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大结局四
◎复仇◎
“所以,她其实昨天下午就醒了,但你们俩把房门关上一天一夜,也没有想起来要告诉我们一声吗?”
姜芳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张军医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柄处理药材用的小刀,默默地给她状气势。
老金和朱听更是左右护法,居高临下地望着手牵手坐在桌前的谢煜和沈长胤。
刚洗过澡没多久,头发还湿漉漉的谢煜朝她们笑了一下。
她睡得太久了,瘦了很多,连原本健康的肤色也因为不见天光而变得苍白,刻意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
姜芳噎了一下。
把茶盏放下,“看在你确实是大病初愈的份上,下不为例。”
她立刻放弃了找谢煜和沈长胤两人的麻烦,朱听和老金睁大了双眼:“就这样?你再多谴责几句呢。”
姜芳摆摆手:“得了吧。”
于是气势汹汹、力图以下克上的谴责团队瞬间解散。
“醒了,现在你要做什么?”姜芳问,“如今朝野上下基本都在我们的控制了。”
谢煜顿了顿:“备马吧,我下午去一趟皇宫。”
她看向沈长胤,沈长胤摇了摇头:“不用带我去,我和她没有可以聊的。”
在漫长的复仇过程中,她早已经学会了不去质问敌人的动机。
试图理解敌人是一种过度共情的表现,她早就已经知道最高效的复仇只需要付诸实践。
于是谢煜下午一个人到了皇宫。
皇帝被囚禁在她的寝宫已经很久了,谢煜进去的时候对方还在练字。
她无声无息地进门,路上也没有人敢禀报她的到来。
她站在书房的门前,看了很久,皇帝写完一幅字,忽然抬起头来,才发现是她。
手里的笔抖了一下,墨点滴落在纸张上,刚抄送完的心经就此作废。
“醒了啊。”皇帝看着她:“瘦了。”
“我很担心你,病在女儿的身上,痛在母亲”
谢煜抽出一个椅子,放到地毯中央,坐下,与皇帝隔桌相望。
“母爱这一套解释已经不成立了,你得换个说辞才行。”
皇帝顿了顿,“我恨你,你的母亲因为生你而难产,伤了身体,可她是我的爱人”
“我恨你所以我才”
谢煜静静地看着她,神色丝毫没有变化,等到皇帝察觉到不对,停了下来,她才慢悠悠地说:
“农户母亲和你的神奇爱情这套理论也已经破产了,所以你并不能用这个设定来衍生出一套你对我又爱又恨的故事逻辑。”
皇帝停了下来,走出她的书桌后面,也搬了一条椅子,坐在谢煜对面。
“如果我说我是被强迫的,非自愿生下了你呢?”
谢煜摇摇头。
皇帝顿了顿:“我是自愿生下你的,但是有道士说你才是真龙天子,所以我恨上了你。”
谢煜又一次缓慢地摇了摇头。
皇帝不再说话了,过了许久,往后一仰,笑着:“我承认我编不出别的版本的故事了,但我确实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地将你生下,你要忘记我为你受到过的血肉折磨吗?”
