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因为昆仑弟子主动跟溪渊行礼问好,南山生出无数个疑问,可惜不论她怎么问,溪渊都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往前走。


    南山也有点恼了:“喂,我说这么多句了,你好歹应我一声啊。”


    “说的都是废话,我不想应。”溪渊头也不回。


    南山:“你才废……”


    溪渊突然停下,南山一时没注意,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到了。”他说。


    南山愣了愣,抬起头只看到一堵墙。


    刚才光顾着问溪渊问题,都没注意自己周围的环境,此刻一看,竟然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到……哪了?”她迟疑开口,愣是没看出这堵墙有什么奇特之处。


    溪渊扫了她一眼,突然拎起她的后颈往墙上撞,南山‘诶诶’两声,撞上的瞬间险些用灵力挣脱,下一瞬瞧见墙体变得如水一般,又强行忍住了。


    两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墙壁。


    看看身后的墙壁,南山惊讶:“这墙是什么做的,竟然……”


    话没说完,一股香粉味突然扑来,她下意识顺着香味看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墙的那边,是平平无奇的小巷,墙的这边,竟然是一间豪华的酒楼。


    自从去了冥界和东夷一遭,她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可仍旧被眼前奢靡的场景震得说不出话来。


    高楼琼宇,玉石铺地,价值万金的半透纱帘处处可见,单是大堂就有十几条,四个角落还有不小的池子,时不时就有人从里头舀酒喝,而那些酒生生不息,好像永远也喝不完。


    “我这是……来仙境了?”南山看着酒楼里漂亮的男男女女,忍不住低喃。


    身边的人轻笑一声:“仙境可没有这儿好。”


    “说得好像你见过仙境一样。”南山横了身边人一眼。


    溪渊眉头轻挑,第一万次说:“整日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啊。”


    南山呵了一声:“你会杀吗?”


    溪渊突然俯身。


    他生得貌美,又高大,这样突然靠近,身上淡淡的熏香味直接将南山笼罩。


    南山生出一点别扭,想后退,又觉得这样输了气势,只能木着脸瞪他。


    两人对视良久,溪渊勾起唇角:“好不容易捉了活的,当然舍不得杀。”


    南山这次没跟他客气,直接翻了个白眼。


    两人说话的功夫,突然有人欢喜地喊了一声:“侯爷!”


    原本在楼中嬉戏玩闹的美人们都停了下来,看到溪渊后一拥而上。


    有美人主动靠近,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可这么多美人同时跑过来,就让人有点害怕了,南山生怕挤着自己,赶紧躲到了溪渊身后。


    本以为美人们这么热情,少说也得扑溪渊个满怀,谁知他们只跑到跟前,便都停下了。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我等都想死你了。”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妖妖娆娆的,却不讨人厌。


    南山从溪渊身后偷看一眼,恰好和这个男子对视了,男子顿了顿,冲她温柔一笑,南山忍不住朝他走去。


    男子笑得更开心,直接将人揽进怀里,南山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下一瞬猛地回神,赶紧又躲回溪渊身后。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警惕地问。


    众人一阵哄笑,男子无辜道:“明明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南山皱了皱眉  ,看到溪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便知道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索性放松了精神。


    还以为她会闹上一阵,没想到这么快就冷静下来,溪渊顿觉无趣。


    “侯爷,哪捡的小叫花子?”有人问。


    南山顿了顿,溪渊还没开口,她就先说好了:“你说的小叫花子……不会是我吧?”


    “不然还能有谁?”一个媚眼如丝的姑娘问。


    南山怒问:“我哪像叫花子了?!”


    “哪里不像呢?”姑娘反问。


    南山刚要反驳,就看到了对方华丽的衣裙和满头的珠钗发饰,当即哼哼一声躲回溪渊身后,任凭他们怎么‘调戏’都不出来了。


    众人见她躲着不见人,很快注意力就回到了溪渊身上。


    “侯爷,您这次回来,是为了昆仑的赏花宴?”有人问。


    溪渊勾唇:“正是。”


    “收到请柬的人前两日基本都到昆仑了,您怎么不赶紧过去,反而回了风月阁?”那人好奇。


    溪渊直接将南山从身后拎出来:“还不是因为她。”


    正在挣扎的南山一愣:“我?”


    “身为本侯爷的未婚妻,这副尊荣实在是……”溪渊故作叹息。


    南山白了他一眼:“嫌我丢脸,别带我就是。”


    这货去昆仑是为了拿万生鼎,想也知道危险重重,她还不想跟他一起呢。


    “总之,”溪渊无视她,噙着笑看向众人,“她就交给你们了。”


    “懂了,”刚得了一枚香吻的男子妖娆一笑,直接将南山拖进怀里,“姐妹们,干活儿了!”


    “得嘞!”


    “等、等一下……”


    南山挣扎着要说话,下一瞬却不知道撞进哪个姐姐的怀里,被**糊了一脸。


    她惊恐大叫,溪渊笑得眼泪都出来,朝着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南山就这样被带走了,临行前还愤怒地看了眼溪渊:“我不会放过你的!”


    溪渊微笑:“哦。”


    南山还想再放几句狠话,可惜转眼就被带进了一个厢房。


    房间又大又宽敞,摆满了漂亮的衣裳和首饰,最中间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池子,里面飘满了玫瑰花瓣。


    南山还没站稳,就有人上手扒她的衣裳,她连忙护住自己,震惊地看向众人:“你们想干什么?”


    “风尘仆仆的,自然是先帮你洗去一身浊气。”扒衣裳的姑娘笑道。


    南山更震惊了:“还有男人在呢!”


    “男人怎么了?小姑娘你看不起男人啊?”有男子不满道。


    南山:“……”这是她看得起看不起的事吗?!


    “行啦,凡人小姑娘脸皮薄,你们还是先出去吧。”一个姐姐看出南山的窘迫,立刻将那些男人推了出去。


    “洗完了记得叫我进来。”走在最后的男子朝南山抛了个媚眼。


    南山又一瞬心神恍惚,反应过来时衣裳已经全被扒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没有男人在场,南山自在多了,按照漂亮姑娘们的示意进入池中,热水瞬间没过肩膀,她舒服得轻哼一声。


    “什么刚才?”有姑娘问。


    南山指了指门的方向:“为什么他一笑,我就失了魂一样?”


    姑娘们对视一眼,都笑了。


    “玉哥呀,他故意逗你呢,”一身绿衣的姑娘为她捏肩,“不过是最简单的魅惑之术,吓着你了?”


    “魅惑之术?”南山好奇。


    姑娘眨眨眼:“我也会呢。”


    南山好奇回头,一对上她的眼神,便又恍惚了。


    等又一次回过神,她的脸都快埋进人家怀里了。


    南山的脸刷的红了,再次引来一阵哄笑。


    “凡人小姑娘可真是太好玩了。”众人纷纷表示。


    南山撇撇嘴:“你们一口一个凡人小姑娘,难道你们不是凡人?”


    “我们当然不是。”


    南山一顿:“那你们是什么?”


    姑娘们对视一眼,妖娆地看向她:“魅魔。”


    南山愣住。


    “姑娘知道魅魔?”有人看她反应不对,便好奇猜测。


    南山清了清嗓子:“听说过,但不了解。”


    “哦?都听说了些什么?”


    “听说……你们都很漂亮。”南山回答。


    “那确实,魅魔可是世上最漂亮的生灵,除了漂亮,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们寿命短暂,最长寿也不过六十岁,还生来没有魂灵,一旦死去便是烟消云散,不入轮回,没有未来。


    但南山没有说这些,只是重复一遍:“知道你们漂亮。”


    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引得姑娘们喜欢,本来就一个人帮她洗澡,这下全都哗啦啦进了池子,池子里的水都溢了出去。


    南山被一群姑娘包围,时不时就要落入哪个怀里,一时间羞得脸颊通红。姑娘们也发现了,于是故意将她扯进怀里,笑嘻嘻地把她的脸按下去。


    一墙之隔的寝房里,溪渊靠在软榻上翻看账本,时不时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尖叫声。


    刚才还在隔壁的玉哥,这一刻正恭敬站在溪渊面前,待他看完一本,又递上另一本。


    “侯爷来得急,还有一本暂时没整理出来,今晚估计才能送来。”玉哥低眉敛目,没了刚才妖娆的样子。


    溪渊嗯了一声,问:“阁中又来了不少人?”


    玉哥笑笑:“这几年来了十九个新人,走了三个,去世两个,如今比侯爷上次来时,一共是多了十五人。”


    “如今他们可还适应?”溪渊问。


    玉哥忙道:“适应的,大多数都已经正常接客,只有一个叫阿尘的……”


    溪渊抬眸。


    玉哥叹了声气:“也是稀奇,咱们魅魔里也出了个烈性的,至今额间还留着红纹,只肯在后厨帮忙。”


    溪渊闻言,眉头轻挑:“确实稀奇。”


    “不过这孩子勤劳踏实,是个乖巧的,小的实在不忍他流离失所,便自作主张将他留下了。”玉哥小心翼翼道。


    溪渊嗯了一声:“留着吧,风月阁也不缺他一口吃的。”


    玉哥顿时松了口气。


    溪渊又问了几句其他事,待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往外走:“走吧,瞧瞧小叫花子被打扮成什么样了。”


    玉哥连忙跟上:“侯爷,那小叫花子究竟什么来头,您为何非要带她一起去昆仑?”


    “倒也不是非要带她去,只是她对本侯而言太过重要,本侯得时刻带在身边。”溪渊随口道。


    玉哥顿了顿,不懂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重要的,刚要再问,溪渊便开了门,正急匆匆跑路的南山一个站不稳,便撞进了他怀里。


    “投怀送抱?”溪渊顺手接住,似笑非笑地问。


    南山本来想反驳的,但一看其他人都追来了,赶紧钻进房间。


    “这是侯爷的寝房……”玉哥刚要拉住她,突然瞥见溪渊手腕上的红光,他瞬间震惊了。


    姻缘绳,修仙界是个人都知道的玩意儿,一般用于夫妻或未婚夫妻之间,绑上后平时没有任何反应,但只要夫妻贴近,丈夫的手腕上便会显出痕迹。


    所以……


    玉哥倒抽一口冷气。


    隔壁屋的姑娘们已经追了过来,看到南山躲进溪渊寝房也是愣了愣,又赶紧给溪渊行礼:“侯爷。”


    “她跑什么呢?”溪渊问。


    姑娘们无奈:“给她梳头呢,嫌疼,跑了。”


    “我们动作已经够轻了。”另一人也说。


    溪渊轻嗤一声:“行


    了,都退下吧。”


    “可是……”姑娘们欲言又止。


    她们擅长打扮自己,却很少去打扮别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一时间舍不得放弃。


    “来日方长。”溪渊只用了四个字,便将蠢蠢欲动的她们劝住了。


    玉哥赶紧把她们带走。


    屋前没了人,总算清净了。


    溪渊重新将门关山,转身来到床边。


    床上,原本整齐叠放的被褥已经被扯开,下面鼓鼓囊囊的一团,床边脚踏上却没有鞋子。


    溪渊深吸一口气,挤出点笑意:“别告诉我,你穿着鞋上了我的床。”


    南山听出外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索性把被子往下拉了点,露出一双眼睛。


    “我当然没有。”她说。


    溪渊刚要松口气,南山眼底便流露出些许不怀好意:“因为我是赤着脚跑过来的。”


    赤脚,在地上跑,还上了他的床。


    溪渊危险地眯起眼睛,掀开被子就要把人拉下来。


    南山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哎呀一声就要掉到地上,慌乱之间赶紧抓住他的腰带,稳住之后才仰头看向他:“我骗你的!我穿鞋了,鞋子在床底下。”


    溪渊侧目看了一眼,果然在床下。


    “……你这人,还挺爱干净。”南山嘀咕一句,重新在床上坐好。


    她方才已经沐过浴,还换上了浅粉色的漂亮纱裙,被魅魔秘术滋养过的头发随意散落,愈发衬得脸蛋白皙粉嫩。


    溪渊愉悦地勾起唇角:“略微收拾一下,果然顺眼多了。”


    南山扫了他一眼。


    溪渊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又看她:“过来。”


    “……干什么?”南山皱眉。


    溪渊看出她的警惕,笑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为你梳头,二是我叫那些姑娘进来帮你梳头。”


    “有什么区别?”南山反问。


    溪渊:“我帮你梳,就怎么简单怎么来,她们么……”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要她自己领悟,南山没有犹豫,立刻跑到梳妆台前坐下。


    “一个大男人,屋里竟然还放梳妆台。”她故意道。


    溪渊:“没办法,世上女子都不及我美丽,我也只好欣赏自己了。”


    南山看向镜子里的她和他,静了半晌突然道:“确实,你很好看。”


    溪渊一顿,看她的眼神都奇异不少:“还以为你会反驳。”


    “你说了事实,我为什么要反驳?”南山反问。


    溪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用梳子沾了桂花油,慢慢地为她理顺长发。


    南山看着镜子里他垂眸认真的模样,突然感觉做梦一样——


    不久之前……好吧,已经是十年前了。


    十年前,他还是时时会要她命的危险人物,她每次想到他都会恐惧害怕,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任他给自己梳头。


    溪渊,给自己梳头诶。


    “在想什么?”溪渊突然开口。


    南山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命运挺奇妙的。”


    溪渊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了笑后没再说话。


    南山继续观察镜子里的他,正思考要不要趁机套点话时,溪渊突然开口:“趁我现在心情好,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你侯爷了。”南山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溪渊扫了她一眼:“哦?”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冒充皇亲国戚,还这么招摇,”南山啧啧两声,“就不怕有朝一日事迹败露,别人报官抓你?”


    “谁跟你说我是冒充的?”溪渊反问。


    南山一愣:“你不是?”


    溪渊轻嗤一声:“我的爵位,是你们凡间的皇帝哭着喊着非要给的。”


    南山:“……”


    虽然二十岁生辰以后,她也是见过不少大人物了,可听他提到皇帝,还是忍不住心生震撼。


    眼前这个人,竟然和皇帝认识,那四舍五入是不是等于她也跟皇帝认识了?


    溪渊也看出她神情不对,玩味地问:“想见见皇帝吗?”


    “可以吗?”南山一脸崇敬。


    “不可以,”溪渊斜了她一眼,“等我拿到万生鼎,就将你交给我那位朋友。”


    “哦。”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溪渊擦了擦手,满意地后退一步:“好了。”


    南山随意地看向镜子,下一瞬便愣住了。


    平日不是梳麻花辫就是扎个丸子头的自己,如今头发半扎着,上面是好看轻便的花苞,下面是瀑布般倾泻的长发,整个人看起来都文静不少。


    她还在欣赏镜子里的自己,耳垂突然被碰了一下,南山下意识缩起肩膀,一脸惊讶地看向后面。


    “别动,”溪渊垂着眼,将珍珠耳坠给她戴上,“这样,便好看多了。”


    南山又晃了晃头,耳坠乱颤,平白多出一分俏皮。


    “这还是我吗?”她迟疑地问。


    溪渊笑了笑:“你模样轻灵,不施粉黛刚刚好,倒也不必学着其他姑娘浓妆艳抹。”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手艺。”南山挑眉。


    溪渊勾唇:“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眼睛。”


    天知道从第一次见到她,他便想将她摁到水里涮几遍,再好好收拾一下,如今过了十年,也算是满足心愿了。


    南山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漂亮极了,于是只管欣赏自己。


    溪渊喉间溢出一声轻嗤:“行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了房间,回自己屋照镜子去。”


    “我不,”南山直接拒绝,“我刚才听人说了,你是这风月阁的老板,你屋里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镜子肯定也最清楚,我就要在这里照。”


    溪渊似笑非笑:“镜子这东西,哪个屋子里的都是一样的。”


    “我才不信。”南山还在盯着镜子看。


    “随便你,照完记得滚出去,别乱动我东西。”溪渊急着出门,索性随她去了。


    南山轻哼一声,直到他出了门,房门在两人之间关紧,才瞬间坐直了身体。


    她没有立刻从椅子上离开,而是静等了片刻,又用神识探了周围,确定溪渊真的离开后,才开始翻找。


    虽然不觉得溪渊会将解除魂引之术的法子放在寝房里,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越了解他,逃脱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了解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熟悉他的寝房。


    毕竟,一个人最不设防的地方,就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南山翻箱倒柜,找完还不忘将一切恢复原状,因为怕灵力残留会引起溪渊注意,她特意手动恢复,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许多。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脚步声,南山听出是冲这屋来的,动作一时间更加快了。


    ……怎么除了衣裳就是首饰,这男人是不是也太爱美了点?


    南山越找越恼火,正要放弃时,突然在柜子里找出一册书,她眼睛一亮,连忙翻开看。


    青丘……瘟疫……灭族。


    一堆字涌入眼帘,南山只看到几个关键词,便立刻将东西收了起来。


    房门打开,一个姑娘探进半边身体:“南山?”


    坐在梳妆台前的南山转身,一脸无辜:“阿卿,你怎么来了?”


    是刚才帮她沐浴的姑娘之一,因为长得像她的一个小表妹,所以南山对她很是亲近,也因此记住了她的名字。


    阿卿笑着走进来:“是侯爷叫我来的,他让我陪陪你。”


    陪她是假,监视是真吧,但看阿卿的表情,想来真以为是让陪她了。


    南山笑了笑,朝她走去。


    “南山,你待会儿有事么?”阿卿问。


    南山摇头:“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那……我招待招待你如何?”阿卿天真烂漫,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可喜欢你了,很想招待你呢。”


    南山失笑:“好啊,你打算怎么招待我?”


    一刻钟后,她看着自己房间床上、扒光了绑起来的男修士,沉默了。


    第52章


    男修士见到南山也是一愣,但沉默片刻后还是放松了身体,用眼神催促她快点过来。


    南山:“……”催促个屁,别以为她没看见,刚才打量了半天才勉强觉得能用是吧?


    本来以为男修士是被绑来的,现在一看分明是自愿,南山深吸一口气,无视男修士呜呜呜的抗议声,转头出去了。


    她走到厅里时,阿卿正和一个男修调情,三言两语之后便要拉着他往房里去,


    看到南山后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南山?你怎么出来了?”她惊讶地问。


    南山无语:“我还想问你呢,干嘛丢个男人在我屋里,我那被子都得换了。”


    “你不喜欢那个男人?”阿卿歪了歪头,将手里这个往前推推,“那这个呢?”


    南山:“……”


    “我要的是你,”男修不高兴道,“都已经付过灵力了,你怎么能把我推给别人?”


    阿卿笑嘻嘻:“南山才不是别人。”


    “……你等一下?”南山一瞬抓住重点,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什么叫你付过灵力了?”


    男修高傲地扫了她一眼:“怎么着,想赖账啊?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进来之前,可是跟玉哥走过账的。”


    南山震惊地颤了颤嘴唇,再看看满楼的漂亮男人和女人,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阿卿看出她神情不对,连忙对男修说:“你去屋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男修皱了皱眉,但还是勉强离开了。


    阿卿目送男修进了自己的屋,这才牵着南山到角落坐下:“南山,你不愿享受,是因为侯爷?”


    托玉哥的福,现在人人都知道南山是侯爷的夫人了,不过她觉得无所谓,谁说有了丈夫,就不能出来尝尝野食了?侯爷那么大方,应该不会介意自家夫人多见世面的。


    南山看向阿卿天真无邪的眼睛,突然一阵火气上涌。


    “你跟我走。”南山拉着她就要离开。


    阿卿忙挣脱:“去哪啊?改天去行不行?我今日有客人呢。”


    “他算个狗屁客人。”南山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一抬头对上阿卿惊讶的视线,又强行忍住脾气,“阿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卿眨了眨眼睛:“知道呀,接客呢。”


    南山:“……”


    “怎么了?”阿卿还在问。


    南山闭了闭眼睛:“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溪渊看似排场风光,却是如此下三滥的一个人。”


    她虽生在贫苦人家,却也知道开赌场做青楼的那些老板,都是缺德加冒烟的,她也一向敬而远之,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溪渊竟然也是做这行的。


    好歹也是青丘后人,如今却做这种无耻勾当,真叫人觉得恶心。


    阿卿看到南山冷凝的脸色,总算反应过来:“你觉得是侯爷逼我们的?”


    “难道不是?”南山反问。


    阿卿捂嘴笑了起来。


    她笑得过于大声,引来不少人注意,其中一个就是诱惑了南山两次的玉哥。


    “笑什么呢?”他问。


    阿卿笑得倒在南山身上:“笑南山呢,她以为咱们是侯爷坑骗来的呢。”


    其他人也顿时笑了起来。


    南山被他们笑得没了脾气,有点郁闷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记得给你更衣时,似乎同你说过阁里的兄弟姐妹都是魅魔?”阿卿这才笑盈盈说话。


    南山顿了顿:“嗯,说过。”


    “那你可知道,魅魔依靠什么而生?”阿卿又问。


    南山看向她:“不是像凡人一样吃饭睡觉?”


    “若是这样就好了,”阿卿不在乎道,“可惜魅魔是世上最低贱的生灵,没有灵魂,还短命,连天道都不喜我们,若不与人行鱼水之欢,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


    南山愣住。


    玉哥接话:“魅魔三十岁成年,成年之后若无人交合,三十五岁生辰那日,便会如盛放的鲜花被折断,一个时辰内快速枯死。”


    南山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一定要交合才行?你们不能自行修炼?”


