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051
文瑶身子不算差,但终究耐不住如此折腾,回来当夜便起了热症,躺在床上三日也不见退,依旧烧得厉害。
刘太医来诊了脉,回说:“舒姑娘受了惊吓,又心有郁结,才迟迟没有退热。”
被刺客掳走又被丢在泥坑里两日,如何能不受惊吓。
从前只知道她能忍,也什么都不怕,可从她嘴里忽然说出没想活着出来,才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
魏璟伸手上前,皮肤灼热潮红,连呼吸都是烫的。
已经两日没见她睁眼,如此烧下去,怕是人都要烧傻了。
他上前将人从床上抱起来,往外走。
西院后方辟有一玉池,推门进去,绕开层层纱帐,里面水雾氤氲,银波泛泛。
文瑶这几年因为躲着魏璟找,每日出门时都要花上不少时间装扮一下,今后却不打算如此了。
她眼下在江陵,不比在泽州时需要自己多提防保护,有褚家撑腰,她一点也不怕。至于旁人说她抛头露面什么的,祖母都不反对什么,她也不在乎。
文瑶医馆小,替人诊治医药钱也收得少,关门这几日,每天都会有人来等她,她心里过意不去,忙到日落才回去。
刚走到门口,林晏生忽然出现。文瑶回来得晚了。
今日江淮之让她确认的东西并非师父的,但却让文瑶生了怀疑的念头。她为了能快些确认师父是否在京城,她告诉了江淮之师父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于是赌坊酒楼,两人几乎逛了个遍。
临分别时,还不忘嘱咐江淮之:“这些事我只告诉江大人一个,还望江大人信守诺言。”
江淮之有些疑惑:“舒姑娘为何连殿下也要瞒着?是担心殿下也会对鹤老不利吗?”
文瑶摇头,她清楚魏璟并不会对师父不利,但她现在能信任的只有江淮之。
“反正找师父的事江大人在负责,所以在有消息前,别告诉殿下可以吗?”
这倒也无妨,反正最后能有线索或者能找到人就行。
江淮之没有拒绝。
文瑶见他答应,方才肯下马车。
她因今日在人多的赌坊不小心跑崴了脚,如今行走不太方便,终于磨磨蹭蹭进了王府时,陈管事一脸的担忧对她道:“舒姑娘可算回来了!”
转头看她一瘸一拐的,又关心问:“舒姑娘你脚怎么了?”
“没事。”文瑶问,“殿下回来了吗?”
“殿下回来有一个时辰了,今日章王府着了场大火,殿下回来头疼又犯了。”
文瑶没想到会起大火,她问:“可寻了大夫去看?”
陈管事欲言又止:“殿下在等着舒姑娘快些过去吧。”
见人转身,他又轻声交代道:“殿下心情有些不好,舒姑娘多担待些。”
“好。”另一头,赵六郎喜滋滋地抱着两幅画刚到家门口,后脚宫里就来人,喊他进宫一趟。
赵六郎东西来不及放下,亦不敢耽误,当即让马车掉了头。
东宫,魏璟坐在案前将文卷递给他:“香典司查抄的案子结了,你明天去趟京兆府。”
香典司的案子明面上魏璟懒得过问,但赵六郎知道,这是要他将吴仁清的送回去安排身后事。
为了是谁,他也知道,立时应下。
“账目一事,你派人去查,避着些眼线。”
万安路途遥远,耗费人力还危险,若是以往赵六郎必得讨要些好处。
但眼下,他亦是爽快的应下。
难得见他这般好说话,魏璟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随即落在那木盒上,从方才进来便见他一直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不由得问了句:“什么东西?”
赵六郎把东西往怀里紧了紧,笑道:“没什么。”
魏璟没再过问,倒是旁边的予良突然搭了一句话:“赵大人手中拿的兴许是文姑娘的画吧?”
只要遇到古玩字画,赵六郎一向是痴迷的,文瑶倒也不意外,只道: “赵大人喜欢便好。”
“喜欢,那可太喜欢了!”
赵六郎掩饰不住的兴奋,赶忙作揖回礼,“多谢文姑娘愿将此画拿来给在下赏阅,不知文姑娘对这些画作何估价?”
文瑶道:“赵大人方才不是说了吗,无价之宝,如何估价?这些画原本是为父亲所寻,眼下惟愿有真能鉴赏者善加保存便好。”
赵六郎不敢置信看着文瑶,两眼瞪地浑圆:“这……文姑娘是准备将这些白送我?”
这些古画每一幅少说得五千两打底!
文瑶点头:“赵大人也知道民女忙着香铺里的事,无暇顾及这些。不过……却也有一件事想问问赵大人。”
赵六郎尚沉迷那些书画不能自拔,当即便道:“问问!只要文姑娘开口,别说一个问题,八百个问题都成!”
“吴仁清的事赵大人应该有听说吧?他前些日子受刑死在了牢房,而他的妻子与孩子也险些遭人毒手,不知殿下可有将纵火凶手找到?”
赵六郎是知道文瑶与吴仁清认识许久,便也没隐瞒她:“人倒是抓到了,只不过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吴仁清的案子估计还得等等。”
“那万安沉香一事查的如何了?”文瑶看着他问。
“这个与吴仁清也有关,当年是他主动找的陈戟推荐万安沉香,不过这香典司定下的价格与呈报的账目有些出入,若要细查得去趟万安。殿下本也是在寻机会找吴仁清问话,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赵六郎眼睛尚在那些画上打转,也并无设防,顺着话就回了。
但话说至一半,忽是察觉到不对,他抬头看向文瑶:“文姑娘你这不厚道……竟然套我话!”
文瑶目色淡淡:“我只是希望案子能早点结,也好早日还吴仁清一个清白。”
她表现的极为淡定,让赵六郎一时也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他是知道吴仁清曾是文景修的学生,与文瑶这么些年也一直有来往,想着以他们之间的相熟程度,这么关心案子也是正常的,便也没多想。
只是嘱咐了一句:“此事你知道便好,切勿也让旁人知晓了,便是吴仁清的娘子也不行。”
文瑶应是,当真把画给留下离开了青云楼。
坐在马车里一路都在想着赵六郎的说的话。
见吴仁清那晚她没敢问出口的话,眼下从赵六郎的口中大概知道了,魏璟果然一早便查到了万安沉香价格不对,才会对吴仁清的事上心。
而且既然要去万安查价目,便说明他们是在万安动了手脚,也极有可能是暗中克扣了万安百姓的钱。
若真是如此,文瑶觉得倒也不用去山高水远的万安查,因为万安沉香的出入账册吴仁清也有。
从前她听吴仁清提起过一次,他在万安县当过税课使掌管商税,即便是在汴京安了家,每年回去时万安知县都会将万安的账册给吴仁清过一眼,请他核实每季度的采香人数及出香价目,以防出纰漏。
倘若真在此处出了问题,她相信以吴仁清的性子定会誊抄留下证据。
思及此,她让马车掉了头,回了宅子将此事告知了许氏。
自那晚以后,文瑶对许氏就没有隐瞒,将自己现如今一点点筹谋之事都一一告知与她。所以当文瑶问起账册时,许氏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当真存有了过往的账册。
文瑶也没有耽误,折返了青云楼,唤来掌管:
“烦劳回禀,民女有要事求见殿下。”“……”赵六郎回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与她倒是有来往。”魏璟手里的笔一顿,语气不明。
“书画之交,书画之交。”赵六郎扶汗解释。
片刻后,魏璟停了笔,盯着他 :“她找你做什么?”
他了解文瑶,不是会主动寻人的性子。
赵六郎被他这眼神盯得心虚:“也没别的,就是把这几幅画给微臣,还问了一些吴仁清的事……”
魏璟问道:“那你都说了什么?”
赵六郎老实交代了一遍,然后他就见身前人的脸一点点变沉,他赶忙解释道:“微臣想着文姑娘也不是外人,定然不会随口就说了出去,她也只是希望案子早些结,还吴仁清一个清白而已!”
魏璟懒得看他:“你何时变得这般迟钝了?她好端端的为何送画,你就想不明白?”
眼瞧着这话是没办法拉同一道线上,予良没了辙:“文姑娘您也知道香典司牵扯朝堂,万一您出了什么岔子,谁能承受得住殿下他……我的意思是您就别再与小的讨论此事了,小的可不敢替殿下做主。”
文瑶沉默了一下,点头,起身回房。
刚推开门,又回头问了一句:“可否帮我约一约少詹事大人?我这有几副字画,想问问他要不要。”
只要不是想查香典司的案子,予良都觉得可以,“这倒是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赵六郎愣住。
是啊,她怎么好端端的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画?
予良听完也是一脸担忧,话是他代传的,他也以为文瑶只是单纯的想卖画
“文姑娘虽然知道,可她也不是冲动之人,何况她还忙着香铺的事,也顾不上这些啊……”
便是知道了香典司贪污一事,她一个女子又能如何?以文瑶的聪明总不至于把此事说出来,到府衙去叫冤?
赵六郎原本是这么想的,可他看了眼魏璟,他那神情好似一早就知道文瑶为什么会这么关心香典司的案子,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文瑶这样心思缜密的女子恐怕会干出比直接去府衙叫冤更加危险的事来!
怪他当时太上头,忘了思考!
赵六郎赶紧把盒子扔在一旁,要去告罪。
魏璟却并不理他,直接将人撵走。
日暮渐沉,殿内掌了灯,赵六郎留下来的盒子端端地放在了书案上,旁边还有刚才宫外送来的信笺。
“殿下親啓”四个字体,清秀至极。
魏璟没拆开,却是忽然问了句:“明日荣国公寿辰?”
予良答:“是,荣国公六十大寿,陛下今日在还亲自写几幅字帖送去了荣国公府。”
“去备份礼,孤明天亲自去贺寿。”
看见大火犯了头疾,心情能好才奇怪。
文瑶洗漱干净自己,方才挪到了魏璟的寝房门口,里面没灯,她先敲了敲门:“殿下,好些了吗?”
房内没有回应。
他阴恻恻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文瑶吓了一跳,“林公子有事吗?”
林晏生声音温和:“今日由我送三姑娘回去。”
他的马车就停在面前,文瑶看了一眼原本来接她的马车却忽而不见了,已经恼了:林公子这是何意?咱们也才见过一面,没有熟悉到能共乘一辆马车的程度。”
孤男寡女坐同一辆马车不合适,何况面前的人实在令人反感。文瑶转头和云初道:“去把咱们的马车喊回来。”
林晏生没有阻止云初离开,依旧立在那儿看着她,语气笃定道:“早晚都会同坐,不该如此生分。”
“我已经派人去告知老夫人了,三姑娘不必担心。”他这语气虽听着平和,脸色含笑,可却丝毫不容她拒绝:“该上车了。”
文瑶没动,直言拒绝:“可我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和你成亲,所以你不要做这些令人不适的举动。”
林晏生顿了片刻,没再逼她,脸色明显阴下却是在笑:“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亲事已定,我做这些无人敢说什么。三姑娘的处境,不应当如此拒绝我。”
他说不应当,似乎在说她没得选。
且他话暗含着胁迫之意,便是他此刻把她强行带走,也不会有人会说他的不对。
终是将目的露出些许,文瑶开始打量面前之人,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问道:“我何种处境?”
林晏生没有说,静默几息,走上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他这人看着瘦弱,可力气却很大,用力到他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嘴里却轻唤了她一声:“瑶瑶。”
很阴险和恶心的嘴脸。
文瑶忍着疼,一边想抽出手,一边逼问:“你到底想求什么?”
林晏生只答她:“你该与我在一起,我都是为你好。”他铁了心要将面前的人带回马车,拉着人往回走。
巧在这时,身侧突然出现一把刀鞘,杵在了林晏生的肩头,带着力道推着他往后退。
那人黑色劲装,出声警告道:“你可以走了。”
文瑶并不认识此人,但他这身装扮与影卫相似,她很快猜到了是魏璟的暗卫。
林晏生看向文瑶,问道:“此人是谁?”
“与林公子无关,我不会和你走的,你回去吧。”
文瑶转过了身,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林晏生发现面前的人与那日在梨园阻挡他的人着装一样,可他并不会功夫,刀剑架在脖子上只能作罢。
他盯着那纤影上了别人的马车,消失在街道,渐渐握紧拳头,脸一点点生怒扭曲。
来人身份并不简单,可他最近几日却没有从府衙的口中打听到是什么身份。
他平静片刻:“跟过去,看看是何人。”
文瑶回答得很犹豫,几乎一眼能看出是在狡辩。
魏璟却也不恼,没必要纠结先前的事,平白让自己不畅快,他轻抚着那头青丝,缓缓道:“冬月太久了,选在中秋前完婚吧。”
赵愈一死,已然不太安宁,冬月完婚肯定不行,若拖延下去,兴许还等上半年。
那样太久了。
魏璟并不寻求意见,只是这么告知,呼吸落在耳尖:“我明日便得进宫,近些日子不能回,你在王府好好待着。”
文瑶沉默了片刻,问:“那殿下何时能回?”
魏璟松了她,瞧了她一眼,“你似乎期待着本世子离开?”
