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吐了一地血,南山更虚弱了。
溪渊带着特意请人烹制的野菜回来时,她蜷在床上小小一团,静得好像已经死去多时。
溪渊呼吸倏然一窒,直到床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他才猛地回神。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他冷淡道。
床上的人却没有接话。
“再不起来,我可就不等你了。”溪渊又说一句,还故意朝着饭菜扇了扇风,试图勾起她的馋虫。
南山还是蜷着不语。
溪渊啧了
一声,大步上前去拉她:“别装了,我已经给你输了灵力,至少十二时辰内你是不会疼……”
南山被他翻过来,又急匆匆别开脸。
溪渊仍是看到了她脸上没干的泪痕。
他突然没了声音。
南山胡乱擦了一下眼睛,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溪渊定定看了她半晌,嗤笑:“这是打算把自己饿死?”
“没有……我是真的不饿。”南山的声音闷闷的。
溪渊却跟她较上劲儿了:“不行,你必须起来吃饭。”
“哪有硬逼人吃饭的!”南山抗议。
溪渊盯着她泛红的眼睛:“不好意思,我就喜欢逼着人吃饭。”
南山咬咬唇,气愤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溪渊看着她骂骂咧咧的样子,突然觉得比刚才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时要顺眼许多。
两个人坐下吃饭,溪渊直接给她夹了一大筷子野菜,南山捧着碗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脸憋屈地吃。
“再吃个烧鸭腿。”溪渊继续给她夹菜。
南山故意刁难:“我不喜欢烧鸭腿。”
“乖乖吃了,或者我塞你嘴里,自己选一个。”溪渊微笑。
熟悉的威胁又出现了,南山抿了抿唇,老实吃饭。
只是到了也没吃太多。看着碗里还剩三分之二的饭菜,南山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
“不愿意吃就别吃了,”溪渊把碗夺走,“正好我拿去喂狗。”
“荒郊野岭的哪来的狗。”南山嘟囔一句。
溪渊抬眸:“你说什么?”
“啊,我说,”南山坐直了些,“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去画牢山?”
溪渊挑眉:“这就迫不及待找死了?”
南山勉强笑笑:“反正也活不了了,不如尽早成全你。”
溪渊嘁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格外清冷:“你若真有想死的心,方才也不会哭了。”
南山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溪渊别开脸不与她对视:“后天,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画牢山。”
“所以……”南山掰着手指算了算,“我还有不到二十四时辰可活了?”
溪渊又看向她。
“我想回去看看阿爹和阿娘。”南山恳求。
溪渊直接拒绝:“不可能,这里离你家太远,单是回去都得几天几夜。”
南山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溪渊忍不住道:“但你可以去别处。”
“那……青丘?”南山试探。
溪渊一愣。
“青丘吧,”南山笑笑,“我想去青丘。”
溪渊和她对视许久,确定她没在开玩笑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青丘离此处也不近。”
“你既跟画牢山里那位做了朋友,那画牢山附近到青丘,应该有传送阵之类的东西吧?”南山直接问。
当初若非她提出要享受荣华富贵,想来他会直接带她从传送阵来画牢山,而不是风雨兼程这么多日。
溪渊沉默一瞬,叹气:“为何要去青丘?”
“因为你不让我回家啊,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一趟你家了。”南山似乎有些无奈。
溪渊不语,似乎在斟酌。
南山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向窗外。
春日好时光,几只麻雀在外头的树杈上跳来跳去,活泼地给同伴整理羽毛,南山看得脸上挂着柔软的笑意,只是面色惨白没什么生机,和外面的鸟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溪渊突然开口。
南山扭头。
“我答应你。”溪渊定定看着她。
一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青丘。
蝴蝶比他们走的时候更多了,南山一出现,那些蝶就欢快地围了上来,倒显得溪渊像是个外人了。
南山伸出手指,一只蝴蝶立刻落在她的指尖,她笑了笑,气色相比先前好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好了‘一些’而已。
虽然一夜之间青丘只剩他一人清醒,但溪渊从未对生死有过如此深刻的体验。
他看着南山的侧脸,始终想不通为何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如今却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她正在他面前,以一种缓慢又快速的方式死去。
“溪渊!”
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溪渊猛地回神:“干什么?”
“我想吃苹果,你给我变个苹果。”南山笑道。
溪渊面露嫌弃:“拿我当仆人使唤呢?”
“你不乐意就算了。”南山撇撇嘴,当即要酝起灵力,自行催熟果树。
溪渊看出她想做什么,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要做什么?不想活了?!知不知道你那根骨头现在承受不起半点灵力运行!”
南山被他凶得缩了缩脖子,有点可怜:“我就是想吃个苹果。”
溪渊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太过激,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却还是直接封印了她的灵力,避免她再次找死。
他还是催熟了果树。
南山是真的很想吃苹果,可真当苹果落入掌心时,她又没什么胃口了。
怕溪渊生气,她只好一边假装很馋,一边只是轻轻咬一口。
溪渊把苹果抢走:“不想吃就别吃。”
“想吃的,”南山解释,“但我吃不下。”
溪渊又一次看向她。
‘时日无多’这四个字,好像变成了一块磨刀石,磨掉了她身上所有的棱角。
她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即便他朝她发火,她也只是耐心解释,不会争辩什么,更不会跟他吵架。
可溪渊却无端想起,那个只靠双修得来的一点灵力,就敢算计他给他下毒的南山。
“咦,又来了一只蝴蝶。”
南山跟着蝴蝶往前走,不管他了。
溪渊静静站着,没有跟过去。
他们又一次在青丘住下。
晚上的时候,南山想去外面看月亮,却被溪渊拦住了。
“你如今的身体,不能见一点风。”
南山蹙了蹙眉:“没事的,我就出去一刻钟。”
“半刻钟也不行。”溪渊还是强硬拒绝。
南山叹了声气,果然不再分辩,而是默默去床上躺好。
“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看一看青丘的月亮而已。”她盖着被子低喃。
溪渊当没听见。
“没想到都要死了,却连这点心愿都不能完成。”南山还在叹息。
溪渊转身往外走。
“我的命好苦。”南山突然哽咽一声。
溪渊猛地停下。
南山把脸埋进被子里,克制地没有再发出声音,溪渊的余光却能瞥见,被子正在一下一下地抽动。
他忍无可忍,直接过去掀了被子,南山湿漉漉的脸就暴露在他眼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溪渊无语。
南山一开口,眼泪又掉了下来:“我都要死了,还不能替自己哭一哭?!”
溪渊咬牙:“我只是没让你出去而已。”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而已!”
两人四目相对,溪渊叹了声气。
一刻钟后,南山坐在溪渊锻造的结界里,披着他的外衣,静静坐在山洞前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好细一条。”她面露不满。
溪渊敷衍:“今日阴天,有就不错了。”
本以为南山会反驳,却迟迟没听到她的声音。
溪渊蹙眉扭头,就看到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南山!”
“嗯?!”南山猛地惊醒。
溪渊:“看月亮。”
南山:“……你简直是个疯子。”
竟然把一个虚弱的濒死之人强行从睡梦中叫醒,就只是为了让她看月亮。
溪渊也不解释,只是冷着脸看她。
南山打起精神看了几眼月亮,又开始昏昏欲睡,溪渊只好将她抱回山洞。
翌日是个大晴天,南山晒了太阳,吃了溪渊通过传送阵去买的京城美食,还换了一件顶漂亮的衣裳。
转眼又是晚上,因为南山突然畏寒,山洞里点了一个火堆。
火光在脸上跳动,南山裹着溪渊的衣裳,盯着火堆看得认真。
溪渊难以忍受此刻的宁静,到底还是开口了:“喂。”
南山看向他。
“……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他问。
南山盯着他看了半晌,笑:“有。”
“什么?”溪渊立刻追问。
南山:“饱暖思淫,想尝尝天下第一大美人的味道。”
溪渊愣了愣,明白她的意思后倏然黑了脸:“我就不该问你。”
说罢,他起身就走,衣带却被南山抓住了。
溪渊眉头蹙了蹙,一低头,便对上了她含笑的眼睛。
他突然有些心烦:“孙南山,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
“谁说我跟你开玩笑了?”南山打断他。
溪渊顿时闭嘴。
南山却不打算放过他,将他的衣带一截一截地拉过去,直到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
溪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南山却突然捂住他的嘴。
“我都要把命赔给你了,你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勾起唇角,刻意压低的嗓音犹如藏了一把小小的钩子,“还是说你想让我用强的?”
溪渊定定看着她,不语。
南山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用强也可以,只是我的身体如今已经承受不了灵力运转,若是因此死了废了,会不会影响价钱?”
第62章
南山说完,趁溪渊还在走神,指尖酝起一团灵力,下一瞬便和他一同落入柔软的床铺。
溪渊的身体往下陷了陷,一抬头便看到南山压在他身上,登时面露不悦。
“你疯了?都这样了还敢动用灵……”
南山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已经吻了上去。
唇齿被不由分说的力量撬开,温软的香味瞬间将他裹住。
那是一种用三百种灵药研磨晾晒而成的熏香,是他独自奔波于三界时打发时间之作。
说是打发时间,却也足足耗了他两百年,才勉强得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本来打算珍藏的,结果那天被南山看见,直接抢走用了。
香气渐渐散开,仿佛连空气都烧灼。
溪渊僵硬地看着南山,直到小舌被勾了一下,他才猛然惊醒。
他一个翻身,位置颠倒,南山成了下面的那个。
南山撑着身子还来亲他,他却突然别开脸。
“还没闹够吗?”溪渊冷声问。
南山顿了顿,不解:“什么意思?”
溪渊静默片刻,突然看向她的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南山撑不住了,又一次落进枕头里。
“为什么要停下?”南山抬了抬膝盖,恰好碰到他,“我觉得你挺喜欢啊。”
溪渊被她碰得闷哼一声,大手往下面一捞,控制住她的腿。
南山这次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能放了你?”溪渊神色淡淡,又一次拆穿她的目的。
南山笑笑:“什么啊,我只是喜欢你,想和你亲近,你……”
“你够了,”溪渊忍无可忍地打断,“我又不是蠢货,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你要做什么?”
南山突然不说话了。
方才还灼热的空气,好像一瞬间冷了下来。
溪渊从她身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你身子健全,还有大好的时光,你不择手段倒也就算了,可你如今已经要死了,跟我来这招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今日放过你,你明日就不必死了?”
南山垂着眼眸,似乎没听进去。
溪渊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转身就要离去。
“谁说我要死了?”南山透着懒意的声音突然传来。
溪渊猛地停下,蹙眉看向她。
南山抬眸,与他对视:“我有生路可寻,只要你放了我,我就能活。”
“生路?”溪渊眉头越皱越深。
南山:“对,生路,就在西南方。”
溪渊闻言,眉眼逐渐松缓:“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你可真是……”
“我没有撒谎,我有生路。”南山执拗地打断。
溪渊还是不信:“世事无常,你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有生路可言?”
