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秦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自从奚昭得知秦沭也会去参加晏老太师的生辰宴后,就开始期盼起来。


    数着日子过了许久之后,终于等到了晏老太师的生辰宴的日子。


    这一天,晏府宾客络绎不绝,许多达官显贵从马车上下来贺寿,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连串的下人,每人手里都拿着贺礼。


    来往路过的人看这阵仗都不由得羡慕,感叹不愧是晏老太师,这排面一般人家真是比不了。


    晏府之内,奚昭已经早早到了,把贺礼交给下人后,下人带着奚昭去见晏微。


    晏微正在吩咐管家照顾好客人,见奚昭来了,走上前说:“你终于来了,爷爷都念叨半天了,跟我来。”


    奚昭跟着晏微穿过晏府,前往后院的花园,可还没走几步,先被晏府巨大的庭院和错落有致的布局吸引住了。


    奚昭四处打量后问:“这庭院和楼阁布置的真是别致,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晏微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整个晏府都是爷爷自己一手主持修建的。”


    奚昭闻言不禁赞叹:“老太师真是博学。”


    晏微笑笑,“爷爷只是喜爱摆弄这些而已,前面就是后院了,我带你去见他。”


    到了后院的花园,刚一走进去,奚昭就看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石桌旁,外衫松松垮垮的披着,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弈。


    老人落下一枚棋子,随后捏着胡子哈哈大笑,“看你小子这下怎么办?怎么样?还是老夫技高一筹吧!”


    对面中年男人拧着眉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最后把手里的旗子扔回棋盒里,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是我输了,老太师宝刀未老啊。”


    晏老太师捏着胡子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可别小瞧老夫,老夫虽然人老了,脑袋还灵光着呢。”


    晏微这时带着奚昭走上前,朗声说:“爷爷,奚昭来了。”


    晏老太师回过头,看见晏微身后的奚昭,大喜道:“哎呦,新科状元来了!”


    对面的中年男人也闻声朝奚昭看去,惊讶问:“这位就是新科状元?我在涯州可没少听到今年新科状元的名号,想不到不仅是位女子,还这么年轻。”


    晏微回头向奚昭介绍:“这位就是我祖父,这位是平阳侯。”


    奚昭走上前,端正对两人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见过晏老太师,见过平阳侯。”


    晏老太师摆摆手,“不用多礼,快坐下。”


    说着让人搬来两张椅子。


    奚昭坐下后,晏老太师看着她欣慰道:“从前读书考功名的都是男子,真没想到,去年太后才刚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今年就出了你这位女状元,好啊!真好!我大燕后继有人!”


    奚昭笑了一下说:“老太师过奖了。”


    客套了几句,晏老太师又问:“既然是新科状元,肯定才学不浅,我这有一个对子,你来帮我对一对,如何?”*


    奚昭谦虚道:“晏老太师请说,晚辈尽力而为。”


    于是,晏老太师便撵着胡子说:“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


    奚昭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她说完,晏老太师鼓掌赞叹道:“不愧是新科状元,对得真是工整。”


    奚昭笑笑,晏老太师又说:“这对子我问过许多人,还没几个人当场就能对出来。”


    晏老太师说完,又冲着平阳侯揶揄道:“怎么样?新科状元就是新科状元,我记得你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我问你这对子,你都没答上来。”


    平阳侯扶额无奈道:“老太师你可别取笑我了,若是我也有这才气,那当年岂不也中状元了?”


    晏老太师哈哈大笑。


    花园里的气氛一时竟有些轻松欢快,这和奚昭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本以为像晏老太师这般地位的人,应该是极其严肃的,她来之前在心里做足了准备,也设想过会被刁难,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平阳侯受不了了,站起身说:“本侯不留在这了,再待下去指不定要被您老怎么调侃,你们接着聊,本侯去前院转转。”


    晏微想陪他一起,平阳侯摆摆手说不用,自己一人轻车熟路地穿过花园走了。


    平阳侯走后,晏老太师问奚昭:“你会下棋吗?”


    奚昭点了下头,说:“会一点,但晚辈棋艺不精,怕老太师看了笑话。”


    “无妨,这又没别人。”晏老太师招招手说,“正好你来陪我玩一盘。”


    奚昭只好答应下来,坐在了石桌对面拿起了黑子。


    两人一来一回的落子,边下棋边聊天,晏老太师平易近人,奚昭和他坐在一起,倒不觉得拘束。


    聊着聊着,晏老太师就给奚昭讲起了他年轻时的轶事,他曾经历过开国初期的战乱,见识过许多大场面,讲起战争时的事说的绘声绘色。


    奚昭正听的津津有味,就听晏老太师忽然说:“当年太后和先帝都还小,两人加起来都没那棵小树高,真怀念当年啊,一转眼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奚昭扭头去看见老太师指着的那棵小树,幻想着秦沭只有它一半的高的样子,嘴角溢出一声轻笑,没忍住说:“太后娘娘当时,才那么小?”


    晏老太师手里转着棋子,边研究棋局边说:“是啊,那时候娘娘人还没有马高,就嚷嚷着非要学骑马。”


    奚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不大点的秦沭,面无表情站在一匹马的前面……


    好像有点可爱。


    奚昭忍住着想笑的冲动,问:“老太师能否多和我说一说娘娘小时候的事?”


    可她刚问完,忽然看到,一旁的晏微看她的脸色有些古怪。


    奚昭不解,正要问晏微怎么了,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轻飘飘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随即,有人在她背后低声问:“奚评事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本宫。”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听得奚昭心尖一颤,急忙回头,就见秦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正低头看着她,眼神耐人寻味。


    奚昭抿唇,突然有一种干坏事被人发现的感觉。


    晏老太师这时从棋盘上抬起头,看见秦沭,捋着胡子问:“娘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秦沭背着手说:“来了有一会了,看你们下棋下得认真,就没让人招呼你们。”


    奚昭去看晏微,晏微心虚地扭过头,好像在说不关她的事。


    晏老太师见秦沭不用行礼,但奚昭不行,她正想站起身,秦沭却将她按了回去,说:“奚评事也不用多礼了,你继续下,本宫就在这看着。”


    说着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奚昭身边,看她和晏老太师下棋。


    晏老太师见她坐下了,什么也没说,只招呼奚昭继续下棋。


    原本奚昭和晏老太师下棋感觉挺自在的,可秦沭一来,她总觉得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浑身都僵了起来。


    她和秦沭离得近,不时还能闻到秦沭身上独有的熏香味,更让奚昭频频分神。


    晏老太师倒是不介意,还笑着说:“我正和她讲你跟先帝小时候的事呢,想当初你和先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围在我身边玩,那时候真是让人怀念。”


    原来太后和先帝小时候就认识……


    奚昭想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另一边,晏老太师还在边下棋边回忆过去,“那时候你和先帝事事都要一较高下,还记得你和先帝一起跟着我读书的时候,我考你们背书,你们两个总是要比谁背的更好。”


    奚昭:还一起读书……


    晏老太师:“就连下河抓鱼都要比谁抓的鱼更大。”


    奚昭:还一起抓鱼……


    说着,晏老太师突然不说了,看着奚昭道:“你这几步棋下的什么意思?这不是故意让我老头子吗?”


    奚昭一愣,这才认真去看棋盘,发现自己一连下错了好几步,步步都下在死穴里。


    晏老太师把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里,对秦沭说:“你看,你待在这都把奚昭吓着了,棋都不会下了。”


    奚昭刚想辩解,忽然就听秦沭问:“哦?奚评事怕本宫?”


    奚昭迎着秦沭的目光,在袖中搓了搓手指,低声说:“不怕,是臣走神了。”


    秦沭似乎轻笑了一声,对晏老太师说:“老师可别污蔑人,明明不怪本宫。”


    晏老太师斜眼道:“你堂堂太后,她还能当着你的面说怕你?”


    说完,把棋子收起来,又说:“好了,奚昭陪我老头子下了半天,也下累了。正好你来了,老夫也许久没和你下过棋了,不如你来陪老夫几盘。”


    秦沭欣然答应:“好,本宫也许久没和老师下过棋了,不如老师看看本宫棋技有没有长进。”


    奚昭闻言起身让开位置,正想让秦沭和晏老太师单独待着,自己先走,秦沭却说:“别走了,再过一会生辰宴就开始了。”


    奚昭只好放弃了离开的想法,坐在了一旁。


    秦沭和晏老太师下了几盘,两人棋技差不多,相互有输有赢,可奚昭的关注点却不在棋盘上,而是一直被秦沭的手吸引。


    她觉得秦沭捻棋子时,手上的线条很好看。


    视线再上移,专注沉思的样子也让她忍不住心里悸动。


    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奚昭出神地看了一会,晏老太师忽然问:“新科状元觉得这步棋应该怎么走?”


    奚昭回过神,疑惑了一下。


    怎么突然问她?


    她光顾着看秦沭了,根本没看过棋盘,更不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晏老太师又说:“你不是看了半天吗?有没有看出什么头绪?”


    奚昭这才把目光投向棋盘,发现黑子和白子竟然陷入了僵局里。


    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完全没注意。


    奚昭一时也看不出来下步该怎么办,只好说:“这……晚辈也不知。”


    晏老太师有些失望,“我还当你是想出什么了,看了那么久。”


    说完转而又问:“那你刚才盯着娘娘看什么呢?”


    奚昭闻言,双眼微微睁大。


    她感受到秦沭朝她投来了目光,但她不敢和秦沭对视,只能干巴巴的回答:“没什么……”


    内心却翻江倒海地想,怎么每次看秦沭都会被发现?


    这都已经是第四次了!


    晏老太师打趣道:“看来是娘娘生的花容月貌,让新科状元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奚昭听见更羞愧了。


    她岂止是多看了秦沭两眼。


    要是晏老太师不打断她,她或许能一直盯着秦沭到天黑。


    就在奚昭尴尬得不知道该什么回答的时候,秦沭忽然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出声道:“老师别打趣她了,该你了。”


    秦沭的声音成功拉回了晏老太师的注意力,他收回目光,重新思考起棋局来,说:“哎呦,娘娘这步走得真是妙,老夫得好好想想。”


    见晏老太师又重新把视线落在了棋盘上,奚昭松了口气。


    还好,要是再被问下去,恐怕奚昭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下意识去看秦沭,却对上了秦沭意味深长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错,谁都没有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奚昭:“…”


    脸好像又开始发烫了。


    她低下头,假装去看棋盘,无视秦沭的目光。


    心里想的是,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这之后又下了不久,天色渐渐昏暗,一局结束,晏老太师把棋子放下,笑道:“许久没切磋,看来娘娘也没忘了精进棋艺啊,我老头子都快下不过你了。”


    秦沭手里捏着棋子,微微一笑,“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


    晏老太师笑道:“说得好,娘娘不愧是老夫最得意的弟子。”


    眼看天色不早了,离生辰宴开始只剩一小段距离,有家仆来请晏老太师到前院,说客人们都到了,他得去露个脸。


    晏老太师正好也没了下棋的兴致,站起身说:“老夫就先去前院招待客人了,娘娘在府里自便。”


    秦沭小时候没少出入晏府,逛晏府跟逛自己家一样熟,晏老太师和秦沭之间也不需要讲那么多虚礼,留下了一句话后,带着晏微走了。


    奚昭眼见着晏府的人都走了,花园里就剩下了她和秦沭两个人,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奚昭就觉得尴尬,不敢和秦沭单独相处,而且,这里不是宫里,她要是和秦沭单独待在一起,还要时刻提防着外人。


    于是她起身对秦沭行礼说:“臣不打扰娘娘,先行告退了。”


    秦沭淡淡看了奚昭一眼,说:“你别走了,陪本宫待一会。”


    秦沭说让奚昭陪她待一会,听得奚昭心里痒痒的。


    虽然刚才发生的事让奚昭有些羞愧,但羞愧归羞愧,说到底,奚昭心底还是想和秦沭待在一起的。


    但考虑到这是晏府,奚昭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臣恐怕不便留在这里。”


    秦沭坐在棋桌前,重新摆开棋局,自己和自己下棋,漫不经心道:“没关系,这里不会有外人。”


    说完,朝奚昭招了招手说:“过来。”


    第22章 “奚爱卿这么听本宫的话?”


    这两个字被秦沭说的很轻,听起来很悦耳。


    奚昭慢慢走到秦沭身边,低声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秦沭看着奚昭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压低声音,带了些哄劝的意味说:“站那么远干什么,再过来一点。”


    奚昭喉咙动了动,又向前走了一步。


    再近就要贴到秦沭身上了。


    奚昭垂眼看秦沭,秦沭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时,奚昭心里默默地想,她睫毛好长,眼睛生的也漂亮。


    秦沭则盯着奚昭的紧抿的双唇看了片刻,随即敛眸,把视线重新落回棋盘上,示意奚昭去看棋桌上的棋盘,问:“你觉得,黑子和白子哪方会赢?”


    奚昭闻言这才把视线从秦沭身上移开,去观察棋局。


    不懂秦沭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看了一会,奚昭蹙眉沉吟道:“虽然表面上看白字占据上风,但实际上黑子一直留有后路,若是黑子能获得一口喘息的机会,臣认为,黑子大有获胜的希望。”


    秦沭看奚昭沉思的模样,见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常常明亮着的双眼中还带着些苦恼,忍不住多看了片刻,随即放轻声音问:“那你觉得,接下来黑子应该怎么走?”


    奚昭没发现秦沭也在看她,盯着棋局低头思索了片刻,认真道:“臣觉得,应当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秦沭闻言,唇角微微弯起,说:“奚爱卿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和本宫想到一起去了。”


    奚昭觉得秦沭并不是真的在问她下棋的事,看秦沭胸有成竹的表情,隐约猜到,秦沭似乎是在思索关于永王的事。


    可秦沭似乎不打算和她多说,话题一转,问:“这几日休息的可还好?”


    奚昭如实说:“很好,臣最近都待在大理寺里。”


    就是几天没看见秦沭了,有点想见她。


    这几天她都没有入宫,也没有接着查下去,而是在大理寺整理收集到的线索,钟景严也让她最近休息几天,接下来可能有更辛苦的事情要她去做。


    奚昭虽然很担心永王会对秦沭不利,很想快点解决这个祸患,但也知道此事急不得,所以她这几天也在安心休息。


    秦沭闻言,说:“本宫还担心你放不下案子,不肯好好待着,现在看来,是本宫多虑了。”


    奚昭:“娘娘让臣不要轻举妄动,臣自然听命。”


    “哦?”秦沭语气中带了点笑意,“奚爱卿这么听本宫的话?”