文瑶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眼中露出些无辜: "我只是会想殿下"
第 52 章 052
太子遇刺以及先前被毒害之事令朝堂哗然,魏璟这一进宫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而他夜间才提完中秋完婚,第二日便回禀老皇帝。
娶一个没什么身份的人当世子妃必然是会遭到反对的,但魏璟执意如此,太子又默不作声,朝臣们眼下又顾不上此事,最后劝一劝无果便也作罢。
虽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备婚礼,但也不算仓促,按章程来算都是恰好的时间。
礼部也当即派人来王府询问生辰八字,文瑶随便应付,接着宫里也来了人,是温贵妃身边的嬷嬷,还有司衣局的尚宫,以及教导礼仪规矩的嬷嬷。
备婚服需要量身,而怕她不知礼仪,温贵妃特寻了个嬷嬷来教导她。
温贵妃身边的嬷嬷一如既往那般不苟言笑:“舒姑娘虽是鹤老的徒弟,可若论身份到底差了些。正好前几日江夫人提起要收你作干女儿,贵妃娘娘已经同意了。”
又再三叮嘱:“舒姑娘将来既是世子妃,许多规矩礼仪便不得不学,还望舒姑娘近些日子多费些心思。”
文瑶不得不应下。
至于留下来教礼仪规矩的嬷嬷也苛刻非常,一口气说了好多她以往从没有听过的规矩,要她不仅背下来,还要逐字逐句誊抄。
文瑶一一照办,礼仪嬷嬷却仍是挑剔,时不时便道:”舒姑娘不比世家小姐,自小便知礼仪规矩,所以还得好好学一学,将来才不会丢了世子的脸面。”
嬷嬷手中拿着张长的戒尺,紧贴着她的后背,要她时时直腰挺胸,却不准目视前方,需微微颔首,以示敬重。
文瑶并不习惯如此,那戒尺便打在她的背脊上,要她低头。
不轻不重,却叫人觉得羞辱。
文瑶指尖捏着手心,颤着,没有出声。文瑶不知道这怎么就成了撒谎了,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只好耍了赖皮:“反正民女孤身一人,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将真相公之于众。所以殿下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都会帮着殿下。”
魏璟坐在那,冷声冷气:“那文姑娘还真是大义。”
文瑶也不管他此刻脸色如何,到底又为何生气,兀自拉开他旁边的凳子,坐下:“殿下要查万安沉香,民女或许能提供一个有用的线索,不必爬山涉水的去万安查。”
说完,直接拿来旁边的笔墨,开始写下昨日看过的其中一本账册。
魏璟本不想去看,但随着那一行一行的数目列出来,皱起了眉。
片刻后,文瑶停了笔,将写好的部分账目递了过去,一脸认真,“殿下看看,这些可是有用?”
魏璟一脸诧异:“万安的香税账册怎么在你这?”
文瑶解释:“吴仁清留下的,昨日听赵大人说起时,才想起吴仁清曾经当过万安县的税课使,以他的性子,若是这里头有问题,必然会留下证据。”
见他有些意外,文瑶又添了一句:“殿下放心,这件事除了万安知县,便只有我与许氏知道。”
魏璟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文瑶看着他默不作声也不知何意,干脆把他手里的纸又给拿了回来:“哦,看来殿下是不需要。”
魏璟:“”
然后又道:“汴京去万安路途遥远,少说得一个月,以香典司的动作,想必也察觉了,兴许一早就把账册处理过了,殿下此刻派人去也未必能找到真正的账册。”
\"不过殿下不信也是情有可原,是民女太越规矩了”
说完,作势往外走。
和方才的激将法一样,明晃晃的,一眼就能看穿。
但文瑶的话却是一点没错,能呈上台面的账目必然是动过手脚的,吴仁清手中的方才是最原始的证据。
“过来。”那人叹了一口气,有些妥协的意思,“先坐下。”
文瑶以为他答应了,立马回身坐下。
然后就见魏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小瓷瓶,抬手便要给她的额头处涂抹。
文瑶愣了一下,然后往后躲:“民女没事,回去再涂也是可以的,不劳烦殿下了。”
“回去再抹一遍。”魏璟将人扳回来,“别动。”
他的力道一点都不轻,重重地涂抹着,像是怕她不知道疼,故意下了点力。
文瑶觉得疼,却不敢出声。
目光也尽量不相碰,只盯着他的袖口,那白皙修长的手腕,正贴着她的脸,温温凉凉的。
她不敢看他,却也能感受到那扎人的目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浑身僵硬。
她该拒绝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感觉不真实,也分不清是痛的意还是痒的意,却又仔细缓慢地搓磨着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试图侵蚀她的理智。
指腹的力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由重变轻,文瑶微微抬了眸,便直直撞入了那双沉静深邃的目光里。
气氛不明,也害怕被发现她的不自在,很快侧了头。
但这一侧,反而更加糟糕了。
唇瓣滑过贴在了他的手腕处……两人同时顿住在那。
“对对不起。”文瑶慌乱的往后躲。
手却忽然被摁住,强力往前一带。
目光上移,依旧是那双沉静如水的眉眼,视线也随着她。
两人挨得很近,文瑶半个身子都是被迫倾向他,魏璟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问:“对不起什么?”
再要她行跪礼,见了太子皇上贵妃等人需要行的大礼,生怕她忘了,每日教她练习许多次。
见她耐不住了,便又道:“这些苦头不算什么,宫里的娘娘妃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今日学完,日后便是皇家妇,姑娘福气在后头。”
文瑶知道这是温贵妃的意思,因她的身份当不上太子妃,又自小没有受过好的礼仪教养,品行名声一概没有,故而要她格外地严格遵守,如此磨难她。
她也不想去争执什么,比教事嬷嬷还有耐心得受了这五六日的罪。因朝中这两日有不少事,魏璟回来得晚,又想着那日把人给折腾坏了,也不曾叫人近跟前来,只让她歇两日。
未曾料到,她今日主动来找他。
魏璟沐浴完整个上衣都未穿拢便进了书房,见人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终于抬头问了一句:“怎么?”
文瑶没有抬头,“殿下大婚之前,我不该留在王府,这于礼不合。”
魏璟问:“可曾有人言不合礼制?”
文瑶道:“暂时没有,可很快”
魏璟目光压来,打断了她的话:“本世子都不怕,你怕什么?从前那些流言,如今可还有人再说?”
不待她答,又道:“既然没有,就用不着操心。”
这冷硬的态度,几乎是表明他不会因此就让她离开王府。文瑶没再接话。
魏璟看出她有不高兴,也明白她是何缘由,他没去追问,只是道:“五皇叔那已经都派人探过了,并无你师父的行迹。”
文瑶看向他。
这事她已经知道了,若师父被煜王的人抓着,也不会去赌坊。
可魏璟这么说,似乎江淮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所以这是另外派人在找师父?
魏璟道:“除此之外,还确认了一件事,你师父与五皇叔确实有往来。”
文瑶怔住。
当初高柔拿着师父的药来找魏璟,她便觉得奇怪,没有见到师父,如何来的药?
前些日江淮之又告诉他煜王府也有师父的药,她才开始担心师父被煜王囚禁。
可如此种种竟然是师父与煜王有来往?
文瑶难以置信:“师父为何要与煜王来往?”
魏璟挑眉:“为了钱财。”
“你以为当初他肯与本世子做交易是为了什么?一瓶丹丸,一百两黄金,已是天价。”
文瑶反驳道:“可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她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师父会要这么多钱,而且还肯与这些皇室来往,但师父绝对不会是贪财之人,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魏璟见她气得语气都发急了,忽而伸手拉她近身前来,“那你师父可曾想到,你会来本世子身边?”
文瑶一时语塞。
“既然想不到,那你又怎么肯定,你师父不会与旁人来往?”
手腕被魏璟轻握着,文瑶盯着他手指来回摩挲着腕骨,斟酌好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她声音忽然冷下:“师父若与煜王来往,与殿下也没有什么关系,殿下总不能因此便将师父视作仇人。”
魏璟动作一顿,没想到她这就曲解上了:“本世子何时要把你师父视作仇人了?只是告知你,他既无危险,你便也不必如此担忧。”
该早些定下心。
文瑶就站在他身前,他轻而易举便将她捞来怀中,胸膛处的湿气尽数蹭在了她的衣服上。她想起身,却又被摁在身后的榻上。
陈管事听闻则有些不忍心,却也没敢擅自插手,加上魏璟不在,这院子里他白日也没怎么过去-
端午之夜,集乐园的河上,画舫轻荡。魏璟静立在船舷,玄色暗纹蟒袍,眸似深漆,在身后绚烂的烟火里显得格外阴沉。
如同以往一样,与江淮之在悼念辰王世子少谨。
末了要走时,江淮之提起了褚家。
“殿下去岁退婚,褚大人升任便搁置了,如今褚家大公子在边关立了功,圣上今晨问及,眼下是否该封赏?”
“早了些,待他一举平了叛乱,再回京封赏不迟。”
既要重用,眼下正是磨炼考验的时机,倘若心性不稳,褚家贪功不满,也该早早弃之。
江淮之应了是,没有多言。
从褚家声望以及情面上来说,褚家二郎值得信任,便是封赏了也不会居功自傲。
但以朝廷利益来看,魏璟这样的决定也没有错。
只是冷血了点。
江淮之走后,玉白前来回了一句:“辰王府的院落都重新修好了。”
辰王府西院烧毁,耽搁了大半年才修建好。
里里外外都恢复成以往的样子,唯一变了的只是庭园重新扩建了些,将原本的侧书房扩宽了些。
魏璟回宫时,顺便去看了一眼。
他站在廊下,默然许久。
廊檐淅淅沥沥的落下了雨,碧春从屋内清扫出来,看见门前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掉落了一地,来不及捡,赶忙跪下。
“拜见太子殿下。”
魏璟视线落在地上掉下的香囊上面,两朵并蒂白梅绣在上头,花蕊处是一抹极艳丽的红。
他盯了许久,碧春不明所以,便如实道:“奴婢并非偷懒,只是屋内的漆面没干,奴婢等着无聊便拿着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魏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只是原本平静的眸色,忽而戾气暗涌,紧紧拢紧手指,骨节泛白。
亲手缝制。
他早该知道,她谋算如此,不会有任何真话可言。
马车驶过长街,外头依旧大雨。
一枚淡紫色绣红梅的香囊落在石板上,任车轮滚过,雨水践踏,泥污不堪。
重新坐上马车,文瑶一路上都在哭,将那张印染蜡黄的脸都晕出了斑驳。
鹤老也不阻拦,仰头喝了一口酒,说道:“你这聪明劲儿,那世子想必也讨不了什么好。”
他在这京城听见了到处在传自己的徒弟医术如何如何,他起初倒不信,后来有日在宫门口见到了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他以为是自己让她送药,被魏璟强行带来京城了,准备了好一番,要去谈判营救的,不料中途又听说这两人赐了婚,就放手不管了。
这两口子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于是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不是喝酒进赌坊,就是给老百姓瞧瞧病,赚点赌资。
他一向是放养自己这个徒弟的,知道她行事聪明,不会由自己吃亏。
第 53 章 053
漫天晚霞横在天边,赤红笼在长宁殿,刘太医候在殿外,未曾唤,一时不敢上前。
这次头疾发作的突然,竟是三四天都还未缓过来,便是以往,刘太医也不曾见过有这样严重的时候。
不过人倒是清醒的,竟然还能继续商议事情。
刘太医顺着听了一耳朵。
殿内,玉白躬身回道:“舒姑娘近日并没有出王府,应当无人接应。属下也查过近几日出城的马车,顺着去追,暂时没有舒姑娘的消息。”
那灰烬里什么也没有找到,既然没有尸体,便说明人没有死。
不是没有怀疑过是外人动手,可影卫未离开前,不曾有过异样,直到影卫被支走,火势才起。
辰王妃那边也很淡定,今日之事有贵妃娘娘兜着,便是魏璟知晓了,罪名也到不了她的头上。
眼下,她只需要安心躺下睡觉,等待明日上御前去给魏璟退婚。
嬷嬷前来回禀:"回王妃,表小姐未出来,只是陈管事前去请刘太医了。"
辰王妃不紧不慢:“放心,刘太医今夜来不了,只盯住那丫头便是。”
能请刘太医来,也已经晚了。文瑶的脚踝伤得不重,敷了两副活血化瘀的药,两日便好了。
这两日玉白代劳给魏璟上药,她便没去,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陈管事明里暗里示意她,“殿下这两日不眠,深夜尚在处理公务。”
文瑶顺着问:“殿下白日里可有不适?”
“那倒没有。不过舒姑娘不是说殿下这头疾若是睡眠不足,会加重病情吗?”
“那是以前,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不打紧。”
这三四个月不辞辛劳的诊治,哪有那么容易加重。文瑶回去歇了一日,第二日才缓过来。江淮之上午来找过她,但她还没来得及见,便被魏璟代为拒绝了。
说要她好好歇着。
文瑶烦他擅自做主,却也没有多言,当日下午便出了王府。
她没有忘记她还要去找师父,尤其是突然经历这样荒唐的一夜,她更加想早点离开。
那日江淮之找到的东西并非师父的,但捡到这东西的人却是十分凑巧地被人赏了二两银子。
师父进赌坊,总会将银子身上先拿出二两给赌坊门口的揽头,告知他若是有官府或是某个权贵着装的人来了,便要给他报信。
不过这种事有可能只是巧合,她也只是想试试,才将此事告知江淮之,让他派人去各处赌坊蹲着消息。
师父若没被抓,且又在京城,他必然会很小心谨慎,不会日日进赌坊消磨时间,须得耐心等着。
但她却没有耐心了。“……”她的进退怡然,倒叫身前的人一时捉摸不透。
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不似先前那般冷凝。
魏璟直接道了今日的来意:“孤知道你去见过赵六郎,但孤还是那句话,香典司的案子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说回正事,文瑶主动将门掩上,也说来的目的:“我知道,可我只是想帮忙。”
魏璟勾起了嘴角,却并无半分笑意:“那吴仁清便值得你这般舍命相助?”
“那殿下冒险查案又是为了什么?”
不待他回答,文瑶又道:“我不只是为了吴仁清,也与殿下一样,需要的是真相揭露,将罪恶之人绳之于法。殿下既决心要查此案,为何又要将可能有用的线索拒之门外?莫非就因为男女之分,就因为民女并非殿下的臣子?”
