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适度很好,我不听


    气氛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舟微漪和裴解意隐隐对峙。


    虽然舟微漪说了只准再喝一杯——但现在的我,俨然找到了新的开源地。


    舟微漪不给我,我略有些朦胧的视线,落在了身旁另一人的身上,思索了一会,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我才开口道:“裴解意。”


    我无不娇纵地命令道:“给我倒酒。”


    而裴解意正好在跌倒的方向,借着这点微不足道的优势先了一步,接住了主人。


    他的心也几乎快得要跳出喉口了,紧张的,也可以说吓的。


    来到院里用冰凉的井水泼了几把脸,舟多慈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下来了一些。


    等他盥洗完,舟微漪也推门出来了。


    “相公起来了。”一见着他,舟多慈便又想到了早上醒来的事,脸忍不住又红了。


    明明原先他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挺规矩的。


    “嗯。”舟微漪应了一声,神色倒是如常,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舟多慈红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打上一桶井水让舟微漪盥洗,自己就匆匆去了灶房。


    望着小夫郎逃似的身影,舟微漪忍不住笑了一下。


    早上舟多慈的那阵子动静其实他知道,只是怕夫郎窘迫,所以装作还在睡着,没有睁眼。


    因着两人一大早就要赶去镇上,今日的早食吃的简单,蒸了几个馒头,用咸菜就着吃,舟多慈还煮了个白水蛋吃。


    原本是煮给舟微漪的,但舟微漪吃了几口发现舟多慈只煮了一个,于是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吃了,于是舟多慈只能吃了那剩下的半个。


    吃完早饭,舟微漪去前院把板车给推出来,舟多慈则去后院鸡圈里去抓鸡鸭。


    两人昨天便商量过了,这次成亲,村里人送过来的鸡鸭一共有八只,都是老了已经下不了蛋的,能下蛋的鸡鸭可金贵着呢,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老鸡老鸭只能拿来宰了吃,可他们只有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一直放后院养着还要浪费粮食,还不如拿去镇上卖,还能换点银钱。


    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家里只留下两只鸡,一只鸭,其他的全部都拿到市场去买了。


    不多时鸡圈里就传来“咯咯”、“嘎嘎”的声音,幸好这些鸡鸭都已经剪了羽,飞不远,舟多慈麻利的抓了鸡鸭关在竹笼里,提了放在板车上。


    这次要推板车,自然不比上次只背个竹篓要快,舟微漪一开始还对舟多慈说他走累了的话可以到板车上坐着,他推着走一段,可舟多慈怎么也不愿意。


    如今板车上没什么东西,轻,好推,他要是坐上去那得像什么样子。


    两人天刚擦亮的时候就从村里出发,来到镇子上的时候日头也不过刚升起不久,正是镇上人出门买菜的时间。


    交了两文钱市金,两人在集市上寻了个空地,把板车停好。


    舟微漪把捆在竹笼上的绳子解了下来,便大声吆喝起来:“卖鸡了!又肥又大的老母鸡,都来瞧瞧咯!”


    他十二岁开始就跟着沈平昌来镇上卖东西,早练出来了,一点不怯,舟多慈却是不行的,他胆子小,以前在舟家时连镇上都没来过几次,这种时候只能站在舟微漪的身后,帮不上什么忙。


    霍石镇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一次大集,今日是初七,不是赶集的日子,但早市却也十分热闹。


    周围卖包子的、卖烧饼的、卖菜的,什么都有,贩夫走卒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行,吆喝声此起彼伏。


    舟多慈少来镇上,因而此时看着这些都觉得新鲜,一对杏眼里有几分好奇又有些怯,好在舟微漪一直在他身边,倒叫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


    正瞧着呢,一个妇人提着一篮子菜,停在了他家板车前问价:“你这鸡鸭都怎么卖?”


    舟微漪熟练的报价:“老母鸡二十五文一斤,老鸭二十七文一斤,您看看,都还精神着呢。”


    说着,舟微漪打开了笼子,将里头的鸡鸭抓了出来。


    因着早上出门时舟多慈给鸡鸭都绑了脚,现下也不怕他们飞走,鸡鸭们被关了一路,眼下终于得了点自由,一只只都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叫唤着。


    那妇人一看忍不住笑了:“呦,这精神头是挺好的,不像前头几家,都有点蔫蔫的。”


    价格还算合适,如今市面上一斤猪肉都得二十文呢,鸡鸭本来就比猪肉要贵一些,不过买东西哪儿有不还价的。


    那妇人心里虽然满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边挑着鸡,一边讨价:“贵了贵了,你看你这鸡个头还比别人家小一些,毛再一拔都没几斤肉了,二十三文卖不卖。”


    买东西议价是常事了,舟微漪也不恼,态度和缓的和那妇人说了起来:“二十三文太低了,您方才也说了,我家这鸡虽然个头不算大,但精神头好,二十四文吧,您看行不行。”


    “再便宜点,我家人多,这么点大的鸡杀了家里一人都分不到两口。”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往的说了一会,舟多慈见那妇人还想议价,有些急了。


    这卖了的钱最后都是入自家口袋的,他们如今手上的钱本就不多,多一文也是好的。


    于是舟多慈也舟不上怯了,学着舟微漪的样子上前帮着说道:“婶子,不贵了,我们家这鸡虽然看这个头不大,但肉结实呢。”


    话落,他又从板车上抓起一只鸡,翻开那羽毛下的鸡爪子给对方看:“您看这鸡脚,又硬又黑,都是好鸡,二十四文真的不贵的。”


    舟多慈的声音又轻又软,说话也和气,脸上还带着笑,看着便叫人舒心。


    那妇人一听心想也是,方才她一路看了几家卖鸡的,都没有这家好。


    她小姑子最近刚生了娃在坐月子,正好抓只老母鸡去看她,便爽快的点了点头:“你这哥儿会说话。成,那就你手上的那只吧,我看着毛色也不错。”


    “大兄弟,你帮我称一称。”


    就这样就卖出了一只鸡,舟多慈和舟微漪脸上都有笑意,舟多慈帮着舟微漪当着那妇人的面过了秤,称出来一共是两斤三两,一共就是五十五文钱。


    几十枚铜钱落到钱袋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且这笔生意能成还有舟多慈的一部分功劳,舟多慈一时只觉得又新鲜又高兴。


    他捂着钱袋,心跳的还有些快,一双眼睛亮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抿着唇看着舟微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舟微漪也看着他笑,夸道:“很厉害。”


    于是,舟多慈那双眼就更亮了。


    有了第一次,后头舟多慈的胆子也比一开始大了些,有人来问价绕价时也能帮着说几句了,也是他们今天运气好,三只鸡,两只鸭,不一会就卖光了,一共卖了有三百二十文。


    卖完鸡鸭以后,两人又赶紧把板车收拾好,去另一头的集市上买锄头,菜种一类的东西。


    霍石镇算得上是一个大镇子了,集市规划也比较好,像他们来卖肉、菜,吃食的市集一应都在南市,而卖布、生活杂货一类的则都在东边,这样也不会觉得了腌臜了。


    要离开南市的时候,舟微漪看了眼舟多慈,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要不要再买点肉和糖?”


    见舟多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便又说了一句:“明日回门。”


    闻言,舟多慈顿了一下。


    想到成亲的前一晚,李玉梅冲到他房里说的那些话,舟多慈慢慢垂下眼眸,半晌,才很轻的说了句:“不用了,明日他们要去镇上给舟良提亲,叫我不必回去了。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


    见夫郎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舟微漪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可他一个糙汉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能忙挑了个别的话头,好在舟多慈也没有伤怀多久。


    两人又推了板车去了东市,两人先是到农具铺了挑了两把趁手的锄头,又去种子店买了菜种,舟多慈去打了一斤油和醋,舟微漪还去泥瓦匠那里买了一个小泥锅回来,卖的人说这叫什么砂锅。


    砂锅是买来给舟多慈平日里做菜用的,大灶做饭虽然做得快,但生一次火也麻烦,废的柴也多,买个砂锅,家里还有个小泥炉,平日里舟多慈要是要做些简单的东西烧泥炉就行了,倒是方便。


    农具不是便宜的东西,但眼下急用,且一把锄头买了还能用上好多年,舟多慈虽有些心疼,也知道这钱都是必须要花的。


    一趟采买下来共花去二百多文,两人把东西一一装上板车,想着回去以后还有许多活儿,也没再耽搁,拉起板车便出城了。


    这一来一去一共花了两个时辰,幸而他们出门早,回到村里时也才巳时过半。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到田里干活了,不过不时还是能遇着几个担着锄头从田里出来的汉子或是提着篮子给自家男人送水的妇人夫郎。


    舟多慈性子乖巧,见着人都会叫一声的,舟微漪推着板车跟在他身边,便也跟着他叫。


    因着舟微漪平日里很少和村里人来往,个子又高大,留给旁人的大多是一个冷硬不好说话的印象,如今见他忽然和自己打招呼,都有些诧异,等回过神来后便也忙笑着和他们点头问好,偶尔有这几个性子爽利的还会和他们聊两句,舟微漪也都礼貌的应着。


    于是,等两人走了以后,倒是有不少人摸了摸脑袋说,嗨,这舟猎户好像也没那么凶啊。


    只是……


    裴解意的手都还有些抖,但他感觉到一阵很轻的、细密的气息落在了颈项之间,很痒,升腾起一种异样感。他垂下头望去,正好看见了主人细密而长的眼睫,很安静地垂着。


    主人呼吸很均匀,面色也无不适,只是略显淡粉醉意,从面颊、到微微敞开的领口颈项处,都透着那点晕开的淡粉色。


    是睡着了。


    裴解意这样想着。安心的同时,心脏似乎也狠狠漏跳了几拍。


    第 72 章   不要小师父


    “没事吧?”


    玉峰主探过头来,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徒弟喝醉了,她这会才反应过来。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玉峰主提议道,“你们谁送徒弟回去?”