“那就换我讲故事了。”
谢煜心平气和:“在你当上皇帝的三四年后,你的权利已经稳固,就安排了自己一个微服私访的假期。”
“你挑选了一个健康年轻、身体素质强壮的侍卫,怀上你们二人的孩子,你将侍卫处理掉,前往江南,在那里养胎,生下了一个既与你血脉最为关联、又拥有完美的身体素质的孩子。”
“你追求长生,迷信邪道,觉得可以通过不停夺舍自己孩子的身体来让自己实现永生。”
“等到这个孩子长大了,你也刚好老了,就可以换到这个孩子的身体里。”
“为了蕴养这个孩子的身体素质,为了自己夺舍之后的日子更加好过些,你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为她定下了一个和她八字最为匹配的未婚妻,这个未婚妻就是沈流枕。”
“你在江南养胎生子,因为沈家是完全在你掌控之下的,当初你夺嫡失败就是在江南沈家的帮助下才重新夺回皇位。”
“后来你要将这个孩子带回京城,因为朝堂上的各方势力不允许皇帝拥有自己生育之子的潜规则,所以你将所有在江南伺候过你的人都杀了,只留下那个精通夺舍之术的老道士。”
“回了京城之后,你发现,谢家代代夺嫡已经成为了习惯,有可能这个孩子还没长到十八岁,就已经被视她为威胁的其她公主给暗杀了。”
“所以你将这个孩子派入冷宫,避免她吸引朝堂上各方势力的注意,暗地里又派些暗卫保护她。”
“后来沈长胤逼宫造反,在她逼宫造反的那天晚上,你原本是不慌乱的。
你下了一道圣旨,召见这个名为谢煜的孩子去见你,你打算让暗卫将她送到江南。
这样即使沈长胤杀进宫来杀了你,你也可以夺舍孩子的身体,在江南、你的大本营复活,而后卷土重来。”
“但你的旨意发下去了,宫女却发现这个孩子不见了,她逃跑了,所以你不顾军情的十万火急,仍然调派了大量的人手来搜寻这个孩子。”
“可你没有想到的是,”谢煜静静地望着她,“我会在逃出宫后意外救下沈长胤,并被沈长胤俘虏到勤政殿。”
“你更没有想到的是,沈长胤会和你提条件,要求和我联姻。”
“你很快就答应了,因为你的脑海中生成了一个新的计划。
一旦沈长胤和我结婚,我就在名义上有了继承她势力的资格,也就意味着,当你夺舍我的身体后,那些势力就会是你的。”
“所以,沈长胤推我当太子,你也没有任何不满,不觉得自己被夺权了,因为在你心里,那些权利终究还是会回到你手里的。”
“但和我八字更加契合的沈流枕始终是你无法忘却的。
你相信,有这样一个妻子,就能够更加滋养你未来使用的身体,旺盛我这具身体的命运。”
“所以你在我和沈长胤婚后,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将江南水师和沈流枕叫上京来。”
“你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因为你是皇帝,你有三宫六院,而那时我也已经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你觉得我和沈长胤都会平静地接受我和沈流枕的婚事。”
“却没有想到我们俩的反抗远比你想象的要激烈,我们两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你被半软禁在了皇宫里一段时间,这超乎了你的预期,让你感觉到了事情可能将要不可掌控,所以你打算尽快对我进行夺舍。”
“可是那个曾经帮助你的老道士已经被沈长胤杀死在了勤政殿上。
剩下的道士没有你能够百分百信任能力的,你也不确定她们身边是否有沈长胤的监视。
于是你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二公主,谢怡。”
“谢怡从小就表现出了在道术上惊人的天赋,但你不喜欢她那样,你觉得她会威胁到你,所以你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对她学习道术这件事大发雷霆,以至于二公主此后再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表现出自己相信道教的样子。”
“但她暗地里,仍然在做一些炼丹之类的事情。”
“你想起了她,你决定和她达成合作。
那时候我们已经快要查到她了,你帮她扫了尾,她帮你重新设计一套夺舍流程。”
“比起原来老道士设计的‘将我抓到宫中在阵法里放血’。
二公主设计的夺舍方案要简单得多,只需要你和我同时服用融在酒里的丹药,陷入昏睡即可。”
“但第一次夺舍失败了,还激怒了沈长胤,她将你和你的女儿们都控制了起来。”
“没有办法,你决定再试一次,启动了一颗埋藏得很深的钉子,又给我灌下了药。”
“却没有想到,我依然能够醒来,能够坐在这里,告诉你,你的所有谋划都失败了。”
谢煜异常冷静:“告诉你,你的死期将至。”
皇帝笑了一下,“不打算对我多一些仁慈吗?”
谢煜:“你自己有仁慈吗?”
已经将近七十岁的皇帝点了点头,竟然露出鲜活的神色,“你说得对。”
“不过我们既然在说这件事了,那么不如说得更开一些。你是如何全面得知我的谋划的?”
谢煜不喜欢和死人玩文字游戏,但也懒得解释所谓前世今生,梦里梦外,“没有告知你的必要。”
皇帝却替她回答:“你经历过一遍了吧?在你昏睡的时候,你的灵魂游弋去了哪里?梦里?在那个梦里我是不是对你又进行了一次夺舍,我成功了吗?”
