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谁也不是748的对手
酒桌上唯一屹立不倒的小郎君?
李琎的脑子“嗡”了一声, 一股热气从尾椎直冲颅顶,冲得他浑身酥酥麻麻,一种不能抗拒的渴望瞬间便席卷了全身。
想!怎么不想?!
这简直就是小郎君们不能抗拒的诱惑!
啊……这个薛三郎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啊,毕竟喝酒也是要有个好身体的, 再好的酒药罐子也喝不了。
他想喝酒, 他想成为酒桌上唯一屹立不倒的小郎君。
看出了小王爷眼中的期待,748便继续PUA他。
“可是你看看你, 为什么一直不给你酒喝?你和郯王殿下也没差几岁吧?郯王殿下可是喝了烧刀子都没醉倒的人, 你只舔了一个杯底就倒了, 你都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我比大哥年纪小?”
他还记得呢,这薛三郎说他是小孩不给他酒的事儿。
“年纪小是一方面。”
748一脸正色。
“郯王殿下身体强壮,一看就是能喝烈酒的人, 相比之下小王爷您就有点……”
后面的话它没说,给小王爷李琎留下了充足的联想空间。
李琎看了看他堂哥, 又看了看自己。
大哥的确很擅长骑射,也喜欢骑射, 不然也不会因为狩猎而伤了脸, 大哥就喜欢甩开护卫去猎野兽。
所以这就是大哥喝烧刀子都不醉的原因?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哥的酒量这么好!?
其实李琮自己也不知道。那天他喝烧刀子喝断片了,哪还记得自己酒后都干了什么。不过今天薛三郎说他没醉那他就是没醉, 堂弟羡慕的眼神实在太他舒坦,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啥都没记住呢。
于是郯王李琮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这烧刀子虽烈,总算本王还是能招架。”
李琎:!
见鱼儿咬钩, 748便开始准备收杆。
“所以酒也不是随便喝的,我这毕竟是蒸酒。想要成为千杯不倒的酒中霸王,光凭借一身蛮力肯定是不行。”
“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 天下间也不乏天赋异禀之人。现在只有王爷和小王爷喝过这酒,算是第一批尝鲜的酒客。以后要是喝的人多了, 王爷能不能成为屹立不倒的第一人,那就不好说了。”
李琮:……?!
于是第二天,一觉醒来的薛大壮,愕然发现自己又多了两个“病友”。
一个是郯王李琮,另外一个是宋王的嫡长子李琎,而且一个两个病的还不轻,鸡血比他打得还足。
薛大壮一脸同情地看着两个一大清早就绕山跑圈的皇子皇孙,撇了撇嘴。
喏,又是被748忽悠瘸了的。
早饭过后,两位皇子跟着薛大壮一起去油坊练体能。
桥东村的村民十分稀奇地目送两位贵客进油坊,然后又看着两人互相搀扶着出来,那可怜的……腿都打哆嗦呢。
中午的午饭十分丰盛,有大壮最喜欢的调味炸鸡,还有特地为两位贵客准备的奶酪饼,又香又甜,令人食指大动。
拜薛大壮直制作的简易离心机所赐,现在村里也能吃到一些初级加工乳品了。
就比如这个奶酪,就是使用离心机进行简单的油液分离,最终制作出来的粗制乳脂,味道竟然还不错。
李琎这一上午的艰难困苦都被这一顿热量充足的午饭抚慰了。
到了下午,薛大壮便带着两人制皂。
皂这个东西,李琎和李琮都不陌生。年前薛大壮给宋王送年礼,送的就是一套洗沐组合,李隆基在亲哥府里泡了个澡,马上也爱上了这种清洁溜溜的感觉,于是洗沐有一多半都被送进了大明宫。
李琎作为李成器的嫡长子,洗澡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他得了一块薄荷香皂。
李琎十分喜欢这块香皂,洗手洗脸几乎都要用到它,一块巴掌大的香皂很快就完了。
曹集去信让748再送一些,同时宫里的采买也到了桥东村。高力士还亲自去信给748,让它多制一些茉莉香的,说赵妃就好茉莉。之前送的枸橘香也要,新得宠的武婕妤喜欢。
赵妃的儿子刚被封了太子,父兄因此也入京为官,风头一时无俩。
但要说最最得宠的,那还得是新封的武婕妤。这位武婕妤据说出身高贵,是恒定王武攸止的女儿,一见幸便直接封了婕妤,可比赵妃得宠的时候还风光。
一个两个都得罪不起,748索性便把做香皂的任务甩给了薛大壮。
它就说做个普普通通的肥皂就可以,是大壮非要搞这些花活讨人喜欢,现在惹出来的麻烦都得他自己收拾!
薛大壮也不傻,跟748斗了一年他也学到了几分精髓。
他先给两位皇子皇孙画了一张大饼,把亲手制皂拔高到了以孝治国的高度。再往回拉,说迄今为止也没多少人能领会皂化反应的奥秘,这就跟蒸酒一样,都是看着简单,其实十分考验人聪明才智的题目。
郯王李琮和小王爷李琎年纪都不大,争强好胜正是这个年纪的小郎君的通病,被大壮忽悠两句就上道了。
于是仨人一下午就在工作间里吭哧吭哧地搞皂化反应,李琎是个完美主义者,既然都要自己动手制皂了那肯定往最好最华贵了搞,什么檀香金粉都往里面加,别说,最后的成果竟然十分惊艳。
晚饭是748调配的营养盒饭,主打一个健康美味小炒菜。李琮和李琎哪吃过炒菜,一口下去惊为天菜,连连追问748这菜是怎么做的。
748闻言微微一笑。
“首先,你得先知道,铁锅是怎么来的……”
代码箱里的大壮光球默默捂住了眼。
完了。
这俩王爷……怕是掉进他统哥的天坑里,爬不出来了。
整个三月,李琮和李琎就住在桥东村,每天跟着薛大壮一起,上午卷体能下午卷手工,包括但不限于冶铁、盘炕、制皂、烧窑等。晚上则是理工科学的学习时间,晚自习有宵夜供应,睡前还可以小酌一杯蜜桔鸡尾酒,快乐似神仙。
两人带来的一种随从眼睁睁地看着主子从青葱少年变成了黑脸壮汉,纷纷赞叹桥东村这地方的水土是真养人,这才一个月的功夫王爷(小王爷)就壮实了许多,而且人还长高了不少,精神头也健旺了许多。
等张说再来桥东村的时候,差点都没认出这两位皇子皇孙。
他心说这是怎么了,怎么两位王爷还没走?怎么还清楚熟路地赶着鸡鸭往地里走?怎么小王爷天人一样的玉人儿,一个月不见都糙成昆仑奴了?!
李琎的确是黑了,他以前在京城都是锦衣玉食,出门都有人给撑伞打盖头,啥时吹过早春的冷风!?
可到了桥东村,不但要吹冷风,还要迎着日头在田里干活。最近748安排三人赶着鸡鸭下田,尽量让鸡鸭吃掉地里的虫卵,减少蝗灾爆发之后的损失。
同时它还积极在田里找井,蝗灾爆发的原因之一是夏季的干旱,桥东村虽然距离官河河道不远,可一旦旱起来肯定也不能指望官河,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李琎对748找水源这事儿十分有兴趣,他以前在京城没少听人说道士定风水的奇幻事儿,听说薛三郎的师傅也是一位道士,他便觉得748身上肯定也有点说法。是以张说来桥东村的时候,李琎正赶着他那群鸡鸭跟在748身后探头探脑。
“你觉得这地下有水吗?”
李琎问748。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是开了天眼吗?”
“哪有什么天眼。”
748看了他一眼。
“之前不是给你讲过吗,找水源要综合地形地貌,地上植物状态和地下土层结构,还要看本地的水流大致走向。”
“找水要学会观察大自然,要善于运用前人经验,昨天晚上教你的口诀你能背下来不?”
“哦,能。河漫滩上卵石多,地下潜水似暗河……”
叽叽咕咕嘎嘎嘎——
张说都看惊了。
这这这,这还是他认识的宋王长子吗!?那个长于音律、能歌擅奏、风雅无匹的李嗣恭!?
他赶着那一群鸡鸭是在干什么?跟他一起合奏雅乐吗?!
那边748一抬头,正看见张说张刺史站在对面的坡上。张刺史脸都绿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场景。
748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李琎。嗯,肯定不是因为他们。
不过既然看到了张大人,那总不能当成没看见,于是748便带着李琎过去寒暄。
“郯……郯王?”
“哦,他在打铁。”
748不甚在意地说道。
郯王李琮好武,打从748教他高炉炼铁开始就沉迷其中,下午的手工课几乎天天蹲在高炉前,琢磨着怎么能让自己钢料更纯一点。
当然,他这么上头主要是748一上来就送了他一把上好的精钢匕首,让他惊为天人。之后李琮又亲眼见识了748在后院炼钢,技术路线为炒钢法,将生铁加热后撒入精矿粉,令铁矿液内的杂质氧化,降低含碳量至钢的范围内。
748还额外给李琮讲了一些合金的原理,勾的李琮心痒痒,做梦都是放什么佐料能炒出吹毛立刃的钢料。
至于当不上太子、脸上有伤、被人嘲笑之类的郁闷,早就被李琮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打铁都不戴面罩,半点不担心再伤了脸,更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一心想要亲手练出绝世神兵。
就连他表弟李琎看了都直摇头。
完了完了,彻底走火入魔了。
第52章 张说:你能施法求雨吗?
张说觉得很神奇。
老李家这一代的皇子皇孙吧, 虽然有才华的人不少,但要真说是崩能吃苦挨累的,那还森*晚*整*理真没几个。郯王作为圣人的长子,那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 打铁这种苦差事还真跟他挂不上边。
可等他亲眼看到李琮举着一把铁锤反复锻打, 整个人都被炉火熏成了小麦色,他这心里就又惊又怕, 还觉得匪夷所思, 不明白堂堂郯王怎么就心甘情愿变成了铁匠, 还劝也劝不走的?
“主要是他自己喜欢。”
748还挺谦虚,半个字都没提自己给李琮兄弟俩洗脑画大饼的事儿。
可等郯王干活回来,中午还亲自下厨给张说炒了两个菜, 这位两登相位的政坛老江湖是真坐不住了,拉着748就往外走, 厉声质问它是不是给郯王殿下施了什么邪术。
“什么邪术?他们是自己愿意的啊!”
748一脸无辜状。
“小王爷喜欢酿酒,郯王更中意炼钢, 这两个科目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科目?”
张说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关键词, 马上追问。
“什么科目?你说的科目是什么?”
“科目就是自选的手工课。二位王爷觉得我日常的读书安排很有趣,便也加入了进来, 我们这样学习已经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
张说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所以说郯王打铁已经打了一个月了?!
陛下是想让郯王出来散心,顺便比一比长安城里的政治暗流,但陛下不是真要流放郯王啊!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 做不了太子做贤王的期待陛下还是有的,怎么也沦落不到打铁的地步。
“你……你……你就不怕两位王爷有什么闪失?”
这话748可不爱听,这不是质疑它的安全生产制度不完善啊?
“不会有危险的, 我做了严格的防护。”
它一脸正色地叨叨。
“小王爷最近都在放鸡,放鸡根本没什么风险。高温操作的注意事项我都跟郯王讲过好几遍了, 炒钢是要实时观察鼓风的时机没错啦,但防护一定是要戴的。他最近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摘,我已经尽力在看他了。”
这是防护的事儿吗?!
