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好欺负 是吧?
天云秘境有凶兽作乱。
刚进秘境的时候, 那些凶兽们看见人,都亮着獠牙、虎视眈眈往他们身上扑。
但到了下午的时候,一路上的凶兽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
余下那些凶兽意识到有生命危险,因此也不敢往外扑, 都躲了起来。
因此一行人找了个地方, 暂时歇下。
谢延玉来这里的目的是找心魔镜。
但她并不知道心魔镜在哪。
系统冷嗖嗖道:【贺兰危不是也重生了吗?有上辈子的记忆, 他肯定知道心魔镜的位置,你可以问他。】
这话落下。
谢延玉看向贺兰危。
他坐在她斜侧面,和她之间隔了一些距离。
因为之前杀了太多凶兽,剑上沾满了血迹, 这时候正慢条斯理, 拿了张帕子擦剑。
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 于是他偏了偏头,朝她看过来。
“怎么了?”
他语气不咸不淡。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延玉能感觉到, 他其实是有些不悦的。
她又把视线挪开:“没事。”
她并不准备主动问他心魔镜的事。
那天她要他给她找心魔镜,他没立刻答应, 但也没拒绝,是一个不置可否的状态, 自然也没告诉她心魔镜的位置。
在他眼里,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前世的所有记忆,应该知道心魔镜的位置, 毕竟前世就是她去取的心魔镜。
但实际上, 她并没有那些记忆。
倘若她有,她也不至于要去找心魔镜了。
如果她开口问他,不就坐实了她之前在诈他吗?
虽然叫他知道了她没恢复记忆,不一定会有什么坏处, 但她总觉得,她也会因此丧失一些主动权。
谢延玉不喜欢这样。
所以她不准备问他。
系统都开始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它不知道她找心魔镜是为了什么,隐隐约约感觉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它来说不是好事。
但它心里也清楚,她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达成一切目的的人,迟早都能把东西拿到。
它阻止不了,干脆不做无用功了,开始想她怎么能拿到心魔镜:【那你不问他怎么办?别管你那天诈没诈他了,你要是不问他,你根本没法知道心魔镜的下落。那宝物和贺兰家有关,其他人想感应应该也感应不到,李珣和沈琅也帮不了你。你不问他,他还能主动告诉你吗?】
这话落下,
它看见她思索了一下,然后对它说了句:你说得对。
所以还是要去问贺兰危。
系统心中这样想着。
然而下一秒,却又听见她说:那就让他主动告诉我吧。
系统:【?】
系统有点没理解这话。
看贺兰危这死样,也就前几天发疯的时候歇斯底里了一下,现在恢复正常了,脸上表情就一直都很平淡,一路上也没怎么和谢延玉说话,让人也看不透他现在到底怎么想的,到底会不会像谢延玉那天所说的一样,想得到她的喜爱,就做些什么去换。
他这样,怎么会主动告诉她?
它沉默着,没出声。
把视角切出去,再一看,就发现谢延玉拿出了一张符。
这是一张通感符。
通感符,顾名思义,能让两人之间产生通感。
倒不至于感应到对方此时的身体感受,倘若能感应到,那这符就不叫通感符了,而是应该叫共感符。
即使无法共感,但只要拿着这张符,脑中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念头,能知道对方现在在干什么。
不知道她拿通感符出来干什么。
系统更加茫然了。
但也就是这时。
又听见她出声说:“我要去一个地方,有点危险。你拿着这张通感符,倘若感觉我有什么不对,就立刻来找我。”
这话是对着沈琅说的。
分明在场这么多人,却偏偏对着沈琅说,好像很信任这个死蛇妖一样——
信他什么?
上辈子捅了她一剑?
李珣听了一耳朵,视线又挪到她身上。
她拿着通感符,正把东西递给沈琅,
但递完符,她也并没有把手收回去——
这符很特殊,因为是通感符,所以并不是放在身上就能起效果的,需要通感的两人通过这符建立链接,之后才能生效。若要建立链接,则需要两人一同拿着这符,用类似于两手交握的姿态,将灵力一同注入进符中。
谢延玉手指落在沈琅指缝间,
指尖与他的手贴得很近,触碰到他的皮肤。
然而正要分开他的手指,将他手握住时,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缺了一根手指,无名指是金色的义指,冷冰冰的,握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手给扯开了。
然后另一只手迅速抽走了沈琅手里的通感符。
转过头,
就看见李珣正阴沉着脸色看她:“你要通感,你找他干什么?”
谢延玉眼睫抖动了下,没出声。
但也没等他出声。
下一秒,就看见他朱红的唇一张,刻薄话往外冒:“你是我老婆还是他老婆?我在这你要和别人通感,我不出声你就当我死了是吗?我还喘着气呢,你要通感你就和我通感啊,你要去哪?”
谢延玉语气平淡:“找一件宝物。”
李珣阴阳怪气:“哟,什么宝物还你得亲自找。”
谢延玉:“你猜我为什么不和你通感。”
李珣:“说。”
谢延玉:“你话多管得宽。”
这话一落,
李珣被噎了一下,话卡在嘴边,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后直接被气笑了:“呸,你不想说不说呗,非要骂我两句?我好欺负是吧?”
谢延玉懒得理他。
李珣看她不说话了,又捏着手里的符,扯了她一下:“说话啊,哑巴了你?去哪,找什么,你说了我去呗,犯得着你去那什么狗屁的危险之地,还和别人通感?”
如果是别的东西,有人能冒着危险帮她去拿,谢延玉是不会拒绝的。
但心魔镜不一样。
方才系统也说了,它和贺兰家渊源匪浅,其他人连感应都感应不到,怎么拿?
她没前世的记忆,又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眼下,也就贺兰危知道它在哪。
于是她准备要拒绝李珣。
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视线却突然又落回到李珣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同。
她与旁人亲昵时,他在那里装睁眼瞎不说,方才说要去帮她找心魔镜的语气也比从前听起来要主动一些。
换做从前,他或许也会提及要帮她找,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不同,但她感受到了,以至于她话在喉咙里拐了个弯。
然后道:“但你不是很恨我吗?嘴上说了一万遍要报复我,现在我去危险之处,你拦着我做什么,正好期盼着我缺条腿少只眼睛,断只手指,平一平你心头之恨好了。”
话音一落。
李珣愣了下。
又听见她问:“你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么奇怪。”
一点点不同,她就能察觉到。
李珣知她秉性。
因此这时候她逼问他,其实也是意料之中,迟早的事。
只不过她这话说出来,李珣有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或许是有了两世的记忆,那段不太好的过往对他来说已经远如隔世了,讲不清楚谁对谁错,他也并不想再计较这些事情。
但他知道,对于她来说,这些事情隔得并没有那么远。
以至于她谨慎,提防,认为他想报复过往的事。
他心中很清楚。
反正说喜欢或爱这种话,她是不会信的。
所以这时候,应该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一下为什么刚才会是那样的态度。
说什么好呢?说辞他都想好了,就说她的眼睛胳膊和腿,要由他亲手卸了比较解恨。
但是话到了嘴边,那种微妙的情绪又呼之欲出,
他收拢手掌,慢条斯理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突然不想管别的了:“哦。奇怪吗?我发觉我有些喜欢你罢了。所以往日的事,我——”不和你计较。
但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她一言难尽的表情。
像是信了但不完全信,带点警惕,好像不知道他在憋着什么坏。
和意料之中是一样的。
他知道她不信,但此刻,真的看见她的表情,他突然能辨别出一直弥漫在胸腔中的微妙情绪是什么。
是疑惑。
宛如迎头被重击了一下。
李珣心中突然闪过个疑问来——
她为什么不信?
*
青青是很敏锐的。
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他会为她退让。
有时候她提出的许多要求,也并不是仗着那枚定亲玉佩,而是她心里清楚,她提了,不管怎么样,最后他还是会答应。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其实没有嘴上那样恨她,那些嘴上说过一万遍的话,要折磨要凌虐,要挖了她的眼睛要卸了她的腿,这些话都不会成真。
她心里清楚,他不那么恨她。
那说喜爱,她却又为何不全信呢?
并不是因为过往的仇怨。
因为她心中一定知道,这没那么重要。
那是因为什么?
李珣并非没见过相爱的道侣,他的父亲与母亲,便是一对很相爱的爱侣,只不过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后来被积年的怨恨压在了心底。
零碎念头滚过。
李珣陡然想起——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想起,爱应该是什么模样,爱一个人应该表露出什么模样。
他只知道恨是什么模样。
还有,要如何表现出恨的模样。
*
李珣说着说着又没声了。
不知道走神去干什么了。
谢延玉抬起眼,看见他把她的手攥在掌心,金属制成的无名指都捂热了。
她把手往外抽了下。
李珣好似这才回过神来。
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干什么,通感符没生效,你急着把手抽走?”
谢延玉说:“你还知道它没生效?那你捂着它干什么?”
李珣:“……”
李珣阴阳怪气:“那你把手抽走,就是要和别人通感是吧。”
他慢条斯理:“不行,你和一个侍从通什么感,你得和我。到底也都要定亲了,往后是夫妻,你要有什么事,我能去救你,那侍从是你什么人?”
话说到这,他瞥了眼沈琅。
然后扯了扯唇,翘着腿往后一靠,继续和谢延玉说:“啧,他和你可没什么牢不可破的关系,不一定救你。”
这话落下。
沈琅表情先有点扭曲。
但下一秒,视线在谢延玉身上停了一下,又变得温和。
他甚至没有像从前一样,怪里怪气地装可怜,而是有些奇异地看了李珣一眼,甚至带了一点优越感,还有一点怜悯——
这贱蛇怜悯他什么?
搞得好像他马上要被她退婚,这贱蛇要上位了一样。
李珣看得直皱眉,懒得理他,捏着谢延玉的手,要开始往符里注入灵力。
但也就是这时候。
旁边又突然发出一些声响。
往旁边看,就发现是贺兰危站起来了。
这人刚才还不声不响,现在却面无表情走过来。
他站到了谢延玉身边,黑沉沉的眼珠盯着她看,手落在她和李珣的手上,冷冷道:“松手,走了。”
谢延玉没动,问他:“去哪儿啊?”
贺兰危用灵力,将李珣的手推开一些,然后弯下身,将两人掌中的通感符抽了出来。
弯身时,和她离很近。
兰香铺天盖地落下来,像一张网一样把人围拢,谢延玉听见他道:“不是要拿心魔镜?”
“怎么呢。”
“松手。他拉着你,我如何带你一起去,如何帮你拿?”
系统:【……】
所以她又是故意的。
搞什么通感符,都是幌子,本质是找个机会和李峋或沈琅有亲昵些的举动,知道这样贺兰危迟早会看不下去,这样逼着他带她去!
它服了。
它说不出话,看见谢延玉果然把手从李珣掌心抽出来,然后和贺兰危走了。
再把视角切出去,远远地,就看见谢延玉走后——
李珣脸色铁青。
第122章 不如 你我合谋
心魔镜在一片山林中。
这林子很深,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分不清昼夜。
但仅仅是光线暗了些而已。
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危险,周围也安静得要命, 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偶尔风一吹, 能听见树上叶子抖动的声音,还能闻见一点草叶泥土的涩味。
谢延玉跟在贺兰危身后。
走了一路,甚至都没有遇上半只凶兽。
借着林中暗淡的光,她费力朝前看, 发现前面有一处湖泊, 被淡淡的雾气笼罩, 水面十分平静,平静到有些过分了,似乎没有涟漪波澜, 仅仅有一些微弱的水光落在湖面,倒映着一点树影, 看起来有些像一面镜子。
注意力在这片湖泊上,没注意到贺兰危已经停下脚步。
因此没往前走两步, 她就突然撞到了他背上。
一抬眼,就发现他回过头来了,正看着她。
林中昏暗, 光线模糊不清。
可他的视线有如实质, 视线落在她身上,好像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一遍。
好像藤蔓一样,他的视线几乎将她围拢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微微弯下身。
那张漂亮的脸陡然在她面前放大,鼻尖快要碰到鼻尖,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凑得很近,陡然和她对上视线,因为离得太近,所以能看见彼此瞳仁中的倒影。
谢延玉听见他问:“心魔镜在哪?”
分明是他带她来找心魔镜,他帮她拿心魔镜,这时候又问这种问题。
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谢延玉预感到他又要发疯。
或者说,他已经开始在发疯了。
这人表面看起来是矜贵优雅的温和模样,但实际上扭曲得很,发起疯来,是真的精神有些不正常的那种疯,先前还好,还晓得要端一端架子,觉得自己疯得太过头时,会强行将自己的理智拉回来,让自己变回那副温和从容的贵公子模样,但最近好像越来越疯了,一开始发疯,就是疯到底。
鼻息间是他温热的呼吸,还有浓郁的兰香。
谢延玉没出声。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心魔镜在哪,而且她不想在他发疯时和他交谈。
空气里因此很安静。
过了一会。
贺兰危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脸:“你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是不是?不然问你心魔镜在哪,你怎么不说话?”