“世间唯一的卦仙为我卜出来的,我为什么不笃定?”南山反问。
虽说她真的没几天可活了,虽说生路至今毫无线索,但霁月不会骗她,只要她往西南方走,就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生路。
听到她说起卦仙,溪渊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可能,世上最后一个卦仙早已经陨落,你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她在东夷岛那十年。
溪渊嗓子仿佛被掐住了,倏然没了声音。
“溪渊。”南山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在地上。
溪渊看着她越来越近,明知该立刻转身离去,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南山终于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不同于先前的刻意勾引,此刻的她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仰着头乖乖地看着他。
“你只要放了我,我就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生路。”她认真道。
溪渊与她对视许久,视线落在了她赤着的脚上。
春日的夜晚还是冷的,她就这样踩在地上,脚趾已经冻红了。
“溪渊,你喜欢我对不对?”南山问。
溪渊重新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喜欢我,”南山扬起唇角,有些狡黠,却不招人讨厌,“我那日明明刺了你,你心口上却没有伤,说明你当时早有预料,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你若不喜欢我,为何怕我取到真正的心头血?”
她又靠近一些,几乎要到他怀里去了。
“溪渊,你喜欢我,你不能拿我去做交易,至少现在不能,”南山看着他的眼睛,“你得等我先去寻了生路,治好了我的灵骨,等我有了自保能力再说,你如果现在就把我送去,跟让我直接去死没有区别。”
溪渊还是盯着她看。
南山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他淡淡说了一句:“晚了。”
南山扬起的唇角一僵,下一瞬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昨晚我已给画牢山那位传了密信,明日一早就会送你过去。”
南山闻言笑了,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怎么可能,我都没见你传过什么密信。”
溪渊神色未变,却也没有反驳。
南山渐渐笑不出来了,沉默片刻后问:“你说真的?”
“你若一早告诉我你有生路可言,或许我真的会给你宽限些时日,”溪渊睨了她一眼,自带万种风情,“只可惜,某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南山突然怒了:“说得好听,我要真告诉你了,不定你要做出些什……”
脾气发到一半,突然想起还能求他放过自己,她倏然闭嘴。
一股气堵在心口散不开,她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脸都憋红了。
溪渊已经恢复从容,见状嗤了一声:“所以撒娇卖乖有用?孙南山,你也是被惯得了,竟然觉得只要你装个可怜,三界都得对你服软。”
“我哪有那么大的脸,不过是想让你放过我罢了,”到了这种地步,装也无用了,南山索性不装了,“你
既喜欢我,心软不是应该的吗?”
溪渊:“谁说我喜欢你?”
南山顿了顿,抬头看向他。
溪渊唇角仍是上扬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在心口做手脚,不过是怕你取了毒血死掉,卖不上好价钱罢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被一个凡人小丫头哄骗了真心。”
南山嘴唇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所以,你从未喜欢我?”
溪渊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薄唇轻启:“对,从未喜欢你。”
南山的眼角倏然红了,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她对他不也只有利用,有什么可委屈的?
溪渊指尖一颤,不懂都到这地步了,她还装什么装。
像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溪渊又添一句:“别说是不喜欢了,就算是喜欢,我也不会为了你,置整个青丘于不顾。”
说罢,便要甩袖离开。
南山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那天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溪渊回头,对上了她清凌凌的眼睛。
“会帮我照顾家里吧?”她问。
溪渊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同样的问题,她问了他三次,溪渊听得出来,只有这一次,是真的在托付。
在他说了不喜欢她后,她就彻底死心了。
也是,没有筹码的人,只能以自身做赌注,现在他告诉她这赌注于他而言无效,她就只能认了。
南山还在执着地等一个答案:“会吗?”
“会。”他低声道。
南山笑了,颇为释然地放开他:“那就够了。”
溪渊没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南山唇角的笑意消失,静站了许久后,又回到床边坐下。
溪渊守在山洞外,静静地看着在黑夜中显得幽深的草原。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最在乎的族人,等明日一早,把南山送到画牢山,就可以拿到最后一味药。
青丘沉睡千年,终于要活过来了。
这是好事,应该高兴。
溪渊试着扬一扬唇,却失败了。
他又想起南山身上的香味,当初制香的时候,他加了一滴自己的眼泪,制出的香块泛着一丝清苦,可南山身上却没有。
那香味到她身上,变成了甜的。
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溪渊回神,伸出了手指,蝴蝶立刻落在他的手指上歇息。
青丘有很多蝴蝶,尤其是春天时。
每到傍晚,族人们就会化作原形,在草原上奔跑跳跃,蝴蝶们总会选毛发最漂亮、跳跃最有力的一只追逐。
溪渊曾经就那样被追过。
蝴蝶无聊地在他指尖停驻片刻,便要往山洞里飞,溪渊把它揽了回来。
“她没有漂亮的毛发。”溪渊说。
蝴蝶还要往里飞。
溪渊皱眉:“她也不够强壮,她甚至……”快死了。
蝴蝶听不懂,只想去找南山。
溪渊叹了声气,放它进去了。
他又成了一个人,像过去千年那般,独自坐在洞口看天空。
露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他短暂地休息片刻,睁开眼睛时,就看到那只蝴蝶从山洞里飞了出来。
溪渊静默良久,还是没忍住进去了。
山洞里的火堆被灵力维持,一直烧得旺盛。
床上的人却仍然觉得冷,可怜地蜷成一团。
跟初见时相比,她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十分苍白,蜷在那里小小一只,静得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南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意识渐渐回拢时,仍然不想睁开眼睛。
她翻了个身,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一抹冰凉。
南山蹙着眉头睁眼,便看到枕头上多了一块圆圆的玉饼。
是万生鼎。
第63章
画牢山深处,高树林立,树杈遮天蔽日,以至于常年不见阳光。
溪渊一走进山中,便感觉一股潮气铺天盖地地袭来,震得他神魂一荡。
他稳住呼吸,垂眸看向一棵大树下的积水。
积水映出了南山的脸。
青丘狐族的改颜易容术独冠天下,不仅可以仿人的容颜,还能仿出气息和周身灵力的流转。
就连死后,仍然能维持生前易容的模样,连尸骨都叫人瞧不出不对。
自他学会以来,骗过了不知多少人,唯相处了十年的阿爹阿娘勉强看出破绽,但那也是出于对自家女儿的过于了解。
画牢山的这位,想来也很难勘破。
溪渊稳了稳心神,突然抬高声音:“民女孙南山,求见非途上神。”
巨大的山体好像完全吸收了他的声音,阴森潮湿的树林里,没有半点响动。
溪渊再次开口:“民女孙南山,奉溪渊尊者之命前来求见上神,求上神恩赐内丹。”
森林深处还是没有响动。
“请上神恩赐内丹!”溪渊再说一次。
话音刚落,一股狂风突然席卷而来,逼得他连连后退。
待风声消歇,溪渊也重新站定,一颗萦绕着黑气的珠子便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溪渊眼睛一亮,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拿。
虽然他决定冒充南山独自前来,但不代表他不想活了。
以命换丹是下下策,若是可以,他自己的命,还有非途的内丹,他都想要。
脑海浮现出自己方才来时的路径,溪渊默默盘算自己要如何走位,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逃出这里。
盘算结束,溪渊拱手:“多谢上神恩赐。”
行完礼,他郑重握住内丹,内丹的光从他指缝里溢出,他瞬间感觉到其中蓬勃的灵力。
这便成了?
只等把内丹传送走,再顺利逃出去,便彻底成了?
溪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想早知道这么容易,他当初就该假冒天生灵骨的凡人,直接把内丹骗走,也省得到处奔波寻找这么多年。
他看着手里的内丹,还有些恍惚,林子深处突然传来沉哑的声音。
“她呢?”
“嗯?”
溪渊抬头,很快又反应过来,忙道:“回上神,溪渊尊者身子不适,要我独自前来,但上神放心,他已经设有传送法阵,将内丹送回,这桩交易便成了。”
林子里静了一瞬,更加低沉的声音传来:“她呢?”
溪渊皱了皱眉,刚疑惑他怎么同一个问题问两遍,正要再找点借口时,猛然惊觉他要问的不是自己。
而是南山。
他暴露了。
这个念头一出,溪渊火速开启传送阵,把内丹扔进去后转身就跑。
“她呢?”
一股强劲的灵力呼啸着朝他袭来,生长了几千上万年的林木应声而倒,发出巨大的空响。
溪渊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的压迫感。
他屏住呼吸,不敢大意半分,只是一味地往前跑,可惜实力过于悬殊,随着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一模一样的质问,溪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灵力也濒临崩溃乱窜。
实力悬殊太大了,他本就不擅长对战,如今被压制修为,更是寸步难行。
身后的树越倒越多,前方还算平坦的山路突然拱起,山石飞沙都朝他袭来。
溪渊一个转身连忙躲开,树枝见缝插针地杀来,他又是一个闪躲。
整座山好似都活了过来,地动山摇间,追在后面的灵力迟迟等不到答案,彻底丧失了耐心。
当被一根树杈钉在山壁上时,溪渊呼吸一停,全身灵力快速流走。
虽然跟画牢山这位认识几千年了,但他一向是做完交易就走,他从未见过非途的真实模样,只能大约猜出他的原形是什么,非途也不知道他是青丘后人。
所以即便今日败露,也不必担心会牵连青丘。
他恍惚地眨了一下眼睛,指尖聚起一点微光,轻轻点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光芒落在他的皮肤上,快速化作一只蝴蝶,扇动两下翅膀后,便彻底隐入肌理。
几乎是同一时间,南山在竹屋惊醒。
万生鼎?