文瑶黯了眸:“若是如此,那倒是民女错看殿下了。”
虽然知道是激将法,可魏璟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沉了几分,睨向她:“想知道为什么,变用你脑袋好好想想,孤为何要拒绝你!”
文瑶也看着他,目色灼灼:“那殿下不妨也想想,民女又是为何要坚持?”
“那你说。”
“自然也是为了殿下。”
这样脱口而出的话太明显了,文瑶自己都有些觉得无耻。
两人就这么互相注视着对方,谁也不退让。
然后听他问:“你再说一遍?”
“”如此拉扯不明的,文瑶是没有意料到的,但她也没有再否认,“朝堂上下哪双眼睛不盯着殿下,我若能帮助殿下,也能替殿下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魏璟盯了她一会儿,挪开视线:“呵,你现在撒谎眼都不带眨。”
“”
江淮之随她一道来的,听魏璟说她无事,但见到人还是不免愧疚:“那夜是淮之牵连了姑娘。”
中药的事,他不敢多问,想她是大夫,所以是自己给解了。
文瑶不想再提及此事,轻巧揭过:“回到王府就已经没事了,江大人无须再放在心上。”
江淮之点头,继续陪着她走了几家赌坊。
文瑶道:“陈管事应该尽早将刘太医请回来,以防哪天我不在又或者我也生病了,殿下头疾发作又该如何?”
陈管事叹了一口气道:“舒姑娘说得极是,可殿下这性子,恐也无人敢上前呀。”
文瑶微笑,把问题丢回去:“那就只能劳陈管事多多费心了。”
陈管事见没劝动,没好继续再讲下去。
他也不知怎么了,两人好像调转了性子,明明自家殿下对舒姑娘多了关心,而舒姑娘反倒满不在乎的模样了。
不是有所求,才答应一定治好殿下的头疾吗?
往日,多晚都会在门外等着殿下,陪着熬到深夜,那般体贴关心没人能及。
可这两日,两人甚至连面都没见,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
陈管事以为文瑶不是会与人争吵的性子,她也不可能会与自家殿下吵起来,但又一时想不通两人有哪里不对劲。
入夜,魏璟回了王府。
陈管事将白日高夫人求见的事回禀了:“高夫人今日为高姑娘来王府求见王妃,在王府门口磕破了头,王妃也没有见她。温贵妃早些时候也派人来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高姑娘。”
高震因庶子之死乱杀无辜被羽卫关着,高淮如今也因刺杀皇室陷害良臣的大罪进了牢狱,但高家曾随先帝一同收复失地立了功劳,所以先帝曾嘱咐过,要格外善待高家。
因此高淮与高震犯了死罪,老皇帝为还这份情,不牵连其家眷。
而不祸及家人,高柔再关着便不合适。
魏璟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些:“去把人放出来。”
外人都以为高柔被关在刑部大牢,实则不过是在刑部寻了个偏房,让她在里面待了些时日。不曾受什么苦,仍有丫鬟近身伺候着。
陈管事自然是知道自家殿下这么做的缘由,叹了一口气道:“高姑娘明知错了意,却仍是执迷不悟。加上她或多或少牵涉了案子,殿下如此待她已是仁慈。”
若非前世子嘱咐自家殿下要照拂人一二,凭高柔所行之事,绝不会待她如此宽容。
陈管事说完此事,才将文瑶让寻刘太医的那些话都回禀了。
魏璟停了手中动作,面上却是平静:“随她。”
他知道这两日她故意躲着自己,但人没离开,他便也不着急。
只是吩咐了一句:“去问问江淮之可有什么消息。”
在煜王身边探个消息,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陈管事将人留在屋里,便足以说明快撑不住了。
辰王妃想了想,又道:“去将她房门锁了。”
嬷嬷领命,便着人去锁了文瑶的房门。
宫里嬷嬷与她说的那些出嫁女子要守的规矩,她一直记着,所以她绝对不要如此。
褚老夫人哪听得这个:“咱们褚家何须看人脸色?若是这等不讲理的人家,祖母必然也是不肯的”
祖孙俩往廊下走,褚老夫人拉着文瑶的手认真道:“陵山学院山长早年与你外祖父同朝为官,他家孙子虽说落榜,但为人品行都极为不错,他自小无父母,不用你侍奉。祖母打算将东院重新修建,你们日后可在褚府一直生活。你瞧如何?”
褚老夫此回,是做了招孙婿的准备。
文瑶知道无论如何逃不了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支支吾吾道:“祖母,想等兄长回来”
第 54 章 054
文瑶想着是先拖延些时日,不曾想褚老夫人十分认真,这边刚告诉她林山长的孙子性情如何,转头便开始筹办将东院扩建了。
似乎当真看中了此人。
文瑶洗梳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问云初:“祖母与这林山长一直有来往吗?”
“有的,先前二公子就在陵山书院读书,老夫人曾去过几次。那林公子还与二公子的年纪相同,落榜后便回了江陵,如今好像在行商。先前也来过咱们府里,姑娘记得了吗?”
“来过吗?”
“老夫人去岁生辰宴上,林公子来给老夫人贺寿,彼时姑娘坐在里间吃茶,夫人还提醒了你,可有印象?”
文瑶想了想,摇头。
那会儿她在里面和舅母替二哥相看着姑娘,并没有注意此人。
云初替她挽着发髻,恢复了日常的打扮:“忘了就忘了,过些日子总能见到。至于人到底如何,姑娘看过再作打算。”
文瑶心里却知道,这回兴许不是看看就能搪塞过去的。
她收拾完才坐下,郑氏也来了,直言问:“你祖母可都跟你说了?”
文瑶点头,心里却闷闷的。信民女呢?”
“你都敢贿赂孤的人,眼下又是带着何种目的,叫孤如何信你?”
文瑶总感觉两人压根就没说到同一个点上,分明方才还说与自己交易,这会儿突然又变了脸。
她剖心道:“殿下便是信了民女,也不见得有坏处。殿下如今在明,他们在暗,当真就有那么容易就能揪出祸源吗?如今我是叶氏香铺的掌柜,可以很方便就接触香典司搜集他们的罪证。”
魏璟态度坚决:“文姑娘的好意孤心领了,但此事还不需要你以身犯险来帮孤。 ”
文瑶默了默,干脆道:“民女好不容易靠叶氏香方过上好日子,就想好好赚钱,再嫁一个体面的富贵公子,也不至于被人轻看了身份。民女知道与殿下做这样的交易很无耻,可还是希望殿下能成全了民女的心愿……”
对面的人意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蹙眉问道:“这便是你的目的?”
文瑶点头:“是。殿下想必也知道,民女被人算出是八字不好克父母又克夫的命,被文家赶出来后,这四年里受够了冷嘲热讽,所以民女不甘以此。”
这话其实也算不得假,起初的那一两年她也确实因为文家平白遭受了很多罪,也因为八字凶煞的她调制的香无人敢买,根本没有人敢与她接触。
魏璟先前还在好奇,他回京的这两个月叶氏香方名声大噪,且文瑶都已经在筹谋着开第二家香铺了,竟然还有闲心去管这些事,原来最终目的在这。
一想到她这般上心香典司的案子,又如此大费魏章的求见他,只是为了要早日嫁人,魏璟的脸莫名的就多了几分难以掩盖的戾气,随即弯了唇,那笑却极为冷漠疏离:“文姑娘这般恨嫁,倘若孤拒绝呢?”
文瑶怔在那,心也陡然一抽,却也还是问出了口:“殿下拒绝的应该是民女胆大包天想参与查案的念头对吗?”
身前的人没有回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文瑶捏紧了手指,垂了眸。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反应,魏璟绕过了她往外走。
可刚至门口,身后有道力将他拉住,他低眸看向那紧紧抓着自己袖口的指尖,视线移至她的脸上。
“殿下如今是未来的储君,留在殿下身边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民女。”那眸里含着细碎的莹光,死死压抑着那颗动摇的心,待抬眸时,只剩了一抹坚定:“所以不管殿下答不答应,民女都会尽力而为,直至将罪恶揭露,还给无辜清白。”
魏璟只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一脸漠然,只扔下两字:“随你。”
谁都没有藏住自己的心,却谁都守着分寸不敢越过那条线,清醒异常。
文瑶觉得虽然卖惨无耻,但好在两人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致。
她推开门时,予良刚好赶来,形色匆匆:“殿下,赵大人与香典司的人在京兆府打起来了。”
魏璟:“知道了。”
文瑶见魏璟这么平静,有些意外,走到门外问了一句:“是为了何事?”
予良先是往里看了一眼魏璟,然后才回:“香典司昨日将抄铺子的案子都结了,赵大人今日一早去驳了案子,还要将吴仁清的尸体给带走,香典司不同意才与他们争执了起来。”
陈戟行事狂傲京中无人不惧,别说赵六郎,就是他爹左都御史都不惧丝毫。赵六郎敢与陈戟争持,怕是讨不了好。
她回身看了一眼魏璟,知道赵六郎之所以提出要将吴仁清的尸体带走,定是他吩咐的,正欲开口,魏璟也起身往外走:“跟孤走一趟。”
京兆府衙已经乱了套。赵六郎与陈戟尚在争执,几个东宫的僚属与香典司的人也互相缠打在一起,一时不可开交,曲仁平眼瞧着动了真格的,慌得让张裕德去请了兵马司来。
但丝毫没用,毕竟兵马司指挥使燕郊向来是个见势的滑头,不想得罪香典司也不想得罪东宫,没出什么力劝架,反而作壁上观拱起了火。
“二位大人这般大动干戈到底伤了和气,何不将案子拿去御前?”
赵六郎刚挨了陈戟一拳,痛得龇牙咧嘴,也转头骂道:“你们兵马司吃着皇粮,怎么尽是些鼠狗之辈!我定要禀明了圣上,革了你的职!”
燕郊装作没听见,抱臂站得远远的。
陈戟又陡然揪起赵六郎的衣领,尚在骂:“区区一个少詹事哪他妈这么多闲事要管?香典司的事圣上也就是让你们过过眼,不知天高地厚地敢来驳老子的案子!”
“呵!本官按章程办事,奉得是圣上和太子殿下的令,你区区一个五品官哪里来的脸敢违抗圣上和太子的命令?这案子本官还就偏管了,你待如何!”
赵六郎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里比得过营地里出来的陈戟,一时间就被掣肘在墙,但他丝毫不惧,反而激怒陈戟,大喊道:“香典司抄个铺子就敢无端打死人,不让人质疑,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表面上吴仁清被用刑是因为不肯服法,但若细究起来是京兆府的人对非重犯者滥用私刑。
而香典司不想将吴仁清的死公开,是因为一个私自抬香料价格造假账不算重罪,何况吴仁清还誓死不认,眼下人突然用刑死了 ,反倒是有点屈打成招,让人起疑心。
陈戟哪听得这话,抡起拳头就要砸过去,忽听得曲仁平惊喊了一声“太子殿下!”,他这才恨恨的松了手。
闹剧结束,众人都停了手,灰头土脸的杵在衙厅里,一片寂静。
魏璟坐在上方,也不问话,只道:“此案既然孤一人说了不算,那便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道来审。”
陈戟看向上方的人,心底一股寒意。上回他抓吴仁清时险些错抓了太子,如今东宫又插手香典司的事,让他不禁怀疑太子是一早就盯上了他。
他上前作揖道:“禀太子殿下,此案香典司已经结案了,何况这本就只是香典司的香料案,还不至于三司会审。”
赵六郎道:“怎么就不至于,好端端的一条人命被你们害死,还想轻而易举瞒过去!”
看着赵六郎张口闭口都将吴仁清挂在嘴边,陈戟恨不得把他那张嘴给打烂,但他按捺住冲动,又道:“三司会审理应有圣上亲自下令,太子殿下此举恐怕有些操之过急。”
陈戟这话说的含沙射影,不服之意直接摆在了脸上,说完又看向一旁的曲仁平,眼中暗示明显:“曲大人您觉得呢?”
曲任平默了片刻,含胸垂首:“下官觉得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既有无端枉死之人,香典司的香料案子便确实不再属于陈大人一人做主,何况枉死之人还与陈大人这个朝廷命官有关。是急从权,太子殿下奉命监察,当是有这权力。”
看着先前还与自己同一条线上的人,突然倒戈,陈戟握紧了拳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魏璟手指敲了敲案几:“无妨,孤让人去宫里请一道旨便是。”
郑氏不似褚老夫人那般事事都操心,更多的还是在意文瑶自己的看法:“你若不喜欢,祖母也不会当真强逼了你去。陪伴余生的人,自然要性子相合,且自己又能喜欢的。”
“只是从退婚以后,你外祖母便一直担心你会因此受影响,也怕你被外头那些谣言伤了心,所以才会一直操心你的婚事。偏偏你又像是做好了一辈子不嫁的打算,你说你外祖母能不着急吗?”
文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京城发生的那些事,她谁都没有告诉,就连师父也没有说。
她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她,只是想自由些,不想那么急着嫁人。
所以定不下心,又哪里来的心思去相看。
褚夫人见她这般犹豫,忽然问了句:“你是不是在泽州有喜欢的人了?舅母瞧你先前离开大半年,回来后闷闷不乐许久。”
先前赐婚的消息下来,她便不怎么高兴,像是躲什么似的,立马跑去了泽州,大半年才回来。
眼下又如此抗拒相看,莫不是早有喜欢的人了?
文瑶眼角一跳:“没有。”
她哪里是闷闷不乐,那是忧心不安。
放了一把大火逃走,担心魏璟派人报复她罢了。
先前一年,师父告诉她,泽州与江陵到处都有人在打听她的下落,于是她在府里呆了一整年没敢出门。
直到煜王夺权惨败,太子登基,来找她的人似乎消停了,她才敢出府。
褚夫人道:“便是有也可说来看看,舅母可为你做主。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该试着去寻个合适的人,不妨去相看一回,成与不成另说。”
文瑶知道再拖下去,家人定然会操心,终是应下。
“你大哥眼下在京城,一个月后便回,待他回来,便在府中请那林公子过来,如何?”
