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1“我现在就想帮你……
许昭弥站在楼上,看着陆以宁的身影消失在小区拐角处,才拉上帘子,钻进了被子里。黑暗中她思绪如麻,怎么也想不明白,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又突然出现干什么?难道当初掰扯得还不够清楚吗?那句“随你便”许昭弥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是因为前几天她发的那张照片?难道他就是存心不想让她过上好日子?他就那么恨她?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许久,她才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是自己当初在优才选拔那件事上冤枉了他。或许那时候她应该针对这件事和他说声对不起的。可即便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们之间早已回不去了。而现在明明各自安好,他又突然跑来横插一杠,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夜她失眠了。天刚蒙蒙亮,肖堂的消息就来了,说要回村里看看,想顺路捎上她一起。
“行。”
许昭弥照常起床洗漱、吃早点,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眼袋有一点深,暴露了她昨晚的失眠。肖玉枝和许大勇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昨天的事,饭桌上,肖玉枝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到底叹了口气,亲手盛了一碗莲子羹推到她面前,“再吃一碗吧,多吃点,别把自己累着了。”
“是啊,瞧瞧我闺女最近都累瘦了。”许大勇看肖玉枝又要掉眼泪,就赶忙打哈哈,“客栈这几天生意怎么样?有需要爸爸的地方尽管提,刀山火海,爸爸都得给女儿办了。”
提到生意,对许昭弥的心情简直是雪上加霜,但她不想让父母太担心,扯出个笑:“挺好的,而且我那儿新招了几个店员,个个都机灵能干,您就别操心了。”
喝完两碗莲子羹,许昭弥深呼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放下碗筷说:“好了,我该走了,肖堂一会儿顺路来接我。这莲子羹味道真不错,你们也多吃点!”
看着女儿出门,许大勇蹭蹭肖玉枝胳膊,故意逗她开心,“其实吧,我觉得肖堂这孩子也挺好的,你觉得呢?”
……
下了楼,肖堂在楼下等她,以及,陆以宁也在楼下等她。
气氛有些微妙。两个男人在许昭弥还没下楼之前,就已经对视了很久。见许昭弥下了楼,肖堂扭正头和她打招呼,“来了,车停小区外面了。”
“走着。”许昭弥径直从陆以宁身边走过,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走到车头前,肖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在身后跟着他们,“他……”
“不用管他。”许昭弥说着,弯腰上车。
看着车子开走,陆以宁停下脚步,心口像被砸了几锤子。
但他还没吃早饭,确切地说,昨天一天甚至包括前天一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就很饿。看到路边摊位上的蒸笼里摆着热气腾腾的饭团,就扫码买了两个。
和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一起站在路边吃完。以前从来不会吃下嘴的东西,这会儿竟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他长得好看,身材又挺拔,虽然有些风尘仆仆的狼狈,和数夜未合的倦意,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与生俱来的出众气质,仿佛鹤立寒潭般自成结界。有少女红着脸偷拍他两张照片,但却没人敢上前找他要号码,又都红着脸跑开了。
因为他看起来太凶了。
陆以宁正在接骆弋舟的电话。
“嘿哥们!给你挖到内部消息了!好消息坏消息打包到货,先拆哪件?”
压根等不及对方接茬,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好消息是小红帽压根没结婚!那破照片是她客栈开业摆拍的!但你丫也甭高兴太早——这还有个坏消息呢,猜猜那客栈叫啥?栖棠里!你听听,栖、棠、里!人相亲对象就叫肖堂!好家伙合着是拿俩人名字糊的牌匾,共筑爱巢呢,滴——”
陆以宁挂了电话,立刻打车去了栖棠里。
“最近生意咋样?”肖堂和许昭弥走进客栈,肖堂随口问道。
“下季度房租估计都得先欠着了。”许昭弥无奈地苦笑着。
“那就先欠着呗,怕啥。”
“合着不是你房子哈?站着说话不腰疼。”
“嘿呦,要是这宅子是我家的,房租都给你免了。”
“别贫。”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客栈。曲琳琳看到许昭弥,立刻把她拉到吧台前,兴奋地拿出一份连夜赶制的营销方案,说道:“你看看这个,波仔这小子可真行,假装游客把周边民宿的折扣摸得一清二楚!咱们现在不仅优惠力度是全景区最大的,住满三天还额外赠送一份酒水套餐,我就不信吸引不来客人。”
肖堂朝波仔竖起大拇指。
波仔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我就是姐姐们的兵,让我干啥我干啥!”
许昭弥也笑了笑,说道:“好,那咱们坐下好好研究一下。”
几人来到沙发区坐下,许昭弥让波仔端来几杯试饮品,主要是给肖堂尝的。
“这是我们准备推出的‘桂影酿琼浆’,放心,0度数的,尝尝怎么样?”
肖堂浅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真假的?别哄我啊。”
“我骗你干啥,真的好喝。”
“那你觉得定价15一杯合适吗?”许昭弥又问。
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这时小鹿突然指着花格木窗的外面,惊呼:“哇,外面有个男人好帅啊!”
众人便纷纷回过头去,都对帅哥好奇,只有许昭弥不为所动,低头翻着手中的方案。
肖堂看到外面的人,挑了挑眉,竟然是早上那个奇怪的男人。
“他好像一直盯着咱们店看呢。”
“是啊,外面太阳那么大,他不嫌热吗?”
许昭弥的手指顿了顿,似乎猜到了什么,头也不抬地说:“神经病吧,别管他,咱们接着讨论方案。”
于是几个人又开始讨论起来。
可梅雨季节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便大雨倾盆。骤雨袭来,路上的游客们纷纷抱头逃窜,许多人跑进店里避雨,只有陆以宁依旧站在店外,一动不动。
“那个人怎么还站在那儿呢?是不是不好意思进来?要不咱们邀请他一下?”小鹿看着站在雨中淋雨的漂亮男人,就很心疼。
“我开门做生意,客人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难道不想进,我还得用八抬大轿去请不成?”
肖堂又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再瞧瞧许昭弥的反常,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小鹿还是举着油纸伞跑了出去。
陆以宁的目光从牌匾上的那几个字上收回。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吃醋,没必要,不至于,可就是没来由地看着不顺眼。
心里抗拒不想进来,双腿却很诚实。毕竟雨实在太大,最终还是迈进了客栈的雕花门楼。
他身上湿漉漉的,脚下泅出水渍。许昭弥眼看他进门,立刻抬手制止他再往前走,“打住,别弄脏我们家的老船木地板。”
陆以宁停下脚步,带着怨怼的神色看向她,又瞥了一眼她身旁的肖堂。
“你们家这老船木地板,怕是擦完地能从缝里抖出三斤盐吧?”
说完也没理她,直接在靠窗位置坐下。
肖堂扑哧一声没忍住,偷偷看了眼被气坏的许昭弥。自己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不知怎么就觉得还挺好玩。
波仔正在给进店的客人免费发热姜茶,肖堂就主动拿起一杯走过去递给陆以宁。
“喝点吧,免费的。”
陆以宁抱肩看着他,爱搭不理,“放那儿吧。”
“……”
许昭弥一听他这态度血压顿时又上来了。
自己让他进来避雨已经够仁慈了,他居然还敢摆脸色,真以为自己无论在哪都是太子爷呢?摆脸色给谁看?给她看?她才不看!
就再也受不了了,一拍桌子怒道:“你到底有没有素质,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不会说就滚!”恨不得让他立刻滚。
陆以宁就那么坐在那儿,垂在眼前的发丝还淌着水滴,眼神依旧幽怨地盯着许昭弥。盯完她,又盯向他跟前的肖堂。
“我没说要喝。”
“?”
小鹿赶忙出来打圆场:“没事儿没事儿,喝不喝都没关系的,来者皆是客,别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毕竟周围还有客人在呢。说着又安抚许昭弥,“老板,咱们接着看方案吧,嗯?”
大家其实都不是傻子,俩人之间有事儿,谁都看得出来。
曲琳琳和肖堂更不傻,尤其肖堂此刻更是明了——就陆以宁刚刚盯他那眼神,活像是匹被人抢了骨头的狼,忒吓人。
许昭弥愤愤换了个位置,彻底背对着他,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曲琳琳其实还有点纳闷,拿出手机偷拍了张陆以宁的照片,给大飞发过去:“总觉得这位好像在哪儿见过?”
大飞秒回她:“这不是莲花的陆总吗?许昭弥原来的大老板啊,我去演出时见过一次,财经杂志上也登过专访!”
“卧槽!”曲琳琳像是窥见了什么天机,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偷瞄正在整理资料的许昭弥。好哇,这小妮子藏得够深的!
她大概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从潞城回老家了。
这会儿众人正在讨论新的营销方案,计划在原有七折优惠基础上再叠加满减活动。许昭弥盯着方案反复核算成本,虽然利润率已逼近临界点,但想到开店以来连续三个月的亏损数据,终究咬牙拍板:“就按这个方案试运行吧,好歹前期先把客流量拉上来,后期再凭口碑提升复住率,咱们破釜沉舟搏一把!不然真要倒闭了。”
这次是下了血本的。
但几个人相互鼓励着,都坚信这次方案一定能成功,毕竟这优惠力度空前的大,很难不吸引人。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幽幽飘来那么一句,“照这么营销,确实离倒闭不远了。”
“……”
许昭弥终于确定他就是故意来找她茬的。可能觉得这些年自己过得不如意,见不得别人顺风顺水。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也是商业地产出身,却连目标客群的核心诉求和消费心理都把握不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你自己好好想想,游客大老远跑几千公里来住宿,难道就只为了抢你那点破特价房吗?”
最后这句话像是突然点醒了所有人,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小鹿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不要听他建议!”许昭弥皱着眉头立刻打断。
她忽然觉得很烦,就一个人收拾起桌子上的本子去了后院儿。
其实陆以宁真的挺牛的,那么一两句话就让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可就是这样她才烦得很,许昭弥是真不愿意听他的,她都离开他那么久了,已经开启新的生活了,凭什么还要被他指指点点?
就有气没处撒,把天井里的冰桶弄的叮当乱响。
……
不知道陆以宁是什么时候走的。外面雨还在下着,她从后院出来,看到那杯姜汤茶原封未动,在竹节杯里已经凝成了琥珀色的冻,而陆以宁却已经不见了。
晚上许昭弥趴在被窝里重新写方案,到底还是要自己亲自上。肖玉枝特地给她煮了补气血的桂圆红枣汤,她咕咚咕咚喝掉,穿着睡衣没羞没臊地挤到肖玉枝怀里,说妈妈我爱你~就觉得这刻特幸福。
肖玉枝哭笑不得的,至于那些事她也决定不再提了。拍拍肩膀让她早点休息,“要是实在没客源,妈妈和你爸就去镇上举牌子给女儿做宣传,就不信招不来客人了!”
许昭弥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爸妈在镇上举牌子的样子,忍不住乐了,“那我还是努努力吧,省得你俩被人当成野生导游,回头再给我招来一群夕阳红旅行团,全上门找我领免费鸡蛋来了~”
其实许昭弥是有一点点灵感了,但就像是起了一个线头,后面还有点乱,得需要时间慢慢顺开。有时又恨自己嘴硬,让他多说两句怎么了!
熬了个大夜,起得就晚。闹钟一响许昭弥就蒙上了被子,手从头顶伸出来摸到手机给曲琳琳发了条消息,她今天要晚点过去。
没一会儿许大勇就开始敲她房门。
“怎么了爸爸?”许昭弥穿着睡衣从床上爬起来,瓮声瓮气地打开门问。
许大勇手里攥着个本子,神色古怪,说话也吞吞吐吐。
“那个臭小子今天又来了,爸爸怎么赶都赶不走,还硬塞给我这个。你要是不想看,爸爸就帮你扔了!”
“给我吧。”许昭弥也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天天杵在她家楼下跟站桩似的,到底干嘛呢?
关上门后把本子往床头一甩,结果抖出几张密密麻麻的A4纸。
翻开瞬间瞳孔地震,竟是整版民宿营销方案——
主题写着「渡鸦村神鸦引路」
(附:陆以宁手写稿)
核心定位:从“卖房间”到“卖故事”
品牌价值主张栏里,许昭弥看到这样一句话:“在渡鸦村,神鸦指引的不只是方向,更是缘分与新生。”
倏地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陆以宁的字好看,许昭弥一直都知道,铁画银钩里藏着风骨。整整五页A4纸的手写稿,看得人赏心悦目。到后几页笔锋渐乱,草书里裹着倦意,许昭弥有那么一点哑然失笑:这人怕是把半辈子的书写额度都用完了吧?
他的营销策略分三步走:
1.故事造势:深挖/虚构“神鸦传说”
「百年渡鸦村,每逢迷雾之夜,神鸦引路,为迷途者缔结姻缘、开启新生。得神鸦眷顾者,必在此邂逅命中注定之人」
2.IP孵化:以传说为核心打造文化符号
3.全域辐射:通过IP赋能小镇全产业链
许昭弥承认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她很激动,好像有一点被点破玄机的兴奋,可她又有点生气。恼怒自己没骨气,到头来还要接受他的“施舍”,精神施舍也是施舍!又气他天赋异禀,干哪行哪行行,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案都做出来了!
最后,她看到了陆以宁在结尾处的附言:
“人愿意为‘信’买单,而不是‘便宜’。你的民宿不是终点,而是故事的开篇。”
她竟然眼眶有点温热了。其实这样的道理她早应该想到。她承认陆以宁说得没错,同时又对自己过去在潞城的几年时光感到一点羞愧。
陆以宁还在方案结尾草草画了一只简笔乌鸦,挺逗的,嘴张得老大!并批注:“LOGO参考!另外建议民宿改名!”
龙飞凤舞几个字,看得出怨气很大了。
许大勇下楼倒完垃圾,回来后又敲响了许昭弥的房门。
“那小子又硬塞给我的!”
许昭弥打开一看,抬头写着四个字:“执行要点”。
第三次敲门,许大勇又送上来几页纸。
“好的爸爸,您不用再管了。”这次许昭弥连看都没看,回到房间拿起手机,通过了陆以宁的好友申请。
陆以宁正坐在许昭弥家楼门口对面的老槐树墩子上,看到许昭弥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紧接着收到一条信息:
“你能不能不要再烦我爸爸了?”
“你下来。”
陆以宁回了两条信息,“不然不能。”
许昭弥气得把手机丢到床上,蹬蹬踩上拖鞋。
外面刚下过雨,还有点冷,临出门前她还套了件针织衫外套。
下来后一眼就看到陆以宁坐在对面的树墩子上。换了身衣服,依旧是成套的高级西装,到底是矜贵公子,哪能真的失了体面?就是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挺吓人的,熬鹰去了?
陆以宁看到她走过来,开口问:“方案看了吗?觉得哪个合适?如果都不喜欢,我这里还有第三版。”
“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你结婚。”
许昭弥扭头就走,她就不应该下来。
“你不是说我从不主动,也从没认真对待过你的诉求吗?现在我主动了,也正视了。我现在就想帮你实现梦想,不行吗?”陆以宁看着她的背影说。
他昨天一下午都在渡鸦村里做调研,走访了不知道多少户人家,说了数不清的话。雨后的田间洼地、鱼塘弥漫着腥味,他被苔藓滑倒,又摔了满身泥浆,衣服脏得连干洗都不行,只能扔掉。因为淋了雨,又受了寒,他甚至还有点感冒。晚上回到住处,屋里阴冷潮湿,没有暖气和空调,连一碗热茶水都没有。但这些都没关系,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并不计较,拿出新买的纸笔连夜写了三版方案。
现在他只能勉强开口说话,连嗓音都有些沙哑。
许昭弥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我感谢你迟到五年的良心发现。你的方案我接受,其他的就算了,可以吗?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留下帮你。”
“我可以自己来。”
“从策划到执行,都是你自己来?你看看你招得那些合伙人,有一个专业的吗?不怕把自己累死?”