谢延玉:“……”
谢延玉还是沉默不语。
她一直不说话,贺兰危好像突然生气了,语气变得冰冷:“你没完全恢复记忆。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前面那片湖就是心魔镜?”
心魔镜是一面镜子。
但是被收服之前,会幻化成湖泊的模样。
谁走进由它幻化出的湖泊,哪怕摸一摸里面的水,都会被拉进镜中。
上辈子,心魔镜是谢延玉拿回来的,她对它再熟悉不过。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手突然扼住了她的喉咙:
“我就说,你要是想起来了,你怎么会理我?你身边那么多人围着,你要谁帮你拿心魔镜不好,偏要来找我。上辈子后来,你与我将界限划得再清楚不过,你要是想起来了,怎么会理我?!”
掐住她脖子的手,力气用得并不大。
但谢延玉却感觉到一些杀意在起伏,然而手的主人理智拉扯,好像又想杀了她,又不想杀了她,迟迟做不了决定,所以她甚至连一点呼吸不畅的感觉都没有。
抬着眼,她看见面前这人黑森森的眼眸中有水光。
他好像又要哭了,好像委屈得要命,可分明是他在掐着她的脖子。
方才他那番话,里面有几句话,是重复的。
好似他很在意。
谢延玉好像揣摩出一点他的想法——
他在怨恨她上辈子,之后的那一段时间,与他划分得清清楚楚,不理他,与他像陌生人。
他其实根本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全部恢复记忆。
因为他发问的时候,她也只是沉默而已,没有明确表达过她不知道心魔镜就是那片湖。
他不过是在试探。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确认她是真的恢复记忆,并且恢复记忆了以后还理他。
因为他在害怕,害怕她现在搭理他,是因为她没有记忆,害怕她一旦恢复记忆,就不会再理他。
但这样的人,向来高高在上,他甚至都不知道害怕的滋味,又哪里能认识到自己在害怕,只能用这样又扭曲又可怜的方式一再向她确认。
谢延玉揣摩出一点他的意思,于是直接把他的手拍开了。
没用多少力气,
但啪的一声,确实将他的手打开了。
谢延玉刚想动弹,然而下一秒,却又感觉到他捏住了她的手腕。
随后,他横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像是想把她横抱起来——
横抱起来,带着她去哪?
本身不是什么奇怪的姿势,但在这种情境下,就有点奇怪了。
四下无人,荒郊野岭,前面一片心魔镜幻化成的湖,而他在发疯。
怕不是要带着她一起跳湖!
谢延玉对于危机的感知开始狂响。
她本能感知到危险,头皮都炸起来了。
直接反手一胳膊肘捣到了他腰腹。
下一秒。
贺兰危措不及防,也可能是没想挣扎,被她一掀一推,直接推到了地上。
谢延玉坐在他腰间,伸手按住他。
贺兰危被她压住,也没有反抗。
他眼泪又落下来了,晶莹剔透,漂亮得很,但即使漂亮,也掩盖不了这人越来越疯的事实。
他一疯起来就像个幽怨的鬼,被极端的情绪拉扯着,然后怨恨地看着她,幽怨地流眼泪:“即使你没想起来,得到心魔镜以后你也该想起来了,你怎么能不理我呢?想起来你就不会理我了,和之前一样……”
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又要掐她脖子:“不如你我一起死了,被吸进心魔镜里去,永远留在心魔镜里,死在一起,做鬼都得在一起,你哪里还能不理我?”
谢延玉转而又钳制住了他的手。
他这样看起来还挺柔弱的,她很不耐烦:“不会不理你。”
贺兰危阴森森看着她。
但谢延玉能感觉到,他情绪好似稳定了一些。
至少比刚才要稳定。
说明她刚才揣摩出的那点东西是正确的。
谢延玉:“……”
谢延玉没话说了,低眼看着他。
又听见他问:“所以你真的没全部想起来,你只是知道心魔镜而已。”
谢延玉不置可否。
贺兰危又尖锐起来:
“你怎么能保证你想起来以后不会不理我?
“前世那碗情丝蛊不是我喝的,我发觉你下药,逼着你喝下去了,然后将你当玩物作弄,心魔镜,前世是你为我拿的,拿完便夜盲了。如此这般,你会不怨恨我?”
他一口气将前世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好像用一把尖刀,剖开了血淋淋的过往。
他这样,有一种将所有实话说出来,试探她的意味,
既知道这些事过分,认为她会因此怨恨他,却又一定要说,因为期待着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复,听她说她不会不理他。
但谢延玉对他,确实谈不上怨恨。
即使她没完全恢复前世的记忆,但她足够了解自己,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怨恨他。
因为很多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年幼时,便有人与她说过,自己所做的选择,便自己承受后果。
她前世给他下药,后果是下药失败,被他灌了药,当成玩物戏弄;自己去拿心魔镜,眼睛从此夜盲,也是她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因果而已。
她可能会厌恶他,想远离他,厌烦他,或是觉得他是个揣着坏心的烂人,嫉恨他高高在上。
她唯独不会因为自己的选择去怨恨他。
但谢延玉没回答他。
她拍了拍他的脸,触碰到他的眼泪,然后起了身,慢条斯理蛊惑:“你问我如何才能再喜爱你,那就把前世我做过的事做一遍,你我两清;即使我拿到心魔镜,恢复了记忆,也找不到由头怨你,毕竟前世我所受之事,今生都由你所受。而你于我有用,说不准我会再喜爱你。”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牵强。
好像即使她真的能再喜爱他,也是因为他有用而已。
这是纯利用,对一件工具的喜欢,而不是对一个人的喜欢。
贺兰危站起身,盯着她看了半晌。
黑眸幽幽的。
谢延玉也没说话,安静与他对峙,没过多久,就看见他一言不发,还是转身往心魔镜化成的湖边去了。
他帮她拿,自然是他拿,谢延玉不拿,所以没跟上去。
却看见他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大步往她这走回来——
谢延玉有点怕他又要拉着她跳湖。
她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下一秒,却被他大力拽进怀里,然后被捏住下颌。
就感觉他的唇贴上来,一边咬她的唇,一边阴森地同她说:
“若我拿到,你就再试着喜爱我。你要喜爱我,否则,我就和你一起去死。”
*
与此同时。
李珣拿着通感符,陡然睁眼。
通感符之前被贺兰危抽走,扔到了地上,但李珣后来又捡起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强行让它生了效。
此时。
李珣脸色难看得要命。
沈琅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掌心的符,几乎是一瞬间,就大概明白了谢延玉那边是怎么回事。想来又是贺兰危勾引她了,沈琅心中都要淌出毒汁,然而看着李珣的面色,又生出一些扭曲的愉悦——
往日里她与贺兰危亲密,他在门外听,现在李珣也能通感到。
沈琅捏了下指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片刻后,姣好的面容上带了一点阴毒笑意。
然后他抚了抚衣袖上的折痕:“她对贺兰危,有些上心。”
李珣脸色很差。
语气也很差,听见这话,一剑就横在了他脖子上:“挑拨离间?”
沈琅将剑推开一点。笑着说——
“怎么叫挑拨离间?
“我是说,不如你我合谋,将贺兰危除掉?”
第123章 心魔镜 贺兰危前世番外(1)……
心魔镜可追溯过往。
贺兰危将手伸入湖面, 周围雾气蔓延,不过一瞬后,便被拉入镜中。
与此同时。
他看见前世今生,众多记忆从眼前滑过。
最后, 所有记忆定格在与谢延玉有关的诸事之上——
贺兰危第一次见谢延玉, 是刚到谢家的时候。
人群中不少人朝着他行礼。
而连廊后有人避让。
贺兰危捕捉到一股血腥味, 转眼看过去,就看见她躲在连廊后。
她的右边手臂在滴血,滴滴答答的,用纱布缠住了也没用, 往下淌了一小滩。似乎没料到他会看过来, 她愣了下, 然后低下头,也朝他行一礼。
旁边的侍从告诉他,这是谢家前些年收进府的养女。
名义上是养女, 但实际上是给谢承谨供血的,刚才才将手臂割开过, 还没止血。
贺兰危并不喜欢血腥味。
他指尖在鼻间抵了下,然后丢了瓶伤药给侍从:“是么, 那便拿给她,让她把血止住。”
后来侍从把药交给了她。
贺兰危也就没有再关注过这个人了。
只不过随意一瞥,他甚至不太记得她的样子, 几乎要忘记这个人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
他发觉好像有人在看着他。
在他出行时, 仿佛总有人在暗处观察他,甚至他在书房处理宗务时、沐浴时,任何侍从们不守在外面的时候,都好像有人从门外飘过, 又或是从门缝里看他,视线如同藤蔓,像鬼一样。
他留了心眼。
然后发现,是她在看他,在暗处观察他,观察他的行立坐卧。
也不知道是怎么溜进他这里的。
好奇她的动机,因此虽然知道她在看他,他却也没拆穿。
有时候沐浴时,稍微将衣服勾开一些,他能听见外面人屏住呼吸的声音,回头一看,就发现人已经离开了,不怎么经逗。
直到玩腻了的那天。
他知道她在门外偷看,于是直接打开门,和她面对面,连逃跑的机会都没给她。
然后他直接问她:“你在我屋外做什么?”
她垂下眼睫,露出可怜的模样,说是因为那天他叫人给她送了药,所以她想要报答他,但不知道要如何报答,正好今天路过他这里,看门口没有侍从,她就进来了,但想要敲门又不敢,于是想从门缝看一看他在做什么。
听起来很合理。
如果不是知道她已经偷窥他很久,他就信了。
他慢条斯理说:“你若想看我,可以坐我身边看。”
这话其实相当于是揭穿她了。
他有些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狡辩,但没想到她就面不改色应下了。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出现在他这里。
大约是因为观察过他,所以她竟有几分了解他。
在他身边,煮的茶水是他喜爱的味道,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安安静静。
贺兰危大概察觉出她的意图了。
她想要讨好他。
他并不喜欢有人谄媚地往他身前凑,但并不反感她,于是就这样与她相处下去。
直到有一天。
谢家有筵席,他喝多了酒。
她来给他送醒酒汤。
几乎是那碗汤一摆到他面前,他就察觉到不对,知道那醒酒汤里加了东西——
他出身贺兰家,是贺兰家家主唯一承认的子嗣。
身份高贵,很多人都想攀附于他,从他身上捞一些好处。
其中不乏有人给他的吃食与茶水中下药,次数多了,他闻一闻,就能闻出不对了。
倒是不算太意外。
他早知道她接近他,必定有目的,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或是攀附他。
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如此。
他没有喝那碗醒酒汤,直接揭穿了她。
她却垂着眼,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狡辩,说她这样,都是因为太喜欢他了。
这说辞也是他听腻了的。
若换做是以往,贺兰危会直接将她赶走。
但她不同——
她是这些想爬他床的人里,胆子最大的。
因为她给他下的药,是情丝蛊。
情药之中最毒的一种,若服下,他将与她终身绑定,被她操控着。
每半月,蛊毒发作,若不找她解蛊,就会爆体而亡。
也是嘴最硬的。
一口咬死了,给他下药就是想与他亲近,别无所求。
贺兰危想知道她的嘴能硬到几时,于是他将那碗醒酒汤,灌进了她嘴里——
他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他厌恶女人,因此从未试过床笫之间的事,但他并不厌恶她。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
但她似乎真的就如同她说的一样,别无所求,只求于他亲近些。
她也没有找他要名分,甚至于他的事情被发现后,谢家人将她于他叫去问话,他慢条斯理说了句和她什么也没有,想看她的反应,她却也没反驳。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图。
贺兰危不太相信。
他得到过太多人的爱慕,他太清楚,所有人对他的爱慕,都是因为从他身上有利可图。爱的本质难道不就是利益?哪里会有什么都不图的爱。
他揣着坏心,想要逼她露出真面目。
不给她名分,又引她追去上清仙宫,将她当作玩物,猫逗老鼠一样逗着她。
他不信她真的如同她嘴上那样,只是喜爱他这个人,不图其他;但他似乎又期待她真的言行如一。
他知道自己在逼她。
他发觉自己既想看她坚持不下去——
被逼得生气,自己露出马脚,自己说出对他的索求,告诉他她的爱也是有所图,图名分与权财。
又想看她坚持下去——
就如她对他说的那般,真的什么也不图。
他说不清自己想要怎么样的答案。
直到后来。
她帮他拿到了心魔镜。
……
贺兰家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贺兰危的父亲,名叫贺兰明辞,有许多子嗣。
他并不在意血亲之情,找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只是为了生出一个根骨绝佳、有仙缘的孩子,让其继承贺兰家。
贺兰危的生母,被称为怡夫人。
怡夫人曾说,她花了很大的功夫、很多心思,才生下他。
贺兰危不知道她花了怎么样的心思。
他只知道,后来他试图打开贺兰家的一个密室,那密室要人身上流着贺兰氏的血,才能打开。而他打不开这扇门。说明他身上,并非流着贺兰家的血。
但那时候,怡夫人已经疯了,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
他因此才想拿到心魔镜。
因为心魔镜能令怡夫人想起过往。
拿到心魔镜后,他才知道,他的确不是贺兰明辞的孩子。
怡夫人痴恋贺兰明辞,爱到成疯成魔,好端端的世家小姐,要跑来贺兰明辞后院里给他当侍妾,为了让贺兰明辞多看她一眼,她便决定要生下一个根骨绝好的孩子。
因为贺兰明辞也疯魔。
只有这样,他才会再看她。
但是生不出来。
怡夫人先前还生过两个孩子,都资质平平。
后来贺兰明辞与她接触越来越少,她便想了一个极为疯魔的法子。
她的堂弟,是一位天纵奇才。
怡夫人将堂弟迷晕,与他交/欢,怀上身孕后,又将他的根骨剖出,一口一口嚼碎了,生吞了下去,用灵力强行运化,塞进了腹中胎儿体内。
但怡夫人太爱贺兰明辞了。
她想被他看见,也无法忍受这个孩子不是贺兰明辞的骨肉。
她还有一个女儿,于是她将女儿关了起来,整日钻研如何将贺兰危的气运过给女儿,到最后,她日渐疯魔,甚至抽出了女儿的神识,准备再抽出贺兰危的神识,将女儿的神识放入贺兰危的身体里。
失败了。
因此怡夫人疯了。
因为心魔镜,她难得清醒,看见贺兰危,如同看见仇人,伸出双手狰狞地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你姐姐的神魂放不进你的身体里?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她说话已然颠三倒四。
但依旧能听出,话里对他的恨意是极为浓重的。
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捧着他的脸笑起来:“我还有一个孩子,是你的哥哥。你与他换骨吧,将你的根骨给他,如何?母亲生了你,你这一具血肉来自于我,你将根骨献给他又如何呢?他才是我与明辞的孩子……”
贺兰危问她:“他在哪?”
