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要是秦沭真的在她身边就好了。
奚昭有些没想到,问:“你是在意昨夜的事?”
银杏点点头说:“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我,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祸患。”
奚昭解释道:“我昨夜既然没有交出你,就没觉得你是祸患,你不必介怀。”
银杏闻言,心里微微动容,不过,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银杏:“小姐收留的好意,我永远记在心里,但我意已决,请小姐让我走吧。”
“我身上背负的仇怨与小姐无关,*我走了,那些人也不会再纠缠小姐。”
奚昭继续劝道:“昨夜那人可能就在外面等着你,你出府后,要是再遇到追杀怎么办?”
这点银杏自然也想过,但既然她已经决定要离开……
银杏低下头,“生死有命,银杏不后悔。”
奚昭皱眉,没想到银杏如此坚决,问:“你可想好了?”
银杏深吸一口气,神色认真道:“其实小姐有所不知,我本就就是新吉人,当初前来投奔小姐时……也存了想受小姐庇护的心思。”
“还有当初从火海中救出小姐,也是因为……想要小姐信任我罢了。”
“可这么久以来,小姐却一直诚心待我,我已然感激不尽,事已至此,我已经不能再拖累小姐了。”
奚昭看着银杏,见她连东西都收拾好了,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看起来像和她告别完就准备离开,心里不忍,问:“你真要走?”
银杏毫不犹豫道:“是,今日便离开”
她此次前来,就是和奚昭告别的,不然她原本打算偷偷离府。
奚昭见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
她沉默半晌,才缓声说:“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既然你执意要走,那便让我送你出城吧。”
银杏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奚昭叫来人备车。
在前往州城外时,奚昭和银杏一同坐在马车了,奚昭问:“离开后,你打算去哪?”
银杏:“不知道。”
她还没有想过,或许会四处流浪,又或者返回新吉,都还没有定数。
奚昭叹口气,再次劝道:“你若是想留下,现在还可以回去。”
银杏摇头:“不必了。”
她昨夜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是回去,恐怕她就再难下定决心离开了。
奚昭无奈,不再言语。
马车出了州城,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无人的地方,奚昭和银杏下了马车。
看着拿起包袱的银杏,奚昭说:“这里向北走有一个村子,你可以先在那里藏身,等风头过去后再出来。”
银杏望向远处,点了点头。
奚昭又拿出了一个钱袋,放到银杏手里,“这些给你,以备急用。”
银杏不想收,奚昭却塞回她手里,“拿着吧。”
银杏见推脱不过,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弯刀,双手递给奚昭。
银杏:“这是我离家时随身带着的物件,今日赠给奚大人。”
奚昭看着上面镶嵌着的宝石,还有闪着银光的刀刃,一眼就能看出此物价值不菲,连忙说:“此物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日后也好防身用。”
银杏:“奚大人还是收下吧,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了。”
几番推脱不过,奚昭最终只好收下。
临别前,银杏郑重对奚昭说:“以此刀为证,奚大人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若是日后能再次相见,必当涌泉相报。”
奚昭嘱咐道:“一路小心,日后……有缘再见。”
银杏朝奚昭深施一礼,“有缘再见。”
说完,背着包袱,踏上了离开的路。
奚昭目送着她,直到身影消失,这才上马车,回了家里。
小禾见她回来,忙问:“小姐,银杏真的走了?”
奚昭点点头,“我送她到了城外。”
小禾神情有些落寞,“怎么会这样,她究竟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啊?”
奚昭摇摇头,叹口气,心里也在想,是啊,银杏到底是为什么会被追杀?
当晚,奚昭将这件事写在信里,告诉了秦沭。
多日之后,收到了秦沭的回信。
奚昭缓缓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很是怀念。
秦沭在信上说,新吉内乱近来越演越烈,她也让朝宁司去调查了新吉,或许会查出什么。
朝宁司也在调查新吉?
奚昭思索着,收起了信纸。
又是许多月过去,在银杏走后,奚昭也让人打听过新吉国内的一些事。
而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则是新吉的老皇帝从病中醒过来了。
当初新吉会爆发内乱,起因就是老皇帝病重,有一天躺在床上忽然一睡不起。
新吉的规矩,男女都可继承皇位,如今老皇帝的几个儿女又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皇帝年迈,他们本就对皇位虎视眈眈,各自有各自的算盘,老皇帝这一睡,这些人就再也压制不住,相互残杀,这才爆发了内乱。
而如今老皇帝忽然醒过来了,奚昭想,或许新吉内乱有望平息了。
她本想打探更多,可又听闻朝里近来也不太平,很快就被朝中的争斗吸引了注意。
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秦沭和宰相的斗争也从未停止。
而奚昭不久前得到消息,秦沭有意除去宰相的一名左膀右臂,宰相不愿意,于是朝中两派再次明争暗斗起来。
奚昭得知后,坐在书房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
她有些担心秦沭。
想来想去,她写了封信传回了宫里。
几日后,信鸽飞入京城,落在了秦沭手中。
秦沭展开信,认真读了一遍,目光流露出些许怀念。
奚昭在平州已经快两年了。
两年了啊……
她当初曾说过,得了空就去平州看望奚昭,没想到后来被杂事牵绊,眨眼间就过去了快两年。
她低头看着信纸娟秀的字迹,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关心,秦沭又想起奚昭在桌前伏案写信的样子,心里微微化开。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问身边的阮春:“宰相那边近来如何?”
阮春答:“据朝宁司说,还在内讧,手下两方意见不一,似乎有决裂的迹象。”
秦沭又问:“克察部那边呢?”
阮春:“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娘娘过去。”
如今朝中的事可以暂时搁置,只等宰相一派自己决定出一个结果,而眼下,克察部那边则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她亲自去处理。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见一见奚昭了。
于是,秦沭唇角微微弯起,对阮春说:“传下去,本宫要去朔州行宫。”
…
奚昭得知秦沭要去朔州行宫是在几天后。
朔州在大燕的北方,临近与大燕北部接壤的梁国。
秦国公就镇守在那里。
秦沭怎么忽然要去朔州行宫?是为了探望秦国公?
奚昭不知道原因,但觉得秦沭应该有她的用意,没有多想。
奚昭眼下也很是忙碌,她正在为几日后平州的烟火节做准备。
烟火节是平州当地一个重要的节日,每到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摆上花灯,夜里还会一起放烟花,百姓们会一起在烟花下祈福,请神明保佑明年风调雨顺。
奚昭刚来平州的时候,平州还一片破败,到处乌烟瘴气,就连烟火节也只草草地敷衍了事。
而两年过后,平州终于恢复了应有的热闹,百姓们也有了欢庆佳节的兴致,于是奚昭便下令今年烟火节要大办一场。
一连忙碌了许多日,到了烟火节这一天,夜幕降临之后,奚昭站在高处的楼上远眺,看见州城里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繁荣的景象,心里十分感慨。
她刚到平州的时候,入眼看去一片荒凉,而过了两年,这里终于焕然一新。
她很想带秦沭看一看这个景象,她离京前,曾说过会还给秦沭一个不一样的平州,如今她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小禾在她身后问:“小姐,街上那么热闹,我们要不要下去转转?”
奚昭知道小禾这是想出去玩了。
不过正好,劳累了许多日,奚昭也想放松一下,亲身体会一下这烟火节的乐趣,于是答应道:“好啊。”
两人换了一身常服,一起走到了街上。
街上人头攒动,勾栏瓦舍的艺人沿街表演,众人则围在旁边拍手叫好。
树上、屋檐上到处缠绕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还有纸糊的百戏人物挂在竹竿上随风飘扬,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奚昭走在其中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时,忽然有人惊呼:“要放烟花了!”
下一刻,一声巨响炸开,奚昭抬头去看,就见一道金色火光冲天,下一秒炸开成无数光点。
小禾惊呼:“好漂亮啊。”
正巧这时有一名老人从一旁路过,笑着对小禾说:“你要是有什么愿望,可要抓紧向神仙许愿,这时候许愿可是很灵的。”
小禾两眼冒光,“真的吗?”
老人:“当然了,你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小禾抓住奚昭的手臂,兴奋地说:“小姐快闭眼,趁着烟花还在我们赶快许愿!”
奚昭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小禾兴致冲冲,奚昭便也答应一声闭上了眼。
可又不知许什么愿望好。
奚昭想了半天,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愿望。
她想见秦沭。
默念完,奚昭睁开眼,忽然有点失落。
要是秦沭真的在她身边就好了。
秦沭曾说会来平州见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小禾见奚昭骤然神情落寞了下来,有些奇怪。
刚才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奚昭大概是走累了,于是问:“小姐,旁边有个茶馆,若是走累了,我们进去歇一歇?”
奚昭一想起秦沭便也没了过节的心情,闻言答应一声,跟着小禾走了进去。
落座后,奚昭喝着茶,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烟花。
原本她今天挺高兴的,可刚才想到了秦沭,相思之苦就又在心底蔓延了开来。
小禾见她心情不佳,于是主动说:“小姐,外面那个卖糖人的,糖人画得可好看了,要不,我出去给你买一个回来?”
奚昭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人了,也过了爱吃糖的年纪,可又心想,今天这么热闹,尝一尝也好,于是答应:“好啊。”
小禾答应一声跑了出去,留下奚昭独自一人,继续坐在窗边看朝外看。
一边看一边心想,刚才那老人明明说在烟花下许愿很灵,可她已经许愿了想见秦沭,为什么秦沭还是没有出现?
根本一点也不灵。
鬼神之说,果然都是骗人的。
可就在奚昭自己腹诽时,忽然余光看到一个人走到了她的桌边。
就在奚昭以为她只是路过时,那人却擅自坐在了对面。
“如此热闹的节日,奚知州怎么独自一人这里坐着?还闷闷不乐的。”
那声音有些熟悉,熟悉到奚昭瞬间就能够认出来属于谁。
她愣怔了片刻,骤然回神,惊讶转头去看,就见秦沭正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茶杯,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时,窗外烟花炸响,暖光映在两人身上,奚昭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原来神仙真的会实现愿望。
第62章 奚昭的确是被惊喜到了。
这一刻,奚昭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愣怔了一瞬,不可置信地问:“娘娘?”
秦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是本宫。”
说完,见奚昭仍旧一脸不可思议,语气带了些笑意问:“怎么这么惊讶?没想到吗?”
奚昭自然想不到,诧异问:“娘娘现下,不是应该在朔州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平州了?
秦沭看着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不希望本宫来?”
奚昭连忙说:“没有,就是……太突然了一些。”
她刚刚还在烟花下许愿期望见到秦沭,没想到一转头秦沭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烟花下许愿真的这么灵?
奚昭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感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竟然真的见到了秦沭。
秦沭见奚昭刚才还郁郁寡欢的,现在眼里一下子就带上了亮光,勾起嘴角说:“有些和新吉有关的事,本宫得亲自去一趟克察部,正好,来看你。”
最后一句话秦沭故意说得很慢,听在奚昭耳朵里带了些缱绻的意味。
奚昭没忍住浅浅笑了出来,问:“那说去朔州行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秦沭:“是。”
奚昭:“那怎么也没提前知会我一声,要是早知道,我便去迎接娘娘了。”
秦沭微微一笑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奚昭的确是被惊喜到了。
感觉到嘴角的笑意有些压不住,奚昭低头假装干咳了两声,忽然又听秦沭说:“平州如今与从前截然不同,这两年,辛苦你了。”
奚昭朝秦沭看去,就见秦沭正看向街上,而此时的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喧闹欢腾的人群,一派祥和景象。
奚昭也跟着朝外看去,摇摇头说:“不辛苦,都是我职责所在,若是没有赵颉,平州本来就该如此繁华。”
她们坐在窗边,茶馆里人声鼎沸,两人周围却好像自成一片小天地,隔绝了一切喧闹。
小禾便是这时拿着一个糖人从外面走了回来,刚喊了一声“小姐”,随后就看见了坐在奚昭对面的秦沭,疑惑问:“小姐,这位是?”
奚昭见小禾回来了,犹豫着介绍说:“这位是……我一位故人。”
随即又对秦沭说:“她是我府里的丫鬟小禾。”
小禾恍然,“原来是小姐的朋友,生得真是好看,不知该怎么称呼?”
小禾不认识秦沭,秦沭却是知道小禾的,知道她已经跟随了奚昭许久,于是说:“我姓秦。”
小禾:“原来是秦小姐。”
说着,看看自己手里的糖人,问奚昭:“没想到秦小姐会在,可惜刚才只买了一个糖人,要不,我再出去买一个?”
奚昭看了看小禾手里的糖人,转头问秦沭:“你……要吃吗?”