陆以宁一下午就已经打听清楚,许昭弥那个破店里招的几乎全是她的亲朋好友,就连一个跑堂小弟也是她大姨家硬塞进来的。有时候真搞不懂她到底长没长脑子,说她没脑子吧可她竟然还能从跑腿小妹硬生生做到总监,年底考核竟然还是全国第一。
其实想创业可以,自己开店也没问题,如果她早一点对他说她这些想法,他未必不帮她实现,甚至还会提前帮她做功课,可她没有。自己偷偷跑回来开民宿又什么都没准备好,被所谓老同学忽悠忽悠就入了局,也不看看这荒郊野岭的景区周边交通状况多差,连个停车场都没有。
“不行吗?”许昭弥甚至觉得好笑,虽然她真的不想再跟眼前这人争吵了,可那些被痛苦过往裹挟着的话语,就像巨石一阳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了,“以前我不也经常一个人什么都干吗?又是营运又是招商的,那个时候你怎么就没担心过我会累死呢?”
许昭弥的话就像在陆以宁心上扎了一刀,特别狠,陆以宁又想到疫情最难那年把她一个人丢在潞城当牛做马的日子,心脏条件反射地抽了两下。
“所以这次我帮你。”
许昭弥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真的就想自己来。或许在你眼中这会很累,但和以前的辛苦是不同的。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并不喜欢,可现在做的是我真心热爱的。虽然我的朋友们确实都不专业,但这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和朋友们聚在一起,一起做着大家热情的事情。这种感觉让我很快乐。我知道如今挣钱很难,可只要能勇敢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哪怕遇到再多困难,甚至最终失败了,我也不会觉得遗憾,我依然会感到快乐。”
“当然我非常感谢你,你的方案确实给了我灵感。所以,本来我其实不想再和你多说什么,但正因为这个,我才想和你再多说一句。”
陆以宁就那么坐在冰凉的木墩子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几片带着水珠的叶子被风吹落在她肩头,许昭弥裹了裹针织衫,哆哆嗦嗦地抱住肩膀,酝酿了一小会儿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她大概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过来,也大概想明白了他心里始终有道过不去的坎。
“我为当年最后那些伤人的话向你道歉。那时的我总是习惯用否定来掩饰脆弱,忽略了你也曾毫无保留地付出过真心。但其实你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我不能总是强迫你改变,所以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并不合适,好在我及时醒悟。那么既然我们都对各自的生活做出了选择,就该坚定地向前看——很庆幸如今我真正学会了做自己,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希望你也能拥有。”
许昭弥想,她从当年的执着于“为他人证明价值”,到现在“为自己创造价值”,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辛苦呢?虽不愿用豪言壮语来粉饰,但她此刻是真正深刻明白了的:当一个人,只有挣脱了世俗量尺、扎根在热忱之地,才能真正的绽放生命的光华。
“你走吧,我不删你了。”
第72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2“你就是见不得我……
许昭弥用了两天时间在家打磨出了最终版的营销方案。
期间她和贝贝聊天,听到她提起所带的旅行团里有越来越多的单身女孩,就去查了数据,发现上海到江浙高铁沿线25-35岁女性自由行客群,竟然比去年同比增长了178%。
这就是个很有意思的事。
那天贝贝发了个朋友圈,九宫格里五个女孩子在民宿露台举着香槟碰杯,触发了她一瞬间的灵感火花。
陆以宁说的对,大家要的其实不是特价房,而是能发九宫格的仪式感。
许昭弥很快在便签纸上奋笔疾书,她重新设计了一套完整的商业方案,深度融合女性客群需求与本地文化IP,打造出一条「她经济+乌鸦传说」的双螺旋生态体系,由此,诞生了「她时代社交庇护所计划」。
……
第三天下午,许昭弥大功告成!开开心心出发去客栈,连续几天的熬夜也没能阻挡她的快乐,蹦蹦哒哒下了楼,突然脚步一顿,许昭弥朝对面的树墩子上望去,那里空空荡荡,四周也是。
许昭弥没再看到陆以宁,估计人已经走了。
挺好。她也没再管。
开车到了客栈,立刻就召集大家开了个会。
把方案分发给大家。
“中国首个女性友好型传说主题社交民宿?”
波仔拍桌念出slogan:“当神鸦衔来你的勇气!”
肖堂倒不像他们这么一惊一乍,反而仔细阅读起了她的客户画像。
许昭弥把客户分成了三个群体,其中针对25-35岁的都市白领,方案聚焦在逃离职场性别凝视与社交压力上,主要提供安全私密的闺蜜旅行和文化沉浸式体验。
面向40-50岁高净值女性客群呢,着力在化解中年情感空巢危机,因此设计了定制疗愈旅程,和非遗手作赋能课程。
而主打Z世代学生党的小青豆们~她则通过剧本杀式住宿体验和专门设计的亚文化社交货币,来破解这一类社恐人群既渴望联结,又追求极致出片率的双重诉求。
小鹿看到体验设计这一块忍不住惊呼:“哎呀,这个神鸦审判庭我喜欢!还有这个每周四举办的女性困境主题沉浸夜,我也喜欢!”
“那你肯定更喜欢这个。”许昭弥偷偷笑了笑,把方案另一页也分给大家。
“美男经济生态链?”曲琳琳问,“这是什么意思?”
许昭弥朝大家眨眨眼:“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暮色渐深时,众人各自领了任务散去。之后一段时间大家便忙碌起来。曲琳琳还是负责她最擅长的网络营销,她在微博上发起了一个#寻找命定黑羽#的挑战活动,鼓励游客们上传与乌鸦元素相关的合影,然而效果却一般,只掀起了一点点小水花。
还是到短视频网站拍视频吧!曲琳琳又扛着镜头去了翠微湖。
许昭弥之前其实也尝试过拍摄这里的美景,特别是晨雾弥漫时,湖泊和隐约的山村宛如仙境,但也没引起什么大的反响,毕竟我们祖国大好山河美景太多了。
直到某一天爷爷过来探望她,见她忙着调试三脚架,便揣着二胡去湖边自娱自乐。在这样一个清晨,许昭弥在湖边拍摄时,意外将正在拉胡琴的爷爷收进了镜头。
那天恰逢大雾弥漫,整个场景笼罩着神秘氛围,镜头里苍老的背影与雾霭浑然一体,松香抹上琴弦的刹那,呜咽的胡琴声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鸦群,仙气缭绕的画面再配上二胡声,竟生出奇妙的美感。
联想到渡鸭村世代流传的“迷雾夜神鸦引路”传说,许昭弥在发布视频时加入了这个古老典故,没想到那条视频就这么意外爆火了,播放量一夜间如燎原之火般猛增!景区和拉二胡的老爷子双双走红!
评论区里的网友还传得神乎其神的,把拉琴老人传成能御鸦通灵的守村人,说他琴弦震颤的节奏能牵动姻缘红线。
许爷爷听了哈哈大笑。
“就叫‘鸦栖’吧。”许昭弥趁热度重制了客栈匾额。她想既然这样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传说做实了,她打算深入挖掘村落中口耳相传的“神鸦引路”传说,通过沉浸式非遗体验的方式,重现古村的文化记忆。
她专门邀请爷爷和村里老人,筹备制作了一部微电影《乌鸦新娘》,随着热度越来越高,#渡鸭村乌鸦新娘#一度上了热搜。
当地政府宣传口的领导甚至都登门拜访。
这番操作让肖堂彻底服气:“你们城里人搞营销,比说书先生还会编故事。”
“故事总要落地生根的~”许昭弥这么说。她明白热度易逝,必须靠真本事才能留住客人,于是让波仔先把客栈两间厢房改成「雾隐」「听羽」主题房试水。
许昭弥其实一直记得陆以宁给她的方案里写的营销策略三步走,第二步是IP孵化——以传说为核心打造文化符号,这点她做到了
那么下面就是第三步,全域辐射——通过IP赋能小镇全产业链。
许昭弥找了当地联盟,运用联合杠杆的策略,拉拢了古镇上的茶馆、手作店等一些商家,共同推出了“神鸦打卡地图”。
这样一来大家既分摊了宣传成本,还能形成更大的影响力。
之后她便与镇民们一起共创了「神鸦集市」。
集市上热闹非凡,有鸦形定胜糕,好吃又好看;盲女茶铺推出了「听羽辨茶」的独特体验,让人们感受别样的茶文化;铁匠铺锻造的乌鸦尾戒更是别具一格。许昭弥还给自己买了一枚,不过不是盼桃花降临,而是盼事业顺遂,愿梦想坚定,永远不迷路~
在渡鸭村,乌鸦不再是不好的象征,而是成了山庄的守护灵。
从此世界的丑陋又少了一分,而美好的希望又增添了一分。
她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那阵子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付出的努力也逐渐有了成效。
渡鸭村陆陆续续迎来了不少客人,不仅为渡鸦景区带来了人气,还一并带动了镇上的旅游经济突飞猛进。
不仅许昭弥的鸦栖客栈火了,周边很多客栈也是预约爆满。
为了进一步营造神秘的氛围,许昭弥决定,从她自己到客栈的保洁人员,她们每个人都要接受关于“传说梗”的专门培训。
于是后来每当有客人入住时,大家都会神秘兮兮地贴在客人耳边说:“今晚说不定会有神鸦来找您哦。”
而且个个都是老板娘教学时的语气~就很好笑。
但也很有效果,引得客人们既期待又好奇。
……
陆以宁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许昭弥以为他走了,但其实他没有,就还在镇上。
更确切地说,是在许昭弥她们家的那个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打扫卫生呢。
……
当然也不会是他亲自打扫。老宅久无人居,又要除草又要除尘的,陆以宁专门雇了几个工人来操持。
既然决定要住下去,肯定是要有所行动的。
陆以宁日夜监工,他又格外挑剔,腐朽的房梁要换新木,斑驳墙面也要刮白腻,就连许昭弥她们家后院那口枯井都要重新砌青砖。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才算把老宅稍微收拾妥当,重新焕了生机。
那天他出门来到镇上,望着街巷突然多出的游人,竟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确认日历,也不是什么特别日子,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多挎着单反的年轻游客?
陆以宁有一阵子没再出现在许昭弥面前,他觉得他们其实都应该冷静一下。
是在这天,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损坏的房梁也都修缮好了,新刷的墙壁光滑如新,宅院彻底被翻新的这天,陆以宁倚在廊柱接起董事会来电:“罢**程已经启动了。”“随你们。”挂了电话,他将大门锁好,古铜钥匙揣进口袋,就这么打车去了渡鸦村。
景区入口人头攒动的,比他预想的还要热闹。
他知道这是许昭弥的成果,甚至有一点欣慰,村子入口有卖定胜糕的阿伯,糯米香气从纸包里渗出来,那味道竟然令他感到愉悦,扫码付了百元买了一块,也没让阿伯找零,沿着精心设计的景观栈道往衔柳路上走,望见不远处的青黛色山峦脚下的游客停车场开始兴建。
陆以宁其实一直都知道许昭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虽然她总是以咸鱼自居,但却从来都比她对自我的认知更有能力。
走到客栈门口,抬头望见“栖棠里”牌匾已经变成了“鸦栖”,陆以宁驻足凝视着,眼眶竟不自觉温热,心里竟然有一点心酸,仿佛这段时间以来的积郁都被这牌匾上的墨色羽翼带走了三分。
门廊处张贴着一张招聘启事,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大字——美男驻唱招募中!
陆以宁额角青筋突地跳了跳——
其实这正是许昭弥的新招数。“双螺旋”企划专攻单身女性市场。她甚至还亲自参与研发了专门为女**设计的友好型无度数鸡尾酒,亲自试饮了六十种多种果酒原浆,又亲自设计酒单。她花高薪聘请的美男服务生个个肩宽腿长,而且说话也好听,都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她希望,那些为了寻找缘分来的女孩子们,哪怕没有在这里找到命定的恋人,也能在渡鸦村玩得愉快,被当作公主一样对待。
陆以宁读完招聘启事,一脑门火大。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风铃乱响。
“应聘。”
许昭弥今天正好在店里值班,正在和调酒师一起试新品鸡尾酒,今夜试的新品叫“月下昙”,倒也应景——珍珠纱裙领口斜斜裁至锁骨下三寸,冷光灯像月光淌过新雪,檀木簪松松散散绾着青丝,丝缎发带正从云鬓滑落,堪堪勾住凝脂般的肩头。
这调酒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招来的,不仅身材好,长得还帅,陆以宁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看,见他突然俯过身去,骨节分明的手穿过许昭弥发间,冷白腕骨贴着她的檀木簪子,替她系好了发带。
还这么会献殷勤!
“谢谢~”许昭弥这个蠢女人竟然还朝他笑了笑。
陆以宁盯着那截碍眼的手腕,眼神都快把它烧出个洞来。
店里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装修也已不是之前的样子。玻璃穹顶坠着成串鸦青琉璃灯,暖黄射灯将雕花窗棂投在砖墙上,自动酒水装置做成一个个漂亮精致的小乌鸦造型,每过整点便扑棱翅膀报时。
许昭弥闻声瞥他一眼,除了惊讶他竟然没走以外,没好气地说了句:“我这里不招高管,只招歌手。”
“我就来应聘歌手。”
“你?”
“不可以?”陆以宁说着脱掉西装外套,很拽地往高脚椅上一扔,“不是你让我做自己?”
随后他扯松领带,径直往舞台走去,一脚跃了上去。
他报了个曲目:“《ItsMyLife》。”
鼓手刚结束表演,默契地把鼓锤递给他,陆以宁接过鼓槌瞬间在指尖转了个花。
袖口恰到好处卷到手肘处,骨节分明的五指旋着枫木鼓槌,在冷光里划出一道银弧。
他转身坐到高脚凳上,随着摇滚乐响起,鼓锤高高落下——砰砰砰碰!劲爆又富有节奏感。
他长得好看,身材又挺拔,绷紧的白衬衫下摆随着踩镲动作掀起,人鱼线在皮带扣上方若隐若现。当唱到“Itsnowornever”时,他后仰甩头的瞬间,汗珠甚至顺着喉结滚进了突然崩开的衬衫纽扣里。
观众沸腾了,周围几乎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椽梁上悬挂的鸦羽风铃。
许昭弥却愣住了,她怔怔望着光影里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浮现了很多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大学礼堂亲眼看到他打鼓的模样,许昭弥至今还记得看那首歌的名字——《EnterSandman》,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在疯狂的鼓点里扯开了规整的校服,引来全场女生一阵阵尖叫——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还拥有过这么一段心潮澎湃的暗恋,而就在这样的一刻,她好像在如此暴烈的鼓点里再次听到了自己那无法控制的心跳。
她听到调酒师John在她耳边激动地喊了无数声卧槽,John是个同性恋者,许昭弥从招聘的时候就知道。
观众们起身嗨了起来,很多女孩跟着跳起了舞,“真带感!”人群里不知谁这么大喊了一句,有人激动地撞翻了雪克壶。
许昭弥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下眼眶微微湿润了。
白色衬衫被汗浸透贴在他的脊背上。陆以宁在最后一个重音落下后,将鼓锤随手一抛,他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就这么跳下了舞台,在满场疯狂的欢呼以及众人的注视下,从容从许昭弥面前径直走过。
顺手抄起外套就这么走了。
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
也只像是一场发泄。
肖堂站在暗处看了整场戏。等沸腾人群散去才走到许昭弥面前开口:“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地拒绝我的表白了。”
“?”