    她天真的问题又引来一阵哄笑。


    “连魂魄都没有,又如何修炼?”玉哥摸了摸她的脸,“唯有交合,才能叫我们得一点修为,再活得更久一些,交合越多,便得的越多。”


    但不管怎样,都越不过七十岁的大限去。


    南山从前对魅魔这种生灵并不了解,只道他们没有魂灵不能轮回还挺可怜,如今听到他们详细解释,方觉心情沉重。


    看到她明显低落下去了,玉哥笑了笑道:“也不必太过伤怀,世上万千生灵多有烦恼,可我们魅魔却因为朝生暮死从不烦心,活一世醉一场,个个都是尽兴而归。”


    “那倒是,除了后厨那个小阿尘,其他兄弟姐妹对鱼水之事可都是喜欢得紧呢。”阿卿冲她抛了个媚眼,“从前没有侯爷时,我等只能给人做炉鼎做奴隶才能多活一段时日,那时才叫命如草芥呢,如今却是不同,有侯爷护着,我们可以挑喜欢的修士享用,也不必担心谁再对我们施暴,日子不知好过多少。”


    “这么说,我还错怪溪渊了?”南山无奈。


    “你可不就错怪我了?”溪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侯爷。”


    溪渊挥挥手遣退众人,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山:“是不是将我当成无恶不作的老鸨了?”


    “是龟公。”南山反驳。


    溪渊嗤了一声,丢了个东西给她,南山当即接住,看清是什么后惊讶:“桃子?这时候哪来的桃子?”


    “昆仑山上摘的,应该是哪个长老用灵力催化的。”溪渊解释。


    南山抬头看向他:“你去昆仑了?”


    “嗯,去瞧瞧昆仑的护山大阵可有变化。”溪渊凭空变出一把扇子,慢悠悠地扇着风,“后日一早,你随我去昆仑,参加赏花宴。”


    “……我能不去吗?”南山无奈,“有魂引在,我又不会乱跑,在风月阁等你多好,也省得拖后腿。”


    “我需要一个助手。”溪渊直接拒绝。


    南山皱眉:“你找别人啊。”


    “那不行,赏花宴不说是危险重重,也绝非如履平地,我怎么忍心让别人陪我陷入危险。”溪渊笑眯眯道。


    南山:“……”所以就忍心让我陷入危险了?王八蛋。


    溪渊像是看出她心底想法,眉头一挑眼波流动,连魅魔都要逊色三分:“就当是给你当年下毒的还礼了。”


    南山冷笑一声。


    溪渊心意已决,这昆仑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南山忧心忡忡地回到屋里,发现赤条条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床上的被褥也全都换了新的,她轻呼一口气,倒在床上滚了几圈,开始思考在溪渊房中看到的那些讯息。


    青丘是因为瘟疫才灭族的?


    万生鼎有疗愈万物的能力,他偷万生鼎,应该是和青丘有关。


    那她呢?


    溪渊想用她换什么?也跟青丘有关?还有他那个所谓的朋友,那条蚯蚓……南山想起青石上看到的神像,忍不住抖了一下。


    太多疑问需要她一一解开,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山叹了声气,短暂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看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黑了啊。


    尽管已经离开东夷许多天,但一看到黑掉的天空,南山还是本能地心情不好,前些日子因为有阿娘相陪,这种情绪还不怎么明显,如今孤零零一人,浓稠的情绪便潮水一样涌来。


    咚咚咚。


    南山猛然抬头,看到窗子上映出的身影后问:“谁?”


    “是我,阿卿,”阿卿快活的声音响起来,“饭菜做好了,南山出来吃点东西呀。”


    “哦……好的。”南山答应一声,便赶紧去开门了。


    “咦?”阿卿看到她惊讶一瞬,“你怎么没换衣裳?”


    南山低头看一眼身上粉色的纱裙,不解:“又不脏,为什么要换?”


    “不脏也要换了,”阿卿推着她进屋,“否则那么多漂亮衣裳,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穿完?”


    她虽然长得小小的,力气却很大,南山被迫回了房间,看着她从柜子里挑出一条湖绿色衣裙,又过来要扒她的衣裳。


    “我自己来。”南山连忙道。


    阿卿也就不帮忙了,转头去挑了一套鸽血红的首饰。


    南山看了哭笑不得:


    “我们那儿有句话,叫红配绿,赛狗屁。”


    “那是撑不起的人才会说的,”阿卿轻哼一声,“像咱们这种天仙,越是这样搭配越好看。”


    南山看看她漂亮魅惑的脸,自认比不上,但被她强行拉到梳妆台前,也只好乖乖坐下了。


    “侯爷说你不喜欢太复杂的发髻,我给你梳个简单的。”阿卿信心满满。


    她所谓的简单,直到一个时辰后才结束。


    南山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一看自己的头发……好吧,跟她的比,确实‘简单’。


    不管怎么说,总算可以吃上饭了,南山一到大堂,看到满桌子漂亮的菜色,顿时眼前一亮。


    已是深夜,风月阁闭门谢客,南山扫了一圈,看到的都是自己人。


    当然,溪渊不在。


    “他人呢?”她好奇地问。


    玉哥:“又去昆仑了,说想再探探路。”


    “……探起来没完了。”南山嘀咕一声,跟随众人一起入座。


    “今日难得有朋友来,让我们一同举杯,敬咱们的侯夫人一杯。”玉哥先拿起酒杯,其他人也纷纷跟随。


    南山都抄起筷子了,突然发现一群人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她沉默片刻,默默放下筷子:“你们说的侯夫人……是我?”


    “不然呢?”玉哥笑了,“侯爷手腕上的姻缘线,我们可都瞧见了。”


    原来如此,南山也就没有否认,端起了手边的果酒一饮而尽。


    竟然是甜的,她惊奇地睁圆了眼睛,又倒了一杯品尝。


    “竟然有香蕉和梨子的味道。”她惊讶道。


    阿卿笑了:“这酒是阿尘酿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阿尘?”南山隐约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好像先前听过一样。


    “对呀阿尘,是风雨阁做饭最好吃的厨子,”阿卿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这几样,都是他做的。”


    南山好奇地看一眼周围:“他人呢?也在这里?”


    “没有没有,阿尘胆子小,不爱见人,都是一个人吃住在后厨。”阿卿解释。


    南山啊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追问。


    阿尘酿的酒鲜甜好喝,南山没忍住多喝了几杯,正晕晕乎乎时,阿卿突然来拉她。


    “做什么?”她不解抬头。


    “还能做什么,跳舞呀。”阿卿笑嘻嘻道。


    南山:“……嗯?”


    阿卿不再解释,直接拉着她从二楼观景台上跳了下去。


    南山惊呼一声,刚要用灵力稳住身形,便感觉全身轻飘飘的,随着阿卿一起飞舞起来。


    不用灵力也能飞?南山犹豫着晃动胳膊,身体顿时随着用力的方向旋转起来。


    其他人看到她的动作,也笑着飞了过来,一时间穿着漂亮衣裳的漂亮人儿们升起落下,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哈!”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阿卿,像只快乐的小狗。


    阿卿看着她惊喜的样子,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玉哥见状反身回来,将南山揽在怀里,在她额上亲了亲。


    “我也要!”


    “我也要亲南山!”


    其他人纷纷涌过来,南山惊呼一声,直接被淹没在香香的衣裳里。


    正当她求救无门时,大堂内突然响起慵懒的声音:“都胡闹什么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退开,连阿卿也心虚地躲开了,南山径直从半空掉了下去。


    头脑晕乎乎的,实在没力气做什么,南山下坠时懒洋洋地想,这个高度摔下去,只怕要浑身痛了。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顿了顿,迟缓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溪渊的怀中。


    “不过是让你们照顾片刻,你们便给我照顾成这样?”他慢悠悠说话时,下颌线愈发清晰。


    众人面面相觑,没敢吱声,玉哥只好主动站出来:“那什么,我们也是因为喜欢南山,所以才和她嬉闹。”


    溪渊轻嗤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怀里的人突然踮起脚尖,咬住了他的下颌。


    满屋皆静。


    片刻之后,玉哥轻咳一声:“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对对对,我还有事。”


    “侯爷,可别在大堂折腾啊,不好收拾,你们回屋去……”


    转眼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南山慢吞吞松开溪渊,看着他下颌上清晰的牙印,满意地点点头:“这下不动了。”


    溪渊白了她一眼:“你是喝了多少?”


    南山郑重其事地举起三根手指。


    “三坛?”溪渊惊讶,“那是挺能喝的。”


    南山:“三杯。”


    溪渊:“……”


    “阿尘酿的酒,真好喝。”南山傻乐。


    溪渊叹了声气,认命地扛起酒鬼,大步朝楼上走去。


    南山不喜欢这个姿势,拼命挣扎起来,溪渊烦不胜烦,直接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老实点。”


    南山果然不动了。


    这么听话?溪渊有点意外,但老实了总归是好的。


    他步伐轻快地将人送到房中,直接将人往床上扔。


    安静了半天的南山突然奋起,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


    溪渊没想到都已经进屋了,某人还能生出幺蛾子,一时间没有防备,被她直直拉了下去。


    身体摔进柔软被褥的瞬间,南山也磕在了他身上,溪渊疼得闷哼一声,正要将人丢下去,南山突然亲了亲被她咬过的地方。


    柔软的触感传来,溪渊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看来是不能放任你跟那群魅魔相处太久,这才认识大半日,便已经学会了动手动脚?”


    南山也不知听见没有,又垂着眼在他下颌上亲了一下。


    “喂……”


    “疼不疼?”她仰头与他对视,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溪渊顿了顿,正要开口说话,南山突然撇撇嘴:“我有点想你了。”


    溪渊一瞬冷静,将人推到一边后站起身,高贵冷艳地看着床上的酒鬼:“看清楚点,我是谁?”


    南山扫了他一眼,翻个身睡了。


    溪渊:“……”


    许久的安静后,溪渊冷笑一声,丢了个清洁咒便离开了。


    南山睡得并不踏实,最初的酒意过后,喉咙如同着火了一般,时不时地就会醒来一次。


    在第三次睁开眼睛后,她轻哼一声坐起来,摸着黑找到桌子想要倒一杯水喝,结果一拿起茶壶,就感觉轻飘飘的。


    竟然没水。


    她捏捏眉心,索性出去找水。


    天还是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先前灯火通明的风月阁,这一刻黑漆漆的,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南山已经适应了黑暗,慢吞吞走到了大堂里,可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水,反而找到一壶没喝完的酒。


    她又累又困,很想喝两口酒救救急就回屋睡觉,可嗓子火辣辣的疼痛时刻提醒她,这么做跟饮鸩止渴没什么区别。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为了喝水去吵醒溪渊时,视线突然落在了酒壶上。


    对了,后厨。


    后厨肯定有水喝。


    南山想起阿卿白天指过后厨的位置,当即头重脚轻地朝那边去了。


    风月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南山还酒意未消,晕乎乎地更觉路途遥远,正当她快要忍不住放弃时,突然看到不远处两间独立的房子。


    她凝神静气,再去看时,能看到房子里各种吃食和锅碗瓢盆,以及……一个好大的水缸。


    南山顿时觉得更渴了,连忙小跑过去,随便找了个碗舀了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凉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总算将宿醉带来的烦躁扑灭,南山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正要舀第二碗时,身后突然传来碗筷落地的声响。


    她猛地回头,便看到一个漂亮文弱的少年,正端着一盏小灯惊慌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他怯怯开口。


    南山刚要回答,便被他眉心的一抹红吸引了注意。


    “那是什么?”她指了


    指自己的眉心。


    少年愣了愣,脸颊突然红了:“这是……这是……”


    南山意识到自己吓到人家了,连忙解释:“我是你们侯爷的客人,半夜口渴找不到水喝,才跑到这里来的。”


    “我、我知道你是谁,”少年局促地站在三米外,“你是侯爷的夫人。”


    南山顿了顿,无奈道:“算是吧。”


    “缸里都是生水,喝了会腹痛,你等我一下,我给你烧些热水。”阿尘说完,就去拿水壶了。


    南山想说不用,但看他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断他,只好随他去了。


    阿尘很快生了火,将水壶挂在了灶前。


    火舌时不时舔过水壶,发出轻微的声响,南山站在水缸旁,又开始晕乎了,阿尘时不时偷瞄她一眼,似乎还在因为和陌生人相处而局促。


    南山察觉到他的视线,忍不住笑了一声:“要不我出去等?”


    “不、不用。”阿尘忙道。


    南山点了点头,干脆拉了个小板凳靠着水缸坐下,昏昏沉沉地看着忙碌的少年。


    他生得可真好看,也漂亮,但不像溪渊美得气势逼人,反而有种安静柔和的感觉,叫人莫名觉得……他很适合一起过日子。


    想到这个形容,南山笑了一声。


    阿尘听到笑声下意识看过去,对上她促狭的眼神后,莫名有些脸热:“香果酒喝完会肠胃燥热,最好是吃些冷食降温。”


    “嗯?”南山抬头。


    阿尘解释:“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


    “啊……”南山又靠回水缸上。


    阿尘纠结半天,还是去端了盘果脯过去:“夫、夫人……”


    南山唔了一声,突然往另一侧歪。


    眼看她要倒在地上,阿尘吓一跳,连忙空出一只手托住她的脸。


    “唔。”


    南山轻哼一声,索性枕着他的手睡了。


    阿尘抿了抿唇,漂亮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无措。


    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人扶靠在水缸上,南山睡得香甜,靠着缸也没有醒来。


    见她没有再摔倒,阿尘默默松了口气,正要将果脯放下时,突然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红色光线亮起。


    他愣了愣,意识到什么后震惊地看向南山。


    第53章


    南山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要醒不醒时,好像泡在温水里一般,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


    “再不起来,我可就强行唤醒你了。”


    溪渊打趣的声音响起,南山勉强睁开眼睛,恰好看到他端起了茶杯。


    她连忙坐起,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喝茶,”溪渊抿了一口热茶,又颇为惊讶地看向她,“怎么,你以为我要泼你?”


    南山:“……”


    她白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我不是在风月阁后厨喝水吗?”


    “嗯,直接醉倒在那里,我过去时,就看到你靠着水缸睡得人事不知,”提起此事,溪渊便有些鄙夷,“区区三杯果酒,竟然睡了一天两夜。”


    南山一顿:“阿尘没管我啊?就看着我睡厨房?”


    “阿尘是谁?”溪渊已经忘了,自己的后厨还有一个魅魔帮厨,“我去时只见到你,并未看到别人。”


    那或许是不想跟酒鬼多相处,所以先行离开了吧,南山倒也不恼,伸了伸懒腰才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艘小船上。


    小船晃晃悠悠划过平缓的水面,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南山顺着涟漪往前看,只看到一座接一座的巍峨大山,云雾缭绕间,仿佛置身仙境。


    她被眼前美景震撼到,一瞬失神后回头看向溪渊,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少年,穿衣打扮像是前两日在街上看到的昆仑弟子。


    “我们这是……”碍于有外人在场,她没把话说太明白。


    “吃酒吃得连正事都忘了?”溪渊悠闲地靠在船舷上,一头绸缎似的银灰长发随意倾泻,其间还夹杂着些许火红的头发,“今日是昆仑赏花宴。”


    南山恍然,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但瞄了眼那位昆仑弟子后,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溪渊轻嗤一声,一道结界瞬间将他们笼罩。


    “现在可以说了。”他说。


    南山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疑问。”


    “说。”


    “你现在的身份,是凡间的无妄侯,对吧?”


    “嗯。”


    “你这样的头发,这样的打扮……”看着他花哨的装扮,南山迟疑,“确定可以伪装凡人?”


    “我这打扮可不算显眼,”溪渊嗤了一声,“再说了,谁告诉你凡间的侯爷就必须得是凡人?”


    南山有点糊涂:“可是……”


    “我是凡间修炼成人形的灵狐,当初救了你们的凡间帝王,这才得了爵位,”溪渊抬眸,瞳孔有一瞬变了颜色,又很快恢复如常,“这是修仙界人尽皆知的事,你身为本侯的爱妾,到了昆仑山上,切勿一副一问三不知的德行。”


    “好的,知道……你说我是什么?”南山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溪渊一脸无辜:“爱妾啊,不然呢?”


    “你连假身份都不肯给我个体面?”南山震惊,“谁要给你当妾!”


    “你这容貌谈吐,说是正室,旁人也不信啊。”溪渊摊摊手。


    南山:“……”


    “再说了,有些事妾室做得,正室却做不得,容易引起怀疑。”溪渊又解释。


    南山刚想问什么事妾室能做正室却做不了,船便已经慢悠悠停在了岸边。


    溪渊打了个响指,结界消散,他也朝南山伸出了手。


    “爱妾,随我登岸吧。”他勾起唇角。


    南山无言一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好握住他的手。


    昆仑远看浩瀚无垠,近距离更是美不胜收,南山一到岸上,便忍不住为眼前美景失神。


    她欣赏美景的功夫,陆陆续续又有人上岸,南山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溪渊刚才说的那句他这打扮不算显眼是什么意思了——


    上岸的这些人,真是长得奇形怪状,跟冥界那些青蛙脸牛角人有一拼,偏偏一个个盛装打扮,墨绿色的皮肤非要穿个粉色衣裙,还涂了血红的嘴唇,一说话便露出缺了一半的牙齿。


    这样一对比,溪渊不仅好看,还显得十分低调。


    “昆仑的赏花宴,请的都是三界有名有姓的修者,一个个不说脾气古怪,也是心高气傲,你这两日最好是一直跟着我,以免招惹了谁。”溪渊压低声音道。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所以干嘛要带着我呢?”


    “原因我先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溪渊微笑。


    南山斜了他一眼:“说得冠冕堂皇,好像多不愿意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其实一是怕我逃走,动用魂引寻人耗费精力,也容易被昆仑的人发现异动,二是想着自己若是折在山上,也不能让我这个给你下过毒的人好过。”


    她就这样直白地拆穿了溪渊,溪渊也不生气,只是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


    南山嗤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溪渊突然神情一僵,拉着她就往前走。


    “走这么急做什么?!”南山不悦。


    溪渊:“嘘!”


    南山觉察出不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岸边,只见一艘大船缓缓靠岸,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在众星捧月中缓步下船。


    “……同样是客人,怎么我们坐小船,她就坐大船?”南山好奇地问一句。


    溪渊不语,只是一味往前走。


    南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觉出点别的意味。


    “相好的?”她眉头一挑。


    溪渊皱眉看她一眼,将手中请柬交给昆仑弟子,昆仑弟子打开结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溪渊立刻拉着南山进门,瞬息之间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建在半山腰,空气清新灵气充沛,南山深吸一口气,生出了原地打坐的冲动,但一想到溪渊还在,又强行忍住了。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南山踢了踢他的鞋尖。


    溪渊立刻给鞋子施了个清洁咒,这才从容地看向她:“很重要?”


    “当然,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总得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了事才好及时应对吧。”南山抱臂看着他。


    溪渊却只想敷衍:“你只要跟在我旁边,又能有什么事。”


    南山眉头一挑,突然对着他身后大喊:“姐姐……”


    溪渊连忙捂住她的嘴,对上南山促狭的眼神后,才意识到上当了。


    “无聊。”他放开她。


    南山嘁了一声,看


    到有昆仑弟子上前,便不再说话。


    “二位贵客,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弟子恭敬道。


    溪渊答应一声,带着南山随他而去。


    三人走过一条长长的小路,又经过一片竹林,最后到了雕梁画栋的客房门口。


    昆仑弟子恭敬离开,南山连忙进屋,对着一屋子清雅却不失矜贵的摆设研究来研究去。


    “昆仑不愧是第一仙门,连客房都如此奢华,”南山摸摸桌上的夜明珠,“这珠子都快赶上灵晔那颗了。”


    “这方圆千里的百姓都要给昆仑上供,天下修士但凡想精进修为,也要拿出诚意来,一来二去的昆仑想不富裕也难,”溪渊扫了她一眼,“你以为这赏花宴,真是谁都能来的?”


    “听你的意思,你花钱了?”南山问。


    溪渊嗤了一声:“一大笔钱。”


    南山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试探开口:“一大笔钱……大概有多少?”


    “足够昆仑的外门弟子一年吃喝。”


    南山:“……”


    刚才来的路上,她似乎听到有人提起昆仑外门弟子的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年的吃喝……她默默咽了下口水。


    “你说你图什么,好不容易偷出去的宝贝,又费劲巴拉地藏回来,现在又要再偷一次,偷就算了,还要花这么多钱才能偷,简直是多此一举。”


    溪渊:“没办法,万生鼎是大约九年前藏回来的,本来可以轻易取走,谁知昆仑老祖这两年修为有所长进,又在护山大阵外面加了一层阵法,我试过几次了,都不能悄无声息潜入,如今只好借着赏花宴进来。”


    “所以说你蠢呢,”南山扫了他一眼,“当初藏的时候就该想到世事无常,昆仑这样的仙门,阵法岂会一成不变,天下之大藏哪里不好,何必非要藏回昆仑?”


    面对她的嘲笑,溪渊似笑非笑:“你的文采真好,一句话竟然用了这么多成语,真是今非昔比。”


    “尚可尚可,若我为男子,想来也能参加今年的科考了。”南山懒得跟他谦虚。


    溪渊笑了一声,回答她刚才的疑问:“万生鼎聚集了太多昆仑灵气,若是藏在别处,会很快被人发现,只有藏在昆仑,借昆仑本来就有的灵气,才好遮掩其同出一脉的灵气。”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是吧?”南山抬眸。


    溪渊欣赏地看着她:“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你的教书先生了,是如何做到十年间就教出这样一位通透才子的,南山姑娘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为我们引荐一二?”