秦沭摆摆手:“不必了。”
说完,又对小禾说:“那个糖人,就给你家小姐吧。”
小禾把糖人拿给了奚昭,奚昭伸手接过,就听秦沭又打趣道:“原来你还喜欢吃糖。”
奚昭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今天想凑个热闹罢了。”
她看着手里的糖人,金色的糖在窗外烟花的映照下变得五颜六色。
她原本让小禾买回来是想吃的,可当着秦沭的面吃这种东西,又觉得那样有些幼稚了。
于是奚昭便直直地举着,一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
秦沭这时出声问:“陪我出去走走?”
秦沭要出去,奚昭自然没意见,答应一声,站起了身。
两人相继出了茶馆,奚昭刚迈出去,就见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晏微。
奚昭有些惊讶:“你也来了?”
晏微闻言抱臂道:“自然,我现在可是秦小姐的贴身侍卫,专门护卫小姐的安全。”
奚昭知道晏微前不久刚升任朝宁司使,如今已经彻底掌管朝宁司了,笑着道:“知道了,晏侍卫,既然远道而来,不如一同去街上走走。”
晏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几人走上街,跟随着人流朝前走,身后烟花不住炸响,火光映照着夜空明明灭灭。
小孩子嬉笑着在街上打闹,一路跑到桥上。
一条河水从城中央穿行而过,此时河边有许多人正在放灯,奚昭见状,转头对身旁的秦沭说:“这也是平州的习俗,每年烟火节都要在这里放灯祈福。”
河面上此时已经飘起了许多盏花灯,桥边也站着许多卖花灯的小贩,秦沭看着,忽然说:“我倒是许久没在外面过节了。”
以往都是在宫里,就算布置得再热闹也比不过宫外。
奚昭眨眨眼,问:“那要不要也放一盏灯?”
秦沭想了想说:“也好。”
正好感受一下宫外过节的气氛。
奚昭见秦沭答应,回身对小禾说:“小禾,替我去旁边摊子买几盏花灯。”
小禾答应一声,动作很快,不久就带着几盏花灯走了回来,每盏花灯都形态各异、唯妙唯俏。
奚昭接过,感叹了一下造型的别致,然后和秦沭一起走到河边。
小禾和晏微站在原地等待。
奚昭和秦沭找了一块空地,一同将花灯点燃,随后奚昭蹲下身,慢慢将灯放进了水里,看着它在水里和其他花灯汇合到一起,随后一同飘远。
秦沭也目送着那盏灯远去,随后出声说:“你可记得,在河上放花灯,还有其他用意?”
奚昭抿了抿唇,低声说:“娘娘说的可是,祝愿有情人两情缠绵、细水长流?”
在大燕若是青年男女相约一起放花灯,也有表达爱意、互诉衷情的意思。
奚昭自然知道,刚才放灯时,也的确存了一点这种心思。
秦沭看向她,轻笑道:“既然你清楚,那这心意,本宫便收下了。”
奚昭闻言,把脸微微别过去,小声说:“我的心意……娘娘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秦沭闻言挑了一下眉。
此时,正好一道烟花在她们面前炸开,奚昭下意识抬头去看,而秦沭则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奚昭。
等烟花散去,奚昭收回目光,刚一扭头,就对上了秦沭的视线。
奚昭被那直白的目光看得心一跳,不由得问:“娘娘这么看我做什么?”
周围人声鼎沸,秦沭低声说了句什么,奚昭没听清,于是秦沭凑近了一点。
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奚昭心也随之雀跃了几分,随即听秦沭在耳边说:“我很想你。”
说完,奚昭感受到自己掩在袖中的手被秦沭慢慢握住。
奚昭心尖微颤。
她很久没见秦沭,本就很是想念,现在又听到秦沭用熟悉的嗓音说想她,奚昭心里简直像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奚昭抿了抿唇,看着秦沭说:“我也很想娘娘。”
奚昭原本挺喜欢街上这份热闹的,可自从秦沭出现后,她忽然就不想站在这里了。
这里有些吵闹了,吵闹得她都无法听清秦沭说话,天色也太暗了,暗得都看不清秦沭的表情。
她现在很想回去,很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地方,和秦沭单独相处。
这里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知州府了。
奚昭没有犹豫很久,开口问:“这里人太多了,娘娘……要跟我回去吗?”
奚昭说完,关注着秦沭的反应,就听秦沭用低而缓的语气说:“好啊,听你的。”
声音又柔又轻,听得奚昭心尖一紧。
不想继续在这里停留,奚昭带着秦沭离开了河边,随即又快步朝府里走去。
知州府距离河边没有多远的距离,进了门后,喧嚣被隔绝在门外。
奚昭转头对小禾说:“小禾,为客人收拾一下客房。”
小禾答应一声,快步离开。
晏微这时也走上前对秦沭说:“娘娘,朝宁司还有些事,臣也告退了。”
秦沭点了下头:“你也下去吧,不用跟着了。”
晏微答应一声,也快步离开了。
只剩下她们两人,奚昭问秦沭:“娘娘赶路而来,怕是累了,要不要先去我房里休息?”
秦沭看着她,答应了。
奚昭正要带着秦沭往房里走,王盛和赵驰这时忽然走了过来。
想起他们二人还不知道秦沭来了,奚昭正要解释,却见他们一起弯身行礼,朗声说:“末将见过娘娘。”
似乎对秦沭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
奚昭看了看他们二人,又看了看秦沭,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原来只有她自己,王盛和赵驰都知道秦沭会来平州。
奚昭幽怨地看了秦沭一眼。
秦沭对上奚昭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王盛和赵驰说:“你们二人常年护卫奚知州,劳苦功高,待回去后,本宫必定厚赏。”
两人一听,连忙齐声说:“谢娘娘!”
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秦沭让两人退了下去,等人走后,奚昭带着秦沭朝房中走去,边走边说:“娘娘要来平州,其他人都告诉了,唯独没告诉我,为了给我准备这个惊喜,还真是煞费苦心。”
秦沭不答,只反问:“那你喜欢这个惊喜吗?”
这还真问到点子上了,奚昭抿了抿唇,低声说:“喜欢。”
秦沭勾唇一笑,“那本宫的苦心没白费。”
到了房前,奚昭推开门,秦沭进去后左右看看,随即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奚昭走过去说:“此处不比宫里,只能请娘娘将就一下了。”
秦沭满不在意道:“无妨,有奚爱卿陪着就够了。”
奚昭顿了顿,问:“那娘娘今夜,要睡在哪里?”
她问完,心里有了些期待,就见秦沭抬眸问:“你想让本宫睡哪里?”
奚昭:“按规矩,我应该把房间让给娘娘,让娘娘睡在这里,我去客房。”
虽然这么说了,但奚昭并不想守这个规矩。
秦沭:“你和本宫许久未见,好不容易见面,你还想让本宫继续一个人睡?”
秦沭说完,又道:“看来本宫不在的这两年,奚爱卿已经习惯自己睡了。”
奚昭连忙解释:“怎么会,我自然也是想念娘娘的。”
秦沭在奚昭的梦里出现的次数都已经数不过来了,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奚昭只能看着画像度日,怎么会不想念秦沭。
她当然也是想和秦沭睡在一起的。
秦沭:“那奚爱卿就别讲什么规矩了,留在这陪,本宫一起睡好了。”
奚昭抿唇一笑。
这正和她心意。
夜里的时候,小禾过来说已经烧好了热水,可以随时沐浴。
奚昭想到秦沭风尘仆仆而来,应该想好好洗一个澡,于是让秦沭先去沐浴。
秦沭却说:“本宫沐浴习惯有人服侍,如今阮春不在……”
秦沭说完,顿了一下,看向奚昭,继续说:“只能委屈奚爱卿服侍了。”
奚昭闻言愣了一下,“我?”
秦沭点了下头,“怎么?奚爱卿不愿意?”
奚昭眨了下眼,想起秦沭这次的确没带下人,而她又不放心让外人服侍,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但服侍秦沭沐浴……
奚昭心里一边砰砰跳一边想,她和秦沭许久未见,刚见面就要这样吗?
奚昭:“我并非不愿意,只是……”
秦沭:“只是?”
好整以暇地等着奚昭的下文。
奚昭与秦沭对视,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她和秦沭如今亲都亲过了,已然十分亲密,她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于是干脆一咬牙道:“我知道了,我会亲自服侍娘娘沐浴。”
第63章 “本宫很想你。”
奚昭不是没见过秦沭沐浴。
上一次见到,还是她在大理寺任职的时候。
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不如今天这么亲密,她也不知道秦沭对她的心思,是以她走进浴殿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和秦沭说话时几乎全程都低着头。
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和秦沭之间已经亲近了许多,如今再服侍秦沭沐浴,似乎就多了些其他意味。
心里有些异样,奚昭努力压下,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于是,奚昭正了正神色问:“娘娘什么时候沐浴?”
秦沭:“就现在吧。”
奚昭:“那我带娘娘过去。”
说完,奚昭走出门,将秦沭带到了院子角落的浴房。
随后又叫来小禾准备好了热水。
随着热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浴桶,浴房内渐渐蔓延开水汽,水汽氤氲间,屋内温度也随之升高。
等一起准备完毕后,小禾退了出去,只留奚昭和秦沭一同站在木桶前。
奚昭看了看浴桶,对秦沭说:“娘娘先宽衣吧。”
“好。”秦沭答应一声,张开手臂,“那就有劳奚爱卿替本宫宽衣了。”
奚昭闻言,对上秦沭的目光,压了压心底的异样,慢慢朝秦沭走近。
解开秦沭的衣裳奚昭也很熟悉,她从前常为秦沭更衣,并不陌生,可在解开最后的中衣时,奚昭的动作却有些迟缓了。
秦沭见她犹犹豫豫的,打趣道:“许久不见,奚爱卿害羞了?”
奚昭正在解秦沭中衣的带子,闻言脸登时有些热,努力语气平缓地说:“只是有些生疏罢了。”
“是吗?”秦沭说完,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那你日后可要重新习惯了。”
习惯什么?帮秦沭宽衣解带吗?
奚昭没有说话,只埋头解衣带。
不久后,最后一件蔽身的衣物也被脱去,并不陌生的身段展现在奚昭面前。
奚昭一直都知道秦沭身形好看,但每次看到还是会被惊艳到。
怕自己失态,奚昭只看了片刻就移开了眼,说:“请娘娘入浴。”
秦沭见奚昭眼神躲闪,没有言语,迈进了木桶中。
等秦沭整个人浸到了水里,奚昭这才慢慢移回目光去看秦沭。
隔着模糊的水雾,奚昭不禁回忆起了曾经在浴殿里见秦沭的样子。
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秦沭半浸在水里,而不同的时,那时候秦沭身上起码还披着一件中衣,而如今是真的**。
秦沭的肩颈还露在水外,奚昭一低头就能看见。
看着那利落的曲线,奚昭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
在意识到的这一刻,奚昭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片段。
被埋藏进心底的往事再次被勾起,被她刻意埋藏了许久夜间记忆此刻都一股脑地被回忆了起来,让奚昭整个人怔住。
她忽然意识到,她和秦沭之间最亲密的事并不仅仅是亲吻,她们曾更亲密无间过。
过了这么久,她竟然都快忘了。
奚昭的心越跳越重,回忆起来后浑身都有些不对劲。
她试图让自己忘记,可又忍不住去想,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奚昭这边胡思乱想,没注意到秦沭正在看她。
秦沭等了一会,也不见奚昭过来,反而看她站在原地,不知到正想着什么,脸越来越红。
秦沭喊了一声:“奚爱卿。”
奚昭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看向秦沭的眼神有些异样,“娘娘什么事?”
秦沭:“还不过来吗?”
奚昭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原地站着,陷进了回忆里,差点忘了还要服侍秦沭沐浴。
奚昭努力压下思绪,说:“这就来。”
说完,慢慢走上前。
奚昭没服侍过别人沐浴,平常也不习惯让别人服侍她沐浴,本就不熟悉要做什么,再加上刚刚想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记忆,面对秦沭时有些心乱,更手忙脚乱了。
而秦沭就那么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即使被奚昭磕碰到也没有出声。
奚昭心里带着杂念,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主动开口问:“娘娘来了平州,那朝中怎么办?”
秦沭靠在木桶边,淡声说:“宰相一派起了内讧,章渊表面称病在家,其实是背地里处理手上的烂摊子呢,无心顾及其他,朝里有魏元信和钟景严等人盯着就够了。”
奚昭闻言放下心,又问:“那娘娘这次打算在平州停留多久?”