怡夫人突然变得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杀了他是不是?将你的根骨抽出来就是!”
年幼时,怡夫人对他说,她是他母亲,哪里有母亲不爱孩子。
如今怡夫人说,将他的躯体与根骨,献给她另外一个孩子。
哪怕那个孩子根骨平平。
贺兰家除贺兰危以外,所有的子嗣都被贺兰明辞贬成了奴隶。
所以那个孩子,如今定然卑贱如泥,如猪狗一般。
贺兰危头一回发觉。
爱好像并非利益交换,它有另一种模样。
哪怕怡夫人的爱相当扭曲,可她对贺兰明辞,对她另外的孩子,是存有爱意的,疯魔的、偏执的、扭曲的爱意,未必有所图——
那爱是什么?
他拿着心魔镜,将怡夫人重新关了起来。
回到上清仙宫,发觉谢延玉的眼睛看不见了。
为了帮他拿心魔镜,从此夜间不再能视物。
她的爱,又是什么?
或许是真的并无所图。
他给了她明心符,这令她能在脑中视物。
即使知道她眼睛看不见,但黑夜里,他仍旧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睁着眼睛,看着他。
然后问她:“你喜爱我吗?”
谢延玉嗯了声。
贺兰危又问:“你为何喜爱我,所图钱财,还是权势?”
谢延玉没有说话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在权衡要不要和他说家臣的事。
他说了的,拿到心魔镜的侍从,可以有一席家臣的位置。
但他看起来很危险。
于是她还是很谨慎地,没有立刻提这件事。
她说:“我一开始就同你说过了,我并无所图,更何况,事到如今,钱财权势,你都没给我,我却还跟在你身边。这样你还不够相信我吗?”
贺兰危:“你跟在我身边,难道不是因为情丝蛊吗?”
谢延玉含糊否认。
贺兰危好似察觉到一点她的不真诚。
但他却想要忽视。
他发觉,他喜欢被她爱着的感受。
他自知,他不会喜欢她这样身份的人,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喜欢被她喜爱的感觉。
可不知为何,他又总有一种不安全感,即使如何试探,都觉得她的爱像空中楼阁。
但他并不想就此细想了。
他也并不想她发生什么变化,他很怕来日她会有所改变。
原本他想要再追问,那一点不真诚让他很介意,但身体里关于危机的本能在提醒他,倘若他继续逼问,或许他会听见不想听的东西。
因此他没有再问。
他想要留住这种感觉。
他很想、非常想,非常迫切,于是他想到了婚事。
他厌恶女人,因此并不会再有别人,除了她以外,他并不想碰旁人,旁人令他恶心。
缔结婚约,是不是可以永远留住她?
贺兰危生出这样的念头。
但他怎么可以与她成亲?至少、至少她该有更强的实力,或是更耀眼的身份。
他抓着她,又开始逼她修行——
但没过多久。
她与李珣定亲了。
第124章 飞蛾与火 贺兰危前世番外(2)
她与李珣定亲。
从此后, 人前她与李珣是一对,是未婚夫妻,名正言顺。
他成了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贺兰危怎么可能甘愿?
因此,他开始与她频繁争吵, 要求她和李珣断了。
到最后一次。
谢延玉忍无可忍:“我和他断了, 继续在你这当见不得光的玩物吗?他能给我钱财权势, 你能给我什么?”
她说出这样的话。
这与她之前和他说的一些话,其实是相悖的。
她说过了,要亲近他,并不是有所图, 现在却因为钱财权势与旁人定亲, 这不矛盾吗?倘若她真的喜爱他, 真的别无所图,又怎么会问他能给她什么?
可是钱财权势,他也可以给她。
他已经想要与她成婚了, 他只是还没有告诉她。
他想让她的修为再高一些,实力再强一些。
但发觉她的灵根不适合修行后, 他便准备给她安一个高贵的身份,他已经叫人去运作, 将她的命碟从谢家要过来,然后找一个足够显赫的世家,逼迫家主将她认作亲女, 世家亲女与养女, 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贺兰危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但其实答案他心里一直都清楚。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孤女,没有高贵的身份与血脉, 也没有强悍的实力与灵根,不管是成了谢家养女,还是被另外显赫的世家认作亲女,她都是她。
他究竟是在介意她的身份,还是从心底里就知道,自己是个堂姐弟乱/伦生出来的,没有流着贺兰家血的卑贱货色?
真正卑贱的到底是谁,他心底难道从来都不清楚?
因为清楚,因为在意,所以成了心口的烂疮成了肋骨的刺,连触碰一下都不敢。
所以,究竟是看不起她,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就是个低贱货色,不想回到贺兰家后宅,被人称作二十九公子,连一张饼子都要伸手讨要,承认自己其实不配得到一切?
只要表现出高贵的模样,就是高贵的。
只要也看不起低贱之人,就能将自己与他们拉开差距。
只要永远高高在上,就不会成为不配被爱的贱泥。
可是面前这个人,从泥地里爬出来,即使身如草芥,依旧可以爬到他面前来。
她的躯体里是坚硬而不会弯折的骨头,灵魂里燃着一团不会灭的火,燃烧起来,迸发出亮光,太过招摇显眼,让人不得不将视线聚焦在她身上。
光在这里,更能反衬出旁边的阴暗。
衬托得他懦弱、卑劣,是个彻头彻尾阴暗扭曲的烂人。
贺兰危没有再说话,没有再追问。
有些答案,内心深处怎么会不清楚?
知道自己低贱,所以不愿承认。
知道她多半没喜爱过他,所以不愿追问她是不是真的没喜爱过他。
蒙上眼睛可以假装看不见。
不问,不听见她明确直白的答案,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或许她是爱过的,只不过她变心了,不是吗?
倘若她真的没爱过他,那又怎么可能留在他身边这样久?
为了逼她,为了试探她的爱是不是在真的别无所图,他没有给她名分,她若有所图,为什么这么久还没离开?
所以之前,她是爱过的。
不过是喜爱消磨尽,变心了罢了。
既然她已经不再喜爱他,他便也没什么好多问的。
贺兰危知道,自己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只是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
仅此而已。
所以她不爱了,他先前所想的,婚事,也该作罢。就这样吧。
可是为什么他的视线,还是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这天以后,他与她就没有什么交集了,除了每半月她来找他解情丝蛊,两人见面便是装作不相识。
可他却开始在暗处注视她。
他开始有些恨她了。
恨她为什么那样耀眼,总让他看见她灵魂里那团火燃出来的亮光?他并非飞蛾,也不趋光,却为何总要注视她,为何总是挪不开眼?
为何,为何,为何?!
再一次帮她解蛊后,没多久,她和李珣退婚了。
李珣贴出了退婚书,上面列了她与他私通——
多好笑。
她变心了,李珣便对她很好吗?
流言蜚蜚,她永远和他断不干净了。
……
因为流言,她被谢家带回去了。
她被软禁起来了。
谢承谨对她并不算太苛刻,按照家族规矩将她软禁,但将她安置在一处还不错的宅院里,只不过那宅院建得很压抑,墙很高很高,头上还有顶,是为防她逃跑,也算得上不见天日了,一天到头都是暗暗的、黑黑的。
因为知道了情丝蛊的事,谢承谨不知道找来了什么奇药,压制住了她的情丝蛊。
蛊毒发作的时候,她很痛苦,但不会再爆体而亡,只要痛苦地撑过一晚上,第二天身体便会恢复如常。
贺兰危知道这些。
因为他盯着她,一直盯着她,一直看着她。
他也知道,李珣去找过她,要重新与她定亲成婚,但她拒绝了。
分明李珣可以将她带出这地方。
但她拒绝了。
后来她剖掉了灵根。
他心口的情丝蛊再无感应。
即使盯着她,却也在一处闹市中跟丢,她不知所踪。
被关在这样黑暗的地方,这样久。
但为什么她灵魂里的那团火燃得愈发晃眼?
……
他好像变得不太对劲。
将她跟丢之后,他开始频频想到她。
严重时,他会出现一些幻觉。
就像人眼盯着火光看久了,突然挪开视线,眼前仍旧会看见火光跳动的幻象。
可能是他盯着她,盯了太久,所以骤然看不见她,他不习惯。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好转。
他开始看见越来越多幻象,听见越来越多声音。
但他知道是幻象,因此并不理睬。
再找到她的时候。
她在妖界,将要和妖尊沈琅成婚。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贺兰危再一次去找了她,直接拎着她的手要把她带回去:“疯了吗?和妖族做交易?我带你回去。”
但谢延玉把他的手甩开了:“你带我回去?带我回去干什么?”
贺兰危额角青筋直跳。
张了张嘴,有一瞬间想说你别嫁什么妖尊了,我娶你,锦衣玉食也不会比这里差。
但转念想到她并不喜爱他了,说婚嫁,有些滑稽,但语气还是放缓:“会比你留在这里好。往后人人喊打你就高兴了?”
反倒是她将话说得很直白。
她说:“你的意思是,我攀附你,会比留在这里更好吗?”
贺兰危盯着她。
又听见她说:“我对你来说没有价值,攀附你,你要怎么对待我,都看你的心情。我知道出卖人族很可耻,但我想过得好一点,至少对于妖尊,我有价值,利益交换,比看你心情更保险。我不傻,不会跟你走,你回去罢。”
贺兰危张了张嘴,想和她说些什么。
但这时候,妖尊过来了。
谢延玉直接把他推开了,和妖尊解释了两句,说她与他没有关系。
……
那是贺兰危最后一次找她。
他不愿弯腰,更不愿对人低一低头。
和她说那些话,已经是当时鬼迷心窍,他从未对谁那样说过话,以一种近乎于请求的姿态。
这种感觉让他排斥,他无法接受自己对任何人做出这样的姿态。
甚至听见她的消息,看见她的样子,都会让他想到自己当时的姿态,他很抵触。
他不该再看她的。
但他死性不改,还是在暗处,偷偷窥伺。
看得见她的时候,有她消息的时候,之前总是看见的那些幻象、那些假的影子,就都消失了。
可能因为他又看见了那团火。
但有时候看不见她,没有她的消息,那些幻象就又出现了。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直看见幻象。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心魔镜在发光——
它催生了他的心魔。
所见所念、所思所图、偏执欲望,心魔也。
若生心魔,便见幻象。
再之后,贺兰家发生了一些变故。
贺兰明辞知晓了贺兰危不是他的孩子,是怡夫人与堂弟私通生出的杂种。
于是贺兰明辞不动声色,研究了一阵子邪术。
能让男人生子的邪术。
他要生出一个,确切是自己骨肉的孩子,于是他用那邪术令自己怀上了一个孩子,然后便开始夺贺兰危的权,要给腹中的孩子铺路,想将贺兰危的筋骨抽出来给那孩子,就如同怡夫人当年所做的那样。
当然,贺兰明辞的手段更高明。
贺兰危手中的权力大部分都被收回去的时候,他才发觉异样,但那时他已被幽禁起来。
算不得跌落尘泥,因为贺兰明辞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所以他仍旧被视作贺兰家唯一的公子,但这的确是一种被当作鱼肉的感觉。
贺兰危又看见幻象。
看见谢延玉,每一天,闭上眼也能看见。
他有那么一瞬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回来,夜里,他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幻象,突然问:“如果他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的时候,你会如何做?”