他轻笑,说:“你心里有人了。”
……
男人都是神经病。
许昭弥戴着眼镜,开着车,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陆以宁是神经病,肖堂也是神经病,总之男人都有病。
她就应该在店门口挂个招牌,上面写:男人禁止入内!
到了家,准备好的饭菜已经上了桌,油爆河虾的香气混着粽叶清香,满屋子香喷喷的。
肖玉枝正把刚刚盛出来的腌笃鲜端上来,身后的灶台上还在煨着蟹粉豆腐。
女儿事业有成,生意好,店红火,许大勇也高兴,雕花锡壶拎上了桌,这是他从老爷子那里特地讨来的老酒,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就等着闺女回来喝两杯。
“店里生意还忙得开吧?”
许昭弥一边扒饭一边摇头,她都快饿死了,根本顾不上说话,好不容易喝口汤的功夫,才开口:“忙,又得招新店员了。”
“过几天政府领导还要过来视察呢,我连发言稿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哎哟,这么忙啊?”肖玉枝又是给她夹菜,又是嘱咐她吃慢点,既欣慰又心疼,“有什么需要妈妈帮忙的地方,跟妈妈说。”
“不用不用!您要真没事儿就多管着点爷爷吧,可别让他再满村子瞎溜达了,他现在可是我们渡鸭村的代言人了,得保持神秘才行!”
许爷爷现在可真成名人了,每天都有游客走街串巷打听他的情况,逮着人就合影,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人形立牌!
“你是不知道,你爷爷前两天还专门去理发店弄了个新造型,跟年轻时的周润发似的,我跟你妈拦都拦不住。”说到这个,许大勇呵呵笑。
“说是帮你做宣传呢,还不能给咱囡囡丢脸!”
许昭弥也乐了,“行吧,爷爷高兴就行。”
“要不爸妈给你买辆新车吧?家里那辆小电车也该淘汰了,你现在自己当了老板,还要常常见政府领导,得注意点门面。”
“不用不用。”许昭弥放下碗筷,义正言辞,“车就是个代步工具,没那么重要,干我们这行的,服务水平才是关键。而且我就算是要换,也是自己挣钱换,怎么能花你们的钱呢?再说了,等我年底分了红,还要把咱家那老房子买回来呢。”
提到老房子,许大勇嘀咕一句,说有天从老家房前路过,听见里面叮叮咣咣的,好像有人在似地,不会是里面闹鬼了吧?
“……”
“……”
“别胡说,光天化日的闹什么鬼。”肖玉枝白了他一眼,见他酒杯空了,又亲手给他倒了一小杯酒。许大勇喝了一口,享受地啧啧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许昭弥:“对了,那个小陆最近好像没在楼下缠着了,是走了吧?”
“我哪知道?”许昭弥扒着饭,满不在意地说。肖玉枝赶紧瞪了许大勇一眼,让他闭嘴。许大勇嘿嘿一笑,看了看闺女的表情,点头说:“走了好,走了好。”
许昭弥也陪许大勇喝了几小杯,回到房间后,酒劲很快就上来了,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她打开了电脑,本来想写稿子的,结果呢?脑子里却思绪乱飞,整个人好像都是飘的,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视线落在桌角那个雪白的八音盒,她嘴角竟不自觉地微笑,手捧起来,放在眼前凝视着。兔子花车真可爱,眼前好像下雪了,把那一对恩爱的小兔子都笼罩了。雪越来越大,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连那对坐在花车上的小兔子的模样都看不清了。
为什么?
许昭弥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眼睫闪着泪光,她强忍着不想落下的眼泪,喉咙上下滚动,狠狠咽下去了什么。
可心口的酸涩就要溢满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要再来拨动我的心弦,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脑海里莫名冒出那句“和你结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认真,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他的模样。
就像他今天突然跳上舞台打鼓一样。
许昭弥真的真的特别恨他,特别特别恨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狠狠咬死他!
可他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夜她辗转反侧,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过了两天,贝诗楠给许昭弥打来电话,说要求她帮一个忙。
渡鸭最近爆火出圈,一跃成为国内最热小众旅行地!贝诗楠趁着在旅行社当兼职导游的机会,听说下个月有渡鸭团,立马火速申请加入。本想着既能见亲爱的好友,又能给她们景区打call双赢,没想到火爆到这种程度!民宿酒店全被订光光,最后只能眨眨眼——靠内部人脉来搞定!
“拜托拜托了老板娘~”
许昭弥手头正好留着几间政府招待用房,确认档期不冲突后秒回:“安排!”
想到贝贝要来,她连呼吸都开始冒粉色泡泡~
心情就又变回来了,好的不得了~
……
许昭弥严重怀疑,自己上辈子绝壁拆了座月老庙——陆以宁绝对是老天爷派来精准制裁她的!
不然到底是为什么?每次当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到岁月静好模式,心情也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时候,这个上天派下来的大bug就要出现横插一杠,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呢!
接到他的电话时,许昭弥是真不想出去。
可她当举着伞走出楼栋口的那一刻,又恨不得把自己挂闲鱼。
“说好的断舍离呢许昭弥?就算他淋成落汤鸡又到底关你屁事啊!”
许昭弥是在小区后面的街心花园里找到他的。雨那么大,他却也不知道避雨,就那么坐在露天的凉亭里,也不知道是在跟她怄气,还是在跟自己怄气。
许昭弥从来都知道他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固执得烦人!
一件宽大的明黄色雨衣兜头罩下,陆以宁抱着雨衣抬头望去,隔着雨幕,许昭弥撑着油纸伞立在他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以宁套上雨衣,但浑身早已湿透。雨珠顺着发梢滑过鼻梁,坠向下巴后又洇入衬衫。他从来不知道嘉城这么爱下雨,来了两个多月,雨一场接着一场地下,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蚀出了更多空洞。
他特别疼,特别疼,疼得钻心,却无处倾诉,无人倾诉。真正濒临崩溃是在那天——当他从舞台跌下时,仿佛整颗心脏都被活生生撕开了。
那天出来后他主动给陆曼青打了个电话,陆曼青在电话那头问他:“怎么样了,弥弥原谅你了吗?”他没有说话,始终都没有,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话,只是在那一刻,他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他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陆以宁抬手,抹去脸上混杂的雨水与泪水。
凝望着她的眼眸:
“和好,结婚。”
“跟谁?”
“你说呢?”
“我说了,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也不想谈恋爱,我现在就想搞事业。”
你说结就结,说不结就不结?你以为你是谁?
“喜字照片是什么意思?男同学是什么意思?之前的客栈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许昭弥张张嘴想解释,一下子又被气笑了。
好,真好。
“你果然是为这个来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对!我就是见不得你和别人结婚!”
两人隔着雨幕大嚷,像对疯子。许昭弥气得转身夺回雨衣:
“你这是和好的态度?冻死你算了!”
雨恰在此时停歇,风也止息。许昭弥离开后,天地间又只剩他独坐石凳。
陆曼青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她语重心长:“崽崽,妈妈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呢?当年你爸爸追妈妈的时候,可是在我的实验室窗外种了三年的昙花哦。”
“所以呢,追女孩子不能光靠说,要靠做的才行哦。要让人家看到你的诚意,是要你用实际行动弥补人家真正在意的东西。想想你们当初分手的原因,重新振作起来,也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好吗?”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妈妈永远爱你。”
第73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3“应聘老板娘的狗……
一场大雨过后,算是彻底送走了春天。湖边的柳絮黏在湿漉漉的乌篷船篷顶,桥头的桃花也零落成了胭脂色的泥,嘉城的暮春总带着三分烟水气。
许昭弥起床,提着肖玉枝特地早起给大家做的鲜肉粽和芽麦塌饼——糯米裹着酱香从碧绿箬叶里透出来——就这么开着小车去了渡鸦村。
今天店里特别忙,小鹿请假了,许昭弥便坐在柜台后替她理账。说是这几天有大领导暗访,所以许昭弥最近每天都有精心打扮自己,穿她最爱的苏绣海棠纹马面裙,发间别着点翠蝴蝶簪,就那样伏在柜台前核对着账簿。
一层小酒馆热闹得很,波仔端着菱角毛豆来回招待客人。八仙桌旁坐着采风的美院学生,素描本上画着门口晾晒的蓝印花布——那是村里绣娘新染的,青黛色底子上浮着白鹭,竹竿上还悬着铸铁渡鸦风铃。二楼客房早半月就订满了,许昭弥特意在雕花木窗内加了蚕丝隔音帘,每个绣着不同节气花卉的锦囊里都装着助眠香丸。
她还特地给木楼梯铺了隔音毯,每个房间都备着蚕丝耳塞,还让波仔挨个送问卷询问是否吵嚷。到了立夏便送桂圆炖蛋,清明赠青团子,今天带来的肖玉枝做的麦芽塌饼,连客栈门口摆摊卖姑嫂饼的阿婆都分了两块。日子久了,大家就都知道鸦栖客栈有个心善又标致的女老板。
正伸手捏住一片飘落账本的梨花,大堂入口的铸铁渡鸦风铃突然就叮当作响了起来。
许昭弥先是听到一阵骚动声,紧接着一抬头,就看到顶着一头樱花粉乱发、左耳打着折线形银耳钉,穿做旧磨白机车夹克的陆以宁单手揣兜出现在了柜台前。
……
我眼花了?
我没眼花吧?
卧槽?
他是不是疯了?
许昭弥的脑海里一瞬间炸出无数惊叹号!
指尖的梨花都被捏出了汁液,账本墨迹洇开一团灰。
“我来应聘。”陆以宁已撑着台面俯身逼近。
许昭弥把目光从他那头渐变挑染的粉毛儿移向柜台裂缝,稳了稳心神。
“不好意思,歌手已经招满了。”
“应聘店员。”
“店员也满了。”
“那什么没满?”陆以宁问,“应聘老板的狗,行吗?”
博古架后的曲琳琳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许昭弥脸蛋一下子就红了,攥紧鸦尾羽制的毛笔怒道,“不需要!”
“需要需要。”曲琳琳赶忙上前拉住了陆以宁。他在台上打鼓那天她也看了,迷的不得了,本来驻唱就没招到,现在送上门来的宝藏怎么能不要呢?老板不要她要!
曲琳琳笑嘻嘻把陆以宁拉到一边,跟他说:“她不负责人事,我负责,你被录取了,除了打鼓你还会什么呢?”
“都会。”
“都会是指?”
陆以宁默了下,偏头看了眼柜台后的许昭弥。
“只要老板吩咐的,端茶倒水,暖床哄睡,都、能、干。”
曲琳琳心里又是噗嗤一声,一拍巴掌:“那就成了。”她立刻从柜台后取出一摞烫金传单,拍在陆以宁怀里,“咱们老板准备今晚搞个即兴音乐会,就是那种游客随时能跳上台弹唱的热闹场子,懂吧?”
说着就把传单往他怀里塞了塞,“你现在去月河历史街区发传单,把穿汉服的姑娘们、拍vlog的博主都给我哄来。”
陆以宁抱着传单就出去了。
啧啧,去大街上发传单欸,本来应该是波仔的活,结果那臭小子偷懒溜去隔壁奶茶店蹭空调了。曲琳琳其实只是想试探试探他,没想到这位太子爷毫不犹豫就干了,这也太卑微了吧!
嘿嘿一笑,回到柜台前,支棱着下巴打量许昭弥:
“许老板~你是不是藏了什么风流债没交代啊?”
“没藏。”
“嘴硬是吧?”曲琳琳懒得跟她计较,朝窗外努嘴,“那位可是出去帮老板发传单了哦。”
许昭弥把毛笔往青瓷笔山上一搁,没好气道:“随他便。”
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才不管他,她管的了吗?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算好帐,又开始核对今晚的酒水单。想了想,把杨梅酒的价格又划低两成,这价位其实连成本都裹不住了,何况今晚女士进场还免费。
其实许昭弥今天也只是想搞个慈善性质的演出,前几天看了个被母亲被家暴跳楼的热搜,她很难过,评论区“为什么不早点离婚”的质问像刀子扎进她心口。那晚她盯着天花板想,那位母亲是不是也曾在深夜搜过“如何收集家暴证据”,是不是也对着妇联热线号码反复按不下拨号键?如果哪时候有人能帮她一把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
她想到那年隆冬,在商场旋转门前目睹的惨剧——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刺向年轻母亲的腹部。那时她除了挺身当刀外没能力再帮她做什么,其实后来很长时间她都觉得很无助,包括在酒局上遇到品牌方的性骚扰。她知道这样的场景像霉菌般滋长在写字楼消防通道、KTV包厢与深夜末班地铁上。那些攥着录音笔却不敢按下开关的姑娘,那些编辑好控诉短信又逐字删除的实习生,或许只需要一盏彻夜不灭的前台灯,一个能说“我信你”的拥抱。
现在她有一点能力了,鸦栖客栈檐角的铸铁渡鸦是市非遗办特批的标识,大厅墙上挂着“妇女微家示范点”的铜牌。她把入场券设计成鸢尾花形状,票根印着反家暴热线。今晚音乐会中场时,妇联的周主任还会来讲解《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流程。她身后有政府扶持,就很想为女孩子做点什么。
暮色漫过飞檐时,陆以宁仍没回来。但大堂里却陆续涌起了很多客人:有穿香云纱的独行姑娘、挎单反的闺蜜团,甚至还有几位戴玳瑁眼镜的知性阿姨。
开场前,许昭弥上台讲了一段话,关于女性职场困境,关于婚内家暴。最后她说:“去年冬天我收留过一位满臂淤青的房客,她在便签写‘能不能多收留我三天’。”她哽咽着顿了下,背后的投影随即亮起法院人身保护令。
“现在二楼最东边那间房,永远为有需要的人留着。”
很多女孩的眼眶红了,大家纷纷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发到自己的社交软件,闪光灯彼此起伏。
陆以宁也在台下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许昭弥今天特别好看,特别特别地好看,比平时还要好看。她鬓边的碎发在顶灯下泛着金晕,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有那么一瞬间,陆以宁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全新而完整的她。他多欣慰,看到她如今活成了自己最热爱的模样。
演出准时开始,他握着鼓锤,卖力地演奏,粉色头发在灯光下格外张扬。他把《WhereIsMyMind》节奏放慢了两拍,汗珠顺着粉色发梢甩进镭射灯里,炸成了细碎的虹光。
许昭弥在摇晃的人群间也向他望去。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肆意放松的模样,她从没见他如此松弛过,仿佛卸下了所有烦恼,那一刻他好像也是开心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
到了点歌环节,有人举手点了首《如愿》:“让粉发帅哥唱!”陆以宁接过民谣吉他,拨片划过琴弦的瞬间,满场手机电筒汇成星海,像萤火虫苏醒般闪烁。
唱到那句“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他忽然抬眸,许昭弥正退到门口的桂花树影里。十年光阴坍缩在副歌转折处——十七岁大学校园排练室里的初见,二十七岁北海道的雪,都融在这句“愿不枉啊愿勇往啊”的颤音里。
“没想到摇滚牛逼,情歌也这么厉害。”曲琳琳用胳膊肘捅了捅许昭弥,“捡到宝了,嗯?”