张说差点没厥过去。
不过拜748的话所赐,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这次过来的正事。
“听说你在田里放养鸡鸭?你是不是担心有虫害?”
嗯?
748抬头看张说。
它是为了减轻今年的蝗灾而提前准备,但张说是怎么知道的?单凭它放鸡鸭入田这个行为,张说就断定今年会有灾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张说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方外术士,怎么可能猜到今年河南道要爆发蝗情。
但开春以后雨水少是真的。该下雨的时候没有下,或者只下了稀稀拉拉的几滴,整个河南道的田地都干得不行。
大旱之年,最容易起蝗。
“所以你是觉得真会有虫害?”
张说多精明个人,他算不出天相但他能算明白人心,他一看748那个表情就知道,这小子是真觉得要出事。
所以他带着小王爷四处找水打井就说得通了。
“你觉得会旱成什么样?官河里的河水都不够用吗?”
听他这样问,748倒也没隐瞒。
“实话是说,这两天我们找水的情况并不顺利,地下水的水位线下降的厉害,我想要真这样下去,官河河道怕是也要干涸。”
河道干涸!?
张说大惊。
海州可是连海通江之地啊!那官河河道沟通了数个水系,这要是都能干涸,那天得旱成什么样?!
一想到最近收到的各县邸报,张说的眼神凝重的吓人。
他偏头思索片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可是有法子能求雨?建祭焚表或者开法坛……”
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对面的薛三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张说大怒。
这竖子以为他想搞神鬼之术吗?!他这不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海州大旱、蝗灾肆虐、生灵涂炭吧!?
他这辈子最恨方士装神弄鬼,为了海州的百姓他都认了,这薛三不是说拜了个道士师傅吗!?那凭啥看不起他,还一副他是傻瓜的可气样?!
可不单他生气,748也心里不高兴。
它都说是在综合考量地形地貌找寻水源了,这姓张的刺史怎么还要做法开坛,它要是有那个本事还天天漫山遍野地瞎跑什么?
“张大人,”748正色道。
“种地还是要讲科学的,一味依赖玄学只会害人害己。”
张说:……
你一个道士徒弟你好意思说这话吗?!
偏偏一旁的小王爷李琎还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张大人莫要着了道,咱们还是得讲科学。”
张说:……科学,科学是个什么学?
这个问题李琎抢着给他解答。
“科学就是自然之学,是蕴藏于天地间的自然道理。”
李琎兴致勃勃地给张说展示他的鸡鸭队。
“你看这些鸡,你知道它们吃什么爱下蛋吗?吃什么蛋壳会变得坚硬?吃什么长肉长得最快?”
“你知道为什么猪油能变成肥皂?为什么肥皂比澡豆洗的干净?你知道烟为什么是向上飘的吗?”
一连串的为什么,张说一个字都答不出,他有点恼羞成怒。
“知道这些有何用?!能求雨吗?!”
“不能求雨,但是能找水打井啊!”
李琎吼的比他还大声。
“我和薛三郎已经找到一处合适的井地,这一两天就准备开挖了!”
啥?找到水了?
张说精神一振。
“在哪里找的?可是出水了?”
李琎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位张相爷怕不是年纪大耳背,他都说过两天开挖。
“没呢,刚找好地方。”
“这样。”
张说的失望溢于言表。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又想到了啥,开口问道。
“那你们怎么还不挖?是缺人手吗?”
“如果缺人手的话,老夫倒是可以帮这个忙,只要你们把挖井地地方定下便可。”
748想拒绝。
挖井这事儿,它本来是准备给三人小组加练的。挖井能够锻炼到臂力腰力和臀背,还能强化核心力量和下盘,是不可多得的“健身项目”。这要是让给张说,想也知道是刺史府发徭役,哪还有什么锻炼的机会!?
可惜它的动作没有李琎快,还没容748想好婉拒的措辞,心急的小王爷已经一叠声地应了下来,还夸赞张说是个爱民的好官。
张说:……
“咳咳。”
张说清了清嗓子。
“那便这样暂定,明天我找些人过来替你们挖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
“但有一样,若是你们挖的出水,可否也帮其他县镇找一找,海州开春至今也没下几场雨,我怕是今年要有旱情。”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748痛快点头。
它灵机一动,忽然冒出了一个坏主意。
张说想让它帮着找水,但它一个人能干多少?等它走遍全海州估计蝗虫也差不多该孵出来了。
还是得发动群众的力量,让大家都行动起来,反正水是等不来的,不如都出去找水。
于是它马上宣布了一个新计划,那就是它准备在桥东村夜晚小课堂开辟一门新课程——找水。
关于水文和地貌的知识,其实它在最近的晚课上也讲过,学员包括但不限于两位王爷,村里的适龄学童,晚上闲着没事儿来蹭油灯的婶子大娘,两位王爷带来的随扈和内侍,以及一只蹲在代码箱里的大壮光球。
不过要是在海州全境寻找水源,这点人还是不够用的。
“想来听的都可以参加。”
748宣布了它的新计划(坏主意)。
“课程结束后要参加考核,每人至少要参加一次,跟随州府征发的徭役找水,比谁找的位置能出水,出水量最多。”
结果反应最大的是大壮光球。
“什么?!还要考试?!不要吧!我不要挖井!”
薛大壮又在代码箱里打滚哀嚎。
但是没有用。
铁血的748强权在手,说要考试就得考试,而且本次成绩还会排榜,名列前茅的还有奖品。
别人自愿,薛大壮和两位王爷强制参赛。
李琎和李琮都没什么异议。他俩现在被748和张说一唱一和,忽悠得热血冲脑,恨不能现在就为天下黎民苍生找到水源。何况这次比赛也不是白赛的,薛三郎还宣布了奖励。
“第一名是一口铁锅,第二名可以拿走一盒花香皂,第三名奖励小麦气酒一瓶。”
小麦气酒?!
李琎的眼睛亮了。
这酒他没听过啊!
薛三郎是属老鼠的吧?这么能藏!他在桥东村都住了一个月了硬是没发现他还酿了小麦气酒!
“哥,嗣直哥,你得帮我啊!”
李琎紧紧地握住李琮的手。
“哥我想要那个小麦酒,特别想,拿不着我就睡不着!”
李琎是老李家这一代长得最好看的娃,他求人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李琮哪能忍心拒绝!?
于是他拍着胸脯答应了,说一定能帮堂弟赢回小麦酒。
那边748还在继续宣布奖励。
“4-10名奖励鸡蛋10枚或鸡腿一只,每一次打井都会张榜公布,逐次计分,全程公开透明,并由……”
说到这里,748顿了顿,给了一旁的张说张刺史一个眼神。
张说多机灵个人,马上接话道。
“由我亲自监督审核!”
“奖励的发放会在刺史府前公开进行,我不但给颁奖,还会为这次盛会立碑撰文,每一位获奖的选手的名字都会被记在碑上,写入府志!”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沸腾之声。
这比赛听着似乎没什么新东西,但实则涵盖了男女老少所有人的痒点。
年轻的小娘子喜欢贵妃宫妃同款的花香皂,成了家的嫂子婶娘们喜欢铁锅。当然鸡蛋和鸡腿也是不容小觑的诱惑,拿不到头名拿10枚鸡蛋也好啊!给家里的娃娃改善些伙食。
而男人们,他们都沉浸在前·紫薇令张相爷亲自撰写碑文,并记入府志这个巨大的冲击之中。
那可是张说张大人的碑文啊!张大人长于碑志,人称“大手笔”,写得那可都是帝王将相呢!
让张相爷写碑,不亚于族谱单开一页,谁能抵抗的族青史留名的诱惑啊?!
拼了!
第53章 748势在必得
虽然答应亲自给写碑文, 但张说张刺史的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托底。
他也是没办法,当时的场面就架在那儿了,郯王和小宋王都眼巴巴的看着,但凡有点政治野心的人都不可能不配合。
更何况, 张说权欲不是一般的重。
但同时, 张大人也是一位十分爱惜羽毛的文人。
张大人的性格就像他的诗文,重风骨有气势, 好中正大气, 平和沉稳, 很少去做没把握的事儿。
于是等人群散尽之后,张说直接拉着748进了小屋,小声问他找水这事儿有没有把握。
“大人也知道, 找水这事儿有运气的成分。下官肯定是要尽心尽力,但把握这事儿不好说, 谁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张说一只政坛老狐狸,哪还听不懂748的官腔, 忍不住气道。
“那你挖温泉不是一下就出水了?”
“可那时候下官也不是想挖水啊。”
748一脸无辜。
“下官想在家挖个地窖存粮, 谁知道几锹下去就出了温泉,下官也很诧异呢。”
它顿了顿, 终于图穷匕见。
“不如大人您再找些能人异士过来,共襄盛举?或者让周围十里八乡都过来学找水,说不定有谁天赋好运气好就能成了?”
748之所以这么卖力的吆喝, 当然是因为它又接到了额外触发的科普任务。
嘀——
检测到宿主触发获得的挑战任务——科普斗士,请在三个月以内勘测至少10口以上的淡水水源,并积极采取措施有效减少蝗灾爆发造成的损害。任务完成后, 宿主可在以下两项奖励中选择一种:1、水密隔舱技术。
2、大唐金。
748看到奖励的第一项瞬间就上头了,哪还顾得上别的, 心心念念就是想要把这水密隔舱技术拿到手。
水密隔舱,这可是与钉榫接合术同时代的造船顶级的结构,有了水密隔舱船才能出海远航!水密隔舱由两舷肋和横梁环围而成,对工艺和材料的要求非常高,但却是海上航行的安全保障。即便遭遇意外船舱破损,未破损的部分密封舱也能继续提供船舶浮力,减少立时下沉的风险。
当初在拿到钉榫接合术的第一时间,748就想到了水密隔舱的重要性,知道这是它远航太平洋计划的一道技术难题。现在突然喜从天降,只要找到10口以上的水井就有机会拿到水密隔舱技术,怎么能不让它疯狂心动?!
要知道,挑战奖励的技术都是一键自动生成,只要它搞到合适的材料,造能远航的船就不是问题,漂流美洲的计划随时都能成行!
想到这里,748反而冷静了下来。
它看似一切如常,按时给两位王爷洗脑挖坑。但半夜它开始不睡觉,天天坐在炕头摸.黑.默.写秘密计划,两只眼还放着绿油油的光……
薛大壮在代码箱里看得胆战心惊。他总觉得他统哥这状态有点不对劲,肯定是有阴谋,而且还是跟他有关、对他不怎么友好的那种惊天大损招。
但他也不敢问,他怕统哥现在就跟他摊牌,毕竟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如果躲不开既定的命运,那能装死一天就赚一天。
不得不说,有时候大壮的直觉还是非常精湛的,至少他比那两位王爷小王爷可鸡贼多了,748这么忽悠他都还保持了清醒的理智,在谨慎地观望。
相比之下,李琮和李琎这两兄弟就有点上头。在748忽悠他们可以组队算分、人数上限为30人之后,两位龙子皇孙便卖力地开始挑选适合学习的队员,就连随行的侍女和内侍都没逃得了。
这两是被748洗过脑的,因此行动起来毫不迟疑。可大部分人,大家根本不不知道748会找水这事儿,尤其分水定穴在开元年间还属于玄学领域,因此来报名的人并不多。
于是748觉得先开一场招生说明会,受众主要为村里的父老乡亲、两位王爷拉来的外援,还有张说四处搜寻的能人异士和府衙的皂吏。
说明会的第一课,先亲眼见证授课先生展示科研成果——找水挖井。
就……怎么说,挺刺激的,上来就掂量一下先生的轻重,这么简单粗暴的教学方法(热闹)谁能不喜欢!?