秦沭:“本宫明日要去一趟克察部,新吉老皇帝托克察部给本宫带了句话,说有事想求本宫,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奚昭有些惊讶,平州处在新吉与大燕的边境,她常年和新吉人打交道,竟从来没听说过新吉有这种动向。
奚昭:“新吉竟然会有事求大燕?会是什么事?”
新吉内乱还没有停止,难道和内乱有关?
秦沭:“本宫也很好奇,所以本宫才亲自前来,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奚昭若有所思。
秦沭又问:“你近来州衙里有要事吗?”
奚昭想了想说:“应该没有,烟火节过后,大概可以得一阵子清闲。”
秦沭:“那本宫明日动身前往克察部,你和本宫一起去?”
去克察部?
奚昭:“娘娘是需要我去做什么?”
秦沭:“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做,这次新吉老皇帝会派使臣过来,本宫不好直接露面,就由你代本宫出面和对方交涉。”
奚昭想了想,乌尔格这两年也给她穿过几次信,邀请她去克察部拜访,不过奚昭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如今秦沭要去克察部,她跟随一同前往似乎也不错。
奚昭了然,点头答应。
此时木桶内的水温已经不如最初那么热了,奚昭用手试了试水温,问秦沭:“可还要加点水?”
秦沭:“不用了。”
说着,坐起身子,“就这样吧。”
说完,从木桶中站起身。
起身时,身上的水珠从秦沭身上滑落,哗啦啦地滴在水面。
奚昭看了两眼,刚被忘掉的记忆又一下子回来了。
她努力忽视心底的杂念,拿起一旁的长巾递给秦沭。
秦沭看来一眼奚昭递过来的长巾。
擦身这种事,平日里是不用秦沭亲自动手的,不过……
秦沭又朝看了奚昭一眼,见她耳尖发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接过了长巾,慢慢将身子擦干。
等秦沭沐浴完,两人回了卧房,秦沭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
奚昭:“娘娘可要睡了?”
刚才秦沭沐浴时,她发现秦沭频频闭眼,料想秦沭大老远赶来,中途应该都没好好休息。
秦沭“嗯”了一声,说:“是有些困了。”
奚昭:“那娘娘便先睡吧,我出去交代一下下人,很快就回来。”
秦沭:“你去吧,本宫在这等你。”
奚昭闻言答应一声,转身出了门,找来小禾,告诉她秦沭和晏微会在府里做客几日,让下人不要去打扰客人清静。
小禾会意,下去吩咐了。
奚昭重新回了卧房。
秦沭还没有睡,正靠在床头,似乎在沉思。
奚昭走近后,秦沭问:“都交代完了?”
奚昭“嗯”了一声,说:“这便准备睡了。”
熄灯上床的时候,奚昭绕过秦沭躺在了里侧,她刚躺下,就感受到身边的秦沭动了动,随即伸手抱住了她。
秦沭抱着她的力道不重,却让奚昭动弹不得。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填满心底,长期以来积攒的寂寞都在这个拥抱里尽数消失。
在平州两年,她几乎每个夜晚都在怀念这种感觉,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
奚昭也伸出手回抱住了秦沭,随即就听秦沭在她耳边轻声说:“本宫很想你。”
这话秦沭在街上的时候说过一次。
奚昭以为秦沭忘记了,于是又说了一遍:“我也很想娘娘。”
秦沭却轻轻笑了一下,问:“你怎么没听懂?”
奚昭:“什么?”
秦沭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说:“睡前你不觉得忘了点什么吗?”
奚昭疑惑问:“忘了什么?”
她眨了下眼,快速想了一下,觉得应该事事都安排妥当了才对。
奚昭有些不解,这时,秦沭的指尖滑到了她的下唇,*微微用力蹭了蹭,带着些暗示。
奚昭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抬眸去看秦沭。
秦沭见她眼神变了,于是支起身子,缓缓凑近。
熟悉的气息笼罩周身,奚昭呼吸开始加快,看着秦沭缓缓靠近她说:“我的意思是,我想亲你。”
话音落下,奚昭心跳漏了一拍。
秦沭怎么还是这么直白……每次都让她措手不及。
不过她并不讨厌。
奚昭正想着,随即就见秦沭渐渐靠近,含住了她的唇。
这个久别重逢的吻味道和奚昭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秦沭一开始还很有耐心,吻得如同涓涓细流,可随着两人越来越投入,这个吻慢慢变得深入而汹涌,似乎融入了这两年里的所有思念。
奚昭被亲得头晕目眩,胸口不住起伏。
她刚才看秦沭沐浴时,本就被唤起了封尘的记忆,如今再被秦沭这么亲更是控制不住,各种各样的杂乱心思一股脑全部跑了出来。
她下意识抱紧了秦沭,将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
持续了许久过后,这个漫长的吻才慢慢停止。
秦沭放开奚昭,看着她滴血般的双唇,笑道:“不错,会喘气后竟然能坚持这么久了。”
奚昭听着这所谓的夸奖,抬手遮住了脸,闷声音说:“娘娘就别打趣我了。”
亲得太久了,奚昭身上有些热,一些并不的陌生的感觉又被重新唤醒。
秦沭轻笑一声说:“好,不打趣你。”
说完,抬手环住奚昭的腰,把人圈进怀里,低声说:“睡吧。”
第64章 乌尔格倒还是老样子
秦沭是真的累了,抱着奚昭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奚昭却好半天还睁着眼,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
她注视着秦沭睡着的脸,心想,她和秦沭如今的关系已经不同往日了。
若说上一次和秦沭发生那种事只是意外,那她们如今,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
奚昭想到一半,心跳又开始快了,连忙止住思绪。
…
第二天醒来后,奚昭下意识看向身侧。
秦沭已经醒了,正坐在靠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副画着她们两人的画。
奚昭坐起身,秦沭转头看她,问:“醒了?”
奚昭“嗯”了一声,问:“娘娘看这幅画干什么?”
秦沭:“许久没看见了,有些怀念。”
秦沭说完,又说:“你这幅画画得很好,本宫很喜欢。”
奚昭去看画卷,看着被秦沭后加上去的自己,说:“娘娘画得也很好。”
秦沭笑着把画卷起来,又说:“本宫今天就要去克察部了,你收拾一下东西。”
奚昭想了想说:“我先去一趟州衙。”
秦沭:“好,本宫在府里等你。”
起床后,奚昭陪秦沭用过饭后,坐车去了州衙。
进入州衙后照例早间议事,通判、推官等列坐后,奚昭问了一遍近来有没有要紧事,得知没有急事后放下心。
议事过后,奚昭又单独和通判商谈了几件事,告诉他自己会出门几日,通判会意。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奚昭回了府里。
秦沭已经准备好,就等奚昭回来就可以出发,奚昭看了看时候马车周围,那里站着几个乔装打扮成商人模样的朝宁司侍卫,问:“不用再多带些人吗?”
秦沭:“不必了,这次动作隐秘,人越少越好。”
奚昭见状不再多说,也换下了官袍,换上了准备好常服,上了马车。
不久后,一辆伪装成商队的马车缓缓出了州城。
克察部所在的地方位于大燕的最西边,那里临近荒无人烟的戈壁,少有人前往,只有克察部族人世代居住在那里。
平州距离克察部的领地不算远,乘坐马车最快需要三日的时间。
当马车驶出平州地界的时候,奚昭从窗户朝外看,明显可见周围的景色变了。
绿色慢慢褪去,转而被沙色替代,视线可及的地方越来越空旷,极目远眺尽是沙砾和形状奇特的岩石。
奚昭从前只是听说过这里的样子,如今亲眼见识到,不禁感叹:“原来克察部的领地在这种地方。”
秦沭也朝外看去,见奚昭神情向往,问:“想不想出去纵马?”
奚昭看着外面无垠的沙地,心里还真有些跃跃欲试,于是说了声:“好啊。”
秦沭闻言让车队停下,对一旁的侍卫说:“把马牵过来。”
侍卫答应一声,走了下去,不久后,牵来了两匹马,其中一匹毛色漆黑发亮,一看就非同一般。
奚昭站在马车边,看见那匹马时,惊讶了一下:“娘娘竟然把它带来了。”
这正是当年秦沭生辰的时候,奚昭送给秦沭的生辰礼,想不到秦沭竟然带了它来。
秦沭:“如此难得的机会,本宫自然要把它牵出来,你送本宫的这匹马果然是匹好马,全靠它,本宫才能用短短数日就从朔州赶到了平州。”
奚昭听完轻笑说:“送给娘娘的,自然是精挑细选后最好的。”
秦沭闻言微微勾了勾嘴角。
两人上马后,秦沭看着坐在马上稳稳当当的奚昭,打趣道:“看来这两年,你骑马的技术好了不少。”
奚昭转头看她,“娘娘可不要小瞧人。”
奚昭这两年间在平州任职,少不了四处奔波,没少骑马,早就习以为常了。
秦沭心情不错,说:“那让本宫试试你如今骑马的技术到底如何。”
说完,扬起马鞭,留下一句:“你来追本宫。”
随后驾马疾驰而走。
奚昭见秦沭走远,也立刻拉起缰绳,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沙地中疾驰,奚昭始终和秦沭保持着一个马身的距离,直到跑到一处山坡上,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秦沭赞叹道:“不错,没被本宫落下。”
奚昭摸了摸自己的马说:“都叫娘娘不要小瞧我了。”
此时天色渐渐昏黄,奚昭朝远处望去,就见太阳已经烧成了火红色,即将落下天际,昏黄的光照在四周,万物都在此刻变成了金红色。
一阵风忽然吹过来,吹得奚昭衣袍猎猎作响,风力带着细小的沙砾在脸上拍打,奚昭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秦沭见状,驾马朝旁边走了两步,替她挡住了风沙。
风停后,两人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大漠美景,后面的车队才慢慢赶到,晏微走上前对秦沭说:“娘娘,再走不远就到克察部了。”
秦沭应了一声,“太阳要落山了,让其他人动作快一点。”
晏微答应一声,下去吩咐。
两人之后回到了马车上,因为加快了速度,一行人得以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克察部。
克察部族长扎日图带着一众族人站在部落外迎接,见到秦沭从马车上下来,高声道:“扎日图率克察部族人,在此恭迎娘娘。”
奚昭跟着秦沭从马车上下来,视线略过扎日图,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乌尔格。
乌尔格见奚昭看见了她,朝奚昭眨了下眼。
奚昭也朝她笑了笑,心想两年不见,乌尔格倒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另一边,秦沭对扎日图说:“不必多礼,平身吧。”
扎日图高声道:“谢娘娘。”
说完,扎日图带着族人起身,让开一条路说:“臣已经在部落内摆好了酒菜,请娘娘移步帐内。”
秦沭应了一声,在扎日图的带领下朝部落内走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山丘,周围都是形状不一的岩石,遮蔽出了这一小片无风地方,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穿进其中。
奚昭跟在秦沭身后,沿着眼前的狭窄道路朝里走去,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许多毛毡帐篷零散分布在其中,最中央则燃着一个巨大的火堆。
这里的一切都很是让奚昭感到新奇,不由得多看了一会,正认真打量时,忽然听见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奚知州,好久不见啊。”
奚昭转头,发现是乌尔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微笑着道:“圣女别来无恙。”
乌尔格:“前几次请你过来,你总是推辞,如今可算有空了?”
自从奚昭去平州任职后,乌尔格曾邀请过她去克察部做客,但那时平州还在混乱之中,奚昭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等着她做,实在无暇他顾。
奚昭:“之前总被琐事缠身,实在无暇外出,如今也是借了娘娘的光才得以过来。”
乌尔格摆摆手,“无妨,既然来了,我这次定带你好好看一看我们克察部。”
奚昭刚想再说些什么,前面的秦沭忽然回头道:“奚爱卿。”
奚昭和乌尔格的交谈被打断,不知道秦沭喊她做什么,以为有要事,忙说:“臣在。”
却见秦沭看了一眼乌尔格,说:“你和圣女若是要叙旧,还是改日吧。这里道路交错复杂,你好好跟着本宫,莫要迷路了。”
奚昭对上秦沭有些凉飕飕的视线,这才想起在慈园时秦沭曾吃过乌尔格的醋,抿了抿唇,答应一声。
想到当年的醋,秦沭竟然记到了现在,奚昭有些不可思议,没敢再和乌尔格多说,跟着扎日图朝部落里走去。
走进部落后,扎日图将一行人带领到最高的帐篷里,帐内此时已经摆好了酒席,扎日图弯身请秦沭落座。
秦沭走到主位上坐下,之后其余人依次落座。
等众人全都坐下之后,宴会开始,有克察部族人过来献歌献舞。
奚昭手边摆在一杯克察部自己酿的酒,闻起来味道很是清冽,可当奚昭尝了一口时,却瞬间被辣得舌尖发麻。
这时,扎日图站起身,朝秦沭举杯,说了几句“娘娘远道而来,克察部倍感荣幸”之类的话,随即喝干了酒。
看着扎日图一口喝干,再抿了抿发麻的舌尖,奚昭心里不禁感叹,克察部的人果然勇猛。
秦沭这时也举起手边的茶杯说:“克察部费心了。”
随即以茶代酒喝了一口。
奚昭见秦沭喝的是茶,放下心,把视线落在帐中的歌舞上。
在平州两年,奚昭也见识了许多西域风情的舞蹈,但克察部的舞蹈却仍然让她觉得很有趣。
她看了一会,一曲终了,奚昭刚要收回目光,忽然听乌尔格问:“奚大人觉得这歌舞如何?”
