鸡血就向他走过去,“裕王殿下,您从前再怎么尊贵,现在也是在大魏的地盘,在我家里,还是先收起您的贵公子脾气吧!”
萧晗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到近些天遭的憋屈,脸都气红了。
他萧晗立下赫赫战功,梁国那帮小人竟是过河拆桥,在朝堂上挤兑他,称他非皇帝所出,意图造反,害得皇帝与他离心,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驱赶来魏国,躲在这荒郊野岭的小渔村。
他堂堂裕王,何至于此!
萧裕嘴歪了歪,到底没再发作,他在大魏安插眼线多年,也还有些人现下能调动,眼下伤是养的差不多了,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不被发现。此间能用好处买通些当地氏族自是再好不过,若在魏国能抓住时机一举将水搅浑,等南北准备开战时他站出来,即便是姓元的再恨他,想必也要礼让三分!
知道孰轻孰重,萧裕不与面前的女人拌嘴,转身回床上躺着。
王小娘子以为他是怕了她,道了声“这还差不多”,而后又转头去给那只鸡拔毛。
萧裕这一躺便是又躺到午时,地上被雨浸湿的泥都被晒得半干,太阳高高挂起,打在后背上。
鼻尖闻到鸡汤的香味,萧裕才从床上坐起来。
王小娘子将那碗鸡汤面搁在桌上,换了件衣裳,重新挽了个头发,马上盘缠后后向门外去。
萧晗看她一眼,问:“你还要做甚去?”
王小娘子回道:“人家送的马还在咱们院里呢,总要还给人家!”
萧晗阴阳怪气道:“你不是脚伤了吗?连鸡都要别人来抓。”
王小娘子反驳,“裕王殿下十指不沾阳春水,自是不知这鸡难抓,我只是赶车跑趟县城,又不是上山采药打猎,为何去不得。”
萧晗边吃面,嘴里边挖苦道:“人家马都能肯给你,定是非富即贵,不用你还马,连脚都不肯踏进你家一亩三分地儿,是在嫌你穷,怕你像块儿狗皮膏药,找到他们攀关系。”
他颇为不屑,“连这都看不出来,还腆着脸去找人呢…”
王小娘子不服,一个箭步,夺下他手中的筷子,“不想吃就别吃了!说人家干甚!”
“救我的那家是个好人,还给了咱们药,肯定不是这样的人!要是没有她们送我回来啊,裕王殿下你要饿好几顿呢!”
面对她的指责,萧晗愣了一瞬,多打量了她好几眼,又默不作声地从她手中抢了筷子,埋头挑了几筷面。
王小娘子没同他多计较,嘱咐了几句,便准备出门。
萧晗叫住她,“等我吃完,和你一起去。”
王小娘子回头,“你去做甚,你伤还没好呢!”
萧晗放下筷子,道:“你的腿伤了,好歹我的女人,我总不能看你瘸着腿去城里吧!”
王小娘子听到此处,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脸上却泛起浅浅一层粉晕,声音都小了些,“不是有人到处抓你吗,不怕吗?”
萧晗暗中注意她的神态,自是也发现了她的变化。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在魏国境内,南边的人在暗中找他,他想先发制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找到当地的氏族,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萧晗藏起这些想法,气定神闲道:“有什么好怕的?本王来过彭城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哪一次不是来去自如?”
他每次来彭城,都会接她去他的住所,想到过往那些,王小娘子头更低了。
萧晗看得到,却故意不理会,吃完最后那点面,站起身时嘴里的面还没完全咽下去。
他利索道:“走吧,我和你去。”
王小娘子有迟疑,可也只是一瞬,便从外面牵了那匹马来,为了两个人回来方便些,还牵上了平时去城里用的那头驴。
*
两个时辰后,两人才到达彭城。
这些年来,南北两国还算相安无事,彭城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
萧晗来时戴上了一张假面皮,薄如蝉翼,难辨真假,扮成佃户,更是无人认出。
两人很快便进了城,萧晗倒有一点好奇,“你连那家姓什么都不知,如何找到他们?”
王小娘子道:“这有什么难的?那日送我来的娘子,身上穿的花样我见过,全彭城也只有一家成衣铺能做出来,娘子又姓蔡,不是什么大姓,岂不是一问便知?”
萧晗哑口,嘴上却不饶人,“这次倒是聪明了。”
王小娘子刻意压低了声,“我若是不聪明,也救不回裕王您这尊大佛呀!”