于是748身后跟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除了扛着镐头铲子的徭役,还有一大群男女老少随着看热闹。
这一路走队伍还一路壮大,等到了跟张刺史约定地点,目测人数已经达到了四五百人,把老江湖张说都给吓了一大跳。
张说:怎么的?要造反啊这是?!
当然这笑话可不能随便说,毕竟郯王和小宋王爷的人也在里面呢,皇家对这种事儿格外忌讳。
748选定的井口倒也不远,正好在他家帮工张松林的房后。
一年过去张松林家已经新起了两间泥草房,还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里面种了蔬菜瓜果,是正经过日子的模样了。
张松林和他媳妇还是管着薛家的那块田地,上手了新的曲辕犁,这地耕作起来又轻快又便利,748还不时让鸡场的鸡过来吃虫,大大减轻了张松林和他媳妇的除虫负担,也能更仔细地侍弄这十亩大豆。
去年夏收的成果丰硕,748又让续种了一批菘菜。张松林的老娘是种菜的好手,种出来的菘菜个大饱满又清甜,年底结算工钱的时候还多得了不少奖励,很是过了一个富足的年。
现在张松林两口子负责种地,张家老太太每天去鸡场上工,家里的娃娃晚上可以跟着薛三郎学本事。过年祭祖的时候,张松林一家都在庆幸逃荒的时候来了桥东村,这才一年的光景日子就好起来了,都是多亏了三郎仁义。
是以现在748说他家后院有井口,张家人二话不说就要挖土。还是薛大奎眼疾手快阻止了这一家子,说大壮这是要亮一亮本事,当着刺史的面出水那才能耐,挖也是要张大人的人动手。
“知道三郎选的是哪里吗?”
张松林抓了抓头。
“俺家后院的土还挺厚的,之前想挖井就没挖动……不行我先偷摸试试,万一真没水赶紧让三郎换个地方,别找歪了啊。”
其实大奎也有同样的担心,毕竟村里之前也没少挖井,但除了大壮他家谁家也没挖出水来。
开春以后村里的天气干的厉害,村里水井里的水都少了许多,说松林家后院有水口,真的假的啊!?
可身为大壮唯一(桥东村)的堂兄,他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落堂弟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用。
像大奎这样想的人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单纯想看748的热闹。
就比如张说张榜寻来的一众能人异士,听说有人竟然准备公开传授找水之法,纷纷都嗤之以鼻,嘲讽对方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徒。
“怎么有人愿意把吃饭的本事教给别人呢!?”
有方士冷哼。
“怕不是官府与他做的扣,想骗我们祖传的法门罢。”
就这样乌泱泱一群人到了张松林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等着可能看这次挖井的结果。
748在松林家后院转了一圈,指着一处土坑说道。
“那里。”
完了!
张家人俱是心中一沉。
怎么好巧不巧,就选了他们之前自己挖井的旧址了呢!?
那块地方松林两口子挖了六天,下面的土还是干干的,哪里像是有水的样子啊!?
这时候,有眼尖的人已经看出了门道,大声道。
“这是口废井吧?你们看这还有回填的土渣呢!”
众人一看也的确是这样没错,挖过的土跟没挖的完全是两个状态,这地方一看就动过。
这下张说更没底了,心说薛三郎你到底行不行!?我话都放出去了,你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开班第一天就当众出丑啊!
来看热闹的能人异士都跟着起哄,说这号称开班授徒的薛三郎怕不是提前来踩过点,不然怎么选了这一出已经挖过的废井。
“你都说是废井了,那肯定就是没出水呗!”
薛大奎扯着三子跟对方对线。
“我兄弟现在说能出水,这不挖怎么知道?再说谁家踩点踩不出水的废点啊!”
他这番辩驳也算是有道理,人群虽然议论纷纷,但也都等着看挖井的最后结果。
府衙征发的徭役干活十分利落,主要是张松林夫妻俩前期已经挖了十几米的深度,现在只是把填进去的土再运出来,推进的速度飞快。
“这井挖的,还真不浅了。”
人群中又有人惊呼。
“这得有十七八米了吧?”
“有了。”
李琮点头。
他最近沉迷打铁,对于尺寸异常敏感,一打眼就看出这井至少挖了十八米。
十八米都没出水,那还能出水吗?
“能。”
748点头,伸手朝井下指了指。
“再挖个五米左右就差不多了。”
五米?
徭役都松了口气。
要真是只挖五米,那这趟差事简直能叫轻松。
以前打井挖个几十米都是常事,就怕累的要死还不出水,劳民伤财。
现在只是在废井中再挖个五米,这点活顺手就干了,根本不算负担。
说是这样说,但井下的通风毕竟不好,下去挖井的徭役每隔一会儿就要拉上来透气。
就这样挖一会儿干一会儿,眼看着日头西沉,看热闹的村民已经散回家做饭。
但张说没走,他召集来的那群能人异士也都一脸嘲讽地盯着井下。
五米到了,土层是干的,于是748说再挖三米。
现在眼看三米也推进了一多半,要是再不出水,张刺史和两位贵人都看着呢,这位薛三郎的笑话可是闹大了。
正想着,忽听下面隐约传来的喊声。
“出水了!”
第54章 我容易吗!?
出水了!?
张说精神一振, 马上带人跑去井口。
张松林刚从井下上来,手里还提着一根木棍,棍子的底部肉眼可见有深褐色的湿泥。
“再挖一段,肯定出水, 而且这水还不能少呢!”
张松林喜滋滋地道。
井下挖到了湿泥, 他现在是彻底能够放心了,再不怕三郎坏了声望, 这不说出水就出水了吗!?
不过开心之余心里也有点小遗憾。早知道就差这几米就能出水, 那他当初就再加把子力气, 家里后院不也能有口井了嘛。
果然就和张松林说的一样,井下没过一会儿就涌出水花。刚开始出的是泥浆水,都被村里人一桶一桶挑走回去浇地。之后大家又齐心协力在井下垒好了青石板, 架好了轱辘和绞盘,一口简单的水井就打完了。
748一战成名。
“薛三郎言出必行, 神算也!”
张说对748大夸特夸,提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也有心情说笑了。
“你真要把这掐算的本事教给别人?那你这可是开宗立派啊。”
开宗立派?
748想了想。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呢。
“嗯, 那我这个宗就叫‘地质’宗吧,地质宗水文派。”
张说:……啊?你来真的啊!?
当然那不可能当真。
真要搞个宗派出来, 那岂不是真应了“借神鬼之名行不轨之事”的指控?748才不会给自己找累呢。
它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主线任务,其他的人, 包括宿主薛大壮,那都是它推进主线任务的工具,都是捎带的。
不过这样一来, 薛三郎会找水这事儿还是落实了,不管那些能人异士们怎么想, 反正桥东村的乡亲们是相信薛三没吹牛,报名找水班的积极性瞬间提高了不少。
没看跟着学火炕那群泥瓦匠,去年在县里赚了多少钱?!要不是砌墙这事儿多少需要点根基,他们早送自己小子过去听课了!那真的是听不懂啊!
现在三郎说要教找水的本事,许多人家其实心里也有点怀疑的,毕竟以前也没听谁说过薛三会看风水,那玩意比修火炕还神秘呢。
但今天大家亲眼看到张松林家后院挖出了水,而且那水还不是苦卤水,是清冽冽的甘泉,而且喷出的水量比村里的井都多,这是真挖到好水脉了!
“哼,碰巧而已。”
有方士小声嘟囔。
“一口井算什么?谁还没成过啊……”
不过到底还是有人留下来,都想看看这课薛三郎要怎么教。
张说也没走,他对薛三郎以鸡鸭治虫的法子很感兴趣,便提出想去看村里的鸡场。
“我带你去!”
李琎自告奋勇。
张说哪敢让宋小王爷给他带路,忙不迭地推辞。但架不住李琎的积极性实在太高,拉扯了几下没扯住,便只好跟着走了。
李琎也是现学现卖,一边走一边就把曲辕犁深翻、用石灰水消杀、放鸡鸭吃虫卵的流程给张说讲了一遍。
张说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问题,打得出的李琎就答,答不出他就看748,由748补充。
所以在去往鸡场的路上,张说已经把桥东村防治蝗灾的各项措施全都了解了一遍,越听越是点头。
“好,真是好,你们村是真用了心的。”
“要是海州所有的村县都能像你们一样提早准备就好了。”
张说也知道这是个美好的愿望。别说海州了,整个大唐广袤的疆域中,也没有几个村能像桥东村这样未雨绸缪。
这不就是仗着村里有个薛三郎嘛!
说话间,张说已经走到了鸡场门口。
他以为所谓的鸡场就是一个养鸡的小院,谁知当他人站在鸡场门口,看着里面乌泱泱连成片的鸡鸭,张说的耳边就只剩鸡鸭嘈杂的“叽叽嘎嘎”声。
这么多?有点上头……
“这……这能有多少鸡鸭?”
张大人略僵硬笑了笑,假装淡定,并不想让人看出他内心的震惊。
好歹也是做过大唐中书省紫微令的人,怎么能如此上不得台面,被点鸡鸭给吓到了!?
748其实也挺惊讶。
自从它让大奎夫妻俩入股之后,它就没再怎么来过鸡场。
不过现在张刺史问到这儿了,它也不能不回答,于是便让人去叫金七娘。
“七娘忙着哩!”
张松林的老娘匆匆出来,见748身边还站着一位大人,顿时一惊,连忙行礼。
张说免了她的礼,转头问748。
“她说的七娘可是你的堂嫂,鸡场的主事?”
“正是。”
748点头,又看向张婆婆。
“今日鸡场可是有事?”
它这样问,张婆婆反而为难地偷看了张说一眼,支支吾吾道。
“鸡场倒是没事……”
“哦?”
“是……是……唉,”张婆婆叹了口气。
“是桂香的娘家打上门了,非要把这娘仨拉走,还要告七娘拐卖良妇!”
“三郎啊,你快去看看吧,那家人根本不讲理啊!”
啊?桂香娘家?!
谢桂香的娘家还活着吗?
“谁说不是呢!”
张婆婆一想到刚才那家子人撒泼打滚的模样就来气。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桂香之前没吃没喝的时候跟死了一样,现在听说她日子过得好了就又上门来闹,非说要接她娘仨回去!”
她这样说,748顿时就来了精神。
母女三个都接回去?!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吗!?
据它所知,谢桂香母女被王家撵出来的时候,她娘家可是一声都没吭,现在突然出现,这绝对是有阴谋!
身为桥东村资深吃瓜群众,748立刻更新了八卦数据库。
“所以为什么要接回去?”
它摸着下巴琢磨。
“谢嫂子在鸡场做工有工钱,但她吃穿住行养孩子都有花用,按说应该不剩下多少。谢家人之前一直不吭声,现在忽然要接人,肯定是有所图……”
还没等它分析完,张婆婆便一把扯住了它的袖子。
“三郎别说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他们家还说要去衙门告你们呢!”