“舅母做主便是。”-
昏暗的寝房内,魏璟坐在榻上,想起出宫前殿内燃的那炉香,深潭似的黑眸里便溢着火。
如今竟然能明目张胆地算计到他的头上。
屋外,被影卫丢出房门的高柔还在外面,一身薄衣被夜风吹得打颤。
这样不得体的穿着,已然叫好几个男子看见了,她流着眼泪啜泣不止,却又不甘放弃。
如辰王妃所言,陈管事没有将人赶走,而是留下她以防万一。
高柔一时顾不得那些,只能抹抹眼泪,继续等待。
直到她听见屋内的人在焦躁不安,东西亦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她便知魏璟现在必然很难受了。
她不能错过这唯一的机会,哪怕魏璟会讨厌她。只要今夜过后,她就会成为世子妃。
高柔再次推开了房门。
“殿下如果很难受的话,柔儿会来帮你。”
她伸手靠近魏璟,谁知还未碰到丝毫,下一瞬,腕骨便被捏裂了。
高柔痛得失声,吓得发抖。
魏璟抬起眸中,泛红的眼睛阴狠可怕,“拖出去!”
影卫几乎吓到胆裂,生怕慢了一步,他拖出去的就该是一具尸体了。
将人直接丢出去后,影卫见其难受,一时不敢走开。
魏璟暗着眼眸:“人呢?!”
影卫道:“陈管事去了,但舒姑娘因淋了雨,这会儿起热症来不了。不过”
默了默,又将先前看见的说了出来,“属下先前见到舒姑娘是来了的,但她看见高姑娘进来后,又折身回去了。”
魏璟闻言,几乎咬牙道:“还能喘气,就把人给带过来!”
“是。”
影卫只管回禀事情,想得到底单纯,暗道既然是鹤老的徒弟,这种程度药应该能解的。
还想着,一会儿人来了,自己要留下来打下手帮忙。
影卫跑到文瑶的房门前,抽出刀便砍了门锁。
“舒姑娘快些走吧,殿下怒了。”
毕恭毕敬,躬身告辞:“臣喝多了,一时失言。”
魏璟回了东宫。
陈管事如今在身侧伺候,知晓这样的宴会必然待不久,便早早在书房候着。
魏璟想起褚峥的话,到底问了一句:“文家女儿当初因何而病?”
陈管事没想到太子会突然问这个,如实道:“文家流放时,先帝念其女儿年幼赦免了流放罪,牢房的人把她送出了城,淋几个时辰的雪,因此落下病根。”
魏璟眉宇一敛。
竟还是因为自己。
若非她免了罪,他当初也出不了行宫,躲不开那一劫。
第 55 章 第 55 章
手中的信被捏得发皱,手背因用力青筋泛起,心头掠过诸多往事,那紧绷的面色陡然变得森冷起来。
静默了几息,案前的人忽地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备马!”
魏璟一刻也无法再等下去。
尽管她早已轻如尘埃,不值得他惦念半分。
可这三年的怒火却不曾平息,只是暗暗压着,等待着今日掀起发泄。
他势必要将人擒在手中狠狠折磨,撕碎了她,令她粉身碎骨,方能解心头之恨!-
文瑶今夜的情绪忽上忽下,到眼下终是叹了口气。
躲不过去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又将收拾的包袱里拿出药袋,跟着影卫走向魏璟的院子。
她喝了驱寒药,但这样淋一场冷雨到底有些吃不消,她身子发沉,走不了太快。
影卫看着她如此慢速,有些着急。
“得罪了。”
影卫蹲身上前直接将人扛在肩头,一个箭步起跳,跃上房顶,步伐极快的穿梭西院的房顶,稳稳落在魏璟的寝房前。
文瑶:“”
她头晕目眩,有点反胃,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
轻轻推开房门,挪似的往里走。手陡然被抓住,就像是被抓包了一样,文瑶心跳不停,脸噌一下就红了。
加上两人又离得太近了,近到她无法掩盖自己的情绪,无遮无挡的全落在了他的眼里。
自然不可能去回答他什么,只道:“民女的伤无碍,不值得殿下这般。”
相对于她的慌乱窘状,魏璟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他松了手,将药膏递给她,不解地问道,“文姑娘不是要跟孤交易吗?”
文瑶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接过药膏:“对,是交易。”
额头上的余温尚有残留,她却已经保持好距离,比方才坐得还远了一些。
魏璟没去看她:“账册一事孤会让人来取,先回去罢。”
文瑶坐那没动。
魏璟问道:“文姑娘还有事?”
“有的。”文瑶今日除了账册的事情要与魏璟说之外,还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殿下可知被香典司查抄的那些铺子都是何人?”
魏璟抿了一口茶,没答。
文瑶继续道:“沁香阁虽是香品铺,但手下也有不少的香料铺,是香典司直接管辖。”
小商铺香典司自然不会管,但像沁香阁这种有大背景的商铺,下面还有数家香料铺及成套的产业遍布大朔各地,香典司必然会格外关照。更何况,陈戟与荣国公两人都是同一派系之人,共同密谋也未可知。
“与沁香阁有关联的香铺都相安无事,殿下就不觉得奇怪吗?”
除了账册一事,魏璟并不想与她多谈,目色淡淡:“不奇怪。”
文瑶一脸认真:“民女的意思是沁香阁是魏家产业,以魏家与荣国公府的关系甚至再往上的关系,殿下难道就不怀疑他们这么做别有用意吗?”
她与那些新来的妇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也旁敲侧击的从她们口中得知了,她们铺子被香典司盯上的原因就只有抬价造假账,可这些无一例外都与吴仁清一样被陷害的。
无端抄铺子,香典司的用意很明显了,他们只需要能够掌控的香料铺,以此来实现香料价格操控。
文瑶担心魏璟不信,又将那些家眷都被威胁的情况,以及自己所知道的线索,毫无保留的全都告诉了他。
但面前的人始终不予回应,只是安静的坐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良久,才放下茶杯,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在开香铺?很闲?”
文瑶:“”
就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魏璟掸了掸衣袍,起身要走:“此事与你没多大关系,还不需要你来操心。”
文瑶忙说:“怎么会与我没关系,我与魏家结下了梁子,香典司日后岂能容我。即便是他们不敢对民女的铺子下手,可将来他们掌控了香料价格,民女又该如何赚钱讨生活?”
魏璟轻笑一声,揶揄道:“文姑娘会没钱?你平白送出去的画价值多少?”
“”文瑶揭过此事,只道:“殿下是没必要管民女生死,但若香典司意再操控香料市场暗中谋利,遭殃受影响的何止是民女一人,殿下为何就是不愿
魏璟伏在榻上,耐心尽失,“你若再敢磨蹭,本世子敢保证,你见不到明日。”
文瑶惶然,先走上前燃起了灯火,然后才走到了魏璟身边。
“殿下可是又头疾犯了?”他的语气认真,并非玩笑话。
温凉的呼吸轻洒在文瑶的脸侧,随即到了颈间,她肩膀缩了缩,好一会儿,她才抬头望向他:“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要是她。
魏璟这样的人,不会在女人身上花费心思,更不会有闲心来哄骗她。
明明告诉她别妄想世子妃的身份,一边又不肯让她离开。她一开始以为他应该是有所图谋,可后来发现他好些只是贪图情欲之事,像是一时兴起。
可眼下,又告诉她婚约不过是利益,没有真情意,是何意?
文瑶继而又问:“殿下当真喜欢我吗?”
魏璟有一瞬讶然。
他没有想到她突然问出这种话。
她执意要自己退婚,不就是只念上那世子妃的位置?
这些日子如此与他拿乔,胆大妄为地玩弄他,就连中药也都抗拒他,竟然还敢问出这种话。
他垂下眼,遮下那深邃目光,吻落耳侧:“缠着本世子伺候了一夜,现在倒想起问此话?”
魏璟的动作极具侵略,以至那掌心下的肌肤发颤。不由得想起这手,不久前还被染得湿黏不已,人也在他怀里娇软轻颤。
他轻轻啃咬,随即翻起前几日江府宴会她和江夫人说的那些话,也问:“怎样才算心仪?你那夜主动凑上亲本世子来可算?”
能算吗?
那不过是她哄着应付自己的举动。
魏璟心里清楚得很。
魏璟忽而停下,双手撑在她两侧,目光直视,也想知道她心里是如何的想法。
文瑶转过头,散落的青丝从他手腕轻轻滑过,令那虎口腕骨酥麻不堪。
她迟疑不答,魏璟手一下握紧了她的手,蛮横地禁锢在两侧,俯身与她纠缠亲吻。
文瑶轻喘着,有些难以抑制的声音从唇角溢出,最后招架不住他如此深吻,只好软道:“殿下未娶世子妃,总不能直接告诉江夫人我与殿下在一起了。”
“本世子说过,何须藏着?”
文瑶目光盯着他的脸,那眼眸里却满是委屈。
魏璟与这样一双眼对望须臾,将人放开。
他先前确也答应好的,找到鹤老再说,便没有继续再亲下去,只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睫,“答应你的事,本世子不至于反悔。”
鹤老没找到,她便不会轻易让自己碰她。
虽然他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女人如此隐忍,但说出去的话再收回,确也不是那么回事。
魏璟起了身,整理衣服,想起她白日里跟陈管事说起要出去的事,问了句:“你要去章王府?”
文瑶垂下眼,轻应了声。
章王府先前出了事,周云月到底受了影响,最近一直躺在床上养胎,她还未曾去看看。
她明知故问,然后过去望他脸色,皱眉道:“殿下是中了药?”
她伸手前去探脉,魏璟却没甚耐心,一把抓住她,扯上身前来问:“此药可能解?”
文瑶都无须探脉,只感受他掌心温度,便知这药效已经发散开来了。
“民女只在医书上看过此药解法殿下要试试吗?”
试试也是有风险的,容易有副作用,对以后的影响挺大的。
魏璟抓着她不肯放手,那双凌厉的眼睛沉沉地直视她,几乎将她看透:“若不能解,你该知道你有什么后果。”
文瑶瑟瑟发抖,以为是要她命,于是态度诚恳道:“民女很惜命的。”
说罢,摆出银针。
“应该能好的,殿下尽量坚持一下”
温言相劝,是在安慰魏璟,也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第一针下去,魏璟便皱起了眉头。
文瑶不敢再动,忙问:“很疼吗?”
“要是感觉到疼的话,可能没办法施针了”
这便是副作用的前提条件,若是感觉到疼,针法缓解就无用。
房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魏璟沉沉地压抑着喘气,他没有再说话。
像是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要不殿下还是去找”
魏璟抬眼威胁:“找什么?”
文瑶闭了嘴,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沉默片刻后,她给他倒了一杯水。
可再转身时,魏璟已经闭眼扶榻着沿喘气,递过去的杯子他也端不稳了,任由其在案几上滚落。
文瑶伸手去接,不慎触碰到那滚烫的面颊,几乎要烫熟了。
秋初的雨绵绵如丝,沾衣不湿,却在那发丝与睫羽上凝了不少水珠,许久后那长睫颤了一下,随即抬眸,温声道:“殿下长途跋涉,不妨先休息一晚,容我再想想。”
她那双眸子清亮,眼尾稍稍翘起,适才也哭了小会儿,带点红。
不见胆怯,显了几分真诚出来。
魏璟看出她在拖延,谑道:“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招还对孤管用吧?”
文瑶低下头,忽地跪在了地上:“臣女不敢。只是今日家中实在有事,待事情解决之后,我亲自来向殿下请罪。”
魏璟喉咙哽塞,转过了身。
“你最好能尽快想出办法,孤没有太多耐心。”
第 56 章 056
文瑶听见他突然又肯松口,起身行礼便立马回了褚府,半刻都不曾留。
魏璟见她走得如此干脆,望着那背影眉色敛起。
他掌心被割伤得严重,一直在流血,影卫见状有些着急道:“殿下还是找大夫先处理一下伤口。”
站在眼前的人都看不见,还找什么大夫?
魏璟胸口的气一直憋着还没缓过来,见她就这么走了,脑子阵阵发晕。
正常从京城到江陵需要半个月,魏璟白天夜里都在赶路,只花七天便到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眼下人一走,他便已站不稳了。
影卫扶着,一脸焦急:“属下去找大夫来!”
他是没有女人吗?!
文瑶用力去推他,可她的这点力气实在不够看的,抗拒道:“民女身份不合适不行的!”
他嫌弃她的身份,以为她生了攀附的心思极其的厌恶她,他这样瞧不上一切的人,若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对一个身份卑微的下人失了控,想必她也没命活了。
魏璟确实失了控,手中软/绵教他愈捏愈紧。
“如何不行?”其实大家都明白,明面上圣上要庶免冤滥,但大多时候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就过去了。毕竟如今五皇子最得圣心,也最获群臣拥护,陈戟又是尚书令的亲信,少不得要卖个面子。
而荣国公也赌太子如果够聪明,就不会在此事上过于激进,否则必然会惹得圣上不悦。
陈戟也反应极快的上前请罪,摆低了姿态:“是下官管教下属不严,才犯此重罪,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五皇子的目光也瑶瑶飘向上方的人,他倒是与荣国公相反:“有错便罚,该是如此,否则便该失了公允。”
众人都在等着太子开口示下。
魏璟却慢条斯理的拈起了案卷,看着上面陈罪状上按压的指印,说起了一桩事:“若孤没记错的话,吴仁清是在初九晚断的气,这供状上却是初十才认罪按压手印,陈大人,这是为何?”