萧晗懒得搭理她,只是脸色愈发难看,王小娘子也知道他的怪脾气,只怕他当了真,便不再调侃他。
临到那家铺子,王小娘子拐进街角,特地嘱
咐他不要露面。
萧晗没忘此行来意,断然不愿,追上她否道:“不行!像是做贼一样,再说了,你被他们骗了怎么办?”
王小娘子觉得他脑子不好使,手叉腰,想要反驳两句。
嘴刚张开,却是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是码头上的屠大娘,另一个正是那日送她的贵人。
王小娘子向前走了两步,只是那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左顾右盼,正窃窃私语些什么。
王小娘子想叫住两人,却被萧晗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萧晗玩味道:“人家说话明显是不想让你听,你非要凑上去,是喜欢听这些秘事吗?”
“你可别瞎猜!”
萧晗眼神愈发戏谑,轻叹一声,一抿嘴道:“罢了,你若是想听,我倒是可以帮你去听听。”
王小娘子立刻甩开他的手,“我可不想听,我只是想快些把马还给别人,可没想做偷听的勾当。”
萧晗挑眉,道:“可我想做。”
说罢,他便要向两人消失的那条深巷钻去,王小娘子想要拦他,却又害怕闹出动静,只得低声劝阻。
萧晗耐心消耗殆尽,言辞刻薄,“若是你不放手,我保准你的马还不回去。”
王小娘子气焰顿时消散,心知拦不住他,只能呆在原地。
萧晗向深巷而去,脚步极轻,他确实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皇宫里的那些秘闻,很多都是这样听来的。
他躲在转角处,一眼便能看出,那两个人并不是专门传递情报的人。
萧晗放松下来一些,依在墙边,盼能听来北面索虏贵族之间的秘辛,好作为一点筹码。
只是他听来的东西,却不尽如人意。
那两个人,好像在找谁。
萧晗皱起眉,呼吸闭紧些,接着便听清了两人的传话。
“北村头的王丫头,那天带回来的男人,我看着像是…”
至于像什么,声音就更低了些,任凭萧晗耳力再好,也听的含糊不清。
但北边的索虏找他做什么,不说自明。
他们在抓他,并且已经盯上了王氏。
萧晗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睛死死盯住那处,记下二人的容貌。
剩下的话,萧晗并未再听,转头出了巷子。
王小娘子站在原地,嘴里念叨着,见到他出来,本想上前再数落几句,却对上一双还未收起杀气的眼睛。
阴鸷煞气扑面而来,王小娘子到底是有些怕,气虚问道:“你…你怎么了?”
萧晗未答,甚至有些疏离,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莫名其妙问道:“那日你遇到那家贵人,有没有同他们说什么?”
王小娘子眨了眨眼,转了个弯才想到他为何这般问,回嘴道:“我能说什么?我若是说了,咱们还有活路?”
萧晗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就好。”
王小娘子也察觉到反常,问道:“她们刚才在说什么,你可有听到?”
萧晗不予理会,迈开步子,朝远处的摊贩那边抛去一颗碎银,硬生生止住了吆喝声,随后二话不说取走了小贩摊边的帷帽。
他转过身,不容拒绝,将那顶帽子扣在王氏头上。
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她逼急了眼,想将帽子拿开,喊道:“你做甚!”
萧晗死死按住帽子,声音压低,厉声放话,“你若是拿开,信不信咱们都要死!”
王小娘子心下一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呆在原地。
萧晗趁这时向那巷子看去,恰好瞧见那两人从巷中出来。
他来不及再给什么下马威,抓住王氏的手,迈开大步,扯着她向前走。
他走的太快,王小娘子一路小跑才能追得上。
王小娘子似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你跟着她们做甚!”
萧晗没有耐心,低喝道:“你若不想死,就闭嘴!”
王小娘子似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
那两人乘了马车出城,萧晗抛下了进城时带来的那匹马,亲自赶着王氏驴车,带着她远远坠在后面。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辆马车,面色比方才还要阴冷些。
方才他追着二人出城,听来了那主人家的姓氏。
那家贵人姓岑。
这一路上,他不免想起些事。
比如,这大魏的皇帝,死掉的皇后也姓岑,过去也住在彭城。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劫持
萧晗知道那位皇后生前极受皇帝宠爱,他见过一面,还触碰过。
就只是一面,他至今都忘不了。
那是一朵干净的芙蓉,是世间难得的尤物,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
当时这位皇后薨逝的消息在魏国并不算小,可传到南国也是两月之后。
乱世之中,纵使美若洛神,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终将被铁马金戈声掩埋。
当时他还惋惜了好一阵。
想到此处,萧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那女人身上的香气还在周围弥漫。
王小娘子盘腿坐在车上,提醒道:“你看着路!”