“啊?告我?告我什么?”
“告你拐卖良妇!”
于是一行人又从鸡场往谢桂香赁的房子赶。
这其中主要是小王爷李琎憋不住,他最近经常进出鸡场,对鸡场的事儿也了解的不少,从没听说哪个干活的是签了卖身契的。
这不明摆着冤枉人嘛!
李琎这个人,看谁顺眼就容不得旁人说不是,第一反应就是有刁民想害薛三郎。
薛三多好啊!懂那么多别人不懂的,还会酿绝世美酒,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人牙子?人牙子能有他敞开了卖蒸酒赚钱吗!?
李琎怒气冲冲,一心想为748出头提气。
他赶到的时候谢桂香家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桥东村的乡亲们还是很仗义的,硬是拦着没让把人拉走。
“丧良心啊!趁着村里今天有大事儿,还想偷摸把人给绑走,是看咱村没人是咋的?都欺负到头上了!”
“就是就是!要不是梅花过来喊人,咱都不知道还有进村偷孩子的!?你说是荷花大父大母,谁能证明?荷花都不认识你们!”
“我就是!”
谢长顺急道。
“谢金桔你自己说,我是不是你亲哥!”
“是又咋样!?是你也不能把荷花抱走!”
谢二婶叉腰,中气十足。
“寒冬腊月三九天,两个娃娃饿得直哭,你们连口热水都不肯给喝,现在想把娃抱走,谁知道你们安了什么坏心思,说不定是要把娃卖了换钱。”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结果下一秒便看到自家大哥脸上的不自然,谢二婶这火气“腾”地冲上了头顶。
“好哇,你还真敢干这缺德事儿啊!你卖了一个闺女还不够,还想卖两个外孙女,谢长顺你不是人!”
“那我有啥办法,永贵定亲不要花钱吗!?”
谢长顺竟然还一脸无奈状。
“人家要5两银子的聘礼,家里的房子还要修,哪里来的钱?”
“那你也不能拿荷花梅花换钱!她俩才多大!?”
“谁说我要卖两丫头!?”
谢长顺怒道。
“我就是想让桂香回家!她男人都死了,帽儿沟那边也不管她娘仨,哪还给王瘸子守着干啥?!有那力气不如给家里干活!”
图穷匕现,桂香爹到此时才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她娘的三姑给桂香说了一门亲事,是去八里铺的一家粮铺做奶奶,是去享福的。结果这丫头心气儿高,看不上,说人家粮铺掌柜年纪大。”
看得出谢长顺是真生气,脸色通红不说,鼻孔里还直喷粗气。
“年纪大怎么了?!就她那个生不出儿子的肚皮,还指望能有男人看得上?!她以为她还跟黄花大闺女一样值钱吗?!”
“也就她娘心善,说愿意帮她养着这俩赔钱货,让她安心去县里做奶奶。”
谢长顺顿了顿,自觉有了底气,腰杆也挺得笔直,指着谢二婶的鼻子质问道。
“谢金桔你去县里问问,谁家还帮出了门子的丫头养孩子的!?”
“这荷花梅花姓王可不姓谢啊,她俩吃喝都是我老谢家掏的钱,给家里干点活怎么了?”
“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给桂香找个依靠吗?偏偏这死丫头还不领情,要死要活像我们不让她活似的,难不成我们还对不起她了!?”
“你们说,这还有天理吗?!”
第55章 卖哪个不是买呢?!
要怎么说, 撒泼打滚也不是女人的专利的呢。
这不当着一村人的面,谢长顺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哭,虽然眼泪没掉下来两颗, 但嗓门是真的大, 历数自己这个爹当的有多不容易,为儿女操碎了心。
谢桂香的后娘郑氏一边假装拉他一边抹眼泪, 拉扯了两下便也坐在了地上, 两口子一起哭穷, 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
谢二婶气得浑身直抖,毕竟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了。
几年前这两口子也演了这么一场,搞得好像万般无奈生活所迫, 实则转手就把闺女卖去了帽儿沟,换来彩礼给长子谢永富定了亲事。
现在轮到老二谢森*晚*整*理永贵。
呵呵, 永富永贵,可真是想美事儿呢!
谢二婶正要说什么, 就见一直没吭声的谢桂香忽然抬起了头。
她站起身, 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然后走到谢长顺两口子面前。
“起来。”
啥?
谢长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哭声都停顿了一瞬。
“我说你俩起来。”
谢桂香不准备和两人啰嗦,伸手先揪起了郑氏的衣领。
郑氏的女儿赵连枝和谢永贵见桂香拉扯自己的母亲,立刻怒气冲冲地上前要打人。
“干什么干什么!?”
谢二婶带着家里人上前阻拦。
“咋你还想跟你们姐动手咋地?”
“那她咋对俺娘的?!”
“她对你娘干啥了?!她不就是让你娘起来别坐地上吗?”
谢二婶用手指狠命地戳谢永富的脑门。
“把你姐卖给个瘸子给你换的聘礼, 你还有脸对她动手,你还是个人吗?!”
那边,谢桂香已经把郑氏揪了起来, 冷冷地问道。
“你这回又想把我卖去哪家?卖的什么价钱?”
她这一年在鸡场做工,早就不是之前那个软弱单薄的寡妇。
现在的桂香, 手就跟钳子一样,捏得郑氏生疼。
郑氏眼珠滴溜乱转,口里连连喊冤。
“哎呀啊,冤枉啊,进门就做奶奶,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亲事去?”
“好?”
桂香冷冷一笑,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郑氏。
“好你让你闺女去啊。你闺女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进门就能做奶奶,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亲事去?”
“呸!”
一听她说起自己女儿,郑氏瞬间变了脸色。
“连枝儿可是清白的小娘子……”
“你把我卖去帽儿沟的时候,我也是个清白的小娘子。”
桂香蓦地松手,看向还坐在地上的亲生父亲。
“我没签卖身契,梅花和荷花也没有,除了你和郑氏,没人想卖了我。”
“你们卖了我一次,现在又想卖我第二次,八里铺那家有事吧,不然不可能开价这么高,高到让你们恨不能现在就把我塞进花轿!?”
谢长顺张了张嘴,没出声。
他心里有鬼,因为所有的腌脏都被桂香说中——开粮铺的老头性好残虐,最喜欢折磨年轻妇人,已经抬走好几房妻妾了。
那边桂香还在说。
“第一次卖我我也认了,我还了你的生恩。现在是第二次……”
说到这里,谢桂香的眼泪如珍珠一样滴落,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我以前睡窝棚饿肚子,一人干全家的活计,我以为这就是女儿家的命,我认命。”
“可现在我也做了娘亲,我不想让我的闺女和我一样,我拼了命的挣命,好容易过上两天好日子!”
“梅花儿都跟我说了,说老二和连枝一直问她蛋烘糕的方子,还问她是不是全都会做,所以你们这次不单单是要卖我,连我的闺女你们也不放过,你们的心怎么能这么歪!?”
桂香的话是对着谢永顺说的,因为郑氏对亲闺女儿赵连枝可一点都不差,至少赵连枝在谢家比谢桂香过得舒服太多。
明明她才是谢长顺的亲生女儿!
“她觉得不公平。”
748摇头。
“她本来都认命了,结果发现同是女人命还可以不一样,她不觉得谢家卖她有问题,但她不想女儿也走她的路。”
“她是为了梅花和荷花站起来的。”
李琎站得离它最近,听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张说却已经看得不耐烦了,他身为海州刺史这次来是为了看水找井抵御旱灾,哪有时间跟这一群小民家长里短。
“出嫁从夫,再嫁从己,你不想嫁就不嫁!”
张说出声道。
“你既已嫁人,便和娘家没什么关系。大唐律中固然有夺而嫁之的规定,但你守寡之后没有归宁,独自带着两个女儿自己过活,你爹娘也不能干涉你守志之心。若有不服,自可去本地县衙告状,让兆鹏程与你们评断。”
张说什么人啊?堂堂中枢省前紫微令,两任大唐宰相,即便现在被贬谪为海州刺史,但张大人的官仪还是有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威严。
谢永顺和郑氏两口子都是欺软怕硬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位中年文士是个什么官,但看他众星捧月,背脊挺直,随口就直呼本县县太爷的大名,心里便已经先怯了八分。
倒是谢永贵急了。
再嫁这事儿要是黄了,那他的彩礼上哪儿出?!
大哥靠着大姐的彩礼取了媳妇,到他要是拿不出彩礼钱,他岂不是要打光棍?这可不行。
于是他冲到人群当中,指着张说的鼻子大骂。
“老匹夫,要你多管闲事?!”
他斜眼看了看一旁的桂香,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张大人,蓦地说道。
“别不是你也瞧上这烂货了吧,她之前伺候那瘸子,后来又跟姓薛的不清不楚,那鸡场里有不少男……”
话还没说完,就被郯王李琮一巴掌扇到了一边。
李琮这都打了一个月的铁了,手劲儿大得很,打得谢永贵脑子嗡嗡的,口鼻耳一起往外流血。
“满嘴喷粪。”
李琮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脚踩上谢永贵的脸,靴底用力地碾了几下。
“刁民,舌头不想要便直说,本王赐你一个方便。”
本王?!
桂香爹和郑氏的脑袋瓜子嗡嗡的,觉得谢永贵挨的这一巴掌可能是打在自己脸上,不然怎么两人同时出现了幻听?
王爷?桥东村里有王爷?
一旁的赵连枝眼前一亮,一双不安分的杏核眼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偷偷观察着场中的所有青壮。
当然她看的最多的还是探望李琮,这黑壮的小子刚刚说本王,是真的吗?可哪个王爷来这破地方啊?
谢长顺和郑氏也不大敢信。
可他们是真被打怕了,刚才呼啦啦涌过来一群壮汉,把一家三口都给按得死死的,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不管是不是王爷,这都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于是谢长顺和郑氏灰溜溜地跑了,带着鼻青脸肿的儿子和眼珠子乱转的闺女。
谢永贵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说错啥了。他说的有错吗?那要不是看上谢桂香那个小寡妇,谁能管她嫁不嫁的,还说什么大唐律,听都听不懂。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定亲的彩礼怎么办?
之前都跟八里铺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抬人,还收了1两银子的定金。
现在烂货不肯嫁人,那他的彩礼没着落了不说,一两定金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钱钱钱,钱都花了拿什么还?!谁来还啊?!
谢长顺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这一路脸都拉得老长,黑得赛锅底灰。
郑氏也阴着脸,心里不断盘着算怎么能把事情扳回来。只是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她的好二儿已经迫不及待,一回家就去找老爹商议。
“爹,20两银子,咱不能不要啊!”
谢永贵鼻青脸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爹哭。
“大哥娶媳妇花了10两银,到我这儿不说多,8、9两也还得是有的吧?!赵婆子说孙家那丫头是个好生养的,那我想生儿子也得先有个窝,以后给你们养老也便利不是?!”
“八里铺那事儿咱不能算了,谁家的丫头能给20两?那烂货就是不知足,以为攀上高枝儿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也不看看她是个啥玩意儿,人家能真看上她!?”