许昭弥转过身,一个人向客栈外走去。
肖堂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舞台方向,随手从青瓷花瓶里抽了支沾着水珠的玫瑰追了出去。
正撞上陆以宁望过来的视线。
月光下许昭弥抱着手臂,看肖堂把玫瑰转得花瓣簌簌往下掉。三分钟过去,对方还在装模作样嗅花。
“不是给我的?”
“给你也是扔进后厨当插花,何必呢?”肖堂笑着将玫瑰在指尖转动,不时朝大堂张望,似乎在等人。
“看什么呢?”许昭弥回头瞥向屋内,喧嚣的鼓点重新炸响。
“我赌他会追出来。”
刚刚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拿上玫瑰出来找许昭弥,让他看到。
就觉得这两个人实在太墨迹了,明明都对对方还有情,偏偏像是被502胶水黏住的齿轮,死活转不动。
把他这个情敌都看心急了,索性添把火。
他们都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却都明了。
许昭弥有些失笑,摇了摇头,说不会。
“他不会追出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以前,她觉得他会追出来,或者生气摔门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她也说不准。
但现在,她总觉得他不会。他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但她知道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今天在舞台下和他不小心对视,他看她时那个眼神,温柔得甚至让她心慌。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一张网里,但这张网又不再像是从前的网。
昔日的那张网像是束缚,是牢笼;而今这张网更像是保护层,为她稳稳托住所有坠落。
第74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4“把我的真心挖出……
陆以宁确实没有追出来,他认真卖力地完成了整晚演出。
忍着委屈、心酸和难过,演出结束后又主动留下整理乐器、收拾桌椅、打扫卫生。
有游客想合影,他都没拒绝,与每位游客都规规矩矩合照,配合度极高。
以往与陌生人互动是他最反感的,如今却为心爱之人甘愿低头。他要陪她实现梦想,绝不能添乱。
他想自己欠她太多,即使用一辈子偿还也不够。
肖堂走后,那束玫瑰终究留在她手中。
许昭弥独自散步到翠微湖边,坐在青石上回想往事。
想他们分分合合、争吵不断的那些年,想疫情最艰难的那三年日夜,每帧画面都清晰如昨。
想起他们在香港分手,他最后的那句“随你便”。
那天她在维港痛哭到近乎窒息,为错付的青春痛彻心扉。
曾经以为会铭记一生的伤痕,回首时竟已云淡风轻。
脑海中突然浮现顶粉色头发。
把许昭弥吓一跳。
真够傻的。
终究没忍住,把脸埋进膝盖笑出了声。
不过话说回来,他太白了,完美继承了陆阿姨的好皮囊,冷白清透的皮肤,配上那样一头明媚的粉毛,还真挺好看的。
……
许昭弥在天彻底黑透后才回来,街道两侧客栈大多已歇业。本以为他们也休息了,却见一楼仍亮着灯。音乐会早散了场。
桌椅收拾得整齐,地板擦得锃亮。
今晚一楼的小酒馆不营业,大伙都回去睡了。波仔趴在柜台后边值夜班,呼噜打得震天响。
许昭弥正要叫醒他,突然被舞台上的黑影吓得一哆嗦——陆以宁居然还坐在高脚凳上没走。
“你不言不语地,在那装鬼呢?”许昭弥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吓死她了。
舞台射灯打在他那头粉色头发上,像团燃烧的棉花糖。
陆以宁手插在机车夹克口袋里:“约会回来了?”
许昭弥不想跟他吵架,转身就走。
这种人就活该一辈子孤寡!明明T恤都湿透了,手背还贴着创可贴,明明做了那么多事,有那么多可以让她心软的话可以说,偏就要挑最气人的话讲。
脚刚跨出门槛,身后突然“滋啦”一声炸响。许昭弥钉在原地。
电流杂音里混着陆以宁发紧的嗓音:“你不是总说我从没对你袒露过真心吗?”
“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把我的真心挖出来给你看!”
话筒“哐”地砸在地板上。他三两步跳下舞台,马丁靴踩得木地板咚咚响:“许昭弥!”
他眼含泪水,颤抖的手指着脚下的舞台,“当年,就是在这样的舞台上,我们玩室内烟花炸了酒吧。那天我哥本来不该来的,却为了我出现在台下。是他在最后关头把我推出了火场,自己却葬送了性命。”
“这些年,我什么乐器都不敢碰,直到那天为了你,我才重新站到了这里。”
“你一直怪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主动——不婚主义、家庭背景、不让你来香港……你以为我隐瞒这些,是因为不在乎你。其实恰恰相反……正因为我太在乎你,才不敢让你看到我骨子里的自卑。”
“因为我觉得真实的自己简直烂透了!所以我才一直在逃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敢让你看见我在祠堂里下跪,不敢让你知道我奶奶患有精神病,我他妈的在这个家里甚至连自己的人格都不配有!”
“你眼里的崇拜像镜子,照得我无所遁形。正因为知道你一直喜欢我,所以我才更不愿让你看到我不堪的一面。是我的自尊心作祟,忽略了你很多感受,一直以伤害你的方式和你交往。”
“我想我错了,我应该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可是我没有,从来都没有,我确实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我有很多很多缺点,远不止刚才说的那些。”
“感谢你包容我这么久。那年分手时你说得对,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伴侣和人生。那时我觉得自己很糟糕,我无法抛开责任,更没资格去爱别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所以才没有去挽留。”
“虽然我曾经想过尽最大努力画个圈,把我们两个一起圈起来。但那样也圈住了你的自由。对不起,一直都是我自私。”
“让你感受不到我的真心,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想在其他方面补偿你,也尽最大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做了。”
“但是我想说,我是真的真的爱你,这些年也只爱过你。那年不让你来香港,是因为我想带你去新加坡。”
话音未落,许昭弥抬手抹去满脸泪水,转身朝他奔去。
陆以宁张开双臂接了个满怀。
两人刚抱紧,门口便“啪”地亮起刺眼手电光。
许大勇举着强光手电筒,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爸!你怎么来了?”许昭弥猛然惊醒,吓得立刻推开陆以宁,后者踉跄着差点摔倒。
许大勇目光来回扫视着两人,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尴尬地咳嗽两声:“还不回家?还以为你出事了!”说着就拽过女儿胳膊就往外拖,“大半夜不回家也不往家里报平安!走走走!快跟我回家!还看什么看?你妈都急疯了!”
陆以宁就那么站在原地,眼眶发红,望着许昭弥一步三回头地被许大勇拽出了客栈。
唇上残留的温度仍在发烫,恍若一场梦一样。
许昭弥尴尬、后悔、锤床,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转天下楼,陆以宁早早在楼下等她。
还是老地方站桩,身后就是那个榆木敦儿。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现在还没资格上楼。
想到昨晚,许昭弥就有点尴尬,脚趾扣地,恨自己心软没骨气,怎么那么容易就投降了?要是这么就原谅他,那也太便宜他了。
假装没看见他,也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提着包包从他面前匆匆跑过。
跑去车位开车。
陆以宁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为她买的早点,两个粢米饭团,一杯咸豆浆,还都是热乎的,尽管他猜测许昭弥已经在家吃过早点了,却还是准备了。万一她还没来得及吃,那不就饿肚子了?
许昭弥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见他还在车头前挡路,问她去哪,好像跟她多熟一样,就没好气地按了下喇叭。
手撑着方向盘,落下车窗,把头探出去轰他:“我有急事,你让开。”
这么绝情,好像昨夜和他拥抱痛哭的女人不是她。
陆以宁的心好像又被捅了一刀子。不过他这次他却没有生气,他现在不敢再惹她生气,就很听话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给她让出车道。
“什么急事儿啊?吃饭了吗?”
许昭弥见他态度还好,声音也柔声细语的,也不好意思再跟他横,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索性告诉他:“去接我发小,那个搞说唱的歌手,你还记得吗?”说完许昭弥自己就摇了下头,把墨镜戴上。
想她也是多余问,贵人都爱多忘事,人家怎么可能会把他们这种小人物放在心上?
总之就是,“我哥们回来了,我去接他。”
看他递过来的早点,糯米纸都包不住里面的香味儿,肚子就咕咕叫了两下。许昭弥确实没吃早点,便伸手接过,“谢谢了。”
扔到驾驶座,一踩油门走了。
陆以宁当然知道大飞,以前还曾暗戳戳地吃过他不少醋。就觉得自己果然命苦,好不容易柳暗花明了,结果呢?这情敌走马灯似的一茬接一茬往外冒——好不容易熬走个偶像,送别了老同学,现在又杀出个青梅竹马的发小来。
这婚得赶紧结,指不定后面还冒出多少情敌来。陆以宁想,自己当初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不想结婚。
许昭弥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中介打来的电话,说老宅有信了,房主从国外回来了,这就准备要卖房,问她还有没有买房意愿?
“有有有!”许昭弥可太激动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打滑。
这一天她等了多久了呢?虽然现在钱还没攒够,但是就算借钱她也要买。
“那行。”中介就说,“一会儿和房主约了在老宅看房,一个小时后你能来吧?”
“一个小时?”许昭弥看了看表,一个小时确实够她掉头赶回去,但那样不就放了大飞鸽子?如果先去接大飞,那来回怎么也要两个小时,就和中介打商量,“我这边时间确实有点赶,能不能再晚半个小时?我尽量中午之前赶回去。”
“那可不行,人家房主可是大忙人,就这么一点功夫,而且这房子不是只有你想买,多得是人盯着呢,说实话呢,我要不是看在你是原房主的面子上,都不跟你说这么多话。”
中介眼神瞟了眼坐在八仙桌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就十点,十点之前你赶不过来,我就约下一波看房的了。”
挂了电话,问陆以宁:“您看我这么说成么?”
陆以宁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你走吧。”
“那……”中介墨墨迹迹的。
陆以宁就有点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放心,就算我们私下交易,中介费也少不了你。”
“得嘞,那我把门给您带上。”
老宅子里就只剩了他。
夏天到了,知了在头顶叫不停,陆以宁突然有点坐立难安,到后院转了一圈。
井栏边新开的栀子暗结玉胎,他剪下一枝带露的,从厢房找出一只空的天青釉梅瓶,插在里面,摆在客厅的八仙桌正中。看了看地面,又拿起墩布把地板拖干净,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了件新的t恤衫。
重新坐回桌前。
他从没这么紧张过。
许昭弥也是。
挂了电话就掉头,一路往回赶。
先给大飞打电话告饶:“回头补偿你!”
“行,来我店里,随便喝!”
又给小鹿打电话:“有个事儿想跟咱们的财务大主管沟通一下。”
“嘿嘿,这不我要买房嘛,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先从咱们账上提前预支……”
“从我年底分红里扣!”
就这么叨叨一路,终于在十点之前赶了回来。
停好车,就立刻咚咚咚敲门。
没想到老宅大门竟然没锁,轻轻一推,木门就吱一声开了。
“有人吗?”许昭弥抬脚迈进去,刚一进门就惊呆了。
院子里疯长的野草不见了,青砖缝里整齐地冒着小簇薄荷,墙角那棵半死的石榴树也重新结了果,枝头还绑着新扎的竹架,蝉在树荫里叫得正欢。许昭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老宅怎么变成这样了?
更惊悚的还不止如此,“你怎么在这儿!”
下一秒,许昭弥就看到了坐在大厅里面的陆以宁。
大厅更夸张,门梁墙壁统统都被修缮了——门梁榫卯重新嵌合,墙面残破处也填补上了同色老砖,整个厅堂跟被岁月重新抛光了一样。
陆以宁穿着白T恤、牛仔裤,坐在八仙桌旁。许昭弥认得这张桌子,是她太爷爷家里传下来的,是她们家祖孙四代的老物件,没想到如今不仅没腐坏,就连斑驳的桌腿儿都被金漆细细描了金边,裂纹被描成缠枝纹,凹陷处甚至还嵌着防蛀的香木片。
上面还插着一株颤汪汪的栀子花影儿。
许昭弥反应了过来。
靠,他竟然住在这儿?
知道他有洁癖,住不得镇上那些入不了他眼的酒店,但想他肯定有去处,没想到竟然是住在她们家老宅子里!
“不是你约的我看房?”陆以宁抬腕看了眼表,说:“你迟到了十分钟。”
虽然知道不能惹她生气,但不知怎么,他这张嘴,就是特别想逗她。
又一声惊雷在许昭弥脑子里炸开,再次,许昭弥再次反应过来,差点就要口吐芬芳。
“是你买的我家宅子?”
“你家的宅子地段不行,五年了都没升值。”
“……”
“你有意思吗!”
“我想给你个惊喜。”
许昭弥真服了,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懒得再跟他生气,更懒得再掰扯。
“怎么卖,说个价吧!”
“不卖,是我结婚的聘礼。”
“?”
耍无赖是吧?
行。
“那你自己留着住吧!”许昭弥扭头就走了!
第75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5【喜欢你,从十八……
许昭弥刚回到家,肖玉枝就迫不及待迎了上来,问她怎么样了?
“房主怎么说?还是原来定的价格吗?”
“还行,没变。”许昭弥不想多说,借口忙工作,溜回房间关上了门。
“那就行,那就行。”肖玉枝在外面特别兴奋,又走到许昭弥卧室前敲了敲她门,对她说:“女儿啊,你也别太发愁啦,你爸爸已经去银行取钱去了呀,咱们一家人把钱凑一凑,肯定够数的。”
“知道啦妈妈。”
到了晚上,许大勇回来了,敲她房门。
许昭弥知道他要问什么,昨晚的事后来回去的路上她也没有解释。她嫌丢脸,说不出口,好在许大勇也尴尬,见她黑不提白不提的,也就没主动问。
但她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儿早晚是要跟爸爸解释的,估计现在就是来算账来了。
愁眉苦脸打开门,许大勇却嘿嘿一乐,道:“怎么了闺女?妈妈说你到家就把自己锁房间里了,遇到难处了?”
许昭弥朝他背后瞄了瞄,肖玉枝不在,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呢,就耸拉下脑袋,小声说:“爸,我还没想好怎么和您解释,等我想好再说,行吗?”
她现在心里还很乱,尤其经过今天这么一出,就更后悔自己昨晚的冲动了。
许大勇笑了,当然也在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默契地同她一起把声音压低,悄咪咪地:“行,爸爸不逼你,等你想说再来和爸爸说,不过爸爸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个事,诺——”说着就把一张银行卡拍到她手心里。
许大勇语重心长道:“爸爸是想告诉你,钱的事不用你担心,如果不够爸爸再想办法。别拒绝,收着!”按了下她的手,“爸爸知道你孝顺,但是给爷爷买房也是爸爸的孝心呀,你就当是成全爸爸,让爸爸也尽份孝心!实在不行,那就等有钱了再还给爸爸。”
许昭弥眼眶一红,张开双臂抱住了许大勇,说:“好,谢谢爸爸,但是我真的不能要您和妈妈的辛苦钱,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好闺女,长大了。”许大勇眼眶也红红的,不知怎么就来了一句,“要是真嫁出去了,爸爸还真不舍得呐。”
许昭弥立刻朝他瞪眼:“谁说我嫁出去了?我才不嫁!”