    他这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拿刀往南山心上扎。


    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勾唇:“说起引荐,我还挺想认识方才那位红衣女子的。”


    溪渊:“……”


    “也不知道待会儿的赏花宴上,是否有机会相识一番。”南山慢悠悠道。


    溪渊轻咳一声:“我去找万生鼎,你在这里等着我,若我回来之前有人过来,就想办法糊弄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南山震惊。


    溪渊打了个响指,床上突然出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不是还有个人偶陪着你。”他颇为体贴。


    南山:“……”


    “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拿万生鼎?”溪渊又问。


    “慢走,不送。”南山微笑。


    溪渊嗤了一声,转瞬化作一股青烟。


    他一离开,南山立刻收敛了笑容,确认门窗都关紧后,这才折回床边,将被子盖在了人偶身上,假装是溪渊已经睡着。


    这人偶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简直和溪渊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溪渊将它变出来,只怕很难相信这只是个人偶。


    “溪渊这混球,还真是有点本事。”


    南山捏了捏人偶的脸,触感竟和真人一样,她玩心大起,两只手上去捏来捏去,等玩得累了,便直接倒在了人偶旁边。


    阿尘那酒也不知道怎么酿的,她都睡一天两夜了,仍然觉得浑身乏力,这会儿一躺下,困意就席卷而来。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响到第三次时,南山才猛地清醒,一看门上倒影,并不是溪渊。


    “侯爷?侯爷!”


    敲门声还在继续,南山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人偶,一颗心缓缓下沉。


    “侯爷,您再不应声,弟子可就进去了。”门外的人抬高了声音。


    南山只好故作不耐烦:“谁啊?”


    “回夫人,弟子是昆仑第十八代内门弟子无声,”门外之人顿了顿,立刻报上来因,“方才有贼人触碰了昆仑阵法,如今昆仑上下皆在捉拿贼人,弟子奉命搜查至此,还望侯爷和夫人能配合弟子。”


    这个王八蛋溪渊,还真闯出祸来了!南山暗骂几句,却也只能故作镇定:“配合?说得倒是好听,无非是怀疑我和侯爷是贼,才要搜查屋子罢了,你们昆仑就是这样待客的?”


    “夫人,弟子绝无此意,还请夫人开门。”


    南山汗都快下来了,却还在冷笑:“我若是不开呢?”


    “夫人……”


    “我与侯爷有要事在忙,你若是执意搜查,就再等一个时辰吧。”南山直接打断。


    来人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好说话,一时间起了疑:“夫人和侯爷是昆仑的客人,如今在昆仑能有何事要忙?”


    “笑话!我与侯爷要忙什么,还用向你禀告?!”南山怒道。


    来人低眉敛目,说出的话却愈发强硬:“夫人若是执意不开门,弟子只能硬闯了。”


    “你敢?!”南山愈发生气。


    来人心一横,直接踹门进去,结果入眼便是溪渊满是抓痕的后背,以及他身子遮掩之外,南山露出的一截小腿。


    南山原本缠坐在‘溪渊’腿上,与他四目相对后惊呼一声藏进‘溪渊’的怀里,赤着的肩膀却仍旧露在外头,几个吻痕清晰地印在上头。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一时间脸都红了:“我、我不知道……”


    “还不快滚出去!”南山怒道。


    来人连忙跑了,跑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赶紧回来帮忙把门关上。


    已经入夜,昆仑山上灯火通明,所有弟子倾巢而出,全力抓捕刺客。


    方才那人从客房离开后,和其他弟子汇合到一起,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刚才好像只有侯夫人一人说话,侯爷从头到尾都没有应声……那人猛地抬头,连忙叫上一群人折回客房。


    他这次留了个心眼,没有再跟屋里人废话,而是直接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溪渊扯过被子将南山裹住,自己却大半身子暴露在外头,瞧见来的一群人后,还玩味地笑了一声。


    “这是方才没有看够,所以又带上其他人一起来欣赏?”他嘲讽地问。


    来人的脸再次红了,吭吭哧哧半天后,听到外面有人高喊找到贼人了,便赶紧带着其他人溜了。


    溪渊打了个响指,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裹在被子里的南山默默松了口气,突然对着溪渊的手腕咬了上去。


    “疼疼……”溪渊连忙甩手,哪还有半分从容的样子。


    南山被他甩开,恶狠狠地看着他:“王八蛋,你差点害死我!”


    “放心,我有分寸。”溪渊倒是淡定。


    南


    山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分寸?要不是我聪明,这会儿咱俩都得完蛋!”


    “就是因为知道你够聪明,我才没那么着急。”溪渊淡定捡起衣裳开始穿。


    南山还想骂他几句,突然注意到他后背上的痕迹,一时间愣住了:“我在人偶身上抓出的伤痕,你是怎么复刻的?”


    溪渊扭头看了一眼背后,微笑:“这就是你留下的。”


    南山:“?”


    “那人偶并非我捏出的幻象,而是我一缕魂魄所化,”溪渊扫了她一眼,“你对他做了什么,我便能感知到什么。”


    南山想起刚才自己对着他的脸又掐又捏的,一时间陷入沉默。


    “怎么,心虚了?”溪渊偏偏还要拆穿。


    南山扫了他一眼,假笑:“心虚不至于,就是有点后悔。”


    “后悔?”溪渊眉头轻挑。


    南山:“早知道我对他做什么,都会反应到你身上,我就该趁方才杀了他。”


    “可惜了,你到现在才知道。”溪渊轻笑。


    两人四目相对,颇有些相看两厌的意思。


    溪渊穿好了衣袍,捡起了地上的腰带,万生鼎因为他的动作,从荷包里掉了出来。


    南山捡起来对着夜明珠照了照,又丢回床上:“现在拿到了,可以走了吧?”


    “我方才不小心碰到了护山阵法,只怕现在昆仑已经戒严,走是走不了了。”溪渊将万生鼎收起来。


    南山皱眉:“走不了怎么办,等着被他们抓啊?”


    “不至于,该如何就如何,等他们查清昆仑没丢任何东西,自然就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赏花宴结束,我们自然可以离开。”溪渊说得笃定,显然对昆仑的行事作风很是了解。


    南山白了他一眼,想说万生鼎都没了,又怎么是‘没丢任何东西’,但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万生鼎对昆仑而言早就丢了,也并不知道偷鼎的贼又把鼎藏到了自家门口。


    ……她要是昆仑老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后非要吐血不可。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吵嚷声逐渐小了许多。


    “看来是有长老介入了,想来很快就会平静下来,”溪渊整理好衣裳,朝她伸出手,“走吧,我们也该去赏花宴了。”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勉强握住他的手。


    溪渊突然笑了。


    “笑什么?”南山扫了他一眼。


    溪渊:“走之前,你要不要将衣裳穿上呢?”


    南山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裳,身上裹着的被子也因为她这一动,直接松散开了。


    “倒也算肤如凝脂。”溪渊勾唇。


    南山连忙缩进被子,怒骂一句:“无耻!”


    溪渊只当没听到,慵懒地走到门外等着。


    才刚刚立春,山里还是冷的,却已经有蝴蝶飞舞。


    溪渊伸出手,蝴蝶轻轻落在他的掌心,又跳到刚才被南山咬出的牙印上。


    溪渊嗤了一声,驱赶了蝴蝶。


    “你连一只蝴蝶都容不下?”


    身后传来南山嫌弃的声音,他随意扫了她一眼,看到她又梳麻花辫后顿了顿,颇为无奈地朝她走去。


    “阿卿不是教你如何梳头了?”他的手指灵活地将她的长发梳开,又灵活地编织。


    南山这两日都习惯他的多管闲事了,此刻也没躲开:“我嫌麻烦。”


    “若要漂亮,少不得要麻烦些。”溪渊道。


    南山:“我又不爱漂亮。”


    “这世上,无人不爱漂亮。”溪渊反驳。


    南山下意识回头,对上他难得有几分认真的视线后愣了愣。


    “好了。”溪渊后退一步,总算是满意了,“好歹还知道换身衣裳,不枉我一番教导。”


    南山只当没听见,径直往前走去。


    “左边。”


    溪渊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南山脚下一拐,又朝着左边去。


    赏花宴即将开始,收到邀请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出来,南山路上遇到了几个,索性跟在他们后面走。


    起初是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两边种满了高大的花树,风一吹粉色的花随风摇摆,花瓣簌簌往下落。


    再往前凭空多出一条河,众人轻轻一跃,便到了河对面。


    南山停下脚步,刚要叫溪渊带自己过去,坚实的胸膛便贴紧了她的后背。


    “准备好了吗?”


    耳边传来沉悦的声音,南山下意识扭头,薄薄的纱便突然抚过她的脸。


    “……你这是什么装扮?”她看着他脸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面纱,突然有些无语。


    溪渊扫了她一眼,眼波流动间透着些许风情:“美人半遮面,不喜欢?”


    南山无言一瞬,刚想说什么,突然瞧见那个艳丽的红衣女子来了。


    她一瞬恍然:“躲情债呢?”


    溪渊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胡说八道。”


    南山轻哼一声,正要再开口,昆仑上空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赏花宴还有一刻钟便要开始,诸位贵客还请速速来岳川。”


    其他人的过河速度顿时快了些,红衣女子从二人身边经过时,多看了溪渊一眼。


    溪渊故作不经意地别开脸,待女子过去后才说:“我们也该走了。”


    怀中的南山却没有说话。


    溪渊顿了顿垂眸看去,便看到她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他蹙眉问。


    “我……”南山按着心口,好一会儿仍觉呼吸不畅,“我也不知,就是听到这个声音,突然难受得厉害。”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回眸,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看到了他脖颈上片片蛇鳞。


    第54章


    南山缓了好一会儿,那股难受劲才消散,回过神后,发现自己还靠在溪渊身上,而他正在给她输灵力。


    “……我好了。”怕他发现伪灵骨的事,南山推开他。


    溪渊正专心给她输灵力,一时不察被她推得后退两步,站稳后直接气笑了:“我帮你,你还推我?”


    “我又没让你帮。”作为一只注定被卖的猪崽,南山对他这个卖猪的相当不客气。


    溪渊冷嗤一声,重新将人薅进怀里:“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


    南山这会儿有气无力,索性就靠在他身上。


    说沉不沉的重量就这么压了过来,溪渊静默一瞬,揽着她的腰直接越过了河面。


    他们耽误的这一会儿功夫,赏花宴已经开始。


    宴席设在一个名叫岳川的亭台楼阁前,一群昆仑弟子聚在大片的空地上,正整齐划一地挥舞着手中剑。


    空地周围摆放着一张张桌子,桌与桌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而桌子后面,则是成千上万的奇异花树,不同于路上那些招展的花,这里的花树显然还未绽放。


    站在入口处迎宾的昆仑弟子一瞧见他们,便立刻请他们到位置上坐下。


    南山一到入口,就看剑舞看得痴了,被溪渊揽着坐下后,也只是顺手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欣赏少年们飒爽的身姿。


    “好看吗?”


    南山点头:“好看。”


    “英俊吗?”


    南山无意识地笑了一声:“英俊啊。”


    “跟灵晔相比如何?”


    南山一瞬回神,直接白了旁边的人一眼:“无聊。”


    “看来还是灵晔好看,”溪渊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即露出恶意的笑,“可惜,再好看也没用,本侯爷最擅长棒打鸳鸯。”


    南山直接拿了块糕点,从他面巾下塞进他嘴里。


    溪渊怕面巾掉了,顿时不敢招惹她了。


    剑舞结束,上空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是方才那人。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南山皱了皱眉,正要用灵力悄悄压制痛意,一股灵力便直接注入了她体内。


    她扭头看向溪渊,溪渊朝她挑了一下眉。


    南山嘁了一声。


    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昆仑弟子齐刷刷行礼:“弟子恭迎平生长老、远宁长老。”


    二人落在最前方的平台上  ,南山抬头望去,只看到两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两个老头一胖一兽,长得都还算慈祥,可南山就是一看到他们便觉心慌,慌到手指都在颤。


    溪渊握住她发颤的手指,带着她一同起身,跟其他来访的客人一起行礼寒暄。


    “诸位远道而来不必客气,昆仑席面寒酸,让各位见笑了。”胖老头笑道。


    众人顿时又开始客气。


    “这两人是昆仑的两大长老,地位仅次于昆仑老祖,胖的那个是平生长老,瘦的是远宁长老。”溪渊压低声音介绍。


    南山低着头,半边身子都躲在他身后,本能地不想被那两人看到。


    “你怕他们?”溪渊好奇。


    南山抿了抿唇:“倒也不是怕……”


    就是莫名觉得他们危险,非常危险。


    溪渊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也若有所思地看向胖瘦两长老。


    寒暄过后,众人纷纷落座,有存不住气的,直接问方才的贼人抓到没有。


    平生长老还是笑得慈眉善目:“贼人没有抓到,不过弟子们已经清点财物,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样说来,倒未必有什么贼人,也有可能是你门内弟子误触,才会引起护山阵法响动。”一直没说话的红衣女缓缓开口。


    平生长老笑道:“门内弟子训练有素,自然不会犯这种错。”


    “那谁知道会不会犯,反正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红衣女冷笑一声,“我等如今有求于昆仑,即便受了这搜查之辱,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众人纷纷看向她,南山也偷瞄一眼,又继续躲在溪渊身后。


    平生长老和远宁长老对视一眼,又笑呵呵地赔了罪,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空地上的昆仑弟子已经退下,平生长老衣袖一挥,万千花树同时绽放,花瓣又一片片离树,汇聚成花海涌向空地,千变万化之下华丽壮观,连南山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就是赏花宴?”她小声问。


    见她总算从容了些,溪渊没有再打趣她:“嗯。”


    “这些花瓣表演完,还能回树上吗?”南山又问。


    溪渊笑了:“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那挺可惜的,这么好看的花瓣,说落就落了。”


    南山盯着花瓣飞舞的壮观景象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时,发现周围的人对这样的美景并不感兴趣。


    “……他们花这么多钱进来,为啥不好好赏花?”她忍不住问。


    溪渊觉得她挺有意思:“谁会花这么多钱只为赏花?”


    那还能为了什么?南山皱了皱眉头,发现昆仑那二位长老已经从高台上下来了,此刻正站在第一桌客人面前。


    一番闲聊之后,远宁长老变出一个瓷瓶,平生长老笑呵呵将瓷瓶递给客人。


    “昆仑灵气充沛,连炼出的丹药都比其他地方要纯,昆仑为了广积福泽,每年都会拿出一些赠予客人。”溪渊慢悠悠解释。


    南山的视线还停在那个瓷瓶上,闻言想也不想道:“广积福泽?我看是借机敛财吧。”


    隔壁桌的人突然笑了一声。


    溪渊无奈:“小声些。”


    “……离这么远也能听到啊,”南山无言一瞬,又去指责他,“你刚才声音也很大。”


    “我用了秘术,旁人听不到。”溪渊一脸无辜。


    南山嗤了一声。


    两个长老很快走到他们桌前。


    虽然提前做好了准备,但近距离接触时,南山还是本能地心口闷痛。


    她皱着眉头,刚要随溪渊一同起身,却被他一只手按了下去。


    “我这小妾登不得大雅之堂,叫二位长老见笑了。”溪渊摇着扇子,潇洒与二人闲谈,南山低着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平生长老还是笑呵呵的:“无妨无妨,夫人身体不适,多休息就是。”


    远宁长老变出瓷瓶,平生长老递出,溪渊连忙接下。


    “这是今年的丹药,名叫生息丹,侯爷修炼前服下,有助于灵力运转,可使修炼事半功倍。”平生长老笑道。


    溪渊道谢,又聊了两句,长老们总算离开。


    他们一从桌前离开,南山顿时松了口气,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喝了几口,那股莫名的心慌总算消失。


    平生长老却突然折了回来,刚想跟溪渊说什么,下一瞬跟南山四目相对,顿时愣住了。


    南山眼神虚浮一瞬,却还是恭敬见礼:“长老好。”


    “哦……哦哦,好。”平生长老回神,没忍住又多看她一眼。


    溪渊适时将南山挡在身后:“平生长老还有事?”


    “倒也没什么,”平生长老笑得八风不动,“只是突然想起忘了告诉侯爷,丹药服用前十二个时辰需要清心寡欲戒骄戒躁,否则会引起灵力躁动。”


    “多谢平生长老提醒。”溪渊颔首。


    平生长老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回来。


    “还有事?”溪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平生长老大方一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令夫人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哦?”溪渊眉头轻挑,低头询问南山,“你可见过平生长老?”


    南山勉强一笑:“长老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怎会有机会见长老呢。”


    “夫人是侯爷爱妾,又怎会是没见过世面呢。”平生长老呵呵一笑,倒也没再纠结。


    等他走后,溪渊托起下颌:“看他这反应,莫非你们真认识?”


    “可我真的没见过他。”南山强调。


    溪渊斜了她一眼:“凡人记性差得很,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见过了。”


    “不可能,我如果见过他,肯定会记得。”南山还是反驳。


    溪渊勾唇,随口道:“那也许是上辈子见过。”


    南山一听就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正要反驳回去,桌前的亮光突然被遮挡了,二人同时看去,便看到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


    南山和溪渊同时绷紧了后背。


    “尊驾可是云母山的雪秋老祖?”溪渊主动寒暄,面纱之下表情正常。


    女子笑了一声,愈发媚眼如丝:“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无妄侯,竟然认得奴家,奴家可真是三生有幸。”


    “老祖过谦了,”溪渊继续微笑,“不知老祖找晚辈所为何事?”


    女子突然俯身凑近,下一瞬几乎要贴在他的鼻尖上。


    溪渊并未后退,只是含笑看着她。


    很淡定,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如果藏在桌下的手没有默默攥拳的话,南山都要被他糊弄过去了。


    “奴家瞧着侯爷,很像奴家的一位故人。”女子浅笑。


    溪渊故作惊讶:“哦?什么故人?”


    “说起来也是多年之前的事了,青丘突遭大难,只逃出他一人,奴家瞧着他可怜,便将他带回云母山养着,谁知道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来,不仅卷了奴家大半家当,还偷了奴家半颗内丹,”


    女子说话时,死死盯着溪渊的眼睛,“奴家找了他将近一年,最终只找到一副骸骨,原本想着他已经死了,不管是恩是怨,也该到此为止,可今日瞧见侯爷……”


    剩下的话她没说,只是勾起一个阴沉沉的笑。


    如果是换了其他时候,南山是很乐意看溪渊吃瘪的,甚至期待他早死早超生,但今日却不行。


    这里可是昆仑,如果溪


    渊青丘后人的身份在这里暴露,那万生鼎的事只怕也瞒不住了。


    她现在是溪渊的同行人,他要是走不了,只怕她也要被抓。


    斟酌之下,南山清了清嗓子,主动将女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才不管你是哪里的老祖、有多厉害,如今侯爷是我的人,还请你自重。”南山攀上溪渊的胳膊,能感觉到他瞬间轻松了。


    “风儿,不可无礼。”溪渊摸摸她的脸,顺势往后靠了靠。


    你才疯儿。南山轻哼一声,愈发骄纵:“你说了只宠我一人,难道就因为这位妹妹生得漂亮身段又好,便要移情别恋吗?”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溪渊为什么要她扮作妾室。


    这种争风吃醋的行为,确实是妾室做来更显自然。


    雪秋老祖本来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一点教训,听到她称自己为妹妹后愣了一下,神情渐渐微妙:“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说我是妹妹。”


    “你不是吗?”南山反问,“你有十八吗?”


    雪秋老祖轻咳一声,不想反驳了。


    “老祖若是无事,还请快快入座吧,”溪渊适时苦笑,“我这妾室,着实是不讲道理。”


    “懒得与凡人一般见识。”雪秋老祖扫了南山一眼,转身离开了。


    溪渊顿时松了口气,下一瞬有利风迎面而来,他下意识抬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面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掉了下来。


    南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瞬看到他脸上坑坑洼洼的痕迹,震惊地睁圆了眼睛。


    雪秋老祖也没想到面纱掉下来,会是这么一张丑脸,愣了愣后嫌弃地后退一步。


    “我的灵力近来不太受控,侯爷不会介意吧?”她随口道。


    溪渊满脸不悦,匆匆将面纱戴上后说了句:“无妨。”


    雪秋老祖似乎不愿跟这个丑人多说一句,当即转身走了。


    溪渊像是失了赏花的心情,也带着南山匆匆回了客房。


    房门一关,南山拉了把椅子坐下,一副准备严刑拷打的样子。


    “想问什么,我都招。”溪渊摘下面纱,露出那张漂亮的脸蛋。


    南山嗤了一声:“有什么可问的,人家雪秋老祖不是把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吗?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无妄侯,以前竟然是个给人做面首的。”


    “……少胡说,她可没有得逞。”溪渊直接否认。


    南山扬眉:“哦。”


    “她真没得逞,”溪渊不悦,“我当时刚从青丘出来,灵力低微,她贪图我容貌,便将我抓到了云母山,幸好我足够聪明,一直装病躲避,这才有机会逃出来。”


    “卷了人家的家当和内丹是怎么回事?”南山又问。


    溪渊扫了她一眼,已经恢复从容:“我也不想啊,可她明知我还在云母山,竟然敢入定修炼,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她那些年掳过不少富家少爷进山,用腻了便杀了丢进山崖,山崖下的骸骨几乎要堆成另一座山,我不过是拿了她一些银钱和内丹,已经是便宜她了。”


    “你假死的骸骨,也是从山崖下找的?”南山好奇。


    溪渊:“嗯。”


    “当时你多大岁数啊?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南山惊讶。


    溪渊被她夸得生出些倨傲:“两百多岁,按照你们凡人的年岁折算,差不多十六吧。”


    “十六岁的少年也掳,这个雪秋老祖的确丧心病狂!”南山感慨一声,“方才你也猜到她会打你面纱的主意了吧,那张丑脸是早就准备好的?”


    “不然呢?她生性多疑,只能这般骗过。”


    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溪渊掏出万生鼎,在上面又下了几道禁制,确保一点灵气也不会泄露后,抬眸看向南山。


    “那女人没这么好骗,估计很快就会回过味来,我们得趁早离开。”


    “现在?”南山皱眉,“昆仑的护山大阵还没开,我们怎么走?总不能直接破开人家的阵法吧?”