萧晗醒来,紧接着睨了她一眼,说实话,眼前的女人并不算难看,可小家碧玉,行事乖张,比起魏国的那位皇后,实在黯然失色。
萧晗冷而不言,驱车向前。
进山后,路上已经没了别的行人,萧晗停下车,看了看前方的车轴,又仰头看了看那座山。
想必那家想要抓他的人就住在这座山上了。
那岑氏生前极受宠爱,想必家里人也跟着沾光,加官晋爵,眼前的这个姓岑的主家,说不定也与那个皇后有关。
眼下再跟着上山,容易被察觉,萧晗让王氏在山下守着车,自己寻车痕上山。
只是刚走了没多久,萧晗便停下了脚步。
他替梁国戍边多年,侦察情报,领兵北上,什么都干过,对周遭环境实在敏感。
这山上安静的太过异常,连声鸟叫都没有,实在不像没有人。
像是有很多猎手藏在暗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萧晗又抬头,看了看山势,还有被茂盛树林遮挡住的暗处。
他没在往上走,果断下了山。
王小娘子还盘腿坐在车上,捡了一根野草,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有多危险。
萧晗立在她面前,越想越生气,夺过她手上的那根狗尾巴草,扔在地上。
王小娘子不明白他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只是听他的话坐在这里。
萧晗觉得同她解释无用,只坐在车上,低喝了一声,“走。”
王小娘子坐直了些,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去哪儿啊?”
萧晗回头,眼神凶煞,“回去拿银子,逃命!”
说罢,他便坐上车,一言不发地赶驴回去。
车越行越快,山路又颠簸,王小娘腹中翻滚,几近呕吐,她从来没想过,一头驴也能跑的这样快。
两人回去之时,天才刚黑下来。
萧晗大踏步走进房,从屉中拿出印子,又拿了自己的随身配剑,手放在那张丑面皮上,嫌弃至极,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冲动撕掉。
他拿了银子,大踏步走出房门,吹了声哨,周围的树影摇曳,不一会儿就来了好几个人。
王小娘子看着骑马从林子里窜出来的人,嘴巴张圆了很多,“原来你这里有马呀!”
萧晗状若未闻,安排了一通,眼光才瞟向她,“带着她,朝北面走。”
王小娘子方才听的真切,他要往南走。
她上前一步,“你不带我一起走?”
萧晗一言未发,向最健硕的那匹马走去。
王小娘子紧随其后,心急火燎,“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我不给你添乱,我和你一起走。”
萧晗被她说的不耐烦,扯住她的手腕,拽到身前,眼里凶光毕露,似有火焰,“你记住,你不在,我才能脱身。”
说罢,他甩开她的手,拉缰上马。
王小娘子愣在原地,好一阵竟是反应过来,“你要弃了我?萧晗你个没良心的!你要用我当诱饵?”
萧晗自认为自己一个王,不杀了她,已经算是太有良心。
他后槽牙咬了又咬,那张丑陋的面皮都变得扭曲起来,忍了又忍,拧过缰绳去。
王小娘子心里慌乱如麻,脸色苍白,跑了过去,跟在他的马后面大喊,“你别忘了,你的钱都是我的!你这个没良心的!”
萧晗道:“你的银子?还不都是我给的!”
王小娘子脸色时青时紫,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去扯他的缰绳。
萧晗大惊,用了些力,才从她的手里扯回来,大骂她疯子。
他不欲再纠缠下去,示意左右将她拉开,带着几个随从策马而去。
萧晗心想,他易容绕路向南方的山里去,又让人带着王氏向北走,想必不会有人那么快追上。
可他忽略了,还有一批人在追他。
进山不过十里路,背后便是有一支箭射来。
由于天色已黑,那支箭挂在了树上。
身后的马蹄声杂乱,萧晗心知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射成刺猬。
他狠狠一拽马绳,向林子里钻去,下马后快步向山上逃。
只是他已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所剩体力不多,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身形便摇摇晃晃。
不过一会儿,身后便传来一阵喊声,畅快淋漓,“兄长,好久不见!”