南山猛地坐了起来,又看到万生鼎旁边还有一个乾坤袋。
她立刻打开查看,
果然看到一堆世间罕有的灵药,还有一封折叠整齐的信。
南山将信件取出,还未来得及打开,竹屋里的空气突然波动一瞬,在她的视线下裂开一道小口。
一颗黑色的东西凭空出现,慢悠悠飘到她面前,南山迟疑地伸出手,那东西落在她的掌心,又轻轻蹭了她一下。
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南山突然恍惚,仿佛看到了一条小黑蛇在跟她撒娇。
这种恍惚也就持续一瞬,她很快冷静下来,拆开了溪渊留下的信。
“南山亲启”
光是看到这四个字,南山便已经预感到什么,心口突然闷闷的。
“南山亲启:
你赢了。
待你看到信时,我已经前往画牢山。
虽不知你能否找到生路,但万生鼎有疗愈天下病症之功效,即便无法治愈你,也可让你多活一段时日。
但万生鼎无法轻易启动,望你按照药方将所有灵宝放入其中,再启动其炼化,所化之药你服一半,剩下一半喂与青丘众族人。
若你愿意,可在竹屋等我三日,我会想办法脱身。
若三日后,我仍未出现,你便以指尖血唤醒魂引,魂引自会带我去寻你。
若我未出现,魂引也无效,你便自行离去。
另,我会尽可能活着,以便找你算这些时日的账。”
预感成真,南山倒回床上,抬手遮住了眼睛。
她开始等待。
第一天,溪渊没有出现,画牢山地动山摇,连带着距离不远的竹屋也有些轻微晃动。
第二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南山又开始咳血,好在很快就止住了。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能动用灵力,连洗漱这样的小事,都得去附近的山泉里解决。
虽然有一身灵力,但她如今与凡人没有什么不同……不,甚至还不如凡人。
夜深人静时,南山坐在竹屋前,独自一人看星星,脑海里突然浮现溪渊那张漂亮又讨打的脸。
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溪渊是为青丘族人涉险,她身为本该被献祭的那个,没必要对他生出什么感激,更不需要懊悔羞愧,可一想起他,她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她和溪渊走到今日这地步,已经不能说是谁亏欠谁了,纠缠太深,很多事反而没必要再细算。
南山靠在竹屋的门上,直到天光亮起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第三天,溪渊还是没有回来。
南山在附近的山上捡到一条受伤的小蛇,带回竹屋后仔细帮它包扎。
“怎么好好的会从山上滚下来?”她小声问。
小蛇嘶嘶两声。
“路太滑?”南山笑了,“你可是蛇啊,蛇也会打滑吗?”
小蛇又嘶嘶两声。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但你身上全是伤,我又不能用灵力帮你治,只能给你上点药,你休息一下再自行离去吧。”
南山说着,摸了摸小蛇的脑袋。
小蛇乖乖地趴在桌子上,见她真的不打算把自己撵走,又放心地盘成一团。
南山又去了门口,静静地看着唯一的山路。
日落月升,又一日过去,溪渊还是没有回来。
或许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南山静默良久,以指尖血唤醒了脖颈上的蝴蝶。
蝴蝶变成了金色的。
南山眼眸微动,看着蝴蝶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翅膀。
可惜溪渊还是没有出现。
……难道连魂魄也没了?一生出这个念头,南山的心脏便如同被一只大手攥住,攥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嘶嘶。”
南山猛地回神,看到小蛇还在盯着她看,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难受。”
小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蹭一蹭她的手指。
转眼一夜过去,三日期限结束了。
南山刻意不再想起溪渊,而是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溪渊本可以直接用她的命做交易,最后却选择以身犯险,这份情她得还。
所以首先,她得想个办法尽快回到青丘。
小蛇修养一晚,身体已经大好了,盘在桌子上活泼地嘶嘶。
南山听到动静,笑着对它说:“我得走了,你也走吧。”
“嘶?”
“嗯,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南山点头。
“嘶嘶?”
“我可以的,虽然不能动用灵力,但我这儿还有一些灵石,可以买一条很好的飞行法器。”南山又解释。
溪渊进门时,就看到她正跟一条灵智未开的蛇聊得热闹。
蛇?
溪渊眉头一挑:“你这几日,过得还真是热闹啊。”
南山猛地起身,看清是谁后有些不敢相信:“溪、溪渊?”
溪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勾唇:“怎么,才三日不见,就不认得……”
话没说完,南山已经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我以为你死了!”她悲愤地捶了他一下。
溪渊轻嗤一声,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去:“死了不是刚好如你的意?”
“你说什么蠢话,我只是不想死,又不是想你死!”南山怒道。
溪渊斜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小蛇上:“你方才是在跟它说话?”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我从小就能听懂蛇说话。”南山说着,把小蛇放到了竹林外面,转头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你回来了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青丘吧,救你的族人,也给我续命。”
南山说完,又忍不住笑:“霁月没有骗我,我的生路果然在西南,等我的命保住了,我便回家去,陪着阿爹阿娘,再也不要离开孙家村。”
她回头看向溪渊,“你若愿意,随时过去做客。”
溪渊眉头轻挑:“不怕我跟你抢阿爹阿娘?”
“我的阿爹阿娘,谁也抢不走,”南山颇为骄傲,说完又想起他父母俱已不在,清了清嗓子又道,“那什么,你若愿意,我可以让阿爹阿娘认你做干儿子。”
“谁稀罕做干儿子。”溪渊轻嗤。
南山眼睛一瞪,刚要反驳,就听到他慢悠悠补充:“要做也该做女婿才对。”
南山愣了愣,脸上突然泛起一股热意。
“你想得美。”她啐了一声,一对上溪渊的眼睛,又忍不住笑。
溪渊也笑了:“就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南山眼睛亮晶晶,“我们都活着诶,难道不值得高兴?”
溪渊唇角的笑意却渐渐淡去。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刚要问他怎么了,一股灵力便直逼她的面颊。
她一时没有防备,中招后直直倒了下去。
溪渊接住她,从刚才一直挂着笑的脸,这一刻冷得可怕。
“抱歉,我也不想,但为了保命,只能这样了。”
南山怔怔看着他,眼皮越来越重。
溪渊俯身,嘴唇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垂:“若他要对你不利,便尽快自尽,至少我可以保全你的魂魄。”
“溪……渊……”她艰难开口。
溪渊眉眼温柔:“嗯?”
“你个……王八蛋!”南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骂人,骂完便彻底昏死过去。
第64章
从昏过去的那一刻起,南山便感觉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好像被困在了身体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样的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她试图挣扎,试图唤醒自己,可身体始终是沉睡的。
难道要一辈子这样?
南山莫名生出一股绝望,渐渐地放弃了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水突然落在她的眉心。
冰凉的感觉刺得她眉头一皱,接着以眉间为中心,感知快速地苏醒。
等手指也可以动时,她猛地睁开眼,弹坐起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等到呼吸恢复正常,她才有精力观察周围——
这是哪里?
似乎在一片山林里。
看着面前一棵棵大树,南山有点愣住。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树,每一棵都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树干直耸云霄,树杈遮天蔽日连绵不绝,连阳光都很难透下来。
这里很潮湿,树上都爬满了青苔,放
眼望去全都是绿色。
南山略微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屁股坐着的地方竟然是软的。
也是,空气都是潮湿的,土壤肯定也是潮湿松软,加上地面积聚了几寸高的落叶,这种松软就更加明显。
这里就是……画牢山?
南山眼眸微动,试图用灵力查探一下四周,结果刚一运功,心口就传来一阵刺痛。
她眼前一黑,捂着心呕出一滩血。
几乎是咳血的瞬间,山林深处便隐约出现了什么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南山顾不上调息休息,便猛地抬起头:“谁?!”
山林深处静悄悄,似乎什么都没有。
南山皱了皱眉,昏倒前的记忆渐渐浮上来。
对了,溪渊。
“王八蛋!”她抓起一把落叶,泄愤地往地上一扔,“禽兽!疯子!混蛋!亏我还对你心存愧疚,没想到你就这么对我!”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去找他打一架,可惜半天都站不起来,最后只能气愤地往地上一躺。
所以她现在真的在画牢山?
那条蚯蚓呢?为什么没有出现?
南山心中疑惑,再看这片遮天蔽日的山林,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静。
太静了。
像这样的大山深处,连树都长得这样好,怎么也该有些蛇虫鼠蚁花鸟鱼虫吧,可自从她醒来起,除了自己弄出的动静,几乎没有别的响动。
除非有什么相当强大的存在,震慑得其他生灵不敢出现在这里。
南山又一次想起蚯蚓神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里也太冷了。”
她小声嘀咕一句,继续躺在地上。
不躺又能怎么办,站也站不起来,走也走不动,只能躺着等死了。
南山又念了一声溪渊的名字,冷哼一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心大,明知这里危机四伏,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终年不见太阳的山林阴冷潮湿,南山睡着睡着,便不自觉地蜷成了一团。
“冷……”
睡梦中,她又含糊地哼了一声,试图将自己蜷得更紧一些时,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口涌入,快速传遍四肢百骸。
她舒服地轻哼一声,睡得更沉了。
南山睡了很长的一觉,再次醒来时,周围光线和睡之前差不多。
树叶挡住了太阳,林子里总是昏昏沉沉的很难判断时间,好在南山在东夷生活那么久,早已经经验丰富,很快就确定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她用力伸了伸懒腰,突然觉察到哪里不对,于是试探地抬了抬腿。
有力气,能抬起来!
南山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又用力蹦了两下。
真的有力气!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声音瞬间没入林间。
南山赶紧捂嘴,确定自己没惊扰什么后,立刻尝试使用灵力。
灵力……怎么用不了?
她又试着运行一下,灵力还是凝滞不动。
看来她也没有恢复太多。
南山失望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
不管怎么说,能动总比不能动强,南山很快打起精神,辨别一下方向就开始往山下走。
绵延不绝的山势,几乎没有人可以走的路,南山遇到坡度比较大的地方,只能抓着树藤慢慢往下滑,不过虽然走得慢点,一路上却还算顺利。
一直走到太阳即将落山,树林里更暗也更冷了,南山却是手脚都热乎乎的,精力也十分旺盛。
“看来昨天睡一觉还是有用的,”南山拨开杂草,一边走一边嘀咕,“看来还是我命不该绝,溪渊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等我下山和你决一死战……”
她一边拨一边走,直到小腿开始酸软,才找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地方坐下歇息。
“也不知道走多久了……”
南山擦擦汗,将自己被树藤刮烂的衣袖撕下来,随手丢到了地上。
靠在树上休息片刻,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起来。
她现在灵力凝滞,一切都与凡人没有不同,能撑到这个时候才觉得饿,已经算是万幸了。
“得找点吃的才行。”南山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又突然觉得泄劲,“去哪找吃的啊,都走一天了,连个野果都没见着。”
画牢山这些树都太高了,高到普通的果树在这里根本存活不了,她走来这一路,遇见的除了树就只有杂草,别的什么都没有。
“不管了,先找找再说。”
南山叹了声气,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大树林立的山上愈发黝黑寂静。
南山怕惊扰到什么,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然而她都这么小心了,还是不小心跌倒了两次,有一次手掌还摁在了断裂的树枝上,直接被划出一道半寸长的伤口。
她痛得轻哼一声,还未来得及查看伤口,便敏锐地转过身去。
“谁?!”