奚昭不知道乌尔格怎么突然这么问,想了想说:“很精彩,和中原舞蹈全然不同。”
乌尔格笑道:“奚大人喜欢就好,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奚大人能否同意?”
奚昭奇怪问:“不知圣女所说是什么事?”
乌尔格叹口气说:“其实,我自从回到克察部后就一直很怀念在京城听过的乐曲,但克察部里无人会弹唱。”
“奚大人曾说过你自幼学琴,应当琴技了得,不知能否为我演奏一曲?”
奚昭一怔,没想到乌尔格会提这种要求。
乌尔格怎么总能做出这种出乎她意料的事……
奚昭犹豫道:“可我此次前来并未带琴。”
乌尔格摆摆手,“无妨,我已经备好了。”
说完,拍拍手,立马有人抬了一张琴上来。
奚昭看着帐中的那张琴,心想乌尔格这难道是一早就给她准备好了,就等着她过来?
奚昭迟疑着朝秦沭看了一眼。
秦沭见状,脸色不变道:“既然圣女有求,那奚爱卿便别再推辞了。”
奚昭本想让秦沭替她回绝,可秦沭却反而答应了,奚昭只能无奈道:“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走到琴边坐下,手指在琴弦上擦过。
她也许久没弹琴了,如今再次碰到琴,就想起了曾经她和秦沭在慈园的日子。
奚昭轻轻勾起一个音,朝主位看去。
就见秦沭正认真看着她,也在等着她开始。
奚昭抿了抿唇,心想也好,就当是也为秦沭而弹,随即拨动了琴弦。
第65章 “借奚爱卿的尝一点就够了。”
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奚昭弹奏的琴音在帐中缓缓回荡。
秦沭也许久没听过奚昭弹琴了,望着下方奚昭抚琴的身影,慢慢看得入了神。
奚昭专心致志地弹着,一曲终了后,众人鼓掌赞叹。
奚昭收回手站起身,说了声:“献丑了。”
说完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
刚坐下,就听乌尔格说:“多谢奚大人献艺,我敬奚大人一杯。”
乌尔格说完,举起杯。
奚昭看着手边的酒,想起了刚才那辛辣的味道,不想喝,可又不好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来。
乌尔格仰头喝尽,她也只好一口气喝干,烈酒入喉的感觉辣得她咳嗽了两声,差点留眼泪。
乌尔格见状笑道:“看来奚大人喝不惯我们克察部的酒。”
奚昭连忙又喝了口茶,这才觉得口中没那么辣了,心有余悸道:“酒是好酒,是我无福消受。”
乌尔格哈哈笑了两声。
宴会继续,可奚昭自从喝了那杯酒后,头就越来越晕,她一边看着眼前的歌舞,一边分心走神,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奚昭按了按眉心,努力让自己清醒,心想这克察部的酒劲头竟然这么足,只喝了一杯她就要醉了。
而在看看对面,扎日图和乌尔格已经连喝了数杯,却还像没事人一样,奚昭看着只觉得心惊。
正在奚昭太阳穴直跳时,一边的晏微疑惑问她:“你怎么了?”
奚昭叹口气,低声说:“这酒太烈,喝得我有些头疼。”
晏微:“要不出去吹吹风?”
奚昭想了想,估计着宴会也快结束了,于是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还是等结束后再走吧。”
两人小声交谈的样子引起了秦沭的注意,秦沭的视线看向奚昭,见她有些无精打采,转而对扎日图说:“本宫赶路多日有些累了,今日这接风宴便到此为止吧。”
扎日图闻言,虽然不明白秦沭怎么突然就累了,但还是什么也没问,说:“既然如此,臣送娘娘回帐。”
秦沭应了一声,站起身。
奚昭听见宴会终于要散了,松了口气,刚站起身,就见秦沭走到了她面前问:“奚爱卿可是醉了?”
听秦沭问她,奚昭抿了抿唇,如实说:“克察部的酒非比寻常,我的确有些醉了。”
秦沭不动声色道:“那就早些回去吧。”
说完,朝外走去。
奚昭应了一声,也跟在秦沭身后走了出去。
扎日图将主帐让给了秦沭居住,跟随而来的朝宁司侍卫已经驻守在了外面。
秦沭走近后,对身后的扎日图说:“你们也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扎日图答应一声,嘱咐下人有事及时告知他,随后带着其他族人离开。
克察部的人走后,晏微留在外面把守,奚昭则跟随秦沭走进了帐篷。
奚昭打量着帐内的装饰,对秦沭说:“刚才的酒喝得有些醉了,娘娘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也先回去了。”
扎日图也给奚昭安排了居住的帐篷,就在秦沭的的帐篷旁边,距离不远。
秦沭看着奚昭因为醉酒而有些红的脸,好奇地问:“这克察部的酒真这么烈?”
奚昭竟只喝了一杯就不行了。
“是。”奚昭点了下头,感叹道,“我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
她在平州也喝过新吉人平时喝的酒,可也没有这么冲的,真是大开眼界。
秦沭:“说得本宫都有些好奇这酒是什么味道了。”
奚昭一听,以为秦沭想喝,连忙说:“娘娘可千万不能喝。”
秦沭喝寻常的酒都会头疼,别说喝这么烈的酒了。
秦沭却说:“本宫不用喝。”
奚昭一瞬间没明白秦沭这话是什么意思,正疑惑时,就见秦沭慢慢靠近,低声说:“借奚爱卿的尝一点就够了。”
说完,还没等奚昭反应过来,忽然低头含住了奚昭的唇,舌尖扫过奚昭的唇瓣。
奚昭双眼睁大,酒气都消了不少,只觉得唇间滑过一抹柔软,随即又快速消失。
“娘娘……”
奚昭愣在原地,看着秦沭退开身,有些不可思议。
刚刚秦沭亲她了?
秦沭面色如常,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只抿了下唇,随后语气如常道:“的确很烈。”
奚昭半天回不过神,本来喝了酒就有些昏沉的脑袋现在被秦沭一亲更神志不清了,满脑子只剩下了唇上转瞬即逝的触感,心跳慢慢加快。
秦沭怎么总是突然做这种事……总让她意想不到。
秦沭见奚昭脸更红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说:“回去吧,睡前记得喝一碗醒酒汤。”
奚昭看着秦沭,恍惚地回了一声:“……好。”
说完,她视线落在秦沭的嘴唇上,犹豫了片刻,说:“那……我先走了。”
秦沭点头“嗯”了一声。
奚昭于是又看了秦沭一眼,红着脸走出了帐篷。
回了自己的帐篷后,有下人送来了醒酒汤,奚昭喝过后,躺在床上。
喝完醒酒汤后头不再那么难受了,可刚才秦沭亲她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奚昭想着想着,抬手碰了碰嘴唇,回忆着刚才的触感,没忍住抿唇笑了。
秦沭还真是……
第二天起床后,奚昭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穿好衣裳出门,出去后问了侍卫,得知秦沭也醒了,于是去了秦沭的帐篷问安。
秦沭见奚昭进来,问:“奚爱卿昨夜睡得可好?”
奚昭:“睡得很好,头已经不疼了。”
秦沭看她精神不错,没有疲倦的神色,放下了心。
这时,扎日图在外面求见。
秦沭让他进来,扎日图走进帐篷,把一封信交给了秦沭。
秦沭打开看了一眼,说:“新吉说使臣明日就会到克察部。”
扎日图:“娘娘放心,克察部已经布置完毕,随时可以迎接新吉使臣。”
秦沭闻言点了点头,奚昭闻言问:“娘娘要亲自和使臣谈吗?”
秦沭:“是,新吉使臣这次来得神秘,本宫得亲自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奚昭有些担忧,“娘娘就这么去见新吉使臣?会不会太危险了?”
“自然不是就这么见面。”秦沭说,“还要伪装一下。”
奚昭:“伪装?”
秦沭:“嗯。”
说完,对扎日图说:“让人进来吧。”
扎日图低声称是,朝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就有新吉族人端着一件件衣物走了进来。
扎日图主动退了出去,奚昭逐个扫过那些衣物,发现都是克察部的服饰,正奇怪要做什么时,听秦沭说:“去换衣裳。”
奚昭:“我也要换?”
秦沭:“当然。”
这就是秦沭说的伪装?
奚昭不解,但还是走到了屏风后。
脱下身上的衣裳后,克察部的侍女为她换上克察部的服饰。
奚昭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裳,看着绣着金线的衣袖和身上坠着的宝石,倍感新奇。
换好衣裳后,奚昭从屏风后走出来。
秦沭正坐在一旁等她,看见她出来,眉梢微扬,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赞叹说:“不错,没想到奚爱卿穿克察部的服饰也这么好看。”
奚昭从镜子里看自己,换完衣裳后竟然还真有几分克察部族人的样子,自己都快认不出了,转头问:“娘娘让我换衣裳做什么?”
秦沭:“这是给你准备明日和使臣交谈时穿的,如何?”
奚昭失笑,没想到秦沭还有这个打算,问:“若是要伪装,娘娘岂不是也要穿?”
她看着侍女手里的另一套衣裳,忽然很好奇秦沭穿上是什么样子。
秦沭:“自然。”
说完,站起身,也走到屏风后去更衣。
奚昭站在外面,心里有些期待,好奇秦沭换好后会是什么样子。
等听着屏风后的动静慢慢安静下来,奚昭屏息凝神,片刻后,看到秦沭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流光溢彩的金饰和五颜六色的宝石与秦沭的气质很是搭配,金色与白色相间的布料穿在秦沭身上显现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奚昭的视线被吸引,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迟迟不想移开。
秦沭见奚昭盯着她看,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出声问:“奚爱卿觉得如何?”
奚昭由衷地赞叹:“很适合。”
秦沭看她一眼:“仅此而已吗?”
奚昭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也很好看。”
秦沭满意了,又照镜子看了看,理了理衣裳,随后对奚昭说:“随本宫出去走走。”
刚走出帐篷,奚昭看见乌尔格正等在外面。
乌尔格见两人出来,走上前对秦沭行了一礼,问:“不知这克察部的衣裳,娘娘和奚大人穿得可还合身?”
秦沭:“合身,很合本宫心意。”
乌尔格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一身对克察部族人来说,是去重要场合才会穿的衣裳。”
奚昭闻言不禁好奇问:“重要的场合指的都是什么?”
乌尔格解释道:“最重要的自然是成亲的时候,其余的便是祭奠先祖或是接待贵客等等。”
奚昭听到成亲,不由得仔细想了一会,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秦沭,心说原来在克察部,成亲时就会穿成这样吗?
这时,扎日图走了过来,见秦沭和奚昭都换好了衣裳,行礼说:“请娘娘随臣去祭坛。”
秦沭点点头,“带路吧。”
扎日图闻言率先走在一起前面,奚昭随秦沭跟在后面。
几人走出了部落后,沿着一条小路朝山中走去,不久后,在扎日图的带领下,秦沭和奚昭来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壁之下。
石壁四周被山石围绕,刚一走进去,奚昭顿时感到周围呼啸的狂风安静了下来,正觉得神奇,可一转眼却又看见了满墙的壁画,让她更加惊讶了几分。
扎日图走上前说:“这里就是克察部的祭坛,克察部的先祖便安葬在这座山的背面。”
说完,带着秦沭走上前。
奚昭远远站着,仔细观察石壁上的壁画,发现画的都是一些克察部族人的日常生活,还有打斗的画面,有些能看出已经十分久远,隐隐有剥落的痕迹,有些却还很新。
据史官记载,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克察部没少为大燕出力,也因此战死了不少族人。
奚昭忽然明白过来,秦沭过来应该是为了祭拜克察部的前人。
她看着那些壁画,没忍住问身边的乌尔格:“这上面的壁画都是你们画的?”