    这句话的味道有点奇怪,听起来不像是君臣之间会说的,再加上秦沭尾音上挑,似乎还带着一点其他的意味。


    心底有点痒,奚昭与望着自己的秦沭对视,越看心跳越快,只觉得快要被秦沭那样幽深的眼睛吸进去了。


    奚昭轻声说:“娘娘的话,臣向来放在心上。”


    连同人也是一起放在心上的。


    但这句话奚昭没法说出口。


    不敢再与秦沭对视,奚昭强行移开目光,掩饰一般地说:“臣突然想起,臣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娘娘。”


    秦沭:“什么事?”


    奚昭:“娘娘之前曾说,若是那女仵作能研制出解药,就可以为她脱籍,臣前几日和她说了此事,但是……她不愿意。”


    秦沭:“不愿意?”


    这倒是让秦沭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主动要给别人脱籍,竟然还有人不愿意,问道:“为什么?”


    奚昭把郑瑶和自己的对话简单对秦沭说了一遍,秦沭听完,沉默片刻道:“既然她想清楚了,那就随她吧。”


    奚昭仍然觉得惋惜,如果郑瑶不是贱籍,应当也会大有作为,遗憾如今却只能一生做仵作。


    想到这,奚昭看着秦沭欲言又止,秦沭看出她有话想说,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你想替她求情?”


    奚昭点了下头,朝秦沭行礼说:“若是日后她后悔了,想脱离贱籍,不知娘娘可否开恩答应她?”


    秦沭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掌权多年,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可怜人,郑瑶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但见奚昭似乎很关心那个人,秦沭还是问:“你同情她?”


    奚昭点头,“臣只是替她觉得可惜。”


    身为女子,在这世道上独自前行有多么艰难,奚昭深有体会。


    秦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她若是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路,就这么走下去未尝是件坏事。”


    奚昭闻言愣了一下。


    秦沭又继续说:“不过本宫可以答应你,如果她愿意,日后何时,本宫都可以为她脱籍。”


    奚昭:“娘娘此话当真。”


    秦沭:“自然。”


    奚昭松了口气,说:“娘娘果然仁慈。”


    秦沭没有说话。


    她并不仁慈。


    若是今天换做其他人来求她,她可不会管这些小事。


    想到这,秦沭语气一转,问:“本宫答应了你的请求,奚爱卿打算怎么报答本宫?”


    奚昭怔了怔,没想到秦沭会主动管她要报答。


    怎么报答?


    奚昭不知道秦沭指的是哪方面的“报答”,看了秦沭一会,想了半天,很正经地说:“臣日后必尽心为娘娘效力。”


    虽然,就算秦沭不让她报答,她也会这样做,但奚昭实在想不到,她现在有什么能报答秦沭的。


    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她倒是愿意,就是不知道秦沭答不答应。


    秦沭看着奚昭认真的神情,忽然心念一动,说:“不用日后,现在就能报答。”


    奚昭疑惑问:“现在?”


    秦沭“嗯”了一声,把目光移向奚昭的耳朵。


    奚昭见秦沭一直盯着自己,有些无措,问:“不知娘娘要臣怎么报答?”


    奚昭话音刚落,突然就见秦沭伸出手,在她的注视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


    “就这么报答。”


    耳朵上的触觉转瞬即逝,秦沭的指尖有些凉,触碰过后在奚昭的耳朵上留下了一丝凉意。


    虽然凉,但对于奚昭正在升温的脸颊来说,却很舒服。


    怎么突然就……


    奚昭发现,她和秦沭重逢之后,秦沭似乎很喜欢捏她的耳朵。


    从前的秦沭是很难以接近的,不要说碰她了,就连笑容都很少见到。


    但她们重逢之后,只在这仅有的几次相处之间,奚昭就已经被她碰了两次耳朵。


    秦沭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啊新的癖好?


    秦沭见奚昭只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半开玩笑似地问:“奚爱卿这是生气了?”


    奚昭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连忙说:“没有。”


    说完,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棋盘,说:“就是没想到,娘娘想要的是这种报答。”


    秦沭看着奚昭越来越红的脸,搓了搓手指。


    她想要的,不止如此。


    秦沭敛眸,换了轻松的语气说:“好了,不逗你了,坐下陪本宫下盘棋吧。”


    听秦沭忽然要下棋,奚昭应了一声,坐到了秦沭对面。


    随后各自拿着棋子埋头下棋,谁也没再说话。


    四周很安静,前院的热闹仿佛与这里无关。


    在这个小院子里,坐在花园中央,自然形成一方小天地,就像独属于奚昭和秦沭的世界一样。


    两个人相对而坐,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心里却同时想着,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但可惜,晚宴的时间还是到了。


    阮春前来提醒秦沭,让她去前院,说其他人都已坐好,只等太后入席。


    秦沭说了一声知道了,扔下棋子。


    奚昭也该去前院了,但是她不能和秦沭走在一起,毕竟按理来说,她现在的身份不应该接触到太后。


    秦沭让奚昭先过去。


    奚昭答应一声,向秦沭告辞。


    秦沭柔声道:“去吧。”


    奚昭到前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落座。


    晏微看见奚昭过来,朝她招手示意了一下。


    奚昭走到晏微身边的位置坐下,晏微低声问:“娘娘过来了吗?”


    奚昭:“马上过来。”


    晏微了然,又说:“我一直觉得娘娘对你很好,现在看来,娘娘果然很是喜欢你。”


    她早就觉得太后对奚昭很是偏爱,如今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奚昭闻言一怔,以为晏微看见了什么,眼神躲闪道:“怎么会,你怕是误会了。”


    晏微不解道:“娘娘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留你聊这么久?这分明就是喜欢你。”


    原来是说这个喜欢。


    奚昭松了口气,一边平复内心,一边回想刚才在花园里发生的种种。


    奚昭知道秦沭对她和常人不同。


    但她认为,这份不同更多是因为两人曾经的关系。


    可若说秦沭对她有那种心思……


    奚昭咬唇,心想,她倒是希望如此。


    没过多久,秦沭入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叩拜行礼。


    秦沭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朗声道:“都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重新落座。


    生辰宴开始,歌舞声响起,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有人起身为晏老太师祝寿,祝完寿又举起酒杯敬酒。


    有了第一个开口,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众宾客陆续向晏老太师敬酒,晏老太师照单全收。


    几杯酒下肚后,宴会上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晏老太师生日宴,来的都是相熟的人,许多官员在朝中本就是太后一派,所以就算秦沭在,也没有太拘束。


    晏老太师喝完众人敬的酒,趁着兴头,举起杯,对秦沭说:“老夫在此敬娘娘一杯,愿娘娘福寿康宁,愿大燕江山永固。”


    众人一听,都一齐去看秦沭。


    太后有一个不明说的规矩,就是轻易不会饮酒,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


    是以,刚才都很自觉没有敬太后。


    可晏老太师这时开了头,众人都盯着,看秦沭会不会给晏老太师这个面子。


    在众人的目光下,秦沭微微笑了一下,让身边的阮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来,朗声说:“本宫也祝老师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说完,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下方众人连声恭维。


    奚昭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


    她也知道秦沭不能喝酒,而且她知道原因。


    秦沭只要一喝酒就会头疼,在曾经她还服侍秦沭的时候,秦沭每次喝多了酒,都需要她帮忙按摩解酒。


    可如果秦沭今夜喝多了,该怎么办?


    如果只是一杯的话还好,奚昭心里想着。


    秦沭也不是一点酒都不能沾,只要不喝太多,应该没事。


    可是她的心刚落了一半,就见其他人也起身举起了杯。


    众人一见太后喝了酒,料定太后今天心情应该不错,晏老太师都敬酒了,他们自然紧随其后,于是纷纷向秦沭敬酒。


    秦沭没有拒绝,又喝了几杯。


    奚昭皱起了眉。


    一连喝了几杯,或许是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秦沭回绝了剩下的人。


    没敬上酒的人暗自后悔,懊恼自己怎么没早点起身。


    宴会过了许久,歌舞换了一波又一波,奚昭一直都在留意秦沭的神色。


    看着似乎没事。


    又过了一会,大概是酒气上来了,秦沭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蒙,不再锐利。


    奚昭又开始担心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后,秦沭忽然站起身,说想自己走走,离了席。


    还没有带其他人。


    奚昭望着秦沭离开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和身边的晏微打了声招呼,也站起身,朝着秦沭离开的方向走去。


    晏府很大,想找一个人不容易,但奚昭心里有预感秦沭在哪,直奔后院花园而去。


    穿过一条小路后,果然在月光下看到了正背着手吹风的秦沭。


    奚昭走了过去,轻声喊:“娘娘。”


    秦沭回过头,喝了酒的脸色有些红润,唇色更加艳丽,看见奚昭过来,她似乎并不惊讶,只放柔了声音,喊了一声:“奚爱卿。”


    第23章 这种感觉,就像秦沭在亲她的耳朵一样


    奚昭实在不放心秦沭,这才跟了过来,见她似乎没有难受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问了一句:“娘娘喝了酒,可有觉得不舒服?”


    秦沭看见奚昭担忧的眼神,唇角微弯,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过。


    刚才在席上,她就注意到了奚昭注视着她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今天她今天心情不错,又或许是奚昭的眼神实在太惹她心动。


    所以秦沭接下了那几杯酒,又故意借口离席,就是想看奚昭会不会跟过来。


    如今见奚昭真的来了,心里很是满意。


    又见奚昭眼神担忧,借着酒劲,不由得又想逗她了,于是问:“若是本宫说不舒服呢?”


    奚昭听出了秦沭这是在开玩笑,心里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认真说:“若是娘娘觉得不舒服,臣可以为娘娘按摩。”


    秦沭毫不客气,坐在下棋的石桌旁,说:“好啊,那你过来吧。”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借着酒劲,秦沭比平时更喜欢逗奚昭。


    而也是因为酒劲,奚昭觉得今夜的秦沭有些不一样。


    奚昭也知道秦沭是开玩笑的,她看得出秦沭并没有难受,但还是顺着她的意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秦沭面前,看到秦沭专心看着她,奚昭也和她对视,目光转而落在了秦沭红润的双唇上,视线逐渐被吸引。


    两个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吹起两人发丝随风飘动。


    对视了一会,秦沭率先打破沉默,“奚爱卿看本宫做什么?”


    奚昭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说要为秦沭按摩的,她低声说了一句:“没什么。”


    正要伸出手,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人声。


    “哎呦,这晏府真大啊,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啊?”


    “嗝……这路怎么越走越黑?”


    “就你乱带路,快点找个丫鬟问问!”


    “没、没事!我能找到!……前面是不是有人?”


    奚昭呼吸一滞。


    有人来了?


    她急忙回身去看,就见两个醉鬼摇摇晃晃朝着花园走来,脚步声近在咫尺,只要穿过一条小路就能看见她和秦沭。


    遭了,要被人看到了。


    奚昭现在和秦沭离得极近,已经近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若是被人看到,说不定要被怎么误会。


    万一再传了谣言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奚昭下意识就想和秦沭分开,可那两个人已经穿过了小路,眼看就要来不及。


    就在奚昭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秦沭忽然拉住奚昭。


    随后突然用了些力,将奚昭拉进了自己怀里。


    奚昭跌坐在秦沭腿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两人已经穿过小路走了过来。


    秦沭一手环着奚昭的腰,一手将奚昭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低声说:“别出声。”


    奚昭埋首在秦沭颈间,鼻尖萦绕的都是她身上的香气,感受着秦沭按着她的力道,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和秦沭现在是什么姿势。


    两个醉鬼此时已经晃晃悠悠走到了二人身前,后花园里的灯光昏暗,此时他们只能看清石桌旁坐着个黑漆漆的影子,断定应该是个人。


    于是其中一人大声问道:“喂!知不知道前院怎么走?”


    问完等了一会,没人回话,那醉鬼有点不耐烦,走近了些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听没听见?我问你——”


    话音戛然而止。


    另一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走上前问:“怎么了?”


    刚说完,就看见对面秦沭正冷着脸看他,也噤了声。


    在看清秦沭的那一刻,这两个醉鬼登时酒都醒了。


    他们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随即恐惧压过了醉意,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高呼:“微臣该死!娘娘恕罪!”


    没想到秦沭竟然在这,而且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长什么样,但他们也知道他们打扰了秦沭的好事,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解释:“我们、我们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惊扰娘娘,请娘娘恕罪!”


    两人连声求饶,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生怕太后一生气把他们拖出去砍了。


    秦沭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因为被打断了好事,心情不太好。


    她眸光沉了沉,想到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的奚昭,知道现在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先把他们赶走才要紧。


    于是,她紧了紧抱着奚昭的手,冷眼看着两人,凉声说:“滚,别让本宫再看见你们。”


    两人一听秦沭没怪罪他们,大喜过望,连忙谢恩。


    “是是是!”


    “我们这就滚!”


    “谢太后饶命!”


    一边喊一边站起身,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这两个人一直跑出去老远,仍心有余悸,相互看着彼此,发现对方也被吓得满头大汗。


    “太惊险了!”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感叹,都觉得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竟然惹了太后。


    他们对坐了半天,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冷静下来,其中一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发现没人,惊魂未定的和另一人说:“你发没发现,刚才太后怀里抱着的那个人,身形有些眼熟啊。”


    另一人狐疑道:“怎么眼熟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人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那身形看着,那么像新科状元呢?”


    另一人听完又吓得一激灵,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激动道:“你这话你也敢说,不想活了吗?!”


    他还想活呢!


    最开始说话的人连忙解释:“不是,我就是觉得像。”


    “怎么可能!”另一人用力推了他一把,“别造这种谣,容易掉脑袋!太后怎么可能和新科状元在一起?我看你是喝酒把眼睛喝瞎了!”


    最开始说话的人被这么一推,心想也是,太后和新科状元怎么可能在一起?