萧晗听到声音,脚步定在原地,左右的死侍纷纷拔出剑。
只是萧晗却好像放弃了,背靠在一棵树上,嘴角斜撇,似是有些不耐烦。
追上来的人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萧照。
萧照带的人并不算少,很快便将萧晗几人包围起来
萧晗嗤笑一声,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萧照也不觉得犯不上恼怒,一幅骄傲地姿态低眼睛看他,“兄长见我为何要跑?”
萧晗冷笑一声,算是回应。
他不愿死在这儿,可他的亲弟弟显然是想置他于死地,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干脆撕了那张假面皮,席地箕坐,想些对
策。
萧照并未骑马,手上却仍执马鞭,见状更是得意,背过手去,向萧晗缓缓走去,语气懒散,“兄长这几日,可叫我们好找。”
萧晗紧盯着他,问道:“你是如何找来的?”
“兄长的人,有忠于其主的,自然也有终于大梁的人。”萧照讪讪笑道:“说来还要多谢兄长的哨声,能让我们这么快找来。”
“连魏国的那位皇帝,都被兄长的调虎离山之计骗了呢。”
萧晗方才吹那声哨时,只想着快些逃,没想到此举会成为他的破绽,一时间气血上涌。
他眼珠转了转,忽然间捕捉到什么,抬眼问道:“你是说姓元的来了彭城?”
“还差点撞见呢。”萧照半蹲下,与他视线平齐,“兄长是想死在他手上,还是我的手上?”
萧晗与他对视了一息,忽然低笑,“你就这么怕他?”
萧照愣了一下,道:“我这不是怕。”
萧晗连着笑了几声,那声音刺耳,满是嘲讽,“陛下想必也没有让你杀了本王,本王若死在这儿,你寸功未建,事情败露说不定还会被重罚,何必呢?”
萧照脸色沉了些,他竟是猜的到,皇帝并不打算杀了他。
此次他来,虽然说动了母亲,皇帝却是痛斥他手足相残。
明明并非亲子,却被视如己出,反而是他一直被打压无视,让他怎能不恨!
萧照心中愈发恼火,面前之人狡诈,他也不想夜长梦多,上前几步。
萧晗看向他手中扯紧的鞭子,“你是打算勒死本王?”
萧照脚步顿住。
“不瞒你说,本王早猜到你回来,若是死在这里,今日在此发生的前因后果必会比你先返还大梁!”
此言戳到了萧照的心口,他咬住牙,那条马鞭眨眼片刻便绕在了萧晗的脖子上。
萧晗一路奔跑,呼吸尚未平稳,骤然被勒住脖子,窒息晕眩感即刻而来。
他本能抓住那条绳子,用尽力吸气,面色青白,眼珠都快凸出来了,“你来到魏国,又知道皇帝在这儿,难道不想建功?”
“我知道魏国的皇帝会去哪儿…你想不想知道?”
萧照手未松,问道:“我怎么确定,你不会趁这个的机会跑了?”
萧晗被勒的几乎昏厥,扫视一圈带来的侍从,咬紧牙笑道:“你可以把他们都杀了,我一个人也跑不了,不是吗?”
随萧晗至此的人,有的闻此大惊,有的甘愿赴死,一副大义凛然之态。
萧照见此情形,朗声大笑,又凑在他耳边,问道:“那兄长想要什么?”
“事成之后,你放了我,我只想活着…”
萧照骤尔松了手,一声令下,抽刀声响起,随即倒下去好几个人。
萧晗趁机连连呼吸几口气,萧照却没有给他再多余的喘息机会,问道:“兄长打算如何带我建功,说来听听。”
萧晗半睁着眼看向他,说道:“再往南走,有一户人家姓岑,你可知那是谁?”
萧照只想知道答案,并没有耐心,“我没功夫同皇兄猜这个。”
萧晗嗤了一声,撇开满是鄙夷的目光,没再让他猜什么。
“魏国死的那位皇后岑氏,家本在彭城,岑氏死后魏国举国缟素,岑氏的族人肯定也享尽殊荣。此番元衡未进彭城,定是与城外的岑氏有所往来,说不准就住在岑氏的府邸。”
“就算他另有落脚处,想必之后也会去岑氏那里拜访,若我们兄弟二人提前埋伏,难道怕抓不到魏国的皇帝?”