    溪渊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露出玩味的笑容。


    南山:“?”


    一刻钟后,溪渊抱着南山,急匆匆出现在昆仑山口。


    “何人?!”守门弟子硬声问。


    溪渊连忙上前,慌张开口:“在下无妄侯,这位小哥,烦请开个山门。”


    “侯爷?”守门弟子一脸疑惑,“赏花宴还未结束,您怎么出来了?”


    “内子……内子要不好了!”溪渊悲恸道。


    守门弟子愣了愣,下一瞬看到南山衣裙染血,顿时惊骇:“这这这是怎么了?”


    “孩子……孩子要保不住了!”溪渊继续悲痛,“小哥,赶紧开门吧,我现在需要立刻将她带到山下找稳婆。”


    “可可是还不到开门时间,弟子也不能做主,”守门弟子皱眉,“不如去找远宁长老帮帮忙呢?他擅长黄岐之术,想来可以为夫人医治。”


    “不行,夫人是凡人,又是有孕之身,承受不了太多修为。”


    “可是……”


    “唔……”南山突然痛哼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风儿!你怎么样了?”溪渊忙问。


    南山捂着肚子,有气无力:“侯爷,风儿只怕……只怕是要不好了,今生无缘再服侍侯爷,只盼来生还能、还能……”


    她头一歪,没声音了。


    “风儿!”溪渊哀嚎一声,红着眼眶看向守门弟子,“你一定要见死不救吗?!”


    “我我我这就开门。”


    守门弟子连忙开启阵法。


    溪渊默默松了口气,待阵法一开,抱着南山要走时,顺手将守门弟子劈晕了,又在他咽喉上划出一道伤口。


    “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南山不悦。


    溪渊:“唯有这样,他才能免受责罚。”


    南山顿了顿,抬眸看向溪渊的脸。


    溪渊若有所觉,突然垂眸与她对视:“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偶尔觉得你还挺像个人的。”南山别开脸。


    溪渊轻笑一声,抱着她跳上船,直直朝着山下去了。


    再次从船上下来,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还挺顺利。”南山感慨。


    溪渊打个响指,将她身上的‘血’尽数清理了:“主要是多亏南山姑娘配合。”


    “说起这个,你这主意却是够损的。”南山白了他一眼。


    溪渊忍不住笑了,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将她拽进怀里,一个闪身从刚才的位置上躲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躲过的地方炸出一个深坑。


    雪秋老祖从后方追来,脚尖一点树叶,便直接跃过他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成河,真是好久不见啊。”雪秋老祖冷笑。


    溪渊勾唇:“我本不欲相认,老祖又是何苦追来。”


    “将老娘的内丹还回来!”


    老祖暴喝一声,直直朝他杀去。


    溪渊将南山推到一旁,冷着脸抽出一条软鞭。


    两人一时间杀得天地变色灵力乱飞,南山怕连累自己,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他们打起来动静太大,这样下去势必会引来昆仑其他人的注意,南山从树后偷瞄一眼二人,没有过多纠结便起身跑路。


    可惜才跑出不到十米,脖颈上便传出一阵剧痛。


    她震惊回头,溪渊在与雪秋老祖的斗法里,竟然还有功夫朝她挑眉。


    这个王八蛋!


    南山在心里怒骂一声,不情不愿地回到树后躲着。


    溪渊着急离开,打上几下就想撤,雪秋老祖却反复纠缠,一来二去之后他也恼了,直接催动全身灵力,三招内将雪秋老祖打落在地。


    雪秋老祖咳出一口血,惊恐地看向他:“你的修为……”


    “毕竟过去上千年了,”溪渊冷笑,“会有所进益难道不对?”


    “你用了我的内丹……”雪秋老祖咬牙道。


    溪渊嗤了一声:“别蠢了,你那内丹若真如此有用,你还剩半个,千年来为何毫无进益?”


    “你……”雪秋老祖被气得又咳出一滩血。


    溪渊眼神渐渐淡漠,生出一丝杀机。


    雪秋老祖面露惊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溪渊指尖灵力注入长鞭,正要动手之际突然察觉到什么,立刻把树后的南山薅出来,头也不回地跳上飞行法器。


    “跑什么?”南山不解。


    溪渊眉头轻蹙:“他们追来了。”


    “谁?”南山问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平生和远宁两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妖蛇,还不速速停下受死!”平生对上南山的视线,突然暴喝一声。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他在说谁?你还是我?”


    溪渊闻言勾起唇角:“我肯定不是蛇。”


    “……我也不是啊。”南山倍感冤枉。


    溪渊往后瞄了一眼,笑了:“今晚还真是热闹。”


    第55章


    这两个可比雪秋老祖难对付多了,溪渊带着南山一边逃,一边试图设下结界拦住他们,只是结界生成也需要时间,平生和远宁显然身经百战,每次都能准确预判他想做什么。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南山都快疯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连昆仑的两个长老都拦不住!”


    “那是昆仑最厉害的两个长老。”溪渊灵力使用过多,还带个拖油瓶,这会儿有点呼吸急促。


    拖油瓶毫


    无自觉:“你都能从他们最玄妙的阵法里偷到镇山法宝了,还解决不了两个长老?”


    溪渊被问得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之前对付的只是阵法?”


    他擅长布阵、蛊惑人心,却不怎么与人直接冲突,否则当初也不会连个灵晔都打不过。


    南山还想说什么,溪渊语气恶劣地打断:“帮不上忙就闭嘴!”


    南山果断闭嘴。


    溪渊带着她掠过草木,飞过山川河流,一路疾驰试图甩开身后的人。


    可惜那两位似乎打定主意要弄死他们,在距离缩短到一定程度后,双剑合并一同杀来。


    身后杀气太盛,溪渊只好将南山放下。


    南山惊了:“你打算抛下我独自逃命?”


    “闭嘴!”溪渊冷笑一声,抽出长鞭应对。


    平生和远宁不愧是昆仑最厉害的两个长老,眨眼间便将溪渊围困,杀意却是朝着南山来的。


    眼看着一股灵力如刀一般朝着她的面门劈来,南山灵力涌动,抬起手便要反击,溪渊却比她更快一步,轻轻一跃替她挡去,又重返战局厮杀。


    南山默默松了口气,继续盯着他们看。


    三人厮杀得厉害,灵力冲撞之间风雨欲来,这阵仗不知比刚才跟雪秋长老对战时大出多少。


    动静太大,很快引起了昆仑那边的注意。


    南山眸光一扫,便看到几个山头突然亮起,不少昆仑弟子蜜蜂一样倾巢而出,正在朝这边飞来。


    她皱了皱眉,刚要提醒溪渊昆仑的人来了,就看到两个昆仑长老对视一眼。


    速战速决。平生长老用口型无声道。


    他们不想被其他弟子看到?南山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溪渊大喊:“拖延时间!”


    溪渊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用了迷宫样的阵法,将两个长老暂时蒙蔽。


    南山见他还算听劝,顿时松了口气。


    昆仑弟子来得很快,眨眼间就已经过了长河。


    这俩人不想被看到,说明他们追杀自己和溪渊这件事,本身就上不得台面,不想被人知道的话,只能在弟子们赶到之前离开。


    果然,被溪渊困住的两人突然急躁起来,直接用了蛮力撕碎阵法。


    溪渊见状,也明白了南山的意思,冷笑一声又立了一个迷宫阵法。


    那两人愈发着急,越急便越错,溪渊找准时机杀过去,一时间竟然占据了上风。


    南山默默松了口气,正准备找个地方躲藏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和蔼的眼睛后愣了愣:“昆仑……老祖?”


    “你是冥界少主的未婚妻?”十年未见,昆仑老祖显然还认得她,“冥主说灵晔抱恙在身,一直未能办婚事,他如今可还安好?”


    “还、还好。”南山瞄一眼那边正在打架的人,再看看眼前的老祖,有些拘束道。


    昆仑老祖笑笑:“安好就好,我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多谢老祖挂念。”南山神情舒展了些。


    昆仑老祖:“所以,你如今不在冥界陪着灵晔,怎么突然跑到昆仑来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南山突然神情一苦:“老祖救命啊!我是被人挟持来的。”


    “哦?”昆仑老祖果然皱起眉头。


    南山立刻指着战局中的溪渊告状:“就是他!他在我身上下了魂引,逼着我跟他来到此处。”


    “……我救了你,你却临阵当叛徒?”溪渊难以置信。


    南山冷笑一声:“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你用魂引威胁我,我才会离开冥界,你还说要用我跟灵晔换不夜阁上空那颗夜明珠!”


    溪渊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否则以老祖的修为,定能杀你个片甲不留!”南山怒骂。


    昆仑弟子们眼看着越来越近,平生和远宁也愈发躁动。


    南山只当没看到他们的神情,扭头对昆仑老祖道:“老祖,冥主与您是多年好友,您一定会帮他护着我吧?”


    “这是自然。”昆仑老祖微笑。


    南山松了口气:“多谢老祖,等我回了冥界,一定让冥主和灵晔好好报答您。”


    “既有多年的交情,又何必说什么报答。”昆仑老祖说罢,突然唤了一声,“非途。”


    “嗯?”南山没听清,迷茫地抬起头。


    下一瞬灵力泛起的光泽刺得她眼睛一痛,她掌心瞬间酝起灵力,朝着昆仑老祖的心口拍去。


    昆仑老祖显然没想到她一个凡人,如今竟然有这般精纯的灵力,一惊之下掌心灵力所化利刃便刺得偏了,直直从她腰侧擦过,而她的灵力也已经杀来,他只能被迫后退。


    “南山!”


    溪渊突然唤了她一声,她一跃而起抓住他的手,溪渊用力将她拽进怀中,直接跳进一个刚被撕开的黑洞。


    平生暴喝一声‘不好’,当即便要跟过去,但黑洞阖上的太快,远宁猛地拉住他,下一瞬他的衣袍垂进洞里,转眼便被切开。


    南山跟着溪渊跳进洞里后,便感觉周围的光影不太真实,身体也像被什么冲击着,等她头晕目眩得快要受不了时,突然跌在了地面上。


    “呕……”


    自从在岛上生活十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干呕过了,此刻靠在树上,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


    再看溪渊,就在她对面的石头上坐着,虽然一身美衣又皱又烂,但依然难掩绝代的风华。


    “我怎么不知,你还有如此修为?”他似笑非笑。


    南山扫了他一眼:“没有点看家本事,哪敢跟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走。”


    她只是诉说事实,却不知道哪里戳中溪渊的笑点,引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南山嫌他吵,直接白了他一眼。


    溪渊笑够了,才问:“昆仑老祖跟阎岳可是多年故交,你是阎岳钦点的儿媳,他也算你半个长辈,怎么今日不但不帮你,反而还要杀了你?”


    南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和昆仑老祖第一次见面时,昆仑老祖曾经说过,她很像他一个朋友。


    如今看来不是朋友,是仇人吧。


    “他应该是把我当成别人了。”南山说。


    溪渊眉头轻挑:“昆仑最大的三个主事人,全都将你认错成别人?”


    南山皱了皱眉:“很奇怪是吧,可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昆仑老祖还对着我叫了一个名字,可惜我没听清,不然还真能查查他们到底将我认成谁了。”


    “我倒是觉得,他们三人一同认错的概率不大。”溪渊扶着石头站起来,身形不由得晃了晃。


    南山扫了他一眼:“他们没认错,难不成是我长错了?”


    “世间但凡有魂灵者,只要没魂飞魄散,就会活上不止一世,兴许你们是前世的恩怨呢?”溪渊没当回事,“走吧。”


    南山愣了愣:“去哪?”


    “还能去哪,逃命去啊,”溪渊嗤了一声,“方才急着脱身,我这转移术用得粗糙,如今咱们还在昆仑百里之内,不想被找到的话,就得尽快离开。”


    南山连忙起身:“我们可以去风月阁躲着。”


    “不行,”溪渊直接拒绝,“万一被找到,容易连累阁里的人。”


    魅魔修为太低,真要是对上昆仑,就只有死路一条。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你还挺讲义气。”


    她嘴上抱怨,心里却也是认同,宇哥阿卿他们那么好,她肯定不能把


    危险带给他们。


    溪渊见她没有别的意见,轻呼一口气便要离开,可刚走了两步,身上的华衣美服突然炸了几处,连累他满身琳琅也被冲击得飞起,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而刚才还好好的溪渊,身上突然多出十几道血口,转瞬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咳了口血,直直倒在地上。


    “溪渊!”


    南山连忙冲过去抱住他,却被他带得一同落地。


    溪渊闭了闭眼,再睁开黑眼珠变成了金瞳,耳朵也化成了毛茸茸的兽耳。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鲜血瞬间从嘴里涌出。


    南山眉头紧皱,略微低下身体,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溪渊突然含1住她的耳朵。


    他嘴里还有温热的鲜血,南山的耳朵瞬间变得潮湿,她愣了一下一脚把他踹开,溪渊飞出两米远,摔在树上又倒在地上,流的血更多了。


    南山没有功夫管他死活,发觉耳珠烫得不正常后,便立刻凝起一团灵力充作镜子,仔细对着‘镜子’照了照耳朵。


    只见原本白净可爱的耳珠上,此刻多了一些血迹,还有一个绿豆大小的红色符文。


    她在霁月给自己的那些玉简里看过,这是一种同生共死符,符咒一般作用在施咒者和被施咒者两人身上,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了。


    这个王八蛋,竟然到了如今的境地还在算计她。


    南山深吸一口气,黑着脸看向溪渊。


    溪渊虚弱地半睁着眼睛,见她看过来后,便弱弱开口:“我怕你丢下我不管嘛。”


    “你去死好了!”南山怒骂。


    溪渊勾了勾唇,一副无赖样:“你想跟我殉情?”


    南山:“……”


    “放心,此咒能解,只是我现在灵力亏空,暂时解不了,只要你带我去了安全的地方修养两日,我肯定能帮你解开。”溪渊也知道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于是放软了声音。


    可惜南山不买账,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也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溪渊不解。


    南山笑了一声,嘲讽地看向他:“你这次,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什么意思?”溪渊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妙。


    南山蜷成一团,看起来仿佛睡着了,实际上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正源源不断地涌到心口加固那根伪灵骨。


    方才对战的是昆仑老祖,她不敢大意,便凝聚了全身灵力打出那一掌,也因此再次伤到伪灵骨。


    这根骨头本来就是她用灵力捏出来的,虽然有霁月帮忙巩固,但裂了一道又一道,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被她这样用上一回,只怕要碎得更快了。


    她一边拼了命地巩固,一边双眼失神地看向天空。


    夜空很美,很多星星,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看几次。


    霁月死之前曾说,要她往西南走,那里有她的生路,可她都已经走到昆仑了,怎么非但找不到生路在哪,反而还越来越糟了?


    南山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一片黑沉,最后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再醒来时,她在一个山洞里。


    南山静默一瞬,先是将灵力在体内循环一圈。


    昆仑老祖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只是没有奇迹发生,那根灵骨还是摇摇欲坠。


    南山简单估算一下,只怕最多再用一个月。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她如果找不到所谓的生路,就彻底没救了。


    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情况特殊,很可能会活不长,也因为当初的二十年之限时常提心吊胆,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她竟然感觉到久违的平静。


    ……就是不知她死之后,阿爹阿娘该怎么办。


    南山不敢再想,确定自己身体能动后,便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这才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是山洞不错,却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山洞。


    她从未见过哪个山洞像这个一般,有全套的红木家具,有过于精致的绸缎帷幔,就连地上也铺了厚重的地毯,简直比皇宫还华丽。


    这么华丽的地方,真是一点都不难猜是谁的地盘呢。


    “你醒了?”


    轻慢的声音响起,南山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懒散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死啊?”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溪渊勾唇。


    南山嗤了一声,又问:“这是哪儿?”


    “我的老巢。”溪渊倒是没绕圈子。


    南山一顿:“青丘?”


    “聪明。”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轻轻敲在了她额头上。


    南山一把给他推开:“你不是半死不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她还记得她昏倒前,还看到他脸上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瞧着面皮光滑,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快?”溪渊笑了,“都已经十日了,又有各种灵丹妙药吃着,也能算快?”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的意思是……”


    “没错,你已经昏迷十日了,”提起这件事,溪渊就忍不住感慨,“当时给你下同生共死咒,是想着你能救我一把,谁承想你的伤比我还重,可怜我这个重伤之人只能强撑着一口气,把你带回了这里。”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南山就忍不住冷笑:“活该。”


    “确实活该。”溪渊点头。


    南山还想说什么,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闷痛,她只好再次躺下。


    溪渊看到她瞬间发白的脸,颇为好奇:“你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何我给你全部检查了一遍,却没查出个根源来。”


    废话,你又没沿着我全身的骨头都摸一遍,自然查不出我灵骨缺失的事。


    南山心口闷痛未减,也懒得应付他,只是随口说一句:“打小就有的病,查不出,也很难治好。”


    “这倒是奇了。”溪渊跟她虽说认识有十年之久,实际上却没见过几次,如今对她的话虽不至于全信,却也没有过多怀疑。


    南山轻哼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她的伪灵骨伤痕累累,已经无法修复修复,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躺着不动,能缓一点是一点。


    溪渊见她不舒服,索性也没有再打扰。


    南山这一睡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闷痛感消散得差不多了,她轻呼一口气,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在知道自己身处青丘之后,她便对这所谓的世外桃源产生了些许好奇,可真当看到此处的景色时,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同于昆仑的壮硕美丽,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低矮青葱的山丘,偶尔一棵大树直冲云霄,树间鸟儿叽喳乱叫、蝴蝶飞舞,小松鼠蹦蹦跳跳追逐打闹。


    天空很蓝,飘浮的白云大朵大朵的,比溪渊辛苦偷来的万生鼎还要白净。


    因为是早上,空气还有些湿润,南山用力地吸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得到了净化。  :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提起青丘,都会语带向往。


    “青丘可还入得南山姑娘的眼?”


    身后响起调侃的声音,南山没有回头。


    溪渊很快出现在她身侧,眸色温柔地看着这片天与地:“这便是青丘族人世代生活的地方。”


    “是个好地方,”南山说完,扫了旁边的人一眼,“可惜养出个混蛋。”


    溪渊大笑,突然将手伸到她面前。


    “干什么?”南山面露警惕。


    溪渊:“吹一口气。”


    南山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没动。


    “放心,不会对你如何的。”溪渊懒懒道。


    南山这才勉强吹一口气。


    溪渊打个响指,手掌再摊开时,露出一朵红色的小花。他没等南山反应,便将花别在了她的耳朵上。


    “很漂亮。”他夸赞道。


    南山不由得摸了摸花。


    他们第一次见时,溪渊便给她戴了一朵花,当时她还以为他是鬼呢,没想到十年之后,两人会一起在青丘看风景。


    “你想不想吃苹果?”溪渊突然问。


    “嗯?”南山回神,“有吗?”


    “想吃就有。”溪渊朝她挑了一下眉。


    经过之前种种,南山已经很难被他的美貌蛊惑了:“想吃。”


    溪渊点了点头,示意她看一里之外的那棵树。


    “看到了吗?”他确认。


    南山:“看到了。”


    溪渊指尖动了动,那棵树像是感知到什么,突然快速地开了花。


    花瓣枯萎掉落,迅速结出小小的果实,果实又渐渐长大,从青色变成了红色,其中最圆最大的一颗直接从树上脱落,即将掉在地上时,几只蝴蝶突然出


    现,托住苹果晃晃悠悠飞到了溪渊面前。


    溪渊将苹果抓住,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后递给南山:“尝尝?”


    南山咔嚓咬了一口,惊讶:“很甜。”


    溪渊眼底泛起一丝得意:“还算有眼光。”


    南山又咬了一口苹果,对上他的视线后突然笑了。


    “笑什么?”溪渊眯起眼睛。


    南山:“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像什么?”溪渊本能地觉得她说不出什么好话,却还是忍不住问。


    南山:“像个没朋友的孤独家伙,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理你了,就想尽办法炫耀。”


    溪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面露不悦:“好心请你吃苹果,你还嘲讽起来了。”


    说完,他直接冷着脸离开。


    “啧,被我说中了。”南山摇了摇头,轻轻一跃便到了一里之外。


    苹果树硕果累累,一只小松鼠努力去拽其中一个苹果,南山帮它摘好了,小松鼠抱着苹果对她鞠了一躬,便蹦蹦跳跳离开了。


    南山笑笑,直接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惬意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溪渊在她旁边,正低着头解她的衣带。


    “你干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问。


    溪渊抬眸扫了她一眼,直接将她的衣裳扯开,露出大片光滑的肌肤,以及一件小小的肚兜。


    “你觉得我在干什么?”他似笑非笑,手指从她锁骨上扫过,“正常的男人,这个时候会干什么?”


    南山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拽着他的衣领一个翻转。


    溪渊料想到她会动手,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只是将他按在地上,随后骑了上来。


    腰腹上坐了个人,略微一动便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传来的热度。


    溪渊突然不敢动了。


    “……你要干什么?”他故作镇定。


    南山摸了一把他的脸,玩味地笑笑:“你觉得一个正常的女人,在看到漂亮男人后会想干什么?”


    溪渊:“……”


    第56章


    看到他略带不自然的神情,南山嗤了一声,从他身上翻了下来。


    “纯成这样,还好意思装风流。”她报以鄙夷。


    溪渊慢悠悠坐起来:“比不得南山姑娘,是真风流。”


    南山斜了他一眼,就要将解开的外衣拢上。


    “别动。”溪渊制止。


    南山:“你又想干什么?”