    看来他说得对,他的确是喝多了,连眼神都不好使了。


    不行,他今天喝太多酒,又被吓了一次,现在还神志不清了,还是赶紧回家算了。


    于是两人小心翼翼的回了前院,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找了个由头,先跑了。


    可那两个人不知,此时和他们一样心有余悸的,还有缩在秦沭怀里的奚昭。


    那两个醉鬼走后,花园里又寂静下来,奚昭的心却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因为跳的太重,听起来甚至还有些吵。


    一方面是被刚才那两人突然闯入吓到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秦沭。


    她们离得太近了。


    秦沭的手仍牢牢地按着她,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近得奚昭都可以感受到秦沭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上一次离得这么近,还是在那个夜里,而她和秦沭当时……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奚昭努力将思绪压下去,从秦沭怀里慢慢直起身,对上秦沭的双眼时,她下意识错开,不敢看。


    脸又发烫了,奚昭只庆幸现在是夜晚,花园里灯光又暗,秦沭应该看不清。


    那两个醉鬼已经走了,奚昭已经没有和秦沭抱在一起的理由,她想站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可秦沭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秦沭仍然抱着她,力道没有很重,可奚昭却挣不开。


    其实也不想挣开。


    奚昭其实不讨厌这个姿势。


    就是觉得太突然了,心里没有准备,所以觉得有些羞耻。


    而适应了一下之后,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多保持一会这个姿势好像也可以。


    秦沭没有松手,奚昭也没有再动,两人就这么姿势亲密地相对着,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奚昭的心跳终于平复下去一点,虽然还是快的不正常,但比起刚才和秦沭贴在一起时,已经缓和了许多。


    她犹豫着开口道:“娘娘……”


    虽然不舍,但这里是晏府,害怕又有人闯进来,奚昭还是决定起身。


    秦沭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抬了下眼问:“干什么?”


    奚昭用眼睛看了看秦沭环在她腰间的手,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秦沭只看着她,没动。


    奚昭只好说:“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娘娘可以放开我了。”


    秦沭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别乱动,本宫还有事要和你说。”


    奚昭听完疑惑问:“什么事?”


    秦沭望着她,轻声说:“凑过来一点,是有关永王的事。”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这个时候和她说案子,半信半疑地*靠了过去。


    秦沭看着奚昭凑近的耳朵,双唇贴在奚昭耳边,缓缓开口道:“关于永王一事,本宫想让你再去戎州一趟,奚爱卿意下如何?”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用这样的姿势和她说正事。


    秦沭吹在她耳边的呼吸有些热,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奚昭只是听着都快醉了。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奚昭脑袋晕乎乎的,思绪在理智和情感之间来回拉扯,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记住。


    满脑子想的都是秦沭身上怎么这么香,她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秦沭其实没打算今天和奚昭说说这些的,但她又想不到什么理由让奚昭乖乖待在她怀里,只好想起什么说什么。


    现在看来这个办法还算奏效,不管奚昭听没听进去,至少在她怀里老实了很多。


    奚昭也的确不敢再动了。


    因为秦沭说话时,双唇总会不经意碰到奚昭的耳朵,奚昭只觉得耳朵又痒又烫,最后烫到奚昭自己都受不了。


    这种感觉,就像秦沭在亲她的耳朵一样,奚昭只是想想就要腿软了。


    秦沭还在她耳边娓娓道来,奚昭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感受着耳边的触感,实在撑不住,奚昭拼着最后一点理智,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忍着颤音开口:“娘娘,此处人多耳杂,还是先别说了!”


    秦沭自然也感觉到了奚昭耳朵的变化,若说一开始触碰是无意的,那后来的几次便是她带了私心。


    秦沭盯着奚昭那滴血一样的耳朵看了一会,问:“那奚爱卿明日进宫,本宫再和你说,如何?”


    奚昭这时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答应,“一切听娘娘的就是。”


    不能再说了,再继续下去奚昭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见奚昭似乎真的受不住了,秦沭指尖在腰侧衣衫上摩挲了两下,随即说了一声好,放开了奚昭。


    在秦沭松开手的刹那,奚昭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秦沭身边。


    此时她能感受到的只有热,耳朵也热,脸也热,浑身都热。


    再和秦沭贴在一起,奚昭觉得自己真的会丢失理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冲淡身体里的热意,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娘娘刚才吩咐的臣记住了,不知娘娘是否还有其他事吩咐?”


    秦沭神色如常,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淡淡道:“没有了。”


    奚昭赶忙说:“若是娘娘没有其他事,臣便先走了。”


    她说完,等秦沭放她回去,可过了半晌,才听秦沭低低应了一声,说:“回去吧。”


    奚昭朝秦沭行了一礼,连看秦沭一眼都不敢了,转身逃似的离开了花园。


    一口气走到秦沭看不见的地方,奚昭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前院,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坐下喘息。


    她浑身还是热,回想起秦沭的唇贴在她耳边的滋味,奚昭心底就一阵悸动。


    被封存的记忆又被唤醒了,那天夜里和秦沭在一起时的细节接连在脑海中闪过。


    奚昭努力将它们无视掉,克制自己不要去想。


    许久之后,身体的热意终于散去了不少,觉得别人应该看不出异样了,奚昭这才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回了前院。


    可刚走进前院,奚昭却发现,秦沭已经先她一步回了席上。


    奚昭到时,秦沭正在和晏老太师交谈,余光注意到了她,两人对视一瞬,奚昭慌忙错开目光。


    只是对视一眼,身体里散去的热气就好像又回来了。


    奚昭心神不定地坐回座位上,喝了点水,晏微见她回来,关切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身体不舒服?”


    奚昭身体是不太舒服,但不是晏微说的那种不舒服。


    刚才的事难以启齿,奚昭只能低声说:“没事,就是去散心了。”


    晏微闻言不疑有他,又问:“没事就好,你去哪了?看见太后了吗?”


    秦沭闻言抬眼偷瞄了一下秦沭,又看看晏微,硬着头皮说:“没看见。”


    晏微:“我还以为,你刚才和太后在一起呢。”


    第24章 秦沭承认,她很喜欢奚昭注视她的样子。


    奚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头默默喝水,没再说话。


    回到席间之后,没过多久宴会就到了尾声,奚昭一直用余光瞄着奚昭,见她没有再喝酒,心慢慢放下来。


    宴会结束后,太后先行离开,随后众人也渐渐离场。


    晏微送奚昭出门,两人站在门口道别后,奚昭朝家的方向走去。


    奚昭住的地方离晏府不远,走路就可以到,所以没让小禾来接她,自己吹着晚风,慢慢走回了家。


    到家后,奚昭沐浴完躺在床上,原本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可一闭眼脑海里却都是秦沭抱着她的样子。


    秦沭的手留在她腰间的触感还很清晰,奚昭随时都能回忆起来。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回忆着秦沭身上好闻的味道,想着想着,自己又红了脸。


    怎么刚分开没多久就又开始想秦沭了。


    想起秦沭让她明天入宫,奚昭竟现在就刚开始期待起来。


    越想秦沭越睡不着,夜色渐深,奚昭还睁着眼,满脑子除了秦沭就是秦沭。


    心太乱了,每次和秦沭接触之后,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实在没有办法缓解,奚昭只好坐起身,披了一件外衣走向了书房。


    书房的架子上摆着一个画卷,就摆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但从来没有打开过,小禾也曾问过奚昭这画里画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展开挂起来,奚昭只说是她自己画的,不愿意给别人看。


    其实,奚昭一直觉得这是她画得最好的一幅画,若是可以,她还是很想摆出来的。


    画卷缓缓展开,里面的红衣女子跃然纸上,画中的秦沭神情生动、姿态淡雅,奚昭每看一次都会心尖颤动。


    此时此刻奚昭将一切都忘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真的很好看。


    奚昭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怔怔地坐着,直到夜里升起凉气,浸透她的衣衫,她这才回过神,把画卷重新卷起来,放回原处。


    夜深了,困意再次袭来,奚昭回到卧房后躺在床上,脑海里秦沭的身影渐渐变淡,最终沉沉睡去。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皇宫里,秦沭也倚在软塌上,闭着眼,轻轻按着眉心。


    酒的后劲上来了,虽然没有喝多少,但还是有些难受。


    手边有一碗醒酒汤,已经放了很久,但她知道喝了也没有用,所以一直摆在那里,已经放凉了。


    从前她和奚昭住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酒后头疼,奚昭都会为她按摩头部,那是世间最好的醒酒汤,比什么都管用。


    想起今夜不久前,她把奚昭按在怀里时,奚昭靠在她身上柔弱可人的模样,秦沭心里有些发痒。


    早知道会这么想她,今晚就带她回宫里了。


    …


    一夜过后,又是新的一天,奚昭照常去了大理寺,在大理寺里度过一天,回家后惦记着秦沭让她今天进宫,于是在书房等到了天黑,换了一身衣服,拿起令牌进了宫。


    秦沭正在御书房里等她,今天难得没有看奏折,而是在练字。


    奚昭进门后朝秦沭行礼,秦沭随口应了一声,手上的笔不停。


    奚昭于是便自己坐到了一旁,无声看着秦沭写字。


    秦沭认真时眉眼沉静,目光专注,以往她做事时,奚昭只这样看着她就能看很久。


    若是画下来,又是一幅美人图。


    秦沭写完字把笔放下,一抬头就见奚昭又定定地看着她,淡淡笑了一下,对奚昭说:“来。”


    又被秦沭发现在偷看她,奚昭原本下意识想移开目光,可一想,这都是第五次了,恐怕秦沭都习惯了。


    奚昭破罐子破摔地心想,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反正她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她干脆藏都不藏了,起身迎着秦沭的目光朝秦沭走去。


    走到秦沭身边站定,秦沭把写好的字铺在桌上,问奚昭:“奚爱卿觉得本宫这字写的如何。”


    秦沭的字无疑是好看的,就和她的人一样,明艳又锐利。


    奚昭欣赏了一会,由衷赞叹了一句:“好看。”


    人和字都好看。


    秦沭心情不错,把字收起来,对奚昭说:“本宫想和你说的事,昨晚上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记住了多少?”


    一提起昨晚,奚昭就想起她和秦沭靠在一起时的温热和身体触碰的感觉。


    昨晚她听秦沭讲永王的事,听了半天只记住了几句话,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回忆,回答道:“娘娘让我过几日去戎州暗中调查永王。”


    秦沭点了下头,“嗯,还有呢?”


    没有了,当时奚昭心里乱极了,能记住几个关键的词已经很不错了。


    奚昭如实说其他不记得了。


    秦沭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揶揄道:“看来奚爱卿昨夜听本宫说话时分心了。”


    奚昭无言以对,心想,也不知道昨夜是谁害得她分心的。


    秦沭见奚昭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她清了清嗓子,面上正色了一些,说:“那本宫再说一遍,奚爱卿可要记住了。”


    奚昭听秦沭语气严肃,知道秦沭是认真的,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啊,还有永王这个祸患在。


    秦沭见奚昭眼神慢慢变了,也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开口道:“本宫要你前去戎州调查永王,查清天仙散一案的来龙去脉。这次晏微会和你一同前往,本宫已经告知过她,你出宫后便直接去寻她吧。”


    近几日,宰相的人对朝宁司放松了警惕,秦沭得以派晏微和奚昭一同前往戎州。


    一来,这件事牵扯到皇室丑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来,也只有晏微在奚昭身边保护她,秦沭才能放心。


    秦沭说完又道:“晏微这几日手头还有其他事情,等她处理完之后,你们就一同前往戎州。”


    奚昭等秦沭下一步旨意已经等很久了,虽然近些天,她都听从秦沭的意思,没有继续查案,但心里终究是着急的。


    永王就像一根扎在身上的刺,一日不除就一日不得安宁。


    奚昭朝秦沭行了一礼,肃声说:“臣遵旨。”


    秦沭看她神情严肃的模样,顿了顿,又说:“不过在你去之前,本宫还要问你一个问题。”


    奚昭以为秦沭要问她案子的事,于是说:“娘娘想问什么?”


    秦沭却望着她,认真问道:“你愿意去戎州吗?”


    奚昭一怔。


    秦沭又说:“此去戎州会很辛苦,还会遇到很多困难,若是你害怕,本宫可以——”


    没等秦沭说完,奚昭却已经开口道:“臣愿意!”


    打断太后说话是大不敬,但显然此时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奚昭望着秦沭,语气坚定道:“臣愿意去戎州,哪怕要赴汤蹈火也愿意。”


    她此话出自真心,自从晏微问她为什么做官后,她想了很多次,每次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秦沭的身影。


    再加上最近奚昭和秦沭接触频繁,心里的感情难以抑制。


    慢慢的,有一个想法在她心里越来越坚定。


    她想帮秦沭,就算知道这条路很艰难,行走其中少不得上刀山下火海,但她仍想帮秦沭。


    她想为秦沭扫清前路,让秦沭坐稳那高高在上的宝座。


    为此,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愿意。


    奚昭只忙着表决心,却不知道,她现在看着秦沭的眼神有多炙热。


    秦沭见过奚昭各种各样的眼神,但如此灼热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


    就连向来处事不惊的秦沭都不免被那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


    秦沭承认,她很喜欢奚昭注视她的样子。


    尤其是奚昭眼中只有她一人时,那种感觉,她格外喜欢。


    而奚昭满心都是她的样子,她更喜欢。


    秦沭扬起一抹浅笑,望着奚昭,轻声说:“好,既然奚爱卿都这么说了,那本宫便在此等你回来。”


    奚昭应一声,之后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寂静在两人之间持续了片刻,没说话的两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却又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过了不久,见天色不早了,秦沭开口说:“天色不早了,你今晚也别回去了,留在宫里吧。”


    奚昭从思绪中回神,想了想,答应了。


    还是上次同样的偏殿,同样可以看到御书房的位置,偏殿里的摆设也和上次留宿时一模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殿里流淌着好闻的熏香味道,和秦沭身上的一样,奚昭合衣躺下,嗅着这股香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进入了梦乡。


    在她睡着后,秦沭推门走进,和上次一样,坐在奚昭的床边,望着奚昭的睡颜,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奚昭的脸。


    指尖从脸颊滑到耳尖,最后落在下唇,在唇边摩挲了两下。


    奚昭似乎有些难受,皱了下眉。


    秦沭见状收回力道,奚昭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秦沭唇角微微弯起,低头认真看了一会,直到月亮高悬,不得不走了,秦沭这才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偏殿。


    次日,奚昭睡醒后坐在床上,回忆着她昨晚做的梦。


    她好像又梦到秦沭摸她的脸了。


    每次睡在这里都会做这个梦,难道这个偏殿有什么奇特之处?