影子动了动,没说话。
仿佛一团火跳了一下,烧得更明亮。
幻象没有声音,但他知道她的答案。
反抗。
后来他杀了贺兰明辞。
花了一些时间与心思,联合了赵真。
但即便如此,贺兰家是如此庞然大物,而他身陷囹圄,即便有赵真相助,他杀贺兰明辞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从此,他成了贺兰家的新任家主。
也是那一天。
他听闻,她死了——
死了?
……
幻象越来越严重了。
心魔镜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他开始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了,又或者说,他能分清楚,因为有时候,只要他告诉自己这些是假的,那些幻象就会消失,但他并不想这些幻象消散。
于是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清醒时,他手碰到腰间,可以摸到一枚香囊。
这枚香囊灰扑扑的,有些破旧了,他一直戴着,但是有时候,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戴着这么一枚香囊了,但有时候,又想起来,哦,好像这是她的香囊。
哈。
你想与我分割干净,可是你的香囊却在我这里。
怎么能叫断得干净呢?我日日将它戴在身上。
……
耽于执念,便见所相。
但越是沉溺其中,便越会让心魔镜吸收他的灵力与心血,变得更强。
心魔镜越来越亮。
他的心魔长成了一个怪物,成了心魔镜中的灵。
镜灵爬出镜子看着他,吞噬他的心血还不够,又想要将他吞噬,吃掉他的血肉,化出新的人身。
但却迟迟无法吞噬他。
即使他的记忆和思绪已经开始混乱,整个人都开始疯魔,甚至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连清醒过来的时候都无法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了,但却还是无法吞噬他。
镜灵听见他对着虚空说话,对着虚空发疯、流泪,然后又笑,又露出渴求与可怜的模样。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耽于幻象的疯子了。
可为什么无法吞噬呢?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镜灵的眼睛馋得血红,被熬得比鬼都还要像鬼了。
直到这一天。
它看见贺兰危睁开眼。
男人很漂亮,即使疯魔了也是漂亮的,他睁开眼,黑沉沉的眼珠转动,看向了他的方向。
然后他偏头,语气含笑,仿佛感到新奇:“我的心血与精魂,竟养出一个这样的东西?”
镜灵怨恨地说:“为何我无法吞吃你。”
贺兰危斜躺在美人榻,闭上眼,语调懒散:“我听闻,若将心血喂养法器,养出器灵……器灵便可帮我做一件事。”
镜灵幽幽道:“代价是让我吞掉你。”
镜灵没有说谎。
只要它吞了贺兰危,它就不用被困在镜中了。
它因贺兰危和心魔镜而生,是器灵,也确实可以与他交换,帮他满足一个愿望,不过这愿望必须和心魔镜有关。例如心魔镜的功效是令人看见过往,他便能帮他看见过往。
但心魔镜不止有这样一个功效。
心魔镜功效很多,只要和心魔镜有关,它都可以满足他。
它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到底还有什么执念?
它问贺兰危:“你想让我做的事,和你总在幻象里看见的那个女人有关系?”
贺兰危:“算吧。”
它问:“你爱她?”
贺兰危想了很久。
他闭着眼睛。
贺兰家这位家主,从前是不可一世的傲慢天骄,如今看起来却有些苍白虚弱,如今甚至叫镜灵帮他做一件事,以至于镜灵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他不会是故意养着它的吧,不是吧?
他都已经半疯不疯了。
他清醒时都已经不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甚至他连清醒时的事都记不住了,他神智混乱,此时此刻,倘若他再闭一闭眼,等他再疯一下,又或是再睡一觉,醒来也不会记得现在的事。
应当不至于。
一个疯人,记忆都不连贯,得是多深的执念,才能记得要算计它?
不至于。
镜灵又看他。
他闭着眼睛,没出声。
就在镜灵都以为他是睡着了,不会回答它那问题的时候。
它听见他的回答:“或许我只是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
是吗?
倘若只是喜欢被爱的感觉,他看见的幻象,更应该是有无数人来如她一般爱着他。
又为何他这些年半疯不疯,看见的所有画面里,都只有那个女人?
镜灵不再问。
它开始说正事:“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贺兰危慢条斯理:“无妨,与我立心契吧。心契生效后,你将我吞去,自然也会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这时候说起话来还是盛气凌人的语气。
镜灵感觉自己在被使唤。
它很不爽,但还是与他立下了心契。
然后它变回了一片湖泊的样子,就在贺兰危院子外,这样比较方便它吞噬他。
让他投水,然后一点点蚕食他的血肉。
投水后。
会最后一次看见心中所执。
这样死得并不算太痛苦,即使是被一点一点撕碎了吞尽了血肉,但见心魔执念,也足够麻痹一点痛苦。
镜灵以为,贺兰危所说的,他所执着的是那个女人的爱。
那么按道理来讲,
贺兰危投水之后,会再一次感受到他所求的,他既只喜欢被她爱着的感觉,便会体会到她爱他时的情景。
贺兰危亦如此想。
可是当他一点一点走进湖里。
冰冷如镜的湖水淹没头顶,意识昏沉的时候。
他摸到了一团火。
灼烫,明亮,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
镜灵一点一点吞尽了贺兰危的血肉。
心契生效。
它本以为不会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然而这一刻,它才知道,这疯子的要求是——
时间倒转。
他要,再一次看见她。
心魔镜可溯过往。
可是它与贺兰家渊源颇深,也只有贺兰氏人知道,这件法器能回溯过往,生出器灵后,效用加强,便也能回溯时间。
但时间回溯,镜灵也会一同消失,它发出尖锐的咆哮,目眦欲裂,这个扭曲的疯子,真的用自己的精魂与心血喂了它这么多年,偏执、疯子!疯子!!!有病!!!!!!
然而心契已立,它吞下那疯子的血肉,已然无法反悔。
……
贺兰明辞死后,其子贺兰危继任家主之位。
然此人疯癫。
此后闭门不出,神智恍惚,时而对着空气说话,全然不似曾经模样。
许多年后。
侍从们看见他院前,突然多出一片湖泊。
贺兰危走进湖中,投了水。
须臾后,湖水翻起巨浪,竟如海浪一般,仿佛下面有一只愤怒至极的怪物,正发出尖锐的哮声。
第二日。
那片湖泊消失无踪。
侍从们望向那处。
贺兰危不见所踪。
只见一具躯体,血肉殆尽,只剩其骨。
来不及惊叫。
所有人被定格在原地。
时间却好像从此停格,再也不会往前流动。
第125章 当牛做马 高下立见
不久前, 谢延玉问过他。
她问他,前世她死后发生了什么——
贺兰危回答她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关于那段时间,他知道自己活着,但如果去回想发生过什么事, 记忆就好像被浓雾蒙上, 一片空白, 即使拼命地想,也只能想起那枚香囊的触感,不是什么很精细的布料,指尖抚上去能感觉到一点粗粝感。
在她死前的记忆里, 也偶尔有这样空白的片段。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此刻, 再次从心魔镜中看见了过往, 才又将那些事想起来。
莫名的,他很在意前世投水后,感受到的最后的幻象——
一团火。
他投入水中, 冰凉湖水浸过四肢,没过头顶。
可他摸到了火, 仿佛触碰到灼烫的触感,这令他无端想到飞蛾。
他眼珠转动, 看向自己的手。
*
传言说天云秘境很危险。
因为这里凶兽很多。
倘若换做以前,谢延玉是真的会感觉到危险。
但如今她修为已有金丹,再破几境就元婴了, 一般的凶兽, 她倒还真的不是很怕,在它们靠近她之前,她一套剑招就能将它们杀尽。
所以这秘境对于她来说,就不算很危险了。
唯一危险的, 应该就剩下个心魔镜。
但她也没准备自己拿心魔镜。
她让贺兰危去拿,看见他走近心魔镜幻化成的湖泊,然后身影消失在了湖泊中,便知道他是被拉入镜中了——
也不知道会在镜中经历什么。
系统说:【按照心魔镜的设定,他会先看见自己前世今生的所有画面。】
谢延玉:我之前问他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他说他忘了。被心魔镜拉进去以后,他会把这些事想起来?
系统说:【应该会。】
谢延玉轻描淡写:哦。继续说。
系统又翻了翻剧情:【看见前世今生后,会被拉入心魔幻境里,可能会被放大心中的恐惧,甚至可能喂养出一只心魔。如果想要拿到心魔镜,就需要杀掉心魔,或者与心魔共存。】
它说:【你前世夜盲,应该是进了镜中,被催生了心魔,但杀不掉心魔,最终和心魔共生了,所以你的夜盲无论如何也治不好。】
谢延玉点头。
原剧情中并没有写她在天云秘境中经历了什么。
但如今结合实际情况看起来,天云秘境并不是那么危险,那么凶险的地方应该就是心魔镜中。
不过如今也不是她去拿镜子,镜中再凶险也对她没什么影响。
就是希望贺兰危别死在里面,若是死在里面了,她的镜子就拿不到了。
这里实在太安静。
谢延玉坐在湖边,望着平静如镜的湖面,思绪乱飘。
但没过多久,她好似听见一点奇怪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晃。
是很轻微的声音,甚至都要被周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遮住了。
她回头看——
什么也没有。
根本辨不清这声音的来源。
*
与此同时。
李珣的剑仍旧横在沈琅脖子上。
他没立刻答应沈琅的要求,而是从上自下,看了对方好半晌。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贺兰危固然该死,沈琅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提出要合谋处理贺兰危,谁知道憋着什么坏?
说不准拿他当刀使呢,想借着他的力除掉贺兰危,然后反过头来再把屎盆子扣他头上,然后自己干干净净地去勾引青青。
李珣冷眼盯着他,冷笑:“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你当我蠢?”
沈琅慢条斯理:“哦,那你一个人杀得了贺兰危吗?”
这话一落,李珣算了算。
他与贺兰危修为相当,还真的杀不了,至多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而即便是沈琅,修为比贺兰危要略高些,也极难杀了贺兰危。
修士修到元婴五境以上,已算近仙了,哪怕与化神期的修士打,也很难说谁能杀了谁,拼尽全力去打,结果通常也就是两败俱伤,一个伤得重点,另一个伤得轻一些。
若要杀了元婴五境的修士,至少也要大乘期的修士了。
但当世并无大乘修士。
真要算起来,青青身边这些人,他一个都杀不了——
除非他自爆真元,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但他暂时不怎么想死。
李珣安静下来,神情阴霾,盯着沈琅。
显然是极其不悦,他手中的剑甚至直接压到了沈琅的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痕来:“我和他联手先杀了你也一样,憋着坏水的贱东西,你比他更该死。”
空气里一阵安静。
但也就是这时。
沈琅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细小的动静,眼睛突然眯了下:“不对劲。”
李珣冷笑:“少放屁,哪不对劲?”
沈琅没有出声。
他的眼睛有一瞬变成了蛇类的竖瞳,动物的本能令他感知到危机。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一甩袖子,突然要推开李珣压在他脖子上的剑:“收剑,带我去找她。”
李珣一顿。
他都快听笑了,原本想说他这借口拙劣,怕了就投降自尽去,别拿她当借口。
然而话未说出口,下一秒,他突然听见一点细微的声响。
听起来像远方地动了——
是青青刚才离开的方向。
通感符攥在手心,他感觉到她似乎奔跑起来了。
他顿了下,迅速收了剑,烧了通感符,火焰燃烧间,幻化出一道流光。
那流光能引路。
光把路引向她所在之处。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消散,变成一种暂时性的和谐,李珣烦躁道:“这个方向,走。”
*
摇晃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
心魔镜幻化出的湖泊前,直接地动了。
毫无预兆,几乎是在声音变响的一瞬间,谢延玉就感觉到地面开始震动,越震越猛,脚下直接裂开了一条缝!