萧照想了想,竟是觉得有理,接着问道:“你知道岑氏在哪儿?”
“这几日在魏国,机缘巧合下得知。”
萧照看了看左右,萧晗的死侍已皆被他所杀,就算他武功再高,也不过是阶下囚。
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便将鞭子收了回去,将萧晗绑起来,让他带路。
……
萧晗并未立刻带着这些人去山上,而是先让萧照去调集所有在附近人,萧照言听计从,可不曾想萧晗却得寸进尺,走的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坐在了地上,以太饿为由,向他索要粮食。
萧照大怒,奈何又不能除掉他,派人给了他吃食,待他吃完后,狠狠抽了他两鞭子,方才解气。
萧晗咽下了这口气,直到第二日夜幕再次降临时,才带着一行人来到先前停留过的那座山上。
山里太过安静,萧照环绕四周,也不禁犹疑起来,“你确定那岑氏就在这座山上?”
萧晗笃定道:“若是假的,你便杀了我。”
萧照放下心来,继续往山上走。
只是还没走几步,黑暗中便有一支暗箭射来,射中队伍中的一人扑通倒下,周围的人纷纷散开。
慌乱之际,竹林一阵沙沙作响,如狂风作响,竹枝摇晃。
随即自夜幕落下一张竹叶织成的大网,那张大网下还藏有锋利无比的尖刀,惨叫此起彼伏,又有一批人应声倒下。
队伍更加分散了些,萧照也被网在了那张网下,萧晗被绑着,却是闪避开来,站在一旁,嘴角扬起一抹笑。
萧照推开身上的那具尸体,横刀乱砍,将那张竹网劈开,摇摇晃晃站起身,刚准备破口大骂,却见竹林中忽然窜出来好几道黑影,身形如魅,迅速混杂在了他们的队伍中。
队伍里的人不少,可人心离散下不能应战,血腥味越来越浓,萧晗冷眼观之,在刀锋来到面前时轻巧躲过,肩膀上划开一道小口,身上的绳子却也应声而断。
他扫了眼周遭的混乱,嘲弄一声“蠢货”,而后悄无声息地脱身。
*
天色已晚,元衡并没有来她的庄子,岑璠想是萧晗的事有了眉目,所以没有功夫来这里缠她了吧。
不过小姑娘还在她这里。
这一天,小姑娘在院子里玩得久了,头上全是汗,岑璠叫人烧了水,给她洗好头发,这个时候才干。
紫芯敲了门进来,将山上发生动乱的事告诉了岑璠。
“姑娘小心些。”
“知道了。”
岑璠并不慌乱,她这些年去过的地方不少,也不是每一趟出门都没有危险。
她叫了槿儿,找来院子里的几位管事,亲自吩咐下去,而后关上门,不紧不慢地一瓶打开桂花油,给小姑娘涂发油。
满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岑璠回来后,面色凝重了许多。
她转过身去,问道:“阿娘,外面发生了什么呀?”
岑璠说道:“什么也没有。”
满满不信,她的父皇也总是这样,有的时候明明不高兴,却要骗她说“无事。”
“阿娘,是不是有人要害父皇,要害咱们呀?”
岑璠的手顿住,“满满为何会这样觉得?”
满满瞧见她的反应,知道自己多半是猜
对了,撅起嘴嘟囔道:“过去有人想要害满满和父皇,父皇也是这么说的…”
岑璠抿了抿唇,“满满可还记得,你父皇这样说过几次?”