谢煜:“你对你的猜测很自信,不觉得我只是单纯的昏睡吗?”
皇帝笑着说:“当你进来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经历了一些事情。”
“死?”她望着谢煜的眼睛,“不然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疲惫呢?你在梦里死过一次了吗,在梦里被我夺舍成功了吗?”
谢煜没有什么反应,可皇帝还是一顿,“看来是没有成功。”
“不过应该给你带来了很大的折磨。
你有照过镜子吗,你的眼神像是要碎掉的西洋镜,你难道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吗?
沈长胤知道这件事吗?应该没有,你不会告诉她的。”
“真是辛苦啊。”
“辛苦了,老三,你在梦里受苦了。”她真心实意地说。
谢煜:“有人说过,当你在假装有感情的时候,会显得不像人类吗?”
皇帝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是假装呢。”
“在你出生没几个月的时候,我突然有一天要求宫女将你和我隔离开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发现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关心你,我的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了你,你的一举一动都能够将我惊醒。”
“作为生母,我无法不去爱你,所以我才要将你与我隔离开,才能控制我的感情。”
“老三,你不觉得我辛苦吗?”
谢煜看着她的惺惺作态,眼神在她脸上游移,品味完了每一个表演出来的细节,忽然笑了一下:
“不觉得。”
“如果你去唱戏的话,一定没饭吃,表演太差了。”
她真心实意地说,“我已经对你的母爱表演失去了期待了,但是我还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皇帝说:“什么?”
谢煜望着书房,望着这个每一代谢家人都要自相残杀才能入主的地方,然后望向皇帝:“你为什么觉得夺舍这件事会成功?”
即使是一个有神论者,也不应该对夺舍这件事有这么大的自信。
可皇帝却非常执着于这件事,觉得这件事百分百能够成功,所以眼都不眨地投入了大量的资源。
皇帝顿了一下:“啊,你还不知道。”
她起身,却忽然在原地站定,“可以让那些在窗外的,你的小朋友们不要再用箭瞄准我了吗,我只是拿个东西而已。”
“她们不会随便放箭的,自己去拿。”
皇帝只能自己去一个书柜里的暗格中,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日志,翻到某一页,递给谢煜。
谢煜还没去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皇帝,发现对方盯着这本书的神色开始发生了异变。
即使与她对峙也能够维持平和冷静的皇帝,眼底渐渐染上了狂热、期待与疯狂。
“拿着看看吧,看完了你就能够理解我了,你会懂我的。”
皇帝催促她。
谢煜这才把书接过来。
她一边看着,皇帝在一旁总结着:“只有当上皇帝之后才能阅读这本日志,这里记录了我们谢家先祖的各种行为,我想你发现了吧。
五次,她们有五次都夺舍成功了。”
她的语气愈发昂扬,“虽然这次我失败了,但只是因为老二她的本事不行,我当初不应该叫她不碰道术的。”
她以一种近乎诡异的狂热,对谢煜说:“现在你能懂了吧,阿娘真的不恨你,阿娘只是真的要活下去,我给你性命,叫你活了十八年,不可以回馈我一二吗?”