她瞳孔骤缩,整个人陡然感觉到一阵失重感,
还好动作快,太阴出现在手中,剑是名剑,削铁如泥,刺入了山石中,她才勉强撑住身体没掉下去。随后,她又借力跃起,回到地面,然而周围震感不断,她足尖点着地面,踩到几乎要歪倒的树上,往没有地缝的地方跑。
但仿佛她跑到哪,地动就跟到哪,
脚下的树极速倒地,随后地面裂开更宽更深的口,她不得不一直奔跑着来避免掉下去。
没过多久便快要脱力了。
感觉到脚下这棵树也要歪倒入地缝,她身体跟着下陷,但千钧一发那刻,她身体被人拎起来——
抬眼一看,就发现是李珣与沈琅过来了。
*
沈琅是妖族,会瞬移之术。
被他拎起来的那一刻,谢延玉便出声,叫他带她离开秘境。
于是下一秒,沈琅带着她,身体化作一阵烟,不过眨眼间,两人就出现在了秘境外面。
再往秘境的方向看,就能看出整个秘境似乎都在晃动、崩塌。
没过多久。
李珣也御剑出来了,往秘境那看了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地动?”
是很随口的一句话。
但谢延玉闻言,却若有所思。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心里叫了系统一声。
系统:【啊。】
它回了她一声,好像有点呆滞。
不过好歹是回应了。
之前在上清仙宫的秘境中,发生过类似的事。
那次她找了间厨房,想用锅具将驱蛇草煮成水,但刚进去没多久,厨房门就自己关了,她脚下多了个传送阵,莫名其妙将她传送到杀阵里去了,在心里叫系统,但系统没有声音,像消失了一样。
她直接问:为什么我每次进秘境都好像有东西要弄死我一样?
这话问得很直白了。
又问到系统不能说的事情了。
它原本不打算回答,但视角切出去,看了看她的表情,想了想,但最终还是半遮半掩说:【应该是因为你剧情没推完。】
上一世她死后,剧情基本也崩完了。
这条世界线因此算作是崩塌了,这世界原本也要被毁灭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时间莫名其妙回溯,一切又重来了一遍。
但重来归重来,到底也是二周目,必须要将剧情线修复才行,哪怕有点出入,但大剧情点契合也行,系统都没想到她推个剧情能搞出那么多花样。
但不管怎么说,推了就行。
如果剧情线不推满,进度不推到和原剧情中一样,这条崩塌的世界线没被修复,别说是她了,它也得跟着一起被毁灭。
虽然它是一团数据,但它也挺怕从此以后消失的。
有时候它看着谢延玉,会觉得或许她是对的。
书中的人物都能有自己的思维,它作为一团数据和代码,怎么就不能有自己的情感,怎么就不能怕死了?
它觉得它应该很看不惯这个炮灰女配。
但时间久了,想一想,它其实没有办法再做到像最初那样,将她看作一个冰冷的符号。
想到这,系统叹口气。
【我也是才知道咱们进个秘境都会出事,上次你进秘境,我还死机了。反正,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别管了,我也不会害你,应该是秘境这种地方不能完全被这本书里的世界规则支配,所以容易出意外,你以后不要再去任何秘境,好好把剧情点推完,我让你成仙就没事了。】
它的话半遮半掩。
谢延玉听了一耳朵,听见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因为信息不全,所以甚至因此感到了一点茫然。
但她也来不及再刨根问底。
因为她瞥见前面秘境里似乎还在晃,突然想起贺兰危还在里面——
她的心魔镜!
前面两个人。
李珣和沈琅都在。
她视线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圈,最后和沈琅说:“你再进去一趟。”
这怎么不算更信任他呢?
在李珣和他之间,她选了他。
沈琅目光变得温和。
他从李珣那边感觉到了一点杀意,但并没有看李珣一眼。
而是温声问她:“要我进去做什么?”
但下一秒。
就听见她说:“你去看一下贺兰危在不在里面,在的话把他也救出来。”
这话一落。
沈琅脸上笑意僵了僵。
同时听见旁边,李珣那传来一声扭曲的嗤笑——
好像对她要救贺兰危的行为也感到不爽。
但不爽的同时,又没忘嘲笑他,有一种扭曲的得意。
嘲笑他被她选去,当牛做马,救她另一个男人,她更心疼谁高下立见。
……贱人!
第126章 这么喜欢勾引女人 把他卖到窑子里……
谢延玉让沈琅去找人, 主要是因为他是妖族。
妖族有瞬移之术。
秘境之中在地动,若要带人出来,瞬移比御剑要快得多。
其次……
谢延玉觉得,比起李珣, 沈琅要更好操控。
不管前世如何, 至少今生,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条件遵从。
然而事实却是——
他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听话。
*
秘境里还在地动。
但比起刚才,地动的程度已经好上了许多。
沈琅走进去,只感觉到地上一些微弱的震动。
之前的裂隙还横陈在脚下,深不见底, 但却也并没有新的裂缝出现在地面上。
他回到了之前找到谢延玉的地方。
这是一片林子。
因为地动, 周围的树木稀稀拉拉倒了一片, 要么就是横七竖八拦在路上,要么就是倒着栽进地缝里,周围还有一片雾, 因此走在这里,需要格外小心。
往前走了一会。
他发现林子深处, 之前那片湖泊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
一片血泊。
贺兰危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
沈琅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
之前他情丝蛊发作,被谢延玉关在藏书阁里, 是沈琅去藏书阁把人带回来的,那时候的贺兰危已经很狼狈,但也不如现在狼狈。
此刻。
他身上浅青色的衣服都被鲜血染透, 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上面有大大小小的破口,身上全是皮开肉绽的伤口,甚至连那张让人挑不出错处的脸,此刻也血痕斑斑。
他一动不动, 手里好像死死抓着什么东西。
这模样,只能看出还活着,但因为眼睛闭着,所以也看不出他是昏迷着还是醒着。
看起来很虚弱。
……很容易就能被杀掉的样子。
沈琅脚步微停。
站在远处看了一会,随后他才缓步走过去。
鞋尖踩过血泊,被浸上血迹,他踹了贺兰危一脚,然后才弯下身。
大概是没彻底昏死过去。
贺兰危动了下。
他眼睫上都沾了血,抖动了一下,然后才勉力睁开眼——
但眼前是一片黑暗。
通常人闭上眼的时候,若是眼前光线亮,还能看见一些血管的形状,又或是透着红的肉色血色,但此刻,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颜色也看不见,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不。
说是黑,也不贴切,更贴切一些的形容,是一片虚空。
他看不见了。
贺兰危很恍惚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看不见了。
他的思绪很迟缓地运转起来。
几个念头从脑中滚过,最终思绪定格在一个念头上——
这感觉与夜盲是一样的吗?
上一世她每当夜里,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他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瞎了,还是夜盲,因为看不见,所以他分不出此时昼夜。
但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
他睁着眼,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面前有微弱的气流。
好像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晃。
他顿了下,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虚弱,如同沙砾无力蹭过地面:“谢延玉?”
前面没声音。
贺兰危此刻应该有许多念头。
他迟钝地想,他应该恨,或者应该怨,因为他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残废,和从云端跌落有什么区别?他应该有一些自厌的情绪,或是其他极端的、激烈的情绪。
但可能因为伤太重了,他没什么力气,以至于那些激烈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他此刻甚至虚弱到画不出一张明心符,眼前是深切的虚空,他只感觉到茫然。
因为迟迟听不见她的回音,他开始有些慌张,一只手往前探,甚至带了一点讨好的味道:“为什么不说话?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你答应过我的,若我拿到,你就要——”
你就要喜爱我。
你就要兑现你的诺言。
他想这样说。
但是话还没说完,他摸到冰凉的触感——
虽然她平日里体温很低,但这并不是她的手。
他摸到的东西,冰凉,且薄韧、尖锐。
是……剑锋。
也就是这时候。
耳边终于传来很轻的一声嗤笑:“她就要什么?别做梦了,还以为她会来找你吗?”
是沈琅的声音。
贺兰危愣了下:“她呢?”
他手掌握着剑锋,因为受伤太多了,能感觉到皮肉被划开,皮开肉绽,但他痛觉有点麻木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沈琅将剑抽出来,将他手掌皮肉划得更开,然后把剑压在了他的丹田处。
贺兰危看不见。
只能感觉到剑锋压上丹田,他又一次听到皮肉被划破的声音,但是她呢?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她真的没来。
他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随后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眼下好像有温热湿润的东西滑过,是血吗?他目不能视,因此甚至看不见面前沈琅眼里他自己的倒影,不知道这不是血,而是眼泪,他看不见的眼睛在流血泪,只能听见沈琅在他耳边阴冷道:
“她叫我来杀了你啊……”
*
谢延玉在秘境外等了一会,
但好一会,都没见到沈琅带人出来。
……为什么还不出来?
沈琅不是会瞬移吗?带个人出来,不过眨眼间的事。
还是说,贺兰危还没拿到镜子,人还在心魔镜中,沈琅找不到他人?
她有些焦躁了,时不时往秘境的方向看一眼。
她身后,
李珣看见她的动作,脸色有些阴沉。
但转念一想,沈琅之前就说要合谋处理掉贺兰危,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说不定这时候正是在秘境里与贺兰危厮打呢,两个贱货打去吧,死哪个都不错,要是两个都死,那更是双喜临门,他放鞭炮庆祝。
他想到这,又爽了,脸色勉强好看一些。
随后他伸出手,拉了下谢延玉袖子。
谢延玉疑惑回头:“怎么了?”
李珣慢条斯理:“他要是找到人了,自然会出来,你在这急有什么用?要不我们先去天剑宗。”
这话倒也不是毫无道理。
在外面干着急,确实没什么用。
谢延玉正要答应,但也就是这一刻,她脑子里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系统提示音:【检测到贺兰危生命垂危!】
系统尖叫:【不行不行,你快点让李珣进去,我怀疑沈琅阳奉阴违,要弄死贺兰危!!!!贺兰危绝对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剧情线就残缺了,你能不能飞升先不说,世界线可能就、就要崩了啊!】
这有点太突然了。
谢延玉被系统嚎了一嗓子,怔了下。
下一秒,又看见李珣伸手掐她脸,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还在说话。
她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李珣顿了下。
然后他盯着她,阴森森地:“我说,我们先去天剑宗,你传讯符给他留一条消息,叫他找到人了直接来天剑……”
他话说到这。
却被她打断。
随后就听见她道:“不行。你进去找一下吧。”
这回换成李珣愣了下:“啊?”
谢延玉重复道:“你进去找一下他们吧,把贺兰危带出来。”
就这么一会,她已经理清楚了思绪。
刚才还有点怔愣,这时候说话却极为有条理。
李珣微垂着眼帘,金褐色的眼睛与她对视,将她的脸从眉到眼看了一遍,确认她是认真的。
随后他直接气笑了:“我?你让我干什么?”
谢延玉:“……”
谢延玉懒得和他再掰扯。
她不能让贺兰危死了,就是这么一小会,系统又在她脑子里提升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声音尖锐,听得出来贺兰危是真的快死了,再去晚点她的剧情线就完蛋了。
她眉目间因此表现出一点不耐烦来,直接把李珣掐在她脸上的手给拍开,然后转身又要往秘境里走。
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摸出传讯符,给沈琅编辑消息。
但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
她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回过头就对上李珣血红的眼。
他阴沉沉地盯着她,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怒声道:“在这呆着。”
他按住她的肩。
半晌后,胸腔起伏,咬牙切齿:“谁说我不去了?我过去。”
谢延玉:“……”
看出来他真气得狠了。
说完话,一拂袖便又往秘境那方向过去,也不理她了。
等他没走出几步,谢延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李珣!”
李珣脚步停了一下:“又干什么啊?反悔了?”
他说完话,没忍住又回头看她。
结果一转过眼,又看见她摇了摇头。
下一秒,就听见她说:“要活的。”
李珣一顿。
这回直接把袖子甩得猎猎作响。
*
就算是受了重伤,贺兰危也挺难杀的。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又与沈琅缠斗起来,像疯狗一样,但到底受了重伤,即使回光返照一样,也撑不了太久。
因此。
沈琅一剑,又将他掀到了地上。
这一回,贺兰危好像真的晕过去了,浑身是血,连一点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沈琅再一次将剑压在他丹田上。
但要捅下去的时候,又一次被打断——
斜里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
有人一鞭子挥过来,缠住了他的剑,制止了他的动作。
用鞭子的人并不多。
此时此地,还能有谁?
沈琅阴着脸,一回头,就看见李珣:“你干什么?”
李珣慢条斯理扯了扯鞭子:“看你传讯符。”
沈琅没动作。
李珣便将视线一转,落到了贺兰危身上。
就看见贺兰危躺在血泊中,看起来十分凄惨。
他手有点痒痒,真想上去补两刀。
捅死这个贱人算了,反正青青也不在,谁能知道他把人给弄死了呢?说不准就是这贱人命薄,受个伤就死了,这总不能怪到他头上吧?