身后的林子一片寂静,没有人应声。
南山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山林,无比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呼吸声。
林子彻底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成了冰块,漆黑的山林深处如同一张大嘴,静静等着猎物上钩。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被窥视感渐渐消失,南山才彻底跌坐在地上。
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了,看起来并不严重。
南山抿了抿唇,又一次看向来时路。
她这两天因为没遇到什么危险,渐渐放松了警惕,刚才那一下之后,她才倏然清醒。
这里绝不是什么无害的地方,她还是要尽快离开。
南山一生出这个念头,便放弃了寻找食物,继续往下山的方向走。
天越来越黑了,她的眼睛没有从前明亮,只能更加小心。
又走了一段时间,肚子咕噜噜的声音更响了,南山叹了声气,正准备勒紧裤腰带时,突然瞧见前方的林子里,一棵苹果树静静伫立。
在全是巨木的山林里,两三米高的苹果树来得相当突兀,更何况上面还挂满了红艳艳的苹果,仿佛在引诱又饥又渴的行人去吃。
南山咽了下口水,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一只田鼠突然从苹果树下探出头来,警惕地看一眼周围后,灵活地爬上树够了个苹果,抱着咔嚓咔嚓地开始啃。
能吃?
南山眼睛一亮,又等了好一会儿,看到田鼠撑得休息片刻才跑走后,这才敢慢慢上前。
她谨慎地摘了一个,盯着色泽诱人的苹果看了半晌,心一横直接咬了一口。
好甜!
南山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口。
还是很甜。
许久没有进过食水的喉咙瞬间被滋润,饥饿的肚子也得到了安抚,南山吃得心满意足,吃完还摘了好几个,扯下一块裙子内衬包好了背上,继续往山下走。
又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开始犯困,连打了三个哈欠后,看到前面的大树上似乎有个洞。
树上有洞这种情况,南山以前也是见过的,一般是大树生长得年岁太久,自然形成的空洞。
没想到画牢山的这些巨木,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情况。
虽然生出大洞就意味着,这棵树命不久矣了,但对南山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还有什么比这里更安全的睡觉场所吗?
南山背着苹果跑过去,再三确认没有蛇虫鼠蚁后,直接钻进了树洞里。
刚好够她躺的。
南山心满意足,又在树洞门口放了一些比较脆的树枝,确保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弄断它们惊醒她。
做完这一切,她才在树洞里躺下,抱着苹果睡了过去。
前半夜睡得还不错,几乎没做什么梦,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不太舒服。
挤,好挤。
也好沉。
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地侵占她周围的空间,试图要将她挤成一张肉饼,又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身上滑过,那种凹凸不平的湿冷让她很不舒服。
南山眉头渐渐皱起,试图挣脱那东西束缚,却被缠得越来越紧。
“不要……”
她低哼一声,压迫感倏然消失。
一夜无言,直到天光亮起,她的意识才渐渐回拢。
闭着眼睛又躺了片刻,正要起床时,一只手随意地甩了出去,落下来时,似乎碰触到了活人的皮肤。
南山猛地惊醒。
第65章
没有人,没有第二个人。
南山惊魂未定地坐起来,透过树洞口看到外面昏沉的光线。
她缓了片刻,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苹果,吃完之后便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树影交错,光斑勉强落在地面上,南山抬手在空气里抓了抓,试图抓住一点阳光的余热,却突然看到自己胳膊上泛着红。
起了敏症?
她立刻低头检查,发现不止是胳膊上,腰上腿上也有,不过因为衣裙遮盖,所以看起来没有胳膊上严重。
大片的红不像疹子,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红了一般,不疼不痒的,只是看着有点吓人。
南山愈发觉得这地方邪性,背着自己仅剩的几个大苹果继续往前走。
山林里很难分辨方向,南山只能凭借仅有的阳光和地面的坡度,尽可能地朝着一个方位往下走。
既然是山,那往下走总不会有错吧。
山林里静悄悄,一棵棵巨木仿佛无声伫立的人影,用一种怜悯的目光俯视人间。
南山逢山开路,继续往前走,走过了一整个白天,身上又被划出十几道细小的伤口。
等到太阳即将落山时,她彻底没力气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片刻,正思考要不要再走一段时,视线突然被地上的一样东西吸引——
是她昨日随手扯下的衣袖碎布。
画牢山阴冷潮湿,布料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已经被落叶里的水浸湿,仿佛要与整座山脉成为一体。
南山呼吸突然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自己又绕回原点的事实。
……所以她是因为迷失方向才会回到原点,还是这里有困住她的法阵?
南山的灵力被封印在体内,无法动用神识查探,不想再走冤枉路的话,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她沉思片刻,视线落在一棵棵参天大树上。
这些树活得太久了,树皮凹凸不平,即便上面覆了一层青苔,攀登起来也并不困难。
南山说做就做,把苹果往地上一放,挽起袖子就开始爬。
她如今只有凡人的体力,爬一段就要歇一下,不知不觉间天都亮了,她也才爬了三分之一。
要想爬到最顶上,恐怕还得两天时间。
肚子咕噜一声响,她骑在一根结实的树杈上往下看,远远能看到被自己丢下的苹果。
“……早知道要爬这么久,我就带上了。”
南山嘀咕着,肚子又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可如果下去拿,这一夜的努力就彻底白费了,想再爬上来只怕困难。
南山思量半晌,只好放弃树下的苹果,在树上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坐好,再用树藤把自己捆住,确定不会往下掉了才闭上眼睛。
她短暂地睡了两个时辰,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缠到了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唔……”
她抗议地轻哼一声,压迫感瞬间消失了。
醒来后,南山没敢耽误,继续往上爬。
可惜体力在第一夜就耗得差不多了,睡一觉也只恢复不到一半,再加上肚子饿,这次只爬出三米多就又停了下来。
本来以为两天时间就能爬到顶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两天要变四天了,说不定更久。
肚子咕咕叫得更加厉害,南山神色一苦,长长地叹了声气。
“这叫什么事啊!”她再次躺倒在树杈上,忍不住大喊一声,“我好饿!”
林木密布,她的大喊不仅没有回音,还仿佛被什么吸收了一样,快速地消失在山林之间的缝隙里。
南山喊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紧张地支棱起耳朵,生怕自己会把什么脏东西给引过来。
一刻钟之后,无事发生。
她默默松了口气,正思考接下来要怎么爬,突然瞥见更高的枝杈上,似乎长了一些红色的小果子。
果子?
南山瞬间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爬到上方,果然看到树枝上长了十几个拇指大的果子。
这些果子漂亮香甜,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一看就很好吃。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又很快冷静下来,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碰这种不认识的东西。
万一是什么毒果,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南山直勾勾地盯着看了许久,到底还是放弃了。
漂亮的果子近在咫尺却不能吃,南山瞬间没了继续攀爬的心气儿,在树杈之间找了个比较宽的位置坐下休息。
实在不行,就再睡一觉吧,说不定睡着就不饿了……
一冒出这个念头,南山突然开始犯困,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太惦记那些果子,她竟然做了一个吃果子的梦,梦里的果子又甜又多汁,比她想的要好吃一万倍。
“真甜啊真甜……”
南山一不小心说出了声音,突然惊醒过来,醒来才发现自己趴在树杈上,嘴里还塞着半块果子。
而睡觉前还有十几个的果子,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吃都吃了,真要是有毒,估计也躲不过一死。
南山沉默半晌,感受到饱腹感后,心一横把其他的也吃了。
这种不知名的果子比苹果要美味,吃完之后精力恢复得也很快,南山感觉自己现在全身的力气,连手脚都是热的。
她活动一下手脚,沉下心继续往上爬,又爬了整整一夜后,终于到了树顶。
大多数的树都是越往上越柔软,枝条更细也更容易折断,南山以为这里的树也一样,没想到树顶却是硬的,浓密的树叶层层叠叠,仿佛一片巨大的平地,她爬到最顶上,脚下丝毫不晃。
她的运气不错,爬到了最高的一棵树上,站在树顶可以将整个画牢山尽收眼底。
南山努力眺望,可以远远看到山脚。
只要到了山脚,她就安全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努力算出一条最短的下山路,等全都盘算完后,又尽可能多记一些下山路上那些树的特征。
等这些事全都做完,她便开始往下走。
从树上下去比爬树难多了,尽管她一再小心,还是踩到了一块湿滑的青苔。
她连忙去抓树藤,但还是晚了一步,整个人都朝着树下坠去。
“啊!”
树顶到树根不知有多少丈,南山惨叫着闭上眼睛,彻底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扑通。
轻轻落地,一点都不疼。
南山双眼紧闭,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没事?
她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都没事?
南山懵了一会儿,醒神后立刻研究刚刚躺过的地面。
很厚的落叶,比其他地方都要厚,躺在上面时像躺在宣软的床上。
可即便再软,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不能完好无损吧?
自从进入画牢山,许多事都不能用常理推断,一旦认真去想,就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南山抖了一下,背起地上的苹果继续赶路。
在树顶确认了方向后,接下来就只有
沿着路往前走了,南山庆幸这些巨木长得各有不同,她才没有再迷失方向。
走了一段路后,苹果吃完了,又看到一棵橘子树。
南山摘了两个,尝了一口后酸得脸都皱在了起来。
“太酸了,没有甜的吧?”
她只是随口抱怨,结果再走一段路,就遇到了新的橘子树。
这一次摘来的橘子,味道很甜。
南山吃了一个,又拿了几个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走了将近两天,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到山脚时,突然在前路看到了自己留下的衣袖布条。
她走了这么久,竟然又走回来了。
南山停下脚步,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辛苦走了这么久却又回到原点这件事,实在是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原地歇了一夜,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后,随手折了一段树枝,叹气。
“要是能晒太阳就好了。”
她感慨一声,又重新打起精神,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赶路。
走了大半日后,前方林木渐渐减少,南山又走一段,前面一截路直接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平台,阳光就这样落在了上面。
她盯着那处阳光看了许久,突然脸色苍白地捂住心口,脱力地往地上跌去。
跌倒的方向有不少碎石,其中一块尖锐朝上,一旦磕在上面,不死也要重伤。
转瞬之间,她已经朝石头倒去,即将碰触到尖角时,一股强劲的灵力突然逼近,飞沙走石间有什么一闪而过,直接将她卷离地面。
刚才还仿佛昏睡的南山倏然睁开眼睛,从腰后抽出自己削尖的树枝,强行突破凝滞的灵力,用尽所有力气朝对方刺去。
树枝刺入一寸便彻底碎裂,南山咳了口血,下一瞬便和灯笼一般大的眼睛对视了。
她这才看清,卷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一条巨大的蛇。
在此之前,南山见过最大的蛇,就是冥界木易湖底那条七脚蛇,可和如今看到的这条相比,七脚蛇简直就像一根破树枝。
有些东西,光是看一眼,便能被其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对视片刻后,南山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说是晕了,其实还是有知觉的,她能感觉到这条蛇用尾巴将自己卷了起来,正在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方向应该是它的……嘴?