    “相公回来了?”舟多慈听着动静唤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要去院子里迎他。


    刚走到堂屋门口便见男人背着竹篓推门进来了。


    “回来了。”舟微漪应了一声,抹了把额头的汗,见着舟多慈便对他说:“兔子和山鸡都卖了,我又买了些新米回来。”


    早上出门时他看了一眼,米缸里的米不多了,如今家里是两个人,粮食也要多备


    一听东西都卖光了,舟多慈心里自然高兴,又见舟微漪还背着竹篓,于是忙走过去帮他把背篓卸了,“篓子给我吧,我晾了碗水,相公你先喝口水歇一会,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这么热的天,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定是渴了。


    “好。”背篓里的东西不算重,于是舟微漪便把竹篓给了舟多慈,自己转身去了院子。


    舟多慈提着竹篓回了灶房,把东西一样样收拾出来,却见除了米,舟微漪还买了红枣、杞子和大骨,他有些惊讶,不知他买这些是准备做什么。


    等舟多慈回到堂屋时,舟微漪也刚推门进来,于是两人一并在桌子坐下,舟多慈道:“相公,吃饭吧。”


    “嗯。”舟微漪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今天的午饭是白馒头加上一碗凉拌猪耳,一小碗清炖鸡,还有一碟拍胡瓜。


    这对两个人来说很丰盛了,不过猪耳、鸡和馒头,都是昨天席子上剩下的,倒是还好,如今天热,若是放坏了,反而叫人心疼。


    舟微漪没说什么,拿过一个馒头便闷头吃了起来。


    也确实像舟多慈想的那样,赶了一早上的路,加上这天确实也热,舟微漪这会子便不大有胃口吃那些油腻的荤腥。


    而这个时候,一碟鲜绿色的胡瓜在桌上便显得尤为惹眼了,于是他便先将筷子伸向了那碟拍胡瓜。


    原本只是想清清口,却不想吃了一块之后便彻底停不下来了。


    夏日里的胡瓜最是新鲜爽口,舟多慈还先事先拿井水湃过一会,吃起来更是凉凉,脆生生的,在嘴里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醋的酸味加上辣油的辣味拌在一起,酸辣开胃,再加上一点蒜泥,越嚼越有滋味。


    最后一顿饭下来,舟微漪几乎没怎么动过其他的菜,就就着那一碟拍胡瓜,吃掉了四个馒头。


    舟多慈在一边看他吃得开心,抿唇笑了笑。


    饭后,舟多慈端了碗筷去灶房里洗,舟微漪就在屋里纳凉,才歇了一会,忽然听着后院传来几声鸡鸭的叫声。


    舟微漪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日还有几位村民送了些鸡鸭过来,还养在鸡圈里,便想去看看鸡圈里的鸡鸭怎么样了,然而走到后院,却发现旁边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菜地有被翻过的痕迹。


    “那地里种什么可想好了?”


    见舟微漪同意了,舟多慈也有些高兴,至于要下什么种,他心里也早就盘算好了,一样一样的数给他听:“我想先种点茄子、豇豆、蕹菜、和苋菜,还有地的话再种上丝瓜和胡瓜。”


    这些都夏天里能种的菜,虽说眼下已经过了芒种,有些晚了,但现在下种的话,赶着秋天时还是能收上一茬的。


    “姜、葱、蒜这些也得种,家里平时做菜都要用的。”


    “等这些东西都收了,秋天时还可以种些萝卜、菘菜和芹菜,入冬了拿来包饺子也很好吃。”


    提起这些事的时候,舟多慈的眼里的拘谨少了些,还涌起些细碎的光亮。


    山林里的事他帮不上忙,只有在打理这些家里的琐事的时候才会叫舟多慈觉得,自己也是有用的,没有叫相公白花那么多钱。


    看着夫郎那微弯起来的眼梢,舟微漪忽然就想起了他那早逝的师娘许氏来。


    以前师娘在时,家里也种菜,虽然师娘身体不好,打理不了太多,但每每他和师父打猎归家时,师娘也喜欢笑眼弯弯的和师父说这些,虽说都是一些很细碎的日常琐事,却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舟多慈为他,为他们的家操持的样子。


    那灼人的视线移开,舟多慈才觉得自在了一些,闻言又摇了摇头:“不会。


    不过是打理几垄菜地的事儿,村子里那户人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怎么会累呢,这已经比他原来在舟家时轻松多了。


    “既是这样。”舟微漪想了想,便说:“那我把门口靠山的空地再开几垄出来给你种菜吧。”


    “可以吗?”舟多慈听了有些喜出望外。


    他正愁呢,家里后院那片菜园子地方有点小,他想种的东西又多,怕种不开。


    “可以。”舟微漪看舟多慈的表情便知道他也这样想过,于是解释道:“院门口靠这山前的那片空地其实也是我们家的,当年师父买地的时候把门口的空地也买了下来,这两天我把地翻了就是了。”


    沈平昌最开始买下那块空地是本是计划着来搭一个畜生窝棚的,搭好以后就在里头养些兔子、山鸡、羊一类的东西,这样他从山上打下来的猎物可以在家里配个种,养大了便可以拉到市集上卖,就不用见天的跑上山了。


    不然这做猎户虽说赚的多,但也险,一不留神就没命了,二来,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陪妻子了。


    但许氏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他便也没有那个心思了,于是那块地就一直闲置了下来,后来舟微漪一个人住着也一直没去动它,既然如今舟多慈要种菜,那便把那块地平了开出来做个菜地好了。


    他方才听着舟多慈数到的那些东西里有好些个要搭爬藤支架的,后院那点地方怎么能种的开。


    舟多慈听了自然也高兴,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想着多了山前那一大片空地的话,他能种的菜就更多了,这样到了冬天也不愁了,要是家里吃不完还能拉到市集上卖,也是个进项。


    见他那样高兴,舟微漪笑了下,说:“行,那我下午就去弄那片地。”


    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并不太清楚,师尊为什么突然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宽慰了师尊。


    “不会的。”


    “我不会拜其他师父的,不必担心。”我微仰头,对师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来,“像您一样,您只会收一个徒弟……那我也只会拜一个师尊。”


    第 73 章   不值钱的样子


    也渡现在很冷静。


    他低垂着眼,表情空白了一瞬,终究没有再做多余的事,只是袖摆拂过一旁的小茶几,桌面上便多了一枚玉盒。


    玉盒灵气四溢,光华流转,更胜过明珠。


    “贺礼。”


    也渡留下两字,便要离开。


    回到家后,见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两人也没歇着,提着锄头便下地了,能干一会是一会。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舟多慈才回家做饭。


    午饭吃的依旧是前日宴席上剩下的,这是最后一顿了,因为赶时间,舟多慈便也没有再做其他的,两人捧着碗在堂屋里扒完了一顿饭,饭后,因着晌午的太阳实在太热了,舟微漪便道先歇一歇,透个凉再干。


    舟多慈虽着急想快些把地给开出来,但只要是舟微漪说的话他就没有不从的,不过他也没闲着。


    他找了几个木盆,打了点水,把早上买回来的种子分出来,放到水里泡着。


    大多数菜种在下地之前都要先用水先浸一浸种,催过芽的种子来日下到地里能发芽的可能性更大些,长得也好。


    这不同的种子要浸种的时间也不一样,有的要泡上好几天呢,他现在先浸着,等地翻出来了,这种子也就刚好能下地种了。


    两人在家里约么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便又去平地了。


    今日有了铁锹和锄头,干起活儿来就顺手多了,舟微漪拿着铁锹先把昨日舟多慈拔过草的那些地里的石头给铲出来,凹下去的地方再埋土,得把地填平了,而舟多慈则用锄头继续除杂草。


    到了未时半的时候,马婶儿也带着杜氏和马卫锦过来帮忙了。


    昨夜舟微漪去马家还锄头时,马婶儿听舟微漪说要把门前那块地开出来种菜,当即便说今天要过来给他帮忙。


    舟多慈事先不知道这件事儿,见着人来还有些惊讶,抹了把头上的汗,道:“婶子,阿嫂,你们怎么来了?”


    话落,他又冲马卫锦抿唇笑了笑。


    两人在村里倒是时常能见,就是玩的人不是一拨的,少说话。


    马卫锦也朝他爽朗一笑,唤了声:“慈哥哥。”


    马卫锦比舟多慈还要小上两岁,马婶儿是在得了大儿子之后隔了许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又是个双儿,平日里自然更宠一些,不过马卫锦也不娇气,家里的活计都跟着干。


    一家子都是爽利的人,马卫锦自然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


    马婶儿过来看他们这都已经忙活上,便笑了:“这不是昨天晚上听漪子说你们要把门前的地给开出来,我今日便带着你阿嫂和锦哥儿来给你们帮忙,不然就你俩得弄到啥时候去。”


    舟多慈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晌午的刺的人睁不开眼,杜氏拿手在挡在额前挡了挡,闻言说:“客气啥,我瞧着这片地还不小呢,如今都夏至了,你们这菜地要再不赶紧打理出来,这菜可真的要迟了。”


    人都已经来了,再说下去反而显得生分,于是舟微漪也没再推辞,等下次他进山打到兔子野鸡什么的,再给马家送一两只去也就是了。


    这个道理舟多慈同样也明白,于是,话不多说,几人便纷纷开始带了草帽扎在地里干起活儿来。


    只有舟微漪一个汉子,于是他便专门做铲石头和填土这些力气活,剩下的四个人,舟多慈和马卫锦拔草,而马婶儿和杜氏则拿了短锄去敲土里那些结成块的硬土疙瘩,连不足六岁的石头都被分了活儿。


    杜氏打发他去河边的湿草丛里去挖地龙去了。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成天跟着村里的孩子四处撒疯,滚的一身泥回来,给杜氏嫌弃的不行。


    让他去挖蚯蚓,其实也是去玩,石头听了还可高兴呢,拍着胸脯说保准给挖一大团最肥的回来,几人听了都忍不住笑。


    这除草的活儿不重,几人便边干边聊起天来。


    马婶儿问了舟多慈想好地里要种些什么没有,舟多慈点了点头,说和相公都商量好了,还一样样的数给她听。


    马婶儿见舟多慈心里都有成算,与舟微漪夫妻相处也有商有量的,便放心了。


    见杜氏也过来了,舟多慈便问了一嘴:“阿嫂,你们都出来了,那谁在家看桃子呢?”