吴仁清誓死不认,不复案又给了重刑,供状死后才落指印,屈打成招的意味很明显了。
张裕徳也上前解释了一句:“吴仁清临死前下官让其见了家人,太子殿下当时也是在的。”
话落,众人又将那供状轮流接过看了一眼,确是初十卯时的日期。
魏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戟:“重刑至死,草草结案,孤倒觉得他死的并非是意外,至于有没有罪,也待定夺。”
陈戟没想到太子连吴仁清何时死的都知道,一时紧张到冒汗,不知如何解释,跪伏在那不敢出声。
荣国公闻言面色已经有些不自然。
而原本淡然的五皇子,在看了眼荣国公与陈戟两人之后,陡然变得阴沉了起来。
吴仁清若没有认罪,这案子理应交给大理寺复核方能结案,但眼下陈戟私自结案拿了个假的供状,先前的重刑倒成了刻意,这下再如何求情从宽处理,都没有由头了。
这时,香典司的副使忽然跪下认罪:“吴仁清是小人施的刑,因记恨他辱骂过小人,一时为了解气才下了重手。那供状也是小人为了贪功私自让压得指印的,恳请殿下降罪。”
出来认罪的算是十分及时,大理寺与刑部都准备要开始诘问此人,魏璟却又打断道:“此案容后再审,今日且先到这吧。”
这下众人倒有些不明白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疑难大案,既然香典司副使都出来认罪了,直接定罪罚了便是,怎么还容后再议呢?
陈戟与荣国公此刻的面色也已经惶然到了极点,他们自然明白,太子这定然是还有后招,更恐怕要以此名目查香典司。
但太子都发话了,众人不敢有异议,只得作揖告退。
魏璟往外走,忽然回头对身后的侍从吩咐了一句:“把案卷收了,孤要带回宫。”
从刚才开始,跟在魏璟身边的就一直是作侍从打扮的文瑶,虽然不知道魏璟这么做是何意,但她也照做了,应了是,便回身去收案卷供状。
一时间堂内,只剩了文瑶,陈戟和其那认罪的副使。
陈戟缓缓站起了身,大喘了一口气之后,一脸阴翳,狠踹了一脚旁边还跪着的副使发泄。
副使痛苦倒地却一声不吭,赶忙爬起来重新跪好。
文瑶收完案卷刚转身,便见陈戟拔出腰间的刀,直接砍向那副使。
颈间那跳动的脉搏瞬间涌出血液,副使手捂着喉咙面色挣红,随后踉跄倒地。
而抽刀杀人的陈戟则在刀落时便转了身,不见丝毫的慌张不安,像是做惯了此事,走得利落干净。
文瑶惊恐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着溅在身上的血液,再顺着那地上流淌的血液看见了副使睁着的双眸,浑身不自觉的颤抖。
只是数息间,那原本还活生生的人便僵死了在了那。
外面下起了雨,滴答声打在窗棂上,室内温度也随之节节攀升,他胸膛起伏不停,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沉重。
尚无人能进得了他的身,也无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不过情/欲发泄,而面前的女人又恰好胆大不怕死地送上来,如何不行?
文瑶急了:“我只是个下人不是吗?殿下何必唔”
肩颈的狠力齿咬令她吃痛一声,随即密密麻麻地吻落在她的脖子。
魏璟仿若不闻,只觉得唇下温热的肌肤柔滑得要命,那股幽香似从她皮肤里渗出来的,一点一点钻入他的呼吸里。
他早知道她身上的气味会令人不受控制,约莫就是故意抹了些什么香味药粉,来引/诱他的。
可偏偏香软馥腻,一时难舍。因魏璟说要与她同去,文瑶便暂时没有走,等了半日方才听陈管事来回:“殿下这两日要在宫里,加上出了些事,交代舒姑娘暂时别去章王府。”
文瑶道:“为何不能去?”
陈管事告知了原委,文瑶听完默然了许久。
她这些日子不是没有想过,魏璟压根没必要去谋反夺权,因为他迟早都会是储君。
可那预知梦里又确确实实发生了宫变,所以她便在想,或许夺权之人另有其人。
她也以为章王肯帮魏璟,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兴许便不会如梦境那般走到互相敌对,但眼下不可避免的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而这一切提前,也只是让她加速走向那场噩梦。
文瑶压下心中恐惧,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午后的天骤然阴下,章王府派人来请文瑶,陈管事本要替着回拒,她不顾阻拦执意要去。
“周侧妃身子有不适,我是为其探脉去的,王爷必然不会为难我。何况殿下也不会希望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再与王爷有了嫌隙。”
陈管事听闻此言也不好阻拦,只嘱咐道:“舒姑娘早些回。”
文瑶应下,便坐上了章王府的马车。
章王府,周云月已经在等着她了。
虽说王府近日不太平,但她亦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因此过于劳累,被章王不准再出房门。
而听见文瑶想来,自然是巴不得,早早派马车去接。
文瑶替她探完脉,见没什么事,盯着那圆滚滚的肚子道,忽然问道:“周侧妃可有后悔进了王府?”
周云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摸摸肚子笑道:“既已注定,便不想再去计较过往了。”
章王是什么脾性的人她一清二楚,倘若自己抗拒,只会惹得他牵恼家人。
与其做这些无用之事,不如好好利用他眼下的在意,好好稳固她周家。
文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才将今日之事告知于她:“昨夜刑部赵大人死在宫门口,因诬陷王爷,教王爷一时冲动给杀了。而后又误以为是世子所指使的,在宫门口吵了一架。”
周云月惊吓不已,捂着肚子坐起来:“他怎敢如此狂妄!”
杀人便也罢了,怎敢去与璟世子作对?
周云月顿时吓出了冷汗。
文瑶忙安抚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听陈管事的意思像是世子并未打算追究。”
“当真吗?”
听见此言,周云月情绪明显缓了下来。
文瑶点头,劝了一句:“只是王爷行事向来不计后果,他若肯听你的话,该好好劝一劝,莫要与世子为敌。”
她无法告知将来谁会谋权篡位,也不知这番劝说到底有没有用,但若章王能不与魏璟敌对,兴许也能避免些祸事。
何况,若教魏璟察觉章王有与煜王勾结之心,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周云月的处境也会不好。
周云月是聪明人,很快明白文瑶这话的意思,她握着她的手道,保证道:“待他回来,我自会好好劝一劝。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必然肯听一听的。”
她顿了顿,又道:“你若回去,也帮我将此话转告世子。”
文瑶答应了,又陪着说了好些闲话,眼瞧着日头快要落山,才起身离开。
周云月见她走得有些快,但又不好阻拦,只吩咐身边的侍女前去相送。
她前脚刚走,忽地婢女急急来禀:“太子殿下要见王爷。”
周云月起不了身,也没办法接见,忙嘱咐道:“让管事先去接见,告知王爷不在。”
他舔过那道曾被自己刺伤而留下淡淡的疤痕,身前的人在她怀里发抖,抗拒。
他险些摁不住她,张嘴又咬在那圆润的肩头 。
文瑶被他咬得吃痛不已,扯着他的衣角,想要将他扯开,可却徒劳无功,反而被圈搂得更紧。
她虽不瘦弱,可对上魏璟,却如同小麻雀遇上老虎,被掌控在手中,反抗不了半分。
“殿下”
文瑶试图唤醒他,可终是被他咬得酥痛涌至,齿间轻吟。
明明是在隐忍着痛不敢喊太大声,可面前人听来莫名一顿。
随后扶在文瑶腰上的手力道不知不觉加重,意乱情迷地吻着,从锁骨往上,至下颌、侧脸,最后在嘴角险险停住。
他紧盯着她起了红晕的脸颊,忽地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将手指塞入了她的嘴里。
指腹在那舌尖下软嫩的肌肤上滑蹭,最后压着那软舌,不让她喊不出半点声音。
文瑶被迫仰着头,发簪不知何时掉落,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两边,眼里湿蒙蒙一片水意,毫无反抗之力,看着实在可怜。
魏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情,看向那双可怜无辜的双眸,他的眼里只有山雨欲来的风暴酝酿。
他手指在她嘴里拨弄,指尖黏腻不已,“不是说,比太医还管用?”
他垂眸:“想个法子,解决了。”
“”
能解决什么。
他把她当什么了!?
趁他松手之际,文瑶朝他手指狠狠咬了一口,直到贝齿陷进皮肉尝到腥甜,才松了嘴。
一向温顺的人发起脾气来,如同一只炸毛的狸猫,可惜小尖牙没有一点攻击性,不疼,反倒是痒。
魏璟被磨得没了力气,松开了她。
“你最好快点想办法。”
他气息不稳地起伏着,那漆黑的瞳仁里浸满了情/欲迷离。
这怎么解?
她哪里有随身带这种解药
文瑶想了想,干脆摸出药袋里她润手的膏脂,丢给他:“你、你自己解决。”-
魏璟的伤口草草包扎完便在驿馆歇下。
他为了赶路,这七日加起来连十个时辰都不曾睡到,又被那番话气得急火攻心,一年不曾多不曾的犯头疾,折磨了他个痛快,一躺便是三日。
影卫想去找文瑶,但魏璟没让。
只能到街上寻了个大夫,处理了手上的伤口便作罢。
至于头疾,硬熬。
第 57 章 057
她若胆小,这世上恐怕没有胆大之人了。
还敢言从未见过他,与他相处的那半年记忆是掏出来喂了狗?
她哪里是受了惊吓,那分明是心虚。
亏她能装。
魏璟知道她这是何意,是要假装不认识,又想着能有褚峥相护,所以一早便计划好了要拖延过去。
他冷笑:“放心,孤暂时不打算与她计较。”
文瑶睁眼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因脑袋还发沉,茫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
她坐起身,丝毫没有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衣服是怎么穿好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如同昨夜暗卫扛起她飞檐走壁那样,最后又把她扛回来了。
但比起魏璟那样发疯行径险些让她回不来,这倒也不算什么。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昨日高柔她们的计划失败,她便要接受继续留下给魏璟治头疾的现实。
只是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魏璟会不会不肯留下她?
肩膀与脖子上的红痕还隐隐作痛,分明昨日中药失控是他,她却是衣衫不整地被他啃咬,反观他衣着整齐什么也没有露出。
虽然他莫名其妙地要留下她,但她什么也没有看见的,也并非她下的药,所以她想不到他可生气的点。
可他昨夜分明是极恼她的
文瑶不禁有些头疼。马车离开府衙的已经好几条街,文瑶坐在马车里面色苍白,垂眸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便想起方才那喷涌而出的血液和腥浓的气味,胃里阵阵翻涌,极为难受。
魏璟看着她:“蓄意将人重刑至死、伪造供状皆是重罪,他活不了。”
只要认了着罪,不管是接下来的审判还是陈戟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而亲自处决了他,最终都是一样的结局。
文瑶有些惶然:“可他不是……”
副使的最后一句“求大人放过家人”尚在耳畔回荡,让她的心里无端沉了一块大石。
她是希望能还吴仁清的清白,可眼下却又见到的是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害,而陈戟也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才会杀得那般果决利落,丝毫不眨眼。
魏璟清冷道:“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在这官场权利之间,刀光剑影无眼,每个人每条道,最终的结局都会不同。倘若只能接受它在好的方面,从一开始便参与不了这其中,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般直白的话,虽然明白,却还是让人觉得难过,文瑶一脸黯然:“可被权势所压,迫不得已呢?倘若他们中有人守心如一清白正直,最后却只能不得善终吗?”
魏璟将她的惧然与悲凉看在眼里,默了片刻:“并不是,他们是暗昧处的明光,若没有他们便无前路,总会有人记住他们。”
文瑶抬眼看向眼前这个未来的储君,心中忽感觉酸楚不已却也获得了莫大的安慰。
他便是这样的人,外人只道他狠辣城府极深,可她也知,魏璟何尝不是那道光,只是他的光,照见了太多的魑魅魍魉,众人才会觉得他有罪。
见她不言,魏璟问道:“所以,文姑娘现在可是后悔了?”
他故意让文瑶来看了今日这一出,亦是故意让她见了那血腥的一幕,希望她能打了退堂鼓,从此不再提及这些事。
文瑶却将手中的案卷递给了魏璟,眸色坚定:“民女并未后悔。”
她还没收拾完,碧春已经来了。
“听府里下人说,高家小姐今日一早回去了,也不知怎么了,哭了一宿。”
文瑶随意应了声,没有多问。文瑶这两日没去给魏璟看头疾,但耐不住陈管事一直暗示她去看看,无可奈何只能出去买些香料,做些安神助眠香药包。
因为这几日魏璟似乎总让人围着她,她十分不喜,便也没有让人跟着出门。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横躺在路中间,周围的人都在说人是不是死了,她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只是醉酒昏在街上。
想着正好带了银针,便帮着施了两针,让他醒酒早些离开。
她善意提醒:“路上有马车,你这样躺在这未免有些危险。”
男子确也醒来了,只是睁开眼见身前蹲了容色美貌的年轻女子,一时失了神。
他连忙起身左右瞧了两眼,见她似乎一个人来的,突地抓住了她,语调油腻:“娘子要去哪?”
文瑶皱眉:“这位公子请自重,我并不认识你。”
男子惊讶至极:“娘子这是怎么了,要装不认识我吗?”
文瑶冷下神情,推开他,男子却抓着她不肯防守。
“娘子别闹了!你若不是我娘子,为何要巴巴得赶来救我?还不是心疼我在外面醉酒出事了!”
力量悬殊,文瑶被他抓得好紧,“我是大夫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男子摸着那手,一边看着面前这张柔媚的脸,作老夫老妻的模样,上手就要去搂:“娘子,这等房间情趣,就不好与外人道了吧。”
文瑶猛力推开他,还扇了他一巴掌:“你既然说我是你娘子,那就见官府去,看看官府怎么说!”