南山心里咯噔一下,强逼着自己醒过来,结果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血盆大口。
“等、等一下!”她连忙叫停。
本来想打算嗅一嗅她的大蛇停下,将她举得远一点盯着看。
南山干笑一声,试探:“蚯蚓神?”
大蛇:“?”
第66章
“非……途?”
南山试着叫它的名字,奇异的熟悉感再次出现。
她刚要深究这种感觉,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在昆仑山被追杀时,那两个昆仑长老好像提过这个名字。
她正要开口问大蛇,它和昆仑山有什么渊源,大蛇就突然俯身,用蛇头蹭了一下她。
她被蹭得后退了两步,大蛇愣了愣,扭头就走。
看着它快速滑走的身躯,南山下意识大喊:“我不是怕你!”
大蛇猛地停下,探究地回头看她。
南山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我我我刚才后退不是因为怕你……”
大蛇彻底转了回来,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又用蛇头蹭了她一下。
这次南山默默气沉丹田,扎好马步没有后退。
验证了她说的话,大蛇不跑了。
“所以,你这段时间一看到我就躲,是因为不想让我害怕?”南山推测。
大蛇继续盯着她。
明明是和之前同样的眼神,南山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勉强从它脸上分辨出不同的意思了。
比如现在,它就在承认南山的话。
再想想之前那些果子,每个恰好出现的树洞,以及每次遇到危险都能恰好躲过的巧合……南山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南山看着它的眼睛问,“是在我的小时候?我不记事的时候?”
大蛇没有回答。
南山也不觉得失望,正想再说点什么时,突然瞧见它身上被树枝刺出的伤口。
南山清了清嗓子,确定大蛇此刻的心情还不错后,弱弱指着它的伤口:“那什么,你怎么不用灵力把伤口愈合啊?”
大蛇缓慢回头,视线落在自己的小小伤口上。
“需要我帮你吗?”南山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它示好。
她是为了缓和关系才这么说,结果大蛇当即后退两丈远,没什么表情的蛇头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警惕。
南山一脸莫名,不懂自己的一片好意,为什么会让它这么紧张。
她犹豫着向前一步:“你放心,我没有别的心思,真的只是想帮帮你,你伤口刚淋完雨,如果不处理很容易就恶化了,要不……”
大蛇不听她解释,扭头就跑了,因为跑得太快,蛇尾甚至要甩出残影。
南山更茫然了,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它留着那道伤究竟为了干嘛。
总不能是觉得完美的鳞片上多一个伤口好看吧?
南山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独自在湖边坐了片刻,低头嗅一嗅身上的衣裳。
唔,还行。
托溪渊的福,她进山时穿的衣裳里外好几层,如今被困山中,刚好可以拆成几身换洗,今日穿的衣裳就是里衣里裤,外衣衬裙那些昨天白天洗了,又被大雨淋个彻底。
南山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脑目清明的之后,才跑到自己用树藤做的晾衣绳前。
果然,衣裳全都是湿漉漉的。
她重新拧了一遍,又搭到树藤上,本来想等衣裳自然风干的,可她走出去两步后,又突然折了回来。
“哎呀,要是衣裳能赶紧干就好了。”南山故意大声道。
话音刚落,树藤上的衣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干燥,等她伸手去摸时,只觉得入手一片柔软,被青苔染色的地方也恢复了整洁。
果然,是清洁咒的威力。
这个非途,不仅会说人话,对外头那些术法的运用也很熟练,不像是与世隔绝的山精妖怪。
南山抱着软乎乎的衣裳回到湖边,对着偌大的湖泊发了半天呆后,一颗圆圆的苹果突然滚到了她面前。
她无声笑笑,捡起苹果咬了一口。
嗯,很甜。
南山心情逐渐转晴,吃饱后往地上一躺,竟然有种回到东夷岛的感觉。
她在东夷岛上,也不是日日都勤勉修炼的,很多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躺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天上那轮血日发呆。
每当这个时候,守心都会抱着两个椰子坐在她旁边,随时准备给她喂一口。
啊……守心。
应该已经投胎了吧,也不知道出生了没有,算算时间,应该也就是这段时间了。
如果她没跟溪渊走,没有来画牢山,那她应该会去找灵晔,让他带着自己去瞧一瞧守心这一世的人家,要是可以的话,再给守心送些金银,庆贺他新生之喜。
唔,守心也未必稀罕她的金银,毕竟灵晔都说了,会让他投胎到一个富裕人家。
富裕人家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钱吧。
南山想些有的没的,余光瞥见某条长长的影子在山林里一闪而过。
转眼就是黑夜。
南山白天没有捡木柴,晚上也就没有篝火可以取暖——
主要是前一天夜里的雨太大,实在没几块干木柴,捡回来也烧不着,索性就不捡了。
她在湖边蜷成一团,正准备凑合一夜时,空气中突然有什么破风而来。
虽然灵力不能用了,但她的反应速度还算可以,当察觉到不同凡响的动静后,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一个翻身滚到了
一旁。
下一瞬,一张床扑通掉在她刚才睡的地方的不远处,接着就是枕头和被子,也扑通扑通掉在了床上。
南山看得眼睛都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高声问:“这这这都是给我的?”
没人应声。
她默默挪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宣软的棉花被子,顿时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刚要往床上跳,南山突然想到什么,又扯着嗓子喊:“能不能给我身上也施个清洁咒?我不想脏兮兮地去床上!”
话音刚落,一点灵力便落入她的发间,接着把她从头到脚都清理了一遍。
南山舒服了,欢呼一声跳到床上,盖着被子滚来滚去。
“太舒服了!太舒服了!没想到我孙南山这辈子还有躺在床上的时候!”
南山兴奋大叫,直到最初的新鲜感过去,才眼睛晶亮地坐起来,喘着气大喊:“谢谢你啊非途!”
至此,她彻底确定,那条大蛇真的不想伤害她。
不仅不伤害她,还在以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南山不知道因由,但它肯对她好,总算是好事一件吧,比整日悬着心等待自己的死期强多了。
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被下了只有二十年寿命的预言,也因此养成了及时行乐的性子,落入这种境地即便该恨该伤心,她的情绪也浓烈不过三日,接着就开始得过且过。
这一晚上,南山在床上睡了多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竟然有一瞬间忘了自己在哪,不过下一瞬就看到一颗巨大的蛇头,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清醒了。
本来只是偷偷跑来看她的大蛇突然对上她的视线,愣了愣后刚要低头蹭蹭她,就看到了她一脸惊恐的样子,它静默片刻,扭头又要逃走。
“等、等一下!”南山连忙去追,结果它越跑越快。
南山没办法,只好哎哟一声假装摔倒。
大蛇果然停下,急切地滑了回来,等看到她狡黠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上当。
它气得用尾巴敲了一下地面,原本平坦的草地瞬间被敲出一条长长的坑。
南山默默咽了下口水,讪笑:“我我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至于生气吧?”
大蛇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躲进了山林里。
南山看着它消失的方向,没敢再追。
所以……这是真生气了?
那她今天还有苹果可以吃吗?南山没有担心太久,就在床上发现一个新鲜大苹果。
她眼睛一亮,立刻拿起来咬一口。
“呸呸呸……好涩!”
南山吐完,手里鲜红的大苹果突然变成了青色的小果子,她目瞪口呆,没想到蛇竟然也会用这种方式报复。
她把小果子扔了,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准备起来去捡点树枝,结果刚走没几步,就在草地上看到了几个新鲜的小红果。
南山假装没看到,继续往前走,没隔几步又看到了,这次是十几个。
她继续装没看到,于是遇到红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遇到的红果越来越多,等她抱着树枝回到湖边时,草地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果子。
南山猜测这种果子并非树上长的,而是大蛇的灵力所化,不然它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找出这么多果子。
看着小山一样的果子,南山莫名想笑,结果就真的笑了出来。
藏在暗处的大蛇看到她越笑越夸张,终于忍不住现身,用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问她在笑什么。
南山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捂着心口痛哼一声。
大蛇这次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一步。
“别想……骗我。”它冷声道。
南山呼吸渐渐急促,眼角也染上了大片的红,听到大蛇的声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视线越来越模糊,心口也越来越疼,南山忍了许久,终于呕出一大滩鲜血。
“非途!”
大蛇的声音突然哑得厉害,失去意识之前,南山勉强抬眸,便看到一个眸色深沉的英俊男子朝自己飞奔而来。
是……那条大蛇?
南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下一瞬便彻底晕了过去。
第67章
热。
很热。
南山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火堆里,身体都快被烧化了。
巨大的痛苦中,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非途不怕,很快就不疼了。”
男人的声音传入耳朵,一股清凉的灵力也一并涌入,暂时缓解了火灼带来的痛苦。
南山呼吸急促,恍惚间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她很快昏睡过去,接着又被痛楚叫醒,反复几次后,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就在她以为这次要彻底熬不过去时,她突然睡了很香很沉的一觉,等待再次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天边的云彩里透出一丝光亮,接着便是鸭蛋黄一样的太阳跳了出来。
早晨,日出,她竟然还活着。
南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才看到大蛇把床当成中心盘了一圈又一圈,此刻正昏睡不醒。
想起昏迷期间那股强大灵力带来的火灼感,南山蹙了蹙眉,试探性地运转一下灵力。
竟然成功了。
她微微一怔,连忙去探自己的那根伪灵骨。
修复了……
竟然修复了。
南山反复探查,确定没有一丝裂痕后,眼底透出一分茫然。
生路……西南方……
霁月给自己指的方向,果然没有错。
南山心里一片畅快,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声惊醒了大蛇,大蛇瞬间直起脑袋,做出一副攻击的样子,但看到只有南山后,又懒洋洋地趴回地上。
“是你救了我吗?”南山凑近了问。
大蛇似乎很累,闻言没有回答,反而又开始昏昏欲睡。
南山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又生出新的好奇:“我昏迷前看到一个男人,是你所化?你会化形?”
“我还听到有人叫‘非途’了,非途不是你的名字吗?可听起来怎么好像在叫我。”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是怎么救的我,伪灵骨损伤不可逆,你为什么可以把它恢复如初?”
南山有无数个问题想问,结果才问了几个,大蛇已经不耐烦了,用尾巴尖把她一卷,直接放平在床上。
活了这么多年的大蛇,连尾巴尖都有成年男子的胳膊粗,上面的鳞片更是坚硬如铠甲,稍微一卷就把南山的皮肤磨红了。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前段时间我身上那些红痕是你弄出来的?我还以为是敏症!”