    奚昭想不懂,只能认为是睡得离秦沭太近,所以就连做梦都被影响了。


    她起身穿戴整齐,在心里想着去永州的打算,想到既然是和晏微一起去,不如今天就去找她好了。


    从偏殿里出来,奚昭照例去和秦沭道别,秦沭依然在梳妆,见奚昭精神不错,说:“奚爱卿若是睡得舒服,不如以后那个偏殿就空出来留给你,如何?”


    奚昭以为秦沭在开玩笑,连忙说:“娘娘别说笑了。”


    秦沭却说:“本宫说真的。”


    说完,秦沭从镜中注视着奚昭,说:“反正你最近要经常入宫,以后那个偏殿以后就是你的了,日后你在宫内留宿就住在那里。”


    奚昭惊了一下,没想到秦沭说真的,有些犹豫道:“可那样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


    在宫内有固定的住处,这往往是一些皇亲国戚还有重要大臣才有的待遇,奚昭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有这种待遇。


    秦沭满不在意道:“哪有那么多规矩,本宫说可以就可以,就这么定下了,以后那个偏殿就是你的了。”


    奚昭见状,心知秦沭已经打定了主意,根本没想过真问她要还是不要。


    不要也得要。


    于是奚昭干脆不再多言,认真谢过秦沭后,告辞出了宫。


    …


    按照秦沭的旨意,几日后,奚昭和晏微一起驾车前往戎州。


    戎州是永王的封地,永王是先帝的胞弟,也就是如今幼帝的皇叔。


    据说当年先帝驾崩后,宰相曾有意推举永王上位,可最终却被太后阻拦。


    后来,太后以雷霆手段扶持幼帝登基,皇位这才稳定下来。


    又因为大燕从未出过女帝,许多老臣认为此举大逆不道、有违伦常,所以纷纷投入宰相阵营,最终造成了朝中两派并立的局面。


    奚昭和晏微到了永王府所在的富陵城后,晏微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四周观望了一会。


    奚昭不解问她怎么了。


    晏微指着远处了一座山头说:“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山洞?”


    奚昭朝着晏微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的确有一个山洞,于是点头说是。


    晏微朝奚昭招了下手,说:“走,过去看看。”


    奚昭不知道晏微要干什么,说:“富陵就在眼前了,我们不如今天先进城。”


    不是要查永王吗?怎么又要去看山洞了?


    晏微讳莫如深,朝她微微一笑说:“就是要查永王,跟我来,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率先朝着山头走去。


    第25章 嗯……还是挺好哄的。


    山洞就在在富陵城南不远处,奚昭和晏微两人来到山脚下后,放弃了马车,步行朝山上走去。


    奚昭发现山路上有很清晰的车辙印,似乎不久前还有马车从这里经过。


    她沿着车辙印一路看去,见山路蜿蜒盘旋最终深入深山之中,仿佛明白了晏微为什么要来这里。


    奚昭:“你怀疑永王在这山里搞鬼?”


    晏微点头:“若是大量炼制天仙散,惹出的动静必然不小,不太可能在城中,而这里又是一个天然的隐蔽之地,我猜,永王不会放过这个好地方。”


    奚昭感叹:“不愧是朝宁司,这探案的本事一点也不比大理寺差。”


    晏微摆摆手道:“都是经验之谈罢了。”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走,一路留意着蛛丝马迹。


    快到山顶的洞口时,奚昭嗅到空气里弥漫起了幽香,认出那是天仙散的味道,她和晏微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里果然有问题。


    随即,两人离开山路,绕到一旁的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慢慢靠近洞口。


    山洞的周围有守卫,洞内不时传出杂乱的铁器碰撞声,两人观察了一会,意识到想要进去不太容易。


    晏微:“要是能混进去就好了。”


    两人小声商量着对策,就在她们一筹莫展时,两个年轻男子忽然从洞里走了出来,一脸讪笑地和守卫说着什么。


    不一会,就见守卫嫌弃地摆摆手,那两人点头哈腰地高兴跑走了。


    奚昭和晏微对视一眼,心知机会来了,于是跟了上去。


    那两人是出来解手的,完事后也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偷懒。


    其中一人坐在树下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想回家了。”


    另一人也哭丧着脸说:“说好的赚大钱,结果竟然是在这做苦力,我也受不了了!”


    话音刚落下,就听身后似乎有什么声音,他们刚想回头去看,后颈却一起被人重重砸了一下,还没等看清身后是什么,两人就双双晕了过去。


    奚昭看着晏微干脆利落地打晕了两人,心里彻底明白晏微为什么不想做文官了。


    这身手,做文官的确可惜了。


    事不宜迟,她们得赶紧混进山洞,于是,奚昭和晏微迅速换上那两人的衣服,又在脸上摸了一点灰,随后低着头回了山洞。


    守卫正靠在洞口昏昏欲睡,看见有人过来,眼也没抬,只不耐烦地呵斥:“下次早点回来!”


    两人点点头,没说话,低头溜了进去。


    走进山洞,天仙散的香气更加浓郁,奚昭四处看去,发现洞里到处都是炼药用的铜炉,地上还堆着大量药渣。


    洞里昏暗,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听见守卫催促的声音,还有不是传来的甩鞭声。


    “让你监守自盗!让你偷卖!你们都看好了,这就是下场!”


    说着,又是一道皮鞭抽打的声音。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奚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是一个男人被绑在木头柱子上,正在受刑。


    那男子浑身是伤,头低着,看样子已经没了气息,可守卫手上的鞭子去还是不停,一边打还一边大声辱骂。


    奚昭从未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看的有些不适,正要移开眼,那守卫忽然一把抬起了受刑人的头。


    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奚昭惊觉,这人竟是在阳石县茅屋里看到的那个神秘男子。


    他不是几日前还在和小厮做交易,怎么现在就被捆在了这里?


    而且还浑身鲜血淋漓,死状凄惨。


    几日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竟然就这么死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奚昭第一次直面死亡,心理和现实的巨大冲击让奚昭胃里一阵不适,急忙别过脸不再看。


    幸好,这里表现出害怕的不止她一个,所以她的反应并不算突兀。


    能够看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被骗来或被抓来的平民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同样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人忍受不住,已经吐了出来。


    一旁的晏微见奚昭面色不对,低声问:“没事吧?”


    奚昭摇摇头,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强作镇定道:“没事,不用担心我。”


    只是太突然了,被吓到了而已。


    奚昭明白,朝中权力争斗波云诡谲、手段残忍,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既然决心来查永王,就不会被这种事吓住。


    晏微身在朝宁司,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趁着这时洞内其他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男人身上时,她已经悄悄拿走了一小瓶天仙散藏在身上,打算当做证据带回去。


    死去的男人后来被拖了出去,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干活,奚昭和晏微也静静等待离开的机会。


    过了许久,洞外传来马车的声音,一个穿着寻常商贩衣服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喊道:“把东西都搬车上去!快点!”


    山洞里的人被吼的瑟瑟发抖,连忙手忙脚乱地搬东西。


    奚昭和晏微也混入了人群中,想趁乱时离开这里,可没想到刚出山洞,那人便指着两人说:“就你们两个了,跟我一起去王府。”


    听到“王府”两个字,奚昭和晏微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会意,谁也没有说话。


    等所有人都搬完东西后,她们沉默地上了马车,坐在装天仙散的箱子中间。


    这正合了她们的意。


    马车一路驶下山,进了富陵,进城时,守城的侍卫看到驾车的人,什么也没问,就放了马车过去。


    进城后,马车先是在城里漫步目的的绕了几圈,等天色渐渐昏暗后,这才慢慢停在了永王府后门。


    驾车人下车,对暗号一般,长长短短地敲门,没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小声让他们把东西搬进去。


    奚昭抱着一个箱子踏入了王府,刚一进去,杂乱的人声和乐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循声去找,发现声音来自不远处的小楼,立面人头攒动,似乎非常热闹。


    一旁,驾车人正和管家交谈,奚昭侧耳去听,这才得知,永王今天设宴款待宾客,所以这才让他们多送点天仙散来。


    奚昭和晏微一边听,一边搬着箱子,跟着管家朝柴房走去。


    说是柴房,但实际上却是永王府里堆放天仙散的地方,里面许多大小不一的箱子整齐摆着,装的全部都是天仙散。


    奚昭眸光微凝,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正思索着,管家忽然走进来,刚要招呼奚昭和晏微,可看见她们二人时却停顿了一下,转而端详起她们二人,若有所思说:“你们两个……”


    奚昭心里一紧,盯着管家的神色,心想难道暴露了?


    而另一边,晏微也警惕起来,余光望向门的位置,心里已经思考起了逃跑的路线。


    随后,奚昭就见管家绕着她们转了一圈,满意道:“今天府里客人多,人手不够,看你们两个长得还行,别回去了,留下来帮忙。”


    说完,一指远处的矮房:“自己去找两套衣服换上,洗洗脸,然后就去春风阁里伺候客人。伺候的时候手脚勤快点,好好哄着客人,不然就把你们送回山里去,听没听见?”


    还好,不是身份暴露了。


    奚昭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快步离开柴房去了矮房里,离开时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


    春风阁就是奚昭先前留意到的小楼,两人在矮房里一人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换好出来后,没有听管家的命令去春风阁,而是回到了柴房。


    此时的柴房里附近已经没有人了,大门也紧锁着,奚昭四处望了望,看见远处有几个端着东西的丫鬟排成一排走进了春风阁。


    丫鬟们手上的东西都盖着红布,看不见是什么,但奚昭猜测,十有八九就是天仙散。


    于是她们又绕道来到了春风阁后,透过窗户向内望。


    春风阁里,永王正和一大群人左拥右抱,饮酒作乐。


    光喝酒还不尽兴,嘴里还不住大喊着继承皇位、扳倒太后之类的话。


    奚昭看着那个大呼小叫的男人,微微皱眉,觉得永王和她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永王当年毒害先帝却未留下任何证据,应该是心思细腻,阴险狡诈之人。


    可如今看到的,却和奚昭想象的大相径庭。


    这永王并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这样的人,真的能毒害先帝而不留痕迹吗?


    奚昭正思索着,突然,永王又大吼一声:“本王今天高兴,来啊,把好东西都给本王拿出来!”


    奚昭连忙回神,朝房间内去看,就见丫鬟们鱼贯而入,把手里的东西摆在宾客面前的桌上,随即掀开了红布。


    红布掀开,露出里面的香炉,还有几根线香。


    丫鬟们把线香点燃,霎时间,春风阁里幽香四溢。


    香……


    奚昭震惊不已,没想到天仙散竟然还可以制成香。


    她转头去看晏微,却见晏微脸色更是难看,抓在窗框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出骨节,看起来气的不轻。


    奚昭还从未见晏微如此激动过,连忙问怎么了,晏微咬牙切齿道:“你可知,当年先帝大寿,永王献给先帝的寿礼,便是这香。先帝还夸永王懂事了,十分欣慰,常常叫人点着……”


    晏微没有说下去,但奚昭已经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当年永王毒害先帝的手段。


    春风阁外两人纷纷沉默,春风阁里仍旧歌舞升平,永王烂醉如泥,仰躺在身边美人怀里,口中大声说:“你们都给本王等着!等本王干掉那个贱人,坐上皇位,你们这些人,跟过本王的……赏!本王都赏!”


    天仙散的香气渗入五脏六腑,让人飘飘欲仙,恍惚间,永王好像看到了自己登基的那一天。


    他看到他身穿龙袍,群臣都跪倒在他脚下。


    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命令!他说的话任何人都不许忤逆!


    昏昏沉沉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仙散的香气已经散去了,喝醉的宾客都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嘴角挂着笑容,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恍惚间,永王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面前似乎有一个漂亮美人。


    这美人长得很是和他心意,他想也不想,伸手抓了过去,想把人抓到身边。


    可那漂亮美人却不愿意,奋力想挣开他的手。


    永王心里燃起一股火,心想怎么如今连女人都敢反抗他!


    他怒上心头,就要强行去抱奚昭,可还没等看清奚昭的脸,忽然感到颈后一阵剧痛,随即,意识渐渐模糊,昏了过去。


    奚昭看着晕倒在地的永王,甩开了被永王拉住的手,惊魂未定。


    她正和晏微一起收集证据带回去,没想到这永王竟然突然坐了起来,还要抓她。


    好在晏微就在他身后,及时出了手。


    奚昭平复了一下内心,和晏微一起把永王拖回了烂醉的人堆里,装成喝醉后的样子。


    看着躺在地上一摊烂泥的永王,奚昭看了看拿到手的线香,和晏微对视一眼,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永王府。


    …


    不久之后,奚昭和晏微归京。


    两人一路疾驰,入京时将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


    多日的奔波,再加上在戎州多次受惊,奚昭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回京的路上感染了风寒,不住的咳嗽。


    晏微看她身体不适,就让她先回府,自己则拿着查到的消息和证据入宫面见太后。


    奚昭回了府后,泡在热水里沐浴,感觉身体舒适了许多,等更衣出来,看着黑下去的天色,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秦沭,于是左思右想,还是入了宫。


    可入宫后却没在御书房看到秦沭,阮春把她带到太后寝宫里,告诉她皇帝病了,娘娘正在照顾皇帝。


    阮春:“请奚评事在此稍后,我去通报一声。”


    说完便走了。


    奚昭百无聊赖地坐在寝宫里,坐了一会,只觉得浑身酸痛,连带着头也有些晕。


    身体好像有些冷,大概是风寒又发作了。


    奚昭想着,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果然很烫。


    又等了一会,奚昭昏昏欲睡,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奚昭满怀期待抬头看去,却只见阮春一个人走了回来,对她说:“娘娘今夜无暇分身,嘱咐奚评事先行去偏殿留宿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奚昭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阮春在说什么。


    所以她今夜,见不到秦沭了?


    身体更难受了。


    既然见不到秦沭,那她留在宫里还干什么?