“好好,不嫁不嫁。”许大勇呵呵笑,又偷偷朝她眨眼睛,“昨晚的事儿,我也不告诉你妈妈。”
其实昨天许大勇也去了店里,也见过陆以宁不少面,每次见他的时候,不是在大堂帮忙,就是在舞台上卖力,虽然别的方面他不了解,但是干活倒是挺勤快,对弥弥也是一往情深的。许大勇想,如果这臭小子当真主动悔过,诚心想和女儿结婚,他其实也能同意的。
许昭弥不知道陆以宁既三言两语虏获肖玉枝芳心后,现在又把她爸也俘虏了,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被气死。
又过了几天,到了许爷爷的八十大寿。
许昭弥这两天都没去客栈,特意请了假帮家里操办寿宴。
按照嘉城传统,八十大寿是需隆重举办的,从订酒席到选菜单她都全程参与,每个环节都仔细把关。
陆以宁倒是每日准时到岗。
没见到许昭弥,就去打听,得知许爷爷要过寿。
老板请假了。
晚上,许昭弥从饭店回来,有亲戚在路上问起房子的事,说要给她凑钱。
“要能在寿宴前定下房子,给老爷子当贺礼该多好。”
许昭弥一想到这个就生气,本来,她是能够实现这个愿望的,结果呢?那混蛋竟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现在想想,愈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到了家越想越气不过,就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手准备了?”
“是。”陆以宁正躺在老宅廊下的藤椅上。
夜深微凉,繁星缀满黛色天幕,比城里亮堂许多。
银河碎星明明灭灭,倒教他想起某人眼里的光。
这么想着,便拍了张星空照发了过去。
许昭弥点开照片:“你什么意思?”
“想邀你看星星。”
“我问你当年什么意思?不是分手了吗?那还霸着我们家房子干什么!”
“想和你一辈子纠缠不休的意思。”
……
许昭弥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手机往桌上一扣,再不想搭理他。
陆以宁倒是心情不错,坐在老藤椅上慢条斯理泡着茶。
大红袍的香气漫过青石桌,他望着星空,虚虚握起了手掌。
总觉得那星星离他很近很近,很快就能坠入他掌心。
很快到了寿宴这天。
热闹非凡。
二十来桌宴席摆得满满当当,七大姑八大姨凑作堆,连二爷爷家那个在深圳打工的表叔都赶了回来。
红木圆桌上,红烧蹄髈油光发亮,黄酒坛子摞得比小孩子还要高。
等长辈们敬完酒,轮到孙辈献吉祥话。什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呀,什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呀,许昭弥夹在表哥表妹中间,眼瞅着大家把她想说的祝酒词都说完了,心里就着急。
等轮到她时,慢吞吞端着酒杯凑近,忽然灵光一闪,对爷爷说:“祝您鹤发不改少年心,粉丝从城南排到城北!”
满屋子全都笑岔了气,许爷爷假牙都快笑掉了。
就在这样的哄笑中,饭店大厅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来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高级西装,打着笔挺的银灰色领带,发型同样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左手拎着两坛系着红绸的陈年花雕,明明步履从容,却悄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个帅哥哥是谁呀!”小表妹筷子上的虾仁都掉了。
许昭弥笑容凝在嘴角,倏地转过头去,正撞上陆以宁含笑的目光。
……
陆以宁倒是没看她,神色依旧淡淡的,嘴角噙着一点温和笑意,到许爷爷面前,躬身将两瓶酒轻放在八仙桌上。
“爷爷,晚辈给您贺寿了,祝您老福寿安**活如意,幸福无忧,安享天伦之乐。”
老人眯起眼睛:“你是?”
“我是许老板店里的员工。”他说着,便将手伸进西服内衬口袋,摸出一串铜钥匙,放到了老爷子面前得桌子上。
“这是老板让我带来的,她忘在店里,说是送您的礼物。”
周围亲戚便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人激动地问:“宁丫头,这是把老宅盘下来了?”
听到“老宅”,许爷爷眼窝瞬间泅满热泪,颤颤巍巍拿起钥匙反复摩挲。
老人把目光转向许昭弥,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许昭弥不想这么煽情,这个该死的陆以宁……
她快速上前抱住爷爷,鼻尖蹭着簇新大红唐装前襟的金丝寿字纹,声音闷在织锦缎料子里:“爷爷,您开心吗?”
“爷爷开心,开心,开心很哩!”老人带着哭腔的乡音荡开,席间顿时漫开唏嘘声。
“您开心就好。”
谁不开心呢?肖玉枝和许大勇也开心,但是开心归开心,这房子不是女儿买的,他们知道。
于是就都把目光不约而同放向了陆以宁。
也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好了好了,继续吃饭吧。来小伙子,你也别白跑一趟,坐下一起吃吧。”亲戚张罗着喊服务员加双筷子。陆以宁犹豫地看了许昭弥一眼,像是在请示。许昭弥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懒得看他。
倒也没拒绝让他坐下。
陆以宁就这么坐在了她这桌。
巧的是,左边正是许大勇。
“叔叔好。”陆以宁对他微微欠身,礼节周全。饭桌上长辈不动筷,他便也静候着,教养全都落在许大勇眼里,心里又添了几分考量。
宴至中途,许大勇突然问:“会喝酒吗?”
“会一点。”陆以宁答得谨慎,好男人通常不贪杯,但社交场合又需应付,这个分寸拿捏得正好。
许大勇摸着下巴,竟亲自给他满了一杯。那青瓷酒盅不大,约莫二两的量。陆以宁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捧住。
许昭弥坐在他们对面,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大勇,又莫名其妙地瞥了眼陆以宁,只觉得这两男人都挺古怪。
她爸竟主动给别人斟酒?
而那个素日里到哪儿都矜贵自持的“别人”呢?从来都是酒宴上被众星捧月的角色,此刻倒诚惶诚恐地拘谨起了。
也挺叫人大开眼界的。
“今天,你也算是正式见了弥弥的家长。”许大勇叩着桌沿,“按我们老许家的规矩,第一次见面,是要给亲戚长辈敬酒的。”
陆以宁听出话中深意,喉结猛地滚动,眼眶有点红了。
“应该的。”他起身举盏,首杯敬向许大勇——弥弥的父亲。
随后顺时针绕席,一杯接一杯敬下去。
很快喝了大半桌,一斤下去,身型虽有些摇晃,但依旧如松般挺立,风度不减。行至肖玉枝跟前,陆以宁郑重斟满酒盏:“阿姨,我敬您。”
肖玉枝瞪向许大勇,“造孽!这么糟践孩子。”她心疼地拽了拽陆以宁衣袖:“快坐回来,别喝了。”见陆以宁纹丝不动,忙朝许昭弥使眼色。可许昭弥却也坐着没动,心事重重的样子。
怔忡间,陆以宁已仰颈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时漏了滴琥珀酒液,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领口。他偏头对许昭弥绽开个朦胧的笑,转身又向邻桌走去。
酒席敬酒素来讲究来者不拒,尤以小辈对长辈。又一轮下来,许昭弥的三叔五伯都被哄得高兴,拍着他肩膀放下豪言:“往后有事找三叔!来,再碰一杯。”
说是碰一杯,遇上酒蒙子一杯哪肯罢休。待这桌喝完,陆以宁额头已沁汗,脸红到脖子根,脚步也开始发飘。
许昭弥终于忍不住,看向许大勇:“爸——”
“你别管!”许大勇有数,自陆以宁端起第一杯酒时,他便在观察,年轻人碰杯时杯沿永远低三寸,长辈夹菜必停箸应和,连五婶絮叨孙辈入学的事都认真倾听。此刻醉态已显,衬衫扣子却仍系到喉结下方,风度依旧不减,几圈下来对待长辈态度始终如一,没有半点不耐烦。
女儿家不懂,考量男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喝酒——酒品见人品。他观察着陆以宁的风度谈吐,觉得挺满意。
但许昭弥不乐意了。眼看第三圈下来,陆以宁摇摇晃晃要栽倒,便再也坐不住,到底过去扶住了他。
嘴上却没好话:“我爸让喝你就喝?有些亲戚我自己都认不全。”
陆以宁将头抵在她肩头,汗珠顺着鼻梁滑进衬衫领口,鼻尖泛着醉酒的红,滑稽里透出几分可怜相。他孩子气地仰脸冲她笑:“任务完成了吗?”
“白痴吧!”
许大勇踱步过来,看着眼神发直的陆以宁,转头吩咐女儿:“送他回去吧。”
“叔叔……”陆以宁却死死攥着椅背,“我算过关了吗?”
许昭弥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陆以宁,有点愣住了。
“赶紧走吧!”肖玉枝把挎包和车钥匙拍进女儿怀里,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小陆平安送到住处啊。”转头又往许昭弥兜里塞解酒药,“看着他喝完蜂蜜水再走。”
“送完立刻回来。”许大勇背着手补了一句。
……
陆以宁喝得不省人事,许昭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回老宅。
开门的时候,还一直往她肩上倒。许昭弥一手用力环着他的腰,一手摸他口袋。
“钥匙呢?别告诉我你只有那一把钥匙啊!”
陆以宁不说话,垂着脑袋发出含混的笑声。
月光下微启的薄唇泛着水光,平日里,凌厉的轮廓此刻却透着稚气的柔软。
就有那么一点傻。
许昭弥怒了。
“不是吧!真没钥匙就让你睡大街!听到了吗?”
许昭弥发誓,她绝不会收留他的!
绝不会!
话音未落,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便突然扯开了衬衫纽扣。
藏青真丝面料从锁骨滑落,露出挂在银链上的黄铜钥匙。
“”
行,倒还不算太蠢。
许昭弥开了门,把人连拖带拽地往屋里挪,嘴里一路都在念叨:“你怎么这么沉啊,比以前重了至少十斤吧?贝贝不是说你失恋抑郁茶饭不思吗?我瞧着也没少半两肉!”
“到底住哪屋啊?东厢还是西厢?”她喘着粗气环顾院落,突然警铃大作,“别告诉我你住——”
话音未落,廊柱上晃动的灯笼陡然映出东厢房洞开的门扉,门槛外那把缠着枯藤的老藤椅正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这间不就是许昭弥幼时来爷爷家常住的屋子么?暑假甚至还会住上整个月呢。
他倒是会挑房间。
屋子布置的还挺温馨。炕头蓝印花布铺就的矮榻上,釉面剥落的陶土存钱罐与漆色斑驳的不倒翁并排立在一起,破破的小小的,还挺可爱。
不过许昭弥越看越眼熟——这些不是她两三岁时的玩具吗?她赶紧拿起来看了看,罐身还沾着土腥气,像是刚从院里挖出来的一样。除此之外,一旁的木桌上还整整齐齐地摆着其他小玩意,有十二生肖小瓷偶,还有歪在针线箩里的褪色的布老虎,许昭弥这下确认了,这些就是她儿时的旧物!陆以宁这人也太神了,这老宅都不知道倒了几次主人了,她这些“宝贝”竟然还能被他不知从哪些犄角旮旯地翻出来。
许昭弥顾不得细看,赶紧把他塞到床上,抬头却撞见床头柜摆着一张合照,照片里不是别人,正是她和陆以宁。
是那年在西安青灰的城墙砖前,陆以宁攥着相机主动拜托路人定格的光影。相片里,许昭弥的脊背绷得直直的,被他发烫的掌心虚笼在臂弯里,两人的脑袋紧紧挨在一起——可若是细看,分明是他鬓角擦着她耳垂往肩头偏。眸中酿着快要漫出来的蜜意。
许昭弥喉头蓦地发酸。从前从未留意过的细节,此刻像根细针直往心尖钻。
陆以宁头碰到枕头时突然惊醒,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躺在了床上,仿佛要失去什么似的,条件反射般抓住许昭弥的手腕,越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
“别、别走。”他眼皮泛红地呢喃,“房、房本给你……你定时间,去过户……”
“现在就去!”
许昭弥盯着他紧皱的眉头、涨红的脸颊和沁着汗的鼻尖,盯了很久,才发现他并没有醒,只是在说醉话。
刚要试着抽手,男人便立刻发出幼犬般的呜咽,滚烫掌心将她的胳膊拼命往脸上按。
“不、不要拒绝……求求你……求、求你……”
“喜……喜欢你……十八岁就……”
其实我从十八岁那年就喜欢你了。
“演出……大巴车……你缩在角落……偷看我贝斯箱……”
十八岁那年,我们去校外演出,你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明明胆小得不敢正眼看我,却总是偷偷帮我盯着乐器,生怕别人碰坏我的贝斯箱。
“咳……咳咳……”手指胡乱比划着杯子形状,“感冒……你塞药……枇杷膏……一锅……全分掉……笨……”
我感冒,嗓子哑了,你急得偷偷往我水杯里放止咳药。为了送给我润肺膏,硬是买了一大箱分给全队,还说是家里寄来的。
“扔……我没扔!”突然提高音量,又软下来,“半夜……捡回来……舔……甜的……”
我当着你的面把润肺膏扔了,结果你躲在排练室偷偷地哭鼻子……小傻子。
其实我根本没扔,只是故意丢在桌子里,后来半夜又捡回来了
胳膊在空中划出波浪线,“想……想恋爱……真的……我哥……嘭!”手掌猛地拍在床沿,“得走……飞……国外……”
念书时,我真的真的很想和你谈一场恋爱来着,真的。
可没多久,我哥就出了事,我必须走了,真的必须得走了。
“四年……查……查你……”食指戳着自己胸口,“工作……没有……气死……笨……连华……我换的……”
这些年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断了联系,却总托人打听:你毕业了吗?找到工作了吗?听说你们班除了你以外都就业了,只剩你还没找到合适工作,气得骂你怎么这么笨。
是我给你们导师打电话,让她把潞城连华的推荐名额给你,等你投了简历又找人内推……
“情书……皱巴巴……”手用力拍在心口,那里面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裱着……带着……天天……”
你总以为我不在乎你,不喜欢你,可我若当真不在乎你、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留着当年你写给我的情书?