    “我又不会动你,总对我报这么大敌意做什么。”溪渊将她拉了过去,凭空变出一盒药膏,涂抹在她腰上的刀痕上。


    这药近乎透明,指头一挑便能闻到馥郁的香味,显然不是凡品。


    “这是上阶灵药,除疤的效果很好,我脸上的伤便是涂了这药,才一点疤痕都没留。”溪渊说着,指尖轻轻在她的疤痕上摩挲。


    南山却想躲:“一点疤痕,有什么可在意的。”


    溪渊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逃脱:“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我才只能等在你睡着后才动手。”


    南山一顿:“你给我涂几次了?”


    溪渊:“……”


    南山眯起眼睛:“我昏迷那些日子也就算了,最近几天睡得可不太死,你是怎么悄无声息钻进山洞,将这药抹在我身上的?”


    溪渊微微一笑:“自然是配合一点蒙汗药。”


    南山:“下流!”


    溪渊:“哦。”


    南山:“无耻!”


    溪渊:“是吗?”


    南山:“狂徒!”


    “……骂够了没有,这药可是十分难得,我都只舍得涂脸上,身上那些伤全靠时间愈合,如今给你用了这么多,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一直骂我。”溪渊把药一收,冷笑。


    南山横了他一眼:“你不抓我,不带我去昆仑,我也不会受伤。”


    “我若是知道你跟昆仑那些人有恩怨,还真不会带你去。”溪渊慢悠悠靠在树上,一个苹果瞬间掉在他掌心。


    他掂了掂手里的苹果,直接丢给她。


    南山一把接过,不客气地咬了一口:“我再说一遍,是他们认错人了,我就是个乡下姑娘,跟他们可没什么干系。”


    溪渊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南山一个苹果吃完,开始说正事:“你如今修养得如何了?”


    “尚可。”溪渊回答。


    南山:“那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青丘?”


    “还得几日才行,”溪渊解释,“雪秋跟昆仑的人互通了消息,如今昆仑的人已经知晓我是青丘之人,估计猜到了十年前万生鼎是我偷的,所以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咱们出去。”


    南山顿时皱眉:“他们不会来青丘吧?”


    “那倒不会,青丘早在千年前便已经被锁,只有青丘族人的血能开启,”溪渊扫了她一眼,“不巧的是,如今我是最后一个青丘族人。”


    南山反驳:“你凭什么确定?”


    溪渊笑而不语。


    南山深吸一口气:“所以几日是多少日,你也不能确定吗?”


    “五日左右吧,”溪渊变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青丘与极北之地之间有一条谁也不知的传送阵法,我这段时间一直往返于这两处,为的就是在极北之地布置一道迷魂阵,等将他们引进其中,再毁去传送阵,少说也能困上他们几个月。”


    南山抿了抿唇:“所以我们五天后能走?”


    溪渊顿了一下:“你这么想离开青丘?”


    南山:“是啊,不行?”


    “倒不是不行,只是很惊讶你会想离开这里,毕竟一旦离开,我就会将你送去我朋友那里,到时候你可就生死不论了。”溪渊慢悠悠提醒。


    南山当然知道,但她还是想走。


    她那根灵骨最多还能撑一个月,虽然前几日也有过索性等死的想法,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出了青丘被送去做交易如何,只剩一个月的寿命又如何,阿爹阿娘还在等她回家,灵晔的恩情她还没还,就连霁月……霁月到死都在想办法为她找寻生路。


    这么多人都等着她长命百岁,不到最后一刻,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见她没有反驳,依然在等他给个确切的消息,溪渊摇扇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南山假笑一声:“我瞒着你的事可多了,你指哪一件?”


    “不愿说就算了,反正你身上有魂引和同生共死咒,想来也奈何不了我。”溪渊也不太在意。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南山就挑了挑眉:“你之前答应过我,说一旦恢复灵力就帮我解开同生共死咒。”


    “我发心誓了吗?”溪渊问。


    南山:“……”


    溪渊摊手:“更何况,我当时说的是你别丢下我,我才会解开,谁知道你比我还没用,受点小伤直接昏睡了十日,最后还是


    我没丢下你。”


    南山:“……”


    “总的来说,你该谢谢我才是。”溪渊总结道。


    南山盯着他看了许久,笑了:“行,反正有了魂引,多一个同生共死咒也没什么。”


    王八蛋,如果她一个月内没找到生路,就跟她一起死吧。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溪渊只是出现片刻,便又不见踪影了,估计又去摆弄所谓的迷魂阵了。


    南山独自一人待在青丘,心思渐渐活络,于是打着看风景的名义四处闲逛,想在溪渊的老巢里找到解魂引之术的办法。


    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总跟溪渊一起耗着,所以得尽快解开身上的咒术,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寻找生路。


    青丘很大,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草原和小山丘,南山整整逛了两日,才发觉不太对劲——


    即便青丘人都没了,那曾经住过的房子也该还在才对,可她转悠了这么久,却除了栖身的山洞,什么都没看到。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南山生出怀疑,却没有多做什么,而是用花朵酿了些甜水,放在山洞前吸引蝴蝶。


    溪渊来看她时,恰好看到一只蝴蝶落在她的发髻上,忽闪忽闪的像个漂亮发钗。


    南山的发髻简单好看,正是在风月阁时阿卿教的式样,虽不算华丽,却不知比麻花辫好上多少。


    唔,衣裳也穿得漂亮,粉的黄的绿的,他每次来,看到的都不一样,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她一天换上两三身,颜色轻盈可爱,总算有点漂亮姑娘的样子了。


    南山本来正在薅毛毛草编兔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立刻抬头,惊飞了发髻上的小蝴蝶。


    “看什么?”她警惕地问。


    溪渊看到她的态度,表示很冤枉:“我虽要拿你去做交易,但对你也不算差吧,你怎么总是这么凶。”


    “你对我还不差?”南山白了他一眼,“需要细数一下从咱们认识开始,你往我身上下过多少东西吗?”


    “你给我下的毒,我也足足消化了十年。”溪渊勾唇提醒。


    南山微笑:“所以啊,咱们俩,死敌。”


    溪渊扬了扬眉,凭空变出一包糕点:“死敌带回来的吃食,要吗?”


    “要!”南山直接抢了过去。


    溪渊笑了一声:“慢点吃。”


    南山挑了块凤梨酥,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唇齿间泛着绵密的香甜。


    她眯了眯眼睛,问:“你不是去极北之地布置阵法吗?糕点是哪来的?”


    “布置完阵法,就顺便去了一趟京师。”溪渊回答。


    南山:“……你少诳我,极北之地和京师之间,只怕要隔着十万八千里吧。”


    “极北之地和京师之间,也有我们青丘布下的传送阵。”


    南山:“……”


    “你知道的,我们青丘之人平日不轻易出门,一旦出去就少不得惹些情债,青丘世代躬耕于逃命阵法,也是为了后人考虑。”溪渊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南山呵了一声,对他们这种常做亏心事害怕鬼敲门的行为没有发表意见。


    糕点香甜,南山一口气吃了五块,肚子发撑后才停下。


    溪渊看一眼将暗的天色,伸了伸懒腰道:“明日想吃什么,我也可以给你带回来。”


    “对我这么好?”南山再次警惕,“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是真心想对你好,你为何总是不信呢?”溪渊状似无奈,“毕竟是要拿你去做交易,我心中惭愧,想在交易前多款待你,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南山张嘴就要反驳,溪渊掏出扇子,点在了她的唇上。


    南山:“?”


    “别再说我给你下毒下咒的事了,”溪渊勾唇,笑得风华绝代,“你但凡老实点,我也不至于总想法子桎梏你。”


    南山嗤了一声,仰头躲过他的扇子,把剩下的糕点摔进他怀里。


    “吃腻了,明天给我带只烤鸭回来,听说京师的烤鸭很是肥美,我也想尝尝。”她直接吩咐。


    溪渊:“带回来就不好吃了,等迷魂阵大成,我直接带你去吃就是,明日还是吃些素净的吧,萝卜白菜如何?”


    “我不……”


    “那就这么定了。”溪渊说罢,扬长而去。


    南山愣了愣,没忍住捡起一块石头朝他离开的方向扔去,可惜溪渊已经不见踪迹,石头只能不甘心地落在地上,再滚上几个圈。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溪渊又要去布阵了。


    南山在山洞里睡得很香,直到晌午时分才慢悠悠醒来。


    洗漱之后,她打开乾坤袋,翻找今天要穿的衣裙。


    虽然阿娘很喜欢打扮她,但因为家中条件有限,最多是帮她梳个整齐的头发,尽量将衣裳保持干净,她也是糙惯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像今天这样,在一众漂亮的衣裙里挑挑拣拣。


    不打扮不行啊,阿卿给了她这么多漂亮衣裳,还说这些衣裳都是中阶以上的法衣,需要修者时不时穿在身上以自身灵气滋养,否则不出一个月便会坏掉。


    这么漂亮的衣裳,坏了多可惜,她得尽可能每件都穿穿,才能保存好。


    换好了衣裳,南山站在镜子前照了一圈……说起这个镜子,她也是觉得无语。


    这山洞大概是溪渊以前住的地方,布置摆设都极近精细就罢了,镜子也大得过分,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照得人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南山只有后退几步远远地照时,才会勉强觉得自己还算能看。


    收拾好一切,她不急不慢地走到门口,注了一点灵力在昨日制出的甜水中。


    甜水很快吸引了蝴蝶来,这些蝴蝶长居青丘,多少也带了些灵气,一认出南山是昨天款待它们的人,便围着她欢快地飞舞。


    南山笑笑,等它们吃饱了,才温声道:“去吧,帮我带路。”


    蝴蝶颤了颤翅膀,慢吞吞地朝着前方飞去。


    南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蝴蝶往前飞她便往前走,蝴蝶若是突然绕圈,哪怕这个地方平坦开阔,并没有需要绕弯的地方,她也会跟着绕个几圈再往前走。


    青丘的风景如故,并没有因为她走的这几步变得有什么不同,南山耐心地跟着蝴蝶,在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后,停在了一片草地上。


    平平无奇的一片草地,跟青丘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但南山却感受到一缕轻风。


    是很轻微的一股风,像是从某个缝隙里吹出来的一般,她试探地伸出手,果然在空气中摸到一块柔软的绸布。


    绸布掀开,空气仿佛也被撕开一道小口,露出另一个青丘来。


    她一脚迈进绸布里,方才还过于平坦的草地上,平白多出上百座小小的房屋。


    房屋大小差不多,装饰也差不多,乍一看简直一模一样。


    南山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咒,小心翼翼地推开最前面的房门。


    没有人。


    桌子上还摆着饭菜,饭菜只吃了一半,筷子还整齐地放在碗上,如果不是这些饭菜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南山真的会怀疑这里的人只是暂时出去了。


    第一间房没有找出什么线索,她又去了第二间,进了门才觉出点不同来——


    这些房子外部虽然看起来一样,可里头却大不相同,比如前面那家只有一副碗筷,家具也都是一人份,看得出是一个人住,而这里却有许多孩童衣裳,男人女人的衣裳也有,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第二间房也留着生活痕迹,但依然没人。


    南山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一个人影也没找到,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风月阁时,看到的关于青丘灭族的记载。


    说是生了瘟疫,整个青丘都覆灭了。


    可如果是瘟疫,为什么这里没有白布、药材之类的残留?那些因为瘟疫死去的青丘族人又去哪了?难道是被溪渊埋葬了?


    南山生出太多疑问,但都与她无关,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魂引的解除办法。


    接连探寻了三间房后,南山觉得进展太慢,索性凝神静气放出神识覆盖这些房子,试图用这样的办法快速找到有关魂引的消息。


    她这样做果然速度很快,只用了一刻钟,便找到一间过于华丽的屋子,是谁的不用多说。


    南山立刻瞬移过去,一进门就看到溪渊昨日穿过的衣裳。


    这家伙,果然每天都要换身漂亮衣裳。


    南山扬了扬眉,轻轻擦去衣裳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蝴蝶翅粉。


    发现这里的蝴蝶颇有灵性后,她便想办法收集了一些翅粉。


    溪渊狡诈,如果直接往他身上涂,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没想到昨日溪渊恰好带了糕点来,她便索性将翅粉涂在包裹糕点的油纸上,再故作不经意地砸在他身上。


    果然,今天蝴蝶便带她找到了真正的青丘。


    虽然溪渊很可能到晚上才回来,但南山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在他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大约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溪渊的东西藏得都不算严实,她才翻了一个柜子,便已经找到了万生鼎,和其他几样看不出是什么、但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其中精纯灵气的好东西。


    南山把这些东西都放到一边,继续翻下一个柜子,又找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医书玉简,全都是关于灭族瘟疫的。


    青丘族人都死了,他还研究瘟疫干什么,难不成是担心将来还会再有,所以提前研究出医治办法?


    要真是这样,他也太高瞻远瞩了些。


    南山略过那些玉简,继续找其他地方。


    一个时辰后,她将溪渊的寝房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就连地下也用灵力探了三尺,仍然没有找到关于魂引的只言片语。


    南山有些泄劲地坐在地上,休息片刻后又重打精神,又一次动用神识探寻。


    这一次她用了更多的灵力,伪灵骨摇摇欲坠,又裂出一条缝隙。


    南山疼得眼前发黑,忍不住将神识收回时,突然瞧见这些房屋围绕的中心处,有一座比房屋大出十几倍的祠堂,而祠堂的牌匾上,就雕刻着一只蝴蝶。


    和魂引生成的蝴蝶一模一样。


    南山立刻去了祠堂,却在进去之前皱了皱眉。


    自从东夷岛回来,她看到神庙祠堂之类的地方,就会本能地生出些许排斥。


    “青丘不是东夷,这里也不是霁月神殿,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南山默默安抚好自己,悬着一颗心踏进了祠堂的大门。


    没有香火味!


    她眼睛一亮,随即发现这里窗明几净屋子透亮,不仅没有香火供奉,连蜡烛也没有一根。


    南山看着宽敞干净的屋子,刚要松一口气,突然觉察出些许不对。


    她指尖渐渐聚出一团灵力,手心翻转直接弹了出去。


    灵力球弹到半空,突然化作一团火焰,将空气烧得扭曲发皱,像是烧掉了一块巨大的布,烧干净后,一排排尸体便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继东夷之后,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尸体。


    尸体几乎覆盖整个祠堂,有的盛装打扮,有的只穿亵衣亵裤,连袜子也没有,还有一些要么穿着围裙,要么戴着顶针,显然是做事做到一半就被带到了这里。


    不同于东夷那些尸首凄惨的模样,这里的尸体每一个都容貌漂亮仪表干净,脸上也没有半分死气,就好像只是睡着……不对,他们有呼吸!


    意识到这一点后,南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当即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面前,伸出手就要去探她的鼻息。


    手指即将碰到‘尸体’人中的刹那,身后突然一凉,南山想也不想地一个侧身,险险避开了来自身后的攻击。


    该在极北之地的溪渊,此刻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呼吸急促得难以掩饰,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你不在山洞好好待着,来这儿做什么?”溪渊直直看着她,虽然语气轻松,眼神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怎么?喜欢看尸体?”


    南山和他对视片刻后,指尖突然跳起一团灵火。


    溪渊神情果然一僵,但随即又漫不经心起来:“你想干什么?”


    “先前我还不懂,为何青丘族人都没了,你还在研究解决瘟疫的办法,看到这些人我才明白,”南山勾起唇角,俨然身处上位,“他们没死对吗?你把他们都放在这里,是想救他们?”


    溪渊眼神果然淡了几分,静默片刻后突然笑了:“所以呢?你要用他们威胁我?”


    “解开我身上的魂引,我就放过他们,否则……”南山将火挪到了尸体上空。


    溪渊神情瞬间冷了:“你做梦。”


    “你不怕我杀了他们?”南山冷声反问。


    溪渊眯起长眸:“救他们的最后一味药,只有非途有,我若放了你,就没办法拿到那味药,他们一样要死。”


    “你刚才说谁?”南山皱了皱眉,似乎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这种对峙的时候,溪渊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名字,但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总是好的。


    “非途,你认识他?”他不动声色地靠近。


    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名字,南山心口突然传来闷痛。


    溪渊看出她手中灵火忽闪,便知她此刻心境不对,当即朝她杀了过去。


    南山猛地回神,掌心灵火直接朝地上的青丘族人推去,溪渊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南山趁机用出全身灵力朝溪渊一击。


    溪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摔到地上后咳出一口血。


    先前在平生和远宁那里受的伤还未痊愈,此刻新伤加旧伤,他的瞳孔再次变成金色。


    南山使用灵力过度,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等心口的痛意略微减轻时,才撑着一口气看向溪渊……溪渊呢?


    她看着地上白白胖胖的狐狸,愣住了。


    “这狐狸好肥!”南山没忍住惊呼一声。


    本来还虚弱不已的溪渊,闻言顿时龇起了牙。


    第57章


    “龇牙?你敢还敢龇牙?”南山气笑了,薅着他的尾巴使劲倒,“我让你龇,让你龇!”


    溪渊被甩得头晕眼花,撑着一口气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南山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地把他甩了出去。


    溪渊摔到地上,抽动两下就没动静了。


    死了?南山一惊,连忙冲过去查探,确定只是昏迷后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冷静下来。


    魂引和同生共死咒还在,这家伙要是死了,只怕她也要跟着偿命。


    虽然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但她也不想早死。


    同生共死咒还好,以她现在的修为,只要小心别把伪灵骨弄碎了,就可以直接冲开,但魂引是真的没办法,她甚至感觉不到那东西的存在。


    南山想了想,又返回祠堂翻找,想找到一点关于魂引的线索。


    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块玉简。


    南山盯着刻了蝴蝶的玉简看了许久,最后尝试着放在了额头上,注入灵力阅读。


    里面果然是讲述魂引的内容。


    魂引最初,只是青丘成婚的仪式,意思通‘婚姻’,一般只能男女缔结,不论是承咒者还是施咒者,一生都只可缔结一次。


    这个咒法本意是为了促使婚姻忠诚,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凡是婚姻不合者,承咒者皆多发意外,死后连魂魄也找不到,凶手往往是施咒者。


    族人这才意识到,此咒对承咒者而言太不公平,于是禁止族人对自己人使用这种仪式,魂引也渐渐成为了青丘族人攻击仇敌的一种武器。


    南山一看到禁止族人对自己人使用那条,眼睛顿时一亮。


    这世上之人大多叛逆,越不让用就越要用,她就不信没有明知故犯的,而青丘族长肯定也有应对办法。


    果然,再往下看,就看到一条——


    若族人不慎受咒,得施咒者心头血一滴融入魂引符号,便可解除咒术。


    南山蠢蠢欲动,当即要去给那只狐狸来一刀,临去前留了个心眼,又仔细翻看了一遍玉简,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一条注解。


    注:青丘族人心头血是世间至毒,唯有动情,方可清澈。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活命,还得先让溪渊动情?不然就会被他的血毒死?


    南山简直气结,心想这咒术未免也太不合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毕竟承咒者明知这条规矩,也知道魂引对承受方的恶意,却还愿意接受,说明他是非常喜欢这个施咒者的,被族人发现他们坏了规矩,必然要强行解咒,解开了皆大欢喜,解不开也能让他死个明白,再作为反面例子警示其他族人。


    合理,确实合理,唯一不合理的是她不是青丘人,也没人帮她主持公道。


    南山扫了眼身后排列整齐的青丘族人,想了想又把玉简放回了原处。


    重新走到祠堂外,溪渊还在


    地上躺着。


    南山凑近了观察,突然发现他跟自己以前见过的狐狸长得不太一样。


    他怎么这么大只?


    竟然比正常狐狸两倍还大,她方才以为他是太肥了才显大,现在一摸,厚重的皮毛下全是肌肉,显然是不胖的。


    她刚才在祠堂里见过几只没化形的小狐狸,全都有一身火红的毛发,嘴筒子尖尖的,眼皮上也有黑色花纹。


    而眼前这只,体型大也就算了,嘴筒子也是圆的,更重要的是皮毛是银灰色,只有额上和脸颊两侧有几撮红毛,和他化为人形时的头发很像。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南山戳了戳溪渊的身体,没忍住摸了一把毛茸茸的屁股。


    溪渊睡了很长的一个觉,偶尔做梦还梦见南山一脸猥琐地摸他屁股,他刚要跳起来反抗,就又一次失去意识。


    反反复复睡了很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睡在南山的山洞里,身下是柔软的床,身上还盖着轻便的被褥。


    他能想到南山不敢杀他,却没想到自己昏迷后还能有如此待遇,一时间眉头挑起。


    “作为一只狐狸,就不要试图做表情了好吗?”南山的声音响起。


    溪渊第一反应便是坐起来,动了两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狐狸样子。


    他皱了皱眉,凝神静气试图变回去,可灵力一出丹田,便噗的消失不见。


    “昆仑那两个老家伙在你身上留下的伤太难愈合,你又忙着列阵没有休息,加上我又打了你一顿。”南山笑眯眯趴在床边,毫无愧疚之意,“种种状况之下,只怕你得个几日才能恢复人形了。”


    溪渊无言和她对视,良久之后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看得出来不能化形对他的打击很大,超大只狐狸躺在床上,仿佛死了一般。南山盯着看了半晌,突然摸摸他的爪子。


    溪渊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勉为其难地看向她。


    “你的爪子竟然会开花,”南山惊讶,“跟其他狐狸好像不太一样。”


    溪渊继续看她。


    “说起来,你其他地方也跟别的狐狸不一样,难道是小时候吃错什么东西才变成这样的?”南山一脸无邪。


    溪渊嗤了一声。


    不得不说一只狐狸突然嗤笑,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南山强行掐住手心,才没笑出来。


    溪渊还不知道自己被嘲笑了,闻言只是横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你真的是狐狸?”南山如他所愿。


    溪渊:“不是狐狸是什么?”