    尽快回家算了,不然风寒又要加重了。


    奚昭垂在袖中的手指捏紧,随即又松开,站起身故作轻松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娘娘了,时候还早,我就先回去了,麻烦阮春姑姑替我转告娘娘,让她也早点休息。”


    说完,朝着殿门外走去,可跨过殿门时,忽然感到浑身无力,踉跄了一下,幸亏扶着门才没摔倒。


    阮春过来扶她,奚昭却摆摆手说没事,让她不用送了。


    随即独自朝着宫外走去。


    走在出宫的路上,奚昭心里有点酸涩,虽然她明知今夜事出有因,但没见到秦沭,她心里还是直发堵。


    奚昭心也难受身体也难受,迈着沉重的步子独自前行。


    眼见快到宫门了,奚昭叹了口气,心里郁结不已,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身后阮春喊她:“奚评事请留步。”


    奚昭停下脚步,想问阮春还有什么事,可一回头,先看见的却不是阮春。


    而是秦沭。


    秦沭此时就站在她身后,正在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快步赶来的。


    在见到秦沭的一瞬间,奚昭只觉得天都亮了,心头笼罩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秦沭怎么来了?


    秦沭朝奚昭走近,奚昭怔怔地望着她,问:“娘娘不是在照顾陛下吗?”


    秦沭走上前,看着奚昭骤然乌云转晴的面容,放柔了声音说:“皇帝服药后睡着了,现在还是见奚爱卿更重要。”


    奚昭睁大眼睛,听得这话心底顿时像炸开了烟花,五颜六色的。


    秦沭看见奚昭溢于言表的欣喜,知道她心情转好了,微微弯唇。


    嗯……还是挺好哄的。


    秦沭越看奚昭越觉得可爱,下意识去拉奚昭的手,温声说:“你累了好几天,先去休息。”


    说完,却发现奚昭的手格外的烫,秦沭*心觉不对,问:“手怎么这么热?”


    说完,她抬手又碰了碰奚昭的额头,却被那热意烫了一下。


    秦沭眉头紧锁,盯着奚昭关切问:“你也病了?”


    奚昭这才想起自己还在风寒发作,连忙说:“没事,就是回来路上受了寒,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沭却仍锁着眉,语气难得带了些急切道:“还回去干什么,跟本宫回偏殿。”


    说完,又对阮春说:“把太医叫过来。”


    第26章 秦沭居然真的在摸她的脸?


    奚昭被秦沭强行带回了偏殿,按在了床上。


    奚昭费力直起身,说:“娘娘,我真的没事,就是一点小病,睡一觉就好了。”


    奚昭觉得只是普通头疼脑热罢了,没必要喊太医。


    秦沭却不理会,只说:“病了怎么不在家好好躺着,这么晚了还要强撑着入宫。”


    奚昭深夜入宫当然是想见秦沭。


    但当着秦沭的面,这话她没法说出口,于是低头胡乱道:“我想把戎州的事告诉娘娘。”


    这话说出来也有些心虚,因为晏微早已经来过了,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入宫。


    秦沭没听出什么不对,以为奚昭都病了却还在担心案子,语气有些责备道:“晏微已经把一切都告诉过本宫了,此事本宫自有打算。接下来的事不用你管了,既然病了,那这几日就在家好好休息。”


    奚昭眼神闪烁回了句好。


    没一会,太医手里拎着药箱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替奚昭把脉。


    把脉结束后,太医朝秦沭行了个礼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感染了风寒,待臣回去配几服药,今晚喝下去,明日应该就能退热了。”


    秦沭放心下来,让太医尽快去配药。


    太医答应一声,临走前又说:“对了,刚才把脉时,臣还察觉奚评事不久前受过惊吓,所以,这几日还是静养为好。”


    秦沭说了句知道了,随后太医拎着药箱离开,前去抓药。


    等偏殿内再次安静下来,秦沭坐在床边问奚昭:“你在戎州遇到危险了?”


    奚昭正想着怎么和秦沭说,听她问,思索着说:“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一些从前没见过的。”


    秦沭:“你看见了什么?”


    奚昭想了想,本不想和秦沭说这些,但见秦沭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最后还是开口道:“就是,看见有人死在了我面前……还有永王……”


    奚昭把在戎州的经过从头至尾和秦沭讲了一遍,讲到在山洞里看见那个惨死的男人时,语气低了几分,随后又说到她和晏微混进永王府,差点暴露身份,声音又弱了些。


    秦沭听完,沉默下来。


    她有些后悔让奚昭去戎州了。


    她明知奚昭年纪尚轻,又初入朝堂,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该一上来就让她去面对这些。


    过了不久,缓缓开口道:“本宫不该让你去的,戎州之行,辛苦你了。”


    奚昭听她语气,立刻说:“不辛苦,臣心甘情愿的。”


    即使这次戎州之行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她仍然庆幸自己去了戎州。


    她望着秦沭,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口:“臣说过,愿意为娘娘效力,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她语气认真,看着秦沭的目光又燃起了点点星火。


    而秦沭看着奚昭一本正经地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还专注地看着她,一向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波浪。


    那目光好像直穿进了她心里,看得秦沭心底痒痒的。


    就像有一颗石子落了进去,激起涟漪的同时还溅起了一点水花。


    看着认真望着她的奚昭,秦沭忽然很想把她抱进怀里,就像那天在晏府一样。


    那天之后,秦沭经常怀念那种感觉。


    而今夜是个正好的时机。


    秦沭看着奚昭,渐渐情难自禁。


    于是她不再压抑自己,伸手将奚昭揽进了怀里。


    奚昭被秦沭抱住,愣了一瞬,鼻尖嗅到秦沭身上独有的香气,才发现自己已经靠在秦沭肩上了。


    有些始料未及,可抱在一起的感觉并不陌生。


    奚昭低声喃喃道:“娘娘……”


    在晏府花园时,秦沭抱着奚昭,那时奚昭心里希望和秦沭多亲近一会,但担心有外人,所以不得不分开。


    而现在,四下无人,此处只有她们两个,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奚昭可以由着感情作祟,安心靠在秦沭怀里。


    两人抱了一会,谁也没有先动作,虽然各自心思不同,但此时都同样期待着这个拥抱持续得再久一点。


    直到宫女来送药。


    奚昭听见敲门声,从秦沭怀里退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和秦沭做了什么,奚昭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宫女还等在外面,奚昭顾及着她和秦沭的身份,怎么也不好让秦沭照顾她,刚想下床去开门,秦沭却把她按住,说:“你乖乖待着。”


    说着,走过去开门,把药从宫女手里接了过来,又重新把门关上。


    药已经没那么烫了,可以直接喝,秦沭试了试温度,端着碗坐回床边。


    奚昭低声说了句谢娘娘,刚想伸手去接,秦沭却把她的手按了下去。


    奚昭不解,下一刻,秦沭已经把勺子递到了她的唇边,柔声说:“张嘴。”


    没想到秦沭要喂她,奚昭有些难为情,正要说她自己可以喝,秦沭却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还要本宫再说一次?”


    尾音上扬,像一根羽毛在奚昭心尖挠痒痒,奚昭抿了抿唇,对上秦沭的眼睛,最后还是忍着羞赧,低下头,就着秦沭的手喝了药。


    见奚昭听话喝药,秦沭满意地轻笑一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奚昭还是听到了,奚昭本来就害羞,这下更羞愧了,耳朵又开始热了起来。


    好在她如今在病中,浑身都烫,不然被秦沭发现,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一碗药喝完,喝得奚昭脸红心跳,她强作镇定,看着秦沭把碗放在一旁,又走回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难受吗?”


    奚昭原本挺难受的,尤其是在出宫的时候,难受得不行,可见到秦沭时,一下子就连难受都忘了。


    现在被秦沭问,才又觉得自己头晕了。


    奚昭低声说:“有一点。”


    秦沭:“那就早点睡吧。”


    奚昭点头说了声好,又说:“臣一会就睡了,娘娘不必担心我,也早点回寝宫吧。”


    秦沭却说:“本宫看着你睡,等你睡着本宫再走。”


    奚昭眨了眨眼,心想秦沭在这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秦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着奚昭说:“睡吧。”


    说完,把奚昭按回了床上,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奚昭只露着一个头在外面,望着坐在床边的秦沭说:“娘娘不必在这守着,臣一会就睡着了,夜深了,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秦沭:“本宫不是说了吗,等你睡着本宫就走,好了,快点闭眼睡觉。”


    奚昭没办法,看秦沭的样子,在确认自己睡着前是不会离开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


    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奚昭闭上眼之后还真有些困意了,可又因着发热浑身难受,许久都没能真正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奚昭半梦半醒间还惦记着秦沭,一会想着秦沭到底走没走,一会想着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片刻,又想秦沭明早应该还要上朝,不知道永王的事她打算如何处理。


    乱七八糟的思绪卷成一团,奚昭更睡不着了。


    就在她闭着眼独自烦恼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眉心,随后又动作轻柔地在她眉心揉了揉,帮她揉开了皱着的眉。


    奚昭顿时困意全无。


    偏殿里没有其他人,这只手只可能是秦沭的,意识到秦沭在触碰她,奚昭心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心更乱了,可又不敢睁眼。


    不多时,奚昭感受那只手开始慢慢向下游走,指尖抚过奚昭眉眼,从鼻梁滑到鼻尖,又从耳边滑到下巴,最后落在了奚昭的唇瓣上。


    奚昭闭着眼,屏蔽了视觉之后,触觉变得更加敏感,秦沭手指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尖颤动。


    她感受到秦沭的指尖在她的唇角摩挲,之后又缓缓向着下唇移去。


    秦沭居然真的在摸她的脸?


    奚昭被秦沭触碰得呼吸都灼热了,好在,她在生病,本来呼吸就烫,所以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秦沭的手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仍在奚昭的脸上揉捏着,奚昭不知道秦沭打算摸到什么时候,可她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了。


    要是秦沭再不停下来,奚昭不敢确认,她是否还保持一动不动。


    好在,秦沭的手在奚昭的镇定濒临破碎的时候停了下来。


    指尖的温度骤然消失,随即,鼻尖若有若无的香气也慢慢飘远,最后门开启又合上,咔哒一声,偏殿内彻底归入寂静。


    秦沭走后,过了很久,奚昭缓缓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床顶。


    她原本以为感觉到秦沭在摸她脸只是她做的梦。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所以,从前她在偏殿留宿时,秦沭也这样在摸她?


    唇边还残留着秦沭指尖的触感,秦沭的手指在奚昭的唇角停留了很久,也很用力,似乎带着某种埋于深处却又显而易见的心思。


    奚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仿佛窥见了某个冰山的一角,却又迟迟不敢确信。


    浑身都热,一是因为生病,二因为秦沭的撩拨。


    奚昭翻了个身,继续冲着床的内侧发呆,不知是病的还是惊的,头脑已经全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病气袭来,奚昭的头又开始昏昏沉沉,她想着秦沭的事,不想入睡,可身体却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梦里。


    梦中,她又梦见了许久前那个和秦沭一同度过的夜晚,原本已经快被藏起的记忆,在一次又一次的唤醒下,细节越加清晰。


    第二天,奚昭是红着脸爬起来的。


    起来后,还没来得及穿戴,秦沭就来了。


    想起昨晚秦沭摸她脸的一幕幕,奚昭此时面对秦沭有些尴尬,不太敢看她。


    秦沭察觉到她的异常,以为她是生病了还难受,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问:“还没退烧吗?”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奚昭浑身一激灵,她强忍着冲动,努力让声音平静说:“已经没事了。”


    秦沭摸了摸她的头,又转而碰了碰她的脸,发现的确不热了,这才收回手说:“不烧了就好,你带几副药回去,每天记得按时喝。”


    奚昭胡乱应了一声,低头盯着被子角。


    秦沭看她脸上气色好转,放心下来。


    秦沭:“本宫要去上朝了,你既然病了,这几日就在府里待着,别出去了,本宫也会告诉钟景严,让你这几日休息。”


    奚昭点了下头,说了声:“好。”


    秦沭又嘱咐了奚昭几句,奚昭都乖顺应着,秦沭见状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直到时间不早了,秦沭不得不去上朝,这才告别奚昭离开了偏殿。


    奚昭看着秦沭离开,门关上,偏殿里又安静下来。


    感受着秦沭的手触碰她脸颊的触感,奚昭躺回了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是说不出的悸动。


    她好像,挺喜欢秦沭碰她的。


    奚昭自己一个在床上激动了一会,回忆自己和秦沭相处时的种种细节,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过了许久,奚昭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脸上带着还没收好的笑意,起床穿衣洗脸,收拾妥当后,出宫回了家。


    小禾对她夜不归宿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且非常郑重地告诉奚昭,就算公务繁忙也要保重身体,大概是以为奚昭每次夜里出门都是去查案了。


    奚昭心虚地答应了。


    喝完药后,奚昭感觉身体舒适了不少,虽然秦沭让她这几天在家中休息,可奚昭总惦记着永王的事,在家里反而静不下心来。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大理寺。


    钟景严见奚昭过来,本想让她回去,可拗不敢奚昭,最后只好说最近不用奚昭外出查案,在寺里干点别的事。


    于是奚昭又钻进了案卷房整理起了案卷。


    奚昭不在家里待着,而是跑到大理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及时获得情报。


    爱八卦的同僚们每天都会带来新的消息,多亏了他们,奚昭也能及时得知朝中的大事小情。


    几日之后,在奚昭整理案卷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同僚就又带来了一条消息。


    永王自请入京。


    第27章 “娘娘在这,我心会乱。”


    在永王自请入京之前,京里还流传着一些流言蜚语。


    听说皇帝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本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可这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于是,那些不满太后当权的人就私下说,这是因为如今是女子掌权,牝鸡司晨,天上降罚了。


    这些人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就私下里小声嘀咕,嘀咕来嘀咕去,最后还是嘀咕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因为不用继续调查,也没有新线索要告诉秦沭,所以奚昭一直都没有再入宫。


    可如今听闻皇帝生病未愈,永王又自请入京,奚昭总觉得不放心,于是这天夜里还是决定入宫看看。


    入宫后,在御书房面见秦沭,秦沭依旧在处理公务,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奚昭问了小皇帝的事,秦沭却说皇帝没事,消息是她故意叫人传出去的。


    奚昭诧异:“娘娘为什么这么做?”


    秦沭从拿起手边的盒子递给奚昭,奚昭接过缓缓打开,发现里面摆着的竟是天仙散制成的香。


    秦沭冷笑道:“永王这是等不及了,不久前主动将这天仙散制成的香进贡了上来,还说这香有延年益寿、提神醒脑之效。”


    延年益寿?怕是折寿还差不多。


    这是生怕小皇帝活得太久,永王竟然开始对小皇帝下手了。


    奚昭沉吟着问:“所以娘娘就故意放出风声,诱使永王进京?”