不得不说,在哭的问题上老谢家的男人是有传承的,谢永贵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还污言秽语,把之前在桥东村受的气一股脑地发了出来。
谢长顺阴着脸,咬牙。
“放心,八里铺那事儿不能黄。”
“啊?”
谢永贵心中一喜,泪眼中满是期待地望向亲爹。
“咱去把那小蹄子绑回来?”
“放屁,你挨打没够啊!”
他爹给了他一巴掌。
谢永贵一脸委屈。
不把谢桂香绑回来,八里铺那边怎么交代?人家明天晚上就要来轿子接人了。
“那不还有一个丫头嘛。”
谢长顺朝西厢房努了努嘴。
“连枝,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谢永贵一愣。
连枝是他同母异父的姐姐,是娘从前家带过来的,家里正在给她看亲事。
他娘对连枝很看重,一心想把她嫁个富贵人家。明明只比谢桂香小一岁,到现在还没定下人家。
也行。
谢永贵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没有谢桂香,用赵连枝顶上也行,反正她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以前还啥活都不干,日子过得要多轻省就多轻省。
现在谢桂香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让连枝去。
谁让丫头在谢家就是这个命呢?是该她报答家里的时候了。
第56章 薛三这小子太鸡贼!
谢家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郯王李琮犹不解气,还遣了几个亲卫一道护送。
说是护送,其实就是押送。如果这一家子人还不安分,嘴里没把门的胡吣, 就听一次打一次, 打到安分为止。
“哥,没想到你还这么善心啊, 愿意为孤儿寡母做主, 怕她们娘仨被坏了名声。”
小迷弟李琎一脸崇拜。
结果他堂哥看了他一眼, 嗤道。
“她仨名声跟我有啥关系?我是怕那一家子胡咧咧坏了你的名声!”
“你这段时间经常出入鸡场,那刁民说都是奔着那小寡妇去的,呸!什么玩意儿!”
他堂弟李琎李嗣恭, 那是他父皇都称赞过的“天人”,跟个村里的寡妇扯上干系这能听吗!?回去父皇和大伯还不怪罪他?!
“你不是说要学酿酒吗!?怎么又改成养鸡了!?”
李琮怒其不争地点着李琎的脑门。
“以咱们的身份, 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亲手去养鸡了!?那得落魄成什么样?!”
他这样说,李嗣恭就不答话了。
这话没法答, 毕竟李琮是皇长子, 他爹是当今圣上。
像他,他爹虽然是宋王, 但大唐从立国开始宗室落魄的还少吗!?
远的不说,就他们曾祖母篡权的那些年,老李家的这些人不都被打发到边边角角了吗!?全家都被杀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薛三郎说的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技在手天下我有。如果圣上实在忌惮他们家,他也可以带着父王和母妃去乡下养鸡……
李琮可不知道自家堂弟已经被748洗脑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谢家人可恶,什么人都敢上来攀扯。
“还有那个薛三, 恁地鸡贼,为了避嫌竟然早早就把鸡场兑给了堂兄一家,你看他平时根本都不往后山去,他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你点儿……”
李琮说748的坏话,李琎就不爱听了。
“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三郎为什么要拦着我?在鸡场里干活的妇人一抓一把,难不成我都要避着?哥你还不是天天沉迷打铁,你跟三郎学炒钢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家鸡贼?你这不是卸磨杀驴嘛。”
李琮:……
李琮张了张嘴,没找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他也不是真恼了748,他只是觉得谢家那小子侮辱了李唐皇室的尊严。
就那谢家那几口人,根本连抬头看他们一眼都不配的,要不是他们兄弟是隐瞒身份住在桥东村,早就把这些不敬的刁民推出去杀头了!
之后谢桂香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拜谢过几次。
李琮其实对这母女三个没什么印象,他出头也不是为了桂香,连人都没见就把人给打发了。
不过经此一事,748也终于注意到桥东村的安全问题。说起来村里现在已经有两个三个产业了,酱园、油坊和鸡场,虽然目前规模都不算大,但日常人来人往也进了不少外人,安全问题应当被重视起来。
“这事儿,我也琢磨了一阵。”
村正宋大全砸吧了一下嘴。
“以前村里很少来外人,进来脸生的大家都能知道。现在来村里进货的越来越多,要是十里八乡的还能混个脸熟,再远点的真的记不住,老这么四处窜也不是个事儿。”
“酱园、油坊和鸡场都是你的产业,我寻思着你能不能再村口这块起两间房,以后交接货物就在这铺子里,外来的人提货就在铺里等,别让他们随便在村里溜达?”
其实这个想法宋大全早早便有,只是一直不好说,毕竟是要让薛三郎掏钱建房,薛三郎把酱园选址在桥东村,已经给大家伙添了不少进项了。
但是没办法,村里的生人越来越多,慢慢的桥东村富庶的名声也在外扩,已经有些蟊贼闻着味过来,混在来往的客商堆里根本没办法分辩。
谢家闹了这一场,真是给了宋大全一个说话的机会了。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748,谁料对方答应得格外痛快。
“行,但是村里得给我圈块地。”
“地有,地有的是。”
宋大全大喜道。
“村口河边的地随便你挑,反正都种不了庄稼,你选好了我替你去县里办契书。”
这样啊。
748点头。
它原本也有单开一条商业街的想法,这样它在后院搞什么勾当还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它毕竟是个没常识的运维统,不知道在开元年间建商铺需要怎样的手续,所以一直也没敢又动作。
现在宋大全都主动提出来了,那它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当然是欣然接受啦!
“那街市上的安保……”
“这个你放心!”
宋大全马上拍胸脯保证。
“每天村里都给安排两个丁壮维持秩序,家家轮着来,有事儿大家一起上。”
“可以。”
748继续点头。
“来巡值的我给发工钱,每人每天10文。”
每天10文,折算下来一个月300文,倒是一个合理的市价。
但这活它就在家门口啊!根本不用往远走,就在村口的街市上维持秩序,真出了事村里人还能过来支援,这样轻省的活计在外面可给不足300文!
于是宋大全高兴的答应了,还给村里的丁壮们都排了班,保证每个人都有赚10文钱的机会。
剩下的事儿暂时不需要748,于是它陪着刺史大人谈找水的事,约定半个月之后开班授徒。
半月之后,张说又来了,这旬的休沐日他没事,早早便来了桥东村。
他来的时候,又遇到小王爷李琎和748在放鸡。
“这产出的鸡蛋鸭蛋要怎么办?”
张说看着乌泱泱的鸡鸭问小王爷。
“这么多蛋,村里吃不完吧?放久了可是会坏掉的。”
“不会坏。”
李琎给他展示金七娘她们的研究成果。
“用盐巴腌制的咸蛋,用石灰烧制成松纹蛋,还可以做蛋烘糕。”
他指了指正提着篮子路过的王梅花。
“那天来闹事那家为什么愿意养她?就是因为她蛋烘糕做的好,谢家人想用她发财。”
“别看她年纪小,她蛋烘糕做的可好看啦!丰岳县的一些大户有时会来村里跟她定糕,她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听到小王爷夸自己,梅花的脸红红的,但眼睛却比平时都清澈晶亮。
她鼓起勇气,小声问748她能不能在村口的街市上摆摊卖烘糕。
“当然可以啊。”
748诧异道。
“只是我不能保证商业街上有足够的客流,只要你不怕人少白辛苦,你当然可以摆。”
它想了想,觉得不止是梅花,村里还可能有其他家想要摆摊的,便划定了一个摆摊区,每次出摊收1文钱的管理费,用于清洁及维护的费用,不出摊就可以不交。
1文钱真不多,梅花觉得自己能够负担的起,于是便向748预定了一个摊位。
张说觉得很新鲜。
“你说定就定?你都不用回家去问问你娘吗?”
“娘不会答应的,问了也白问。”
梅花摇头。
“娘说好人家的小娘子不能抛头露面。但我们家没有钱,我要是能赚钱,娘就不会被卖掉换彩礼了,我和妹妹也不用去大父家,我不想跟娘和荷花分开。”
谢家人闹的那一场到底给她造成了影响,现在的梅花十分没有安全感,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
748若有所思。
但它也没再多说什么。
一个时代自有的民情不是一个人、一句话就能改变的,摆脱既定命运不单是外部因素的协助,更重要的还是内生动力的激发。
这种事急不得。
“噢,你还起了一座炭炉?”
张说遥指着一座小型高炉说道。
“这可是用来熔铸曲辕犁的那座?”
748点头。
“正是。”
它顿了顿,语气无比自然道,
“不过最近借给谭大郎冶铁铸刀来着。”
张说:艹。
张刺史皱眉,暗骂这薛三郎鸡贼。
“谭大郎”这身份他这个做海州刺史的心知肚明,这不就是圣上的长子,堂堂的郯王殿下吗!?
郯王殿下蹲在海州治下一个小村子里铸刀,你说这事儿他是管还是不管?!
管吧,他就是因为告错状参错人被发配到海州来的,之前他给姚崇上眼药被拆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这回又是陛下的亲儿子,能落到什么好!?
可要是不管吧……这薛三郎已经明说“谭大郎”是在铸刀。
虽说大唐律不禁止民间铸刀,但郯王的身份特殊,身为长子却没被立为太子,一离开长安就闷头铸刀,说他心有怨怼也不冤屈。
现在薛三向他这个上官报备,马球甩到他个签,这损贼倒是把自己给摘出来了。
“铸……铸什么……”
张刺史假装耳背,用眼神暗示748改口。
可748要是那么会看眼色,它就不会被运维部给踢出来了。
事实上,它不但没明白到张刺史的暗示,它还觉得自己很幽默。
“铸刀啊!就是大唐军拿的那种唐刀!”
748还贴心地放大了音量,贴着张刺史的耳朵大喊。
“谭大郎都造了好几把了,还是不满意,这不又在烧炭炒钢呢!”
“他都废了我好多焦炭了!炒钢的天花板就在那儿,他铸再多的刀剑也不可能造出更强韧的合金,这是工艺的局限!”
“张大人,你去管管吧!”
张说心道我拿什么管,拿你薛三的狗头吗!?
不过这回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了,薛三喊的他脑瓜子嗡嗡响,一不留神就被这损贼给拉到了高炉底下。
然后,他对上了郯王李琮清澈但疑惑的眼神。
李琮:“张大人有事?”
张说……!
第57章 我送你的刀,你用作劁猪了!?
这就很尴尬了, 因为748的大嗓门吼得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李琮他又不聋,他当然也听得清清楚楚,薛三说他不可能炼出更好的钢料。
其实在村里蹲了这么多天,李琮心里也是大概有点数的, 知道传说毕竟是传说, 不一定能成真。
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身为皇长子,但太子之位却给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李嗣谦才多大啊!?凭什么就说能做的比他还好?不就是他脸上……
李琮抿了抿唇, 离开长安的狼狈感再度涌上了心头, 烧得他心里又酸又胀, 下意识地又狠狠敲了一下打铁锤。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真喜欢打铁,打铁是他宣泄情绪的通道,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愤懑、不甘、怨怼、嫉恨, 都熔进这一下又一下的击打中,熔进赤红的铁水里, 然后在熊熊燃烧的高中化为灰烬。
李琮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打出来钢料怎样, 只是薛三这里是他第一次接触打铁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他都熟稔,是他逃避现实的乐园。
现在, 薛三跟张说告状,不想让他躲了。
张说:……
张说轻咳了两声,暗骂这薛三鸡贼。
他根本不想管郯王在村里干什么, 如果不是薛三非得把窗户纸捅破,大家现在还可以假装天下太平什么都不知道。
但现在不行,薛三已经告状了, 他再装死肯定说不过去。
于是他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问李琮。
“殿下可是造出了心仪的佩剑?”