突然抓住她衣角,“分手……想问……”眼泪鼻涕糊成一团,“许昭弥……我……我……”
分手那天我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额头重重磕在她肩上,“……喜欢你啊……”
“……从十八岁……就……就……”
尾音彻底溺进酒气里。
我喜欢你,我他妈从十八岁就喜欢你。
第76章 乌篷船和碎星灯76是真正属于他和她……
转天清晨,陆以宁醒了。
晨曦斜斜漫入窗棂,在地板上晕开浅金色的光斑。
只有他一个人。
昨夜褪去的衬衫搭在床头,身上盖着羊毛毯。后颈陷在蓬松的鹅绒枕里,依稀残留着某种栀子香。
陆以宁闻到一股香气。
空气里浮着鲜甜的香气。
他顺着气味转头,看见老榆木窗台边摆着的青瓷碟:蟹黄汤包薄皮下晃着金灿灿的汤汁,甜酒酿在晨光里蒸腾起袅袅白雾。
许昭弥却不在。
瓷碟压着张便笺,
簪花小楷工整地洇在米色纸笺上:
“准你一天假”
他撑着斑驳的桌沿怔住,半边脸浸在光晕中。睫毛在鼻梁投下细碎的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缘毛边。
忽然低笑出声。
回到床上找到手机,点开置顶的她的微信,给她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过去。
一个戴蝴蝶结的卡通女孩正抱着元宝作揖。
这个表情还是当初许昭弥刚假扮他女朋友时,每当他转完钱,她总发给他的。
明明觉得这表情俗气得可笑,却总觉得那拱手作揖的Q版女孩眉眼弯弯的样子像极了她。
当年他第一次收到时,就鬼使神差存进了收藏夹。
现在换成他喊她老板了。
许昭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被肖玉枝和许大勇关起门来问话。
倒也不算是审问。
许大勇难得严肃,板着脸一本正经问她:“爸爸问你,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爸爸妈妈反正没意见,关键还是看你自己。”肖玉枝补充,“要是愿意,就找个时间,让人家正儿八经上家里来一趟。要是不愿意,就把房子的钱给人家,咱们可不能平白收人家这么大礼。”
“本来我也是要把钱给他的,别说我还没答应和他复合,就算真在一起了,我也受不起这么贵的礼。”许昭弥说完就倒在了床上,照顾酒鬼一晚上,她都快累死了。
门缝刚掩实,肖玉枝就激动地掐了掐许大勇的胳膊:“听见没!女儿刚才说什么?复合?”
“听见啦听见啦!你也别美,等女儿真嫁出去那天,我看你躲被窝里哭!”
……
陆以宁并没有在家休息,吃了早点,收拾了下自己,就去了客栈上班。
他现在,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
转眼来嘉城也有两三个月了,从料峭春寒,到蝉鸣盛夏,时光过得真快,好像转眼间就从指缝中溜走了一样,
记忆中他来过那么两次嘉城,却都没在脑海里留下过什么痕迹。因为那时他根本不屑也没有去了解她家长风物的兴致,就只是想见许昭弥而已。
一步步走在青石板路上,听着河埠断续飘来的吉他声,这段日子以来的心情好像从没像此刻这般好过。
也好像,终于触到了被治愈的轮廓。
陆以宁不知道自己的心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只是这些年偶尔闭上眼,都会回想起许昭弥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你了解过我的愿望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只想回到家乡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你真的了解过我吗?
弹吉他的女孩子唱得好像是《天涯歌女》,她站台桥头,甩着水袖,拨片扫过琴弦的刹那,正在广场吃食的白鸽倏然飞起,陆以宁望着空中振翅的鸽群,喉结突然重重滚动。
他想他对许昭弥真的有太多愧疚,他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主动去了解过她,在这么一刻,在她家乡的土地上,糖画摊子在他身边腾起琥珀色的烟;裹着酒糟田螺的鲜辣钻进他的鼻腔;穿人字拖的大爷拎着收音机悠哉悠哉地晃过桥洞——
他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这里似乎也挺好。他或许真的能在这里安顿余生,在暮色侵染的湖畔当个驻唱歌手,他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对她唱那些永远也唱不完的情歌。
……
许昭弥补觉睡到下午才醒,傍晚时分吃过饭冲过凉,披散着微湿的头发,换上鹅黄色温柔长裙,抓起车钥匙下了楼。
想着去客栈看看。
还没进门就看见一阵忙碌景象:波仔和新招的店员小东、阿裕都在忙碌。许昭弥瞥见陆以宁竟也在其中,刚给临窗客人端完花茶,又往后院去了。
“老板来啦!”
“弥姐来啦!”
几个年轻店员端着托盘朝她咧嘴笑,许昭弥觉得古怪——那些坏小子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回事?
她自然不知始作俑者正是波仔。
自从公益演出那晚过后,
波仔逢人就嘿嘿笑:“那天演出结束我在柜台睡着,结果听见宁哥向弥姐表白!弥姐还哭了!千真万确!”
总之现在是人尽皆知了。
此刻波仔见到许昭弥,立刻挺直腰板:“弥姐好!宁哥在后院呢!”
“谁说我来找他?”许昭弥横他一眼,“别人都在忙,偏你偷懒?还不去招呼客人。”
许昭弥终究还是走向后院。
她倒要看看这人有假不休息,跑来折腾什么。
很快,没走两步,就听见后院传来几声猫叫,声音奶奶的。
小猫?怎么会有小猫?
许昭弥快步走进去,结果真的是小猫——一只、两只、三只,统共三只小狸花猫,此刻正趴在水井边啄食猫粮。
粉嫩小舌乖乖舔着男人的掌心,绒尾扫出细小的弧。
喂猫的不是别人,正是陆以宁。
陆以宁见她过来也没停手,左手仍抓着猫粮平伸,右手轮流抚过三只奶猫的脊背,腕表链坠在阳光下晃出碎银的光斑。
他半蹲在老槐树下,日光穿过叶隙烙在绷紧的肩线上,衬衫布料被弓起的背肌撑出微微的褶皱。
许昭弥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一天她兴致勃勃问他:“我们一起养一只猫猫好不好?”
那时他合着笔记本电脑答得干脆又冷漠:“不好。掉毛,还脏。”
许昭弥挑了下眉,就问他:“怎么养上猫了?不是不喜欢猫吗?”
陆以宁让最后几粒猫粮从指缝漏下,抬头看她一眼:“不是你说要养猫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脚尖碾着石砖缝儿,许昭弥胡搅蛮缠。
“开一间小店,种几盆花草,再养两只猫。”这是他们分手那年,许昭弥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说出口的愿望。
那是她眼含热泪对他的质问:“你真的有在乎过我吗?你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吗?你主动了解过我吗?”
现在他把她的愿望,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他要帮她把店开好,和她一起养几只小猫,再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
傍晚的风拖起许昭弥的长发,黄色裙摆也随风轻扬。许昭弥偏头捋了下头发,轻轻咳嗽一声。
有只小猫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她的帆布鞋上,许昭弥惊喜地蹲下,慢慢将它抱起来放在怀里抚摸。
她动作温柔,眼睛弯弯的,笑得特别好看。
“是流浪猫,有天我在路上看到,就抱了回来。”
许昭弥挺开心的,但是故意嘴硬:“那你自己养啊,放我店里干什么?”
“我们一起养。”
“凭什么?”
“不凭什么。”
许昭弥看他没好两天又要来劲儿,又不想看他了。
“不是准你一天假么?怎么又跑来了?”
陆以宁站起身来,几片蓝花楹的淡紫色花瓣从他肩头飘落。他今天穿了件亚麻质地的米白色衬衫,和身后盛放的蓝花楹树特别地搭,尤其又顶着一头渐变色的粉毛儿,就衬得人格外好看。
再加上他那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许昭弥承认自己有点没出息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会被他的美色诱惑到!这该死的心动!
陆以宁敏锐捕捉到她这一点不对劲儿,对她发出邀请:“所以今天我是顾客,能请您喝一杯吗?老板。”
……
臭小孩们一起在起哄,许昭弥受不了,带着他来到了翠微湖边。
两个人手里各捧着一杯酸梅汁,并排坐在游客观景长椅上。
看着夕阳洒落湖面,乌篷船载着满舱落日余晖缓缓归航。
就这么安静地喝着。
一开始,两个都没怎么说话,纯粹就像在享受悠闲的傍晚时光。
倒是过于登对的身影惹得游人频频侧目,快门声混着窃语飘过来:
“这男人好帅啊!”
“他女朋友也好漂亮!”
“好像在拍电影一样!”
陆以宁听到,嘴里就隐约向上勾了一下。
许昭弥这时忽然开口:“你大学时注意过我?”
“校外演出那次?我和你坐在一辆大巴,你还偷偷观察我了?”
陆以宁嗯。
许昭弥就说:“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上你呢!我就纯粹是社恐,不敢和人说话而已!也不是帮你看乐器,乐队所有乐器都是我看的,怎么就是专门帮你看呢?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哦哦哦我知道了,那时候你就喜欢我了,是你先喜欢我的!”
陆以宁笑了:“是,是我先喜欢你的。”
许昭弥歪头看了他一下——怎么回事儿,这么干脆就承认了?杠啊!跟她杠啊!她现在觉得互怼还挺好玩呢。
可陆以宁现在实在太乖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憋出一句怼她的话,很快也会露出一副后悔巴巴的可怜相,小心观察她的表情。
没意思。
回过头来继续嘬酸梅汁,掌心却忽然覆来温热触感。
是陆以宁牵过她的手,在指节处落下轻吻。
那双望着湖面的眼睛突然起了层薄雾,他哽咽:“对不起。”
“什么。”
“为你那些年受过的委屈。”
“为我的混账。”
许昭弥感觉眼皮特别烫,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目光再次望向湖面,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陆以宁展臂将她揽入怀中。
暮色为相偎的身影镀上金边。
橹声搅碎暮霭,乌篷船在温柔的湖面划开涟漪。
临水客栈的老板端着竹匾踏过青石阶,定胜糕的甜香混着晚风在水岸边散开。
这是江南水乡特有的烟火序曲,这是真正属于她和他的人间。
第77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7“这里没有陆总,……
许昭弥想,这男人就是不能给他好脸色,给一点就容易得寸进尺。
这不,天都彻底黑了,店打烊后,许昭弥也要回家了。陆以宁呢?死活拉着她小手,说什么都不让她走。
“我想和你一起睡。”可怜兮兮看着她,倒是挺坦诚。
但许昭弥急了,立刻把手抽回来,义正言辞:“那哪行呢!我爸妈不让我在外面过夜!”
就坚决不同意。
不管陆以宁怎么磨都不管用,到了老宅,许昭弥一脚油门给他丢下,自己开车跑了。
陆以宁回去后躺下给她发消息:“到家了吗?”
“躺床上了吗?”
“明天几点起床?我喊你。”
“想吃什么早点?我给你带?”
“晚安”
许昭弥一条没回,就觉得他好黏人,真是受不了。
可心里又有那么一点甜蜜。
转天一早,许昭弥刚下楼,就看到他已经早早在楼下等自己了。
手里还拎着早点。
许昭弥上下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怎么精神头就这么大,这才几点就跑来她家楼下站桩了?
陆以宁今天穿了件oversize牛仔外套,配工装裤,再加上他那头粉毛,就真的挺显眼。
在她家楼下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吸引不少邻居。
“弥弥,这大帅哥是来接你的喔?体贴的勒,喜酒到时别忘了请婶婶喝喔!”
许昭弥嗯哈两下打了个马虎眼,低头捂脸从陆以宁身边快速走过,左手别到右胳膊后面朝他拼命打手势:走走走!
她有点嫌丢人。
陆以宁跟在她身后笑。
心里却一直想着“喜酒”那两个字。
到了车子前,他自觉走向副驾驶座,刚要拉开车门,就被许昭弥横臂拦住:“嘿嘿嘿,干什么呢?”
“搭车。”陆以宁晃了晃手中豆浆袋,又补了句:“去上班。”
拎着早点的胳膊肘撑在车顶,就还是那么看着她笑。
“笑屁啊!”许昭弥看着他的笑就碍眼,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美什么?
“先说清楚,不是我不载你,是我今天要去机场接朋友,和你不顺路。”
“还是你那男闺蜜?他前几天不就到了?住机场了?”
“不是!”许昭弥就烦他这张破嘴,算了,也没想瞒着他,告诉他也成,“是贝贝。”
“……”
陆以宁有点头疼——她还不如那男闺蜜。
“所以你别跟着我,知道吗?你不是要去上班吗?赶紧去!再墨迹就迟到了,小心我扣你工钱!”
许昭弥现在可威猛了,把当年在他手下打工时受的窝囊气全都还了回去,也要让他尝尝当社畜的滋味。
陆以宁坐着最早一班的景区摆渡车去上班了。
……
许昭弥摇下车窗,就着晨风哼着《好运来》,油门一轰直奔机场。
等红灯间隙摸出豆浆,吸管“啵”地戳破封膜,有滋有味地嘬了起来。
……
贝诗楠一见到许昭弥,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啊啊我好想你宝宝!!”
“我也是呜呜。”
两个人像磁铁一样紧紧搂在一起,一瞬间变成了连体婴。
贝诗楠这次带了一个精品六人小团,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单身女客,统一拖着RIMOWA的行李箱,各个青春靓丽。许昭弥和大家一一打招呼,微笑着说:“欢迎各位入住鸦栖客栈,我是负责人许昭弥。”
“咱们弥弥可是亲自来接机的VIP待遇!”贝诗楠揽过许昭弥肩膀,冲姑娘们挤眼睛:“待会儿到店记得给好评啊,老板要冲携程榜单的。”
许昭弥可太佩服贝贝了,在人际交往这方面,她还是要多向贝贝学习才行。
此时地接社的考斯特商务车也开了过来,许昭弥带路把大家安全护送到客栈,在前台核对完行程单,又利落帮大家安置好行李,这才到了自由休息时间。
贝诗楠回到房间放下行李后,就立刻飞奔到大堂找许昭弥叙旧!
结果实木楼梯刚踩到一半,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堂端茶送水的陆以宁。
“我靠……”贝诗楠立刻刹了车。
此刻的陆以宁正端着茶托给客人添水,黑色制服衬得肩宽腰窄的,腕表表盘在吊灯下反着冷光。
贝诗楠差点把雕花栏杆抠出指印来。
这简直太他妈令人震惊了!
前两天视频里许昭弥说陆总在店里打杂她还不信呢,结果现在这尊冷面煞神就站在她面前,给人端茶倒水擦手巾!贝诗楠简直太佩服许昭弥了!
她姐妹是真牛逼啊!
就这么同手同脚地下了楼,正好许昭弥在花窗前的孔雀蓝丝绒沙发上坐着朝她招手:“这儿呢,贝贝!”
贝诗楠刚一坐下,陆以宁就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把两杯百香果汁摆在桌子上。
“诶诶诶陆总我来!”贝诗楠立刻弹了起来,快速伸手接过自己那杯,她哪真敢让这位给她端茶倒水呢。
“什么陆总,这里没有陆总,只有小陆。”许昭弥纠正她,“贝贝你放那,别管,让小陆弄。”
陆以宁动作顿了下,抬眸看了眼许昭弥,许昭弥抱肩又瞪了回去,气场两米八。
贝诗楠眼睁睁看着陆以宁喉结动了动,嘴里像是有句什么话,活生生给咽了下去,竟真的低眉顺眼地给她俩上小吃、摆盘,贝诗楠就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以宁能忍许昭弥,可却忍不住贝诗楠,她一笑,陆以宁就“啪”地一声把番茄酱碟子拍在她跟前,好像带了那么一点脾气,吓得贝诗楠肩膀一缩。
紧接着许昭弥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呵斥道:“嘛呢!有你这么上餐的么!拿起来重放!”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客人耍脾气,反了他了?
贝诗楠眼睛都瞪圆了,看着陆以宁,见他回头又看了许昭弥一眼,在她虎视眈眈的雄威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忍气吞声地捏着碟沿,重新拿起又轻轻放下,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可以?”
我的天,这还是上餐吗?这简直是训狗呢吧!