再不济。
把屎盆子往沈琅脑袋上扣呗。
李珣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比沈琅亦或是贺兰危谢承瑾他们杀过的人都多得多,手上沾满了血,怎么杀的都有,他灭人满门,连条狗都不放过,还怕杀一个贺兰危吗?
他捏着鞭子的手松了松。
但下一秒,他脑中又陡然滚过个念头——
为什么同青青说喜爱她的时候,她并不那么信?
李珣不止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很模糊。
但他顿了下,还是又捏紧了鞭子。
算了。
遵从她的意见。
不杀就不杀,少杀个人积阴德,改邪归正一天。
他一甩鞭子,把沈琅的剑给打开,顺势抽了贺兰危一鞭子,虽然人没杀,但成功在对方血淋淋的身上多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然后和沈琅说:“她不让杀。”
这话一落。
贺兰危的手动了动。
沈琅垂下眼,终于看清他手掌心死死捏着的东西,是个镜子。
这东西,是谢延玉要的东西。
他原想杀了贺兰危,把东西拿给谢延玉,但不知道贺兰危究竟怎么回事,人都已经晕了,却还死死抓着这东西不放手,手指和钢筋一样纹丝不动,怎么掰都掰不开。
因此,
沈琅决定先杀了他。
等杀了他,如果还掰不开他的手,就把他手砍了,指头一根根剁下来。
但没想到这时候,贺兰危的手却松开了。
好像即使昏过去了,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听见她不让人杀他,手就松开了。
沈琅弯下身,将他手指掰开,然后把镜子给拿了出来,声调冷冷,和李珣说:“不杀了他,就由着他在她面前晃?延玉想要这镜子,好像还答应他了,若他拿到这镜子,就——”
“就什么?”
“不知道,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无非就是勾引她吧。”沈琅将镜子揣好,然后又重新拎起剑,转眼一看,就看见李珣脸色又黑了,然后他轻飘飘地:“真不杀么,倘若不杀,往后他在她面前晃……”
话音未落,
李珣直接上来一脚,踢开了他的剑。
“听不懂话?她不让杀,蠢货,你就会杀人吗?!”
沈琅一顿。
他从李珣的话中,察觉到一点奇怪的意味。
沈琅安静片刻,然后道:“剑尊何意?”
他转头看李珣。
黑暗中,两人目光交汇,原本还恨不得捅死对方的两个人,竟仿佛在此刻结成了脆弱的共盟。
因为他听见李珣说——
“不杀他,还不能将他发卖了吗?
“这么喜欢勾引女人,把他卖到窑子里去啊。蠢货。”
第127章 满肚子坏水 下作玩意
杀了贺兰危。
卖了贺兰危。
两个选择, 无非取他性命让他死,和留他性命让他活。
结果确有不同。
但……
“我当是多聪明的法子,”沈琅轻嗤了声,睨着血泊里的贺兰危, 语气淡淡:“你将他卖了, 与我将他杀了, 本质上并无区别。延玉要我把他救出去,带一具尸体出去,她还能见到他人,卖了, 你怎么和她解释?”
沈琅并非什么好人。
李珣其实没少听过关于沈琅的传言。
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性情残忍高傲, 骨子里带着大妖的傲与蛇类的冷血, 将旁人视作蝼蚁,平日里戴着面具示人,也不过是因为他这张脸太过美丽, 总惹人注目,他深觉厌烦, 觉得旁人不配盯着他的脸看。
他不过是在青青面前表现得温柔顺从而已。
但凡不在她面前,他就会换一副姿态, 如同现在这样——
因为知道她不在秘境里,所以准备直接杀了贺兰危。
先杀了贺兰危,再带出去, 然后只要露出悲伤的样子, 装出弱柳扶风的可怜模样,流几滴眼泪,和她说这秘境里实在太危险,贺兰危的命实在太薄, 伤势实在太重,他进去的时候贺兰危就已经死了,他没能把人救活……
这类的话随意说几句。
谢延玉并不知道秘境里发生过什么,又怎么会怀疑他?
他仍旧能在她面前保持温和顺从的好印象,博她的喜爱,而贺兰危死了,往后不会再勾引她,不会再分走她的注意力,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
说到底,贺兰危这样修为的修士,放在平时是杀不了他的。
若不趁他现在重伤取他性命,往后都难杀了。
李珣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确实天时地利。
这个装货。
但李珣还是冷笑道:“说你蠢,不是说你这个办法蠢。说你蠢,是因为你好像不知道,她察觉到你的意图了。”
他看着沈琅:“不然你猜她为什么让我来这?”
这话一落。
沈琅猝然看向他。
李珣擦拭鞭子上的血迹,又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找我合谋要杀贺兰危的事,我半个字都没和她透露。我本来还等着你把这贱人杀了,我好坐收渔利呢。啧,真是废物。”
“那她如何会知道?”
“我哪知道。可能你蠢,杀意表现得太明显,她不怎么信任你。”李珣随意道。
但如果她不信任他,一开始便不会让他来找贺兰危。
沈琅觉得有些许不对。
再之前在天都的时候,她和贺兰危谢承瑾一起去填补妖界封印的那次也是,她已经晕过去了,贺兰危也晕死过去了,那时他想趁机杀了贺兰危,她竟然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拽着他,不让他动贺兰危。
一次如此,他只当是巧合。
两次如此,就不是巧合了。
但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过于匪夷所思,她好像能精准地感应到他要对贺兰危下手。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要在这杀了贺兰危,确实不可行。
沈琅若有所思。
随后,他缓缓将剑收起:“你卖了他,你如何卖?若把人带出去,她不会让你把他卖了。不带出去,如何给她交代?”
李珣听笑了。
金褐色的眼眸不屑地眯起来,看了眼贺兰危,又看了眼沈琅。
这是一种很不屑的,看着蠢货的表情。
沈琅当他有什么好办法。
但随后听李珣刻薄道:“我都出主意了,怎么执行还要我来想吗?蠢物,不知道如何给她交代你就现在想啊,你长脑子是用来看的吗?还不如我那几个手下!”
沈琅:“…………”
沈琅满怀恨意地看着他。
周围林叶簇簇。
气氛又生出一种剑拔弩张感,空气里杀意锋锐。
倘若不是还有个贺兰危要处理,这两人怕不是又要打起来。
半晌后。
沈琅道从袖子里摸出心魔镜。
他拿着东西,给李珣看了一眼:
“那就说,你我二人一同,在秘境里找遍了,只看见这个镜子,没看见贺兰危。我先出去把镜子拿给她,和她说你留在秘境里找人,然后我把她先带走。”
“然后呢。”
“等我带她离开后,我会传讯给你。届时,你再把贺兰危带出去,封住他修为,找个地方卖了,卖远一些。到时候你再和她说,秘境里找了好几遍,没找到人,可能是地动,掉进地缝里去了。”
“嗯,继续说。”
“她要见他的人,之后再找个由头,带她去窑子里看一眼。等她瞧见了贺兰危的丑态,发觉他成了个伎子,不干不净,就算再将他赎回来,这贱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如何与你我争抢?”
不错。
天衣无缝。
李珣看了他一眼,啧了声,评论:“满肚子坏水,下作玩意。”
*
谢延玉在外面等了一会。
等到她开始有点不耐烦了的时候,看见沈琅出来了——
但就他一个人。
她视线越过他肩头,看他身后,想看看一会还会不会有人出来。
但是等到沈琅都走到她近前了,也没看见别人。
就听见沈琅温和问:“怎么了,在看什么?”
谢延玉顿了下:“就你一个人吗?”
沈琅嗯了声。
谢延玉刚想说点什么。
但还不等话说出口,下一秒,就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个东西。
冰冰凉凉,是金属的触感,边缘圆润。
低头一看。
是个小镜子,巴掌大小。
然后又听见沈琅的声线响在耳边:“在秘境里找到了这个,但没找到贺兰公子,不过,这东西应当是他留下的。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看着是个法器,我便先拿出来问问你。剑尊还在秘境中,他继续找贺兰公子。”
一句话将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延玉觉得有些奇怪。
系统:【哪里奇怪?】
谢延玉:我很了解李珣。
系统:【嗯。】
谢延玉:感觉他没这么听话。
系统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李珣这人就是头倔驴,叛逆得很,脾气又烂。
前几天还把贺兰危殴打一通,现在沈琅都出来了,他居然还乖乖留在秘境里找人?这人能这么勤恳吗?
它嘶了声:【也是啊!】
它想了想,越想越奇怪,刚想问谢延玉要不要给李珣传个讯。
但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就看见谢延玉又垂下了眼——
她把注意力挪到了手中那镜子上,不准备继续再深究。
这镜子就是心魔镜,她来这秘境的目的就是它。
现在想要的东西拿到了,倒也没那么关心贺兰危人在哪里了。
总归眼下,系统没有再说他性命垂危了。
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
和她目的没关系的事情,她没那么关心。
于是她没有再问什么,甚至都没有对那句话表露出一点疑心,将镜子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通后,揣进了袖子里。
这镜子虽在她手里,但不知道要怎么启用。
她想到要翻一翻原剧情。
因此,嘴上就显得冷淡,敷衍了沈琅一句:“行。”
但这话落下。
却看见沈琅脸色变得奇怪。
他神态仍旧温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眼睫垂落下去,显得有些可怜。
然后就听见他小心翼翼问:“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谢延玉:?
谢延玉没理解:“为什么这么问?”
沈琅又抬起眼看他。
琥珀色的眼睛很漂亮,此时有些微微泛红,氤氲出一点水雾,好可怜:“是我方才的话哪里说得不对吗?好像那句话说完,你就有些……冷淡。”
那是因为她的心思不在这里了。
她在琢磨这心魔镜要怎么用。
但沈琅这反应是否有些太过度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敷衍他了,往日里他都是很温和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会多问一句。
但今日却敏/感得过分了。
好像原本就有些不安。
他在不安什么?
谢延玉看着他,不置可否。
便看见他拿出了传讯符,上面有一条讯息。
是她发给他的。
之前听见系统提示,说贺兰危生命垂危,她给他传了一条消息。
但那条消息没编辑完,就编辑出来一个字,然后李珣就拉住她了,于是沈琅那里,也就收到了一个字——
【你。】
这时候。
沈琅将这条消息拿出来给她看:“剑尊同我说,他会进秘境,是因为你怀疑我会杀了贺兰危。”
他这张脸原本就长得很好看,阴柔漂亮,温柔如春水,很有欺骗性,这时候眼眶微微泛红,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相信我?”
他要杀贺兰危,这不是错。
但他担心她知道。
方才在秘境里和李珣的对话,令他意识到,即使她不在,她或许也能精准地感知到他要杀贺兰危,他在阳奉阴违。
一出来。
她的态度就变得冷淡。
仅仅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便快要发疯了,无法控制地想要试探。
他有些害怕。
她撕掉他这一层温和漂亮的皮,会看见他下面发黑的心和冰冷的骨头,会发觉他也不是一个那么温顺听话的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如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温顺,他恶毒冰冷,会扭曲地嫉妒旁的男人,吐着信子亮出毒牙,寻找合适的时机,取对方的性命。
怕她因此丢掉他。
悬而未决向来最折磨人,她不说话,他感觉到周围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他指尖发凉,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掌心。
然后听见她说:“刚才冷淡是因为我在想别的事,别听李珣瞎说。”
沈琅松了一口气。
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终于从水里探出头,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但下一秒,她一句话,好像一双手,又把他脑袋重新按进水里去了:“但我确实不太相信你,因为你之前隐瞒了妖的身份,又扮作侍从跟在我身边。告诉我,你还有别的事骗我吗?”
沈琅突然感到无法呼吸。
第128章 低贱的 货物
谢延玉知道沈琅不安。
他应该瞒了她一些事。
但他能欺骗她的事情太多了, 她不会读心,更不可能猜得出他究竟大大小小都瞒了哪些。她所知道的,他欺骗她的最重要的事,就是他的身份。其余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也不会很在意。
眼下问这话也没想诈他什么。
无非是气氛到了, 随便敲打两句, 也没准备要他真的承认什么。
她逐渐学习到,若要让谁更听话,就要让对方心中存有一些恐惧。
此刻看见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她轻飘飘地:“逗你的。”
随后。
她如愿地看见, 他脸色变得更苍白。
*
周围安静下来。
谢延玉又将心思放回心魔镜上。
她翻了翻原剧情, 试图找到启用心魔镜的法子, 但翻来找去,并没有找到什么太详细的步骤。
原文只有在贺兰危给怡夫人用心魔镜的那段剧情里,一笔带过了心魔镜的用法, 提到了与血有关。
但具体是如何有关,如何用, 却也没详写。
于是谢延玉把沈琅的手指刺破,滴了一点血到镜子上。
但镜子没什么反应。
她又刺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滴了一滴血到镜子上。
仍旧没反应。
看起来,即使启用的方式和血有关,但直接滴血到镜子上是行不通的。
但最简单的方法行不通, 其他千奇百怪的方法, 她也很难猜。
直接问贺兰危,对她来说会更方便一些。
于是她低着头思忖片刻,又把传讯符拿了出来。
然后她给李珣发过去一条讯息:【找到人了吗?】
很快。
那边发过来一则视讯请求。
谢延玉见状,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毕竟寻常人平时很少用视讯沟通, 若只是传递一些消息,传文字消息就够了。
她接通了视讯。
下一秒,
就看见李珣的脸贴在传讯符边。
他样貌是很不错的,骨相深刻,唇红齿白,从少年时期起就很好看,而她少年时期,面黄肌瘦,头发也枯黄,那时候即使与他一起走在街头,也像两个世界的人,总引人回头,路人们会投来一些奇怪的目光,像是疑惑他为何与她走在一处。
如今他这张脸,稚气彻底脱去。
变得更锋锐,更招摇,金褐色的瞳孔像璀璨宝石一样。
现在整个人贴在传讯符前面,导致从她的视角,能看见他的脸占满了她自己的整个传讯符,还挺有冲击性。
谢延玉指尖顿了下。
然后她将传讯符拿远了一点:“怎么了?找到了?”