大唐律禁止民间铸战用兵戈, 但普通的刀剑并不禁止。唐人喜欢用剑做装饰,李琮如果想亲手打造一把佩剑,那这事儿并不犯法,也不算犯什么忌讳。
是以他这样说的时候,郯王李琮微微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点头。
“是想铸一把佩剑。”
他想了想,又道。
“我瞧这炒钢之法甚好,便想给父皇也造一把,但是一直没铸出合心意的。”
此刻小院里就只有张说、748和两位王爷,彼此间说话也不需要再使用代称。
闻言张说长舒了口气,心说幸好郯王是个明事理的人,懂得就坡下驴。要是换一个混不吝的皇子王孙,那这事儿还不好收场了呢。
放松之下,他心中对于李琮也多了一分同情。
这么看其实郯王这孩子还真不错啊,要是做了太子应该也是个贤德的储君,可惜脸上破了相,与大位失之交臂。
唉,说是破相,其实何尝不是有赵妃盛宠,子凭母贵的原因?!
如今中宫无子,郯王之母刘妃虽然出身比赵妃高,但她比不了赵妃美貌。如今听说恒定王之女武氏也入宫承宠,此女得则天大圣皇后庇佑,长于宫中,不知道又会不会掀起新的风浪。
为朝中局势忧心了一会儿,张说便又把注意力转回了郯王身上。
他刚刚听748和李琮都说起“炒钢”之法,觉得这个词十分新鲜,便顺着这个话茬问“炒钢”到底是啥。
“噢,其实就是炒熟铁。”
李琮答道。
“放焦炭入炉中燃烧可得纯净铁水,这时候使用鼓风鼓入矿粉,反复搅拌便成了钢料了。”
说起来的简单,但真要做起来,想得到合格的钢料并不容易,这一点看郯王黝黑的肤色和被烫的伤痕累累的胳膊就知道了。
张说也不相信这么简单,他又详细问了细节,重点是鼓风、矿粉和焦炭,越问越觉得心惊。
他怎么觉得……郯王好像在搞一种很新的炼钢之法呢!?
还有那个焦炭,据说是从臭煤中烧灼出来的,能让炉温大幅提升,而且用焦炭炒出来的铁水格外纯净,比一般的石炭木炭都要好烧!
“那焦炭如何得到?”
张说追问道。
李琮却是摇了摇头。
焦炭这事儿薛三郎好像在晚间小课堂见过,但那时候他实在太困了也没心思听,根本不记得薛三郎都是怎么说道。
“好像是用炉子炼,炼很久,把石头里的渣滓都烧出来,让石头通窍就好了。”
张说:……
张刺史现在已经对这些神叨叨的说法免疫了,他坚信薛三的原话绝对不是这样。
他在鬼神一事上吃的亏实在太多,不想一次又一次被打脸,于是便准备找748问问。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炒钢法”十分不得了,说不定会成为他重新起复的倚仗。
结果一问,说薛三郎劁猪去了。
张说这个气啊。
你说你堂堂一个流外三等的朝廷芝麻官,你干什么不好偏偏给猪去势!
可倒是今天高力士没来,这要是高内侍也在桥东村,你看他看你的眼神好不好看。
“劁猪!?”
一旁的小王爷李琎瞬间来了精神。
“我知道我知道,薛三郎家隔壁养的猪是不?隔壁那个小丫头天天说要开个跟鸡场一样大的养猪场,她娘不答应,现在咋又同意了!?”
“啊?宋五婶没同意啊。”
来送信的李祥转了抓头。
“是主醢说要多养两头,年底杀了给大家分肉,宋家人是给我们主醢养猪。”
什么?薛三还养猪了?
张说眉头一挑。
他以为自己已经在桥东村看足了稀奇事,没想到薛三郎永远有办法让他出乎意料。
养猪?为什么养猪?养了那么多鸡鸭还不够吗?猪又不好吃,长安城里但凡有点身家的都不会吃猪肉。
“那我父王之前还不吃鸡爪子呢。”
一旁的小王爷李琎小声嘀咕。
“前些日子陛下来我家喝酒,和我父王两人一起啃鸡爪吃鸡肝,也是十分香甜的嘛。”
“所以我就说,长安那些人是最没见过世面的,你看我要是不来桥东村,我能喝到这么好喝的蒸酒吗?我父王还没喝过呢!”
说到这里,小王爷李琎终于想起了遗忘已久的孝心,让李祥带他去找薛三郎,要些蒸酒送去宋王府给他父王品尝。
他要走,李琮也跟着走,张说地劁猪现场毫无兴趣,但他急着找薛三郎追问焦炭和炒钢的事儿,于是一群人呼呼啦啦去了隔壁宋大波家。
此刻已经是大壮本壮上线了,他正一手按着小猪仔,一手拿着片刀在猪下身比划,琢磨着从哪儿下刀最合适。
其实他本来是想把这活推给宋玉秀的。这小丫头胆大心细还不怯场,第一次上手就成功劁了一只小公猪,号称快狠准的典范。
但他统哥这次严令要求他亲自动手,美其名曰“熟练技术”。
薛大壮十分不明白他熟练这个技术有什么用?他家的猪都是波叔给代养的?难不成以后他还能去别的地方给人劁猪!?
748才不会告诉他它打算漂流美洲后搞一些美洲野牛回来育种,到时候少不了要和土著部落交涉。除了送酒表示友好之外,劁牛帮助其饲养农畜,这绝对是和对方拉关系的好途径。
反正干多了也麻木了,薛大壮面无表情地夺去了猪猪最重要的东西,收获了周围村民的一片惊呼。
不过老少爷们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脚步还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他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
薛大壮: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
不过也有人打心眼里高兴。
“薛三哥你这刀可真快啊!刷一下就把卵蛋给剜出来了!”
一旁的宋玉秀满眼羡慕。
“你这刀是哪家铁匠铺给打的啊?比我这把好太多,不然我也不会总挂肉……”
这回众人惊恐的目光转向了宋玉秀,但这丫头浑然不觉,还一个劲儿追问薛大壮铁匠的名字。
薛大壮哪敢说啊,这刀是他统哥骗郯王李琮给打的,打刀的时候郯王可不知道他们这是要用来剜卵蛋的工具,答应得可痛快呢。
现在……
大壮偷眼朝郯王那边撇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收回了目光。
妈呀,脸色黑成锅底灰了,不会要拖出去砍头吧!
今天一起床他就觉得大事不好,右眼皮在代码箱里一直跳,跳的他心惊胆颤。
结果好容易太阳快落山了,他统哥忽然又叫他出来劁猪。
刚出来的时候大壮偷偷观察过地形,王爷和小王爷俩人都没在,他这才放心地掏出了劁猪宝刀。
其实他也可以不掏,但他以前拿把刀不大好用,就像宋玉秀说的“总挂肉”,没有新到手的这把利落。
大壮是知道新刀的来头的,这是郯王李琮亲手烧铸的,送给他统哥做纪念的。
不过他统哥好像比较嫌弃,一直在念叨什么杂质啊成分啊含碳量之类的,说是任性不好,只能用来做手术刀。
当大壮也没想到统哥说的手术是给猪做啊!
现在可倒好,被人家苦主发现了,这可咋收场?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金家兄弟和几个汉子抬着一人进来,还没进门就大喊。
“大壮可是在里面?快救救大奎兄弟!”
“官道上有疯马伤人,大奎为了护住七娘被马踩断了腿!县里的黄郎中说碎的太厉害治不了,你说这可咋整啊!?”
“我大奎兄弟,不是要瘸了吧!”
第58章 我能治
什么?大奎腿断了?!
748一愣, 然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堂嫂呢?”
“在这儿!我在这儿!”
金七娘也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灰头土脸的模样十分狼狈,一贯齐整干净的衣袍还破了还几个洞。
但她顾不得自己,一进门便焦急地对748道。
“咋办啊大壮!?黄医工说大奎的腿没救了, 骨头碎的太厉害, 他接不上……”
说到这里金七娘忽然放声大哭。
“大奎……大奎他都疼昏过去了!腿也胀的吓人……他们,他们都说, 怕是要保不住了!”
甭管平时怎样的精明强干, 说到底金七娘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娘子, 真遇到大事一时慌神也很正常。
何况在开元年间短腿可是件大事,轻则遗留暗伤行动不便,重则人熬不过去就没了。金七娘去年刚刚生下了女儿, 现在县里有名的殇医黄半夏说治不了,她的天都要塌了。
“先把人抬过来我看看。”
748沉声道。
很快已经不省人事的大奎被抬进了屋。
代码箱里的大壮探头只瞧了一眼, 一颗心就冷到了冰点。
无他,大奎真是太惨了。
黄医工显然是帮大奎处理过伤, 将他体表的一些伤口做过简单的。但因为大奎的腿是被疯马踏过的, 关节呈现不正常的弯曲,小腿部位的骨头也出现了多处变形。
最要命的, 大奎的左小腿下部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这是肌肉严重缺血的征兆,再拖延下去怕是要出现大面积坏死。
——嘀——
宿主触发挑战任务——正骨。
请在48小时内为剧情人物薛大奎医治, 48小时后系统将根据治疗结果进行结算。
预后效果达70%及以上可在以下奖励中选择一项:1、航海钟服务。2、大唐金。
预后效果69%~40%间不予以奖励。
预后效果低于40%将给与惩罚,折算薛大奎实际伤残补偿金10倍予以扣除。
如造成二次伤害,宿主将会受到同等程度的惩罚。
请问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748:……剧情人物?!
薛大奎什么时候成了剧情人物了?!
不过还没等它琢磨明白, 蠢蠢欲动的小手便自动按下了接受键。
无他,航海钟服务太吸引人了, 748根本没办法拒绝。
它其实还暗爽了一下下。因为到现在为止,它卡的BUG系统根本就没有发现。
不但没发现,系统还默认它的意志就是宿主的意志,算法大数据的监测都是随着它的想法来的,它说要去漂流太平洋,剧情系统就不停给它推送大航海必备品吗,就连根本不该出现在本时代的航海钟,系统都以虚拟服务的形式出现了。
这勾森*晚*整*理引它完成任务之心还不够昭然若揭吗!?
有了航海钟的诱惑,748对薛大奎的伤情就更加上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奎忽然成了剧情人物,但大奎毕竟是宿主的好兄弟,看在大壮的面子上748必须帮忙。
“统哥,你真是我的好爹!”
代码箱里的大壮感激涕零。
“但是统爹你准备咋救啊?用神仙法术是不?‘刷’一下就把腿接上?”
那怎么可能。
748给了宿主一个无语的眼神。
这怎么进行了这么久的科普教育,宿主还是对封建迷信执迷不悟呢!?
“正骨,知道吗?”
748把挑战任务的名字指给大壮。
“这么明显的提示,就是让你用正骨的方式治疗大奎,还叨叨什么神仙法术。”
正骨术?
大壮放出迷茫的光。
啥叫正骨?他哪会正骨啊?!