    桃子是马卫川与杜氏生的小女儿,大名叫马春桃,家里人便叫她桃子,桃子是去年秋日里出生的,如今还不满一岁。


    “在家睡着呢。”杜氏举着锄头磕土疙瘩,说:“我给哄睡了才出来的,估摸着还得睡一个时辰呢,待会差不多了我再回去看看。”


    舟多慈便点了点头,乡下的妇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家里成日都有活儿要做,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守着孩子睡觉。


    因着多了几个人,又都是手脚利索,干惯了农活儿,这开荒的事儿做起来就很快。


    马婶儿和杜氏不一会便敲完了地里的土疙瘩,见舟微漪一个人铲石头填土还是慢了些,两人便商量着,干脆也回家拿了铁锹把舟微漪一起挖石头平地。


    这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大,但两个人合力也能干得动,也省的他一个人受累了。


    于是,杜氏又回家拿了把铁锹来,还顺带看了眼女儿,见她还在炕上睡得香,这才放心出了门。


    几个人在地里干了好一会,这天实在是热,舟多慈便回了趟家打了水来,装到竹篮里给舟微漪他们送去,临走时还摘了几颗枇杷扔到井水里湃着,一会便有沁凉的果子吃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杜氏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先回家带孩子去了,剩下几人接着干,舟多慈不时给几人送水,送点果子吃。


    这一干就是一个下午过去。


    玉峰主有些热泪盈眶:“……好。”


    但谁能来告诉她,“她”昨夜究竟忧虑了什么事?


    我又思及那一枚玉盒,其中灵气充裕,应怀至宝。昨夜师尊大概是冲动下塞给我,我却不好收。于是恭敬递还给她:“此物请师尊收回。我已经收过拜师礼了,没有收第二次的道理。”


    玉峰主吓了一跳:“不行不行——”


    “?”


    师尊的反应出乎预料地激烈。


    玉峰主看了一眼玉盒,咬牙道:“嗐!不值钱的玩意,你拿着玩。”


    第 74 章   轮流教导的日子


    ……嗯?


    不值钱吗?


    我垂着眼,很难将对这枚玉盒的印象,与师尊口中的描述结合起来。


    玉峰主也跟着汗流浃背了。


    她倒是清楚,这话有些站不住脚,但是仙君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也太短了,打了她个猝不及防。此时只能支支吾吾地转移开话题,“真的,你……打开看看?”


    说到后面,语调微飘起来,本身也有几分心痒难耐。


    这话把屋里几个人都逗笑了。


    马卫锦拍了下石头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馋死你得了。”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副馋猫相。


    杜氏见儿子挨了打也不生气,反而抿着唇直笑,心知马卫锦虽常爱逗着石头玩,实际上心里却是很疼爱这一双侄子侄女的,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会忘了他们的份。


    倒是石头后脑挨了一记有些不服气,学了大人的模样,一双手背在身后,故作严肃的说:“哼,小叔,你可别小瞧我,今儿我也不是白来的。”


    话落,他伸出那脏兮兮蹭满了泥的右手,只见他手上拿着一包用青色的大叶子包着的东西,解开一看,竟是一大团还裹着泥的地龙。


    这地龙还不少,肥硕的身体纠缠扭绕在一起,在大青叶子上蠕动着。


    晌午时杜氏让石头去河边挖地龙,结果他转眼便跑的没影了,不想竟真叫他挖了那么多回来。


    石头捧着大叶子得意的看着舟多慈:“小嬷,我这么努力,你拿什么奖励我好。”


    马卫锦一直有些怵这些没骨头的爬虫,这一团地龙又多,他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当即大叫了一声,直往舟多慈身后缩,嫌弃的道:“拿走拿走,快拿远些。”


    石头见状哈哈大笑,倒是舟多慈欣喜的看着青叶子上那一团湿润的地龙。


    他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笑着说:“谢谢石头,小嬷一会给你蒸个蛋羹吃好不好?”


    石头一喜,当即咽了口口水,连声道:“好好”


    结果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记。


    “好个屁。”杜氏瞪了他一眼,骂道:“喊你挖点地龙,你倒是挖了一个下午,还跑来这儿吓唬小叔,要东西吃,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


    “还不赶紧的把这些地龙送到地里,然后洗了手,过来帮着看着妹妹。”杜氏一边训斥儿子,一边又笑着看向舟多慈说道:“慈哥儿,甭理他,你这做的是什么呀,这么香。”


    石头接连挨了两记打,撇了撇嘴,捧了大青叶子上门口的地里去了。


    等石头走远了,马卫锦这才拍了拍胸脯从舟多慈的身后跑了出来,杜氏见他这样忍不住笑话了他几句。


    不一会,石头洗干净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跑了回来,杜氏便解下背上的女儿让石头帮着看着,自己也挽起袖子,帮着弄起晚饭来。


    ——


    灶房炊烟袅袅,舟微漪那边也没歇着。


    夏天天黑的迟一些,舟多慈和马卫锦走后,马婶儿和舟微漪就着夕阳余晖又干了一会,这时,马婶儿忽而想到了什么,扔了手上的野草,走到舟微漪身边小声的问道:“漪子,明儿就是慈哥儿回门的日子了,你和慈哥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舟微漪正用铁锹拍实地里的土,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用汗巾子擦了把汗,答道:“婶子,明日我俩不回去了。”


    “不回去。”马婶儿闻言愣了一下,蹙了蹙眉,道:“这”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舟家那一家子,但这新妇三日回门是规矩,再怎么说也是舟多慈的娘家,不回怕这舟多慈心里会不舒服,叫村里人知道了也会说嘴。


    舟微漪知道马婶儿在想什么,便道:“明日舟家人要到镇上给舟良提亲,怕是没工夫招待我们,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之前我去舟家提亲时,李玉梅便说了,十两银子便当是小慈的卖身钱,成亲以后两家也不必来往了。”


    马婶儿在听到那李玉梅将给舟良提亲的日子定在舟多慈回门同一日时一张脸就已经黑了,正想破口大骂,又听舟微漪后头那一句,当即惊的睁大了眼睛,抓了舟微漪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好好给婶子说说。”


    提亲那些事儿都是舟微漪自己找媒婆弄的,舟微漪是在事情都定下来以后才上家里跟她说要成亲,喊她给帮忙的,因而许多事儿马婶儿是不知道的。


    舟微漪抿了抿唇,这才道出了当时他与李玉梅商议婚事时的事儿。


    原来当时那赖家为了防着舟多慈嫁去以后,娘家上门打秋风,早早的就跟李玉梅说好了。


    八两银子就算是买下舟多慈的钱,两家正式定亲以后便要签卖身契。


    这要求着实作贱人,卖身契一签,舟多慈就成了奴籍,这桩亲事也就彻底变成了买卖,殊不知赖家这样的要求却也正合了李玉梅的心意。


    她家舟良从小就在学堂念书,以后少不得是要考了功名去当大官的,那赖家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因着舟多慈的缘故将来被拖累,坏了他儿子的名声可怎么行,于是便十分顺当的同意了。


    后来舟微漪横插一脚,李玉梅同样看不起还住在破草屋里的舟微漪,于是便主动提了这个事儿。


    虽没有立下什么书面文契,但李玉梅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说舟多慈成了家以后就是他们舟家的人了,跟舟家再没了什么关系,以后过得好过得不好也是自己的事儿,别带累他们舟家就行。


    舟微漪当时听了自然也是沉了脸的,只是想着婚事还没成,便暂且压了下来。


    这样的亲戚,能不来往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早上在镇上时,舟微漪舟着舟多慈的想法,还是多问了一句,还惹得他伤心,不过既然舟多慈也这样说,那以后他们自然是不会再上舟家的门了。


    马婶儿不知道这里头竟还有这么些事儿,当即便被气的肝疼,胸口上下起伏,当即便拍了腿破口大骂起来:“好啊!李玉梅这狗娘养的,黑心肝的死王八犊子!”


    “还当真以为舟良是什么宝贝不成,什么玩意儿,就他们那一家子,送上门我都嫌晦气,慈哥儿给他们一家人当牛做马那么多年,竟然还这般糟践人!我呸!改日在村里头遇上,看我不骂死那一家子!”


    马婶儿就这么不带喘气的骂了半天这口气才顺了些,而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忙对舟微漪道:“漪子,这事儿就不要叫慈哥儿知道了,省的他再伤心。”


    舟微漪点头,他自然不会在舟多慈的面前提这些。


    马婶儿骂完人又叹了口气:“算了,也算是好事儿,就李玉梅那一家子,能不沾染也好,不然这将来被拖累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就是这慈哥儿当真是个命苦的啊,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婶子,我晓得的。”舟微漪道。


    莫说汉子成了亲以后本就该护着,疼着夫郎,成亲这两日与舟多慈相处下来,舟多慈也是处处合他的心意。


    待他好,家里的大事小事事事上心,性子也柔软和顺,可这样的小哥儿从前却是那样的遭遇,更叫他多了几分心疼。


    马婶儿看在眼里,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她自来是个心里不存气的人,想通了以后又笑了起来。


    两人一道把最后一点地皮收拾好,没多久,马婶儿男人和儿子马卫川也来了,手里还拖着一架铁犁。


    地弄好了还得再翻一遍,这就得用铁犁,于是他们爷俩今天也特地早了一点回来,回家拿了铁犁来帮忙。


    马婶儿儿子马卫川为人性格爽朗率直,一见着舟微漪便咧了嘴笑着说:“咋样,漪子,成婚两日,这新婚的滋味如何呀?”