    秦沭:“本宫若是不这么做,他又怎么会轻易上钩?你听见京中那些说本宫牝鸡司晨的流言了吗?”


    奚昭自然是听过,每次听到都恨不得把那些人抓起来。


    秦沭冷笑一声,说:“那是永王故意叫人散播的,听见皇帝病重,他现在可一点都坐不住,开始给自己造势了。”


    奚昭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秦沭既然清楚,那心里应该也是有分寸的。


    秦沭心里有分寸就好,这么看来,此次只要永王敢入京,怕是就有去无回了。


    奚昭这边心刚落回肚子里,秦沭又问:“这几日钟景严说你每日都去大理寺,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跑过去了,风寒好了吗?”


    奚昭:“我已经没事了,我在家里也没事做,还不如去大理寺。”


    秦沭放下奏折,看着奚昭无奈道:“你啊。”


    说完,秦沭又说:“今夜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在宫里留宿吧。”


    秦沭一说偏殿,奚昭就想起秦沭摸他脸的感觉。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可奚昭又不得不承认,她还挺喜欢秦沭这样的。


    奚昭脸色有些不自然,胡乱的答应了。


    秦沭没看出她的不对劲,只嘱咐她早点睡,自己还要再看一会奏折。


    奚昭低眉答应了一声好,随即去了偏殿。


    可躺下之后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想秦沭什么时候批完奏折,一会又想她还会不会来。


    刚躺下就开始期待了。


    就那么翻来覆去的等了一会,没过多久,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奚昭听到连忙躺平闭上眼,装睡。


    门开了,又被关上,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奚昭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紧张之余,心里竟然还有点小小的雀跃。


    秦沭进门后坐在床边,先端详了一阵奚昭的睡颜。


    她一直都觉得奚昭生的十分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无论是柔和的眉眼,还是挺翘的鼻尖,又或是是水润的双唇,无一不长在她的喜好上。


    还有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每次对视时都会让她情难自禁。


    看着看着,秦沭伸出手,指尖落在奚昭的鼻尖,像曾经做过的那样,沿着脸颊的曲线向下滑去。


    指尖走过脸颊、耳朵和下颌线后,最后落在了唇边。


    这双唇,秦沭曾经吻过,她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它的触感,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回忆起亲起来有多甜。


    秦沭怀念着,指尖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没忍住在奚昭的下唇磨了两下。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奚昭的呼吸有些不对劲。


    不同于以往睡着时,奚昭的呼吸似乎乱了。


    秦沭神色微动,若有所思。


    而此时的奚昭则闭着眼,努力维持着不动的姿势,可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这是她第二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被秦沭摸脸,和上一次在病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完全不同,简直又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尤其是秦沭摸她脸时,手还不时在耳后摩挲两下,奚昭只觉得又痒又麻,下意识想躲。


    奚昭光顾着保持镇定,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越来越烫,就连呼吸都灼热的吓人。


    秦沭动作一顿,感受着指尖升高的体温,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错愕了片刻,秦沭的眼神就恢复了沉静,随即眸光暗了暗,手指滑到奚昭耳后,在耳根处稍稍用了些力。


    酥酥麻麻的感觉激得奚昭倒吸一口气,登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昏暗无光的房间在今夜格外寂静。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一会,奚昭先败下阵来,喉咙动了动,随即就听秦沭似笑非笑地问:“醒了?”


    奚昭含糊的“嗯”了一声,咬着下唇,一动也不敢动。


    竟然被发现了,奚昭此时简直羞愧到了极点。


    秦沭却面色如常,只是手依然没有离开奚昭的脸,不止没离开,指尖还又移到了奚昭唇角摩挲了两下,低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感受着秦沭的手指触摸她的力道,奚昭不好意思说她一直没睡,于是移开眼,言词闪烁道:“刚醒。”


    秦沭的指尖又在奚昭的唇角按了一下,“是吗?”


    奚昭又心虚地“嗯”了一声。


    秦沭垂眸看着她,语气如常道:“那睡吧,不动你了。”


    虽然这么说,手却仍然没有离开,还摸在奚昭的脸颊上。


    这让奚昭怎么睡得着。


    奚昭睁着眼睛,低声说:“娘娘也早点去睡吧。”


    秦沭闻言,指尖在奚昭脸侧轻轻蹭了两下,像羽毛拂过,蹭得奚昭有点痒。


    秦沭:“本宫过一会就走。”


    奚昭只觉得脸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她鼓起勇气遵循内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秦沭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的说:“娘娘不回寝宫,我睡不着。”


    这是奚昭第一次主动触碰秦沭,秦沭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那只手,任由奚昭抓着,柔声问:“为什么?”


    奚昭望着秦沭的眼睛,夜色中隐藏的情感看不真切,紧了紧握着秦沭的那只手,缓声说:“娘娘在这,我心会乱。”


    秦沭心跳漏了一拍,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稍稍低下头靠近了些,问:“那本宫走了,你就好好睡觉?”


    奚昭望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秦沭又凑近了点,“真的?”


    奚昭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道:“真的。”


    “那好。”秦沭直起身,把手慢慢从奚昭掌心抽出来,又握着奚昭的手放回被子里,低声说,“那你睡吧,本宫走了。”


    说完,竟然真的站起了身。


    站在床边,秦沭深深看了奚昭一眼,伸手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奚昭的脸颊,再次低声说了句:“睡吧。”


    随即离开了偏殿。


    奚昭望着秦沭离开的背影,直到殿门再次被关上,四周恢复寂静,这才收回目光。


    她躺着床上,用手捂着脸,心乱如麻。


    今夜简直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自己装睡,一下就被秦沭发现了。


    奚昭在床上回忆着刚才秦沭的动作和语气,心里羞到了极点。


    羞耻之余,奚昭还不禁想,既然被发现了,那下次留宿,秦沭是不是就不会来摸她了。


    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早知道秦沭碰她耳朵的时候就努力忍着了。


    不,也许下次秦沭还会来呢。


    可到时候她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秦沭摸她吗?


    奚昭脑海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根本停不下来。


    一直到后半夜还不消停,最后还是困意袭来,实在顶不住,奚昭这才窝在床上,想着秦沭,不知不觉入了眠。


    第二天,奚昭起床,回忆起昨晚的事先捂着脸冷静了一会,这才洗漱穿戴去和秦沭道别。


    奚昭到时,秦沭已经梳妆完毕,坐在镜前侧身对她说:“再过几日永王就要进京了,宫里最近也不会太平,多事之秋,你就先不要入宫了。”


    奚昭答应一声,心知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出错,于是对秦沭说:“娘娘万事小心。”


    秦沭:“本宫知道,奚爱卿不必挂念。”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可又好像都心知肚明。


    告别了秦沭后,奚昭出宫回家。


    又过了多日,京城里忽然喧闹起来,大理寺的人一同好奇朝外望,只见一队富丽堂皇的车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嘿!快看啊!永王进京了!”


    “看见了看见了,这是不是太高调了啊。”


    “永王嘛,不是一向这样?”


    奚昭也朝窗外望去,听见旁边人的窃窃私语,凝神沉思。


    永王进京的第二天,皇帝在宫中设宴为永王接风洗尘。


    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也前去赴宴,回来后说,小皇帝在宴会上脸色一直不大好,还连连咳嗽,众人听后大为震惊。


    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又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不久后,京城内的流言就又开始说,小皇帝命不久矣,永王此次进京便是皇帝的授意,说是皇帝有意将皇位交给他这位皇叔。


    京城内一时间流言四起,对永王进京的猜想越来越天马行空,就连宰相一派的许多人听到这些消息都有些坐不住了,连夜跑到宰相府找章渊。


    “章相,这永王到底想干什么?他最近如此嚣张,可是您的授意?”


    “新帝登基时,您明明叫他不要轻举妄动,轻易不得进京,他怎么、怎么还自己回来了?”


    “皇帝已经多日未上朝了,难到皇帝真的病重到无力回天了?”


    章渊坐在书房里看书,被这些人问得心烦,抬起头沉声道:“够了!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再议论,也不得插手永王之事。”


    一人焦急道:“可章相,皇帝病重是真,永王此次入京又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信了他当真要翻天,现在已经有人往永王府递拜贴,上赶着巴结去了!”


    章渊冷哼一声,把书重重扔在桌上,怒声说:“那就叫他们去!看看到时候掉脑袋的是谁。永王这个蠢货,不听本相当初的警告,竟然还想对皇帝下手?如今又大摇大摆地入京,他当秦沭是傻子,当本相是瞎子吗!”


    见宰相发火,书房里的众人都不敢说话了,一时间安静下来。


    “还有你们几个,”章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秦沭说皇帝病重,你们就真信她的鬼话,以为皇帝病重了?这么多年了,秦沭的手段你们还不了解?!”


    书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听骂,过了一会,章渊怒气平息了一些,说:“你们都给我听着,此次永王进京有来无回,你们谁也不得和他扯上关系。而你们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永王吐露出当年之事的真相。”


    章渊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人,沉声问:“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清楚。”


    被他看到的人都瑟瑟发抖,低着头连连答应。


    不久之后,众人散去,宰相府再次回府宁静,只有几个章渊最信任的人还留在书房。


    章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等怒气散去,缓声说:“我叫你们盯着大理寺和朝宁司,你们就是这么盯的?你们不是告诉我没有异常吗?怎么还叫秦沭查出来了天仙散?”


    那几人连忙低头辩解道:“宰相明鉴,钟景严最近的确未曾出京,朝宁司也一直很安分,我们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发现的……”


    章渊把茶杯敲在桌子上,高声道:“不知道就立刻去查,我要知道,秦沭到底是怎么查出的天仙散。”


    第28章 她家小姐还真是深受太后喜爱。


    又过了几日,奚昭又听同僚说,皇帝邀请永王去别院小住。


    “说是皇帝许久没见永王,很是思念,想让永王陪同去别院暂住,顺便养病。”


    “陛下的病还不见好转吗?都这么多天了,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啊?”


    “嘘!小声点,这哪是我们能议论的,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何况现在朝中不是有太后吗。”


    “可我总觉得这永王入京不简单,也不知道这朝中日后会不会变一个样子……”


    那两个人小声嘀咕着离开了,奚昭站在窗边,想起上一次和秦沭的对话,望着皇宫的方向独自思索。


    别院位于京外,在一处僻静的山里,秦沭让永王独自一人过去,恐怕,就不会再让他轻易回来了。


    事实正如奚昭所料。


    不久之后,京外别院。


    别院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对于日渐炎热的天气来说,这里是一个清凉的好地方。


    此时的清风殿内,永王正陪小皇帝一起下棋,殿内点着熏香,味道浓郁扑鼻。


    棋下到一半,小皇帝忽然觉得身体不适,用袖子捂住口,咳嗽了两声。


    永王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嘴上却关切道:“陛下身子未愈,可要多保重龙体。”


    小皇帝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闻言只是闷闷应了一声,看着棋盘没有说话。


    永王自从进京见到小皇帝后,就没怎么见她露过笑模样。


    他不知道原因,思来想去只当是人在病中没有精神,于是又笑着说:“不知道臣送给陛下的香,陛下用了多少了?若是不够,臣这次进京又带了些,可以尽数送给陛下。”


    一听永王提起香,小皇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小声说:“皇叔的好意朕心领了,上次送来的香还够用,皇叔不用再拿了。”


    永王闻言脸上笑意更浓了,说:“那香可祛病消灾益寿延年,陛下平日劳累,常点着那香,对龙体没有坏处。”


    小皇帝闻言望向永王,眼神复杂,似乎带着些失望,又带着点悲伤。


    永王还没明白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忽然又听小皇帝低声说:“皇叔若是担忧朕的身体,为何又要下毒害朕?”


    此言一出,永王嘴角的笑意僵住,过了好半晌,才勉强维持着平静,故作不解道:“陛下在说什么,臣怎么会害陛下呢?”


    小皇帝低下头望着棋盘,小脸拉了下来,说:“朕都知道了,皇叔不必再隐瞒了。”


    永王心里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忍着心惊问:“陛下知道什么了?”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提高了些声音喊到:“来人!”


    话音落下,门外忽然冲进来一大群禁军,将永王团团围住。


    永王看着骤然出现的禁军,瞳孔骤缩,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他起身就想冲出去出去,却被拦在外面的禁军一把抓住,扔回了地上。


    永王摔在地上,样子有些狼狈,看着朝他靠近的禁军,他仍然不死心,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抓本王!”


    “你说为什么?”


    一道冰冷又带着不容置疑气势的女人声音在门外响起。


    禁军自动让开一条路,秦沭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从门外缓缓走来,一身红衣,神情冰冷,看在永王眼里就像那索命的阎罗。


    她看着跪地的永王,红唇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带下去。”


    “是!”


    禁军上前拖起一脸不可置信的永王,在他的一声声叫喊中,将人带离了大殿。


    几天后,永王意图谋害圣上被当场抓捕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此消息一出,全京城百姓又炸开了锅。


    “这永王主动入京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谁给他的胆子,谋害圣上?!他不要命了?!”


    “虽说当今圣上是女子,可是、可是他也不能……”


    奚昭从大理寺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听见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永王抓住了就好,不然她日夜担心秦沭的安危,这下永王应该再掀不起什么浪来了。


    奚昭心情不错地回了家,刚一进门,一个丫鬟走上前,对她行礼说:“小姐回来了。”


    奚昭笑着问:“俞莲,今晚吃什么?”


    “糖醋熘鱼和杂彩羹。”俞莲说完问道,“小姐今天心情不错?”