于是薛大壮便趴在代码箱的边缘,围观他统爹怎么力挽狂澜。
正骨是中华医学的传统诊疗方式,用推、拽、按、捺等手法治疗骨折、脱臼,属于华夏医学传统“十三科”之一,大唐从事这一块诊疗的主要是殇医。
像大奎之前看的那个黄医工便是殇医,因为金七娘给的出诊费足够高,这回他也跟着过来了桥东村,此刻正站在门外摇头叹气。
救不了救不了,赶紧想办法保腿吧。
金七娘哭的差点没厥过去,她现在完全乱了方寸,唯一的指望就只剩748。她的想法和学大壮差不多,不是拜了个道士师傅吗?!兴许教了仙法?
748围着薛大奎的担架转了一圈,净手之后又仔细查看了大奎的伤势,心里就有数了。
“先把人抬到我家老宅里。”
薛家的老宅是大瓦房,屋里放的是木床而非火炕,748搬了新宅子厚那边便做了实验室,其中有个无菌区,正好可以给大奎治伤。
紧接着,748又看向李琎。
“劳烦金小郎君把咱们的1号蒸酒取来。”
李琎一愣,忙不迭地应了,喜滋滋地去给748跑腿。
1号蒸酒,那是他和薛三郎合作的成果,从制醅到蒸酒,全程他都有参与。
只是薛三郎不让他喝1号酒,说是另有大用,原来今天就到大用的时候了!?
748跟着抬大奎的担架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不是说黄医工也来了吗?刚好,请黄医工来,给我搭把手。”
这话说的就略显狂妄了。
黄半夏怔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丰岳县头一份的疡医。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是怎么回事?对长辈说话都这么随意的吗!?
一旁的金七娘这时候已经冷静了,她见黄医工的表情不好看,连忙帮着给解释了一番。
听说薛大壮是伤者的兄弟,又是有朝廷任命的流外官员,黄半夏的脸色也和缓了一些,点了点头。
“那老夫便去瞧瞧。”
结果跟去薛家老宅的可不止黄郎中,还有李琮、张说、金家三兄妹以及一众关心大奎的桥东村父老乡亲。
之前来学找水的能人异士也来了不少,绝大部分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这薛三会酿酱会榨油会盘火炕会找水,总不能连接骨的活计都能干吧?这天下焉有全才之人!
到了老宅,748也不废话,拿着剪刀就剪开了薛大奎的袍子。
剪了一半它忽然抬头,视线在门外挤得最靠前那几位婶子大娘脸上转了转,面无表情的提醒道。
“亵裤也要剪的,你们确定要看?”
这要放在平日,婶子大娘们肯定是不能退的。不但不退,还得放几句荤话逗逗748,毕竟她们可是看着这兄弟俩长大的。
不过今天情况紧急,周围又都是外客,婶子大娘们也要脸,假装害羞的退后几步,但也没退多远,稍微垫脚还是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于是第一排便剩下了张说和李琮两人。
李琎气喘嘘嘘地夹着瓦罐过来,交给748之后也没走,就站在他堂兄身旁眼巴巴地瞧。
就见748打开一只瓦罐,一股浓郁的酒香铺面而来。它倒出其中的部分液体,把一套刀具放进其中,再用火点燃。
下一秒,青色的火苗腾空而起,熊熊燃烧在透明的水液之上。
“那是我酿的酒!”
李琎兴奋道。
他堂兄郯王李琮也很激动。
“那是我铸的刀!”
首作给了薛三之后,没过两日薛三便又拿着一张图纸来找李琮,说要定制一套刀具。
李琮还清楚地记得那张图纸,因为上面绘制的图样都十分特别,他完全不知道那么奇怪的刀到底能用来做什么,不过既然是薛三郎的请求他也答应了。
后来他真的打出了那套刀。
今天看到薛三郎用他的刀劁猪,李琮原本是非常不痛快的。
他一个堂堂郯王,虽说没当上太子吧,但送给别人的心意被用在猪的下三路上,这事儿说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是现在,薛三郎要用他的刀救人,李琮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消散了许多,也不怎么计较之前劁猪的憋屈了。
但愿薛三能够救人成功啊!
这边,748已经把大奎的亵裤完全剪开了,他惨不忍睹的左腿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轻声叹息。
不怪医工说救不了,都断成好几段了还有碎骨,这得怎么救?人肯定是要废……
喀啦。
刚才什么声!?什么声这么清脆!?
气都没叹完的众人纷纷踮起脚,抬眼声音传来的地方看。
只见薛三郎的手已经移到了薛大奎关节处,开始对其揉按。片刻,它停下了,大奎那有些变形的关节居然恢复了原样,皮肉的色泽也有明显改善。
“这是关节紊乱,复位就成了。”
748淡定地说道。
只有挤在门口站得最近的黄医工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说是什么紊乱,其实外力冲撞下的筋骨几乎全部错位,有些甚至已经黏连在一起,想要剥离需要非常精准的力道和对筋骨无比熟稔的认知。
眼前这小子,看着虽然是在胡乱的揉按,其实每一次发力都暗含独特的手法和角度。黄郎中从医多年,只看一眼就知道遇上了高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心里的这个瘙痒劲儿就甭提了。
这要是能把这套手法学会,绝对是能开宗立派的手艺。
黄医工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袖子里的手掌早已攥成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听说这薛三郎什么都肯教,火炕、榨油、找水。
那……他能不能再大方一点,把这摸骨的手法也一并教了!?
别说给薛三郎打下手,打洗脚水他也愿意!
第59章 剩下的包扎交给你了
在开元年间, 医家收徒还是很严格的。不但要早早拜入师门打基础,还要发誓不将师承的本事私自传给外人。一个学徒想要出师,少说也要十几年的时间,给师门干活打杂更是家常便饭。
有些有独门秘技的, 抓药都要在自家药铺, 方子上写的鬼画符除了自家人谁都不懂,更别说当众施展手法,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黄医工也知道自己现在其实是犯了忌讳的, 说的不好听这就叫偷师, 而且还是以大欺小,传出去他辛苦经营的名声就算完了。
但他舍不得走,就倚在门边动都不动, 假装自己就是门外的一个摆设,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 想着万一薛三郎忘了关门,那他不就能多看一会儿那正骨的手法了!?
他给师父家干了十三年的杂活, 又花了五年跟师父学习, 五年在师门的医堂坐诊,整整二十三年才能自立门户, 可他却从没见过像薛三郎这样神奇推拿之术!
哪怕能多看一刻钟也好,把最精秒的部分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然后用后半生自己慢慢琢磨, 慢慢吃透,总能有所裨益……
正想着,忽听有人招呼他。
“那个穿褐的是医工不?”
“不是让你进来搭把手吗?你在门外站什么啊?!!”
黄半夏:……?
他左看看又看看, 还以为是自己心焦出了幻听。
直到郯王李琮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说你呢!你不是医工吗?还不赶快进去给薛三郎帮忙。”
这话要是早一个时辰说,黄半夏能把靴底拍到说话人的脸上。
什么打下手?!你这是看不起谁!?他黄医工不说是全海州最有本事的疡医吧, 丰岳县这十里八乡肯定没有对手,让他给个毛头小子打下手简直是骂人。
可是现在,黄医工屁颠屁颠就去了,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迷之微笑,看得李琮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医工有病吧!?刚在在门口站得跟只瘟鸡似的,现在又打了鸡血,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跤,差点没给躺床上的薛大奎磕一个。
“敢问薛大家,在下要如何帮忙?”
黄半夏的态度十分谦恭。
748看了他一眼,指着大奎扭曲变形的左腿问道。
“这个之前是你处理的吗?”
闻言黄半夏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
“是的。薛郎君送到在下医馆的时候便已断了腿,膝骨下部完全碎裂,而且血胀淤瘢十分严重,全靠皮肉勉力维持。”
“这种伤,唯有切创放除淤血,将碎骨一点点拼接回去,接续断裂的筋脉,铺盖血肉。”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脸上泛红。
“在下并没有救治的把握。”
748点头。
它的判断和黄医工的差不多,薛大奎这腿肯定是骨折了,而且还有韧带和肌肉的撕裂,就是不知道神经和血管的受损程度怎样。
它问系统能不能提供必要的工具。
系统读取了好一会儿才问它想要什么,并严正声明超出本时代的工具绝对不可能。
“不超出时代。”
748强调。
“我就要一团经过无菌处理的桑皮线。”
桑皮线,取桑树之根皮,去除表层黄皮,只留洁白柔软的长纤维层,经过锤制加工而成的纤维细线,在隋唐时期常用于缝合伤口。
其实748问黄医工要桑皮线也行,但它一不清楚黄郎中有没有,二来它也不太相信土著医工的制作工艺。既然主线任务系统这么希望救治薛大奎,那它代表“宿主”稍微讨价还价一下应该也问题不大,毕竟现在剧情能往下推进系统都要烧高香。
果然和748判断的差不多,系统同意了。
“这是……桑线?!”
黄半夏诧异。
“你要去碎骨缝连!?”
《诸病源候论》中的确有关于去骨缝连的记载,但现实中有几个医工能达到巢元方巢大家的水平!?大家不都是在读医术的时候惊叹一下就完事了吗!?
今天这位薛三郎,他竟然要亲自下刀!?
748可没注意到黄医工突变的脸色,此刻它正十指齐动,通过手感观察大奎膝关节内的情况。
没有影像学辅助,也只能这么确定病况了。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薛大奎的骨折虽然碎了有八九块,但位置并没有偏移太多,单体面积也不算小,具备正骨拼接的条件。
“给我找些木板过来。”
“好嘞!”
薛大奎的大舅子小舅子齐齐出动,很快找来了一些大小不一的木板。
木匠周伯还拎了自家的锯过来,就等着748吩咐,要什么样的板子就给锯什么板子。
748开始给薛大奎正骨复位。
其实它也不会什么高深的手法,只是凭借着对人体解剖图深刻理解,以及对血管、神经、肌肉走向的细致分析,综合所有数据计算出最适合的力道和角度,玩华容道一样谨慎地移动碎裂的骨块。
这个过程一点都不酷炫,甚至有点枯燥无味,因为748往往要按揉很久才有下一次动作,看得小王爷李琎都有些困了。
“还不用我的酒吗!?”
是啊。
站他旁边的郯王李琮也是同样的想法。
啥时候用本王的刀!?
终于,748停下了动作,直了直早已僵硬的腰,这才发觉身上的里衣都湿透了。
它终于把大奎的关节给拼上了,在算力和大数据的帮助下,最后一块碎骨成功归位。
如果要是有影像学辅助,粉碎性骨折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一般都是要拍X光来确认碎骨片段,然后开刀进行镶钢板,缠钢丝把骨头连接起来就算完成。
这种制法简单粗暴,门槛较低,患者能够得到最及时的救治。
反观正骨术,这个就很考验医生的个人能力了。要么有足够的经验,要么有天然手感,要么算力惊人,不然还是别想了。
“好了,骨折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要处理大奎大腿根的那根木刺。”
748皱眉道。
“这才是你说他腿保不住的原因吧?木刺扎破了股动脉支脉,幸好不是主干,不然真不好处理了。”
黄医工听不懂什么股动脉之类的名词,但他大概能猜到薛三郎的意思,点了点头。
“是的,此处创口颇深,木刺又是倒插入体,拔出来后怕是要要大失血,创口也不容易愈合。”
“最怕外邪入体,高热不退啊。”
蓬——
火光骤现,被酒精浸泡良久的刀具在高温下重新消毒。
黄半夏睁大眼,好奇地看着这奇形怪状的刀具,正想开口问什么,就见薛三郎把手放在了那根木刺上,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猛一用力。
“噗——”
木刺拔出,鲜血狂涌,大奎的腿瞬间血红一片。
金七娘吓得捂紧了嘴巴,生怕自己喉咙里的尖叫惊扰了大壮。
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大奎能不能好就看这一遭了,她不能扯后腿!