    “嗯?”南山挑眉,显然不信。


    溪渊静默片刻,道:“还有一部分狼族血脉。”


    “这就合理了嘛!”南山一拍手,“我就说你不像普通狐狸。”


    溪渊懒得理她,翻个身继续睡。


    南山不想陪他,索性就出去玩了,她没有提起祠堂前发生的大战,溪渊也没回去检查族人的境况,两人默契地忽略了这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溪渊一直睡到天黑才起来,感知一**内的灵力,比之前好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幸亏他从极北之地回来前,就已经将昆仑那些人引进去,也切断了极北之地和青丘的联系,否则以他如今的境况,只怕要像只苍蝇一样到处躲。


    身为狐狸,溪渊变回原形也相当适应,两只爪子扒着枕头,用力地伸展一下身体,待全身筋络活动开,便从床上跳了下去,直直往外走。


    刚走到山洞门口,他就停了下来。


    只见月色笼罩下的青丘泛着朦胧的光,南山一身轻薄纱衣,赤着脚在月下的草原上奔跑,一群蝴蝶在后面追逐着她,乍一看好像是她的翅膀。


    溪渊眼底闪过一丝怔愣,蹲在山洞前久久没有回神。


    南山正跟蝴蝶追逐嬉戏,无意间瞥见山洞前的身影时,猛地停了下来。


    溪渊猛地回神,不自然地别开脸。


    南山惊讶一瞬,笑着朝他招招手:“溪渊,快来!”


    溪渊轻嗤一声:“去干嘛?像个疯子一样乱跑?”


    刚问完,一块泥巴就朝他扔了过来,他紧急躲避,仍然溅了一身泥点。


    看着自己漂亮的皮毛被弄脏,溪渊怒了:“你干什么?!”


    又一块泥巴丢了过来。


    溪渊躲出了经验,这次没有再被溅到,但依然黑着脸:“你别太过分。”


    第三块泥巴就此丢了过来。


    溪渊深吸一口气,试图忍一忍。


    一瞬之后,他确定忍不了,龇着牙朝她追去。


    南山惊呼一声,带着蝴蝶大笑着逃跑,月光下身姿轻盈,一头乌发如瀑布飘逸。


    可惜两只脚跑不过四只脚的,她很快就被追上了。


    当溪渊扑过来时,南山恰好一脚踩空,朝着山坡下滚去。


    她慌忙之中抱住了狐狸,狐狸察觉到她的意图,当即就要踢开她,可惜力气不如她大,最终还是一起滚落山坡。


    青丘到处都是绿色的,连山丘上也遍布青草,一人一狐滚落下去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反而像跌入了母亲的怀抱,后背软软的,哪里都是软软的。


    南山轻呼一口气,松开了怀里的狐狸,狐狸立刻跳到一旁,龇着牙看她。


    南山没有看他,而是静静地看着天上硕大的月亮:“今天好像是初一。”


    狐狸一顿,也抬头看向月亮。


    “月亮真圆。”南山笑道。


    狐狸扫了她一眼,难得没有跟她斗嘴。


    一人一狐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享受青丘这一刻的安宁,享受这里的风和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突然问:“你为什么会有狼族血脉?”


    “因为我爹是狼族。”狐狸随口道。


    南山:“我记得青丘从不与外族通婚。”


    “倒也不是,跟凡人还是可以的。”溪渊应了一声。


    南山眼眸微动,想起在东夷时,看过的那些玉简上,似乎就提过青丘的事。


    青丘族人血脉强过凡人,即便与凡人通婚,生下的孩子也只会是纯正的青丘血脉,但跟其他族类生的孩子就不可控了。


    青丘最重视血脉正统,所以不许与自家和凡人以外的族群通婚,一旦通婚,便再不会被青丘接受,其生下的子女也不会被青丘承认。


    “你的血脉不纯,为什么还能自由进出青丘?”南山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溪渊又一次看向她。


    “……我冒犯到你了?”南山不太确定。


    溪渊:“没有。”眼底都没有对杂种的歧视,也算是冒犯?


    南山闻言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溪渊不会回答了,正专心看月亮时,就听到他突然开口:“因为族规是族规,人情是人情。”


    “嗯?”南山侧目。


    溪渊:“我父亲死得早,母亲生下我便殉情了,族长看我一个婴孩可怜,便将我留在了青丘,但又碍于族规不能亲自抚养我,只好让我单独住。”


    “单独住?”南山震惊,“一个婴孩?能活得下去吗?”


    溪渊的狐狸脸上神情渐渐柔和:“我不能去他身边,他却可以时常来照看我,还有其他族人,都会偷偷来看我,最后看得多了,难免会遇上,于是我的存在成了公开的秘密,大家也默契地排了期,轮替着过来照看我,我便这样在所有族人的照顾里长大了。”


    “那你幼年时一定过得很快乐。”南山突然笑了。


    溪渊目露奇怪:“我过得快乐,你笑什么?”


    “替你高兴啊。”南山说得坦然。


    溪渊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替我高兴?别忘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那是长大后的你不干人事儿,关小时候的你什么事,”南山托着下巴,不以为意,“我替小时候的你高兴不行吗?每个小孩年幼时能得到好的照顾,我都替他开心。”


    溪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南山伸了伸懒腰,拈了根草把玩:“青丘的瘟疫是怎么回事?”


    “偷翻我房间了?”溪渊反问。


    南山理直气壮:“是啊,不行?”


    溪渊嗤了一声:“瘟疫是千年之前降临的,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知道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沉睡过去,再也没有睁开眼。”


    “那你为什么没事?”南山好奇。


    “大概是因为我非正统,”溪渊垂下眼眸,“很多人都说,这是天道不喜青丘的联姻规矩,看不惯青丘过于在意血脉是否纯正,就连没有自保能力的婴孩都驱逐,所以才会降下神罚,让整个青丘都覆灭。”


    他有一部分狼族血脉,不是纯血的狐狸,反而侥幸逃过一劫。


    南


    山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愣了愣后艰难开口:“那你运气……还挺好。”


    狐狸脸上出现一丝嘲讽:“运气很好吗?”


    “活下来了,运气不好吗?”南山反问。


    溪渊短促地笑了一声:“能活着是好事,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呢?”


    南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溪渊的心情却好了起来,一张狐狸脸泛着笑意:“说起来,关于青丘的覆灭,还有一种说法。”


    “什么?”南山下意识问。


    溪渊玩笑道:“说是青丘收留了本该赶出去的杂种,以致青丘血脉不纯,才惹得天道震怒降下惩罚。”


    南山的眉头渐渐皱起。


    溪渊学着她的样子往山丘上一靠,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过于大了,好像就在头顶一般,上面的沟壑和光辉,都在此刻一览无余。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突然开口:“不管是什么说法,都是放屁,天灾就是天灾,真的来了,任凭你是无所不能的青丘族人,还是脆弱无知的普通凡人,都只有承受的份儿。”


    溪渊眼眸微动。


    “我还是觉得你运气好,成为了这场天灾里唯一的幸存者。”


    南山笑了一声,“青丘的运气也不错,即便经受了这么大的灾难,依然还保留着一颗火种,有你这颗火种在,他们就一定会活过来的。”


    溪渊终于看向她。


    南山扬了扬唇,静静与他对视:“你偷万生鼎,又拿我做交易,就是为了复活他们吧?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找到复活他们的方法了?”


    溪渊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可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月亮太大,让他狼族的那部分血脉被激活,他现在晕晕乎乎的,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找到了,”他说,“现在只差最后一样东西。”


    南山:“什么?”


    “内丹,存活万年的大妖内丹,还得是至阴内丹。”溪渊说。


    南山渐渐睁大了眼睛:“世上有这种东西吗?!”


    “有,但好像也只有那一人有。”溪渊看着她的眼睛道。


    南山难以置信:“那条蚯蚓?他有万年内丹?别跟我说他已经活了上万年啊。”


    溪渊忍不住笑了一声:“对,那条蚯蚓,他已经活了上万年了。”


    “……他脑子有病吗?竟然要用自己的内丹换一个天生灵骨,”南山还是觉得不理解,“我知道天生灵骨很珍贵,可再珍贵几千年也总会出一个吧,可万年的内丹……那可是万年的内丹!”


    溪渊:“他也有他的考量,谁知道呢。”


    南山抖了一下,很难想象那条蚯蚓得用什么办法把灵骨利用彻底,才能抵得上那一颗万年内丹的价值。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遭受的事,她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怕了?”溪渊突然问。


    南山抬眸,看到的是狐狸,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溪渊那张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脸。


    她清了清嗓子:“是你的话,你不怕吗?”


    “怕,换了谁都会怕,”狐狸垂下眼眸,“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拿你去换,可青丘这么多条性命等着我救,我没办法拒绝。”


    “我懂,”南山仰头看月亮,“如果是孙家村出事,我也没办法放任不管。”


    “你今日真是格外好说话。”溪渊挑眉。


    南山一看到他用这张狐狸脸做表情,就有种惨不忍睹的感觉:“那你是不是得谢谢我?毕竟我今晚没气你。”


    溪渊轻嗤一声:“你想要我怎么谢?”


    南山随口道:“不知道啊,随便给点金银珠宝之类的吧,我被你送到蚯蚓那里后,估计要凶多吉少了,想想这辈子还没真正享受过荣华富贵,太亏了。”


    “如此说来,灵晔不行啊,竟然没让未婚妻享过福。”


    “你才不行,”南山啐了他一声,“人家灵晔多高贵,才不会像个土财主一样到处撒钱。”


    “哦,我就像土财主了?”


    “你像啊,你一看就是那种穷人乍富挥金如土的人。”南山没跟他客气。


    溪渊:“所以你想享受的,是穷人乍富挥金如土的日子?”


    南山:“……”


    “行,等我修养好了,先带你出去享受一番。”溪渊大方表示,“算是给你践行了。”


    屁的践行,南山在心里骂他一句,感觉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


    溪渊灵活地躲开,趴在山丘上继续看月亮。


    天色越来越晚了,月亮也似乎越来越清晰,一团乌云飘过,恰好挡住了半边月。


    溪渊觉得挺有意思,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南山枕着胳膊,睡得正熟,一只蝴蝶停留在她的眉上,缓慢地摇动翅膀,似乎也跟着她一起入眠。


    这青丘的蝴蝶,还真是喜欢她啊。


    他静默片刻,又一次看向月亮。


    南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还在山丘上,溪渊已经不见踪迹,自己身上全是露水,她略微一动,全身都湿漉漉的。


    “溪!渊!”她怒叫一声。


    狐狸本来已经跑出来了,听到她的声音又果断折回。


    “别跑!你个臭狐狸,不叫醒我也就算了,竟然都不给我施个避水咒!”南山冲了过去。


    狐狸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反驳:“活该,谁让你突然睡着的!”


    南山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砸得狐狸哎呦一声。


    寿命还剩不到一个月,溪渊却迟迟没有恢复人身。


    南山心里着急,却也只能跟狐狸一起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


    转眼五天过去,她竟然有点习惯了。


    又是夜晚,繁星满天。


    南山靠在山坡上看星星,几只蝴蝶落在她的头发上,缓慢地扇动着翅膀休息。


    狐狸叼着一坛酒,一蹦一跳地出现在她面前。


    南山假装看不到他。


    “喂。”狐狸叫了她一声。


    南山继续假装没看到。


    “喂喂喂!”狐狸凑到她面前。


    她拎着狐狸的脖子,把他拎到一旁:“干什么?”


    “帮我打开。”狐狸示意。


    南山本来懒得理他,但隔着封口闻到酒香后,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开了酒,更加浓郁的香味果然扑面而来。南山也不跟他客气,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这是我拿给自己喝的。”溪渊无语。


    南山:“你一只狐狸喝什么酒?”


    “狐狸就不能喝酒了?”溪渊反问着,用灵力引出一股酒,直接灌进了嘴里。


    他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倒在山坡上。


    南山也和他一样躺着,微醺的感觉让她有些飘飘然。


    “你最近,老实过头了。”溪渊突然道。


    南山顿了顿,困惑:“什么意思?”


    溪渊侧目看她。


    南山反应过来,嗤笑:“有魂引和同生共死咒两座大山压着,换了你你敢不老实吗?”


    “之前也有这些,你不一样想鬼点子?”溪渊反问。


    南山沉默良久,突然凑近他:“知道我为什么会老实吗?”


    溪渊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静了许久才问:“为什么?”


    “因为……”月光下,她眼睛含笑,清晰地映出一只漂亮的狐狸,“我快死了。”


    溪渊愣住。


    第58章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头上的蝴蝶突然飞走,溪渊才回过神来。


    “倒也不必如此丧气,说不定他不杀你呢?”溪渊很快恢复如常。


    南山斜


    了他一眼:“谁说是因为他了?”


    “那你是……”


    “我本来就要死了,”南山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一只手抚在心口上,“我这里,缺了一根灵骨。”


    溪渊一顿,抬眸看向她。


    “你不相信?”南山又喝了一口酒。


    溪渊无语:“我该信吗?你知不知道天生灵骨的人缺一根灵骨是什么样子?连灵力都无法运转,更别说修炼了,可你如今的修为……”


    “我用灵力伪造了一根,作为桥梁衔接了其他灵骨。”南山打断他。


    溪渊倏然闭嘴。


    “这种伪造的灵骨其实也挺好用,但实在不够结实,稍微用一下就会裂开,还不能修复,”南山叹了声气,“我心口近日抽痛得越来越频繁,估计最多三五个月,伪造的灵骨就会彻底碎掉,到时候灵力乱窜反噬,就算你不把我送去交易,我也活不了。”


    已经是春天,青丘的风温柔和缓,拂过草地时,所有小草一起弯腰,仿佛一层层波浪。


    溪渊盯着辽阔的草原看了许久,突然问:“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自然是因为想同你做个交易。”


    溪渊静了静,扭头看向她。


    南山扬起唇角:“既然我注定死路一条,不如成全你想救族人的心,但前提是你要答应我,往后余生都要时不时变成我的模样,在我阿爹阿娘跟前尽孝,到他们弥留之际,更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蝴蝶还在飞,月光下像漂亮的精灵。


    溪渊久久不言,只是静静看着月亮。


    南山将最后一点酒喝完,脑子晕晕乎乎的,身体也好像躺在棉花上。


    她抬起手,一只蝴蝶落在她的手指上,南山笑了一声。


    溪渊闻声看过去,蝴蝶被惊飞,南山也看了过来。


    “嗯?你变回人了?”南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月光下,溪渊扭头看向她。


    华贵的皮毛被华贵的衣裳替代,他双眸含水,天生透着一股风情。


    风情却不低劣,美得没有半分讨好感。


    南山笑了一声,突然抬手摸上他的脸:“生得还真是漂亮。”


    “比灵晔都漂亮?”溪渊不在意地反问。


    南山扬眉:“你怎么老是跟他比?”


    “我倒是想跟别人比,也得有可比的人啊。”溪渊勾起唇角。


    南山嗤了一声,手指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滑过喉结落在衣领上。


    溪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看看这个酒鬼能干出什么事来。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她。


    南山手上猛地一用力,他一时不防,倏然与她贴近。


    南山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小动物一样嗅了嗅他的唇,溪渊喉结微动,神情也不如先前平静。


    南山又笑了,在他唇边亲了一下,这才倒回地上睡觉。


    被她亲过的地方好像在发烫,灼得人头脑发晕,溪渊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凡人调戏了。


    他荒唐一笑,带着点说不出的不悦重新躺下。


    月落日升,阳光刺破黑暗,落在青丘绵延的草原上。


    南山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轻哼一声将脸埋进旁边人的怀里。


    人?


    她眉头一动,犹豫着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漂亮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溪渊……变回人形了。


    南山有一瞬惊讶,凑上前仔细地观察,想确定这是幻觉,还是溪渊真的变成人了。


    她看得正认真,溪渊突然睁开了漂亮的眼眸,南山吓得撑着地面的双手一软,整个人都朝他身上磕去。


    溪渊下意识扶住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唇重重磕在他的脸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又想轻薄我?”溪渊捂着脸,宿醉的劲儿还没过,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南山嘴唇都被牙齿硌破了,闻言瞪了他一眼:“谁要轻薄你?!”


    眼神坦荡,似乎忘了昨晚的事。


    溪渊轻嗤一声,眯着眼睛继续假寐。


    南山索性也躺下了,下一瞬眼睛上多了块绸布,她伸手一摸,是溪渊的袖子。


    “再睡会儿。”他懒散道。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


    静了片刻,她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溪渊:“说。”


    “你的衣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可以和你一起变成狐狸,变回人身后又好好地穿在你身上?”南山隔着他的袖子,隐约能看到透过来的光亮。


    或许是她的问题太过幼稚,溪渊嗤了一声:“隐匿衣饰,是化形时最基本的术法,你没学过?”


    “……我又不是狐狸,为什么要学这些?”南山无语。


    溪渊还在犯困,闻言没有理会她。


    南山安静一小会儿,又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变成人的?”


    “不知,许是昨晚睡着时。”溪渊懒懒回答。


    南山:“变的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可能!从那么小一只狐狸……当然,相比其他狐狸,你算是比较大只的,但跟人比起来还是小的,你从那么小变成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


    南山的话没说完,绸布突然被掀开,热烈的阳光照得南山眼睛眯了眯。


    看到溪渊站了起来,南山疑惑:“你不是要再睡会儿?”


    “旁边有五百只鸭子叽叽喳喳,怎么睡?”溪渊反问。


    南山这次反应倒是很快:“你才是鸭子!”


    溪渊嗤了一声,拎着她的后颈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南山不满挣扎:“干什么?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既然已经恢复人身,自然是要带你去做交易。”溪渊冷笑。


    南山心下一惊:“现在就去?”


    “不行?”溪渊扫了她一眼,“昨天是谁说的,自愿成全我和青丘?”


    “……成全就成全,但你也别忘了,以后要帮我多多照看父母。”南山板着脸道。


    溪渊勾唇:“阿爹阿娘对我那么好,我自然会多多照看他们。”


    “我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对你好也是因为我。”南山立刻反驳。


    溪渊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今年多大,怎么像个三岁小儿一样喜欢争这些有的没的。”


    南山:“我这叫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人,就是跟你这种幼稚的人待得久了,才会同样变得幼稚。”


    溪渊也不跟她废话,拎着她就往外走。


    南山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直接一个闪躲跳到他后背上。


    “下来。”


    “不下。”


    “下来!”


    “我就不下!”


    两人吵吵闹闹离开青丘,踏上飞行法器的那一刻,溪渊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等你下次回来,你的亲人们就可以出来迎接你了。”南山慢悠悠道。


    溪渊顿了顿,低头与她对视。


    南山扬唇:“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立个坟,再烧点金银财宝什么的。”


    “人都死了,还要金银财宝做什么?”溪渊嘲讽,“都差点当上冥界的少主夫人了,又岂会不知人死后就是一团光,往那条河里一跳,就什么都没了。”


    南山瞪他:“这么早死已经很可怜了,我还不能奢望一下死后能享点福?”


    “要享福等什么死后?现在就可以。”


    南山:“什么意……”


    话没说完,就已经看到脚下繁华的街道。


    是不同于昆仑脚下的城镇那种自由的繁华,这里屋舍高大整齐,街道宽敞平整,街上车水马龙,时不时还有佩刀的将士巡城。


    这里的繁华,透着一股威严的感觉,南山作为乡下出来的姑娘,瞬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这、这里是?”她迷茫地看向溪渊。


    溪渊挑眉:“不是说要享福?这世上,没有比京城更适合享福的地方了。”


    南山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等他把自己带进一家华美的酒楼时,又隐约明白了什么。


    “享受荣华富贵之前,先把肚子填饱。”


    溪渊示意店小二将菜单递给南山,“今日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客。”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南山有点兴奋,立刻狮子大开口点了四道菜,“可以了。”


    “就这些?”溪渊无语。


    南山:“整整四个菜呢!你要是嫌少,就再加个汤,但我觉得喝水就行了。”


    溪渊无言许久,失笑:“还以为你这些年有了种种奇遇,多少会长点出息,如今看来倒是跟在乡下时没什么区别。”


    “我本来就是乡下丫头。”南山白了他一眼。


    溪渊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对店小二吩咐:“招牌菜全都来一套,再加两壶清酿一道汤,别的若还有什么值得一试的,就一并送过来。”


    “好嘞客官,小的这就去准备!”店小二热情地应声。


    “……等一下,”南山连忙叫住店小二,“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有多少道。”


    “回这位小姐,招牌菜一共是三十三道。”店小二恭敬道。


    南山倒抽一口冷气,抬头问溪渊:“你吃得完吗?”


    “尝尝味道而已,为何要吃完?”溪渊说着,示意店小二离开。


    店小二赶紧溜了,走之前还不忘帮他们把厢房的门关上。


    南山想说什么。


    溪渊:“不是你说想试试挥金如土的日子?”