谢煜根本不搭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五次有记录的夺舍过程,着重看了第一次夺舍前后的日志。
而后她抬起头来,望着皇帝。
这个她名义上的母亲,眼神明亮得几乎不像一个将近七十的老人,而像一个充满斗志的年轻人。
“老三,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苦啊,夺嫡的时候我的那些姐妹可比你的姐妹狠多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根骨头都被打断了吗?我几乎是爬到江南的。”
“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夺回了这皇位,却只能享受这几十年吗?不,我要延长,我要享受几百年才对得起我的苦难。”
她狂热的念念有词,不停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表示自己是可理解的,说服自己是正确的。
谢煜看着她,终于明白了。
皇帝在重夺皇位之后,就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的了。
在西方神话中,贪慕财宝的恶龙被勇者打败后,勇者看见恶龙留下来的金山银山,就会爬到财宝堆顶上,慢慢地也变成恶龙,只为了占据这些东西。
这就是财宝的魔力,有的时候,你觉得你在支配财富权力,但你只是财富权力选择的寄生者,代行者。
皇位也有这样的力量。
有一些皇帝是昏君,她使用皇位给她带来的美色、华服、万民的景仰这些可以被量化的享受。
而有一些皇帝,她想要的始终只有皇位本身,她只想要更加长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为了拥有,而非为了使用。
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已经是被皇位支配的,一条失去自己思想的恶龙。
为了更长久的拥有这个皇位,她才会选择追求长生。
从她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了一根支柱——如何更加长久地当皇帝。
谢煜忽然对她笑了一下,真诚的,理解的,宽容的。
她因为昏睡瘦了许多,也不像以往那般健康,本来就不如过去那样锋锐,如今笑起来甚至如同普渡众生的女神一般,接近慈悲。
即使是狂热的皇帝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女主为什么要笑。
下一秒,她听见谢煜温和地说:
“你一直都理解错了,夺舍从来都没有用。”
谢煜指着第一次夺舍前后,‘皇帝’的自述,笑着说:“这不可能是一个人写的内容,这里有两种思维。”
“不可能!夺舍成功了!她的灵魂转换到了女儿的身上!”皇帝急急地接过那本书,坚决否认。
谢煜摇了摇头:“虽然笔迹可以尽力模仿,但是在夺舍后的这位皇帝,她的遣词造句,用语习惯,都和上一任不同,或者说,都和她的母亲不同。”
皇帝默默比对着,仿佛忽然发现了房间里长久被忽视的大象一般,脸越来越红,额头上不停冒汗,嘴里仍然*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整个皇帝生涯都在筹谋这件事,她绝不可能将自己二十多年的计划都压在一个错误上,这已经是她的精神支柱。
谢煜轻轻松松地拆掉了她的这根柱子。
“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在第一次夺舍的时候,女儿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母亲的下属围着,自己的母亲还在昏睡。”
“于是她立刻决定,对自己母亲的手下伪装成母亲,假装夺舍成功了,假装自己的灵魂已经是母亲的灵魂了。”
“而后在母亲醒来之前,杀掉了母亲的□□。”
“她也是被母亲培育出来的、没有势力的公主,所以她必须要假装母亲,才能拿到母亲下属的支持,才能真正地当上皇帝。”
“甚至在这本日志上,她都在假装自己的母亲。”
“于是这段夺舍故事就这么传了下来。
往后每一任试图求得长生的皇帝都会对她们的女儿重新复刻这个故事,而她们的女儿也都默契地选择了假装自己的母亲。”
谢煜笑着说:“你知道这件事最好玩的是什么吗?因为一个皇帝可以有很多个女儿,即使这个女儿不是她亲自生育下来的,却也有她的血脉,勉强可以用。所以她可以玩很多次夺舍。”
“如果第一次夺舍失败了,醒来的女儿还是女儿,她还在自己的身体中,她就可以进行第二次夺舍,或者换个女儿再来一遍。”
“直到她的女儿终于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皇帝的精气神完全被抽走了,在刚刚,谢煜每说出一个字,她的身体就更加瘫软一分,脸上更加苍白一分,到现在完全瘫坐在了椅子上。
喃喃地补充完了谢煜最后一句话:
“直到女儿学会假装母亲”
谢煜笑了一下:“真聪明。”
“直到女儿学会假装母亲,杀了母亲。”