“睡……”
大蛇不悦开口。
南山啧了一声:“我刚醒,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反倒是你,就算为了救我耗损了不少灵力,也不该……”
话没说完,便突然失去了意识。
偷偷做了手脚的大蛇总算觉得清净了,蛇头扑通一声砸在身上,鳞片摩擦时发出轻微的火花,接着便没了动静。
南山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等再次醒来时,床边堆满了红果,大蛇却不见踪迹。
灵力可以自如运用后,也就不需要食物支撑身体了,但南山还是吃了很多,随即一个蜻蜓点水,从广阔的湖面上跳跃而过。
“恢复了,我终于恢复了!”
生死问题多日以来压在肩上,就像压着一块巨石,如今终于解脱。
南山像一只山林间的快乐小鸟,快活地穿梭在湖面上、山林里,眼角眉梢全是喜悦。
她太开心了,跑啊跳啊,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了山脚。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南山的心跳突然加快。
不……不行,人家大蛇刚救了她,她现在逃走算怎么回事。
可大蛇实在是太神秘了,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找天生灵骨,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多灵力救她,万一是想用健康的天生灵骨熬汤喝,那她也不能傻乎乎等着被熬吧?
南山的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为难里,是继续往前,还是转身往后,到底要怎么选,她一时间难以抉择。
正在她疑惑不定时,一股熟悉的被窥视感突然出现,南山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那条大蛇,可是连伪灵骨这种无法修复的东西都完美修复的大能,她在画牢山里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得过它的眼睛。
说不定这就是给她的试炼,一旦她选择逃走,它就会立刻出现,把她吞吃入腹。
想到这种可能,南山瞬间清醒,故作无事地往山上跑。
一直到扑在自己的床上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她长出一口气,拿起旁边摆着的红果咬了一口,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首先,不管大蛇究竟想做什么,先跟它打好关系才是要紧事。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就算它有什么阴谋,看到她这么热心相待,估计也会不好意思做什么了吧。
南山打定主意,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大蛇!大蛇!”
没人答应,她换了一个叫法:“非途!你去哪了呀,快来找我!”
声音顺着灵力传出好远,一直在山下等着的溪渊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山顶的方向。
是南山的声音,如此清凌有力,莫非是恢复了?
看来非途说的没错,溪渊激动之后渐渐冷静,神色淡淡地垂下眼眸,脑海浮现自己被树枝刺穿的那一刻。
山林阴冷,地面潮湿,他的血很快顺着山壁流了一地,又渐渐渗入落叶中。
溪渊咳了一声,唇角溢出更多鲜血,剧痛造成的昏沉之中,他勉强抬头,便看到一个肤色冷白眼睛漆黑的男人赤着脚从山林里走出来。
这种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他也没谁了。
溪渊笑了一声,胸腔剧烈的起伏之后,流出了更多的血。
“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身为人的容貌,”溪渊打趣地看着他,“长得么,还算有几分姿色,但与我相比还是差了点。”
男人冷森森看着他,依然只有一句:“她呢?”
“别想了,看在咱们认识一场、这些年我替你做了不少事的面子上,给我一个痛快吧。”溪渊说完,闭上眼睛等死。
男人面无表情地抓住刺穿他的树枝,没什么波动地转了一圈。
树枝将五脏六腑搅得一紧,溪渊痛苦地佝起身体,毛茸茸的耳朵不自控地出现。
“她呢。”男人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却没有放开树枝的意思。
“没有她,从来没有所谓的她,”溪渊死死盯着他,说话时嘴里不断涌出黏稠的血液,“我没找到什么天生灵骨,只是为了骗你的内丹,才会这么说,现在内丹到手了,也就没必要再骗了。”
“骗我。”男人看着他的眼睛。
溪渊冷笑一声:“对,我骗了你,我一直在骗你。”
“骗我,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我能闻到,”男人直勾勾盯着他,“她在哪?”
溪渊听到他说可以认出南山的味道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不再说话。
血越流越多,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溪渊又一次闭上眼睛,脑海快速闪过青丘那些年的一幕幕,闪过南山的脸,和她死到临头还想继续骗他的狡猾模样。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渐渐归于平静,打算迎接自己的死亡。
“她少了一根灵骨。”
濒死之际,溪渊突然听到这句话,他猛地睁开眼睛。
“她少了一根灵骨,”男人告诉他,“若无法和我团聚,便只能生生世世短折而亡。”
他用了……团聚这个词。
溪渊还在盯着他看,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可惜男人面无表情,他什么也看不到。
“天生灵骨投胎不易,每次轮回都要经历几千到一万年的休养生息,即便转世成功,也注定短命而亡,”男人左手还抓着刺在溪渊腹部的树枝,右手已经朝他伸了过去,“把她还给我,我可以让她活下去。”
溪渊不语,还是盯着他看。
男人也不介意,抓着树枝的手开始往他体内灌入灵力。
溪渊察觉到后,立刻排斥地挣扎:“我不要你的灵力,杀了我!这件事就两清了,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要去找……”
话没说完,树枝被拔了出去,溪渊疼得脖颈上青筋直跳,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
“万生鼎对她没用。”男人说。
溪渊呼吸一停。
“那些灵丹妙药对她也没用,你救不了她的命,只有我可以,”男人看着他的眼睛:“把她还给我,不要再让她受轮回之苦。”
溪渊在决定将一切都留给南山后,便坚定地相信他就是南山要寻的生路,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是错误的。
那些东西……对她没用。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溪渊抬眸看向男人:“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要在你身上种下魂引。”
男人沉默片刻,道:“你已经在她身上种过了,我能嗅到这股特殊的连接。”
青丘族人一生只能种一次魂引。
“我要给你种的,和她的不一样,”溪渊静静看着他,“我要用我一半的魂魄,在你身上种一个誓言魂引,若你伤害她,便会被魂引侵透四肢百骸而亡。”
男人定定看了他很久,提醒:“你这么做,死后便不可能再投胎转世。”
不完整的魂魄,注定像那些魅魔一样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画牢山上,南山的声音一遍遍传来,轻快有力,一听就很康健。
罢了罢了,确定她已然康复,便没必要再在这里继续守着了,他也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了。
溪渊扯开衣带看一眼腹部留下的狰狞伤口,释然一笑后转身离开。
第68章
南山喊了大半天,大蛇总算是出现了。
南山从床上跳下去,掌心酝起灵力直冲它去了。
大蛇只是专注地看着她,没有躲开攻击的意思,直到她的手掌击在它的伤口上,它突然意识到什么,当即就要挣扎。
“别动……”南山手忙脚乱地爬到它身上,“你再甩我可要掉下去了啊,凡人很脆弱,掉下去是会摔死的!”
大蛇果然不再动了。
看来它比想象中要更容忍她,南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催动所有灵力帮它把伤口愈合了。
“还是这样比较顺眼,”她从蛇身上跳下去,拍了拍手里不存在的土笑道,“不用谢啊。”
“谁要……谢你!”
大蛇沙哑的声音透出一股气愤,转头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轰隆隆——
是巨木被撞碎的巨大声响,显然是某蛇在‘偷偷’发脾气。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大蛇明明修为很高,连她碎成八百段的灵骨都能给修复,偏偏不肯治她先前在它身上留的伤。
不仅不肯治,平时还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碰到那块一样。
虽然不知道它这么做的原因,但南山想着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为了保命该尊重人家才对……可她刚才看到那伤口都开始溃烂了,周围的鳞片也掉了很多,她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它的救命之恩。
……不过现在看来也挺对不起的,竟然惹它发这么大的火。
南山思考片刻,决定等它下次来的时候,再好好跟它道歉。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天。
整整三天,各种野果都会时不时出现在床边,南山却再也没有见过大蛇。
对于猎物来说,看不到猎人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可南山这几天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大蛇哀怨控诉的
事。
是哀怨吧?是控诉吧?虽然有点生气,但好像也没跟她发火,更多的是委屈。
她实在搞不清这条蛇,只知道自己的不安越来越深,竟然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它。
她故技重施,扯着嗓子喊它,还装病装痛试图将它叫出来,可惜这次不管她怎么做,大蛇都不肯出来了。
南山知道,自己这次是把蛇得罪狠了。
她一夜没怎么睡,等到天一亮,就钻进了山林,沿着被大蛇破坏的痕迹一路往前找。
她这段时间只往下走,从未往山上去过,这次去找大蛇,才发现画牢山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可能找上一年,都没办法把大蛇找出来。
但她还是要找,从天亮找到天黑,又从天黑找到天亮,一次都没休息过。
这一路走来,经常在路边遇到好吃的野果,每次看到那些野果,南山就知道大蛇其实就在附近,一直在偷偷窥视她,只是因为余怒未消,才不肯出来见她。
接连走了两日后,大蛇留下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了,她也不堪重负,直接倒在了满是落叶和石子的湿泥地里,任由旁边的树藤把她脸上刮出一道小伤,也懒得起来瞧一瞧。
太累了,明明灵骨已经修复,可身体仍然不像以前那样强壮,她精疲力尽地闭着眼睛,正昏昏欲睡时,脸上突然传来一丝清凉。
南山瞬间睁开眼睛,顾不上去摸已经痊愈的脸颊,就朝着蛇尾消失的方向追去。
“大蛇!大蛇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经过你允许就给你治伤,你不要生我气了啊!”
她一边追一边喊,一时间太过急躁,不小心踩到小坑直接摔了下去。
本以为这一摔,少说也得嗑出几道伤口,结果脸颊即将碰到地面的刹那,她整个人突然悬在半空。
是大蛇。
它用尾巴把她勾住了。
南山飞快地眨了眨眼,趁它要把她放下时一个翻身,紧紧抱住了蛇尾。
大蛇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恼羞成怒道:“放手!”
“不放!”南山抱紧紧,“除非你答应我不生气了。”
“放开!”大蛇还是只有这一句。
南山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发觉不对:“你的鳞片怎么变热了?”
刚说完,大蛇忍无可忍,将她轻轻甩开了。
南山跌在地上,眼看着它又要逃走,连忙大喊一声:“我再刺你一次,把伤口还给你!”
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没想到大蛇竟然停了下来,硕大的蛇头默默转向她,似乎在动摇。
“我保证,给你刺个一模一样的。”南山立刻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
大蛇盯着她看了许久,默默滑到她面前,还配合地趴在地上。
……真要她刺?南山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大蛇抬眸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快点。
南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得先找找之前的位置在哪,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说要一模一样,那就要一模一样。”
说着话,她慢慢靠近大蛇。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地观察大蛇,才发现大蛇身上那些黝黑发亮如玄铁的鳞片,近距离看竟然有很多划痕,隐约露出的蛇腹上也有闪电形状的疤痕,一看就是灵力导致的伤痕。
这条蛇那么厉害,也有被人重创的时候吗?
“咦?”