他都传视讯了,她怎么回事啊?
第一句话还是问贺兰危。
李珣有点不爽,又把脸往传讯符上贴了贴,整张脸占满了传讯符里的每个角落,感觉随时要从传讯符里爬出来,然后道:“没找到啊。”
他一边说,视线一边视线不着痕迹往下,瞥了眼血泊里的贺兰危。
然后一抬脚,往贺兰危的伤口上用力碾了碾。
嘴上和她说话的语气却慢条斯理:“秘境这么大,刚才还地动了,哪那么容易找。”
谢延玉:“……”
她偏了偏头:“那你给我传视讯干什么?我以为你有重要的事要说。”
李珣:“有啊。怎么没有。”
谢延玉:“那你说啊。”
话音落下。
李珣顿了下。
他的传讯符上,能看见她那里的实时画面,因为他凑得离传讯符太近,所以金褐色的眼睛里能映出她的倒影。谢延玉看见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好像自己耳朵尖尖就有点红了,但也可能是他那里光线太暗,她看错了。
最终他像是欲言又止。
像是想了一会,才又说:“我是想说,你为什么还在秘境外面干等着啊?那破地方能呆人吗?飞沙走石的太阳还大。”
这话仔细一听,还有些体贴的意味。
从李珣嘴里说出来,很罕见。
但不提合谋发卖贺兰危的事,他原本也想先带她去天剑宗,天云秘境外面荒芜得要命,什么狗屁环境,并不适合久待。
于是他话音顿了下。
然后才继续道:“秘境里这么大,谁知道我要找到什么时候。你那侍从不是出去找你了吗?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不知道先带你找个地方休息吗?你要他和你一起先去天剑宗算了,我找到人就——”
话音未落。
他看见一只修长漂亮的、男人的手,轻轻捏住了青青的手。
沈琅在她身边,低声道:“剑尊说得有道理,不如咱们先去天剑宗?”
传讯符的画面中,能看见沈琅此时的姿态。
他模样十分温顺,一张极有欺骗性的脸此时面目柔和,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春水又或是神明,与之前在秘境里那副阴寒恶毒的阳奉阴违模样判若两人,完全是两模两样。
装货。
就会在她面前装。
李珣阴森森地盯着沈琅的手,如果不是眼下还要和这贱人合作,先把贺兰危处理了,他就直接拆穿他了,非要让她看看,这贱蛇是个怎么样的阳奉阴违的东西。
但在这件事上——
他也没好到哪去。
李珣自己心里清楚,她要留贺兰危的命,他就不让沈琅杀贺兰危,但沈琅的杀心来得合情合理,贺兰危此时虚弱,这次的机会不抓住,什么都不做,难道要看着他以后继续在她面前晃?
贺兰危为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受了重伤,她会不会对这人更好一些?贺兰危是不是会仗着这些,再与她拉近关系?
留住他的命可以,但就这样把人带回去给她……
他做不到。
他这边气压低得要命。
即使隔着传讯符,谢延玉都能感觉到。
她又看李珣一眼。
刚才有话想问他,但被这视讯打了个岔,后来他说了一堆话,她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直到这时候,她才将问题问了出来:“你真的在找人吗?”
“……嗯。”
“行吧,那你快一些找,我还有事情要问贺兰危。”
她要是只是想找到贺兰危,是一回事。
她要是找贺兰危,是因为有事情想问,又是另一回事。
沈琅顿了下:“要问什么?”
谢延玉把心魔镜拿出来:“这个法器和贺兰家有些关系,叫心魔镜。你们应该都没听说过。我想知道它的用法,要如何能启用它。”
沈琅温和道:“要找他,只问要这件事吗?”
谢延玉:“嗯,没别的事了。”
沈琅点头:“我知晓了。”
他抬了抬眼,往传讯符上看了眼,隔着传讯符,正和李珣对上视线。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感倒是消停了一些。
然后他又看向谢延玉,温和道:“放心,会找到贺兰公子的。说不定他用了什么奇异的脱身之法,自己先离开秘境了也说不定。我这些天也会留意一下,在外面找一找他,然后留意一下心魔镜的启用方法。”
真是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李珣将他的话翻译了一下。
如果不加任何修饰的话,沈琅的意思是——
反正贺兰危现在重伤也是神智不清,光是昏迷就要昏好几天,就算带他出来也没法问他话,不如封住法力,扔到窑子里搓磨几天。
过几天就说在窑子里找到他了,再把他带出来送回谢延玉面前,既不耽误她问话,又能让她知晓贺兰危已经不干净了,配不上她。或者也不需要把贺兰危带到她面前,等贺兰危清醒过来,就强行逼问他心魔镜的启用方法,也是一样的。
到时候再看情况。
反正不耽误她的事。
李珣:“……”
李珣没话说,只是冷笑了一声。
沈琅则继续温柔询问谢延玉:“走吧?无论如何,我与剑尊一定会想办法将人找到的。还要在这等吗?”
谢延玉摇头。
于是沈琅很快就将马车驶了过来。
帮她放了凳子,让她上了马车,又为她准备好了软垫与茶水。
系统在谢延玉脑子里道:【现在真是好几条狗给你干活。】
它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说:【我怎么觉得,好像现在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人帮你把想要的东西拿过来了。你想要做什么,也比以前要容易许多。】
谢延玉:……
*
意识模模糊糊回笼的时候。
贺兰危发现自己的眼前还是一片黑。
体内的法力好像被某种禁咒封住了,因为受了重伤,他暂时无法冲破这层禁咒。但即便如此,他的五感也是十分敏锐的,能闻到一些廉价香料的味道,耳朵能听见一些声音,很嘈杂,远一些的声音,像是叫卖声,近一些的声音,是有人正在往他这里走。
并不是谢延玉的脚步声。
她的脚步声,他可以听得出来,许多时候,他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态,她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不会抬一抬眼,但他可以听出她的脚步声。
他撑着身体爬起来一些。
但手脚被麻绳束缚住了。
于是他又用力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
也就是这时。
房间的门被推开,他听见有人走近。
那人似乎伸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然后很嫌弃道:“是个瞎子?亏大了!”
是很扭捏作态的男声。
像捏着嗓子在说话,语气听起来极为不悦。
但很快,那人旁边又传来个声音,也是男人的声音,也是捏着嗓子在说话:“哎呀,哥,他这张脸长成这样,买回来赚大了,这般姿色,是招女人喜欢的,瞎了眼不是更好?跑都跑不了!”
从被接回贺兰家正宅后,已经没人再敢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
像是在评估一件低贱的货物。
贺兰危又挣扎了一下。
结果被人啪地甩了一鞭子。
捏着嗓子的男声传来:“给我安分一些!还想着跑?”
贺兰危一顿。
半晌后,他压着火气开口,声音沙哑虚弱:“这是哪。”
“这是哪?这是伎馆!”那人说:“老子花了二两银子把你买来的!”
第129章 一两天 都等不了
银子?
修士用灵石以及灵玉购置物品。
只有凡人才会用银子。
如今人间, 修士与凡人并存,但交集并不多。
修仙宗门大多建在仙山之上,偏僻、隐世,甚至很少有凡人会路过;修仙世家则割据城池, 对其承担管辖的责任, 而这些城池中的居民大多数是散修, 很少会有凡人定居。
不过修士与凡人也是有交集的。
因此,银两也可以用来兑换灵石。
二两银子甚至换不到一块下品灵石。
贺兰危愣了下。
随即,在天云秘境里的记忆慢慢回笼。
事已至此,他如何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延玉那侍从与他交手, 想趁机杀了他, 他重伤不敌, 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听见了李珣的动静,知道李珣也过来了。
那两个贱人没有杀了他, 而是将他卖了。
把他的修为封住,卖到了凡人伎馆里。
卖了二两银子。
还不足一块下品灵石。
贺兰危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如此廉价。
大约因为这实在是太荒谬, 他甚至连怒气都撒不出来。
半晌后,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他的伤势会恢复, 等到伤势恢复,冲破禁咒,修为就会恢复。
这地方又能困住他几天?
那两人明知这地方困不住他, 却还是将他卖了进来。
贺兰危喉咙里泛起一点血腥味。
他缄默着, 片刻后,想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刚才那两个男人不知为何,又离开了房间。
但他们并没有走远。
贺兰危眼睛看不见了,但他五感仍旧敏锐, 可以听出来,他们就在门外。
这时候。
那个声音粗些的人说:“那个人传了消息过来,问我他醒了没。”
声音更尖细一些的人谄媚道:“管事,您准备怎么回复?”
管事说:“就如实说吧。”
他道:“这人说,等他醒了,让咱们问他个问题。咱们要是问到了答案,还有赏钱拿,那赏钱可是灵石,这些修仙的出手就是阔绰。”
管事一边说,一边研究着手上的传讯符。
他是个凡人,没见过这种东西,拿着传讯符看来看去,觉得十分新奇,却也不知道要如何使用。
正要再开口说话,
却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愣了下。
随后惊恐地回过身,就看见那瞎子站在了门后。
瞎子身量很高,姿态也漂亮,如今看起来却很虚弱,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反抗的样子:“你、你怎么解开的绳索……”
管事吓得一鞭子抽上去。
贺兰危眼睛看不见,但能听见鞭子破空的声音,一抬手,抓住了要打到身上的鞭子。
手心被划伤,皮开肉绽,又开始淌血,他却不怕疼一样,捏着鞭子又用力一拽,直接把管事给拽过来,又一脚把人踹倒。
他也确实是虚弱的。
做这一套动作的时候,一边做,一边咳咳吐血,看起来马上就又要晕倒了。
但不知道为何,力气就是很大,踩着管事,摸索着将他手中的传讯符给抢了过来。
然后他下意识地垂下眼,要看传讯符上面的字——
但眼前一片黑。
看不见。
修为被封住了,也无法画明心符。
听力灵敏能让他做很多事情,比如听脚步声分辨别人的位置,听他们动作间带出的微小声音,分辨他们在做什么动作,但他却听不见文字的声音。
在这一方面,眼睛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他感到有些烦躁,但莫名的,又想起谢延玉。
上一世夜盲,是不是也是类似的感受,即使白天无碍,夜里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瞧见一片虚无,只要失去了光,就如同瞎了眼,行为不便,所以才连夜里都点着灯。
他捏着传讯符,手指又顿了下。
然后他踩着管事的脖子,将传讯符扔了回去,一边咳血,一边道:“上面写的什么?念。一字不差地念给我听。”
管事的都吓傻了。
没想到这人都伤成这样了,之前还昏迷不醒,结果现在一醒来,就露出这样凶悍的一面。
他不敢造次,战战兢兢念——
“等他醒了,问他心魔镜要如何启用。”
*
另一边。
谢延玉到了天剑宗。
她和沈琅先过来,快到地方的时候,李珣追了上来,说并未在秘境中找到贺兰危。
但他们承诺过,答应了要帮她把人找到,又或是帮她找到心魔镜的用法。
因此,谢延玉便没有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件事上。
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定亲一事上。
毕竟如今定亲的流程已走得差不多。
接下来只要与李珣立下心契,再在天剑宗举办一个定亲仪典,定亲这个剧情点就算完成了。
立心契需要用到她的命碟。
于是在天剑宗安顿好后,她拿着传讯符,给谢承瑾传了条消息:【兄长,我的命碟可拿到了?】
谢承瑾去上清仙宫的时候,并没有拿谢延玉的命碟。
因此,后来又派人回谢家拿了一趟。
谢延玉有心要给自己重塑一条新灵根,所以还顺便提了个要求,让谢承瑾把谢家的至宝折灵尺拿给她。
要拿折灵尺并不容易。
即使谢承瑾答应了,她也并不认为这么快就能拿到,于是这时候也没有多问折灵尺的事。
但要拿她的命碟就很简单了。
派人从谢家拿了她的命碟送到上清仙宫,用缩地术,也仅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距离上次与她见面已经过了很多天,这些天里,即使谢承瑾仍在上清仙宫,却没再与她见面。
甚至有时候,一拿起传讯符,他就会想到那天在宗务堂中,李珣给贺兰危发的那条讯息。
那天李珣发了一张图片,图片上是她的手,苍白指骨间布满吻痕。
因此。
谢承瑾这些天,也几乎没有碰过传讯符,没再给她发过一字半句的消息。
甚至强令自己不去关注任何她的动向。
手下早已将她的命碟送过来。
东西已经在他的案头摆了好几天了。
这时候。
看见她的消息,他顿了下,然后往桌案上瞥了一眼。
他没有回复。
半晌后。
他将命碟拿起来,直接出了门。
他知道她的住处在哪,御剑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不过片刻就到了。走进院中,却发现院子里很安静,所有的房间门都紧闭着,于是他又走到她卧房前,敲了敲门。
没声音。
他便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
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屋子的主人好像有几天没回来过了。
谢承瑾安静了片刻。
他拿出传讯符,终于给她回过去一条:【你人呢。】
谢延玉:【在天剑宗。】
谢承瑾:【什么时候过去的?】
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谢延玉实话实说:【今天才到。之前领了宗门任务,去了一趟天云秘境,然后从天云秘境过来的。】
消息发过去,那边安静了一会。
然后又发过来一条:【什么时候回来?】
似乎是觉得这样问有些奇怪,片刻后,那边又补了一句:【命碟在我这。】
谢延玉说:【您送过来吧。】
谢承瑾看着这消息,眉睫微皱。
刚想回一句什么。
但下一秒,就看见她又发一条:
【我这趟来天剑宗就是顺便来办定亲仪典的,您是我兄长,办仪典您也要在场,也是要过来一趟的。所以您就将我的命碟送过来吧,这样能省一些时间。】
省多久呢?