说完这句话,皇帝的精神完全崩溃,她垂着头,身体颤抖,沉默不语很久,然后忽然癫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撕心裂肺,眼角溢出眼泪,“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坚持了二十多年的谋划,都只是滑稽戏,她所有的阴毒残忍缜密,都基于一个轻飘飘的泡沫,一个可笑的谎言。
谢煜看着她仿佛中邪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时不时浑身颤抖。
她没有波澜地坐在椅子上,感慨了一句:“啧,还是要相信科学。”
她原本还给皇帝准备了不少东西,但并不急于今日份就用完。
起身,吩咐侍卫看好皇帝。
她自己去见了二公主。
二公主也被囚禁在单间中。
皇帝已经六十多岁,在古代已经妥妥是高龄老人,沈长胤怕她受不了一遍大刑就死了,所以没有给她上刑。
但对于正值盛年的二公主,她的顾忌就少了许多。
当谢煜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药味——沈长胤当然要派人给她上药,防止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就死了。
二公主坐在冷硬的床板上,头发蓬乱,垂着头。
谢煜的到来给这间小小的囚室增加了一点阳光,她抬起头来,看见是谢煜,才笑起来:“醒了啊。”
非要说起来,谢煜个人和二公主的仇怨并不是很大,二公主更多的是伤害了沈长胤。
而沈长胤她自己是有一套完整的复仇流程的,谢煜不打算越俎代庖——她知道自己的妻子需要复仇,她需要完成复仇后才能真正地向前看。
所以她只是温和地坐在二公主面前,打算聊一聊。
其她的几个公主都已经死了,皇帝被她刺激得半疯,而且是个说谎专家。
现在除了二公主之外,好像也没有人能和她聊一聊这个疯狂的谢家了。
“去见过母皇了?”二公主谢怡问她。
谢煜点点头,简单复述了一下刚刚的事情。
二公主也觉得极为荒谬,也忍不住掩面哭笑起来。
“我的母亲,我敬仰了一生的母亲,只是一个笑话。”
她受到的打击毕竟比皇帝更小一些,所以很快冷静下来。
然后她对谢煜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所做的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谢煜很诚实地说:“前世,不是转世轮回的前世,而是”
二公主没等她说完就点了点头,她已经理解了。
爱穿红衣,容貌明艳到有攻击性的她此刻面容枯槁,却依然保持着较足的精神头,偏头望了望谢煜。
“你真的是我的三妹吗?”
谢煜一愣,干脆承认:“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千年后的灵魂,占据了你妹妹的身体。”
二公主却又摇摇头,“不是的,你就是我三妹。”
她笑着说:“你觉得夺舍这件事没有用,你觉得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能够操控灵魂的行为,可我不这么觉得。”
这个有天赋的道士早已经研究过了皇帝对谢煜这具身体做的一切。
她自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你知道吗,我三妹在十岁之前是很聪明的。母皇虽然把她放到冷宫里养着,可是她很聪明,总是跑出来,和我一起玩。”
“可十岁那年,三妹突然生了一场重病,醒来之后就不再是我那个机灵聪明的三妹了,她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反应迟钝,什么都不会做,也没有感情。”
“于是我开始嫌弃三妹这个玩伴,直到沈长胤逼宫造反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那个聪明机灵的三妹回来了。”
“前几日我才知道,母皇当初养着的那个老道士,在三妹十岁那年对她进行了一场仪式,松动了她灵魂与□□的联系,方便母皇日后的夺舍。”
二公主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理论:“这场仪式是有效的。”
“我的三妹,她的灵魂松动,到了千年后,附在了一个小孩子身上,却丢失了记忆,以为自己就是千年后的一个人。”
“可她的灵魂本来就是该飘荡的,所以有一天,她的灵魂又飘了回来,她甚至可以在前世、今生两个时空里来回。”
谢怡死死地盯着谢煜:“你是我的三妹。”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巧合,你并不是千年后来的人,你就是我的妹妹。”
谢煜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对着她摇头。
“我不相信这个理论。”
她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谢怡的声音,“你不对我上刑吗?好不容易来一次。”
谢煜转头:“你是要留给沈长胤的。”
谢怡讽刺一笑:“你们感情还真不错。”
可她仍然不甘心,“为什么不说你对我心软呢?”