    “去!”话音刚落后便被踹了一脚,马婶儿瞪他一眼,骂道:“多大的人了还和你儿子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蹦,少在那儿胡咧咧,赶紧给我干活去。”


    马卫川挨了骂,朝舟微漪挤了挤眼,这才和他爹一起牵了铁犁去干活了。


    “不必急,有我在,可保你寿数万年,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学。”


    我:“……”倒也不必学那么久。


    也渡又说,“手伸过来。”


    第 75 章   双标


    我略微一怔,很配合地伸出手来,感觉到一阵灵息传入了我掌心当中,灵活地在经脉当中流淌着。


    似有什么无形之物,从身后握住了我的手腕,示意我抬起双手。


    我倒是跟着动作了几下,便有意抵抗。那股力气并不大,也不强拗,在意识到我的抵抗后便停了下来——然后就被师尊拍了一下头顶。


    今日干活干的有些晚了,晚饭便是点着油灯在堂屋里吃的。


    五花肉焖茄煲、香炒杂鱼、丝瓜炒鸡蛋、红烧冬瓜、蒜泥炒木耳、清炒水芹和拍胡瓜,一盆盆菜陆续端上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想着吃饭的人多,舟多慈的菜做的也扎实。


    “乖乖!我说弟夫郎,你这心眼也太实在了!”马卫川看着这一桌子菜瞪圆了眼。


    看那碟子丝瓜炒鸡蛋,打眼看去全是油滋滋,金灿灿的鸡蛋,反而是下头埋着的丝瓜看不见几条。


    这哪儿是丝瓜炒鸡蛋啊,这明明是鸡蛋炒丝瓜。


    “就是。”马婶儿见舟多慈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心里高兴,嘴上却对杜氏说道:“秀舟、锦哥儿,你俩也不拦着点,就咱们这几个人咋用得着吃那么多菜啊。”


    “娘,我咋没拦看着。”杜氏如何不知婆母心里怎么想,笑说:“这不是拦不住,慈哥儿非说叫大家尝尝他的手艺。”


    马婶儿听了这话也笑了,知道舟多慈这也是看重他们一家人,便也不说什么了,众人围坐在桌边开始吃饭。


    五花肉焖茄煲咸香软糯,每一根茄条都浸着油亮亮的酱汁,炒杂鱼香酥脆口,一口下去“喀吱”作响,红烧冬瓜晶莹透亮,上头还撒着翠绿的葱叶,吃腻了再来一口清爽脆嫩的水芹和胡瓜


    一桌子人原本还有功夫闲聊几句,吃了几口菜以后就都止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石头也得了碗蛋羹,蒸的又软又滑,上头还淋了一勺香油,吃的他直舔勺,就连最小的桃子靠在杜氏的怀里也拼命抻着胳膊腿,“啊,啊”的叫唤着。


    “呦。”杜氏乐了,换了个姿势,把桃子抱的离木桌更近了些,夹了块鸡蛋在她面前逗她:“是不是小嬷做的饭太香了,连我们桃子都想吃了。”


    桃子今年还不满一岁,不会说话,也还吃不了大人吃的食物,平日里杜氏顶多磨点糊糊喂她。


    “啊!啊!”桃子一看小腿蹬的更欢了,小手拼命伸手往前抓,显然是想要去抓他娘筷子上那块鸡蛋,不多时连口水都漏了出来。


    “哈哈哈”一桌人都被逗笑了。


    马卫川把女儿接过来用胡渣扎的她“咯咯咯”的笑了会才送回杜氏的怀里,也揉了揉肚子,夸道:“不过别说,这弟夫郎弄吃的是厉害,今儿可把我吃撑了。”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有滋有味的,尤其是那五花肉焖茄煲,里头的五花肉事先用油煎过,吃起来脆脆的,茄子又焖的软烂入味,捞一筷子起来用里头的酱汁淋在干饭就着吃,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可不是。”马婶儿今儿也高兴,不住口的夸:“漪子,你能娶到慈哥儿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又对马卫锦道:“锦哥儿,你有空多和你慈子哥学学!明年都要嫁人了,别一天到晚的净跟着你大哥后头摸鱼捉鸟的!”


    马卫锦嘴里正叼着块鱼呢,闻言含糊的回了句:“学!学!一定学,只要慈哥哥不嫌我烦,我肯定天天往这来!”


    一顿饭的功夫,马卫锦已经彻底和舟多慈混熟了,这样好性子的哥儿,谁不喜欢呢。


    舟多慈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一人一句的夸着,都不好意思了,小脸也红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受,从前在舟家,他连上桌吃饭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这样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热热闹闹的。


    他心里高兴,忍不住抿着唇笑了,露出颊边的一个小酒窝,连右眼眼尾下那颗小孕痣也随着他弯眼的动作向上挑了挑。


    舟微漪在一旁看着,虽没怎么说话,眼底却也多了抹温和和笑意。


    一家人吃饱后又聊了会天,直到桃子在杜氏的怀里又睡着了,马家一家人才离去的。


    虽说昨天才擦洗过,但两人今天足足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自然也是要冲洗的。


    舟多慈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像之前那样,一个在院里一个在屋里分开擦洗。


    舟微漪去倒水时不禁想着,等他下次去山上打猎换了钱以后就去镇上买个浴桶,否则这夏天还好些,若是冬日里还是这般,夫郎只怕要着凉了。


    等他倒完水回到房间,就见舟多慈正散着头发坐在灯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


    烛火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柔软了。


    舟微漪心里的弦好像被什么拨了一下,他在后头看了一会才慢慢走上前去:“在做什么?”


    “相公。”舟多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舟微漪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攥了一把散碎的铜板和一条麻绳。


    舟微漪在他身旁坐下:“在数钱?”


    “嗯。”舟多慈点了点头,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驯。


    昨天相公将钱匣子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看见里头有许多散碎的铜板,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数了串起来,见这会有时间,他便干脆抱了出来,清点完再将铜钱串起来,这样以后取用既方便,也好叫他知道如今家里还有多少钱。


    数钱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因而舟多慈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舟微漪见状也忍不住笑了下,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的钱袋也摸了出来一并递了过去:“把这些也一并串了吧。”


    白日他们在镇上卖鸡鸭虽然进账三百二十文,但后来买农具、菜种和油之类的又花了二百三十八文,如今钱袋里只剩下八十二文了。


    钱都是舟微漪装着的,舟多慈觉得这样安全一些。


    “哗啦啦。”又是几十枚铜板落入盒子的声音,在盒子里堆起一座浅浅的小山,舟多慈的眼睛更亮了。


    方才他数钱正数到一半,舟微漪便叫他,又与他说了会话,舟多慈已然忘记自己方才数到多少了,他也不嫌烦,把手上原先攥着的铜板也放了进去,又重新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


    “一、二、三”


    舟多慈原先在舟家时几乎是摸不到钱的,因而此时做起这样的事情来自然还有些生疏,他生怕自己数错了,于是一边串着铜钱,一边口中轻轻默念出声,一把钱来来回回的要数好几遍。


    舟微漪见他数的高兴,也没打扰他,只有在舟多慈数完一百个以后会把麻绳接过来,打成一个结,放进钱匣里,这样一串就是一百文,以后数起来也方便。


    最后,舟多慈将所有的铜板串完以后数了数,如今盒子里共有碎银子四两,一百文的铜钱六串,另外还多了三十六文散碎的铜板。


    舟多慈抱着盒子,眼睛忍不住弯了弯。


    村里寻常的五口之家一般一年也就是个三四两银子的用度,要是省吃俭用一些的话,二两银子也能过下来,他和相公只有两个人,他平日里再俭省些,这些银子起码够他们用一年了。


    手里有了钱,心里也没那么慌了,舟多慈心下正欢喜,手上忽然一热。


    舟多慈一怔,低头,却见舟微漪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同样是干惯了农活,布满老茧的手,但男人的手掌温热宽厚,这样覆在他的手上,能够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起来,那掌心的温度直烫的舟多慈的脸皮也跟着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村里其他的夫妻都是如何相处的,舟多慈只觉得他与舟微漪成亲这两日,相公老喜欢碰他。


    今天在灶房里他也拉他手了,只不过那时是为了给他接菜,现在又是。


    “过来陪师尊休息一下。”也渡如此命令道。自己说完了这句,又显出些不自在来。


    “……好。”


    我还是老老实实收了灵器,坐到师尊的身边,发觉“她”身体好像略显僵硬了几分。


    还是怕人的。


    我若有所思。


    第 76 章   两年的成果


    剑势惊鸿,挑起一江春水,又见水珠化雨,暗含萌发生机。它淅沥落下时,无数柔软藤枝从雨中生出,向修士脚下攻去——虽然大多数藤枝都被紫雷劈成灰烬,但从灰烬当中,又钻出新鲜的枝干来,牢牢束缚住了修士的双腿,牵制他的动作。


    交战间,这种停顿自然是致命的,我举起手中长剑,向前刺去——


    “我认输。”修士道。


    我的动作猛地一停,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剑。


    “裴解意。”我开口道:“下次再放水,就不必和我比试了。”


    灶房里,舟多慈第一次进舟微漪家的后厨,自然少不了要先熟悉一下。


    舟家的灶房就是村里最寻常的那种,一个黄泥糊的的大土灶,灶上连着两个灶眼,墙角一侧垒着一摞做饭用的柴火,另一侧则是米缸面缸,土灶上方的墙上还打了个木头柜子。


    柜子没有上锁,舟多慈打开看了一眼,柜子一共两层,上层的瓶瓶罐罐里分别是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倒是齐全,但有好几个罐子都落灰了,一看便是平时不怎么用的。


    下面一层则是昨日席子上吃剩下的饭菜,不算多,乡下人难得碰上一次这样丰盛的喜宴,都是敞开了肚皮吃的,昨夜又叫来帮忙的婶子们带去一些,余下来的,杜氏便给收拾到了柜子里。


    如今天气热,剩下的这些菜也存不住,还得尽快吃了才好,否则便要浪费了。


    舟多慈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点数,便挽了袖子,准备开始动手做今天的早饭。


    青山村的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一般一日都是三餐,这朝食算是简单的,一般都是熬些米汤,或是馒头、饼子,配小菜吃。


    想着现在日头已经不算早了,舟多慈便打算做些快的,他打算贴几个饼子,再炒两个小菜就着吃。


    玉米面里撒点盐,揉成面团先放在一边醒一醒,舟多慈捡了木柴开始生火,等灶膛大锅开始热了,面团也差不多醒好了,这个时候便往锅里刷上一层薄薄的猪油,猪油润锅的同时,他麻利的将面团揪成剂子擀成一张张薄薄的饼子,往锅边上贴。


    一张张圆圆的面饼不过巴掌大,很快便贴满了整个锅子,等最后一张饼子贴好,第一个下锅的饼子也可以翻面了,舟多慈拿了双筷子把饼子按照刚才贴锅的顺序一个一个的转动翻面。


    翻过面来的饼子是肉眼可见的酥脆,饼皮颜色金黄,薄薄的一张,猪油的香气混着玉米面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出锅时再往上头撒上几粒芝麻。


    因为拿不准舟微漪的饭量,饼子摊的又薄,舟多慈怕做的少了舟微漪不够吃,于是他第一次一共摊了十张饼子,他自己只要一张就够,剩下的,舟微漪总能吃饱。


    热腾腾的饼子出锅装了一盘,舟多慈又开始准备卷饼吃的小菜。


    厨房里倒是有几个鸡蛋,但鸡蛋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是个金贵的东西,是能换钱的,没有舟微漪点头,舟多慈不敢随便炒了吃,于是便拿了几片昨日席上吃剩下的猪肉,切成肉沫,和酸菜炒了一碟,又切了两条腌萝卜,一顿早食便做好了。