一两天。
她就这么急着定亲,一两天都等不了?
男人捏着传讯符,手上青筋骤然暴起。
*
与此同时。
贺兰危听见管事念出传讯符上的内容。
他面上露出很少的一点讥诮来:“心魔镜?”
管事被他踩着,有些呼吸不过来。
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对,对。上面写的就是心魔镜……”
贺兰危嗤了声。
那两人将他卖来伎馆,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
但她偏偏还需要他。
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再传讯过来,叫一个凡人逼问他心魔镜的启用方法——
一个凡人又如何能逼问得了他?
修士再如何也是修士。
贺兰危偏了偏头,道:“不回他。”
管事喘不过气来了:“是、是!我不回,您松松脚,松松脚。再这样踩下去,我要断气了……”
贺兰危没松。
他仍旧踩着对方的脖子。
漂亮的眼睛睁着,因为瞎了,所以深黑的瞳仁缺了一些神采,有些死气沉沉的鬼气,这时候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看”着管事,就显得有些瘆人了。
他笑意散漫,似乎有些疑惑:“我便是踩死你,又如何呢?”
一个虚弱的瞎子,怎么能这样瘆人?
说起这话时,语气虚弱又温和,仿佛在和人调笑,但管事能听出来,他这话中是真的含着杀意,仿佛杀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管事的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光看他这张脸好看,就把他买回来,即使是没了修为的修士,也是修士。他从前从未见过修士,不知道他们这样可怕,现在知道了。
但让他现在把人就放跑,他又觉得亏,至少应该将那二两银子赚回来……
将他卖进来的男人说,逼问出心魔镜的事,就给五千灵石。
至少、至少,要赚到这五千灵石……
换成银子,能有好几万两。
除了传讯符以外,那男人还给了一张符,说那张符一贴上,就能让这瞎子说真话。
管事的突然想起那张符,又想到五千灵石,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猛然起身,把那符猛地往贺兰危腿上拍去,然后尖着嗓子叫周围的人:
“都看着做什么,过来给我按住他!”
第130章 讨女人欢心 的技巧
贺兰危的攻击性还是有些强的。
这人哪怕瞎了眼睛还吐着血, 也仍旧打伤了好几个人,一群人按他一个人,都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强将他按住,但即便是按住了, 也让人心惊胆战, 因为看他这样, 感觉随时都能挣脱。
最后。
管事大着胆子,将那张能令他说真话的符往他身上贴牢了,然后争分夺秒地问出了心魔镜的启用之法。
问完之后,也不敢让贺兰危在外面久呆, 怕他随时暴起, 最后干脆往他身上绑了个铁链, 然后把人关了起来,还在门外里三层外三层上了锁。
一屋子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二两银子是买了一位怎么样的祖宗回来……
这般状况,别说是让他接客了, 一群人在一起都差点按不住他,若是让他与客人接触, 他不把人家大卸八块已经是客气的了——
他们这里是伎馆,不是屠宰场啊。
还要开门做生意的, 哪敢让他接客?哪敢放他出来?
因此接下来的几天,贺兰危就一直被关在屋子里。
管事甚至不敢放走他,怕把他放走了, 他回来寻仇;就这样把他关着, 甚至都没胆子打开那扇门,怕开门就被开瓢。
但好在被关在那房间里,贺兰危也很安静。
那间屋子很暗,没有窗, 但他本来也眼瞎,看不见,所以没找人给他送灯烛。
大约因为是修士,即使现在没有修为,也不需要吃饭,所以也没找人要饭菜。
他安静得和死了一样。
就这样过了几天。
管事终于从惊恐的情绪里暂时抽离,将心魔镜的启用方法编辑好,发给了将贺兰危卖过来的那男人。
*
心魔镜的启用之法确实和血有关。
并且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很简单,就是放血。
放血,放很多的血,每日放一盆新鲜血液,将镜子泡在血里。
具体要泡多少天,没有具体的数字。
只知道等镜子边缘亮起白光时,就是生效了。
但并不是什么人的血都可以。
所以那天谢延玉将沈琅的血滴在镜子上,镜子没生效;将她自己的血滴在镜子上,镜子也毫无反应。
她问李珣:“那要什么人的血才行?”
李珣闻言,把镜子从她手里拿过来。
这法器确实挺邪门。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法器叫心魔镜,这世上恐怕就没多少人知道这件法器,更遑论找人打听它的用法了。
还好他早有准备。
把贺兰危卖给伎馆的同时,给那管事留了张吐真符。
不然还不知道上哪去知道这玩意的用法。
他翘着腿,指尖摩挲着镜子边缘:“要什么人的血才行?这个就不知道了。我得到的消息是,这镜子很特殊,若要启用它,便要用血喂,但它会自己感知周围的气息。若谁的血能促使它生效,它会自己动起来,往那人的身上凑。”
说到这。
李珣又道:“哦对了。”
他想了想,又道:“贺兰危的血也不行。”
这话倒实话。
他和谢延玉隐瞒了消息的来源,没告诉她这些都是从贺兰危嘴里问出来的,只说是他手下们到处打听得到的消息。
但关于这镜子的用法,他没有半句话瞒她。
是那伎馆管事往贺兰危身上贴了吐真符,贺兰危自己说的,他虽能用自己的精魂与心血喂养这镜子,甚至能活生生喂出个镜灵来,但他的血却无法令它生效。
养镜灵和简单地令镜子生效,是两回事。
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
至于什么人的血能让这镜子有反应……
这就要等镜子自己认人了。
谢延玉在心里和系统说:有些荒谬。
系统:【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谢延玉:嗯?
系统说:【我刚才翻了原剧情,原剧情中有这么一段,是说贺兰危拿到心魔镜后,并没有立刻用在怡夫人身上。在这之前,他还召了很多不同的人入府,花费了小半月的时候,至少召进了几百人,最后只留了一个人下来,那人离府的时候,因为失血,是被抬出去的,但是贺兰危给了他很多钱财,那人醒来后感恩戴德,因为他很需要这笔钱。】
谢延玉:……
谢延玉是真没想过,这镜子这样特殊。
光是拿到,就已经很费功夫,前世的她为了拿它,九死一生,甚至夜盲了;今生的贺兰危为了拿它,应该也受了重伤,至今还下落不明。
拿到以后,要启用它,也需要用鲜血浸泡。
每日放一盆血,直到它亮起为止。
这比她给谢承瑾放血还过分……
她好歹也只是每半月割一次手臂,放两小碗而已。
她顿了下。
然后和系统说:那这镜子挺邪门的。
系统应了声:【啊。】
它心说,光是这样你就觉得邪门了?
更邪门的,它还没说呢。
它想起来——
上一世她死后,贺兰危生了心魔,也和这镜子有关,最后那几年,他神志不清,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根本没察觉到贺兰危重生了,因为上辈子他最后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疯癫,完完全全是疯掉了,会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做动作;即使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也很短暂,并且清醒时发生的事,他也不太记得。
到最后,这镜子甚至还化作了一片湖,将贺兰危吞噬了。
就是也不知道为什么。
它原本以为贺兰危死了,被这镜子啃得就剩一具白骨,世界线也要崩塌了。
结果莫名其妙,时间倒转,又回到了故事开始的时候。
是邪门。
太邪门了。
系统想到这,还是没忍住附和一声:【确实邪门哈。】
*
谢延玉急着要找贺兰危,主要是因为想问他心魔镜的事。
眼下她已经知道了要如何令这镜子生效,因此便不急着要找到他了,也没再问李珣他们有没有找到他。
毕竟他修为这样高,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贺兰危也确实没出什么事。
他被关在伎馆中。
被关起来的这几天,这房间的门甚至都没有被人打开过。
他修为被封住,身体受着伤,虽说要反制几个凡人很简单,但是被关在这里,房门被里三层外三层锁着,他倒是一时半会没办法出去。
通过嗅觉,他可以闻到一点劣质的脂粉味,与一股返潮的气味。
这间房间很潮湿。
他看不见,但总觉得这里似乎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因为倘若这里有窗户,太阳就能照进来,这里就不该是这样潮湿。
没有窗户的地方,是暗无天日的。
贺兰危看不见,但大概能想象到这间屋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也正是因为看不见,又被关在这里,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干,所以脑中勾勒这房间的样子时,他又想起前世。
前世谢延玉被带回谢家,软禁起来,就是被软禁在一座看不见天日的宅院中。
那宅院的墙很高,遮天蔽日,一天下来几乎看不见光。
她那时候也如同现在一样吗?
因为夜盲,眼睛几乎相当于看不见,与瞎了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时候,他用了法术,隐去身形,呆在檐下看她。
但也只是看着,他无法共感她的感受。
可是现在,他却被关在这里,很是狼狈,好像在经历她经历过的事。
分明已经过去了很久。
隔了两世。
他有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即便是通过心魔镜,将之前神志不清时忘记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仍旧是没太多印象的。
然而他却莫名地,可以清晰回忆起谢延玉被幽禁时的场景,他记得她被关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喜欢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声音,大概是通过这些声音来判断时间流逝,判断自己被关了多久。
如同他此时一般。
他看不见,很难计算时间,但五感仍旧灵敏。
因此,他可以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
隔壁房间好像是伎馆里的头牌用来讲课的。
这些天下来,
每天大概都有一到两个时辰,贺兰危能听见隔壁传来声音,是头牌在教楼里的人如何弹琴、下棋、作诗。通过他们的对话,贺兰危得知,他们讲课的时辰是每天辰时。
他依靠这声音来判断时间。
但判断完时间,又嫌隔壁那群伎子太吵。
作诗吵,下棋吵,七嘴八舌讲话也很吵——
于是每次隔壁一开腔,他就拿脚踹墙。
吓得隔壁的人迅速压低声音。
如果声音不够低,他就继续踹,直到那边的声音更低,低到不会打扰到他为止。
贺兰危从前从未做过如此举止。
他自诩高高在上,不会做出失态之举,但这是头一次知道,将他放进这种环境里来,他也会烦躁,也会如同一个莽夫一般,因为隔壁太吵,就开始踹墙。
眼下又到了辰时。
隔壁又聚集了一屋子人。
头牌开始教习其他伎子,贺兰危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听见动静,便烦躁地皱了皱眉,又要踹墙。
但脚刚要踹下去,
他听见隔壁那头牌道——
“今日我要与你们讲,如何讨女人欢心。
“你们也知晓,我的恩客很多,其中不乏有人对我死心塌地,想要替我赎身,说此生只爱我一个。为何我的恩客们能对我产生感情,你们的恩客却三心二意?
“讨女人欢心可不光靠皮囊,还有行为、语言,这都是有技巧的。”
话音落下。
贺兰危动作顿了顿。
他仍旧靠在墙边,脸上神色淡淡,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这次他没有再踹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