满满想了想,道:“好几次。”
岑璠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道:“满满怕吗?要是害怕…”
她自己也是一个漂泊之人,生死由命,给不了这个孩子安稳,即便宫里明枪暗箭难防,也比跟着她要好。
更何况这孩子自小跟着元衡,怕是难以从他的身边带走。
还是回到宫里,当个公主的好……
她止住话语,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满满却摇了摇头,“我不怕的,父皇说过不会有事的,我相信父皇。”
“父皇还说了,他也能把母后护的很好。”
岑璠低头浅笑,暗道他再满满心里真是一副伟岸形象,倒也没拆穿他的谎话。
其实也不算谎话,那的确也能算作保护,只是她不甘做那笼中雀罢了。
岑璠又沉默下来,慢慢收起方才流露出的严峻神态。
*
前半夜里,小院寂静如常,半山腰处的喊杀声也渐渐止住,贼寇仓皇逃窜,血腥很快便被夜风吹散,岑璠起初未入眠,可后来却是犯困。
再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岑璠被外面的喊闹声吵醒,意识刚清醒便闻到一股焦糊味。
恰在此时,紫芯推门进了屋。
岑璠低头看了看小姑娘,见她还在熟睡,便趿鞋下床,向前厅走去。
她低声问了情况,这才知道是外面突然起火,火势纵然而起,并不算小。
紫芯道:“奴婢已去信给行宫那边,姑娘不如先带着公主去上面避一避,这火起的蹊跷,奴婢担心方才那些贼寇还没走远,恐要火攻…”
岑璠并未犹豫,让她去备车,自己披上一件衣裳返回房中。
小姑娘已经醒了,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迷糊,“阿娘,外面怎么了…”
岑璠并未解释,给她裹好衣裳,将她抱了起来。
这些时日,岑璠有意与她保持距离,怕太过亲近后会心里舍不得,可眼下顾不得其他。
可这是满满有记忆以来,母亲第一次抱她。
她静静趴在岑璠的肩头,过去她的父皇也常这么抱她,可阿娘身上的味道很不一样,香香甜甜的,像是花蜜的味道。
院子里火光攒动,烧焦的烟味扑鼻,满满就算经历过,可还是害怕,头越埋越低,紧紧抱着她。
岑璠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上了马车,山上的救火声不断,却也成了她们这一队人离开的掩护。
满满仍旧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岑璠轻声安抚,“满满别怕,咱们先去别的地方,没事的。”
“阿娘,父皇会回来吗”
岑璠话音顿了顿,抿出一个笑容,“会回来的,父皇不回来,阿娘也会在满满身边。”
满满蜷缩在角落,点了点头。
车厢内只剩了车轮辘轳声,已经过了一天里最暗的时候,天上的星星暗了些,却还是看不清彼此,只能听见呼吸声。
寒风骤袭,夜似是冷了些。
一支短箭自队伍中穿过,射中了队伍中的一个太监。
人从马上跌落,只是他们这堆人大多训练有素,知道情况危急,四处环视,却没有自断阵脚。
忽然,岑璠感觉车盖上咚咚两声,似是人踏足其上,听得一阵刀剑铮锃声,凄声此起彼伏,赶车的马夫似乎也倒下了。
岑璠静静在车里,比起曾经遭遇险境之时,算不上多慌乱,只是捂紧了小姑娘的眼睛。
她方才穿衣时,在袖子里藏了一把袖箭。
待到那只手伸进来时,岑璠朝着光亮的地方射了一支冷箭。
掀帘的男人低喊一声,她显然是射中了。
岑璠举起手来,就要射第二箭,却是有一柄剑先刺进马车,剑尖准确地抵在她的手腕上,卡住那只袖箭。
满满捂住自己的嘴,岑璠并未再抵抗。
那人掀开帘子,手里的剑还能稳稳握着,夜幕还未散,岑璠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你把弓弩放下,把那个孩子给我,我便不杀你!”
岑璠立刻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什么打家抢舍的贼寇,劫持他们另有目的。
满满身上流着皇室的血。
她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将满满护在身后,那人并不耐烦,似是怕拖的太久,扫了眼两人,上车冲着满满的方向去。
岑璠另一只手摸向马车的角落摸去,待到他上车的一瞬间,抛出了一把粉末。
男人迷了眼睛,嘴上咒骂她,岑璠却趁这个机会,将满满推出了马车。
已经有侍卫靠近他们的马车,将满满抱了过去,岑璠迅速钻出马车,就要跳出去时,却被死死抓住脚踝,摔在了车上。
岑璠回过头去,掐他拧他,想要他放手,那男人却是拿起了掉在车上的箭弩。
那男人显然还是看不见,那一箭没有射中她。
可那只箭射中了马,马匹一阵嘶鸣,向前而去。
岑璠大惊,慌忙向前爬,想要拽住缰绳,奈何脚踝还是被紧紧握着。
马匹一路向前狂奔,颠簸到阵阵晕眩,岑璠始终挣脱不开,回过头去踹了两脚,男人却是爬起来身,甩了甩头,视线越来越清晰。
借着月光,岑璠看清了那张脸。
第135章 大结局(上)我想要现在的你活着………
萧晗竟然找到了她这里来。
岑璠呼吸屏住几分,她环顾四周,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拔走头上的一根簪,朝抓着她的手刺去。
萧晗惨叫一声放开了手,岑璠趁机挣脱,站起身来。
萧晗捂着手,仰头看她,怒目圆睁,慢慢拧紧眉头,而后竟是渐渐露出一副笑容,像是镰刀一样锋利。
“原来是你!”