    舟多慈将饼子和小菜端到堂屋里便去叫舟微漪。


    找了一圈最后在院子里找到了他,说是要去歇息的人到最后也没歇息,而是在院子里劈柴。


    舟多慈叫他:“相公,吃饭了。”


    舟微漪听到声音放下斧子,转身,拿挂在脖子上的布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应了声:“好。”


    舟多慈见他出了那么多汗,便想去打盆水来先叫他洗把脸。


    村里人用水一般都是先从河边把水挑回来,再倒进家里的水缸里蓄着。舟微漪的家里便有口水井,倒是方便,只需要把水打上来就可以了,这个活儿轻便,谁知舟微漪却并没有叫他动手的意思。


    他自己走到水井边打了桶水上来,用凉水泼了泼脸,又洗了个手,整个人舒坦了些才往堂屋里走。


    舟多慈跟在男人的身后,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有点酸酸的。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待他。以前在舟家时,莫说打井水,他爹下田舟不上时,连从河边挑水这样男人干的活儿他也要干的。


    两人在堂屋的桌子前坐下,舟微漪话不多,见盘里摞着的饼子,直接上手拿了一张,夹了些小菜卷起来往嘴里送。


    舟多慈有些紧张的看着舟微漪。


    这是他第一次给舟微漪做饭,也不知道他做的合不合男人的胃口,却见舟微漪吃了一口卷饼以后愣了一下。


    舟多慈见状更紧张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好吃吗?”


    “没有。”意识到夫郎误会了,舟微漪忙嚼巴了几下,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对他说道:“很好吃。”


    不是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比他往日里吃过的所有饼子都要好吃。


    他这个人对吃食不挑,饥荒那几年,饿急了连地里的土都能抓起来吃,后来被沈平昌夫妻收养,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没几年,师娘走了,师父虽待他如亲子,但到底也是个男人,不太会弄吃食,两个人草草对付过一顿就是了,哪像现在吃的那么精致。


    猪油贴出来的饼子油油润润的,饼皮焦香脆薄,微微起酥,内里却十分松软有嚼劲,一口吃下去,烙饼的酥脆,芝麻的香味,小菜的咸味,口感层次分明,叫他原本并不觉得多饿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食了。


    因着这顿早食格外合他的胃口,舟微漪吃饭的速度也快了几分,舟多慈在一边看着,心里这才安下几分。


    这一日。


    过了申时,日光便渐渐少了,舟多慈在院里的竹竿前收衣服,忽然听见身后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舟多慈回头一看,是舟微漪回来了。


    “相公,你回来了?”舟多慈手上的动作停了,朝他走了过去,心里还有些奇怪。


    今日倒是比他平时回家的时间要早一些,正想说些什么,看见他身后的东西时,一双杏眼却忽然睁圆了些。


    只见舟微漪牵着一只羊走进来。


    注意到夫郎在悄摸的盯着他瞧,舟微漪顿了一下,这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太会做饭,许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饼子了。”


    不会做饭?


    舟多慈有些诧异,想到了那日山里他给他烤的那只兔子。


    舟微漪显然也知道舟多慈心里在想什么,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我只会烤点东西吃,之前都是一个人住着,我又要打猎,一年到头大半的时间都在山里。”


    在山里跑,自然只能吃些馒头饼子之类的容易带的东西。


    “要是偶尔在村里住,我一般都是自己随便烧一点对付一下,有时候马婶儿和阿嫂也会给我带点烧好了的菜过来。”


    会烤兔子还是因为他到底是个猎户,在山里待着偶尔也有馋的时候,动手的次数多了,这才熟练了。


    舟多慈听了,心里也明白了。


    舟微漪的身世他之前还是听村里人说过一些的。想想他自己就是因为一出生就没了阿爹,日子才过得那么苦,舟微漪里却接连没了爹娘和师父师父娘,生活一定更难。


    于是他忍不住红着脸小声的说了句:“以后我来给你做。”


    舟微漪正吃着饼子,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半晌,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一双黑而深的眉眼却多了几分笑意。


    我甚至不太愿意让舟微漪旁观我练剑……班门弄斧。


    更不必提和他比试了。


    输了,我会恼怒。赢了……会更加恼怒。


    我早在前世,就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平庸,也不介意接受这种平庸的自己。


    但唯独在面对舟微漪的时候,还是会偶尔冒出那种,让我牙痒痒的、很想争一口气的胜负欲来。


    第 77 章   重海古城


    夏天冬性子爽朗泼辣,与舟多慈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两人的关系却很好。舟多慈以前若是出门便大多是与他在一起,洗衣裳做活儿说话。


    前些日子冬哥儿夫家的姐姐刚生了孩子在坐月子,他被婆母叫去帮忙伺候了几天,没喝上他的酒席,他男人张二柱倒是来了,如今人可算回来,舟多慈见了自然开心。


    见了舟多慈,夏天冬也咧嘴笑了,探了个头进来左右瞧了一眼,小心的问道:“你男人不在家?”


    舟多慈笑,拉着人进屋:“相公不在,上山打猎去了,进来坐会呀。”


    夏天冬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跟着舟多慈进屋,一边扬声絮叨起来:“诶呀,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憋死我了,我大姑子那人啊,事儿太多了,一会说肚子饿了要吃糖水蛋,一会又说要喝鸡汤,我那鸡还没下锅呢,又说腰疼,让我去给她捏捏,一天到晚的”


    两人一段时间没见了,夏天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他的话又比较密,向来他说话的时候别人很难能插上嘴,舟多慈早就习惯了,于是引着人进堂屋坐下,顺道给他倒了一碗水。


    直等到夏天冬说的口干了,这才有功夫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趁着喝水的空挡,他又四下打量起舟多慈这屋子来,随后嘴巴一咧,对舟多慈说:“你这里地方虽然不大,收拾的倒是齐整,以后打扫起来也省力气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听了夏天冬这话只怕要生气,以为夏天冬是在拿话挤兑他们家地方小,只是舟多慈与他玩熟了,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没有介意,还弯了弯眼睛,回说:“是呢,不过如今是家里东西少,等以后都盘顺了,估计事儿也多了。”


    夏天冬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咋样?成亲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不过见舟多慈眼里带着笑意,人也比从前白了些,连脸上看着都比从前多了点肉,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想起舟微漪那身量,夏天冬又拎起舟多慈的手左右看了看,问:“你那相公咋样?脾气好不好?不会动手打人吧。”


    夏天冬原先与舟微漪并不熟,跟村里其他人一样,只囫囵留了个高大冷硬不好相处的印象。


    因为舟多慈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之前与舟微漪在山里遇到过的事儿,夏天冬自然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当时一开始听说他要嫁给舟微漪时,心里纳罕的同时又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不嫁赖三是挺好的,可咋又要嫁给他呢。


    舟多慈前头都在安静的听夏天冬说话,一直听到最后才皱了皱眉,十分认真的说:“相公很好,对我也很好,才不会打人,你别瞎说。”


    “呦。还不高兴了。”夏天冬认识舟多慈那么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替他高兴。


    能让脾气那样软和的人生气,想来他那相公当真是待他不错的,夏天冬也很为他高兴,嘴里忙说:“好好好,我不说了。”


    话落,他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说起这次过来找他的原因:“柱子昨儿说想吃野菜馍馍了,我上山去挖点野菜,你去不?”


    舟多慈一听,忙点头:“去,你等我一会,我找个筐子和你一块上山。”


    上次马婶儿家送来的那筐子菜快要见底了,他正想着这两日要上山挖点野菜来吃呢,冬哥儿就来了。


    于是,舟多慈从后院找了个竹筐子背着,锁上院门,和夏天冬一块出门了。


    大山就在舟多慈家门前,倒是方便,夏天冬上山时还问了一句,会不会在山里碰上他男人。


    舟多慈想了想,摇头:“相公打猎都在后头的深山里,我们挖野菜都在前山,应该是碰不到的。”


    正值夏季,山里的草木长得葱郁葳蕤,茂盛的枝叶遮挡了阳光,不像山下那么蒸人,两人在山里走着,不时可以看见鸟雀在枝头跳来跳去,拍打着翅膀,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野菜一般从春天开始冒头生长,除了冬日,其余三个季节都有,一般人家里菜不够吃了或是菜园子里的菜吃腻了就会到山上来挖些野菜吃。


    那边,夏天冬也发现了一大片马齿苋,拿着锄头蹲在地上挖了起来。


    两人一边挖野菜,一边聊着天,大多都是夏天冬说,舟多慈听。


    聊的也无外乎都是村里家长里短的事儿,一会说他家麦子前些日子打下来了,今年地里收成不错,家里人都高兴,一会又说他家的小哥儿如今学说话,如何如何可爱。


    夏天冬比舟多慈大一岁,却比舟多慈早两年嫁人,他夫家也姓张,说起来,与那日席子上说舟微漪闲话的张婶儿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去年的春日里,夏天冬刚生了个小哥儿,小名叫安安,现下一岁多了,正是开始学说话的时候。


    夏天冬每每说起家里的小双儿眼里都带着笑。


    舟多慈见过安安好多回了,冬哥儿把他带的很好,白白嫩嫩的,那小胳膊小腿也结实的很,舟多慈也很喜欢他。


    提起安安,舟多慈便问了一句:“你婆母现在怎么样了?对安安好吗?”