那男子被扇了巴掌,脸色一怒,“我不过是出去喝了一夜花酒,你便如此小性!哪个男人没有个小老婆的,你天生善妒又无所出,还不允许我纳妾!如今还要闹到外面来,你不嫌弃丢人,我都嫌丢人!”
男子的这一套演技炉火纯青,不少围观百姓都信以为真,纷纷劝和。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娘子快跟他回去吧!”
“可不是,男人嘛喝点花酒正常,莫要伤了夫妻情分。”
男子看向文瑶,眼神里满是得意,顺着气氛便是一跪,抹眼泪道:“娘子,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保证听话。”
文瑶恶心坏了。
他如此能演,也不知骗了多少女子。
她懒得理他,只拿出手里的一袋银子:“谁能将此人押去官府,这袋银子就归谁!”
众人一时哑然。
男子目光定在那银子上,眼睛都亮了,没想到面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女子,竟如此有钱。
不等众人反应,他扑上前要去夺过来,连人带银子,都想护在怀里,哭喊道:“娘子不可啊!这是你辛辛苦苦赚的钱!”
他演技逼真,众人竟又信了。
眼瞧着那双令人恶心油腻的手又要摸来,文瑶已经好了要踢他下身逃跑,不料身侧有人将她拉走。
刀光乍现,原本那只要占她便宜的手,则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
男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嚎哭起来。
文瑶被魏璟护在身侧,他目光落在适才的男子身上,语气阴寒:“带回去。”
玉白狠踢了一脚在地上打滚的人:“当街拐骗良家女子,砍你一只手算便宜你!”
众人哪知会有这样的反转,都被吓得收了声。
不是寻常夫妻吵架吗?怎么就成了拐骗良家妇女的。
昨日她去时,高柔已经不在了。但能想象得到,以魏璟对高家的厌恶,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你昨夜来我这儿了吗?”文瑶看着旁边一碗早已凉透的药问了句。
“啊。”碧春神色怪异,转过身,“担心你淋雨生病,身边没人照顾,所以来看看你。”
文瑶沉默,那碧春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不在房间。
“我昨夜”文瑶与春杪在北玄司的小吏房里候了一阵,玄卫来传话:“指挥这会儿正忙着,恐怕不好见夫人。”
文瑶放下食盒:“无妨,食点你帮着拿进去吧。”
她只是遵了瑞王妃命令来送东西,并不打算见他。
玄卫拿着食盒送去了魏璟的案桌上,他瞧了一眼,又想起太子方才那神色,俊眉一拧,忽然问道:“她怎么来的?”
玄卫答:“年长的仆从架着马车,夫人身边还跟了小丫鬟。”
玄卫不知面前的人作何想,但他也觉得堂堂世子妃,夜间出门只随行两人,实在有些不妥。不过他没敢多嘴,毕竟他们指挥连洞房花烛夜都逃了,想来也不喜欢这位世子妃。
文瑶第一次进北玄司,想着她爹在这里面的诏狱,不禁惧然,以至于下台阶时心不在焉踩空了,重心不稳便要载下去。
春杪跟在旁边,可不待她做反应,身后有人先拉住了她家姑娘手臂。
文瑶站定身形,方才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是魏璟,忙福了身:“世子。”
魏璟神情淡淡,拎着食盒先一步上了马车。
好一会儿,身后的人都无反应,他才道:“不走?”
未时刚至,天色被层层阴云笼着,雨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滴落,似银珠成帘。
雇好的马车迟迟不来,文瑶在廊下等得焦急,正欲先走,却被一辆马车堵住了去路。
团花朱红锦帘被掀开,里面坐着一个面庞圆润的妇人,先是打量着她,然后讥刺道:“中秋宫宴才赐婚,这一开春你爹就进了诏狱,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妇人是孙家的姨娘,其子爱慕文瑶已久,数月到文家提过亲,被婉拒后钱氏便一直怨恨在心。此时见人落魄伶仃地在街上,少不得来奚落一番。
“眼鼻子登天,还以为能有多了不起,不过就是靠手段得来的赐婚。可如今一瞧,报应不就来了?”
去岁中秋太后寿辰,文瑶随行贺寿,游湖赏景时不慎落了水,恰好路过的瑞王世子魏璟将人救了起来。
宣帝得知此事,道两人缘分深,当即赐了婚。哪知这婚期将至,江州贪污案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数名官员牵涉其中,文瑶的父亲也因此进了诏狱。
那妇人觉得解气至极,转而又故意道:“今日瑞王妃进宫,想必是找圣上退婚去了……”
文瑶眼皮轻垂,并不想理会。
赐婚退婚,都不是她能左右,她现在只想着要如何救她爹。
碧春守不住嘴:“是世子让我给你换的衣服,也是他让人把你送回来的。”
“这样。”文瑶不知昨晚魏璟对丁冉又说了什么,她今日倒是十分的安静,早食去给瑞王妃请安时也未曾见她。
瑞王妃也觉得奇怪,以为她是不舒服特地去瞧了一眼,原是又哭肿了眼不敢见人。想她一哭那必然又是让自己儿子给凶了,瑞王妃知她的心思也没拆穿,道她现在这情执的模样,也未必劝得动,只略略安慰了她几句便走了。
刚出门,许嬷嬷便来说了张婆子被罚的事情。
昨日夜里东福一通警告,所有人都没敢将西院里的事情说出去,所以许嬷嬷也只知是张婆子犯了事,被世子给罚完赶出去了。
“可知是什么事?”张婆子曾经也是伺候瑞王妃的,能让自己儿子亲自处罚,想必是犯了大事,缘何她一点不知道。
“如今西院里的伺候的个个都缝起嘴巴,奴婢也没敢多问。”
瑞王妃稍作思忖,想起这几日丁冉一直跑去西院里找文瑶,也约莫猜到了什么,随摆手道:“罢了,无需过问了。”
转而又去了西院,过几日去行宫的事宜需要提前与文瑶商量,末了有些发愁:“太后要柯儿随行,但她如今的性子去了也是要添乱,倘或违逆了太后,挨罚也少不了。”
太后待她一对儿女自是不薄的,却也严肃苛刻了一些。瑞王妃做儿媳的不敢违逆婆母,又恐失了规矩,遂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瑞王妃看向文瑶,忽是道:“若是可以,你帮我劝劝璟儿,有他在行宫,柯儿好歹能情绪稳定些。”
这种事情显然是瑞王妃去劝比较好的,但文瑶也没有说不行,只道:“我试试。”
文瑶每日打点好王府的事宜,都会去宝斋一趟。丁冉的丫鬟先前向张婆子打探了好些关于文瑶的事情,知晓她每日神神秘秘的出府,还知春杪经常收陌生男子给的信,就连魏璟都发现了。
丁冉自以为抓到了文瑶的把柄,见她一出府,转头就向瑞王妃禀报了此事,欲遮欲掩地说文瑶每日出府会面男子。
瑞王妃对这些早已知情,还对她这无端的恶意猜测有些不喜:“这事她一早便告知我了,她出府自有她的去处。你无凭无据的怎么能乱冤枉人。”
丁冉无辜道:“可是姨母,那送信的男子又是怎么回事?我听下人说璟哥哥也发现过此事,还将那送信之人抓起来审问了一番,生了好大的气呢。”
“原本我也是不信的,姐姐温柔贤惠哪会是那样的人。可不巧那送信的,是纪太傅家的姨母,姐姐当初好像就与纪太傅家的公子有意结亲吧?”
瑞王妃端茶抿了一口,确是隐隐有听下人说过这事,不过她信得过文瑶。在王府门口与人传信这般蠢笨之事,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
遂搁下茶盏,脸上有些不悦,止了话题:“好了,也只是误会,别胡乱猜测了。”
丁冉不知瑞王妃会这般信任文瑶,心里堵着气无处发泄。
那还好,至少没有让影卫给她穿上
文瑶收拾了一下,准备要去送药。
碧春见她一脸淡定,还有心思去送药,忍不住问:“小舒,殿下将你你打算怎么办?”
文瑶闷声:“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殿下昨日中了药,我前去治疗才如此的。”
碧春在王府多年,深知世子手段狠辣,极有可能就这么揭过去,而女儿家被看了身子,心里头总是会疙瘩。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要如何安慰她。
文瑶并不为此难过,反倒安慰她:“只是意外,没事的。何况我也不会在王府待很久,等世子头疾好了,便会离开。 ”
碧春一听,更替她委屈了,没来由地叹道:“要是殿下喜欢你就好了。”
“我承认当初殿下医治头疾的条件是退婚,但知晓殿下不肯退婚,我已经做了离开的打算。我明明对殿下多次劝告与解释,殿下非要误解,我有什么办法。至于后面,也是殿下先起了念头,甘愿退婚的。”
她哪里会知道他会为自己去退婚,当真对自己有了念头。
魏璟看着顶着这样佯装无辜的脸,又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气血不觉又有升上来的迹象,可说出来的话却极轻:“是,当初是孤愚蠢,识不穿你这样有手段。”
毫无顾忌,日日进出他的寝房,在他耳边轻声柔语,手也不安分地乱动乱摸,主动凑上来亲他,都是他心思不正。
魏璟并没有发怒,目光如薄刃,忽地笑起来:“无妨,三年孤都等了,不急于这一时。”
他这突如其来的耐心,文瑶觉得惶恐。
她太清楚魏璟这种神情了,他发疯前夕都是如此,急急把人拉住:“这是褚府,何况我与殿下的事与旁人无关!”
魏璟将衣袖抽出来:“是吗?褚大将军邀请孤来,有何不可?”
“”
第 58 章 058
文瑶早就领教过魏璟的狠,知晓他这话绝对不会是好事。
自己再与他硬碰,也根本讨不了什么好处。
他左不过是要拿自己撒气。
见他就这么要出去,文瑶反将门抵住,仰头看着他,“我若认错,殿下便能放过我吗?”
魏璟没动,低头看着她。
文瑶眼神无闪避:“向殿下隐瞒身份是我的错。不过我并非要玩弄殿下的感情,只是我们终究不合适。但选择大火逃跑这样不好的方式离开,到底是我行事欠妥。”
是她先隐瞒身份,这点她认。可放火逃跑确是因他从未问过她的意愿,便要强行留下她,她不得已而为之。但既然已经过去,她也不想再纠结了,便也咬牙认了。
虽没有完全告知真相,却也说得十分诚恳。
“什么叫不合适?”魏璟冷讽道,“你亲孤的时候可有想过?”
他这话转得太快了。适才,文瑶吩咐的丫鬟去找了温贵妃,谁知章王正给温贵妃送礼贺寿。
听闻如此污蔑之言,他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带着人冲了出去。
正巧碰见魏璟,见他下半身衣袍湿透滴水,环顾了一下周围,问道:“人呢?”
他离开之前,瞧见周云月是与他的人在一块的,心里不免怀疑。
江淮之也在一旁,他当时晚了两步,但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何事,便先解释道:“方才有人对周侧妃下手,故而寻了借口将人引开,不过王爷放心,周侧妃无碍。”
章王不见到人不放心,欲往偏殿寻去。回到青云楼,换下衣服文瑶便准备回去,赵六郎站在院子里,亦对着那花缸照着自己被打伤的脸,一阵嘶哈喊疼。
“也算是搅动了这潭水,只是苦了臣这张脸,殿下日后可得好好待臣。”
魏璟立在旁边,没去看他,目光看向楼上走下来的文瑶:“吴仁清一事交由予良去处理,你先回去吧。”
文瑶点头:“多谢殿下。”
然后又看向赵六郎:“多谢赵大人。”
赵六郎拿着折扇挡着自己的半边脸:“文姑娘客气了,在下职责所在。”
见人走远了,他才回身落下折扇,有些好奇:“殿下今日把文姑娘公然带进府衙审案是为何?”
魏璟道:“不为何。”
“是么?”赵六郎满脸都是不信,“那你们俩今日约在此处,该不是旧情复燃……?”
魏璟没理他,刚才走两步,又听得他说:“她与宁远侯府关系好似不错,但这宁远侯夫人借着她拉拢后宫,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后宫干系着前朝,这些人可是不好惹的。”
赵六郎跟上前,瞥了一眼面前人淡定神色,又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们俩现在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当初的案子,殿下尽了全力,也不欠下什么。”
见逃不出任何话,赵六郎颇感受挫,方才老老实实回了今日之事。
“荣国公寿宴顾不上都要来听审,看来与香典司牵扯不小,沁香阁与香典司联合一起还真是想作龙断,独享利益。若殿下不回来,这五殿下许是要把汴京的天都给翻了去。”
魏璟却道:“太明目张胆了,以他脾性不会冒此险,此事他未必知晓。”
赵六郎眸色亮起来:“若不知,那岂不是有的好戏看了?”
想想这狗咬狗的场面,赵六郎就觉得兴奋:“如此一来,只要尽快去查出万安县的线索,很快就能看好戏了!”