岑璠沉默了,不顾一切想要往车下跳,却还被人死死抱住。
“你放手!”
萧晗将她锢得越来越紧,像是疯了一样,眼睛充红,“我怎么可能放手!有你在,什么都有了!”
他边说边笑,疼痛和喜悦交杂,笑容变得抽搐狰狞,念念叨叨重复着一句话,“你竟然没死!你竟然没有死!”
岑璠剧烈挣扎着,并没有注意到马车行至何处。
再抬头时,山的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若这么直直往前去,后果不堪设想。
岑璠脸色瞬间苍白,嘶喊起来,“你个疯子!快放手!”
萧晗恍若未闻,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前路的情况,只喝声叫她别动。
天将明,云彩压住天边的一抹红日,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冷却了一夜的大地没有一点温度,风也像刀子一样,吸进去的空气也是冷的。
视野越来越开阔 ,岑璠却几近绝望,在看清原野尽头此起彼伏的山峦时,死亡仿佛就近在咫尺。
忽然,似是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凌乱的风声中,岑璠辨认不清那道声音是谁,出于本能伸出手。
天边破晓,顺着指缝漏出点亮光来,她身子向前伸出手,指尖擦过那双手,却很快又离远了一些。
萧晗正在把她往后拽。
就在此时,一道刀光在她头顶闪过,光影掠过她的脸庞。
随后她听到一道惨叫声。
她回头,只见萧晗的半边脸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他捂着被划伤的那只眼睛,流血不止,一张本还算清俊的面庞骤然间变得狰狞可怖。
“你抓住我的手!”
岑璠从那张脸上回过神来,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是元衡。
拽她的力量松了许多,马车颠簸,岑璠踉跄着站起身,想要抓住他的手。
在碰到他手臂的一瞬,却有一支冷箭擦过她的脸庞,那支箭没有射到她,却是深深嵌入元衡的左胸口上,他脸色顿时煞白一片,即便是映着朝阳,也显得有些灰败。
她回头去,看到萧晗手上正拿着她的那只弩,不由瞪大了眼睛。
再转头时,一支箭从余光中划过,准确无误地切在了萧晗拿弓弩的手上,而后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岑璠心跳的厉害,头发被吹散了许多,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只能看见一点猩红,还有飘散在风中的血腥味。
有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没有一丝缝隙。
岑璠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像是在洪流中抓住了树干。
他受了很重的伤,可还是咬着牙将她拉到了他身前。
岑璠坐上马,可下一刻便发现到了悬崖边上。
元衡当机立断拽紧缰绳,马蹄前扬,却还是止不住下坠之势。
他当机立断离马,那只宝马坠崖,马车紧随其后,伴随着萧晗的喊叫声一起掉了下去。
尘沙扬起,砾石从崖边滚落,元衡一手紧紧抓住崖边,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岑璠。
他向四周看,发现就在两人一步之遥的地方,还有一块儿突起的巨石尚且可以落脚。
“你看到那颗石头了吗?跳上去。”他极力稳住声音说道。
岑璠定住些神,朝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元衡手臂向石头的方向伸去些,岑璠抿了抿唇,放开他的手,没费多大功夫便稳稳落在了石头上。
元衡双手扶在崖边,闷哼两声,闭上眼睛缓了一息,向她那边挪去,而后也落在那块儿巨石上。
他似是没有多少力气,踉跄了两步,就要踩空。
岑璠及时扶住他靠在山壁上。
冷风吹过,江风肆意呼啸,像是鬼魔在哭嚎,岑璠低头看了看,悬崖下可见郁郁葱葱的树林,却再也看不清刚才掉下去的马和车。
想到刚才的命悬一线,岑璠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直到现在,他们还未完全得救。
他的伤……
被萧晗射中的那一下,在胸口靠近肩膀的位置,并没有当即要了他的命,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伤口肯定是被撕裂开了,鲜血汩汩,流淌不止。
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你害怕了?”她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和在风中,像是鸿毛一样。
她的目光移向那张脸庞,发现他的脸白的可怕,一抹血渍粘在他的嘴边,他却是弯起唇笑了笑,“我以为你出来这么多年,遇到这些已经不会害怕了。”
“你……”岑璠不甘心被他这么说,反问道:“你难道不害怕吗?”