看到什么地方,南山惊奇出声,等意识的时候已经晚了,大蛇缓慢地转过来,似乎在催促她快点动手。
“那什么,”南山讪讪转移话题,“你这里少了一片鳞。”
她指着它七寸的位置。
七寸,对蛇而言最重要的地方,竟然没有鳞片护着,要是有人专攻这一处,它岂不是很危险?
“你的鳞片呢?”南山好奇地问。
大蛇慢吞吞回答:“送人了。”
“送谁了?”
大蛇:“快刺。”
转移话题失败,南山只好举起树枝,瞄准先前刺过的位置。
片刻之后,她颓丧地在蛇头旁边坐下,手里还拿着那根迟迟没刺下去的树枝。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留个伤口。”她皱眉道。
本以为大蛇不会回答,结果她刚问完,就听到它说:“礼物。”
南山没明白:“什么礼物?”
大蛇懒散地看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伤口是我送你的礼物?”南山渐渐回过味来,见它没有否认,直接震惊了,“怎么可能,那怎么会是礼物,那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是她拼死一搏的结果?
这种话是万万不敢说的,虽然蛇祖宗目前来看对她还挺好,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突然抽风就想要她的命呢。
南山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那个礼物不好,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大蛇顿了顿,颇有兴趣地抬起了头。
南山现在已经习惯它用这种攻击的姿势看自己了,一脸淡定地思考什么才算是最好的礼物。
想了半天,她从地上挖了一块湿泥,搓搓捏捏勉强成了一个人形,又搓了根长面条缠在人身上。
“你看,这个人就是我,这个面……蛇就是你,这个礼物还不错吧?”南山问。
蛇盯着礼物看了很久,朝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南山吓一跳:“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吃掉我吧!”
“放进来。”
大蛇的嘴还张着,这句话是用灵力说的。
南山明白了它的意思,连忙起身放泥人,可放到一半她忍不住又收了手。
“这泥人都没晒干,你放到嘴里会很快变成一滩泥的。”她解释。
大蛇的嘴张得小了点:“那怎么办?”
“你变成人吧,可以用手拿着。”南山不动声色地提议,“我知道你可以变成人,我那天见过的。”
大蛇彻底闭上了嘴,显然不愿意。
“为什么不肯变,你是不想让我看到你吗?”南山突然皱眉,“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没想到你还这么防备我,我真是……”
“丑。”
“嗯?”
“人形,丑。”大蛇别开脸。
南山无言半天,怎么也没想到它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变人形。
不过它的人形很丑吗?南山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时间太久,再加上当时看得也不太清楚,真的有点想不起来了。
但……
“没事,我不嫌你丑,你变吧。”南山鼓励道。
大蛇看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南山连忙再次保证。
大蛇沉默很久,最后一言不发地滑向林子深处。
这是……拒绝了?
看着转眼消失的蛇尾,南山叹了声气,又一次低头看向手里的泥人。
这条蛇,为了不在她面前变人形,竟然连礼物都不要了。
不过好歹没有再逼着她去刺它,她真怕自己要是真刺了,它会被激起野性掉头给自己一口,那她可真就必死无疑了。
南山叹了声气,正准备回湖边去,一双惨白消瘦的脚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头,先是看到黑色绣了暗纹的袍子,再是晃晃荡荡的腰身,再往上是有些不规整的领口、过于白皙的皮肤、突出的喉结。
当和他黑沉沉的眼睛对视时,南山嘴唇动了动,突然失去了声音。
她就这样看着他,耳边仿佛突然传来了虫鸣鸟叫,和鲤鱼入池的扑通水声。
那些声音是如此鲜活,好像在她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春天,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知道有大蛇在,画牢山什么多余的响动都不会有,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男人从出现起,就一直在盯着她看,当看到她眼中的惊愕时,抿了抿唇就要离开。
南山猛地清醒,连忙起身去拦,却因为站得太快脚下不稳,直接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鼻尖磕在他后背的瞬间,南山疼得眼角有点红,但还要强调:“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男人不语,推开她又要走。
南山只好追过去:“你走什么啊?生气了?”
“嗯。”男人冷着脸,一双眼睛更显黑沉。
南山不解:“为什么生气?”
“你撒谎。”
南山一愣:“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山地不平,她走得跌跌撞撞,又一次险些被树藤绊倒后,男人猛地停了下来。
“你说,不嫌我。”他一字一句控诉。
南山无言半天,没忍住笑了:“没嫌你啊,我是有点震惊,明明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丑呢?”
他的好看,就像是湿冷的画牢山,有种长年不见阳光的病态感。
太清瘦了,却又很高大,骨架也匀称,即便有些人欣赏不了,也绝不能说是丑。
“很英俊,很好看,要是在凡间,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小姑娘。”南山笑道。
男人却不信,只是死死盯着她。
南山大着胆子捧住他的脸:“糟糕,我要被你迷倒了!”
对于活了上万年的大蛇而言,她这动作属实僭越,南山做完以后本以为他会生气,正要松开手解释两句时,却看到他苍白无色的脸上,竟然染上一抹红晕。
他竟然因为她的一句夸奖,
脸、脸红了?
第69章
都活这么多年了,还会因为别人夸奖一句就脸红吗?
南山仿佛看到了什么奇人异事,没忍住凑近了看。
男人不闪不躲,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你真脸红了啊,”南山摸摸他的脸,“还是热的。”
男人看着她凑近的脸,突然俯身蹭了蹭她的鼻尖。
南山愣了一下,这次轮到她脸红了。
“哎呀你这个人……”她后退一步,正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注意到他踩在落叶上的脚。
这样一看,他也不是无坚不摧,这才站了片刻,脚就有些冻红了,刚才一路走过来时,还被划出了几道细小的伤口。
那些鳞片化作皮肤以后,竟然和凡人没什么不同。
“你都变出衣服了,为什么不给自己再弄双鞋?”南山不解。
本以为男人不会回答,没想到他低声说:“不舒服。”
“不舒服?”南山惊讶,随即又有些理解,“啊,你应该是没穿惯……鞋穿不惯,衣服就穿得惯了?”
男人:“穿不惯。”
南山挑眉:“那你还穿?”
“好看。”男人回答。
南山笑了:“你还真是在意这个。”
“凡人……喜欢好看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睛。
南山被他看得心头一动,突然有些局促:“也、也不是所有凡人都喜欢好看的。”
“你呢?”男人问。
南山:“啊……我都行。”
“都行?”男人黑沉沉的眼睛里透出一点不解。
南山随口应付:“你这样就很好,我觉得比蛇身好看。”
男人得了这句回答,不说话了。
南山没忍住又偷瞄他几眼,结果每次都被他抓包,偷偷懊恼一会儿后,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能次次都逮到她,是因为他的眼睛一直停在她身上。
发现这一点后,南山又一次看过去,果然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个……你要不要吃果子?”南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果。
男人摇了摇头:“给你吃。”
“我刚吃过,这个给你。”南山见他不动,就直接递到他面前。
男人还捧着她送的丑泥人,看到她递过来的红果后,立刻把泥人揣进了怀里,动作间露出手腕,上面的红线发着浅浅的光。
“那还没……干。”揣都揣了,南山只好闭嘴。
男人接过果子盯了片刻,正要动作时,南山突然说:“不许揣怀里。”
男人看向她。
“也不准藏起来,你把它吃掉。”南山也是突然想起他是个连伤口都能当成礼物保存的家伙,这才加了这句。
果然,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盯着果子,似乎在挣扎。
南山叹了声气:“你把果子吃了,核留着行吗?”
男人立刻吃果子。
南山看着男人认真吃果子的样子,觉得他其实很好懂,也就是因为过于好懂,反而比一般人多了点神秘感。
“非途?”她突然叫他。
男人抬头看着她。
“非途。”南山又叫他一声。
男人还是看她。
“我叫你的名字,你应该答应。”南山提醒。
男人想了想,点头。
“非途。”
男人:“在。”
一本正经,引人发笑,南山没忍住乐了:“你还真听话。”
非途看到她唇角的笑,黑沉沉的眼眸似乎也多了一分松快。
两人说话的功夫,非途的声音已经没那么哑了,但声调还是低沉沉的,和他这个人很像。
南山猜测他是太久不说话,先前声音才会哑,多聊聊天的话就恢复正常了。
果子吃完,南山想了想,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回湖边。
“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你可以陪陪我吗?”她问。
非途果然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回到湖边,看着清凌凌的湖水,南山突然把鞋一脱,挽着裤腿到湖边坐下,将脚泡了进去。
“你要来吗?”南山笑问。
非途想了想,过去了,学着她把脚泡进水里,却没有把裤腿挽上去。
南山哎呀一声,赶紧帮他把湿漉漉的衣袍和裤腿捞出来,又用灵力把其弄干。
“你这个样子,在我家那边是要挨骂的。”她随口说了一句。
非途不知道听了没有,只是定定看着她。
南山已经习惯了他的注视,悠闲地伸了伸懒腰后,看着上空的云彩和蓝天,心情说不出的辽阔。
许久,南山问:“非途,你应该是不打算杀我的吧?”
这个问题,她问过不止一次,他好像都没有正式地回答过。
本以为这次也不会,没想到他突然说:“不杀。”
南山精神一震:“永远不杀?”
非途:“永远不杀。”
南山:“……也不会拿我做炼药之类的事吧?”
非途:“不会。”
“那、那其他伤害我的事也不会做?”南山继续问。
非途摇了摇头,突然看向自己的手腕。
刚才只顾着看南山,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红色的光线,似乎在跟随脉搏跳动。
“这个东西,是姻缘绳。”看他不像知道的样子,南山主动解释。
非途看她:“姻缘绳?”
“嗯,是溪渊干的好事。”
南山简单解释了一下,突然抓过他的手,仔细摸了摸上面的红线。
这条红线,她在灵晔的手腕上见过,在溪渊的手腕上见过,也在霁月的手腕上见过,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没有一次仔细地观察过,这次看到非途手上也有,就忍不住盯着仔细看。
这一看才发现,这点光线只是浮在表面,只要花些时间,就能轻易抹去。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在你毫不知情的时候,就给你我绑定了姻缘。”
南山嘀咕一句,随即想到灵晔当初好像也不知情,想来这姻缘绳本来就是当事人不必到场,便能直接结下婚约的玩意儿。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严谨。
“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把它清理了。”南山说。
非途却突然缩回手,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的。”
南山失笑:“行行行,是你的。”
两人又突然静了下来,南山晃了晃脚,将湖水轻轻搅动,过了一会儿又问:“非途,你不杀我,也不打算利用我,那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非途:“找你。”
这两个字没头没尾,南山却听懂了:“只是为了找我?所以你觉得,我们以前认识。”
这一次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他愿意用内丹换的人,对他来说肯定非常重要。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可能是她,也可能是他找错人了,南山突然有点担心他找错人了。
万一真是找错了,那会不会杀掉她泄愤?