    “那也不代表要浪费吧,”南山看一眼过于雅致的厢房,“在这儿吃一顿,恐怕都够我全家一年的买肉钱了。”


    “你都打算挥金如土了,这点浪费又算什么,”见她还在纠结,溪渊笑了一声,“你若实在介意,就用公筷夹菜,这样吃不完的那些可以让酒楼的伙计们带回家去。”


    “这样还差不多。”南山顿时心里轻快了。


    饭菜很快被送了过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有两个漂亮姑娘专门为他们布菜。


    南山哪见过这个阵仗,一边吃一边惊叹,时不时还要问姑娘们几句,惹得姑娘们好几次都忍不住笑了。


    溪渊没吃几口饭,全程就看她跟人闲聊了,等一顿饭结束,南山已经开始跟人家姐姐妹妹了。


    “大酒楼吃饭就是有意思哈。”南山感慨。


    溪渊丢给她一个荷包。


    南山立刻抓住,掂了掂后看向他。


    “人家跟你姐姐妹妹了半天,你不打赏几个?”溪渊玩味地问。


    南山看看两个小姑娘,又扭头看向他。


    “给多少都行?”她问。


    溪渊:“自然。”


    南山立刻掏出两块银锭子,给她们一人一块。


    小姑娘们很是高兴,道完谢就跑了。南山也高兴,收好荷包后发现溪渊还在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她警惕地问。


    溪渊:“还以为你会把钱都给她们。”


    “那不行,你点这么多菜,现在全酒楼都知道你是条肥鱼,估计有不少人盯着她们,想知道她们拿了多少赏钱,若是给的多了,只怕会给她们带来麻烦,”南山说完停顿一瞬,笑了,“等晚上,我偷偷把银子送到她们家里去。”


    “想得真多。”溪渊睨了她一眼,却没有嘲笑。


    吃完饭,溪渊又带她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宝珠楼。


    南山以前跟着阿娘去县城时,也站在门口看过卖珠宝首饰的商铺,小小的铺子半开着门,那些漂亮的小东西整齐地摆在柜台上,吸引每个爱漂亮的小姑娘。


    今日跟溪渊来了此处,她才发现原来卖珠宝的地方可以这么大,足足有五层楼高,漂亮的首饰也不会全都摆在一个柜台上,而是每一套都有专门的小桌子,桌前还有专人看护。


    南山睁大了眼睛,站在门口往里看,眼睛都快看直了。


    “傻站着干什么?”溪渊懒洋洋开口。


    南山立刻回头:“我可以进去吗?”


    溪渊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南山欢呼一声冲了进去,伸着脑袋去研究一只白瓷花瓶,把旁边的伙计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她。


    “姑娘姑娘,您慢着点。”伙计讨好道。


    南山惊奇地看着他。


    伙计摸摸脸,讪讪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惊讶你没撵我出去。”南山笑道。


    她以前可是在珠宝铺子门口站久了,掌柜的都会撵她走的。


    伙计一听她这话,汗都要下来了:“姑娘说笑了,您是宝珠楼的客人,是咱们最尊贵的主子,小的哪敢撵您出去,不让您靠太近,也是怕瓷器易碎,伤了您的玉体。”


    客气,太客气了,客气得南山都有些不适应了。


    溪渊走到她身侧:“带我们去五楼。”


    “五楼今日没开,只怕……侯爷?!”伙计声音高了一分,对上溪渊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连忙将所有人都叫过来,“快给侯爷请安。”


    “给侯爷请安。”


    众人纷纷下跪,南山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新奇。


    “都起来吧,”溪渊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慢悠悠地扇着,“今日是给我家这位选首饰,有什么好的就拿出来,切勿藏私。”


    “那是自然,侯爷来了,就算是我们老板的私人珍藏,也是要拿出来的。”伙计赔着笑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往楼上带。


    南山压低声音:“不是说五楼没开吗?”


    “那得看是对谁。”溪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懂了。


    南山撇了撇嘴:“所以他们刚才对我那么客气,是因为你在我后面?”


    溪渊挑眉:“你冲得那么快,我可追不上。”


    南山一顿:“不是因为你?那京城的人还蛮客气嘛。”


    溪渊扫了一眼她身上一尺值千金的衣料,没有说话。


    五楼比起一楼要更加奢华,南山刚到屋里坐下,便有漂亮姑娘端着托盘来了。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买首饰……准确来说,是第一次买首饰,一时间看得痴了。


    没等她挑选好,溪渊就大手一挥:“全都包起来。”


    “是,小的这就包好送到侯爷府上。”伙计欢天喜地地答应。


    “走吧。”溪渊对南山道。


    南山:“……这就买完了?”


    “嗯,去下一处。”


    南山:“……”


    她稀里糊涂地跟着走,跟着溪渊一路买个不停,买到最后竟然开始觉得无聊了。


    溪渊也察觉到她兴致不高,玩笑般问:“不是想过挥金如土的日子?这才多久,就已经厌倦了?”


    “倒也没有厌倦,就是觉得……那是什么?!”南山突然打起精神。


    溪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家摆摊卖肉馅薄饼的小摊。


    “那个不干净……”


    没等溪渊说完,南山已经冲了过去,啪的拍出几个铜钱。


    溪渊面露无奈,只好跟了过去。


    买到香喷喷的薄饼后,南山总算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溪渊笑骂:“也就这点出息。”


    “这点出息怎么了?民以食为天,你买那么多珠宝首饰,哪一样能填饱肚子?”南山说完,突然将饼递了过去,“你尝尝,很好吃。”


    “我才不吃。”溪渊嫌弃道。


    南山嘿了一声,偏要他吃,溪渊连连闪躲,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引来不少人注意。


    巡城的守卫认出了溪渊,上前来行礼问安。


    溪渊轻咳一声正要回应,结果一开口,饼就送到了嘴里。


    他:“……免礼。”


    守卫带人离开,溪渊匆匆把饼咽下去就要说南山,却对上了她狡黠的眼睛。


    “好吃吗?”她笑着问。


    溪渊看着她弯起的眼睛,心口似乎有什么跳动了一下。


    晚上是住在溪渊的侯府里。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南山一进去就震惊了,像只蝴蝶一样兴奋地飞来飞去。


    溪渊不懂她明明冥界的沧澜宫也住过,极东之地的东夷也住过,见过那么多世面,还有什么可惊讶的。


    但看着她欢快的样子,觉得还挺有意思。


    下午在外面吃了太多东西,溪渊没让人做晚膳,把南山送到寝房后,便转身去了书房坐下。


    夜渐渐深了,屋子里似乎冷了些,溪渊静坐良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


    他静了


    静,起身开窗,便看到有一美人坐在房顶上,正望着月亮哼唱。


    溪渊仔细听了听,似乎是一首童谣。


    “小船游,游溪流,阿爹早起去打鱼……”


    声音一停一顿的,实在算不上好听,溪渊却靠在了窗边,静静地听了很久。


    这些年他为了救族人四下奔波,不论是京城的侯府还是青丘的家,又或是别的住处,都不过是他偶尔歇脚的地方,所以每一处都只有两三个老仆守着,每一处宅子都是安静清冷的。


    今日南山来了,宅子里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溪渊又一次想起青丘的蝴蝶。


    青丘总是有很多蝴蝶,一年四季地乱飞,飞得人心烦乱。


    自从那场奇怪的瘟疫过后,蝴蝶就少了许多,也不爱飞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青丘的蝴蝶如此活泼,直到南山去了。


    南山去了,似乎就不同了。


    溪渊正走神,一颗石子突然砸在了手背上。


    手背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抬起头,南山捧着脸,坐在房顶上含笑看他。


    溪渊静静与她对视良久,突然关上窗子。


    南山:“?”


    看着紧闭的窗户,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从房顶一跃而下,咚咚咚大力敲窗。


    “你什么意思啊?”她的声音隔着窗子传进来。


    溪渊神色淡淡:“意思是不想看见你,烦人。”


    “我烦人?”南山气笑了,“你说什么胡话,老娘最讨人喜欢。”


    “那是你爹娘太捧着你,才会让你生出这样的错觉,”溪渊伸了伸懒腰,回到桌前坐下,“其实你最烦人了,没人喜欢你。”


    “放屁!”


    溪渊勾了一下唇角。


    外面突然没动静了。


    气走了?溪渊有些意外,可外面静悄悄的,的确不像有人。


    他大可以放出神识,又或者稍微动用一点灵力,就可以探出外面究竟有没有人,但他没这么做,静默良久后,还是亲自起身开了窗户。


    外头连个影子也没有,看来是真的走了。


    溪渊垂下眼眸,当即就要关窗,一只手却从窗下伸出,啪一声挡住了他。


    “我想去看看皇宫,”从窗子底下钻出来的南山冲着他讨好一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宫呢。”


    溪渊嗤了一声:“你一个乡下丫头,没见过皇宫多正常。”


    “以前是没人带我去,现在有了,你带我去看看呗,”南山摇晃着脑袋,装乖卖痴,“我好想去看看呀,求求你了。”


    以往她用这招,可以说无往不利,这一次……


    溪渊直接把窗户关上了。


    南山一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当即咬牙切齿:“王八蛋溪渊,还说要带我享受荣华富贵,结果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背信弃义食言而肥蠢钝如……”


    房门开了,溪渊换了身青色衣袍,难得的素净,却衬得眉眼愈发俊俏。


    “说什么?”他故意问。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天,笑着站直了:“什么都没说。”


    溪渊啧了一声朝她伸出手,没等他说话,南山就跑过去和他十指相扣了。


    本来只是想招招手的溪渊一顿,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出来。


    “我现在不能轻易使用灵力,只能靠你了。”南山笑笑,好像牵手只是为了借力。


    溪渊只好放弃抵抗。


    第59章


    溜进皇宫后,南山仗着有隐身术,对着满目黄澄澄的龙椅大喊一声:“哇!”


    溪渊被她吓一跳,无语:“都是住过沧澜宫的人了,凡间皇宫还能入眼?”


    “你懂什么,这里可是皇宫!”南山再三强调:“皇宫!”


    溪渊:“所以呢?”


    “皇宫!”南山没有所以,只有一腔用不完的热情。


    她珍惜地摸了摸铺地的砖石:“这是皇宫里的路!”


    又冲到香炉前:“这是皇宫里的香炉!”


    感慨完,又想去研究垂眸守夜的宫女,被溪渊一把拦住。


    “这是……”


    “我知道,皇宫里的宫女,”溪渊懒洋洋道,“你不用强调了。”


    他的手还拦在半空,南山索性趴在上面,直勾勾地盯着宫女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的宫女。”


    “你还见过年老的?”溪渊反问。


    南山:“当然,我小的时候,隔壁村就有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宫女回来颐养天年,那通身的气派,简直像个大官,连村长和县太爷都对她敬重三分,那个时候我做梦都想进宫当宫女。”


    “后来为何没去?”溪渊玩笑道,“你若是来了,咱们说不定还能早认识几年。”


    “去不了呀,阿爹阿娘因为我与别的孩子不同,打我出生起就悬着心,哪里肯让我离开半步,再说十里八村都知道我是短命之人,注定活不过二十岁,谁敢送我去参选?”南山看着不远处的宫女,依然向往。


    溪渊眼眸一动,静静看着她。


    南山突然回头,四目相对后笑了:“但这世上哪有什么注定之事,你看我现在,都三十岁了!”


    溪渊嗤了一声,敛去所有心绪:“那你还挺厉害。”


    “那是。”南山又一次看向宫女,唇角扬了扬,“你说,如果我做了宫女,能干好活儿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溪渊突然道。


    南山认同地点点头,点到一半茫然地看向他:“啊?”


    溪渊勾起唇角,突然揽上她的肩膀:“走,试试去。”


    半个时辰后,南山一身宫女打扮,稀里糊涂地站在了御书房外面。


    所以发生了什么?


    她就是跟溪渊表达一下没当成宫女的遗憾,怎么就真的成宫女了?


    还有溪渊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宫里其他人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宫女没有一丝陌生,好像她已经在这儿很多年了一样。


    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凉,却已经有了蚊虫,南山默默看着一只蚊子飞到眼前,抬手就要把它拍死。


    “你干什么?!”


    一道严厉又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山吓一跳,顺着声音看去时,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太监正盯着她。


    虽然她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虽然她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眼前这人,但她做了二十年的小老百姓,瞧见这种一看就位高权重的人,就忍不住腿软。


    “李公公。”


    其他人屈膝行礼,南山也赶紧跟着行礼。


    太监皱着眉头走到她跟前:“你刚才做什么呢?”


    “回……回李公公的话,奴婢发现有蚊子。”南山小心翼翼道。


    太监夸张地哈了一声:“蚊子?这里是紫禁城!莫说是蚊子,就是有臭虫有秃鹫,你们也不能乱动!否则惊扰了圣驾,有几颗脑袋够你们掉的?!”


    “是是是。”南山赶紧点头。


    太监:“是什么是!你怎么这般没有规矩!”


    南山一顿,试探:“奴婢……知错?”


    这次似乎说对了,太监横了她一眼,没之前那么大火气了:“今日本公公心情好,就不责罚于你了,你自己个儿打十个嘴巴就是。”


    南山:“……”


    不责罚还要打嘴巴啊。


    “打!”太监眯起眼睛。


    南山干笑一声,只好抬起手。


    然后打了个响指,将众人迷惑住。


    她摸一下脸,其他人看到的,就是她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摸十下,就是打十下。


    责罚结束,众人也恢复了正常。


    “你打得倒是实诚,”太监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刚夸完就发现她的脸皮白嫩如初,不由得哟了一声,“脸皮子还挺厚,打这么狠都没留痕迹。”


    南山嘴角抽了抽,继续傻笑。


    “行了,无妄侯求见圣上,想来要不了多久,圣上和侯爷就要往这边来了,都打起精神来,再敢乱晃乱动,本公公就要了你们的命!”


    “是。”


    太监扬长而去,南山却还在想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谁要来?


    无妄侯?


    所以溪渊把她丢在这里后,又特意出宫再


    以无妄侯的身份回来?


    真是够闲的。


    南山正无语时,不知是谁高亢地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她精神一震,连忙跟着其他宫人一起跪下。


    她趴在地上,支棱着耳朵想听听皇上的声音,结果下一瞬就听到了谢渊说话。


    “许久没来,皇上御书房前的景致更胜从前了。”


    另一道男子浑厚的声音笑了笑:“爱卿总也不来,差点错过这大好的春景。”


    “知道皇上惦记微臣,这不就一回京城,就赶紧来请安了,还望皇上莫要怪罪微臣深夜叨扰之罪。”


    “你呀,”男人又笑起来,“爱卿不在,都无人与朕一同下棋了,朕甚是无聊,前几日寻了一副残局,爱卿既然来了,便一同瞧瞧吧……小李子,棋盘可准备好了?”


    刚才还对南山颐指气使的李公公,这会儿伏低做小很是熟练:“回皇上的话,奴才一听说侯爷来了,便立刻着手准备了,如今房内瓜果棋盘一应俱全,还点了您喜欢的熏香。”


    “你这奴才,倒是一向机灵。”


    几人一起往书房走,南山没忍住抬起头去看。


    她本意是想看皇上的,可当看到穿着龙袍的不过是个四十余岁、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时,多少还是有点失望。


    然后就看到了溪渊。


    不同于平日里的浮夸精致,此刻的他一身紫色蟒袍,头上一顶长翅官帽,腰间一条简单玉带,简直是贵不可言。


    他竟然真的是个侯爷。


    南山虽然早就知道他在朝中有官职,可直到此刻,才总算有了点真实感。


    这滋味太奇妙了,平日登徒子一样的家伙,竟然是她以前最畏惧的大官。


    南山情绪正微妙,李公公突然慢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她。


    南山:“……”


    “你,张嘴十下!”他压低声音训完,直接进屋去了。


    南山嘴角抽了抽,本来打算装没听到的,结果一个小太监走到了她面前,显然是打算监视她行刑的。


    南山没办法,只好再次动用灵力做了点手脚。


    “……得亏这点小术法不用多少灵力,否则为了不打巴掌,灵骨上再添一根裂纹可就太亏了。”


    南山刚嘀咕完,李公公就急匆匆出来了,一出现就捏着她的下巴仔细观察。


    南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她的把戏被拆穿了?


    “谢天谢地,幸好没什么痕迹,”李公公说完,又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真打了?”


    南山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小太监就开始邀功:“回李公公,已经打过了,奴才亲自盯着打的,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打得可敷衍?”李公公又问。


    小太监忙道:“一点也不敷衍,那声响奴才都怕惊动了圣上。”


    “奇了怪了,都捱二十个嘴巴子了,怎么脸上一点痕迹也没有,”李公公摇了摇头,随即冲着南山冷笑一声,“你今夜有福了,无妄侯亲口吩咐让你进去添茶伺候。”


    此言一出,周围人顿时嫉妒地看了过来。


    南山却只想骂人,但一对上太监刻薄的眼神,只好假装开心:“是,奴婢这就进去。”


    “记住你的身份,再敢大不敬胡乱盯着主子看,本公公也救不了你。”李公公冷声道。


    南山连连答应,低着头就进御书房去了。


    进了御书房,就更失望了。


    相比仙人阿爹的书房,这里简直小得可怜,就连做摆设的奇珍异宝,也是相当逊色。南山在最初进宫的欣喜之后,不得不感慨自己的确是见过一些世面了,竟然连皇宫都有些看不上眼了。


    “看茶。”


    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南山抬头,恰好对上溪渊的眼眸。


    她沉默一瞬,默默走上前去,拎起相当重的茶壶给面前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给溪渊倒茶时,她瞄了一眼旁边的皇帝,看到他在专注思考棋局后,故作不经意地把茶壶一歪,热腾腾的茶水就浇在了溪渊的腿上。


    “嘶。”溪渊猛地站起来。


    南山默默后退一步。


    皇上不解:“怎么了?”


    “……没事。”溪渊用宽袖掩住湿漉漉的腿,微笑。


    皇上嗯了一声,继续思考棋局,溪渊趁机瞪了南山一眼。


    南山一脸无辜,并对他做了个鬼脸。


    溪渊气笑了。


    “爱卿有何高见?”皇上听到他的笑声,以为他对眼前的残局有了新想法。


    溪渊斜了南山一眼:“皇上恕罪,微臣方才走神了,没太想棋局的事。”


    “哦?”皇上惊讶,“何事让爱卿走神?”


    溪渊笑而不语,只是继续盯着南山看。


    南山被他看得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刚要用眼神警告他别看自己,皇上便已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南山赶紧低头。


    皇上看看南山看看溪渊,最后笑了一声:“朕从前倒是没见过这个宫女。”


    “微臣也没见过,皇上您说,她不会是什么刺客假扮的吧?”溪渊玩味道。


    ……刺你个鬼的刺客,王八蛋溪渊,竟然敢害她!南山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诚惶诚恐:“侯爷说笑,奴婢一个普通宫女,又怎么可能是刺客。”


    “不是刺客?本侯怎么瞧着你眼熟呢?”溪渊还不打算放过她。


    南山真是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皇上突然爽利地笑了出来:“爱卿再逗她,只怕她要以死自证清白了。”


    南山:“……”谢谢哦,你们死我都不会死。


    溪渊也笑,将皇帝的注意力再次引到棋盘上。


    南山站在下面,一看到杯子里的水少了,就主动上前添。


    已经是深夜,书房里没有开窗,却点着大几十根蜡烛,烛火蒸腾的热意让南山出了一层薄汗,那边下棋的两个人倒是不觉得热……能热么,旁边几个宫女扇着风呢。


    南山越站越觉得无聊,腿也酸,就在她快要受不了时,溪渊将一子落在棋盘上,皇帝突然一拍桌子:“不愧是爱卿,这就将残局解了!”


    溪渊适时打了个哈欠。


    皇上本来想说再来一局的,但看到他困倦的模样,便朝他摆摆手:“罢了,今夜太晚了,爱卿不如留宿宫中。”


    “谢皇上恩典,但微臣还是想回自己府上睡。”溪渊又是一个哈欠。


    旁人若是说这种话,那就是不将皇上看在眼里,是狂妄刚愎,但溪渊说这样的话……且不说他实力如何,就光顶着那张脸,便足以叫所有人都迁就他,不论男女。


    果然,皇上闻言也没有生气,只是叫他早些休息。


    溪渊答应一声便往外走。


    就走了?那她呢?南山一脸茫然,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拼命暗示。


    溪渊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打算这么离开。


    “你……”


    南山刚忍不住开口,皇上的声音就突然响起:“那个……那个宫女。”


    南山赶紧应声:“奴婢在。”


    “爱卿难得回京,你送他回去。”皇上摆摆手。


    南山:“啊……是。”


    直到坐上回侯府的马车,南山还有点懵。


    “就这么出来了?我待会儿还要不要回去?”


    溪渊扫了她一眼:“皇上都让你走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可他只是让我送你……”南山话说到一半,突然回过味来,“他这是把我送给你了啊!”


    溪渊嗤了一声,似乎在笑她才反应过来。


    “哈!”南山觉得荒唐又合理,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溪渊将手里的扇子放到一旁,去拉马车里小桌的抽屉。


    南山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当看到他拉开的抽屉里,整整齐齐摆着一盒子糕点后,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这这这都哪来的?”


    “自然是下人准备的。”溪渊对她的少见多怪已经麻木了。


    南山啧啧两声:“还新鲜吗?”


    “自然。”


    她捏起一块,尝了尝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看着她的样子,溪渊想起青丘那些没化形的小狐狸,每次吃到好吃的也是这副神情。


    说起来她也三


    十岁了,即便容貌因为修炼,还与二十岁时相同,可这脾性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马车还在往前走,车轮在寂静的夜里碾过官道上的小石子,发出一些沉重的声响。


    溪渊靠在软垫上,慵懒地看着南山吃完一块糕点,等她去拿第二块时才问:“做宫女的感觉如何?”


    “辛苦,太辛苦了,”南山实事求是,“不过我若是没见过世面,没有享受过美食美景,应该也是愿意去的,毕竟在外头干活儿也是辛苦,工钱还很低。”


    南山说完,突然苦恼:“就是老捱巴掌不好了,我才当值多大会儿啊,就被罚了二十个巴掌。”


    溪渊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夜明珠的照亮下,眼睛里仿佛盈着水。


    南山看得心头一动,刚拿的糕点转个弯,突然递到了他嘴边:“尝尝?”


    “不吃。”溪渊拒绝。


    南山:“为何?”