    奚昭:“嗯,永王被抓了,我心也能放下了。”


    俞莲笑着说:“娘娘还特地让我转告小姐,永王已经被关入了地牢。”


    俞莲是秦沭连同宅子一起送给奚昭的几个丫鬟之一,也是跟随秦沭多年的老人之一,这几日奚昭和秦沭无法见面,秦沭偶尔会让阮春递点消息出来,每次都由俞莲负责传达。


    奚昭:“好,我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俞莲笑着说不辛苦,心里想着,她不过是传话而已,算不了什么,太后每日日理万机,却还不忘关心奚昭,那才叫一个辛苦呢。


    奚昭不知道,但俞莲是知道的,太后对一直很上心。


    她们这些丫鬟当初被送来奚府,一方面是来服侍奚昭,另一方面,就是负责将奚昭平日里的大事小情如数告知太后。


    哪怕这几日太后忙着对付永王,十分繁忙,但仍不忘抽时间询问奚昭的近况。


    俞莲望着奚昭的背影不禁感叹,能让太后如此细心对待,这么多年来奚昭还是独一份。


    她家小姐还真是深受太后喜爱。


    又过了几日,永王用天仙散毒害的圣上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纷纷开始讨论天仙*散是个什么东西。


    有从戎州来的人,一听天仙散,霎时白了脸,疯了一样的求医问药。


    可大夫郎中们连天仙散是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无药可解。


    再后来,又听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个神秘女子,某一天走进了京城内最大的药铺,一言不发,只冷着脸把一张写着药方的纸“啪”一声拍在了柜台上,随即转身离开。


    动作行云流水,背影很是孤傲。


    ——然后天仙散的毒就从此可解了。


    在永王被关入地牢后,太后又派朝宁司去了一趟戎州,抄了永王的王府,还收获了意外之喜——最初炼制出天仙散的药师。


    朝宁司把那药师押回京,在审永王的时候,带到了朝上。


    这一天对所有朝臣来说都是难忘的一天,早朝议事完毕,太后没有急着散朝,而是叫人把永王带了上来。


    当永王狼狈地被拖进大殿时,几日前巴结过永王的朝臣背上都不约而同冒出了一层冷汗,回避着永王的视线,看也不敢看。


    秦沭却只是扫视过群臣,目光最后落在永王身上,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永王狠狠瞪着秦沭,咬着牙坚持道:“本王无罪!”


    秦沭面无表情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永王,转而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药师,“既然永王不说,你说。”


    药师早就被吓破了胆,此时在殿上连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把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从他失手误炼出天仙散,再到永王重金聘请他大量炼制,到后来永王又把天仙散制成香送给先帝……


    说到先帝时,几乎所有朝臣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先帝?!”


    “难道先帝驾崩还有蹊跷?”


    “这、这……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宰相章渊是仅有的几个还能保持镇定的,他抱着象笏,只盯着永王,表情看不出喜怒。


    秦沭的目光朝他身上瞥了一眼,眸光沉了沉。


    药师一见其他人的反应,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更害怕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秦沭面色却不见丝毫惊讶的表情,只让群臣安静,对药师说:“接着说。”


    药师于是战战兢兢地继续坦白。


    永王毒害先帝之后,原本以为能够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却没想到失败了。


    药师声音颤抖道:“一直到六年前陛下继位,曾为永王出谋划策的人也弃他不顾,永王不甘心,这些年仍一直琢磨夺取皇位的办法,于是他便开始自作主张,一边用天仙散牟利,一边又打算故技重施,用害死先帝的手段谋害陛下。”


    说完,他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太后饶命,小的已经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不敢有半分隐瞒,请太后开恩!放过小的吧!”


    秦沭却冷声问:“那个为永王出谋划策的人,是什么人?”


    药师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不知,这个小的真的不知道。”


    秦沭闻言,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永王,冷笑着开口:“本宫一直奇怪,你怎么会有这天大的胆子,下毒谋害先帝,而且还能做得天衣无缝。”


    永王是什么样的人,秦沭很清楚。


    他虽然性格冲动,但也不至于冲动到谋害皇帝的地步。


    而且永王做事向来直来直去,不懂拐弯抹角,偷偷下毒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秦沭手指敲了敲龙椅扶手,沉声说:“不过若是这背后有人教唆,那便不足为奇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开口吗?当年之事,到底是谁在为你谋划?”


    永王此刻万念俱灰,心知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秦沭必定不会放过他。


    可惜他多年筹谋,孤掷一注,却还是没能夺得皇位。


    他双目圆睁,眼里布满血丝,先是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之上的秦沭,转而又落到了面前站着的朝臣之中。


    他眼神狠毒地扫过在场众人,将一个个面孔都记在了心里,最终落在为首的那个人身上。


    若不是他当年放弃了自己,自己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当年之事明明他也有份,凭什么最后遭殃的只有自己!


    他不能自己死。


    他要把他也拉出来垫背!


    永王怒火攻心,颤抖着抬起手,指向朝臣之中,目眦欲裂。


    “他——”


    可他刚吐出一个字,忽然口吐鲜血。


    剩余的话被堵回了嘴里,一张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永王惊讶地看着地上的血迹,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会?


    什么时候?


    怎么连他自己也……难得他也被算计了?!


    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永王的意识飞速消散,他强支撑着身体,可仍然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最终,他重重倒在了地上。


    脸上还维持着惊恐的表情。


    秦沭见状手骤然抓紧龙椅扶手,高声道:“救活他!”


    可已经来不及了,等太医急忙跑来时,永王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死在了朝堂之上。


    最后也没能说出那个为他谋划的人是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朝臣都愣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出声。


    秦沭的手握紧龙椅,眼中隐隐有怒气闪过,又被她压了下去。


    不多时,鸦雀无声之中,还是宰相章渊走了出来,声音不急不缓道:“既然人都死了,那就拖下去吧,别脏了大殿。”


    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门外守着的侍卫不敢乱动,用眼神询问秦沭的意思。


    秦沭眸光深沉,望着抱着象笏、气定神闲的章渊,过了半晌,才沉声说:“拖下去。”


    …


    奚昭得知永王已死的消息,是在第三天后。


    得知消息时,她正在拜访郑瑶。


    永王之事已经告一段落,郑瑶也收拾东西准备离京,听说她要走,奚昭去府衙跟她道别。


    奚昭:“多亏你把天仙散解药的药方送了出去,戎州的百姓也有救了,只是你真的要离开京城吗?脱离贱籍的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郑瑶只头也不抬地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不用了,我不愿意受太后的恩,贱籍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奚昭试探问:“你想为你的家族平反?”


    郑瑶没说话。


    奚昭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也不劝了,祝你在外一路平安,若是需要我帮忙,可以回京找我。”


    郑瑶不冷不热地答应了,奚昭见状,正要离开,可就在出门时,忽然听到郑瑶说:“奚评事。”


    奚昭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见郑瑶看着她说:“祝你平步青云。”


    奚昭微微一笑,朝郑瑶道了声谢,随即离开了府衙。


    从府衙出来,奚昭步伐轻快正要回家,半路却碰巧遇到了晏微,此时她正领着朝宁司的人,带着几个箱子往皇宫走。


    两人见面打了声招呼,奚昭问晏微这是在干什么,晏微说:“这是从京城永王府里搜出来的东西,这几样打算拿给太后。”


    晏微说话时,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小木人,样子和永王有点像,奚昭好奇问:“这东西倒是有意思,这也是永王府搜出来的?”


    “是啊。”晏微语气怀念,“这是当年爷爷为几个皇子特地雕的,先帝和太后也有,说来,先帝和太后的还是一对呢。”


    一对?


    奚昭想象了一下两个小木人并排站着的模样。


    突然心情又没那么好了。


    第29章 这是……吃醋了?


    告别了晏微,奚昭往家里走,结果一路上想的都是那个小木人,还有晏微说的那句“太后和先帝的还是一对的”。


    一对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何况奚昭也听说过,皇家与秦家本就世代交好,太祖和去世的老秦国公是拜把子的交情,为了两家的关系更密切,早早就给太后和先帝定了亲。


    两个人有一对的玩具也没什么奇怪的。


    奚昭是这么试图说服自己的。


    可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


    想起去晏府见到晏老太师的那天,老太师讲了不少秦沭和先帝小时候的事,奚昭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晏老太师说先帝和太后从小一起长大,曾一起背书还一起抓鱼,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奚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越想越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于是就这么回了家。


    进门后恰巧又是俞莲给她开门,俞莲见奚昭扁着嘴回来的,不解问:“小姐今天怎么了?可是受欺负了?”


    小姐要是被欺负了那可是大事,那她们就得立刻禀报太后了。


    奚昭当然不能告诉俞莲她在吃飞醋,于是只摇摇头说:“没事,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自己径直回了房里。


    背影看在俞莲的眼里既落寞又委屈。


    俞莲关心地注视着奚昭,心想,完了,小姐肯定是被欺负了。


    她得赶紧传书上报太后。


    秦沭听到阮春和她说奚昭心情不佳时,正在御书房里和钟景严议事。


    永王府已经被彻底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出半点有关当初那个为永王谋划之人的线索。


    随着永王身死,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也无从可查。


    在这件事里,那个人彻底把自己摘了出去。


    秦沭刚才就在和钟景严谈论这件事。


    但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想起永王死时,在朝堂上气定神闲的章渊,秦沭和钟景严心里实际上都有答案,知道那人十有八九就是章渊。


    可他们没有证据。


    在没有章渊把柄的情况下,想扳倒章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件事秦沭深有体会。


    罢了。


    秦沭揉了揉眉心,叹出一口气。


    如果章渊是那么容易被她打压的,那他们也不会明争暗斗这么多年。


    想要斗过章渊,还得慢慢来才行。


    也就在这时,阮春走了进来,低声把俞莲的消息告诉了秦沭。


    听阮春说,奚昭好像是受了欺负,心情不佳,秦沭有些诧异。


    她特地把奚昭放到大理寺,放到钟景严手下,就是为了让钟景严照看着点,怎么还能受欺负了?


    于是秦沭问钟景严:“奚昭这两天在大理寺可是受了委屈?”


    钟景严被问的也是一脸疑惑,说:“奚昭平日里和同僚相处还算和睦,不该有人欺负她才是。”


    说完,他回忆道:“臣记得,今日奚昭从大理寺离开时还好好的。”


    离开大理寺的时候还好好的?


    那是路上发生了什么?


    秦沭和钟景严说话时,刚好晏微这时在外面求见,秦沭让她进来,晏微听见钟景严在说奚昭,奇怪问:“奚昭怎么了?我刚才还见到她了呢。”


    秦沭:“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晏微:“就在刚刚申时,她正要回府,臣就和她聊了几句。”


    秦沭:“你们说什么了?”


    晏微想了想,“臣当时从永王府里出来,遇见奚昭,她好像对爷爷送给永王的木人很感兴趣,臣就拿给她看了。”


    秦沭:“然后呢?”


    晏微:“然后我和她说这木人当时皇子们都有,娘娘和先帝的还是一对的。”


    听到这,秦沭若有所思,问:“那她说什么了?”


    晏微不知道太后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道:“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秦沭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是……吃醋了?


    等议完事,钟景严和晏微都离开后,秦沭叫来阮春,想了想说:“让俞莲转告奚昭,让她今夜进宫。”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说,本宫想见她了。”


    阮春答应一声,下去把消息传给了俞莲,俞莲得知后,又快步去找奚昭。


    此时已经入夜,奚昭正坐在书房里,看着那副自己画的秦沭画像。


    她每次端详都觉得她这幅画画得很好看,只可惜不能摆出来,也不能拿给别人看,只能自己欣赏。


    不知道秦沭看见这幅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奚昭想到一半,连忙丢开这个想法。


    不行,这幅画不能让秦沭看到,要是让秦沭知道自己偷偷画她,那也太羞耻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奚昭连忙收起心思,把画卷起来,说了声:“进来。”


    俞莲探头进来,问奚昭:“小姐可有事在忙?”


    奚昭:“没事,怎么了?”


    俞莲:“刚才娘娘命人传话说,想让小姐进宫一趟。”


    奚昭:“进宫?”


    不知道秦沭怎么突然让她入宫,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事?”


    俞莲:“娘娘说她想小姐了。”


    奚昭怔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又问:“今夜就去?”


    俞莲点点头。


    可是奚昭刚咽下那口飞醋,现在心里有点酸着呢,偏偏今夜不太适合见秦沭。


    奚昭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有点累,就不去了,你回禀娘娘,就说我已经休息了,明天我会去见她的。”


    俞莲有些犹豫:“这……小姐真不去见娘娘吗?”


    俞莲心想,太后都亲自召了,奚昭却找借口不去,这不是欺君吗?


    虽说以太后对奚昭的在意,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她就是了。


    奚昭摇摇头,“不去了,我今夜心情也不好,还是明日再说吧。”


    俞莲没有办法,她现在是秦沭送给奚昭的人,理听奚昭的话,于是只好原封不动把奚昭说的回禀了太后。


    秦沭在寝宫里等了一会,却没等来奚昭,反而等来了回来传话的阮春。


    听见奚昭说她累了不想动后,秦沭有些疑惑问:“她真这么说?”


    阮春说是。


    秦沭站起身,看着外面的夜色,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来人,本宫要更衣。”


    奚昭让俞莲回话后,本想早点睡了,可躺了半天都没有睡意,于是只好起床,披着衣服去书房看书。


    画卷还放在手边,奚昭没把它放回架子上,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下看。


    不知不觉天色越来越晚,四周寂静无声,丫鬟们也都休息了,奚昭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看书看得神情专注。


    过了一会,奚昭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她从书中抬起头,认真去听,却只能听见外面晚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心想大概是听错了,奚昭重新把视线落回书上,可还没看几个字,又有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这次她听的真切,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连忙放下书,披着衣服起身。


    脚步声又消失了,奚昭站在门边,心想到底是府里的丫鬟还是外人。


    丫鬟应该都睡了才对。


    难不成是进贼了?


    正在她打算开门一探究竟时,面前的门却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随即,奚昭就看见秦沭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门外,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开口问:“奚爱卿不是说已经休息了吗?怎么还深夜待在书房里?”


    奚昭怎么也没想到秦沭会出现在自己家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确认面前的人是真的,语气不可置信地问:“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秦沭迈步进门,顺势伸手拢了拢奚昭披在身上的外衣,说:“你不进宫,本宫就只能出宫见你了。”


    奚昭被秦沭的突然到来弄的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把秦沭让进门里,重新关上门后,眼神复杂问:“大门已经落锁,娘娘是怎么进来的?”


    秦沭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走到坐在奚昭看书的椅子上坐着,说:“你府里都是本宫的人,本宫想进来还不容易。”


    说完,手支着下巴,望向奚昭,“你还没回答本宫的话,不是说休息了吗?难道是在骗本宫?”


    奚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结结巴巴道:“我……”


    秦沭:“奚爱卿是不想见本宫?”


    奚昭立刻回答:“不是。”


    两人多日不见,她其实挺想念秦沭的,不然也不会在今晚把画像拿出来看,她不去见秦沭,只不过因为她心里还在别扭而已,但这个原因她实在不好跟秦沭开口。


    秦沭靠在椅子上问:“那你为什么不进宫?”