“你确定……想找的人是我吗?”南山心里存不住事,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忍不住问出来,“就因为你要找的是天生灵骨,而我也恰好是天生灵骨?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天生灵骨的凡人并非只有一个,我和你要找的人恰好都是呢?”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旁边人的脸色冷了下来。
南山意识到糟糕,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猜测,毕竟你都拿内丹去换了……”
话没说完,非途已经从湖里出来,带得湖水哗啦啦作响。 ”
我不可能找错。“他冷着脸说了一句,便转身就走了。
南山追了几步,没追上只好停下。
这个男人还真的是非常容易生气。
而且她也没说别的吧,只是想提前让他有个准备,免得将来真是他自己搞错了,再反过来怪她。
南山越想越气,横竖他暂时没有杀自己的想法,索性就不去哄了。
这么一想,她直接在草地上躺平了,一觉睡到了傍晚时。
红果如期出现在草地上,她拿起来吃了两口,又在附近散了散步。
不得不说自从决定不去找非途,她整个人都松快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聊。
周围的景色已经看遍,没什么可新鲜的了,她索性在湖边打坐修炼。
自从伪灵骨破碎,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式修炼过了,如今才将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重新修复的伪灵骨看起来完好无损,可能通过的灵力却比从前大大减少,灵力在其他骨头上都能飞速运转,一到这根骨头,便猛地弱了下来。
灵力的运转速度决定修为的高低,如今她这副样子,修为只怕还没有从前的一半。
但也比稍微动点灵力就疼个半死那时候强多了。
南山修炼一个小周天结束,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一低头便看到地上的红果。
是新鲜的,甚至上面还有露水。
南山猛地抬头,恰好看到非途的身影正朝着山林走。
此时距离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南山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修炼,所以没觉得时间有多快,直到看到地上其他不新鲜的红果,才意识到非途一直在给她送吃的。
她神情微动,正纠结要不要主动追上去,余光突然瞥见某人扑通栽在了地上。
“非途!”
南山连忙放下红果,冲过去扶住他。
三日未见,非途的脸色更苍白了,看向她的眼神里也透着一股虚弱,似乎随时要昏厥。
“你这是怎么了?”南山忙问。
非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南山连忙低头。
“我……没有内丹,不可长时间维持人形。”他艰难开口。
南山忙道:“那你赶紧变回去啊!”
非途闭了闭眼睛,再开口透着一分别扭:“可你说,这样好看。”
南山愣住,突然没了声音。
第70章
非途昏睡了好几天才醒,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原形,正盘在南山的那张床上。
床明明很大,可他还是有半截身体都垂在草地上,稍微一动床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你可算醒了啊。”
非途顿了顿,一低头才发现,南山躺在自己尾巴和床沿之间的缝隙里。
他立刻挪开尾巴,周身一震化为人形,南山从地上爬起来时,就看到刚才的大蛇又成了面色苍白的男人。
“要不你还是变回蛇吧,不然你再晕一次,我可受不了。”南山无奈道。
非途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南山眨了眨眼,凑近了挥挥手:“喂,发什么呆呢?”
非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还带着一股奇怪的湿,但南山并不反感,愣了愣后无奈道:“怎么感觉昏迷几天变傻了。”
“你没走。”非途哑声道。
南山装傻:“嗯?”
“你为何没走?”非途问。
南山笑笑:“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啊,我要是走了,谁在这儿照顾你?万一你真死了怎么办,你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不能恩将仇报。”
她自认回答得算是体面,也足够糊弄这条蛇了。
结果非途盯着她看了片刻,道:“骗子。”
南山:“……我没骗你。”
“骗子。”非途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南山渐渐吃痛,皱着眉想要挣开,可非途的手就像铁块一样,攥得她动弹不得。
“好!”南山忍无可忍地痛呼,“我说实话!我确实想逃,但你这家伙昏迷了还不放过我,用尾巴缠了我三天,这会儿醒了才放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非途放开了她。
南山立刻往后退,因为退得太急,不小心跌坐在地上,手腕上的红痕也暴露在非途眼中。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显然没想到自己只是稍微一碰,就会把她伤成这样。
他下意识要去扶她,南山见状吓一跳:“你别过来!”
非途猛地停下,一向古井无波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受伤。
受伤?
真正受伤的人是她吧!
南山没好气地站起来,用灵力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痕抹去,刚要开口说话,就发现自己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
南山下意识环顾四周,当即发现一点黑色的衣料缩到了树后。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山嘴角抽了抽,也懒得搭理他。
她被他的蛇尾困在床边整整三天,这会儿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的,她伸了伸懒腰,又将衣裳脱得只剩里衣,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那根伪灵骨修复之前,她虽然一直想下湖洗澡,但总担心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无力自保,但如今却是不怕了,就算修为大不如前,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今日日头很烈,将湖面晒得暖腾腾的,她在水里游了两圈,慢慢放松身体仰躺好,就这么悠哉悠哉地漂在水面上。
就这么游了半个时辰,从湖里上岸时,恰有微风吹过,将湖面掀起一层浅浅的波澜。
南山隐约察觉到一股淡淡的灵气,待她仔细去找时,灵气却已经消失不见。
奇怪,是什么东西?
她不明所以地上岸,正捏咒弄干衣裳时,一道黑影飞速从眼前闪过。
南山抬头,就看到床边多了几个红果,而送红果的人却不见踪影。
南山手腕上的痕迹早就没了,人也早就不气了,看到他鬼鬼祟祟只是觉得好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整日又这么虚度,等到夜深人静,她往床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前半夜睡得还算舒服,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做起梦来。
梦里的她只有五六岁,赤着身体奔跑在山林之间,身后还跟着一条手腕粗的蛇,每当蛇快追上时,她就忍不住大笑尖叫。
然后蛇就会故意慢下来,似乎不为追上她,只是想让她高兴。
南山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很累,她试图停下来,双腿却不受控地越跑越快。
跑着跑着身体快速抽条长高,身上也出现了不合身的衣裳,而她身后的那条蛇,似乎变得更大了。
南山突然笑不出来了,巨大的恐惧如潮水一般涌来,她一边试图阻止疯跑的身体,一边惊声大叫:“非途,快跑啊!你快跑啊非途!”
身后的蛇没有回应,反而越变越大,渐渐的遮天蔽日,以泰山压顶的姿势砸向她。
南山倏然惊醒,下一瞬就对上了漆黑的眼眸。
非途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醒来,愣了愣后警惕地跳下床,转眼消失在山林里。
南山的呼吸还没平息,睡梦中那种巨大的惊恐仍然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顾不上深究非途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只是跌跌撞撞地冲到湖边,拘一把冷水洗脸。
当盛着月光的冷水泼在脸上,南山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跪坐在腿上,静静地看着湖面发了会儿呆。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快亮了,困意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涌来。
南山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床上睡觉时,平静的湖面突然发出淡淡的光辉。
这种光辉,绝对不是反射的月光。
南山停下脚步,盯着湖面看了许久,又一次感知到白天在这里感应到的灵气。
湖里有什么东西。南山立刻判断出来,然后就打着哈欠回床上睡觉了。
任凭它什么好东西,既然在非途的地盘上,那肯定是属于非途的。
她才不会犯傻去找。
南山这一次一直睡到晌午才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感觉到某人的衣角从她掌心滑过,她倏然抓紧,果然吓了非途一跳。
四目相对,她叹了声气:“你怎么又来……”
一句话没说完,非途就警惕地逃走了。
南山看着空空如也的守心无言片刻,再想想他刚才鬼鬼祟祟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在找什么呢?
事实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低头找东西了,但之前都没有在意,这次直接抓包了才产生疑惑。
湖水下面藏了什么宝贝,她是管不着的,可非途围着床乱找,显然是为了找她的东西,那她可就不能不管了。
南山沉思片刻,很快勾起了唇角。
一天转瞬即逝,又到了睡觉时间 ,她在床上躺好,呼吸很快就均匀了。
今晚也是天气晴朗,一望无际的天空布满繁星,犹如轮回路上的一颗颗魂魄。
非途从山林深处走出,赤着的脚上沾了碎叶和湿泥。
他却毫不在意,只有在走到床边时,才用灵力将自己从头到脚弄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将南山紧紧抱住。
熟悉的泰山压顶又出现了,南山眼睫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非途静静地抱着她,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了?
南山缓缓睁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后,确定他真的睡了。
她顿时有些无奈,刚伸手想要推开他,睡梦中的非途就突然惊醒,她只好赶紧闭上眼睛。
非途盯着南山‘沉睡’的脸看了许久,最后默默从床上爬起来,又开始四下寻找。
找了片刻,他突然瞧见什么,当即伸出如玉的手指去捏。
“找什么呢?”
南山的声音突然响起,非途后背一紧,拿到什么后扭头就跑。
又来这招。
南山嗤了一声,等他彻底消失在山林深处后,才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
只见一条发着浅淡荧光的小虫出现在她眼前,摇摇晃晃地朝着山林深处飞去。
这招叫追魂,是她用蝴蝶跟踪溪渊时得来的灵感,创出来后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夜深人静,她在自己身上加了个隐身咒,想了想又在床上设了一道障眼法,让空空如也的床上看起来像是睡了人。
等弄好了这一切,她才如矫健的小猎豹一眼,追着小虫而去。
追着小虫不断地跑,南山又一次感受到画牢山的大,周围的巨木仿佛无穷无尽,上山的路好像也没有尽头。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昨天做的那个梦又一次在脑海闪现,只是这次闪现的片段里,她不合身的衣裳上沾满了血,心口还有一个碗大的疤。
南山猛地停下,捂着胸口脱力跌倒在地上,缓了好半天后,勉强看向凭空多出来的山洞。
她盯着山洞看了许久,直觉这次如果进去了,会知道一些颠覆她过往一切的东西。
南山没有犹豫太久,呼吸彻底平复后便一脸郑重地进去了。
几乎是进门的瞬间,洞穴深处便有一股强大的灵力袭来。
南山连忙躲闪,却还是被余威击中,扑通一声撞在山壁上,掉下来时隐身咒也被震碎了。
几乎是她现身的瞬间,非途的身影突然闪现,在她落地前将她稳稳接住。
“非途,”他面露着急,“你没事吧?”
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叫她非途,南山缓了缓神,问:“你干嘛用你的名字叫我?”
非途抿唇不语。
“好疼,好疼好疼……”南山突然痛哼,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焦急之色。
她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疼了。”
非途这才发现她又在骗他,本来想生气的,可她唇角隐约有血迹出现,显然是真的受了伤。
他静默良久,还是回答了她:“我是非途,你也是非途。”
“嗯?”
南山抬头,恰好落进他的眼眸。
“你我好得就像一个人,当然要用一样的名字。”
“这是你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