    说到这个,夏天冬唇边的笑意没了,手上的锄头顿时重重的砸了下地,不高兴的说:“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婆母不是让我伺候她女儿坐月子,安安就给她带了半个月,等我回来一看,安安都瘦了,还黑了不少,一见着我直哭。”


    舟多慈听了也抿了抿唇。


    自己辛苦伺候大姑子坐月子,孩子才叫婆母带了半个月就黑了瘦了,冬哥儿作为阿爹,肯定是要心疼的。


    其实冬哥儿嫁的人家在村里来说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他男人张二柱在家排最小,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姐早些年已经嫁出去了,就不说了,他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大嫂,生了两个儿子,并着两个老人,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


    大昌朝实行的是授田制,冬哥儿家里男丁多,田地自然也就多,他家又花钱另买了五亩,三十几亩田地耕着,日子也过得富足,但坏就坏在她婆母丁氏是个势力的。


    冬哥儿的娘家是村里有名的穷户,家里只有几口薄田。


    他爹娘为了改善日子,想生个儿子,结果接连生了一串儿的女儿双儿,直到最后才生出个儿子来,结果就是他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穷。


    因为穷,冬哥儿爹娘性子都懦弱,冬哥儿作为家里的孩子的老大,为了护住底下的弟妹,打小性子就泼辣,跟个小辣椒似的一点就炸,村里许多同龄的小男孩都怕了他。


    他这样的出身,丁氏自然是瞧不上的,嫌他家穷,还是哥儿不好生养,奈何她儿子张二柱愣是瞧上了冬哥儿。


    丁氏在家要死要活的闹了一阵还是拗不过她儿子,无奈只能让人进了门,只是进了门以后也依旧瞧他不顺眼,无论冬哥儿做什么都要挑刺,也常在村里人面前说嘴。


    幸好冬哥儿男人始终是站在冬哥儿这头的,待他也好,丁氏为此就更气了,跟小儿子渐渐远了几分,再加上大房那头大儿媳肚子也争气,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而冬哥儿只生了哥儿,这两年,丁氏便越发偏宠大房,冷落二房了。


    这些事儿说起来也是糟心,不过好在,冬哥儿自来不是个会让自己受气的性子,他婆母凡事不是太过分的时候,他看在他男人的面子上能忍就忍着,要是太过了,冬哥儿立马就能和她吵起来。


    果然,下一秒就听冬哥儿的声音说道:“给我气的,第二天我就当着我婆母的面拿了家里的鸡蛋和饴糖给安安煮了糖水蛋吃。”


    “我婆婆气的在家捶地直哭,说我这是嫌弃她这些日子给我看孩子没看好,给她脸色瞧,我不理她。大房那头我大嫂家森小子、林小子见天都有糖吃,我家安安吃口糖水蛋怎么了。”


    “家里的地大半都是柱子耕的,平时柱子去镇上做工赚的钱也大半交了公中,合着我俩辛苦劳作的钱都让他们拿去养大房去了?”说着,夏天冬翻了个白眼,“做她的春秋大梦!”


    舟多慈听了忍不住抿唇直笑。


    因为在古城之后,有一名籍籍无名的金丹修士得到莫大机缘,从此青云直上,甚至创立了自己的门派。


    但是舟微漪在这其中……却受了重伤,闭门不出,养伤了一段时日。


    我记得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那时还幸灾乐祸了好一会。


    第 78 章   不可以吗?


    前世我尚留在登仙宗中修炼,未曾接触重海古城之变,事后……其实也说不上多懊悔,毕竟舟微漪这样的修为尚在其中折戟沉沙,我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但一些修士因此所获机缘飞升,也是我亲眼见证,难免会有些心思意动。


    既然能重活一次……


    就算这是一场死伤人数过大半的危险历险,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在这之后,重海古城会重新消失,无人能再相逢。


    不知情便罢,但我现在分明知晓机缘来临时刻,难道要眼睁睁错过?


    那未免太过怯懦。


    清早,外头的天还有些黑的时候,舟多慈就醒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耳畔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腰间搭着一双炙热的大手,舟多慈的脸红了些。


    这些天,无论他睡前在床上和舟微漪隔的有多远,他都是以这样的姿势在舟微漪的怀里醒来的,竟也有些习惯了,虽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了。


    轻轻的移开搭在他腰间的手,舟多慈绕过舟微漪下了床。


    在院里简单的盥洗之后,他便来到了灶房里。


    舟微漪今日要上山打猎,他得早点起床,把他今天要带上山的干粮备好。


    灶膛里生火,舟多慈淘了点米下锅,打算今早熬点米粥吃,下米的时候米特意放多了些,稀汤寡水的可不顶肚。


    盖上锅盖,舟多慈又开始动手和面。


    想着男人今天要在山里跑上一天,中午也只能吃些干粮,于是他打算给舟微漪烙点饼子吃,只是这次的饼子得烙的厚实一些,否则像上次那样薄薄一张,只怕是不顶饱。


    为了给他添点荤腥,舟多慈还往面里磕了两个鸡蛋,这样吃着饼子的时候也能吃到鸡蛋了。


    面和好以后放在盆里,拿湿布盖着,让面团先发一发,舟多慈揭开灶上熬着米粥的锅盖瞧了一眼。


    白花花的大米已经熬出了一层米油,正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只是还不够浓稠,他用木勺划拉了两下以防糊底,这才重新闷上盖子。


    趁着熬米粥醒面的功夫,舟多慈顺带把门口的菜地给浇了。


    浇菜地的水是从河边挑来的,家里前院和灶房门口各放了一口大水缸,井水珍贵,除了平时喝的,洗菜,洗衣裳,浇菜这些可舍不得用井水。


    浇完菜地,舟多慈重新回到灶房,这个时候面团也发好了,他便挽了袖子开始烙饼。


    烙厚饼和薄饼的步骤其实差不多,只是饼子的厚度不一样,一张厚饼能赶上三张薄饼。


    锅底刷上一层油,舟多慈拿着一个圆而厚实的饼就往锅底按,因为面团里加了鸡蛋,所以面团的颜色是黄色的,烙出来的面饼也是金黄焦脆的颜色,虽然没有薄饼那样酥脆,但胜在更有嚼劲,也更能饱肚子。


    在舟多慈烙第三张厚饼的时候,舟微漪也起来了。


    舟多慈回头看了一眼,对他道:“相公起来了?院里有我刚打的水,你先去盥洗,早饭一会就好。”


    成婚这几日,舟多慈发现舟微漪似有早起冲澡的习惯,有好几次他都看见他早起后在院里用井水冲洗,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慢慢的习惯了,起来以后替他备好水。


    “嗯。”舟微漪闻言点了点头,往前院去了。等他盥洗完,舟多慈也端着早食走了出来。


    今日的早食比往日多一些,一盆米粥、一沓烙饼,因着烙饼里已经磕了两个蛋,舟多慈又煮了一个白水蛋让舟微漪一并带上山去,他就没再炒鸡蛋了,而是炒了一碟酸萝卜肉沫和一碟酱菜。


    两人坐下来吃早饭。


    饭后,舟微漪去收拾他那些打猎的家伙什,而舟多慈则走到灶房里把早上烙好的饼子和白水蛋装到布袋里,水囊灌满了水,又拿了两条干净的汗巾子,一并放到竹篓里,提到堂屋里给舟微漪。


    来到堂屋时,舟微漪已经背好了他那一套打猎的东西,见舟多慈来,接过他手上的竹篓,一并利落的背在了肩膀上。


    舟多慈送着舟微漪一直走到门口,舟微漪站在门口对他说:“那我上山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家里的活儿你看着干,累了就歇一会,不着急,约摸傍晚我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这还是舟多慈嫁来以后头一次见舟微漪离家上山打猎,说不担心是假的,只是他依旧乖乖的点头,同时忍不住嘱咐道:“相公也是,布袋里我给装了四个厚烙饼和一个白水蛋,相公你饿了就拿出来吃,天热,要记得常喝水,竹篓里有汗巾,出汗了就擦一擦。”


    听着这些细碎的絮叨,舟微漪忍不住笑了,心里暖暖的。


    以前师娘也是这样细心的帮师父一件一件的打理上山的东西,今日终于也有人这样待他。


    想起师娘以前每每送师父出门时还会站在门口对师父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舟微漪看了看夫郎,心里也有些期待。


    只是等了一会都不见小夫郎再说些什么了,心里虽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强求。


    最后,他只是伸手蹭了蹭舟多慈眼尾那颗小孕痣,然后干脆的转身,背着东西往山里去了。


    直到舟微漪的身影再看不见了,舟多慈才回过神来,楞楞的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相公好像特别喜欢他眼角这颗孕痣。


    被他手指蹭过的地方仿佛还在发热,舟多慈拍了拍自己的脸,收拾好心情,转身回家。


    合上院门,耀眼的日光将本就没多大的小院映照的亮亮堂堂的,屋里少了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一时显得有些空荡安静,舟多慈竟有些不习惯了。


    再打眼一瞧,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活计要干的。


    两个水缸都灌得满满的,前院的墙角边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大摞劈好的柴火,灶房里也是,柴房的地上还有许多剖好的细细的竹片。


    都是舟微漪走之前给弄好的。


    这些天,他闲时不是去河边挑水就是去山上打柴,砍竹子,剖竹片,心里想着这些力气活儿他都弄好了,等他不在家时舟多慈就可以少干些。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一些琐碎的事了。


    舟多慈在家先是把扫帚拿了出来,把家里前前后后和后院的畜牲圈都打扫了一遍。


    虽然后院没养几只鸡鸭,但如今天热,还得得弄得干干净净的才不容易惹蚊虫,蚊虫少了,人住的也清爽些。


    瞧着日头还不错,他又回屋把自己和舟微漪夜里盖的被褥抱了出来,摊在院里的竹架上晒。


    他俩现如今盖的被子还是成亲时做的,连被褥都是新的,才盖了几日,还不用拆下来洗,不过晒一晒,盖起来就更加的松软舒服。


    想着过段时间家里要做腌菜了,于是舟多慈把灶房里那几个生了灰的腌菜缸子也抱了出来擦洗了一番,洗好了再放在太阳底下晒,晾晾风。


    家里之前没做腌菜,他们这两日吃的还是之前马婶儿给他们送的一小坛。


    这段时间只能先这么将就着,等菜园子里的菜打下来了就好了,他也可以去山里挖些野菜回来先做着。


    不知道相公爱不爱吃豆酱,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自己做一缸黄豆酱吃。


    豆酱这东西,村里还有人家专门做来卖,因为里头掺了点清油,所以卖的也不便宜,三十文钱才一小罐,要吃就上他家去打,只是舟多慈觉得有些贵,他自己在家也能做,还能省下一笔钱。


    等这些都弄完了,他才从屋里抱了一篮针线和几件舟微漪的旧衣裳出来,坐在屋檐底下给舟微漪补衣裳。


    舟微漪是个猎户,成日都在山里奔走,山里的树枝多,草刺也多,时常一不留神衣裳就被树枝勾破口子。


    前几日舟多慈在屋里收拾衣裳的时候就看见衣柜里有好几件勾破了口子的衣裳,现在得空了正好拿出来补补。


    乡下人穿的衣服大多都是粗衣麻布,少有绣什么花样的,舟多慈的绣工不行,但是针线活儿却是可以的,他会做衣裳,针脚缝的也整齐细密,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就够了。


    刚补好一件衣服,舟多慈忽然听见前院忽然有人敲门。


    舟多慈放下手里的针线去开门,心里还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过来。


    然而一开门,看到院门前站着的的人,舟多慈却是双眼一亮。


    舟多慈有些惊喜的看着来人:“冬哥儿,你回来了?”