    奚昭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差不多的理由,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见秦沭拿起手边的卷轴:“这是什么?”


    奚昭瞪大双眼,下意识冲过去,按住秦沭要展开的手,急道:“没什么,只是一幅画而已。”


    秦沭见奚昭反应如此激烈,更好奇了,故意问:“既然只是一幅画,奚爱卿这么紧张做什么?”


    奚昭:“这画是臣自己画的,画的不好,不敢给娘娘看。”


    秦沭不为所动,“怕什么,画的不好本宫帮你改就是。”


    说着,就要展开画卷。


    “别!”


    奚昭牢牢按着秦沭的手,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娘娘还是别看了,这画实在是……”


    秦沭静静等着她的下文:“实在是什么?”


    奚昭咬着唇,说不出口。


    于是,秦沭当着奚昭的面,缓缓展开了画卷。


    在画卷彻底展开的那一刻,一个红衣女子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姿容优雅。


    就连秦沭见多识广,都在那瞬间惊愕了一下。


    看清画上的人是谁时,秦沭看向奚昭,似笑非笑地开口:“难怪奚爱卿不想给本宫看。”


    奚昭扭过头望着别处,不敢和秦沭直视,耳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


    画的下方有落款,上面盖着奚昭的印,写着画于元和五年夏。


    也就是两人刚分开没多久的时候。


    秦沭看了一会,嘴角微微弯起,反握住奚昭的手,明知故问:“奚爱卿这画的是谁?”


    奚昭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听秦沭问她,小声说:“娘娘看不出来吗?”


    秦沭拉着奚昭的手慢慢用力,将奚昭往自己身边拉进了一点,低声道:“你亲口说。”


    奚昭此时也被秦沭逗得有些恼了,心想既然被秦沭发现了,那也不必再隐瞒了,干脆坦白算了。


    于是,她也不再藏着掖着,转回头直视着秦沭的双眼,深吸一口气,承认道:“我画的是娘娘。”


    秦沭回应着她的注视,问:“为什么画本宫?”


    奚昭脑海里闪过许多原因。


    因为秦沭好看,因为她那时很想念秦沭,因为她想亲手为秦沭画一幅画……


    最后只归位几个字。


    奚昭:“想画,便画了。”


    秦沭面上笑意更浓,慢慢把画卷重新卷了起来,说:“画的不错,本宫很喜欢,奚爱卿的心意,本宫收下了。”


    第30章 还好,她的人还是好哄的。


    奚昭看着秦沭把画卷一点点卷起来,然后放到了一旁,脸上的热意还是没有褪下去。


    秦沭收好画卷,想起了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问奚昭:“俞莲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


    奚昭抿了抿唇,没说话。


    秦沭见状问:“可是因为本宫?”


    奚昭实在是不想告诉秦沭她在吃飞醋,可听秦沭问了,想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头。


    秦沭看着她,继续问:“可是因为晏微听说起了本宫和先帝?”


    奚昭正纠结着怎么和秦沭说,一听她这话瞪大眼,有些吃惊,心想秦沭是怎么知道的?


    秦沭:“看来本宫猜对了。”


    奚昭咬着唇,没说话。


    秦沭也没有说话,安静持续了一会。


    秦沭自幼身份尊贵,性子又少言寡语,是以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耍脾气。


    更不会有人值得她去哄。


    若是换做了其他人,秦沭只会冷冷瞥去一眼,然后让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她如今面对的是奚昭……


    看来她以后得好好学学怎么哄人了。


    于是,秦沭心中叹了口气,语气放的更轻了一些,拉过奚昭的手,压低声音说:“别生气了。”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被秦沭拉着的手。


    秦沭继续解释道:“我和先帝不过是家族联姻罢了,那小木人是当年太祖与我父亲定亲时老太师送的,虽说我和先帝的是一对——”


    “但我不喜欢他。”


    最后一句话说完,秦沭观察着奚昭的表情。


    就见奚昭刚刚还拧着的眉瞬间解开了一点。


    秦沭心慢慢放下。


    还好,她的人还是好哄的。


    奚昭想听的就是秦沭这句话。


    可真被秦沭看出了心思,还隐约有些羞愧。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秦沭,半天憋出一句:“娘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秦沭看着她,认真说:“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喜欢过其他人。”


    奚昭心脏不住跳动。


    她看着秦沭身上的常服,抿了抿唇问:“娘娘深夜出宫,难道是专门过来和我说这件事的?”


    秦沭:“是。”


    一想到秦沭专程来和自己解释,奚昭心里就酸酸涩涩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奚昭心想,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秦沭也愿意和她解释,那不然就此问个清楚好了,否则,先帝永远都是她的心结。


    于是,奚昭鼓起勇气,再次看向秦沭说:“我还有事想问。”


    秦沭似乎并不意外,说:“问吧。”


    奚昭望着秦沭,犹豫道:“晏老太师说,娘娘和先帝自幼一起长大……可是真的?”


    秦沭语气平静道:“是真的。”


    奚昭心结又要拧起来了。


    可又听秦沭继续说:“不过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奚昭有些疑惑,问:“那是什么样的?”


    秦沭闻言,顿了顿,看向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道:“我和先帝虽然自幼相识,但却不是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反而是相互视对方为对手,什么都要一争高下。”


    这和晏老太师形容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奚昭愣了一下,听着秦沭娓娓道来,没有说话,等着秦沭的下文。


    秦沭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长大后就不一样了。先帝有宏图之志,深得太祖皇帝喜爱,所以早早被立为了太子。而我却因为是女子,就算再有才学,也只能当做家族联姻的工具,嫁入东宫。”


    说到这里,秦沭自嘲一笑,回忆起往事时,眼神多了几分落寞。


    奚昭从未听说过这些事,一时有些错愕。


    秦沭接着说:“先帝知道我对联姻不满,所以婚后便与我约法三章,约定我们二人虽然同住王府,但互不干涉。”


    “再后来,先帝登基,有心施展拳脚,有时会请我为他出谋划策,只可惜,后来他英年早逝,没能看到他大业完成的那一天。”


    “先帝知道以永王的秉性,也知道我从不甘心困于后宫。”


    “所以在他临终前,他把皇帝托付给我,请我扶持皇帝登基,垂帘听政。”


    “这才有了后来,我以秦家兵权扶持皇帝登基的事。”


    “那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奚昭听完,先是有些错愕,随即沉默下来。


    原来当年之事背后竟如此复杂,她也是第一次听秦沭说起先帝,没有想到先帝竟然是这样的人。


    民间对于秦沭掌权的说法众说纷纭,但大多都认为是小皇帝受制于秦沭,这才不得不让太后垂帘听政。


    可没想到,竟是先帝主动让秦沭扶持幼帝的。


    怕是先帝也明白,永王不是当皇帝的料,所以不惜破例立皇太女也要阻止永王夺位。


    奚昭想到这,后知后觉地对先帝之死感到了惋惜。


    如果先帝还活着,应该也是一代明君吧。


    书房里一时陷入寂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还是秦沭率先开口说:“还想知道什么?”


    奚昭摇摇头,此时心结早已被她抛在了脑后,听完秦沭的话,现在心里有的只是难以言说的哀伤。


    为先帝,也为秦沭。


    先帝心怀抱负,却被奸人所害,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实在可惜。而听秦沭讲起小时候的事情,奚昭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秦沭要改制科举,为什么要允许女子做官。


    恐怕在秦沭手握大权的背后,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心酸吧。


    奚昭望着秦沭,目光带着心疼,开口道:“我从不知当年之事背后竟是这样,这么多年,娘娘受累了。”


    秦沭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拉住奚昭的手,用了些力道把她带进怀里。


    奚昭由秦沭拉扯着,跌坐在秦沭腿上,没有挣扎,看着秦沭顺势揽住了她。


    随即听秦沭在她耳边轻声说:“有奚爱卿这句话,本宫就心满意足了。”


    奚昭嗅着秦沭身上的清香,挺直的背慢慢软了下来,后慢慢靠在秦沭怀里。


    这个平静的夜晚里,两人心里似乎有什么隐隐发生了变化。


    两人就这么靠着,夜风徐徐吹过,却并不冷。


    过了一会,秦沭突然问:“再过一些日子,本宫要带皇帝去慈园小住,你想去吗?”


    慈园就是之前逮捕永王的别院,是一处环境优美的避暑胜地,以往太后每年夏天都会和皇帝一起去避暑。


    奚昭也不想再和秦沭继续刚才的话题,于是顺势道:“我恐怕不便跟随吧。”


    秦沭:“没事,就让钟景严带着你,怎么样,想去吗?”


    奚昭抿了抿唇,说了声:“想。”


    秦沭低声说:“好,本宫回头告诉钟景严,让他带你一起过去。”


    奚昭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再次安静下来,无声中,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着,阮春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说:“娘娘,该走了。”


    书房内靠在一起的两人慢慢分开,奚昭望着秦沭问:“娘娘要走了吗?”


    秦沭低头和她对视,问:“你想让本宫留下来?”


    奚昭小声说:“娘娘想留下来自然也可以。”


    秦沭笑着摸了摸奚昭的脸,说:“本宫明日还要上朝,不能在宫外多留。”


    奚昭有点失望。


    秦沭见状压低声音说:“那等本宫过阵子有空了,就陪你可好?”


    奚昭眨眨眼,又被秦沭看出内心想法,红着脸说了声:“好。”


    说完,从秦沭怀里站起身。


    奚昭送秦沭到门口,秦沭临上马车前,伸手拢了拢奚昭披在身上的外衫,说:“回去吧,早点睡。”


    奚昭答应一声,目送秦沭上了马车离开,直到马车彻底融进夜色里,这才收回目光,关上门。


    回到书房,把看过的书放回书架上,收拾妥当后,奚昭看着已经空了的画卷架子,低声笑了笑。


    那幅画最后还是被秦沭带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那幅画了。


    原本那幅画就是为了睹物思人而画出来的,如今秦沭真人就在她眼前,她又何必整天看着一幅画纾解相思。


    奚昭忽然很想感叹一声世事无常,原本以为她和秦沭再也无法相见,却没想到两人竟能再次重逢。


    而且关系还比曾经更亲近了一些。


    回到卧房后,困意终于慢慢袭来,奚昭躺着床上,回忆着刚才与秦沭相拥的感觉,带着笑意入眠了。


    几日之后,太后宣布要和皇帝一同去慈园避暑。


    得知这个消息时,奚昭正在大理寺和晏微聊天。


    晏微今天因为公事要留在大理寺一天,奚昭负责陪同她。


    得知太后和皇帝要去慈园的消息后,晏微感叹:“慈园可是个好地方,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独特,且还冬暖夏凉,夏天最适合去那里。”


    又说:“许多文武百官也会跟随太后皇帝过去办公,大理寺卿应该也会去,你要是想去,可以叫钟寺卿带你过去。”


    奚昭被晏微说的更好奇了,忽然对慈园有了点期待。


    晏微说完,用手肘戳了戳奚昭,神神秘秘说:“你这次查永王立了功,娘娘有没有赏你?”


    奚昭一怔,笑道:“没听娘娘说起过。”


    晏微挑眉,“不应该啊,你帮了娘娘一个大忙,娘娘怎么会不赏你?我还想着,要是娘娘给你升官,就问娘娘能不能调你来朝宁司呢。”


    奚昭想了想朝宁司那个地方,摆手道:“算了吧,好意我心领了,但朝宁司我怕是不适合。”


    晏微想了想,说:“也是,朝宁司常常在外奔波,你这小身板的确容易吃不消。”


    说完,又说:“按照以往经验来说,你若是升官,最可能是去哪个州任通判,既然你有功,娘娘到时候应该会送你去一个富庶一点的地方吧。”


    奚昭没想过这些,而且她刚适应大理寺,觉得在大理寺也挺好的,于是说:“这种事还要看娘娘怎么决定,只你我在这想也没用。”


    说完,问:“好了别在这里站着了,你不是还要去查案卷吗?还看不看了?”


    晏微想起自己来大理寺的正事,说了声:“看,这就看。”


    随即也不再想,跟着奚昭走进了存放案卷的房间。


    又过了几日,太后和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前往慈园,奚昭作为钟景严的属官跟随前往。


    车驾前往京郊,一直来到了一处山里,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翠绿,空气清新宜人,一条小河沿着山谷蜿蜒流淌。


    晏微说的没错,慈园的确景色优美,奚昭刚一进去就被满地的鲜花绿草吸引住了。


    宫女们已经为大理寺整理好了办公的地方,奚昭跟着钟景严走进去,看了一眼,这里离主殿不远。


    在太后和皇帝在慈园居住期间,她以后就要在这里办公了。


    倒是能离秦沭近一点,总好过在京城时,一个宫里一个宫外,见面还要私下偷偷的。


    刚这么想,就有一宫女走过来,对奚昭说娘娘召她过去。


    此时众人刚到慈园,都在忙着手上的事物,无心留意她。


    于是,奚昭跟着宫女拐了好几个弯,路过一个清澈见底的湖,又穿过一片柳树林,最终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宫殿的影子。


    宫女对奚昭行了一礼,说:“奚评事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太后寝宫了,娘娘就在里面等你,奚评事请吧。”


    奚昭道了一声谢,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忽然觉得那大殿的样子有些熟悉。


    她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熟悉,继续朝前走去,等到了近前看清寝宫的样子时,心里咚咚直跳,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这寝宫的样子,像极了她与秦沭初次相见的地方。


    过往的记忆再次重现,奚昭在原地愣了半天,心想该不会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可她仔细去瞧了寝宫之后,却发现虽然长得很像,但*还是不一样的。


    还好,只是长得像而已,并不是真的。


    奚昭拍了拍自己胸口,努力恢复镇定,随即走进了大殿。


    秦沭正在寝宫里喝茶,见奚昭进来,说了声:“你来了。”


    奚昭应了一声,环顾四周,一颗心又重重跳了起开。


    不知道秦沭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义的,她怎么觉得这寝宫内的布置,和她们初遇的地方有些像。


    秦沭见她在看周围,问:“觉得熟悉吗?”


    奚昭硬着头皮说:“熟悉。”


    秦沭看出了她的局促,解释道:“不用多想,皇家别院很多都相似。”


    所以,奚昭之前闯入的地方,应该就是胥州的皇家别院了?


    奚昭自顾自想着,收回目光不想再乱看,可视线经过床铺时,曾经的记忆还是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