    “吃腻了。”溪渊扫了她一眼。


    南山:“可是这块真的好吃,你尝尝。”


    “你都没吃过,如何知道好吃?”溪渊反问。


    南山:“自然是为了哄骗你吃,才故意撒谎。”


    “……你倒是坦诚。”


    南山:“所以你到底吃不吃?我都送到你嘴边了,你不吃我很没面子啊。”


    溪渊和她对视良久,突然恶劣地笑了:“就、不、吃。”


    南山恶从胆边起,直接往他嘴里塞。


    溪渊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在她扑过来的瞬间立刻抵挡,马车因为两人胡闹发出剧烈的颤动,南山手里的糕点也碎了不少。


    突然,南山身体一软往地上滑去。


    溪渊无语:“都说不吃了,你再如何装相我都不会……”


    话没说完,就已经看到南山痛苦地蜷成一团,白皙的小脸隐约有发紫的意思。


    他脸色一变,立刻将她抱进怀中,往她体内灌入大量灵力。


    灵力沿着她的灵骨快速运转,又在经过伪灵骨时消散,再多的灵力到了她体内,都仿佛石沉大海,溪渊额上很快泛起汗意。


    “没、没用的……”南山虚弱开口,“别试了,我可能……要不行了。”


    “闭嘴!”溪渊冷声道,“我跟那人的交易还没成,你不能死。”


    南山闭了闭眼睛,失笑:“那我劝你现在保存灵力,立刻带我去找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身体还能撑上一天左右,一天时间……足够撑到你做完交易了吧。”


    “你真的很吵。”溪渊不悦道。


    南山还想说什么,他的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唇。


    南山怔了怔,抬眸看向他时,只勉强看到了他咬紧的下颌线。


    灵力大量输出,对于任何修者而言都不好受,随着南山心口的闷痛渐渐消失,溪渊的脸色渐渐苍白,手指也开始发颤。


    “你又何必……”南山叹了声气。


    溪渊冷嗤一声:“我愿意如何就如何。”


    “有病。”南山笑了一声。


    溪渊皱了皱眉,刚要反驳,她的唇突然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轻柔的一个吻,溪渊后背都僵住了。


    “溪渊。”她唤了他一声。


    溪渊僵硬低头,看向她的目光比深夜还沉:“做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南山扬起唇角,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温柔。


    溪渊突然想起青丘的蝴蝶,那些愚蠢的、短命的蝴蝶,一向分不清敌和友,她才去了几天,就敢在她身上停留歇息,完全没想过她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要了它们的性命。


    南山见他不语,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用力吻上他的唇。


    溪渊放在两侧的手渐渐握紧,一瞬之后,他倏然抬眸。


    南山一个闪身跳到马车门口,右手上漂浮着一团血,溪渊缓缓低头,便看到自己心口多了一支发钗。


    是他先前送给南山的上阶法器,平日就戴在她头上。


    他平静抬眸,直直看向南山。


    南山无奈地叹了声气:“对不住了啊溪渊,我也不想的。”


    不想什么?是不想伤他,还是不想跟他再虚与委蛇?


    同生共死咒早就被她偷偷解开了,现在就只剩下魂引。南山没有多说,直接将他的心头血涂抹在脖颈上。


    她的脖颈在接触到溪渊的鲜血后,瞬间浮起一只振翅的蝴蝶,蝴蝶扇动着翅膀,从她脖颈上飞出。


    南山松了口气,拉开车帘跳了下去。


    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南山在寂静的大街上大喊几声,畅快地往前跑,一次也没有回头。


    起雾了,月光照得雾气散发朦胧的光。


    这条街可真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南山很快意识到不对,缓慢地停了下来。


    官道尽头,一道朦胧的身影伫立,似乎在等她靠近。


    南山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大雾被一阵诡异的风吹散,才默默后退一步。


    “你打不过我。”她实事求是。


    他方才给她输了太多灵力,身体本就处于亏空状态,还被她用上阶法器刺伤,现在的他根本打不过她。


    溪渊和她对视良久,唇角突然翘起:“谁说我要跟你打了?”


    南山皱了皱眉,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南山姑娘,你很聪明,但少了点耐心,”溪渊指尖酝起灵力,在黑暗中闪着银灰色的光,“你应该再等等的。”


    南山刚想问什么意思,脖颈处就传来一阵剧痛,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四肢酸软地跪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溪渊渐渐靠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手里还拿着先前送她那根簪子。


    “至少等到我真的喜欢你了,再动手也不迟。”


    南山定定和他对视许久,最后荒唐地笑了一声。


    “看来是我太心急了,可是演戏真的好累啊。”


    她闭上眼,没有看到溪渊墨一般的眼眸。


    第60章


    “生气啦?”


    “你真生气啦?”


    “不要那么小气嘛,你又没有损失什么,最多是被扎一下,那你还骗了我呢,我都没气,你有什么好气的。”


    飞行法器上,南山叭叭地跟人说话,可惜溪渊一直背对着她,理也不理。


    南山叹了声气,低头看向自己被绑在一起的双手。


    那日昏迷之后,再醒来她就被绑起来了。


    “溪渊?溪渊公子?侯爷?小狐狸?”


    “闭嘴。”溪渊冷淡回怼。


    南山一脸无辜:“我这人嘴碎,生下来都比别的小孩多哭两声,从来都学不会闭嘴。”


    溪渊扫了她一眼,直接用灵力封住了她的嘴。


    “唔唔……”


    南山抗议地哼唧几声,就彻底安静了。


    飞行法器一直沿着西南方向飞,下方的风景从一开始的平原,渐渐变成了一座连一座的山脉。


    被绑着,还不能说话,南山很快就不折腾了,老老实实躺在法器上,困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就继续发呆。


    等她第三个长觉醒来时,人已经出现在一间雅致整洁的竹屋里。


    南山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后就要起来,刚起到一半又突然躺下,闭着眼睛装睡。


    “装什么装,在外面就听到你的动静了。”溪渊的声音响起。


    南山立刻睁开眼睛:“唔……唔唔……”


    “封住嘴都不耽误你吵人?”溪渊眉头轻挑,又打了一个响指,这下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南山有气无力地躺平,不想再理他了。


    溪渊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走到她身侧坐下后慢悠悠地问:“摆脸色给谁看?”


    南山还是不理他,只是垂着眼眸发呆。


    溪渊冷笑一声,却还是解除了她唇上的封印。


    南山只觉呼吸一轻,却还躺着不动,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


    溪渊扫了她一眼,从乾坤袋里拿出刚去附近城镇买的烤鸡。


    香喷喷的味道瞬间充斥竹屋,南山的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溪渊一脸坦然地撕下鸡腿。


    “啊——”南山张大嘴巴。


    溪渊


    面不改色咬了一口。


    南山生气了:“给我吃一口!”


    “不给。”


    “不给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吃,你出去吃。”


    “我偏不,就要气你。”


    南山:“……”


    “外焦里嫩,滋味也足,还真是好吃。”溪渊一边吃,一边还要评价。


    以南山如今的修为,就算一个月不吃饭也不会饿死,但美食当前,不饿却馋。


    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噜,南山眼巴巴地看着他:“溪渊,好溪渊,喂我一口。”


    溪渊冷冷看过来。


    “还生气呐,”南山干笑,“我都被你绑这么多天了,你也该消气了吧,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做狐狸也不能。”


    “小气?”溪渊笑了,“你骗了我,还说我小气?”


    “可你不是没上当吗?”南山反问。


    溪渊静了一瞬,倨傲地抬起头:“如此低劣的美人计,我怎么可能上当,更何况……”


    他故意看了她一眼,“你也不算什么美人。”


    “是是是,跟您相比,谁能算是美人呢。”南山随口奉承,丝毫没有动气。


    溪渊一看她这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就来气,很想当着她的面把烤鸡摔到地上,但当她肚子里再次传出咕噜噜的声响时,他还是将她扶坐起来,往她嘴里塞了个鸡腿。


    “谢谢。”


    南山含糊地说了一句,两只绑在一起的手同时举起,捏着鸡腿上的骨头开始享用。


    溪渊懒得看她,起身就要离开。


    “这是哪里?”南山突然问。


    溪渊侧目,淡淡回道:“李家镇。”


    “李家镇?没听说过,”南山又啃一口鸡腿,“我们来这里干嘛?”


    “自然是,做交易。”溪渊眼神渐渐恶劣。


    南山顿了顿,抬头:“那条蚯蚓,在李家镇?”


    “不在。”


    南山:“……”


    对上南山无语的眼神,溪渊也觉得自己不够爽快,想到马上就要把她送出去了,索性让她死个明白。


    “李家镇离画牢山最近的城镇,我们要去的是画牢山,要找的也是画牢山里的人,今日在此处歇歇脚,明日一早,我就将你送到画牢山,换万年内丹。”


    南山啃鸡腿的动作慢了下来:“明天就去啊,是不是快了点,我还没好好享受过荣华富贵呢。”


    “你还想享受荣华富贵?”溪渊笑了,似乎在笑她痴心妄想。


    南山摸摸鼻子,也不说话了。


    溪渊听到她叽叽喳喳就心烦,可真当她安静下来,他就更烦了,但又觉得自己的烦躁来得没有理由,索性转身离开。


    南山啃完了鸡腿,给自己用了个清洁咒,这才倒回床上。


    “好歹给我松个绑啊,这样躺着也忒不舒服了。”她念叨一句。


    一夜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溪渊所说的‘明天’。


    但南山却没被送走,因为……她的灵骨又开始疼了。


    溪渊进屋时,就看到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眉眼间全是汗。


    “又来这招?”溪渊眉头轻挑,“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南山不语,继续在床上滚来滚去。


    溪渊冷眼看着她,直到她不小心滚落在地上,猛地咳出一滩血来,他才神色微变,冲过去抱她的瞬间,一股灵力也将她手腕上的绳子划开了。


    “南山,南山!”


    南山默默看他一眼,面条一样软在他的怀抱里。


    她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又好像睡着的时间很短,再次睁开眼时,自己还在溪渊怀里靠着,而溪渊靠在床上,呼吸均匀,显然还在睡梦中。


    南山轻轻抬起头,盯着他的喉结看了片刻,又伸出手指摸了摸。


    然后就看到他的喉结猛烈地滚动一下。


    她的唇角无声翘起,停留在他喉结上的指尖也一路往下,最后滑进了他的衣领。


    在即将摸到他胸膛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还没死心?”头顶传来溪渊冷淡的声音。


    南山叹了声气:“不能死心啊,死心就真得死了。”


    “你不死心也会死,”溪渊把她扯到一边,“你那根灵骨,都快裂成八百段了,天道都救不了你。”


    “你检查我灵骨了?”南山惊讶,随即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


    她立刻捂住胸口,“你个登徒子,竟然脱我衣裳!”


    溪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谁稀罕看你那小身板,我不过是怕送你去画牢山之前你就死了,死了就不值钱了,这才将你从头到脚检查一遍……你看什么?”


    南山还在盯着他看,闻言笑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好奇从前在床前看我赤身都面不改色的溪渊,什么时候开始因为脱我几件衣裳就手忙脚乱解释了。”


    溪渊:“……”


    南山伸了伸懒腰,又看向自己的双手:“你给我解开了?”


    “没有,是你自己挣开的。”溪渊淡淡回答。


    南山还真记不清了:“那还绑吗?”


    溪渊不语。


    “别绑了吧,就当是发善心了,被绑着睡觉可难受了。”南山说软话。


    溪渊嗤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是难受啊?”


    南山卖乖一笑,溪渊别开了脸。


    那根灵骨是真的不行了,即便溪渊全力把她救醒,但心口的闷痛仍然在,南山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犯困,往溪渊怀里一倒就睡了过去。


    她刚倒过来时,溪渊吓了一跳,刚要继续给她输灵力,就听到了她沉重又踏实的呼吸。


    他蓦地松了口气,靠在床上也懒得动了。


    南山醒了睡睡了醒,不知睡过去了几天,最后一次醒来时,突然觉得精神气十足,于是偷偷拿了溪渊放在竹屋里的乾坤袋。


    傍晚时分,溪渊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竹屋里面空空如也,他的乾坤袋也不见了。


    那个女人真是不死心,都只剩一口气了,还想着要逃跑。


    溪渊扶着桌子坐下,正垂着眼眸发呆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外面的微风也吹了进来。


    他扭头看去,南山一手拎着酒,一手拎着打包好的饭菜,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


    “回来了啊,一起吃饭吧。”她笑着招呼。


    过去十年,溪渊扮作她时,经常在她的家里看到这一幕,只是阿娘不爱笑,总用别扭的话语遮掩关心,阿爹却总能明白,于是每次被招呼吃饭,都会笑嘻嘻地跟过去。


    这一刻,她的身上仿佛有了爹娘的模样。


    “看什么?”南山歪头。


    溪渊的视线落在她拎着的酒壶上:“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饮酒。”


    “这是凡间的酒,我再不济,也是能应付的。”南山说着,就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一边翻箱倒柜找杯子,一边提醒他,“把饭菜都解开,那些汤汤水水的不好带,今日要的全是干食,咱们也只能借着酒往下咽了。”


    溪渊冷哼一声,却还是听话地上前,等南山找到杯子洗干净时,几样菜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南山笑着给他倒了杯酒:“这酒我买的时候尝过了,味道很好。”


    溪渊一饮而尽,啧了一声:“一般。”


    “你喝过太多好酒了,嘴都养刁了,自然喝什么都一般,”南山没当回事,喝了口酒享受地哈了一声,“我却不同,什么都没试过,也就什么都喜欢。”


    溪渊:“那你觉得,哪种更好?”


    “当然是我这种好,你眼界太高,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入你的眼,你自然也很难高兴,”南山夹了个花生米,“从前我一看到阿爹喝酒就生气,不懂这等辛辣之物有什么好喝的,如今年岁渐长,却是渐渐明白过来,像我这样生来就平凡困顿的人,能让自己高兴的东西太少,酒勉强可以算一个。”


    溪渊见她的杯子空了,又给她倒了一杯。


    “照你这么说,我眼界高很难高兴,你平凡困顿得不到那些可以让你高兴的东西,都不高兴,凭什么你要更好?”


    “你怎么这么喜欢抬杠?”南山瞪他一眼,也开始较真,“那我问你,咱俩如今在这儿喝酒,谁更高兴?”


    溪渊一顿,抬眸看向她。


    “当然是我,你怎么还犹豫上了,”南山又将酒一饮而尽,“就现在,我更高兴,那当然是我更好。”


    “倒也未必。”溪渊轻嗤。


    南山不想再跟他抬杠,又嫌小杯喝酒不过瘾,打开一坛新酒后咕嘟咕嘟喝几口,心情愉快地跑到窗前。


    “溪渊你看!今晚的月亮和青丘那晚一样大!”她惊喜道。


    他们在青丘那么多晚,她说的那晚是哪一晚?溪渊不想承认,自己一瞬就猜到了答案。


    “快来看啊,真的好大。”南山催促,见他还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喝酒,索性跑过去拉他起来。


    溪渊被她折腾得没办法,只好跟着走到窗前。


    “漂亮吗?”南山问。


    溪渊敷衍地应了一声:“嗯,漂亮。”


    “嘿嘿。”南山傻乐一声。


    两人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南山突然问:“那晚你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溪渊眼眸微动,低头看向她。


    “我自愿去做交易,你给我阿爹阿娘养老送终。”南山怕他忘了,噙着水光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


    溪渊无言许久,最终缓缓别开脸:“孙南山,都到李家镇了,还想让我心软放了你?”


    南山笑笑:“能放当然好,不能放能求个心安也好。”


    “放心,只要你配合我,我自会照顾你爹娘终老。”溪渊不愿看她。


    南山点了点头:“那你到时候可不要再露馅,必要时也可以对他们用些灵力,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总好比清醒着承受丧女之痛来得好。”


    溪渊:“什么叫不要再露馅?”


    南山突然踮起脚,猛地拉近和他的距离:“溪渊公子,你不会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吧?你难道没发现我回去之后,阿娘也总会将鸡蛋的蛋黄给你吃吗?”


    溪渊和她对视良久,突然明白了什么:“阿娘她……”


    “你运气不错,冒充我几年,竟然真招了阿娘和阿爹的喜欢,”南山轻哼一声放开他,“哪怕是为了那不多的蛋黄,也请你照顾好他们。”


    溪渊嘴唇动了动,半晌才笑了一声:“我竟然不知……”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南山又喝一口酒。


    她又醉了,眼神开始涣散,说话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还非要跳出窗子去抓月亮。


    溪渊把她强行薅回来,冷眼看她闹腾:“是谁说凡间的酒好对付的?”


    “溪渊……”南山傻笑一声,跌进他怀里。


    溪渊本来不想管她,但眼看着她要往下滑,只好伸手扶住她。


    南山仰头看他:“你为什么没对我动心?”


    “以为我是灵晔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你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勾走?”溪渊嗤笑。


    南山的下巴抵在他胸膛上,闻言又笑了:“灵晔他……他才不傻,你不要老是说他。”


    “又替他说话了?不打算勾引我了?”溪渊笑意一瞬收起。


    “不勾了,勾不动还勾什么,”南山扶着他的腰勉强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往床边走,好几次都差点摔倒,被溪渊动动手指又救过来了。


    短短几步路被她走了好半天,南山终于跌坐在床边,昏暗的光线下,她直勾勾地看着溪渊。


    “看什么?”溪渊问。


    南山眨了眨眼睛:“看你。”


    溪渊看向她。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很会骗人,遇到你才发现,真是人外有人,”南山提起这件事,又控制不住地笑了,“你在马车上舍生救我的时候,我真以为你喜欢我来着。”


    “想多了。”溪渊只给她三个字。


    南山:“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骗你的?”


    “我变成狐狸醒来后,你不再与我作对,也没再想着搜出些什么东西来。”溪渊解答她的疑惑。


    南山怔怔:“原来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所以后来你带我出去玩,带我去皇宫,也只是将计就计……你那会儿不是真心想对我好啊。”


    黑暗中,溪渊突然静默。


    就在南山快要睡着时,他突然开口:“你一腔假意,还想换人真心?”


    “也是。”


    南山笑笑,眼皮越来越重。


    “我都被你骗了……”


    她嘟囔一句,便靠着床彻底睡着了。


    溪渊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将她抱到床上,转身翻过窗子,跳到了竹屋的房顶上。


    一夜无话,南山翌日睁开眼睛时,是被疼醒的。


    那根满是裂痕的伪灵骨突然开始像雪一样融化,每融化一点,蓄在其中的灵力就泄露一分,灵力在肉身里乱撞,搅得五脏六腑伤痕累累。


    溪渊是被一声惨叫惊醒的,等他冲进竹屋时,南山已经摔在地上,疼得翻来覆去地打滚。


    “南山!”


    他瞳孔一缩,猛地冲过去抱住她。


    南山呼吸停了停,冲着他笑了笑:“恐怕今天,也不能跟你去做交易……”


    话没说完,嘴里突然涌出鲜血。


    不同于之前只是咳出点血,这次是喷泉一样不断涌出,溪渊下意识去擦她的脸,试图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把血堵住,直到南山的脸开始泛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开始往她体内输入灵力。


    南山双眸紧闭,靠在他怀里如同死了一般,溪渊叫了她几声,她却毫无反应。


    大量的灵力输入她体内,南山泛青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却还是一动不动。


    溪渊呼吸急促,忍不住出言威胁:“我还未将你交给非途,你若是敢死,我就叫你整个孙家村陪葬!”


    南山眼皮动了一下。


    溪渊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我还会杀了你爹娘,让他们去阴阳河上去问你,为何如此不孝,竟然先他们一步离去。”


    南山总算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他。


    溪渊渐渐放松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孙南山,你刚出生时,我便给了你灵力,让你得以苟活这么多年,你这条命是我的,我没说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你这也……”唇角又有血溢出,南山静了静,才继续道,“你这也太霸道了,我还非得死在你手上才行?”


    溪渊神色冰冷:“对,你必须死在我手上。”


    南山想笑,嗓子却突然发痒,一咳嗽又是大片的鲜血。


    身上的漂亮衣裳早就被血染红,溪渊看起来也很是狼狈,他却顾不上收拾自己,只一味地给她输灵力疗伤。


    南山休息片刻,感觉略微有点精神后,又道:“我这条命可不是你给的,没有你,仙人伯伯也会保我活下来。”


    “他不过是比我早到一步而已,还弄了什么劳什子姻缘绳,”溪渊轻嗤一声,“就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一样可以救你。”


    南山翘了翘唇角,无声笑笑。


    溪渊似乎也觉得跟一个濒死之人说这些很无聊,抿了抿唇将她抱回床上。


    南山重新陷入柔软的床铺,她有气无力地看向窗外。


    已经是春天了,树上发出了嫩芽,风也是和煦的,小麻雀乱飞,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


    “在看什么?”溪渊不太喜欢她安静的样子。


    南山:“春天,也不知道还能再看几次。”


    溪渊不说话了。


    南山闭了闭眼睛,自嘲:“我只知通过伪灵骨判断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活,却没想过这些时间是怎么活,若是每天都疼成这样,我倒宁愿……”


    “既是春日,就该去田里找些野菜来蒸。”溪渊突然打断她。


    南山静静看向他。


    “阿娘以前给我蒸过,面条菜拌些面粉,放到锅里蒸上一时半刻,蒸出来的味道极香。”溪渊镇定道。


    南山和他对视良久,浅浅一笑:“被你一说,我突然有些饿了。”


    “这附近有农田,我去采。”溪渊当即就要走。


    南山却突然抓住他的袖子。


    溪渊低头看去。


    “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晒晒太阳。”她说。


    溪渊定定和她对视半晌,说了句好。


    南山没力气起身,溪渊索性弯腰去抱她,身体腾空而起时,溪渊的衣领被挤得有些散了,她有一瞬清楚地看到,他心口上光洁一片。


    溪渊送她那把簪子,可是难得的上阶法器,被那东西刺过,就不可能恢复太快。


    南山垂下眼眸,只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