又商议了半个时辰后,两人便从里面出来了。
青云楼的掌柜将马车牵来后院,小心翼翼地将布包着的书册抱了过来:“小人才要去取,文姑娘怕殿下不方便,便自己将东西都送了来。”
魏璟“嗯”了一句,便让赵六郎接过:“吴仁清手中的万安账册,备一份拿去核对。”
赵六郎看了眼,里头是万安县的香税徭役,整整四年的。
一脸震惊后,回头看了一眼魏璟,忽然就明白了两人今日约见面,竟然是为了香典司的案子
赵六郎叹道:“文姑娘还真是雪中送炭!\"
若没有这写账册,想查万安的账册恐怕需要费上很长时间。
他道:“这下你们两个要是没什么,我都不相信了。”
夜里,东宫。
魏璟将那信笺打开,里面洋洋洒洒全是关于账册的事,倒不是故意不看。
只是她那样的性子,信中若说清楚了,恐怕连见都不会见他。
魏璟站在他身前:“叔父该担心的不是此事。”
“你小子别给本王使花招!”章王见他阻拦自己,越发觉得不对劲。
后方温贵妃身边的嬷嬷也跟着过来,听见几人的对话,走到章王面前:“前面是女眷们休息处,王爷过去怕是不妥,奴婢代您去先去看看。”
章王这才作罢,甩袖去了凉亭处等。
有人行凶落水一事,没闹出什么动静,丫鬟前去回禀时,温贵妃发现是误会,便示意不要张扬,以免让几个姑娘家惹来不必要的传言。
没什么人注意到这湖边,只剩了章王在暴躁不安,根本耐不住一点性子,当即派人去朝露宫抓人,誓要掀了这生辰宴的架势。
魏璟并不阻拦。
反倒是江淮之劝了一句:“此事闹开于周侧妃不利,王爷不妨冷静冷静,想想会有谁如此针对周侧妃。”
章王瞥了一眼:“你这话是何意?”
“倒不是臣多心,只是王妃由来便不容周侧妃。”
“不可能。”
章王清楚章王妃的性子虽蛮横但不至于愚蠢,直接杀了周云月对她来说压根没有什么好处,否则她又何必与自己闹和离,“她若有心想动手,何必等到今日?”
章王妃是最早知道周云月怀孕之事,若觉得是威胁,早就动手了。
江淮之道:“那便可能是针对王爷了。”
章王要接手查当初纵火案,要给文家翻案,有人欲阻止,便从周云月下手。
“针对本王?”
章王顺着这话先想到的是,他虽接手查纵火案,但因牵涉的人有些复杂难办,所以迟迟没动作,或许魏璟因此不满,故意激怒他?
他不是没有干过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章王转头去看魏璟:“落水不至于死人,只需喊喊便有人能来救,怕只怕有人是想威胁本王,才设计落水一事!”
魏璟压根就没去听两人在说什么,他适才已经吩咐玉白去追人,视线一直落在那假山后面以及偏殿的位置,但眼下听见这话,转过脸,阴沉一问:“叔父怀疑谁?”
章王哼道:“那女大夫不就是你的人!你是什么疯子,本王能不清楚?”
“王爷误会了。”江淮之只是想引着章王往牵涉案子的人身上去推测,没想到他竟然先怀疑魏璟,“若不是舒姑娘帮忙,落入湖水的就该是周侧妃了。殿下适才救的也正是舒姑娘。”
章王半信半疑。
魏璟偏不乐意解释,只道:“叔父想要这样,也不是不行。”
“你敢!”
章王非要见到他这样说,却又不肯听。
转头又想到有人敢明目张胆动他的人,火气噌噌往外冒,暴躁地骂了一句:“狗草的玩意儿,当真是觉得本王是个软柿子!”
他暗自后悔,或许就应该让周云月留在江府的宅子里,至少有人能护着她,保她头发丝都不掉一根。
远处,周云月与文瑶从偏殿出来了。
章王瞧过去,见人无事到底松了一口,然后看向魏璟,又立马缓和了态度:“瞧着本王的侧妃与你家小药娘关系颇近,如此可要多来往来往。”
魏璟对章王这个叔父惯常是傲慢无礼的,但此刻却冷肃着一张脸,带着些警告的意味:“离她远点。”
章王解释:“叔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让云月与她来往。”
再欲多说两句时,外头煜王与皇帝都已经到了,众人正前去跪迎。
章王朝那处瞥了一眼,咬牙道:“今日之事你们不必插手,本王要亲自捉了那人!”
而且揪着这样细枝末节的事,像是余情未了。
这样可怕的事,文瑶光想想就觉得浑身冒冷汗。
夜里服药时,文瑶早早就去了。
虽然她尽量表现冷静,可因昨夜之事的画面尚在脑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她动作极为小心。
生怕多碰了他一分。
魏璟安静地坐在那儿,目光专注于案上公事,空出只手来端茶杯服药。
神色如常,从她进来连头都不曾抬,关于昨夜的事亦不提半句,好像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文瑶渐渐松了口气。
她这回没敢催他,但见他似乎还要忙很久,于是悄悄退下,想挪到外面去等。
还没转身,魏璟抬了头,“怎么?”
文瑶低着头:“民女去外面等也可以。”
她今日特地穿了束领的衣服,脖子上严丝合缝地露不出半点皮肉,与昨日穿的衣服也不同,宽松了好些,教人瞧不出那衣服下玲珑。
分明是和以往的穿着一样的,但文瑶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觉得十分不自在。
半天没等到他回话,文瑶便打算出去,然而外面却有人先敲了门。
陈管事道:“殿下,马车备好了。”
魏璟起身往外走,经过文瑶身边时,扔下一句:“今日不必侍药。”
文瑶抬头:“为何?”
魏璟并无兴趣与她闲话,只是通知她:“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若你做不到让本世子信任你,可以直接消失了。”
“可是有什么事?”
“殿下头疾犯了。”
今夜喝了那么多桂浆,不犯才怪。可这么晚出去,万一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文瑶实在不想出去。
影卫知道她的担忧, “属下亲自带舒姑娘出府,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说得不让人发现,便是如同当初一样,带着她从房顶走,再到墙外坐马车去了驿馆。
第 59 章 059
一想到她从诓骗他如此多回,却轻易逃走,魏璟心里就觉得发堵。
她怎么就对他生了如此大的恨?不惜一切办法要同他退婚?
那场大火烧得彻底,是当真打算要同他断个干净。
如此他怎么能平衡?
魏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文瑶手微微顿了顿,却并不应声。
喝多了酒的人她懒得理。
魏璟眼底的神色一点点敛起,像是不死心:“谋算这许多,偏偏没算到还能见到孤?”
文瑶不想被他分心:“没有。”
她有想过有一天真被发现了,兴许自己也就活到头了。所以这三年过得小心翼翼,每回出门都不敢以真容示人,便是以防万一。
江淮之回去没多久便让人把药送来了,文瑶亲手煎好,送去给了魏璟。
“殿下服完这些药,再调理几日,应当不会留下后遗症。”文瑶放下药,自觉退到了外间。
虽然她能将他两次失控归于药效未散,脑子不清醒不与之计较,但她也已经决定好了除施针侍药,其余时候都远远地躲开他。
生怕他不知为什么又恼了,她莫名遭殃。“……”这哪跟哪。
文瑶抵死不让,一手抱着木盒,一手挡着:“外头的人可不知殿下的身份,殿下这般出去莫非是要当民女的野男人?”
她这话与他刚刚问的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不想自己与她有任何关系的出现在人前。
魏璟迈着步子一点点走近,弯腰看着身前的人,缓缓道:“在你做出那些事之后,文姑娘当真以为孤会那般宽容你吗?”
文瑶抬眸,未来得及反应,腰间覆来一手,紧而有力的握着她腰,迫使她向前。
魏璟沉着眸,一字一顿:“你想好好嫁人,有没有问过孤同不同意?”
她等着魏璟喝完药就离开,谁知他一动不动。
文瑶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磨到她眼皮快睁不开,有些撑不住了,那碗药依旧一动不动。
她没有耐心陪他,轻声提醒了一句:“殿下药该凉了。”
魏璟终于动了,端起来喝完,抬眼,“还不走?”文瑶被拉回了马车上,魏璟的一双黑眸落在她的脸上,语气冰冷:“可还当街救人?”
她又不是没有上过当,竟然还如此轻易信人。
文瑶也不想如此:“今日是意外。”
“意外?”魏璟没好气道,“若不是本世子路过,你兴许已经落到他手里了。”
文瑶不答话。
这没什么好争吵的,适才那男子确实醉酒躺在路中间,她好心施针,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拐骗妇女的恶人。
魏璟见她身上没伤,又追问道:“从前行医也会有如此情况发生?”
文瑶:“很少。”
那便是有。文瑶出了王府,没坐多久的马车,便下来步行,找了要去买东西的理由将章王府的马车给退回去了。
她先要往成衣铺去,换身装束,再趁着城门关闭之前离开。
魏璟这两日不会回王府,她也告知了陈管事两日方回去,暂不会有人阻拦她。
她也打算好了,先去灵州落脚,之后再回江陵。
天色暗得早,文瑶穿行巷道,忽听见身后有马蹄声急促传来,一辆华贵的马车从街头驶来,随后马匹脱了束缚狂奔街道,而车身侧翻在地。
沿路的侍从都被斩杀在地,远处亦还有人在拼杀打斗。
文瑶隐在暗处愣看了两息,便见那车厢爬出来个人,捂着腹部,浑身是血。
此街道人少,听见有打杀便更跑得快,根本没有人敢上前。
文瑶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不该耽误自己,可她偏偏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回头的步子也比她大脑还快一些。
文瑶握住那沾满血的手,奋力拖起来,将人扶到了适才站的巷子里。
腹部被捅了一刀,血滚涌而出,太子躺在地上容色逐渐泛白,文瑶将他衣摆叠成团拿来堵血按压,快速做完才抬头问:“太子殿下可还能走?”
按理这样的伤口不至于会站不起,可看见太子唇色发紫,才明白过来原来刀口有毒。
文瑶也没有力气能将他拖到更远的地方,只能在原地先帮太子止血处理伤口。
直到雨滴大颗大颗砸下,听不见刀剑声,文瑶才试着将太子扶起来,挪到了旁边的铺檐下去躲雨。
她抬头看了一眼,巷子尽头是个酒肆,旁边是赌坊,鱼龙混杂,若将太子放在里面必然引起哄闹,不妥。
可若丢在此地,有刺客回头,太子难逃一死。
太子意识涣散,但看她满脸焦急,哑声安慰了一句:“再等等世子的暗卫很快便赶到了。”
文瑶听见此话,起身想离开,不料迎面便撞上了蒙面刺客,她惊慌逃跑,却一瞬被拖拽回。
不等问话,巷子另一端有人赶到。
文瑶察觉身后之人忽地警惕后撤,知道来人是援救的,她欲要喊声,喉咙却被紧紧勒住,随即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玉白带着人赶到马车前时,顺着血迹很快在巷子里找到了太子,当即命人送回东宫。
太子出宫,早有埋伏,至章王府一路追杀至此,玉白带着人沿路都在剿杀,却仍有逃脱之人。
天色尚有些余光,魏璟站在巷口,望向雨幕里逃窜的黑影,冷冷一句:“不留活口。”
魏璟眸色转深,忽地反应过来她初来王府时为何男子装束。
“并非人人都是坏心,我随师父四处诊治,大部分都是些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他们都待人很好。便是有些不好的,师父也会在我旁边。”
文瑶少有自己出门给陌生人诊治,每次都是随师父一起。
见魏璟语气如此凶,她也没好气道:“我不过是因殿下这两日睡不好,便出来买些香料,给殿下配安神香囊。若不然,也不会出来”
魏璟哪里还会生气。
但见她如此不在意自己陷入危险,语气依旧冷硬:“以后没有本世子的允许,不可再随便给旁人医治。”
文瑶没想去接他这种无理取闹的话,也不想在此时与他争下去,低过头去揉适才被那男子抓红了的手腕,温声道:“殿下若有心,应该好好惩罚或抓出那些拐骗良家女子的恶人,何故与我生气呢?行医便是为救人,殿下此话恕我无法苟同。”
或许是好意,但他这种企图控制人的想法,她很是厌烦。
凭什么他决定自己给谁医治?
“我以后也会如此,殿下不喜,不如让我早些离开。”
她这话一落,马车内气氛冰冷,随后两人一路再无话。
临下马车时,魏璟才突然开口道:“无论找没找到你师父,你最终都只会留在本世子身边。”
文瑶的心陡然一沉。
他这是打算想强行把她留下
他这语气颇像她赖着不走。
文瑶守着他两夜没合眼,眼底泛青,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没理会他怎么说,只走上前要把空碗与食盒拿走。
“若殿下没事的话,民女先走了。”
她走到门外,陈管事便来了。
见她走路都不稳当,陈管事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又道:“舒姑娘可先等等,老奴去唤碧春送你回去。”
文瑶摆了摆手,“不麻烦了,我自己走回去。”
陈管事也没有强求:“舒姑娘这两日辛苦了。”
在没来王府之前,文瑶每日的生活习惯极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但眼下她来王府两月不到,她发现她身上已然轻盈了许多。
原本是能捏出些肉的,如今身条纤细,反倒多了些脆弱之感。
但她自认不是娇弱的人,所以即便云初不在旁边帮忙,她一样能做好。
回去的路上灯影昏黄,文瑶一路都在扶着走,走着走着,原本一条道的路忽然分出两条。
她呆了一下,凭直觉选了一条。
寝房内,陈管事将太子醒来一时回禀了魏璟。
“这两日不曾服药,倒真是好了些,白日里没一直躺着,说是绕着娘娘寝殿走了一圈,也用了些膳。”
魏璟淡淡应了声。
“或许舒姑娘当真可以试试。”陈管事是这么想的,于是又说,“不管殿下您心里怎么看待舒姑娘,只是想着这些日子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着殿下,便是她有所图,也绝不会是伤害殿下之事。”
两人在门外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何况魏璟耳力一向敏锐,不可能没有听见。
陈管事没等来他的回应,倒是影卫先进门来了-
文瑶步子走得快,没有再和林晏生并行,她也没曾抬头看远处,等到走近了才发现马车前多了几人。
而那张沉得满是戾气的脸直直望着自己时,她便知道有些不妙。
不觉步子便慢了下来,身后的林晏生见她忽然缓下,牵着缰绳,两步跟上,再次并肩而行。
直至走到房屋前,林晏生才道别,目光留恋在身前人的脸上,“三姑娘,晏生便送到这里了。”
然后远远地朝褚峥扶手告辞。
至于旁边的人,他并不认识,但能感觉到对方气势傲然,身份贵气,便也自觉不合适再上前去送行了。
文瑶缓步回到马车前,想着被魏璟看见自己在做什么,不知他心里如何嘲笑自己,便觉得有些窘,脸色莫名发红。
她假装镇定,朝着魏璟屈膝一礼,也没说什么,直接上了马车。
褚峥见魏璟的脸色不好,也不作停留,急忙折回:“殿下,我们先回去了。”
第 60 章 060
门在文瑶想走的那一刻,关死了。
魏璟从身后紧紧环着,他本就高大,这么贴着,已是完完全全地禁锢住了她。
他如此挨近,令文瑶有些紧张。
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没掰动, “殿下能松开吗,我气紧。”
他整条手臂都紧压在她腹部,令她喘气都有些沉。
魏璟不闻:“相看的人没来,恼了?”