“可以可以可以,特别专业!”贝诗楠竖起大拇指,桌下却猛踢许昭弥小腿,求她手下留情。
她是真的不能再看了,已经开始心疼陆总了……
许昭弥才不管那个,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我是老板你是客人,他服务咱俩不是应该的吗?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问的是陆以宁。
陆以宁喉结滚了滚:“是。”
贝诗楠忙摆手:“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呢?”许昭弥指了陆以宁一下,“别走,站着倒酒。”
青瓷酒壶挨着百香果汁摆开,许昭弥特意要了套琉璃盏。陆以宁闻言拎起了酒壶,琥珀色酒液在半空中拉出细长的弧,就那么站着伺候他俩。
贝诗楠盯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到当年,在莲花当牛做马,在会上被他劈头盖脸骂废物的日子……就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
有点暗爽地偷偷瞟了对面一眼,许昭弥心领神会,又回了她一个“这才哪儿到哪儿的”眼神。
“我们还有特殊服务呢。”许昭弥晃着酒杯,冰球撞得叮当响,“贝贝,要不要点?”
“特殊?”贝诗楠瞄着陆以宁发青的指关节,心想男神的手不愧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是真嫩真漂亮呀,可惜咯,现在只能摸抹布~
“总不能陆总还能陪酒吧?”
陆以宁脸色终于在这时候挂不住了,他从身后勾了把桃木椅过来,椅腿擦着地板发出刺啦一声,紧接着人就大马金刀坐下。
胳膊搭在桌子边缘,“我敢陪,”他屈指叩着酒壶,偏头问贝诗楠,“你敢喝吗?”
“不敢不敢!”贝诗楠忙摆手。
许昭弥眼一立,横道:“让你陪你就陪!哪这么多话!还有谁让你坐下的,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站起来!”
“……”
陆以宁又看了她一眼,脚后跟把椅子往后一踢,扭头对贝诗楠说:“……您吩咐。”
“大声点!”
贝诗楠忙拦住许昭弥,心想可不能让她姐妹再这么训下去了,一会儿陆总真急眼了不成。
就算真成狗了,狗也是有点尊严的。
指着陆以宁头发,噗嗤一笑转移话题:“陆总,您这头发怎么回事?”
其实她刚刚就想问,一直忍着来着,比起陆总当狗,还是他头顶一头调理盘更让她amazing!
这两天他又把樱花粉发尾挑染了几绺灰蓝,整个人离杀马特的路上又近了一步……
许昭弥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了,真放飞自我了似的。
陆以宁却轻呵一声,漫不经心看了许昭弥一眼:“老板喜欢。”
许昭弥脸一红,差点抓起小酒杯朝他砸过去:“什么玩意儿?明明是你自己非主流!少推我身上!”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该干嘛干嘛去!”许昭弥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给轰走了。
贝诗楠望着那道粉毛背影消失在屏风后,终于松了口气,冲许昭弥竖起两个大拇指:“牛逼牛逼,训犬大师简直!”
后来两个人就开开心心姐妹叙旧,聊了聊这两年各自的生活。
蜷在孔雀蓝丝绒沙发里,喝着青梅酒,月光从雕花木窗漏进来,洒在她们身上,耳边是旖旎的情歌。
说到正事,贝诗楠打起精神,滑开手机里一段游艇派对视频给她看:“酷不酷?是我们上周在三亚搞的活动!这次呢我们也想像这样包个场,办个派对狂欢夜,许老板给操持操持?放心,我们团里的美女姐姐人均财务自由,预算管够。”
“可以呀,保证到位!”
“干杯!”贝诗楠太开心了,有许昭弥在她可少操一半心,“那今晚我们一起睡?”
“行,我再开个大床房!!”许昭弥当即就给爸妈打电话,说晚上要住在客栈,不回家了,她要和贝贝一起住。
许大勇和肖玉枝都认识贝诗楠,也知道她来嘉城了,所以很快就同意,还特地叮嘱许昭弥:“一定要好好招待贝贝知道吗?”
贝诗楠拿过电话打招呼:“阿姨好叔叔好,改天我去您家拜访您!”
“好好,有空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做醉蟹,就用你去年送给阿姨的邵兴黄酒腌!”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了。
得知许昭弥今晚不用回家,陆以宁心思又活络了,趁着许昭弥到后院拿蚕丝被的功夫,几乎是贴着她身后出了月洞门。
竟把她堵在爬满紫藤的老墙下。
“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他双手撑在潮湿的砖面上,俯身时紫藤花瓣落进许昭弥衣领,惊起一片战栗。
许昭弥偏头掸去花瓣,耳尖红得像浸了杨梅汁:“那怎么行!我爸妈不让我住外面……不行不行!”拼命推他。
陆以宁突然握住她手,故意往自己胸前按。
掌心抵着的胸膛传来擂鼓般心跳。
“你今晚不回家,我知道……”他头埋得越来越低,嘴唇几乎快要黏到她耳垂,声音也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那是因为我今天得跟贝贝睡。”许昭弥态度坚决,“总之就是不行。”
“那明天?”
“明天也得跟贝贝睡。”
“后天?”
“后天也得……”
气得陆以宁握着她手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许昭弥“嗷”地一声给他一拳。陆以宁吃痛松开她,低头缓了半天没直起腰,许昭弥说了声活该就跑了。
“……”
对于他成功路上突然出现的这块绊脚石,陆以宁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对策。
干脆就那么坐在紫藤花架下,屈起一条腿来,拿出手机划了划。
按下了某个人的通话键。
……
友好协商达成,陆以宁收起手机,心情不错地回到大堂。
晚上八点有演出,他需要表演架子鼓。
陆以宁走到镭射涂鸦的鼓组后方,坐在升降鼓凳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擦拭着枫木鼓棒,调试镲片时身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鬼鬼祟祟的“陆总~”
贝诗楠从音响设备后探出个脑袋,对他谄媚一笑:“您打鼓的姿势真专业!”
一副巨大的橙色香奈儿耳环在羊毛卷下晃呀晃得,晃得人头晕。
陆以宁掀了掀眼皮,懒得理她,许昭弥不在场时,他连装都懒得装。
“陆总您还记不记得咱们莲花之前有个商户联合会呀?去年奢侈品区团建还包了私人飞机呢~”
“我现在不是莲花的陆总。”陆以宁擦拭鼓棒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扭头朝她一笑,特瘆人,“是你的酒水小弟。”
“别呀!”贝诗楠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嘿嘿到他身边,“您哪能是我小弟呢?我不配!我是您小弟,一日为小弟终身为小弟,再说了,您就算现在不是莲花的陆总,以后不也得是么?您牵线搭桥一句话的事。”
说着掏出一张房卡,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陆总您看,我这能不能换您跟商户联盟的主席垫句话?”
陆以宁多聪明?立马就明白,哼地一声扯过房卡,匆匆塞进了口袋。
那叫一个快。
“算你识相,一会儿推你联系人。”
“好嘞,祝陆总您金枪不倒!”
贝诗楠从没见过陆以宁这么猴急的模样,心想这马屁果然拍到位了!
就是也不知道咱陆总的家伙事儿这么多年了没用了,还好不好使……
“用不着你操心!”陆以宁像会读腹语似地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补了一句,“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
贝诗楠不懂,她有什么好操心的?她开心着呢!反正干到年底她就要辞职,现在就指着拉来莲花这波高端客源挣票大的了,年底领了奖金后她就要奔去非洲,签证都办好了!不过她今天这么干还真不是为了她自己,贝诗楠在心里念叨着:弥宝你可真别怪姐妹儿啊!姐妹儿都是为了你的幸福呢~真真的~
……
许昭弥特地给她和贝贝开了间鸦羽大床房。
床头堆满雪白色的仿真羽毛,柔柔软软的,特别舒服。
青铜风铃悬挂在房梁,在穿堂风里摇曳着翅膀~
梳妆台上摆着乌木香薰炉,许昭弥又在房间里喷了好闻的香水,还特地带了从青石井里刚刚打捞上来的冰镇杨梅。
就等着和贝贝一会儿见了面,一边吃好吃的一边聊天了。
到了晚上,她刚把床铺好,就听到门环轻响,紧接着,是“滴”的一声——
“贝贝你来啦!你看这个床怎么—”话音未落,人就被抵在雕花门板上,陆以宁反手甩上门栓,盯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慢条斯地拆解着领带。
“怎么是你?贝贝呢!”
银质领带夹啪的一声坠在地砖上,陆以宁低头扫了一眼,视若无睹,继续有条不紊地拆着领带,同时脚步朝她逼近,他边走边说:“我给她开了间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这会儿巴不得坐车去镇上了吧。”
“你、你要干什么?”许昭弥察觉到大事不好,吞了吞口水,手胡乱朝一旁摸了摸,正好摸到放在床头的刺绣荷包,她一把攥紧,就要开溜——
结果还没抬脚,腕骨就被陆以宁铁钳般的手掌一把攥住,不费吹灰之力地讲她扣在门闩处。
他力气之大,许昭弥根本无法挣开,只能眼铮铮看着他发疯,藏青领带在她手腕上狠狠绕了三圈,系了个死扣。
“你疯了吗,松开我!”雕花木门吱呀地响,许昭弥怎么都无法挣开。
靠……!!
第78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8“这么多年,我没……
绑好。陆以宁扯了扯领子,看了她一眼,一把扯开她亚麻衬衫,蕾丝胸衣连带布料直接堆到锁骨。
雪白弹颤着暴露在空气里,腰窝抵着冰凉铜门环,许昭弥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在巨大的羞耻中,眼睁睁看着那人俯身含住了她的……
“嗯”每记深吮都激得她脚趾蜷缩,贝齿咬住唇瓣,“混账啊!“突然的啃咬让她腰肢反弓,软红从男人指缝溢出绯红。
玩完前面,他喘息着爬起,单手卡住下巴扭到唇边深吻:“乖。”
随后便用力将人翻转,皮带随之落地。许昭弥前额抵着门板上的鸳鸯浮雕,绸裤被他大手一扯,褪到脚踝瞬间,滚烫已破开了春潮。
“要你。”每下都撞散她的泣音,舌尖恨不得钻进她耳蜗搅动。
“要你…”雕花门枢不堪重负地呻吟,震落了身后雪白的墙皮。
领带在挣扎中愈发收紧。许昭弥衣衫凌乱堆叠至锁骨下方,裸露的肌肤在空气里泛起细密的战栗。羞耻与欲望交织成汹涌的漩涡,她耳畔轰鸣着血液奔流的声音,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悸动,恍然已失去了意识……
干涸的唇瓣徒劳开合,却如何也说不出,残破的字句零落成喘息:“啊!你、你滚蛋…”
下一秒,灼热的鼻息便再度压了下来。沾着血腥气的唇凶猛地碾过她破皮的嘴角,狠狠堵住。
腕间领带终于松脱的瞬间,许昭弥指尖在陆以宁的脊背上抓出了一道鲜艳的血痕。
陆以宁双手抱住瘫软在他怀里的女人,快步来到床上,两个人同时跌进云朵般的羽毛里。
伴随着“啊…”地一声低吼。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照见两具汗湿的身躯同时攀上了巅峰。
……
许昭弥蜷缩在被褥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好恨!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昨夜分明是受迫的开始,可当情潮汹涌而至时,竟真从骨缝里渗出了酥麻的快意。
何止是快意?这场暴烈的云雨几乎抽空了她所有力气,此刻连抬腕都觉得酸软无力了。
事实上是,许昭弥必须承认,这夜是她这两年来睡过的,最香甜也是最酣沉的一夜。
……
转天一早,晨风裹挟着凉意钻入窗隙,纱帘被掀起一角,风铃细碎作响。
下巴传来羽毛扫过的酥痒,她轻颤着睫毛,醒了过来,耳畔立刻落下一声裹着慵懒情欲的早安。
陆以宁修长的手指正描摹她干涸的唇纹,温热的胸膛紧贴她脊背,整个人几乎是黏在她身上,
迷蒙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嗓音沙哑地喊了她一声老婆。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餍足过后的甜腥。
许昭弥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陆以宁这会儿正隔着被子环住自己。他一只胳膊垫在她颈下,赤裸的身躯侧贴着被褥,另一只手臂橫亘在她胸前,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的脸颊。
整个身子都曝露在晨光里,唯独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许昭弥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只觉得脸颊滚烫,浑身肌肤泛起异样的灼热……
特别不自在……
其实也不是初经人事了,真没必要尴尬。两个人睡过多少次了呢?数都数不清了,早就对彼此身体了如指掌了,有什么好再矫情呢?
可,终究是不同的。许昭弥从未想过那些年的荒唐旧梦还有重温的一天,恍惚间,竟生出一种隔世经年的错觉。
她下意识地揪紧被角,只觉得大腿内侧的软肉隐隐发烫,仿佛还残留着昨夜他唇齿碾过的战栗。
其实许昭弥除了心里别扭,主要是生理上还有点难受,这么多年没有过性。生活,本来就干涩,骤然承欢后此刻正细细密密地泛着疼。
许昭弥手探进被子里,像下摸了摸,本来动作也是悄悄的,哪知随之而来的一双大手跟着覆在了她手背上,陆以宁下颌轻抬,薄唇擦过她烧红的耳尖:“我来?”
“…不用。”
“害羞?”陆以宁就那么盯着她,笑了笑,尾音尚未落地,天鹅绒被褥已鼓起流动的波纹。
***
许昭弥崩溃了,头和脖子全是汗,双手死死插进他的发茬里,嘶哑着喊道:“你上来!”
“脏死了!”
陆以宁很快爬上来,脑袋从被子里钻出的瞬间,大拇指竟在泛着晶莹水渍的唇角处意味深长地摸了摸,
笑得特混账:“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甜。”
许昭弥可真是太烦他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色!”
陆以宁皱眉,“你倒是没以前温柔了。”
“你还没以前好用了呢!”许昭弥脱口而出。
陆以宁翻身压在她身上,双手捧住她的脸,“你确定?”
许昭弥几乎瞬间感觉到抵在她小腹下的武器*了起来,巨硕无比。
大有种将她就地正法不死不休的势头。
她这张臭嘴呀!许昭弥恨恨地想,没事在床上惹他干什么。
“不确定。”许昭弥眨眨眼,好女不吃眼前亏,秒变温柔模式,“你先下来,下来我们好好说。”
“好好说不了,这事儿必须用做的。”陆以宁真的有点生气,低头亲了她一口,之后又一口,从嘴唇亲到脖子,想让她身上都沾满他的气息。
只沾满他一个人的气息。
最后他喘着粗气伏在她肩头,轻轻吻着,颤着声音说:“这么多年,我没有找过别的女人。”
许昭弥就那么瘫在软绵绵的床上,迷蒙地望着天花板,眼皮发红发烫,任他在自己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他说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
“所以,我太急了,弄疼你对不起。”
说着吻着,沿着纤细小臂一路向下吻去,这次十二万分的温柔,好像身下是什么易碎的宝物。
“现在,我来好好补偿你。”
许大勇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陆以宁的脸还埋在她身下,许昭弥却紧张得立刻夹住了他的脑袋,手慌乱地揪着他的粉毛。
“别动——嘘!”
许昭弥接起电话。
“弥弥啊,醒了不?你妈妈让你问问贝贝,十一来家里吃饭吗?”
“行好好的。爸。来…“许昭弥捂住嘴巴,发出断断续续的颤音。
她真的要崩溃了。
就在她接起电话的下一秒,身下的舌已经灵活地钻进了草丛,在花蕊上吮吸起泛滥的蜜液。
他胆子真的太大了!