乌尔格:“是啊,每逢有大事便会在这里记录下来。”
奚昭看着刻满了石壁的壁画,不禁感叹克察部果然和中原不同。
乌尔格又说:“其实这个祭坛还是克察部的圣地,平时不止是祭祀,若是有族人成亲也会在这里举行结亲仪式。”
说完,指着一处石壁问:“你看见那句话了吗?”
奚昭沿着乌尔格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石壁上刻着一串克察部的文字。
奚昭点了下头,乌尔格用克察部的语言读了一遍,随即说:“这句话译成大燕官话是一生相守的意思,在我们克察部,每个族人结亲的时候都要诵读这句话。”
结亲的时候诵读吗?
奚昭默默听着,把刚才乌尔格读出来的那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第66章 “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远处的秦沭已经走到了石壁之下,按照克察部的礼仪双手放在胸前,闭上了眼。
扎日图在他身后,同样将手放在胸口,低下了头,奚昭见状也跟着照做。
不久之后,秦沭睁开眼,简单扫过一眼面前的壁画,随后带着扎日图一起走了出来。
临离开祭坛时,奚昭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石壁,若有所思地跟着秦沭离开。
回到部落里后,晏微过来见秦沭,说是有朝里的消息。
秦沭说了声:“知道了。”
走进了帐篷。
秦沭和晏微要议事,奚昭没有跟进去,乌尔格想带她在克察部里转转,奚昭答应了。
走了一会,奚昭发现克察部族人似乎全都在忙碌了,于是问乌尔格这是在干什么。
乌尔格:“今天是克察部每个月拜神的日子,晚上要点起篝火祭祀。”
奚昭看着很是新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这时有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奚昭。
奚昭低头与她对视,见小孩子圆圆的大眼睛盯着她,正奇怪她想做什么,就见小孩子对她伸出了手,然后张开了手掌。
一个圆圆的小石子躺在小孩子的掌心,看起来像是刚从地上捡的,上面还沾着尘土。
小孩子说了句什么,奚昭听不懂,乌尔格解释道:“她说这个送给你。”
奚昭有些诧异,“送给我?”
乌尔格解释:“她喜欢你才会送你的,在我们克察部,送一块精心挑选的石头的意思就是我喜欢你。”
奚昭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习俗,蹲下身拿起小孩子手里的石头,笑着问:“你喜欢我?”
乌尔格在一旁帮忙翻译,小孩子听完,眨着大眼睛说了一句话,乌尔格:“她说你好看。”
奚昭把石子握着手里,冲小孩子笑了笑说:“谢谢你,我会好好留着。”
乌尔格帮忙翻译完,小孩子听后很高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小孩子走后,奚昭看着手里的石头,若有所思地问:“按照克察部习俗,喜欢一个人就要送她一块石头吗?”
乌尔格纠正:“是精心挑选的、好看的石头,你可不要小瞧它,在我们克察部还有很多人用石头来定亲呢。”
定亲……
奚昭在脑海里思索着这句话,看着手里的石头没再开口。
乌尔格这时忽然又问:“我听说你如今仍未成亲?”
奚昭闻言一怔,没想到乌尔格会忽然提起这事,犹豫着说:“……是。”
乌尔格用胳膊碰了碰奚昭,笑着问:“那你现在来过我们克察部了,觉得我们克察部怎么样?想不想留下来?”
奚昭没想到时隔两年多了,乌尔格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再次婉拒道:“不必了,克察部很好,但我现在还是不想成亲。”
乌尔格狐疑:“我上次问你你也这么说,都这么久了,你迟迟不想成亲,你是不是——”
乌尔格顿了一下,看向奚昭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奚昭正疑惑她想说什么,等着她的后文,就听乌尔格又说:“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奚昭双眼瞪大,再次被乌尔格脱口而出的话惊到。
随即思索,莫非她和秦沭在一起被乌尔格看到了?
她急忙回忆了一下来到克察部后,自己和秦沭的相处,觉得应该没暴露什么才对。
奚昭又看了看乌尔格,觉得她不像是看出来什么的样子,于是干咳了两声,掩饰说:“你别胡说,我不是。”
乌尔格面露疑惑地问:“真不是?”
奚昭:“真不是。”
乌尔格:“你不用紧张,这种事在我们克察部随处可见,你要是真喜欢女人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奚昭闻言,怔了一下,问:“真的?”
乌尔格摊手,嫌弃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克察部可没你们中原那么多规矩。”
说完,又一脸好奇地问:“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女人?”
奚昭有些犹豫了。
乌尔格见状,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会出去乱说。”
奚昭眼神开始闪烁。
乌尔格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如果真喜欢女人,我正好有个东西可以送给你。”
奚昭疑惑:“什么东西?”
乌尔格:“你先说是不是。”
奚昭无奈,想了一会,最后心想,就当让乌尔格断了想让她进克察部的念想,于是低声说:“……是。”
乌尔格抱臂啧啧道:“果然!你早说嘛,我们克察部也有很多美女,你要不要见一见?”
奚昭:“不用了。”
乌尔格:“为什么?”
奚昭:“我有中意的人。”
乌尔格:“什么人?我见过吗?”
奚昭:“这个你就别问了。”
乌尔格扁扁嘴,心想看来拉拢奚昭进克察部的想法是真的要失败了,叹口气道:“虽然你不愿意留在我们克察部,不过呢,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在你临走之前,我还是会送你一个东西。”
奚昭刚才就很好奇,问:“什么东西?”
乌尔格:“等你看到就知道了,肯定是你们中原没有的。”
奚昭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两人又站在一起聊了些有的没的,不久后,有一个克察部族人过来请乌尔格过去。
乌尔格:“我先失陪了。”
奚昭点点头,看着乌尔格走远。
等乌尔格也离开后,奚昭把玩着手里的小石子,想了想,自己走到了部落的外围。
这里是一片砂石地,奚昭弯身,把眼前的小石头逐个看了一遍。
这个太粗糙,不行。
这个形状不好看,不行。
这个太小,不行。
挑来挑去,奚昭竟然发现,想要挑出一块好看的石头一点也不容易。
难怪只送喜欢的人。
另一边,秦沭和晏微在帐篷里商议朝中的事,晏微:“密信里说,宰相一派现在内讧更严重了,章渊仍不愿意交出葛志通。”
葛志通是章渊在朝中的左膀右臂,也是秦沭此次针对的对象,更是宰相一派内讧的根源。
一部分人想交出他,另一部分人想保住他,两边争执不休,迟迟没有结果。
秦沭:“不急,再等等,这件事最后总会有个结果。”
她倒要看看章渊这次究竟会怎么办。
晏微闻言,没再多说,答应一声,退出去传信。
等帐篷里安静下来后,秦沭问外面的侍卫,“奚知州在哪?”
侍卫回道:“刚才看到奚大人去了部落外面。”
秦沭:“她去外面干什么?”
侍卫犹豫了一下说:“似乎在……捡石头。”
秦沭:“捡石头?”
侍卫:“是。”
秦沭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奚昭在地上找了许久,眼睛都快挑花了,正在她以为就要找不到满意的石头时,忽然发现远处有一块石头的造型很是奇特。
奚昭走上前,捡起来端详了片刻,越看越觉得这块石头看起来很像一只蜷缩的小猫。
这块石头足够漂亮,形状和大小也都让她很满意,拿来送给秦沭正合适。
总算找到了满意的石头,奚昭松了一*口气,认真收好,又开始盘算起应该什么时候送给秦沭。
她一边思索一边朝部落里走去,此时克察部的族人已经在中央的空地上准备好了拜神所需的东西。
乌尔格正站在一旁和族人说话,见奚昭回来,问她:“你去哪了?怎么半天都没看见你?”
奚昭:“去捡了一块石头。”
乌尔格:“捡石头?你要送人?”
奚昭点头。
乌尔格:“送你那个意中人?”
奚昭眸光闪了闪,最终还是不自在地承认了。
乌尔格扯了扯嘴角,心说,想不到奚昭对那人还挺痴情。
入夜后,中央空地的巨大篝火被点起。
今日是克察部每个月一次的拜神日,克察部族人将食物和贡品依次摆了出来,随即围着篝火跳起了拜神的舞蹈。
一片热闹之中,秦沭和扎日图坐在远处,而奚昭则穿着克察部的衣裳站在一旁,听着耳边克察部族人高声祈祷。
乌尔格这时给奚昭端来了一杯酒,奚昭见状连忙拒绝。
昨晚只喝一杯就神志不清了,她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喝了。
热闹持续了一阵,许多人都有些累了,坐下来休息,奚昭也有些乏了,和乌尔格打了声招呼,自己离开了人群出去散步。
今夜没起风,奚昭便漫无目的地在部落里闲逛,她本想随便走走就回去,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祭坛。
在月光下,石壁上的壁画仿佛活了起来,带着一丝神圣的意味。
奚昭缓缓走近,抬头仔细去看那些壁画,不知不觉间就站了许久,回过神来才发现夜里的凉气已经浸透了全身。
克察部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奚昭正要回去,忽然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自己在这?”
奚昭回头,就见秦沭在月光下朝她慢慢走来。
秦沭身上同样穿着克察部的衣裳,奚昭望着她,慢声说:“有些累,出来走走,没想到就走到了这里。”
秦沭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抬头去看石壁,问:“你很喜欢这些壁画?”
奚昭也抬头望去,说:“觉得很有趣,和中原一点也不一样。”
说完,她收回视线,看着身边的秦沭,想起了自己放在腰间的石块,心想,不如现在把它送给秦沭。
奚昭没有犹豫太久,出声道:“娘娘。”
秦沭转头看向她:“嗯?”
奚昭:“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秦沭:“什么东西?”
奚昭:“娘娘伸手。”
秦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随即慢慢伸出手。
奚昭于是拿出了自己精挑细选的那块石头,放在了秦沭手里。 :
奚昭:“就是这个。”
秦沭看着自己掌心那个像小猫一样的石头,问:“你要送本宫石头?”
奚昭点了下头。
秦沭:“你自己捡的?”
奚昭:“是。”
秦沭还从未收过如此“低廉”的礼物,打趣道:“敢给本宫送石头的,你还是第一个。”
奚昭:“娘娘不要?”
秦沭把手收回去,说:“你送的本宫怎会不要,何况——”
秦沭看了她一眼,“依克察部习俗,送石头就是喜欢的意思,你费了那么多功夫找来的石头,本宫当然要收下。”
奚昭有些惊讶:“原来娘娘知道送石头的意思。”
第67章 心头仿佛瞬间绽开了无数朵花。
秦沭浅浅笑了一下,说:“本宫当然知道,本宫还知道,这里是克察部的圣地,克察部族人要是结亲,都会来这里祈求祖先和神仙的祝福。”
秦沭说完,恰好一阵微风吹来,天上的云层被风吹走,月光一点点倾泻了出来撒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层银纱。
奚昭本想亲口和秦沭解释送石头的意义,却没想到秦沭知道,她看着秦沭,抿了抿唇,心念一动,又问:“那娘娘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秦沭看向她,“哪句?”
奚昭把目光移向远处的石壁,“就是这句话——”
说完,看着上面雕刻的那一行字,回忆着乌尔格曾说过的读音,缓缓念了出来。
她念诵时语气平缓温柔,念完后,看向秦沭,眼神饱含深意。
秦沭见奚昭定定地看着她,心底软了几分,嘴角勾了勾说:“知道。”
奚昭追问:“是什么意思?”
秦沭反问:“你不懂?”
奚昭只看着秦沭,不语。
两人对视了一会,秦沭无奈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你啊……”
说完,她朝奚昭靠近些许,握住了奚昭的手,又慢慢和她十指相扣,低声说:“那你可要听好了,这句话说的是——”
两人此时的距离很近,奚昭见秦沭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就有些紧张了。
明明是她起的头,可事到如今却也是她自己先紧张了。
奚昭心思有些复杂,随即就听秦沭与她对视,逐字逐句道:“我愿竭尽此生……与你相守。”
此言一出,奚昭心弦骤然拉紧,心头仿佛瞬间绽开了无数朵花。
秦沭说完,见奚昭愣住了,捏了下她的手,问:“没听清?”
奚昭感受着心底的悸动,抿抿唇小声说:“听清了。”
秦沭见状,轻笑一声,抬手抚上奚昭的脸颊,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按照克察部的习俗,若是两人两情相悦,在这里送了石子,还念出了誓词,那便算是……”
秦沭顿了顿,又继续说:“就此结亲了。”
奚昭也望着秦沭,低声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让秦沭亲口说出那句誓言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在。
秦沭闻言,抬手揽住奚昭的腰,抱住了她,轻声说:“知道就好。”
说完,又道:“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奚昭心神一动,问:“什么?”