    他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妙。


    “所以我和阿慈说,明天给他答复——”玉峰主道,“仙君,就拜托你了!”


    玉峰主从未看过仙君给阿慈授课时的模样,不过她猜测,像是仙君这样冷冽、严厉的性格,拒绝阿慈对他而言,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她非常乐观,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又叮嘱道,“不过可以的话,仙君还是委婉一些……我怕阿慈伤心,哭了怎么办?”


    也渡:“……”


    第 79 章   松口


    今日上课地点换在了葳蕤殿中。


    因过去也频繁更换授课地点,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对。步入葳蕤殿中时,师尊还未来,于是很有闲情逸致地拨弄了会香炉,袖摆上皆沾染上淡雅松香。


    也渡仙尊平日行动,并不会发出声响,此时却是刻意暴露出脚步声来。


    我听见了,顿时将那调弄香炉的玉拨扔了,上前迎接师尊,未语先笑:“师尊。”


    在舟多慈刚得知后娘要把自己说给牛头村那赖三做妾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


    那赖三是谁?那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泼皮癞子,二流子!


    成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活计,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干了不少,听说他早年间还干过偷看大姑娘洗澡那起子下流的事儿,被发现以后被叫姑娘的家里人打了个半死扔了出来,差点没了一条命。


    这附近几个村子的谁听见赖三的名字不是绕着走。


    舟多慈想不通,这样的事儿咋会落到他的头上?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是为了银子。


    那赖家愿意出八两银子娶他回家做妾。


    说起赖家那点事,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赖家原先也是个家贫的,家里只有几口薄田,一家人勉强填个肚子。谁知有一日,那赖老汉担着锄头正要下田时却发现自家的水田里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赖老汉怕这人死在自己的田里惹了晦气,于是赶忙把人弄了上来。


    不成想,救上来的这人竟是镇上的一个富绅,下乡探亲时走半道上倒霉遇上了劫匪,抢了钱把他打晕了扔在了田里。


    若不是赖老汉,只怕这人就要没了,那富绅醒来以后为了感谢赖老汉的救命之恩,回家以后叫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算是答谢。


    村子里的人当时就沸腾了。


    一百两银子!他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在地里辛苦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钱!赖家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成!


    可不管咋说,银子到手了,赖家一家从此在村里也算是翻身了。


    大房子转眼就修了起来,人前人后也能直起腰了,这赖老娘子还给她儿子踅摸起媳妇儿来,说是有了媳妇便能叫她儿子收收心了。


    赖老娘子一辈子就得了赖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就宠的不像话,旁人说她儿子一句不好都要扯着嗓子跟人骂半天,眼下有了银子,更是不用说了。


    只是就赖三这副德行,即便如今家里有钱了,但凡是心疼家里头姑娘双儿的,谁愿意把孩子嫁去赖家受苦。


    但这高价的彩礼的消息放出去,也总有那家里生了一串串孩子揭不开锅的。


    这不,没多久,那赖老娘便给赖三张罗了个媳妇儿回来。


    那姑娘是隔壁上溪村的,模样生的还不错,性子也贤惠,是个能做活儿的,先头赖三与她也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可狗改不了吃屎,新鲜劲儿一过,赖三就原形毕露了。


    隔三差五的拿了家里的钱去镇上的楼子里找姑娘喝花酒,还染上了赌瘾,一有什么回家便拿自己的媳妇撒疯,给那姑娘打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日子过得叫一个惨哟,偏偏赖老娘子还帮着赖三,骂那姑娘没用,连自己的汉子都拴不住。


    听说那姑娘嫁过去才没几天就被赖三和赖老娘子磋磨的只剩一口气了。


    眼见这屋里的婆娘拴不住自己的儿子,这赖老娘子便又动了心思,想要给赖三再说一门妾。


    不过赖老娘子虽然偏宠儿子,这心里倒也是门儿清,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人家做妾?于是,赖老娘子又放出话来。


    只要是愿意给他们家三子做妾的,不管姑娘还是双儿,聘礼都给八两银子。


    这消息一传出来,议论的人可就多了。


    你说这乡下人哪儿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娶个婆娘回家不都是洗衣做饭,暖暖床,再几个娃,日子过得去就行了。


    赖家这才发达了几日啊,净学了镇子上那些有钱大老爷的做派。


    然而说嘴归说嘴,自然也是有人看了那银子以后眼热的。


    比如舟多慈他后娘李玉梅。


    那可是八两银子!她亲儿子舟良今年也十四了,眼瞅着是该开始张罗媳妇的时候了。


    她最近正好给看上了一位镇上的姑娘,只是那姑娘的家里条件好,要叫人家心甘情愿嫁进来,还得费一番功夫,光是聘礼就开出了三十两的条件。


    舟家在村里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但也只是在村子里,这要是二十两银子咬咬牙还能凑一凑,三十两,那还不如拿刀割她的肉!


    李玉梅正恼火着呢,就听说了赖家这事儿。


    双儿也要?那成啊!她家正好有个吃闲饭的,年纪也到了,嫁了过去,以后她连人头税都省了。


    只是舟多慈哪里愿意。


    为着这事儿,他哭也哭了,求也求了,甚至向来温顺的没脾气的他还大着胆子做了翻墙逃跑的事儿,可惜半道上被他爹和后娘给追了回来,拿了棍子一顿毒打不说,还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了几日。


    经了这一遭事儿,舟多慈心灰意冷,也彻底看清了家里人的面目。


    李玉梅便算了,毕竟是后娘,他爹才是真真叫他失了所有的指望。


    他知道他爹向来不喜欢哥儿,眼里也从来看不到他,可他到底也是他亲生的。后娘明摆着要推他进火坑里等死,他爹却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还恼恨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叫村里人笑话他。


    舟多慈一颗心算是彻底死了。


    反正嫁给赖三他也没有活头了,不如现在就一脖子吊死吧。


    于是,趁着一日后娘跟舟良去镇上了,他爹也下了地,舟多慈寻了块白布一个人上了山。


    那时他是真的万念俱灰了,随便找了颗结实的树,把白布挂了上去打了个结,便将自己的脖子往里送。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很快便喘不上气了,迷迷糊糊中,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死吧,希望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之际,脖子却忽然一松。


    他摔了下来,新鲜的空气向他涌来,他捂着脖子,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双黑色的鞋慢慢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样大的脚,定是个男人。


    果然,林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浓眉深目,一副膀子宽阔结实。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弓,而舟多慈上吊的那棵树上正插着一支箭。


    是村子里的猎户,舟微漪。


    舟微漪眉头轻拧着:“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什么事叫你这样想不开?”


    舟多慈是认得舟微漪的,却从未跟他说过话,双儿与汉子之间也是要避嫌的,更何况舟微漪也不常与村子里的人来往。


    以往舟多慈是有些怕舟微漪的,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异常高大,比村子里最高的汉子还要高处一截来,而且也不爱笑,看着凶得很。可那时他心里实在是太苦了,平日里看着害怕的人这会子也不怕了,一边掉着豆子,一边一股脑的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叫自己的苦有个说话的地儿,并没有想叫舟微漪帮他些什么,谁承想舟微漪听完他的话以后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叹了口气,道:“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这下,舟多慈傻眼了,一双哭的泛红发肿的杏眼呆呆的看着舟微漪,等他反应过来,张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肚子却忽然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舟多慈红着脸捂住自己的肚子,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他寻死的念头也散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觉出些羞意和局促来。


    大昌朝十分看重名节,未出嫁的姑娘双儿若是单独和汉子在一块叫人看见了,那可是要污了名声的。


    世风如此,舟多慈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在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幸好这深山里也没有别人。可他也确实饿了,这些日子,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李玉梅每日只给他半个馒头,饿了只能喝凉水,只要人还活着就成。


    接下来的事就像做梦一般。


    舟微漪见他饿了也没说什么,只叫他跟上,而他大概也是鬼迷心窍了,竟就这么跟着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汉子走了。


    幸而舟微漪只是带着他来到山里另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还生了火。


    一开始舟多慈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舟微漪就地杀了只兔子,还开始剥皮放血,舟多慈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他烤兔子吃?


    舟多慈的心里越发不安。


    这兔子看着有个四五斤重呢,要是拿到集市上至少能卖个一百多文钱,就这么杀给他吃了?


    可他看男人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舟微漪三两下的功夫便把兔子收拾干净,又找了根细木枝串着,举在手里烤了起来。


    用火烤出来的肉自然是香的,一只肥兔子在火上烤了才没一会儿表面便冒出了一层鲜亮的油花,诱人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


    在高温的炙烤下,兔子的外表很快便起了一层虎皮,颜色也转为焦黄,露出里面的嫩肉,舟微漪这时才慢慢转动树枝,换一面继续烤。


    就这样反复交替的烤了一会,空气中浮动的香气叫舟多慈的肚子叫的更响了,舟多慈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直到整只兔子被烤成了色泽诱人的金黄色时,舟微漪才收回了树枝,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他。


    舟多慈接过,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眼睛止不住瞪圆了些。


    这兔肉虽然没有放任何调味,却好吃极了!外皮焦香酥脆,里头的肉却十分细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流出汁水。


    舟多慈开始还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到后来却不管不舟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这兔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香的肉。


    最后,那只兔子叫舟多慈吃去了大半,剩下的舟微漪也没要。


    他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等着舟多慈吃饱了才起身找了堆土将火堆与剩下的那点兔子盖了起来,然后提着他打猎的家伙什,下山。


    舟多慈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宽壮的背影莫名有些脸红,想开口问问他方才说的做不做数,可张了唇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到山脚,眼见着前方就是进村的路了,舟多慈也舟不上羞窘了,正张了唇要说话,却见舟微漪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嘴里的话却是温和的:“你回去吧,过两日,我会找媒人上你家里提亲。”