他怎么请都无用,换作旁人,她便赶着来。
感受到他的手指又掐得紧了些,文瑶放弃了,“我没有。”
恼得是他这样捉弄人,故意把她骗来这梨园,如此幼稚的行径,让人很无言。
察觉她神色怪异,魏璟低下头,那脸上瞬间被一层阴影笼罩。
两人都站在门口,文瑶背抵着门,逼仄的黑暗里,魏璟目光沉沉,很是不悦,“你这是忘了,你才许下的承诺?"
文瑶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给太子医治之事。
“民女没忘。” 文瑶等了一日江淮之的消息,到了夜里,她没办法避着,还是给了魏璟上药。
从中箭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十日了,他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文瑶涂抹着生肌的药膏,一旁的玉白在回禀皇帝处理高家的事。
“文大人沉冤昭雪,褚家上下必然会为之高兴。圣上的旨意已经拟好了,说是过几日便会送去江陵。”
文瑶手中动作忽地顿了一下,面上神色随之怔然。
她站在身后,魏璟虽瞧不见脸色,但依旧能感觉到身后人的反应。
他沉声:“继续说。”太子救回宫里时已经人已经没有意识了,伤口无大碍,却是中毒昏迷。
也幸而此毒药也并不难解,暂无性命之忧。
太子遇刺,魏璟第一时间便找了章王。
原先还气焰嚣张的章王,此刻看见人紧盯着自己,立时落了下风。
“做什么?你该不会怀疑是本王干的?”章王撇清道,“本王今日可连王府都没有回,因为赵愈还莫名受了一肚子气!”
“你可知情?”
“本王怎么会知情?!”
魏璟不言。
章王急了:“本王哪里知晓皇兄今日要去找我!又哪里来的胆子去刺杀皇兄!这是离间!是要离间咱们叔侄关系!”
刺杀太子之事,章王可不敢背锅,此刻倒反应快倒是快。
魏璟便知道是如此才故意一问,见他还是个清醒的,便道:“皇叔应该好好证明自己。”
章王自认倒霉,无奈道:“赵愈之事,本王去查,可行?”
“叔父能言出必行自然好极。”
赵愈与煜王的这层关系尚未好好利用人就死了 ,有些可惜,不过好在章王从前也与赵愈来往多年,魏璟不得不趁机会,再次将章王为自己所用。
一天一夜未曾歇下半刻,魏璟再回到东宫,已觉得疲惫不堪。
身旁的江淮之道:“殿下回去歇着,外头的事有羽卫在查,宫里就教给臣吧。”
魏璟欲回长宁殿,刚出殿门,便有个宫人来禀:“殿下,舒姑娘不见了。”
魏璟面色笼上一层阴云,却尽量不往不好的地方想,“有留话去哪了?”
宫人摇头:“舒姑娘午后去了章王府,陈管事听闻太子殿下遇刺,便派人去了章王府询问,谁知周侧妃回说舒姑娘在酉时便离开了。”
原本就被一堆事情烦扰到目眩,再听见此消息,魏璟感觉脑子似要炸开了一般。
他试图让自己先平静下来,唤来人询问她近日都做了些什么。
随后才问江淮之。
江淮之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见魏璟这般追问,便也一一答了。
哪知面前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知晓鹤老的下落?”初夏薄衫,腰间掌心覆来的温度,一片滚烫,清晰至极。
文瑶原本抱着的画盒也陡然摔落在地,她看着魏璟沉了脸,目色凉薄:“四年不长,孤也记仇,没有忘记文姑娘当初是如何对待孤的。况且,孤与你之间还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吗?”
在魏璟看来,她当初狠心撕毁婚书,而眼下因恨嫁害怕流言又要他帮忙隐瞒,确是有些无耻了,他也没必要帮自己。
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只是觉得,三夫人这一通嚷喊,不少雅间的人都已经走到廊道上,众人碎言纷纷,若便这么出去无论如何都是释不清的,又有何益处呢?
文瑶无从解释,只推开了魏璟:“殿下不妨冷静一点,这么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可腰间力道加重,又将那推开得距离拉得更近了一些,握住那欲推开自己的手,他忽而笑问:“那文渝当真是你相中之人 ?”
这几日关于文瑶与文渝日夜相处日久生情的消息肆溢,便是他在宫里都听见了。
文瑶垂眸:“殿下要笑话便笑话吧,只是眼下,还请殿下忍忍。”
她清楚三夫人的性子,此番不找到她绝不会罢休,也知道无论谣言是谁,魏璟都要免不了要揶揄她,干脆不作解释,随了他的意,希望他能忍耐这一回。
她这般不否认,也不挣扎,魏璟气笑了:“文瑶,孤在与你偷情吗?”
话落,恰好三夫人也到了雅间门外,方才她就听见里头有东西摔落的声响,便也敲响了门。
门没落闩,直接是能从外头推开的,看着两人这般暧昧的环在一起,躲也躲不及了,文瑶情急之下直接后背贴过去将门堵住,魏璟也被她带着整个人倾身堵在了门上。
硬挺的胸膛撞得文瑶鼻梁骨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莹莹欲落。
身前的人忙松开了她,可文瑶却以为他要开门,急拉住他,紧张兮兮地抬眼看向他。
魏璟整个身子都被贴裹住了文瑶,她一手揪着魏璟腰间的衣服,一只手还轻捂着在他的唇边。
两人的距离也太近了,近到他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肢,淡淡的清香,以及低头可见的白如玉瓷的脖颈延伸至下……
即使不是有心,也令人无法忽视。
魏璟目光移至文瑶的脸上,见她神色紧张,丝毫没有察觉眼下有多么不妥的接触。
外头的三夫人见门堵着无人应,又听见里面声音怪异,直觉文瑶就在里面,便又嚷喊了一句:“文瑶,你给我出来!”
文瑶绷直了身子,不敢再出声响。
就在她以为三夫人要喊人撞门时,外头突然清净了下来,她刚要侧耳听,门顿时又敲响了。
文瑶吓了一跳,却听得是青云楼掌柜的声音:“文姑娘,文公子在后院等您……”
方才那三夫人闹的时候,巧得文渝也来了,说是文瑶与魏家结下梁子担心她一个女子这么晚还在外头不安全,便要来寻。
那也是个倔脾气,说人不在愣是不信,就要冲进来找人,掌柜无奈之下,才将人安抚在后院等。
文瑶这才松了魏璟,丝毫不敢再停留,麻溜儿地直接开门走了。
被利用完就撂在一旁,连道谢都没有获得的魏璟,面色平静。
“杀了吧。”
掌柜:“……”
江淮之疑惑道:“舒姑娘没有告知殿下吗?”
他以为魏璟让他不要再找人,便是因知道了鹤老留在京城的事情。
但魏璟的表情显然是不知情。
他坦言:“舒姑娘大半个月前便让我在京城各个赌坊蹲着,因她熟知鹤老的习性,所以很快便也知晓鹤老在京城。”
魏璟眉头一压:“她何时知道人在京城的?”
“便是殿下让人告知我无须再找人的那日。”江淮之察觉面前的人问得有些奇怪,疑惑道,“殿下问这些为何?”
魏璟并不回答,直接出宫,回了王府。
抬腿迈入那门槛时,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视线扫落之处,所有的东西一件未曾带走。
当初口口声声说留下要经过师父的同意,如今她一早知道鹤老的消息,却是隐瞒不说。
原是存了要离开的念头,一直在哄骗他。
他自己尤为可笑,从未曾想会被一个女人玩弄至此。
魏璟平静地从房门出来,回了书房。
房内烛火燃得亮堂,他却丝毫不觉得疲累,就这么看着折子直到深夜。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管事在旁边候了一阵,见人无事,才下去将煎好的药端来,还未开口,那瓷碗忽地被翻落在地,药汁肆溅。
陈管事心里下一紧。约莫傍晚的时候,文瑶与瑞王妃在一处,太医正给瑞王妃把脉,外头许嬷嬷来禀,五皇子与丁冉来了。
文瑶也来不及避开,人就已经至殿外了。
“姨母。”丁冉先进来,丝毫不见生疏上来便挽着瑞王妃的手。
“怎么不陪太后,倒来我这了。”瑞王妃也以为她会因为被赐婚的事情闹腾,谁知近些日子倒也安生,遂也作没事人一样迎了上去。
五皇子朝也她躬身礼道:“婶婶近来可安好?”
“自然是好。“瑞王妃也笑着扶起他,”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五皇子为姚贵妃所出,他眉眼与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生女像,眉清骨秀。
姚贵妃不喜瑞王妃,五皇子从前倒是经常会来瑞王府走动,故而对瑞王妃也亲近些。
他见文瑶也在,又朝她一揖:“嫂嫂好。”
他与文瑶虽没有正式见过面,却也在宫宴上打过几次照面,这句嫂嫂喊十分顺口。
文瑶朝他福了个身,对于不怎么熟悉的人,她一向是无话的,只静默地待在一旁。
丁冉的情绪颇淡,也只是说些无聊的奉承话,倒是五皇子,一直在关心魏柯。
“崔三郎昨日出殡我去送了送,崔夫人也是哀痛至极,不过她倒拖我来问一声柯妹妹的安。”
“昨日在皇祖母那听说柯妹妹去了躺崔府,回来便病了,想是为此伤心,不知我可否去看看?”
魏柯现在这种状态,瑞王妃不喜人靠近她:“倒没什么事,只是这山风凉一些,入了寒。”
五皇子道:“无大碍就好,改天等她好些了,我再去王府瞧瞧她。”
说罢就要起身,然后又对文瑶道:“今日与父皇狩猎打了几只野鹿回来,今日的鹿宴嫂嫂可一定要来,父皇也等着你们!”
文瑶淡淡垂眸,应是。
自从成婚后文瑶还未去拜见宣帝,前几日内侍特地来说,要她与魏璟一起去宴席,所以由不得她拒绝。
到底还是恼了。
原本平静的容色,此刻亦是阴冷惨白得可怕。
陈管事大气不敢喘,欲弯腰去捡地上摔落的碎瓷,案前的人却极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出去。”
玉白道:“褚家两位公子聪慧沉稳,一个中了举人,一个如今是边关将军,圣上夸褚大人教子有方,说是吏部尚有个空缺,要将褚大人调任京城,助力殿下。”
文家女儿虽是个孤女,但好在外祖家是宠爱这个外孙女的,老皇帝赐婚便也是看中了褚家根基稳。
魏璟听罢,回道:“就按皇祖父的意思。”
玉白应是,退下了。
魏璟正过身,再看面前人的脸眼眶红着,竟是失落到了极点的模样。
“那就随时等着传。”
文瑶清楚他的“随时”意味着她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也要卷入更多的危险。
可她也很清楚,魏璟从一开始让她留下,就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若自己不答应,就不只是被赶走这么简单。
静默了很久,才听得文瑶轻声应了一句:“好。”
魏璟朝她房里扫了一眼,突然问:“你搬到此处是何意?”
因靠近外院离西内院远,若要通传,来回要浪费不少时间。
魏璟没有性子去等人。
文瑶低着头没有回答,她有些没力气了,但因魏璟在这儿,她一时半会儿又放松不下来。
静默中,魏璟还在等着她回答,眉眼间添了几分不耐烦。
“我不会耽误殿下的。”
那日跳池一事,魏璟虽然看见了,但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如此,她没必要向旁人袒露自己的弱点。
文瑶刚想说若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不料只说了句“殿下”,走去开门的脚莫名一绊,身子便扑砸在了门上。
身后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她动作会如此迟钝,连自己都能绊倒。
他伸出去的手尚没碰到她,文瑶便自己扶着起身了,两人保持着安全且规矩的距离。
她现在晕沉得不行,语气里透满了疲倦:“很晚了,殿下回去吧。”
魏璟收回手,沉声告知:“ 行宫之行,你需跟着。”
说完并不等人回答,门轻轻合上,便出去了。
文瑶瘫倒在床上,意识逐渐模糊,很快陷入一片混沌。
他堂堂太子的身份竟然还要排到别人后面去了。
魏璟盯着她,知道她适才受了气一定要扳回来,纵然恼也暗忍着,冷哼一声:“你口气不小。”
文瑶并不在意他太子的身份:“殿下若不喜,又何必纠缠。”
魏璟仍旧由着她:“你也脱不了身。”
走上前倒了一杯茶,懒懒道:“除了孤,没人合适你。”
见他仍无动于衷,甚至一点也不在乎她说什么,傲然至极,文瑶十分挫败。
她恨恨转身,刚想推开门,可越想越气不过,又回头道:“凭什么除了殿下就没人合适?”
魏璟不答。
文瑶忽然说:“殿下如此自信,那不妨让我先看看。”
魏璟抬头:“什么意思?”
“买东西都需要挑选和比较,才选择留或不留,不都是要先看看吗?想来选男人也是如此。”
魏璟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