秦沭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慢慢靠近。
奚昭心领神会,但还有些顾忌,轻声说:“会有人过来。”
秦沭却看着奚昭的唇瓣,只说:“放心,不会有人来。”
说完,吻上了奚昭的唇。
感受着唇上传来的触感,奚昭的心颤动不止,睁着眼和秦沭吻了一会,最终还得抵不过沉沦的诱惑,慢慢闭上了眼。
又一阵风吹来,吹得两人都衣衫随风舞动,衣襟上坠着的宝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缠绕在一起。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奚昭的舌尖吻得有些麻,秦沭松开她,奚昭低着头埋首在秦沭肩上,回味着唇齿间的感觉,没有说话。
秦沭的呼吸也有些急,抱着她平复呼吸。
过了一会,奚昭舌尖才恢复了正常,她抬起头轻声说:“娘娘,该回去了。”
两人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有人来找。
秦沭看着奚昭的嘴唇,答应一声,慢慢松开手,摸了摸她的脸,温声说:“本宫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这里风大,别受了凉。”
奚昭答应一声,目送秦沭离开。
秦沭走后,奚昭自己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了看石壁上的壁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想起秦沭在她耳边娓娓道来的那句一生相守,忍不住笑了笑。
回到部落里后,克察部的族人已经大多散去了,剩下的人正在收拾空地。
奚昭径直回了帐篷。
进了帐篷后,奚昭拿来铜镜照了照,发觉嘴唇有些红。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这时,有人过来说,秦沭叫她过去商议要事。
奚昭回了句:“知道了,这就过去。”
放下了铜镜,心想大概是要说明天面见使臣的事,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进了秦沭的帐篷之后,奚昭发现晏微和扎日图都在,于是,奚昭朝秦沭行了一个礼,走到晏微身边坐下。
秦沭看向奚昭,目光在她泛红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奚昭感受到秦沭的视线,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错开目光。
奚昭正心思纷杂时,又听秦沭肃声说:“明日新吉使臣抵达克察部,不知对方此次前来有何用意,诸位爱卿要小心应对。”
对于新吉使臣前来的目的,之前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也有过很多猜测,但究竟如何,还要明天才能清楚。
想到明天要代秦沭与新吉使臣见面,听着秦沭的嘱咐,奚昭不禁也正色了几分。
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商议完后,晏微和扎日图走了出去,奚昭留在最后。
奚昭的唇色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秦沭克制着想让它再次变红的冲动,说:“明日你还要代本宫出面,今晚早点睡。”
奚昭点了下头,“娘娘也早些休息。”
秦沭应了一声,捏了捏奚昭的手,说:“去吧。”
奚昭答应一声,感受着手上的力道,轻轻笑了一下,离开了秦沭的帐篷。
夜里做了一个全部都是秦沭的梦,次日清晨,奚昭精神气爽。
早早起了床,穿戴整齐后,和扎日图一同等待新吉使臣的到来。
一直等到了中午,这才在漫天沙土中看见一队骑着马,做寻常新吉商人打扮的人来到了克察部。
为首的人是一名老者,坐在马车上,须发花白,身子有些伛偻,眼睛却炯炯有神。
奚昭站在首位,看见他们下了马走过来,也带着人走上前。
为首的老者手里住着拐杖慢慢走近,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视线又将她身后的其他人一一扫过,最后目光重新落回奚昭身上。
他将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身,用标准的大燕官话开口道:“老朽奉新吉皇帝之命前来,想必阁下就是大燕太后派来的使者吧。”
奚昭拱拱手:“在下平州知州奚昭,不知阁下是?”
老者自我介绍道:“原来是奚知州,久仰,老朽那利翰,是当今的新吉国师。”
那利翰这个名字奚昭是听说过的,据传,这位国师在新吉很有些声望,名声如雷贯耳,奚昭没想到,新吉皇帝派来的使臣竟然是他。
如此阵仗,奚昭心里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将那利翰带进了帐篷,落座之后,奚昭想着昨天秦沭嘱咐过的话,对那利翰说:“国师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紧事,不如我们闲话少叙,直接说正事。”
那利翰:“如此正合老朽之意,那老朽也不卖关子,便开门见山地说了,想必奚知州已经知道,老朽此次奉陛下之命前来,是因为有一件事,陛下想请大燕相助。”
奚昭点头,“我已经知晓,不知是什么事?”
那利翰:“想请大燕帮忙找一个人。”
奚昭闻言,心中有些疑惑,问:“不知国师要找的是什么人?”
那利翰正色道:“新吉六皇女,阿古温。”
奚昭微微蹙眉,“新吉的皇女,为何要我大燕帮忙寻找?”
那利翰沉声说:“实不相瞒,六皇女多年前在夺位之争中遭遇陷害,被迫外出逃亡,陛下也是最近得到消息,听说她逃到了大燕。”
“陛下曾派人在大燕寻找,苦找无果,这才迫不得已前来求助。”
没想到竟然是让大燕帮他们找皇女。
奚昭不动声色和身边的秦沭对视一眼,秦沭面上没什么表情,奚昭于是继续问:“不知新吉作为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那利翰说:“若是大燕能够帮新吉寻回皇女,陛下许诺,新吉愿与大燕签署和平盟约,约定二十年不再开战。”
奚昭闻言有些惊讶。
这条件很是有些诱惑力。
毕竟大燕北临梁国,西临新吉,而这两个国家却都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虽然近几年没什么太大的动作,但小冲突却不断。
要是真能签署和平盟约,暂时放下西边的新吉,大燕就能安心对付北方的梁国,这对大燕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奚昭怀疑地问:“此言当真?”
那利翰闻言,对身旁的侍从说:“把东西拿出来。”
侍从答应一声,打开了身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了一个卷轴,随即缓缓打开,摆到了奚昭面前。
那利翰:“盟约文书新吉已经提前拟好,奚知州可以先行过目,若是大燕有不满之处,日后还可以再商议。”
又说:“新吉此次乃是带着最大的诚意与大燕交涉,只求大燕能为新吉寻回皇女。”
奚昭拿起来快速看了一眼,看着上面一行行端正书写的小字,眸光一凝。
新吉竟然来真的。
她再次朝秦沭看去一眼,见秦沭微微垂眸,心领神会,放下手里的卷轴,不动声色对那利翰说:“请国师再次稍后,容我等商议片刻。”
那利翰:“奚知州请便。”
于是奚昭起身,同其他几人一起走到了屏风之后。
站定后,奚昭看了秦沭一眼,放低了声音,犹疑道:“娘娘,可要答应?”
秦沭目光看向面前的奚昭和晏微,问:“你们几人意下如何?”
扎日图率先开口:“臣认为,此事对大燕来说有利可图,可以答应。”
秦沭又看向晏微:“晏司使呢?”
晏微也沉吟着说:“回娘娘,依臣之见,那利翰亲自前来,又提前拟好了盟约,不像作假。”
“如此心急寻找六皇女,怕是新吉老皇帝命不久矣,想让六皇女回去接替。”
“如此紧要关头,他们应该不会使诈,不如就此答应。”
秦沭闻言,最后看向奚昭,“奚爱卿怎么看?”
奚昭对上秦沭的目光,也思索着说:“据臣所知,如今新吉参与皇位之争的几名皇子皇女对大燕都心怀敌意。”
“倘若真让他们之中的哪个夺得了皇位,只怕大燕日后永无宁日。”
“将六皇女找回去,其他先不说,至少可以换得二十年和平让大燕休养生息,臣认为,此事可以答应。”
奚昭说完,留意着秦沭的反应,听她沉吟道:“诸位爱卿说的有理。”
秦沭在心中将几人的话思量了一遍,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下定决心,看向奚昭,开口道:“告诉那利翰,大燕答应了。”
奚昭应了一声,定了定神后,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那利翰仍端坐在位置上,奚昭坐下后,将盟约文书还给了那利翰,说:“让国师久等了。”
那利翰:“不知几位商议结果如何?”
奚昭:“此事大燕应下了,望新吉遵守承诺,若是大燕为新吉寻回皇女,新吉便与大燕签署和平盟约,约定二十年不再开战。”
那利翰见奚昭答应,抬起右手放在胸口,用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老朽在此向上苍起誓,决不食言。”
奚昭又继续问:“既然要找六皇女,那还请国师告诉我们六皇女生的什么样子,是否有画像?”
那利翰闻言,又让人包袱中取了出了另一卷卷轴,摆在奚昭面前,说:“这便是我大燕六皇女。”
奚昭现在都有些好奇,这位让新吉皇帝大张旗鼓寻找的六皇女长的是什么样子,于是看着侍从一点点展开画卷。
可当画卷全部显露之时,奚昭看着画像上的那张熟悉的脸,面色一滞。
银杏?!
奚昭心里大惊,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几遍,最终确信,虽然没有了脸上那道伤疤,但还是可以看出,这就是银杏。
奚昭下意识问:“这就是六皇女?”
那利翰:“正是,这画卷上画的便是六皇女阿古温。”
他看着奚昭复杂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问:“怎么?奚知州可觉得有哪里不妥?”
奚昭又看了那画像几眼,将心里的震惊一压再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事,这画像我便收下了,我会回去将此事禀报娘娘。”
竟然是银杏……奚昭心中翻江倒海,一瞬间回想起了和银杏相处时的种种情形,似乎很多疑惑都迎刃而解。
奚昭将画像收了起来,又听那利翰说:“不瞒奚知州,如今不仅是陛下,就连那些新吉的叛乱之徒也在想方设法寻找六皇女,还望大燕尽快行动,不要被那些歹毒之人捷足先登。”
奚昭点点头,心情复杂道:“大燕定尽力而为。”
那利翰闻言,再次手抚胸口,朝奚昭微微弯身说:“有奚知州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第68章 乌尔格还真是“贴心”。
那利翰又给奚昭留了一只信鸽,嘱咐如果有六皇女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
奚昭接过信鸽,答应下来后说:“国师远道而来,不如先去帐篷里歇息片刻再走。”
那利翰却说:“多谢奚知州好意,不过老朽此行隐秘,不便在此多留,这就离开了。”
说完站起身。
奚昭见状不好强留,只好起身送他,一直送那利翰出了克察部。
那利翰上马车前,回身朝奚昭再次行了一礼,奚昭也朝他拱了拱手,看着一行人上马。
奚昭一直目送着他们消失,等回到帐篷里后,再去看那卷画卷,心中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想不到银杏竟然是新吉皇女?这样的话,追杀她的那些人是……
秦沭此时正在沉思,奚昭拿着画卷走到身边,说:“娘娘,臣有要事。”
秦沭闻言抬起头看向她,问:“什么事?”
奚昭握着画卷的手紧了紧,说:“新吉的这位六皇女,臣认得。”
秦沭:“你认得?”
奚昭点点头,再次将画卷展开,铺在秦沭面前,说:“此人娘娘也知道。”
秦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奚昭继续说:“她便是银杏。”
秦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银杏?”
奚昭点点头。
秦沭当然记得银杏,当初奚昭刚刚收留银杏时,秦沭没少因为此人吃醋。
她竟然就是那利翰要找的新吉六皇女?
秦沭看着那幅画像,不确定地问:“你确认是她?”
奚昭:“虽然银杏的面上有伤,但也能看出,这画像上画的的确是她。”
秦沭沉默。
奚昭也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半晌后,秦沭又问:“你曾说,银杏后来主动离开了。”
奚昭:“是,当时我送她出了州城,此后就再没了消息。”
“不过,既然那利翰说银杏仍在大燕,或许可以回平州寻找。”
希望银杏没有离开平州太远。
秦沭听完,沉吟着问:“本宫记得,你说银杏当时遭遇了追杀。”
银杏在府里遭遇追杀的事,奚昭曾完整写信告诉过秦沭。
奚昭:“是,她说她是新吉人,可我没想到她竟是新吉皇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将她留下。”
奚昭眉头紧锁,有些后悔让银杏离开。
“无妨。”秦沭见奚昭情绪不佳,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走了再找回来就是,既然还在大燕,本宫总有办法把她找出来。”
奚昭轻轻“嗯”了一声,反握住秦沭,没再言语。
事到如今只能回到平州再说了。
次日,奚昭一行人准备离开克察部,返回平州。
奚昭一早起床后,重新换上了来时的衣裳,把克察部的衣裳装进了箱子里。
合上箱子前,她看着上面的金线和宝石,忽然想起了那夜和秦沭在克察部祭坛中的一幕幕,眸光动了动。
虽然在克察部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几日,但奚昭想,有些事,她或许会记得一辈子了。
走出帐篷时,扎日图已经带着克察部族人等在了外面,准备为奚昭等人送行。
马车已经备好,下人把奚昭的东西搬到了车上,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秦沭出来就可以动身。
奚昭最后看了一眼克察部的部落,正有些留恋时,乌尔格走了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对奚昭说:“我曾答应过,在你临走之前会送你一个礼物,喏,这个送给你。”
说着,乌尔格把小盒子往奚昭身前递了递。
奚昭被乌尔格一提才想起还有这件事,看着那个小盒子,好奇问:“这是什么?”