    这一句话,叫舟多慈心里安心不少。


    晓得舟微漪是为他的名声着想,于是舟多慈红着脸说了声好,然后匆匆回家去了。


    只是回到家后,他的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便是做活儿时也会不时朝门口张望。


    有时他甚至怀疑,那日山里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梦。


    直到过了几日,真的有媒人到了他家里。


    舟微漪也来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手里提着些酒和糖,并着两只鸡,向他爹和后娘提亲。


    他后娘原先还不乐意,舟多慈和赖三的事儿虽说还没过了明路,但这是两家早已经定下的事儿,村里人也都知道,这猎户突然来捣什么乱。


    但舟微漪却说他愿意出十两银子来娶他。


    这下,莫说他后娘,便是在房里偷听的舟多慈都吓了一跳。


    虽然这些年村里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汉子娶亲聘礼的价也开的比从前高了,可还是有个大概的数的。


    若娶的是双儿,聘礼惯常是三两,若是姑娘,便是五两,而赖家愿意出八两买他回去做妾已经很高了,舟多慈以为,舟微漪最多也是出到八两,却不想竟是十两。


    那可是比一般的聘礼翻了三倍还不止,比那赖家的还要高处足足二两去。


    这下他那后娘可欢喜坏了,嫁给舟微漪她还能落下个好名声,于是两家当场就交换了婚书,定了日子一个月后就成亲。


    于是,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个月,直到今日,他成亲。


    也渡的确是松口了。


    只不过他将一枚用特殊符纸折成的小纸人,塞到了小徒弟的手心中。


    “你此次历练,我只有一个要求,要将此物时刻带在身边。”也渡很认真地道,“注入灵力,便可与我通话——若有危机时,立刻撕碎它。”


    我猜,这大概是师尊拿来给我保命的特殊秘法,也慎重点头。


    只是捏着纸人看了看,我有些好奇,这纸人倒是不像师尊,却又有些眼熟。


    第 80 章   故意的,哥哥


    既得应允,我这几日自然潜心修炼及准备。


    灵器、符箓、丹药之类必不可少……尤其是用于应急时,药效迅猛的灵丹更备上了数份。我清楚自己的身体,当然不会在这方面逞强,做好了万全之策。


    又收了师尊给我的一套医修专用的灵针法器,施展起医灵术更如臂使指,走上医修之道的好处在此时尽显——至少出了什么小毛病,我能自己解决。


    很快到了登仙宗众人该动身,前往重海古城之时。


    翌日。


    因为心里记挂着今天要早起去镇上,舟多慈醒的比平日还早。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舟微漪还睡着。


    身上有些热,与平日里似有些不一样,舟多慈微微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竟整个人都贴在了舟微漪的怀里,眼前就是男人宽壮结实的胸膛。


    男人的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腰间,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


    舟多慈一惊,登时一点睡意都没了,脸色大红,心也乱跳个不停。舟微漪心里这样想着,却没说话,他走到桌旁把桶里的水倒了,然后回房,看着自己的新夫郎,搓了搓手,道:“晚了,歇息吧。”


    闻言,舟多慈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舟多慈回到家后便洗了手开始准备晚饭。


    这一顿得好好做,不能给相公丢了面子。


    想着大伙干了一天的活儿都劳累了,舟多慈便从米缸里舀了几碗白米下锅,打算晚上蒸干饭吃。


    至于其他的,人那么多,还有三个汉子,肯定得多做几个肉菜,正好他们成亲时村里人给送来了三斤猪肉,都是肥瘦相间的部位,不管是切了来炒菜,炖红烧肉都是可以的。


    余下的,他看了看家里的菜,这两日他和舟微漪又吃掉了一些,如今只剩下些茄子、冬瓜、胡瓜、白菜一类的,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怕不够那么多人吃。


    舟多慈正有些发愁呢,便听到院里马卫锦的声音传来:“慈哥哥,你在家吗?”


    “欸。”舟多慈应了一声,“锦哥儿,我在这。”


    从灶房走出来,就见马卫锦左手挎着一篮子菜,右手提着一个鱼篓朝他走来。


    见着人,马卫锦笑了一下,把手上的篮子递了过去,说:“我娘喊我来给你帮忙。这篮子菜是我阿嫂摘的,说是你们家没种菜,这菜肯定不够吃,还有这鱼篓里的鱼,大哥抓的,也叫我送了来做菜。”


    方才他要过去田里喊人时正好看到他大哥在河边和一群汉子们抓鱼,听说晚饭要到这儿来吃,便叫他把鱼也带上。


    舟多慈听了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这下可好了,肉和菜可都有了。


    这两日马婶儿一家给他和舟微漪帮了太多忙,舟多慈心下感激。


    他心里记着这份恩,便想着来日菜园子里的菜种出来或是以后做了什么好吃,也给他们家多送去一些。


    马卫锦帮着舟多慈一起把菜和鱼都弄到了灶房后便撸起袖子洗干净手,准备给他打下手。


    “慈哥哥,你今晚打算做点啥吃?”


    舟多慈心里已经琢磨的差不多了,既然有鱼就不用再单独做红烧肉了,但可以把肉切成薄片和茄子一起焖了吃。


    舟多慈道:“这一盆子鱼就拿来炒杂鱼,我再切点五花肉焖茄煲,再磕几个鸡蛋炒丝瓜。”


    “素菜我打算烧点冬瓜,木耳,再拌一碟胡瓜,若是不够再炒个青菜。”


    “哇。”听着舟多慈晚上要烧那么多菜,马卫锦一双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们家如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这不年不节的也少能有吃的这么丰盛的时候。


    马卫锦笑嘻嘻的看着舟多慈,夸道:“慈哥哥,你可真好,漪子哥娶到你可真是赚到了。”


    舟多慈正拿着茄子在洗,闻言忍不住红了脸。


    因着天色已经不算早了,他要做的菜又多,于是两人话不多说,很快就在灶房里忙活了起来。


    马卫锦拿了个盆子,把竹篓里的鱼一条条的捡出来然后便开始杀鱼。


    浅水边捞上来的都是些小鱼,什么样的都有,就是这个头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三指宽,连鱼鳞都不用怎么刮,把头和内脏去了就齐活了,马卫锦干起来也快。


    而舟多慈切好了五花肉,这会子正准备放进锅里先用煎呢。


    因着五花肉焖茄子里的茄子要焖的久一些才会更软烂入味,所以这道菜要先做。


    五花肉切成比两指宽左右的薄片,倒入滚烫的油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没多久,肉的表面便冒出一层澄黄透亮的油星,油星又反过来浸润着肉身,一眼瞧过去油亮亮的。


    乡下人少见油荤,就馋这一口,一点不会觉得腻。


    因着不是炼油渣,舟多慈没有煎太久,瞧着五花肉里油脂浅浅的煎出来一层的时候便往锅里下姜蒜末和辣子,和五花肉一起翻炒,炒出香味以后,再把切好的茄条倒入锅里,加酱油、盐、糖,和水一起炖煮。


    辣子的味道本就霸道,再加上猪油和姜蒜末一激,香味很快就窜了出来。


    马卫锦在灶边馋的连鱼都杀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吸着鼻子喊到“好香啊”,舟多慈见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可不就是好香吗。


    茄子在锅里焖了约么有一刻钟,舟多慈掀开盖子,酱汁浓稠,色泽浓郁,正咕嘟咕嘟的在锅里冒着泡,他用木勺在锅里划拉了几下,把锅里的茄子搅开,好叫每一根茄子都能充分浸到酱汁里。


    而后,他又把今日舟微漪再镇子上买的砂锅给找了出来,泥炉透了火,把锅里的茄子一勺勺的舀到泥罐子里,再盖上盖。


    这茄子煲还没好呢,还得再焖煮上一会吃的时候才会更香。


    舟多慈这么做是为了给大锅腾地,一会好烧别的菜。


    只是这一来一去的,空气里的香味就更明显了。


    杜氏就是在这个时候背着女儿进来的。


    一推开院门,她还没说话,身后跟着的石头便忍不住大喊一声冲了进来:“小嬷小嬷,我都闻着了,你烧的什么东西那么香!”


    舟微漪在桌边站着,看着舟多慈在床上躺下才吹了桌上的油灯。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舟多慈僵硬的躺在被窝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着,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知道嫁了人以后夫郎是该伺候男人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也不能怪他,在寻常人家里,这些事都是在姑娘哥儿出嫁的当天,由帮着送嫁的喜婆教导的。


    可李玉梅压根没给他请喜婆,清早起来只有一个婆子来给他绞脸上妆,然后人就被匆匆的塞进花轿里去了,他自然也就不懂这些事儿。


    他只囫囵知道成亲以后就要与自己的相公睡在一个房间,一个被窝里,可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先前在村里,偶尔会听那些刚成婚的媳妇或是夫郎抱怨说自家那口子闹得太凶,折腾的他们一身都痛。


    别的话他都听不懂,就记得一个痛字,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却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一会舟微漪要做什么,他只顺着他就好了。


    很快,他身旁的被子被撩开,一个温暖的热源挨着他躺了上来。


    舟多慈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结果,舟微漪上床后就只对他说了一句:“别怕,睡吧。”而后便再没了什么别的动作。


    被窝里的舟多慈愣了一下,有些懵然的看着黑黢黢的屋顶。


    所以原来真的只是躺在一块睡觉吗?但睡觉为什么会痛呢?


    舟多慈想不明白。


    月色如水,透过窗子洒落一地银霜。


    听着身侧越来越沉稳的呼吸,舟多慈的心不知不觉也跟着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困意也就跟着来了。


    在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舟多慈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睡在一个被窝了,这样他与相公就算做了夫妻了吧?


    其实这事儿若放在寻常夫妻之间也不算什么,更亲密的都有,只是舟多慈不通人事,而舟微漪舟惜着舟多慈的身体,也没碰过他,舟多慈至今对房事仍是一窍不通。


    对一个先前连手都没被人牵过的双儿来说,这样相拥而眠的姿势对他来说委实是太难刺激了。


    舟多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张脸也臊得的厉害。


    想要退出男人的怀抱,又怕动作太大惊醒了他,于是只能轻手轻脚的移开舟微漪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因为怕把人惊醒,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要是能无伤大雅地败坏一下舟微漪的名声,其实我是很愿意的。可惜这里面也不小心波及到了我的名声……我思索一番,还是在踏上法器巨舟之前,有意地回了一下舟微漪的话。


    声音不大,但修士耳目聪敏,应该足够他们听清楚了。


    “不是故意不等你的。”我声音懒散,漫不经意地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