谢煜望着她:“我不觉得你是我的姐姐。”
她转身离开了,对身后传来的‘你是我三妹!’的嘶吼置若罔闻。
*
第二天,皇帝的情绪安稳许多了。
谢煜又去看她。
“接受现实了?那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谢煜笑着,摊开掌心,里面有两颗骰子。
“当了这么久皇帝,当了这么久可以控制别人的人,不如我们玩一个反向的游戏吧。”
“我们每日扔三次骰子,点数三至七,我们玩见血的,比如什么针刑呐,鞭刑啊之类的,这是沈长胤的特长。点数八至十二,我们玩不见血的,这个地方我比较了解。”
她笑着说:“这个东西其实也可以叫做强化审讯,核心宗旨是,你会在受刑的过程中感到极大的痛苦,但后遗症比较小。”
“比如水刑,这个你是熟悉的,不停地让人感受溺水的痛苦。”
“不过我也有一些比较新鲜的东西,比如模拟下葬。不要觉得我残忍好吗?比起真的死亡,这已经人性化许多了。”
“但是,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会给你一个出口——如果扔到二点,我就会免你一次刑罚。”
“那么,准备好了第一次投掷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两枚骰子。
皇帝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惊恐。
她绝望地望着那两个骰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再也不能帮助她延缓惩罚,逃过惩罚。
对于一个一生都在操纵别人命运的人而言,比起具体的刑罚,更令人痛苦的是,被这两个小小的骰子主宰命运。
比起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疼痛,扔到二就能免除刑罚的期待,才会是真正毁了她精神的那个东西。
谢煜曾经看到过一个战俘营幸存者的自述,她是一整个战俘营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士兵。
当人们询问她是什么让她活了下来。
她说:“因为我从没有期待。别的士兵,她们每天都在期待着有人能够来拯救她们,所以她们每天都要经历期待的落空。”
“她们并不死于折磨、病痛,她们死于心碎。”
谢煜笑着,作势要投掷那两枚骰子,“我尽量帮你扔到二哦。”
在皇帝混合着恐惧、期待的眼神中,她轻松一扔。
骰子落在她的手心,是五。
皇帝的眼神骤然惨白,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啊哦,是五呢。”谢煜可惜地摇头。
“那只能有请沈长胤了。”
她对皇帝说:“我们四个小时后再见,我会记得把骰子也带上的。”
她走出房门,打开门的时候,沈长胤正站在门口。
两人擦肩而过,沈长胤带着一个沉重的小盒子进了书房。
房门关上。
谢煜走到院子中央阳光最盛的地方,躺倒在草皮上。
让阳光照到自己的全身。
她在等待着热量慢慢传递到自己的骨头深处。
哀嚎,痛苦,求饶。
半个时辰后,沈长胤衣冠楚楚地从书房中走出来,站到她的身边。
谢煜望着她:“很有效吧。”
“发现了吗,其实我真的可以很残忍。”
正义也好善良也好,只是她曾经的选择而已。
现在想起来,那个正义善良到鲁莽的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沈长胤强行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不要多想。”
她对谢煜说:“我比你更早地擅长复仇这件事,我要告诉你的是,不要多想,不要质疑自己的正义。”
“共情自己的敌人,是一种对自己的犯罪。”
她抱了一下谢煜,将对方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她轻声说:
“即使真的残忍也没有关系,我是你的从犯呢,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
半个月后。
二公主死于刑罚。
皇帝死于刑罚与心碎,她每次受刑之后都会接受最高规格的治疗,身体还能够扛得住,却常常在夜里梦魇惊叫。
在第十五天夜里,触碰到谢煜刻意留在她书房里的一副骰子后,惊惧而死。
老金听说了这件事,仍然愤愤地,觉得只受十五天的苦,便宜她们了。
几人都坐在谢煜王府里的院子中,老金一边吃着牛奶酥酪,一边念念叨叨地骂。
谢煜和沈长胤却很冷静。
她们对视一眼,都知道十五天已经够了,如果再继续延续下去,她们两个人也会遭受精神上的痛苦。
一遍一遍地重温自己的仇恨并非愉悦的体验。
如今所有的仇恨都已经过去,她们应当向前看了,往后皆是新生。
可是。
谢煜看着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沈长胤,看着她碗里几乎没有动过的酥酪,愈发地焦虑起来。
她发现,沈长胤开始不吃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在下一章互相治愈,甜甜蜜蜜,美美he完结。
现在人已经写到神智不清,今晚可能写不完了,明晚发。
总之就是,还剩一章!就正文完结了!
请点名你们想要看的番外!
——本章回收了很多疑点,基本是皇帝每个阶段动机的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