乌尔格:“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乌尔格不说,奚昭更加好奇了。
她接过盒子,按住上面的锁扣,只听“啪嗒”一声,盒盖应声弹开。
奚昭低头去看,见里面放着几本书,封皮上没有名字,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她疑惑地看了乌尔格一眼。
乌尔格示意她翻开。
于是,奚昭抬手翻开了第一页。
刚看第一眼,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脸也霎时红了。
她反应过来,一把将书合上,不可置信地问乌尔格:“你送我的这是什么?!”
乌尔格眨眨眼:“你不是已经看了吗,就是床笫——”
她话没说完,因为奚昭捂住了她的嘴。
乌尔格无语,拿开奚昭的手,无奈道:“好好好,知道你们中原人脸皮薄,我不说了。”
奚昭收回手,脸颊仍然发烫,还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早该知道,乌尔格送的东西不会是什么正经礼物。
奚昭朝周围看了看,见其他人都在忙碌,无人注意这边,松了口气,低声问:“你送我这种东西干什么?”
乌尔格:“我在京城看了,你们中原好像没有这种东西,我怕你不知道女子和女子之间应该怎么行那种事。”
奚昭捂住脸。
那乌尔格还真是“贴心”。
乌尔格继续说:“所以我才送你几本,以备日后有需要的时候用。”
“你们中原人,在朋友分别的时候不是都会赠送礼物吗?”
“这就是我精挑细选找出来的离别赠礼,你可别小瞧它,上面教的如果你试一试,绝对赞不绝口。”
奚昭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她把盒子盖上,沉默了半天,最终觉得应该和乌尔格好好讲一下中原的礼仪习俗,于是艰难开口说:“你知不知道,在中原,这种东西一般不会被当做离别赠礼。”
“是吗?”乌尔格眼神迷茫了一瞬,看了看奚昭,“那……你不要?”
奚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乌尔格又不是中原人,不懂中原习俗情有可原。
奚昭面无表情地把箱子重新锁上,说了句:“……要。”
乌尔格扯了扯嘴角,觉得中原人真是难懂。
就在这时,秦沭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扎日图带着族人上前行礼。
奚昭本想将东西放到马车上,可秦沭已经走了过来,问:“奚爱卿拿着的是什么?”
奚昭只好硬着头皮说:“是圣女的赠礼。”
秦沭点了下头,没有多问。
奚昭松了口气。
临出发前,奚昭把小盒子率先放进了马车的角落,看了看,觉得应该不会被注意到,放下心。
秦沭和扎日图最后交代了几句,随后上了马车。
不久后,马车缓缓驶离了克察部。
和来时一样,扎日图带着族人一路为她们送行,一直走到领地之外,扎日图拉着马,高喊道:“恭送太后娘娘。”
奚昭坐在车里,看着克察部的人影渐渐变小消失,忽然听身边秦沭问:“你很喜欢这里?”
奚昭想了想,点了下头。
秦沭:“这次来得匆忙,若是你喜欢这里,本宫改日带你再来一次。”
奚昭摇摇头,“不必,虽然只停留了几日,但也足够了。”
秦沭又问:“你这几日,晚上睡得可好?”
奚昭想了想,说:“挺好的。”
她在克察部过得还是很适应的。
秦沭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本宫睡得可不太好。”
奚昭怔了一下,觉得秦沭似乎意有所指。
果然,秦沭注视着奚昭,低声说:“总觉得睡觉时少了什么,睡不安分。”
奚昭瞬间明白了秦沭的意思,轻笑着问:“少了什么?”
秦沭:“少了一个人。”
奚昭:“那等回平州后,我陪娘娘一起睡?”
“好啊。”秦沭说着,忽然问,“只是一起睡吗?”
这句话问得奚昭有些心猿意马。
尤其是刚才还看过那种东西后……现在奚昭的心思更是容易想入非非。
奚昭:“那娘娘还想如何?”
秦沭朝奚昭稍稍靠近,低声说:“这样如何?”
说完,慢慢凑近。
奚昭忽然也觉得唇有些干了。
不久后,两人的唇轻轻触碰,试探着吻在一起。
马车内空间狭小,吻着吻着,两人不自觉调整了姿势,奚昭背靠着车厢,秦沭则倾身向前。
正忘我之时,马车忽然轻微颠簸了一下,随即,就听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奚昭下意识睁开眼,秦沭放开她,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是奚昭的小盒子。
看见那个躺在地上,十分显眼小盒子,奚昭眉心直跳,连忙站起身,把盒子捡起来,重新放了回去。
秦沭:“那是乌尔格送你的东西?”
奚昭闻言,动作僵了一下,说:“是。”
秦沭:“乌尔格送了你什么?不打开看看?”
奚昭还没好让秦沭看到这些东西的心理准备,于是只好先随口说:“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就是一些小物件。”
秦沭:“克察部的小物件都很是精巧,本宫也很喜欢,她送你的是什么?”
送的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
奚昭想着,没什么底气地开口道:“就是一些……石头之类的。”
秦沭:“石头?乌尔格按照克察部习俗送你石头,看来她把你当做朋友了。”
奚昭胡乱应了一声,坐回了秦沭身边。
却听秦沭又问:“乌尔格送你的石头想必是她精挑细选过的,本宫倒有些好奇是什么样子。”
说着,秦沭把目光又落在了那个盒子上,问:“不如打开让本宫也看一看?”
奚昭一听秦沭要她打开盒子,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她有些心虚道:“这……马车多有不便,不如,我等回平州后再给娘娘看?”
秦沭却看她一眼,问:“有什么不便?”
奚昭快要没话说了。
秦沭看了看她,忽然伸手就要去拿盒子,奚昭见状急忙按住她的手,“娘娘——”
秦沭眉梢微微挑起,看着自己被奚昭抓着手,没说话。
奚昭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可眼下被秦沭看着,有些慌了。
怎么办?再不想办法,就要被秦沭看见盒子里那些一言难尽的书了。
奚昭还没想这么快就拿给秦沭。
她还想自己先看一遍呢……
想着,奚昭心跳擂鼓,快速想着对策。
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奚昭干脆顾不得那么多,把心一横,主动揽住了秦沭的肩。
“娘娘……”奚昭环着秦沭的脖颈,将自己和秦沭之间的距离缩近,忍着羞涩,低声说,“刚才那个吻……不继续了吗?”
第69章 找一个也是找,找两个也是找。
果然如奚昭所料,话音落下,秦沭的视线就重新落在了她的唇上。
奚昭见状,心底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多想,主动吻了上去。
两人的呼吸再次纠缠在了一起,秦沭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抬手抱住奚昭,专心回应她的吻。
这一次没有打扰,两人亲了许久才结束,奚昭从秦沭怀里退出来时,耳根已经绯红一片。
秦沭盯着看了一会,忍了忍心里再次被勾起的冲动,低声问:“怎么这么主动?”
奚昭抬手碰了碰嘴唇,移开视线看向一旁说:“刚才不是被打断了……”
声音越来越小。
秦沭轻笑一声,亲吻过后心情不错,瞥了一眼角落的盒子,闭眼靠回软垫上,没再追究。
几日之后,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平州。
奚昭回了州衙后,立刻安排人去寻找银杏的下落。
交代完后,奚昭回到府中。
此时秦沭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密报,奚昭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秦沭:“安排完了?”
奚昭点点头,“已经差人去找了,希望能尽快得到消息。”
奚昭说完,叹了口气,又说:“此事实在出乎意料。”
她现在都有些难以置信。
秦沭:“本宫也没想到,新吉竟然来请求本宫帮他们找皇女,也没想到,他们要找的六皇女竟然就是那位银杏。”
“不过从他们紧迫的态度来看,新吉老皇帝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奚昭思索着说:“新吉皇室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老皇帝年老体衰,皇子皇女争权夺势,奚昭如今只希望,她能赶在那些追杀者之前抢先找到银杏。
这之后,奚昭就不时询问银杏的消息。
可一连过了三日,仍然一点线索也没有,奚昭这天坐在马车里准备回府,心里有点担忧。
想起那日追杀银杏的神秘人,还有那利翰说过的话,奚昭的心越来越沉。
到府里后,小禾前来迎接,奚昭问小禾秦沭在哪,小禾:“客人在书房。”
奚昭了然,朝书房走去,推开门后,发现晏微也在。
奚昭连忙上前问:“是有银杏的消息了吗?”
晏微神情严肃,摇了摇头,“朝宁司暂时还没发现新吉六皇女的下落,但朝中出事了。”
奚昭听她语气认真,不由得也正色起来,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晏微沉声说:“葛志通出逃了。”
葛志通此人奚昭有所耳闻,就是秦沭近日在朝中有意针对的宰相左膀右臂。
之前宰相一派还因为他陷入了内讧,如今他竟然出逃了?
奚昭:“逃往哪里了?”
晏微:“朝宁司还在追,现在只知道,他出了京一路朝西走,不知道要去哪。”
奚昭皱眉,心想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银杏现在还没找到,又多了个葛志通。
秦沭这时出声道:“告诉各州府,严加盘查过往行人,立刻发通告悬赏,务必尽快将葛志通抓回来。”
“再派人去监督宰相府,以防宰相与葛志通暗中联络。”
晏微闻言,答应一声,快步走出了书房。
奚昭看着坐在桌边的秦沭,蹙眉问:“娘娘之前不是还说,宰相一派正在内讧,怎么葛志通忽然出逃了,这未免太过突然。”
秦沭:“想必是章渊顶不住压力,打算把他交出来了,所以葛志通为了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本宫猜测,宰相一派应该也不会料到他会出逃,现在大概也在抓捕他。”
奚昭思索着说:“可他又能逃向哪里?现在宰相和娘娘都要抓他,只要他还在大燕境内,迟早要被找出来。”
秦沭:“或许他就没想留在大燕。”
奚昭心念一动,“晏微说他出了京后一路向西,难道……他要去新吉?”
秦沭点头:“本宫和宰相都在抓捕他,他若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新的靠山,如今内乱*的新吉就是最佳之选。”
奚昭也觉得是这样,沉吟道:“嗯,我若是葛志通,应该也会这么做。”
又说:“可如果他真要去新吉,那平州就是必经之路,得严防死守才行。”
葛志通是大燕重臣,又曾是宰相的心腹,得知许多朝政机密,要是他真投奔了他国,只会给大燕带来麻烦。
秦沭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声音平静道:“这段时间先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奚昭应了一声,心想这样也好。
反正找一个也是找,找两个也是找。
几日后,抓捕葛志通的消息终于传来了平州,事不宜迟,奚昭当即找到了守军都指挥使,仔细商议后,最终决定暂时关闭城门并增派人手巡逻。
等一切处理完,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了。
秦沭还在书房,因为葛志通出逃,秦沭要给朝中的副宰相等人安排下一步事宜。
奚昭走进书房时,秦沭刚写完最后一封信。
奚昭见她放下手中的笔,把信折起来,交给了晏微。
晏微快步走了出去,等书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后,秦沭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奚昭见她眼中有几分愁色,慢慢走上前。
走到秦沭身边时,秦沭拉起奚昭的手,将她拉近了些,奚昭顺势走到秦沭身侧,弯下身低声问:“娘娘累了吗?”
秦沭闭了闭眼,语气平静中难掩疲惫,“是有些累了。”
奚昭闻言有些心疼,知道秦沭这几日一直殚精竭虑,抬手拂过秦沭的脸,劝道:“娘娘如今已经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了,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秦沭闻言,低声说:“也好。”
说完,又问:“那你陪本宫回房?”
奚昭点头应了一声。
回房后,两人先后去沐浴,临睡前,奚昭正要上床,忽然看到自己从克察部带回来的那个盒子被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这几日一直挂心着找银杏,都快忘记了这个东西。
奚昭本想自己先看过一遍后再拿给秦沭,可一直不得闲。
秦沭见奚昭站在床边,出声问:“怎么了?”