屋里的黄半夏都傻了。
这么多血能救回来吗!?就算人能活这腿还保得住吗!?
“会金针止血吗?”
748冷喝道。
“会的话就赶紧上手,再发会呆人就没了。”
“啊,好,好好!”
黄半夏回过神,这才发现薛三郎的手已经按住了伤者腹股沟中点。
说来也奇怪,刚刚还喷涌的出血止住了。
“你来止血,我要清理创口,然后缝合。”
748一边说,一边从托盘中取出手术镊。
本次手术涉及血管缝合,按说不但要有无影灯,还要在显微镜下才能操作。
但没有显微镜也不是不行。同样在《诸病源候论》中有关于断肠清创、大网膜血管结扎术、大网膜坏死切除术等手术的记载,只是成功几率的问题,所以依靠大数据计算力的748也敢一试。
它不能目测到血管的位置,但它能收集大奎的基础生物数据,通过超算推测血管可能的位置。
左右不是股动脉主干,只要及时止血就还好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748一直在埋头工作,偶尔能听到清脆的钢制工具碰撞声。
外面的人看不到748在干什么,但黄半夏却一直瞪大眼,一口气吊在胸口始终不敢吐出。
他都看到了什么!?这薛三郎居然已经找到了那断裂的血脉,而且对其进行结扎了!?
这一刻,黄半夏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要不然就是师父教他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看到薛三郎手拿奇怪的钳子,右手用镊子一撑,左手轻巧地挑动,之后将镊子一扔,拿起缝针就伸了进去,一缠一拉一收,一个结便打好了。
线头剪断,紧接着便是缝合。
层层缝合,748看着那整齐的伤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包扎会吗?”
黄半夏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会……会!”
“嗯,那就交给你了,记得用酒精擦拭伤口。”
酒精?
“就是瓦罐里的烈酒,我酿的我蒸的!薛三郎说能杀毒!”
门外的小王爷李琎扯着嗓门喊,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还有刀具是我哥给打的,精钢!耐火烧!”
“我们全都为救薛大奎出力啦!”
第60章 完成挑战任务
小王爷李琎这一嗓子喊醒了众人。尤其是薛大奎的媳妇金七娘, 她几乎是扑到了748的跟前,双目含泪。
“壮啊,壮啊,你跟嫂子说个准话, 你哥他……你哥他是不是能活?!”
“啊, 能活。”
748抓了抓头。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后续黄医工会给抓一些清热解毒的汤药, 只要今明两天都不发热, 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大壮!”
金七娘跪在地上就要给748磕头, 吓得它连忙把人拉起来。
“嫂嫂你不要这样。”
748那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得作严肃状说正事。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人暂时没事了, 但还劳烦嫂子仔细照顾,养好了才不会落下病根。”
“嫂嫂身上的伤最好也找个女医给看一下, 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家里暂时还得靠嫂嫂支应呢。”
它又说了一些调养的注意事项, 然后便推说要去换衣服, 趁机溜走了。
748跑的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围观手术的众人每一个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这薛三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村里人这好奇心啊!要不是亲眼见识薛三施展神技,谁能想到腿被踩得稀烂的人竟然还能救回来,听说只要调养好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这薛三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一时间, 桥东村的众乡亲都跟小王爷李琎一样,与有荣焉。
毕竟是他们村里出来的小郎,之前仨儿说要教找水的时候那些外乡人还不相信, 现在信了吧?他们村的仨无所不通!
被誉为“桥东村之光”的748此刻已经躲回了家中,急不可耐地打开任务面板, 查看挑战任务的结算情况。
之前之所以敢说大奎没甚大碍,主要还是依据进度条的进展程度。
进度条是不能作假的,早在748取出大奎腿上扎着的木条之时,挑战任务的进度就已经超过了70%。
百分之七十,就是大奎有七成以上的机会能活下来了。
之后748结扎了血管,又对伤口进行了清创和缝合,救治进度前进至95%。
最后的5%没办法推满,这是目前治疗技术的局限。事实上,这个救治任务在大唐开元年间的成功几率原本就只有60%,而且还包括致残情况下一年内的存活率,这也是为什么系统把奖励发放标准定在60%的原因。
可748蒸馏出了医用酒精,医用酒精的存在降低了感染发生的几率。而委托郯王打造出手术器材又增加了薛大奎康复的上限。因此系统根据现实情况判定存在额外加成因素,允许748把进度推到95%,这已经是时代医学的奇迹了。
——嘀——
恭喜宿主完成挑战任务——正骨。
请在以下两箱奖励中选择一项:1、航海钟服务。2、大唐金。
748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如此只要找井的奖励“水隔密封舱”到手,漂流太平洋的技术条件就备得差不多了。
薛大壮依旧不知道他统爹要这些技术是做啥用,反正就记得那个大唐金不能选,选了也不敢用,还不如拿那个什么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
他倒是很关心大奎的情况,反复跟他统爹确认薛大奎的腿能不能保下来?
“保下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拿到了心仪的奖励,748也变得格外好说话,还贴心地安慰了一番薛大壮。
“但毕竟是骨头伤到了嘛,这段时间要卧床休息,等骨头长好了还要运动复建,刮风下雨伤口难受是肯定的,但不会影响生活。”
“那就好那就好。”
大壮在代码箱里拍胸口。
他可就这么一个兄弟了,要是大奎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那边,黄半夏黄医工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包扎。但他并没有离开病室,而是站在薛大奎的床前,举着自己的两只手呆呆地看。
你说同样是手,为啥人家薛三郎就那么灵活呢?!
黄半夏仔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每一个场景。其实你说薛三郎也没用什么灵丹妙药,他就只是单纯的摸、推、捻、抹、揉……拆开了每个动作他都看得明白,可一旦放在一起,就跟一套神秘的拳法一样,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怎么办?他忘了怎么办!?
黄半夏脑门上的汗珠子都要滴下来了。
之前他想着要看看记住薛三郎的每一个动作,可等真的亲眼见识了那神奇的结扎清创之术,他……他……他当时就光顾着赞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关键的手法都没记下来啊!
啪——
黄半夏懊恼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心说难怪他一辈子就只能窝在一个小县城里当疡医,这么好的机会他都没抓住,真是蠢死了。
“医工,医工?你可是身有不适!?”
金家两兄弟原本是进来帮着妹子抬妹夫的,忽见黄医工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还以为他也病了。
这黄医工也怪不容易的,跟着大老远跑来桥东村,悬壶多年还给一个小郎君打下手,心里不舒坦也能理解。
刚想宽慰两句,忽见黄半夏抱头蹲在了地上,一边哭还一边念叨。
“我真傻!我怎么光顾着看,一星半点也没学到呢!?”
“哪怕是一两个手法也行啊!这正骨奇术……蠢死我吧!”
金家兄弟:……
合着你还想上我们妹夫兄弟家偷师来着啊!
虽然心里不满意,但嘴上还没办法说,毕竟妹夫的伤口还是黄医工给包扎的。
不过安慰是肯定不会安慰了,金家兄弟和村里的几名丁壮抬了薛大奎往家里送,看热闹的人呼啦啦地都散了,只剩下黄医工、张说及郯王,三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张说在琢磨748用的瓦罐酒。
蒸酒这事儿他是一开始就知道,甚至还喝了第一道豉味大曲,对烈酒的意义提出过质疑。
当时薛三怎么说的?他说烈酒不是给桥东村酿的,而是边关酒,这酒最适合天寒地冻的地方,喝下一口纵马驰骋。
可他当时没说,这酒还有清理伤口的妙用啊!
他想起刚才小王爷李琎喊的那一嗓子,说什么酒精之类的,那是那瓦罐酒的名字吗?
酒精酒精,酒中精华,能杀灭外邪,甚好!
张说既然想经略边塞,他便对一切在边塞能够发生作用的事物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今天他围观了一场正骨手术,他马上想到同样的技艺能不能在边关用得上,要知道全大唐筋骨伤最多的地方就是边塞,与胡人厮杀的时候哪有不受伤的!?
就是不知道薛三郎肯不肯将这正骨的手法倾囊相授啊!
张刺史和黄医工都在垂涎748的正骨术,唯有郯王在想自己的事。
打从长安城出来,李琮就一直处于既愤怒又迷茫的状态。
愤怒的情绪可以通过打铁来释放,可迷茫……
无论是母妃还是外祖,亦或者是张刺史,谁也不能给他指明他未来该做什么,该做一个什么样的郯王。
他好像……出生便是为了那个位置而在努力,但现在他被放弃了,他也找不到新的目标,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就像他打造的那些宝剑,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处呢?
但是今天,薛三郎给了他一个答案。
原来千锤百炼而出的不仅仅是神兵利刃,还有能够救人性命的东西。
原来他不做太子,他也是独一无二的,他也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他也有他存在的意义。
他看着薛三郎用他敲出来的刀剪止住了出血,看着他把那条扭曲变形的腿一点点复位,看着他用自己磨出的挑针缝合了伤者的皮肉,那种感觉怎么说……
就好像自己也是救人的一样。
不对,他本来就救了人,薛三要没有找他定制刀剪,他今天拿什么救人?!
想着想着,李琮忽然笑了,笑得畅快开怀,萦绕在身上的郁气一扫而空。
张说惊讶地看着这位郯王。
他从长安陪着郯王来到海州,他当然知道这位皇长子打从元月开始便郁结于心,一路走来都没露出过笑模样。
哪怕是有小王爷李琎活跃气氛,有一路上如画的山水风景,依旧不能让李琮解开心结,这位年轻小郎君的身上没有半点该有的朝气,暮气沉沉的像个老者。
现在这又是怎么了?想开了!?
“张刺史还要留在这里吗?”
李琮问张说。
“那我先走了啊,我去找花奴。”
小王爷李琎早就捧着酒精跑回酒坊了,那两个瓦罐现在就是他的宝贝,别人不能碰不能摸的,恨不能睡觉都塞被窝里。
李琮现在也很能理解堂弟的心情了,他现在就准备把他打造的那套手术刀具都收起来。
这薛三走的也忒急了,这么好的东西都忘了带走,要是缺了一把半把的他可不给补!
张说想了想也说走,眼看着天色不早,晚上找水的专塾还要开班,他得作为刺史给学员训话。
只剩黄医工还在原地凌乱。
听听他都听到了啥?张刺史?那个穿着灰色袍子的文士就是刺史!?
这薛三郎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他治病救人还有刺史在一旁给掠阵,然后刺史大人还要给他开办的学塾致辞……
最关键的,刚离开那位小郎君对刺史大人的态度十分随意,仿佛一点都不把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当一回事儿。
这小郎君刚才不是说是给薛三打刀具的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来头?
那他……那他刚才还想买他一套刀,价钱好说,是不是也没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