元衡看住她,沉默了许久,承认道:“怕…”
岑璠脾气稍好了些,道:“你既知道害怕,为何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是皇帝?”
元衡一口气没喘过来,咳嗽了两声,鲜血直往外迸。
他简直被她气笑了,“你当真不知我在害怕什么?”
岑璠愣了一下,明白过来。
他轻声道:“我害怕的,是你…”
“我还记得,上一世你就倒在我的面前,就死在萧晗的刀下,我不可能不管你的…”
皇权覆灭,他上一世已经见过一回了,可就在要坠崖的那一瞬,他忽然觉得,这些其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能再死在他面前。
她要活着,好好活着…
他的目光愈发热烈,岑璠低下头去,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上一世的她。”
元衡闭眼点了点头,“我早已经分不清你和她了,我真的分不清…”
岑璠心里憋屈,想要臭骂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伸出那只带有血痕的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可我只知道,我想要现在的你活着…”
岑璠捏紧拳,冷声道:“你既重活一世,也该知道惜命才是!”
元衡回了她一个笑容,“在我这里,你的命比我的重要。”
岑璠觉得他简直是一块儿狗皮膏药,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黏糊,眉越蹙越紧。
元衡抬手,抚平她的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下来吗?”
他扶着石壁,晃晃悠悠站起身,道:“因为我还要送你上去。”
岑璠扶住他,对他的话很是存疑,“你这样如何送我上去?该是我送你上去才对。”
元衡不语,在她面前蹲下身,“你踩着我的肩膀上来罢。”
岑璠犹豫不肯,“你伤成这样,我再踩你的肩膀……”
“你先上去,找人来救我,不然咱们都上不去了…”
“听我的,你必须先上去。”
他背对着她,执意如此,岑璠也并未再推辞。他说的没错,若是他没了力气,他们谁都上不去。
她抬起脚,第一脚却不忍心踩实。
元衡握住她的脚腕往下压,她抿了抿唇,扶住石壁,还是踩住了他的肩膀。
他站起了身,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哑的嘶吼,岑璠能感觉的出,她踩着的那副肩膀正在颤抖,低下头去,触目惊心的鲜血正顺着他的脚尖往下流。
“你能上去吗?”他问道。
岑璠回过神,抬起手刚好手掌能触碰到悬崖边。
元衡紧咬着牙,又把她送上去一点。
岑璠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上去的机会,使尽了力气,胳膊撑在了悬崖上。
她缓缓往上爬,托住她的力量始终没有松懈,时刻准备再接住她。
就在她再一次踩在地面上的一刹那,那股力量猝然而逝。
随即,岑璠听到扑通一声。
她回过头朝悬崖下看去,只见他直直跪在了那块儿大石上,慢慢倒了下去。
“元衡!”
她叫了他的名字,她也不知道为何没有直接叫他陛下,可即便是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应。
岑璠摇晃着站起身,向四周望去,冷风萧瑟,逐渐模糊了视线。
“你等等我,我去找人救你。”她哽咽留下这句话,便转过身向山下跑去。
视线再一次模糊,她迎风而奔,头发散乱的不成样子。
路上了无人烟,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跑回去。
绝望无助,可又那样不甘心。
她不甘心他就死了,她不甘……
没跑多久,岑璠的脚步越来越慢,眼前出现一团黑雾,满满弥漫开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和精力都消耗殆尽。
可她真的不想就这样作罢。
她扶着山壁,却是力不从心,又走了几步,便再也走不动了。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马车声。
一时又回拢一瞬,岑璠咬住唇,强使自己意识清醒,冲了出去,挡在路的中间。
那辆马车在她面前刹住,似是有人大骂了她半句。
可岑璠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也看不清是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想不了太多,勉强维持站立,朝自己来时的路指过去。
“帮我,救他…”
她也不知道在对谁说,也看不清这些人是何反应,意识逐渐涣散,后来就连要救谁都想不起来了,她却还是坚持在说着“救他”,仿佛已经成为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直到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她向后仰去,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