奚昭摇摇头,收回目光,上床躺了下来,靠在了秦沭的怀里。
心想,算了,还是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仍没有银杏的消息,但朝宁司却查到了葛志通的行踪。
的确如奚昭所想,他要取道平州前往新吉,如今已经进入平州境内了。
奚昭得知这件事后,再次找来了守军都指挥使,交代来往任何人都要严加盘查。
等守军都指挥使离开后,奚昭独自坐在州衙里沉思,正思索着,忽然判官走进来说,有人见到了疑似银杏的人。
奚昭一惊,忙问:“在哪?”
判官:“城南的曹氏药铺。”
在州城里?
不敢耽搁,奚昭站起身说:“过去看看。”
坐着马车到了城南的曹生药铺,刚一进门,掌柜就认出了奚昭,迎上来问:“奚大人?可是来买药的?”
奚昭:“来找一个人,近几日,你可曾见过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子?”
掌柜的愣了一下,奇怪道:“脸上有疤?没见过,这几日我一直在店里,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奚昭又拿出银杏的画像给掌柜,“那这个人呢?”
掌柜认真看了一会,仍然摇头,“也没见过。”
奚昭见状,蹙眉又问:“你再想想,有人说曾见过她在你这里买药。”
掌柜面上为难道:“奚大人,我们家药铺生意好,每日来买药的不尽其数,我实在记不清每个人的脸。”
奚昭皱起眉,不信邪地又出门问了附近的店家,可得到的答复都是没见过。
碰了一鼻子灰,奚昭刚刚还提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只能叹口气对身边的人说:“近来在这盯紧一点,如果见到画像上的人,一定要及时把她带回来。”
既然有人见过,那就说明银杏还没有被追杀者找到,她既然没事,又在州城里,如今州城封了门,想找她应该不难。
想着,奚昭又有了点希望。
州衙里还有公务,奚昭吩咐车夫先回州衙。
可就在奚昭上了马车后,不远处的一个摊位旁,一名身穿粗布衣裳,伪装成男子的人正看着她,目送奚昭渐渐远离。
等马车彻底消失后,银杏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原本留疤的位置如今已经痊愈,只留下一些难以察觉的浅浅痕迹。
银杏垂眸,看着手里的砚台,把东西重新放了回去,转身离开了原地。
此后,又过了几日,奚昭仍然一无所获。
无论是银杏还是葛志通都不见踪影,奚昭心头慢慢笼罩起阴云。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奚昭低眉沉思。
银杏和葛志通都在躲藏,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到了府里,奚昭仍然在想这件事,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才发现秦沭不在,奚昭回过神,正要退出去,忽然听秦沭从身后走近问:“回来了?”
奚昭应了一声,看着秦沭进门后将门关上。
秦沭拉着奚昭坐下,见她的神情,问:“有事要和本宫说?”
奚昭犹豫着点了一下头,说:“如今银杏仍然没找到,葛志通也下落不明,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秦沭:“你想做什么?”
奚昭思索着说:“不如,主动把人引出来?”
秦沭挑眉问:“怎么引?”
奚昭:“银杏暂且不说,葛志通现在人已经在平州,必然想要出城。可平州城门已经关闭,他出不去,或许会寻找出城的办法。”
秦沭听着,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奚昭:“而出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得到我身上的密令,所以我想,若是以密令为诱饵,设下一个圈套,应该很容易叫葛志通上钩。”
秦沭很快明白过来,问:“那你想怎么设计这个圈套?”
奚昭沉吟道:“平州的净莲寺很是有名,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会去进香,不如,我便以进香为名,引葛志通过来,娘娘觉得如何?”
秦沭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只反问:“你又想以身犯险?”
奚昭听出秦沭这是在介意自己从前瞒着她对付赵颉的事了,连忙说:“娘娘别担心,这次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秦沭:“你上次也这么说。”
奚昭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
她软了些语气,握住秦沭的手说:“娘娘,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秦沭看了她一眼,奚昭与她对视,等着她的答复,过了半晌,就见秦沭的脸色柔和了些,开口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本宫随你一同去。”
奚昭眨了下眼,见秦沭答应,轻笑道:“好,那娘娘便和我一同去。”
说完又道:“若是我没记错,那净莲寺求姻缘也很是灵验。”
第70章 太后不是在朔州吗?
定下计划后,奚昭又叫来了晏微一同商议。
最终在第二日,奚昭叫人放出消息,说自己三日后会去净莲寺进香祈福。
消息散播出去不久便传得家喻户晓。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这一天,奚昭坐马车从州衙出来后,前往净莲寺。
一路上,不少人上前围观,一边看着奚昭的马车缓缓驶过,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
“奚大人这是要去上香?”
“没听说吗?是要去净莲寺祈福。”
“哎呦,老天保佑,明年可一定要风调雨顺。”
“听说奚大人此次为了表示诚心,还要独自一人在寺内住上一晚,如此真心,定能感动上苍!”
人群之中,一个满脸胡碴的中年男人听见其他人的对话,压了压头上的斗笠,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马车一直行驶到净莲寺外,住持已经率其他僧人在门外等候。
奚昭走下马车,看着面前金光灿灿的三个大字,理了理仪容,迈步走上前。
净莲寺的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声音平静地开口道:“贫僧率全寺僧众,恭迎奚大人。”
奚昭回了一礼,被住持带着走进了寺里。
为了方便引葛志通前来,奚昭此次进香没有让外人回避,此时寺内依然有许多香客,而她带的随从也不多,除开门外松散的守卫,身后就只跟着寥寥数人而已。
走进寺里后,住持带着奚昭来到了大雄宝殿外。
殿中佛像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脚下众生,奚昭抬头望了望,其余僧人依次走到一旁,盘腿坐下,唱诵经文。
梵音声中,住持点燃了三根香,走到奚昭面前,奚昭双手接过,高举过额头拜了拜,拜完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
寺里此时围着许多旁观的百姓,所有人都好奇地朝奚昭张望,没人注意,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已经悄悄混入了其中。
奚昭上完香后,住持将奚昭带到客房之中,叫人沏了一壶茶。
奚昭:“此番多有叨扰,还望住持不要见怪。”
住持:“无妨,奚大人还有公务在身,贫僧便不在此耽误要事了,就此告辞。”
奚昭起身朝住持行了一礼,目送他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
屋子内摆放着许多佛经,奚昭随手取出一本,坐下翻开。
而此时,寺外注视着奚昭的男人已经摘掉了斗笠,混入了前来上香的百姓之中。
眼见着奚昭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男人眼中划过一抹阴狠。
这简直方便了他。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朝奚昭所在的位置走去。
这时,一名小和尚忽然从一旁走出来,看见男人惊讶问:“施主怎么在这里?”
男人身体骤然紧绷起来,警惕了一瞬,见小和尚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装模作样道:“我跟随奚大人而来,不小心走散了,敢问奚大人现在在何处?”
小和尚恍然,“奚大人如今在云水房念经,贫僧带施主过去?”
男人:“不必麻烦小师傅,小师傅只要告诉我在哪里就好。”
小和尚:“从这里一直走就是。”
男人闻言,朝小和尚道了声谢,快步朝着客房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寺庙各处都亮起了灯光。
男人来到客房之外,透过窗户朝屋内看去,见奚昭独自一人坐在里面,正专注地看着经书,身边一个侍从都没有。
男人视线继续巡视,很快,看见了奚昭挂在腰间的令牌,视线一凝。
只要能拿到那个令牌,他就可以彻底离开大燕前往新吉,到时候,无论是太后还是宰相都再也不能奈他如何。
即将获得自由的喜悦涌入脑海,此时葛志通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块小小的令牌,再也顾不得其他。
于是,他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迷烟,点燃后,慢慢从窗户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烟雾在屋内慢慢飘散,当迷烟燃烧殆尽时,屋子内端坐的奚昭也终于面露疲倦之色,抬手揉了揉眉心。
葛志通冷笑一声,见奚昭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撑着头一边继续翻书。
可还没翻几页,奚昭的手一顿,慢慢闭上了眼,倒在了桌子上。
时间慢慢流逝,桌上的蜡烛短了一截,眼见奚昭的呼吸逐渐平稳,葛志通站起身,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屋子。
令牌就挂在奚昭的腰上,男人轻手轻脚地走近,正要将令牌收入囊中,忽然,屋内的烛火骤然熄灭。
男人一惊,反应过来急忙朝窗户跑去,可还没摸到窗框,就听见窗户“砰”地一声被关紧。
他心一凉,转而打算夺门而出,可下一刻,一把闪着寒芒的刀刃就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葛志通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屋中的蜡烛再次被点亮。
他看见本该被迷晕的奚昭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背着手打量他问:“葛大人,娘娘还在全大燕悬赏通缉你,真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葛志通知道自己中了计,看向奚昭,沉声说:“奚昭,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不如你放我一命,若我此次能逃出生天,日后必有重谢。”
“放了你?”奚昭摇摇头,“可惜,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
葛志通嗤笑道:“这里都是你的手下,你怎么做不了主?”
奚昭慢条斯理道:“葛大人此言差矣,这里可并非只有我,不信,你转头看看你身后的人是谁。”
奚昭说完,葛志通狐疑着回头,却看见了一身黑衣脸色肃然的晏微,脸色骤然变青。
葛志通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朝宁司?你们怎么会在这?”
奚昭笑笑,“葛大人先别急着惊讶,这里可不止有晏司使。”
葛志通听她这话心中惊疑不定,正疑惑除了晏微还有谁时,就见秦沭缓缓从奚昭身后走了出来。
葛志通双眼陡然瞪大,不可思议地喊:“怎么可能?太后不是在朔州吗?”
秦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示意他身后的晏微:“带下去。”
晏微答应一声,封住了葛志通的嘴,可葛志通不死心,仍不断挣扎,于是晏微干脆一掌将他打晕,悄无声息地带了下去。
看着葛志通被抓走,奚昭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秦沭,虽然伪装成了侍从,却仍掩不住一身的贵气,不禁说:“今日委屈娘娘了,又给我扮了一回侍从。”
秦沭淡然回应道:“无妨——”
可刚说出两个字,忽然话音一顿,随即转了语气问:“你若觉得委屈了本宫,打算如何补偿?”
明明“无妨”两个字都说出来了,竟然还半路改口,奚昭有些哭笑不得,“娘娘这是欺负人了。”
秦沭面不改色,“怎么?”
奚昭:“明明刚才还说无妨。”
秦沭嘴角勾了勾,去拉奚昭的手。
奚昭顺势朝秦沭走近,可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住持的声音,“奚大人,有位香客要见您。”
奚昭疑惑,高声问门外的住持:“是什么人?”
住持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并未说明身份,只说请您过去。”
难道是认识的人?
奚昭有些奇怪,决定去看看,于是轻声对秦沭说:“娘娘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来。”
秦沭看向奚昭,本想与她亲近一会,不料被打断,只好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叹口气说:“去吧。”
奚昭应了一声,本想转身离开,可临走前想了想,还是折回身朝秦沭走近。
秦沭挑眉,不知道奚昭要干什么,却见奚昭走到她身前,快速在她嘴角亲了一下,随后很快分开,耳尖微微泛红,“我很快回来。”
秦沭回味着那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声说:“好,本宫等你。”
奚昭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从客房出来后,住持说那人在偏殿等她,奚昭于是跟着住持快步去了偏殿。
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寺庙里的香客也都离开了,只剩下几个小和尚在院子里打扫。
到了门外,住持请奚昭进去,自己主动离开。
奚昭看着偏殿内的火光,有些好奇里面的人到底是谁,推开门走了进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奚昭朝内看去,就见一名男子正坐在其中,低着头,看不见样貌。
奚昭有些警惕,疑惑问:“不知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见我?”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站起身朝奚昭行了一个礼,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熟悉,“奚大人,别来无恙。”
在看清那人面容之时,奚昭一惊:“银杏?”
银杏朝她点了一下头,“是我。”
奚昭仔细打量她,发现银杏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道可怖的伤疤,看起来与画卷上的样子别无二致。
确认真的是银杏,奚昭连忙问:“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许多日,竟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银杏:“正是得知你在找我,所以才来见你一面。”
奚昭解释道:“是那利翰在找你,他要接你回新吉,委托太后娘娘在大燕寻找你的下落。”
银杏听见那利翰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说那利翰在找我?”
奚昭点点头,看向银杏目光有些复杂道:“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银杏闻言,惊讶了一瞬,又很快明白过来,低声说:“原来如此,那利翰都告诉你了。”
说完,她又道:“不久前我得知父皇醒来,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但几日前平州城门忽然关闭,这才被留在了这里。”
奚昭一听,知道是她要抓葛志通却也阴差阳错困住了银杏,解释道:“关闭城门另有原因,不过再过几日就会打开了,到时候,我会找送你出城见那利翰。”
奚昭想着,觉得也该找秦沭商议此事,于是又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