许昭弥恨不得把他踢飞,可是双腿已经酥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
甚至隐隐打起了哆嗦。
“还有大飞不是也回来了吗,也把他喊来!”电话里许大勇又说。
这会儿肖玉枝正在厨房做早饭,满屋子叮叮当当,所以他也没听出电话里的异样。
陆以宁倒是一心二用得厉害,嘴巴吃得正香,耳朵也听着上方的动静。
当听到“大飞”这个名字后,许昭弥紧接着回了个“哦、行”,气得他满嘴醋味,故意在最敏感的位置含在嘴里轻咬了一口。
许昭弥差点尖叫出来。
好不容易用手掌死死捂住嘴巴,脸涨红得快要滴血,听到许大勇在那边狐疑地问:“囡囡,怎么了?”
她才用全力挤出两字:“没事。“再铆足力气抬脚蹬腿,照着他脑袋终于踹了一脚。
这个混蛋!
陆以宁干脆仰躺着赖在她下面,用手指拨弄着稀疏的草丛,还挺享受。
电话里许大勇也没当回事,又嘿嘿笑了那么两声,接着说:
“还有啊,是你妈妈的意思,要是小陆也没去处,就让他也来家里吧,人多热闹。”
陆以宁立刻仰起头看向她,露出紧张又期待的表情。
“不行!”许昭弥想都没想就拒绝,“他没空!他得值班!”坚决不让他去。
陆以宁生了气,原本把玩的手指突然探进去,精准找到那个敏感点疯狂搅动起来,报复性地使坏!
他手指不仅灵活,技巧更是高超。许昭弥从前就知道他手活特别好,有时候来例假做不了,但又特别想要的时候,陆以宁就会洗干净手伺候她,不出两分钟就把她弄得醉生梦死。
许昭弥这次终于崩了,整个身子止不住痉挛。不等许大勇发问,急忙羞耻地挂断电话。
挂断后再没力气抗争,彻底瘫软着释放出来:“啊。…。………”
她的叫声特别好听,软绵绵带着颤音。以前陆以宁总会故意发坏,在回家的路上,车上,甚至商场没人的角落里,故意弄她,让他叫给他听,她的叫声就是他的兴奋剂。此刻陆以宁听到久违的叫声,涨红了脖子,眼睛也布满情欲的血丝,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几乎成了残影。
许昭弥终于在这样的攻势下迎来巨大情潮。
陆以宁满脸都是,他却不要脸地笑着,漫不经心用手指揩了把,送到嘴边全数舔净。
每舔一根手指就挑衅地看她一眼。
许昭弥平息着余韵,越看越来气,抓起枕头拍在他脸上怒骂:“滚吧你!”
国庆这天,所有人终于都来到了她家。
第79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9“诚意不该是让你……
正午的阳光斜斜洒进窗棂,楼下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
许昭弥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肖玉枝在厨房忙着做大餐,许昭弥和曲琳琳、贝诗楠都在厨房帮她打下手。
有虾有蟹,还有嘉兴特色的酱鸭、红烧羊肉和八宝鸭。
菜品超级丰盛,竟比年夜饭还要丰盛。
客厅里,许爷爷坐在沙发正中间,许大勇坐在他旁边。侧边两个贵妃榻上,一边坐着大飞,一边坐着陆以宁。
几个男人在客厅聊得火热,其实多半都是大飞在和许爷爷、许大勇聊天——说起来大飞也算是许爷爷半拉扯大的孩子。
那些家长里短的话题,陆以宁半天插不上嘴,只能干坐在角落吃闷醋。没一会儿许大勇起身要给茶壶添热水,陆以宁抓住时机抢先拿起茶壶,径直走到厨房加满热水。
回到客厅后,他弯腰给爷爷和许大勇斟满茶杯。
“爷爷,叔叔,别光顾着聊天,喝点热茶。”
“好好,先放着吧。”许爷爷头也不抬,继续和大飞热聊着。
“当年你这臭小子抓周就抓了算盘,如今真出息了……”
陆以宁就什么也不敢再说,默默坐回了角落。
啧啧,真够卑微的。
贝诗楠把脑袋缩回厨房,坏笑着捅了捅许昭弥胳膊:“昨晚怎么样呀?”
“什么怎么样?”
“我看这位女施主珠圆玉润、面色红润,昨晚必有好事发生吧?”
许昭弥手里的黄瓜掉进水池,立刻用湿漉漉的手捂住贝诗楠的嘴,瞪圆了眼睛。
要死啦!
她妈妈就在身后和琳琳一起剥花生呢!这个臭贝贝,生怕她妈妈听不见是不是!
丰盛的菜肴终于摆满餐桌。
开饭前,老爷子照例讲了几句,说年轻人要朝气蓬勃,更要做有意义的事,老一辈也不能拖孩子后腿,还说自己这个渡鸦村代言人明年要更努力。
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许昭弥低着头抿着嘴,脸蛋红扑扑的。她今天穿着奶黄色家居服,散着头发,显得特别松弛。陆以宁偷瞥她一眼,只觉格外可爱。正好许昭弥也抬眼望来,两人同时想起昨晚情景,耳尖瞬间涨红,慌忙低头避开彼此视线,俩人胸腔里心跳都砰砰的。
贝贝琳琳和大飞正忙着大快朵颐呢,自然无暇顾及他们,肖玉枝和许大勇正给孩子们轮番夹菜,也功夫注意他俩。唯有许爷爷,眯着眼将一切尽收眼底——这棵老姜跟前的小蒜苗们还嫩着呢。
其实从陆以宁进门那刻起,老爷子就在暗中观察了。白天在沙发上同大飞热络聊天冷落他,都是故意设下的考验。
好在年轻人表现尚可:被冷落时不摆脸色,反倒主动添茶倒水;遭忽视时不生怨怼,依旧恭敬如初。这般作态,足见品性根基。
眼下两个年轻人躲躲闪闪的小动作全被老爷子看在眼里。那小子自不必说,眼珠子都快黏在他孙女身上了。重点要看的,还是自家孙女作何反应。
此刻答案已然明了。
“来,小陆。”许爷爷突然擎起酒杯,“陪爷爷喝一杯。”
陆以宁即刻搁下筷子,恭恭敬敬为爷爷斟满酒,又给自己满上后微微欠身:“爷爷,我干了,您随意。”
许爷爷年轻时也是豪爽人物,此刻在家兴致正浓,竟真陪着干了一杯。
“我也要和爷爷干一杯!”大飞见状不乐意了,拿起酒杯就凑过来,“许爷爷还没跟我碰过杯呢!”
肖玉枝睨他:“你瞎起什么哄!”
“怎么!我现在成明星了,不仅我爷爷脸上有光,许爷爷也沾光啊,还不能庆祝庆祝吗?”大飞从小跟许家人插科打诨惯了,这会儿愈发没大没小。
不过大家也都习惯了和,
“说的是,大飞出息了,咱们是该给大飞庆祝庆祝。来,大飞,爷爷跟你碰一个。”
大飞特高兴,直接一口干了,骄傲道:“你们知道吗?我前阵子还和安旎一起录了个综艺呢!”
“安旎?是我认识的那个电眼女神‘安旎’吗?”曲琳琳问。
提到安旎,桌上那几人都默契地顿了下。
“不然呢!除了她娱乐圈还有几个安旎?”
曲琳琳噗嗤笑了:“安旎现在资源跌得这么惨?都沦落到跟你搭档了?”
“哦?安旎呀?”贝诗楠阴阳怪气接道,“可能背后金主跑路了吧?没人捧所以资源就下滑了?”话音未落,陆以宁的眼神就阴恻恻剜了过来,同时许昭弥也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贝诗楠靠,弯腰揉着发痛的脚腕,腹诽道:“果然从一个被窝里钻出来以后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快就护上了?”
哼。见色忘友!
许昭弥懒得理她,也不管陆以宁紧张投来的眼神,自顾自夹菜。
事实上她根本没把安旎这事放在心上。
“胡说!安旎才没金主呢!她人可好了,和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完全不一样。人又漂亮又仗义,我们摄制组的人都超级喜欢她。”
贝诗楠看傻子似地盯着大飞,暗叹这哥们在娱乐圈简直白混了——您家安旎那么大的一个绯闻对象正坐在这儿呢,愣是一点不知道?
“你也喜欢呀?”许昭弥却忽然问了一句。
没想到大飞竟有些脸红了:“当、当然了,都说了我们摄制组没有人不喜欢她”
曲琳琳头回见大飞这副娇羞模样,笑得直不起腰。
“你喜欢人家,人家看得上你吗?”
肖玉枝也补了一刀:“就是,女明星眼光应该挺高吧?怎么也得配个大老板?飞飞啊,咱挣点钱也不容易,还是找个普通姑娘踏实过日子。”
“不是!”大飞干完一杯有些上头,这会有点急了,“人安旎都说了,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大老板!安旎还说了,她就喜欢我这样的呢,真实、可爱!”
“”
“”
一直沉默不语在饭桌上扮演好学生的陆以宁终于忍不住轻呵了声,随口丢出一句:“那是她眼瞎。”
贝诗楠也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人家安旎眼瞎,有人眼光好不就行了?”故意朝许昭弥坏笑,挑眉,“是吧弥宝?”
“赶紧吃你的虾饺吧!”许昭弥扔了个虾饺给她。
席间,聊到几个孩子的婚姻大事,肖玉枝问曲琳琳:“怎么样了琳琳,听你妈说你跟那个公务员处得挺好的?这是要定下来?”
“凑合凑合得了,日子还没定,等定了我告诉您!”虽然这么说,但看得出,琳琳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喜欢那个相亲对象。
“好呀,阿姨就等你好消息了。那贝贝呢?”肖玉枝又问贝诗楠。
贝诗楠就说:“我呀?我不着急,我还想多玩几年呢。”
“现在这年头,孩子们都不想结婚了。”肖玉枝叹气。
许昭弥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阴阳怪气来了句:“就是,我们现在都是新新人类,不婚主义者,谁还结婚呢。”
陆以宁听出来了,刚拿起的筷子就掉在碗上,委屈巴巴看向她,眼神又有一点迫不及待,好像在说:我错了我错了,我结我结我结!
许昭弥瞪了他一眼:“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我也不着急!”
陆以宁就快委屈哭了。
曲琳琳和贝诗楠艰难忍着笑,头都快埋进脖子里,差点绷不住了。
肖玉枝也是服了这些孩子,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快吃饭吧,一会儿喝凉汤该闹肚子了。”
这顿饭陆以宁吃得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吃一口看许昭弥一眼,吃一口看许昭弥一眼。
给许昭弥都看毛了。
饭后肖玉枝起身收拾碗筷,陆以宁忙站起来抢先一步:“我来吧,阿姨。
他主动收拾完碗筷,留在厨房又接着洗碗、擦灶台。
许昭弥也不管他,和琳琳、贝贝挤在飘窗垫上美滋滋聊天。
“可以了宝,陆总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就从了吧。”
曲琳琳晃着脚上的毛绒拖鞋,顺手捞起床头柜的八音盒看了看,觉得挺好玩:“真好看啊,在哪买的?”
贝诗楠眼睛一亮:“这不是……”
许昭弥眼疾手快夺了回去,一把塞进被窝里。
“行了你们两个,都几点了,是不是也该回各自寝宫了?”她指着贝诗楠,“还有你,丢下客人自己偷跑出来,你这导游当的也太不像话了吧!”
“行吧,知道你赶我俩走的真实目的,溜了溜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叙旧。”
贝诗楠确实不能多待,还有工作等着她呢,所以吃饱喝足后第一个溜了。
琳琳家教严,也不能太晚回去,又坐了一会儿就和肖玉枝、许大勇分别告了别。
大飞正好也要回家,叫了辆出租车顺路送她。
“你也一块走吧。”陆以宁刚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干了一晚上活,衬衫都湿透了,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会儿喝口热水,许昭弥就把他一起推到门外,手机扔到他身上:“再见!”
陆以宁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下楼送送?”
本想拒绝,结果曲琳琳也说:“是呀,送送我们呗。”
许昭弥只好拿了门钥匙,瞥了陆以宁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我是送琳琳,可不是送你。”
陆以宁把手机揣进口袋,笑着跟上。
到了楼下,大飞叫的车已经开进来,就在楼门口停着,两个人上车走了。
许昭弥和他们摆摆手,目送车尾灯消失在视线中,收回目光时看了陆以宁一眼,又有点懒得送到小区口了。
就说:“行吧,你也走吧,我回去了。”
说完就踢踢踏踏往楼上走。
结果走到三层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
紧接着,陆以宁整个人就从她身后压了上来,他喘着粗气,双手捧起她的脸,一步步将她推到身后的墙上。
狭小逼仄的楼道里,头顶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打在她们身上。陆以宁吻了她很久,终于分开时,雾气蒙蒙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她:“跟我结婚吧。”
许昭弥呼吸还很剧烈,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来。楼上传来许大勇开门的声音,还有爷爷拐杖拄在水泥地的声响,肖玉枝的大嗓门嘱咐道:“路上开车慢点,把她爷爷扶上楼,给爷爷洗了澡再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许昭弥偏过头,手隔在他胸口用力往外推:“我…我还没做好准备,你快回去,我爷爷和我爸下来了。”
陆以宁依依不舍松开她,却依旧拉着她的小手:“还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行吗?”
“总之我看不到你诚意。”眼看人就要下来,许昭弥胡乱编了个借口,“要不你在鸦栖先唱够三百场再说吧。”
“……”
许昭弥抽出手,嗖地朝楼上跑了。
……
夜里下了雨,许昭弥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又一次失眠了。
转天一早,外面依旧下着小雨,许昭弥吃了饭画好妆,换上一条碎花裙,举着伞下了楼。
刚走到楼栋口,就看到陆以宁在楼下,头顶着透明雨衣兜帽,扶着一辆很有年代感的二八自行车,后车座被防水垫严严实实地罩着,
其实这点毛毛雨倒也没什么。
“接你去上班。”
许昭弥乐了,走上前,左三圈右三圈地打量这辆古董车,军绿色的车架上画着牡丹和喜鹊,铃铛盖锈出铜绿,车把还挂着串褪色的千纸鹤,还挺好玩。
“哪儿淘来的?”
“集市上。”有天晚上下了班路过,看到有位老爷子在卖,说是孙子结婚换汽车了,想着沾沾喜气,就买了。
也省得他每天坐景区摆渡车。
“我想了想,三百场不难,就算结了婚我还能唱一辈子。但让你等三百场我不愿。”
他转身取下防水垫,露出里面的坐垫,又拿出纸巾擦了擦,这才请她上车,“诚意不该是让你等出来的。”
许昭弥看着他睫毛上颤动的雨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感动到,心跳突然有了一点加速的感觉。假装伸手不看他,低头戳了戳坐垫上憨态可掬的熊猫刺绣,最后说了个行吧。
“给你个机会。”她侧身坐上去,陆以宁紧跟着半蹲在她身下,为她整理好裙摆,防止裙摆拢进链条里。
没骑多久小雨忽然就停了。
很快雨后的初阳刺破了云层,车轮碾过青石桥时溅起细碎的水花。许昭弥松开抓着后座的手,指尖悬在陆以宁起伏的腰线上方。
风送来渡口早茶的香气,她忽然把脸贴上他湿透的后背,就像经常出现在她梦中场景一样。
第80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80“难道是因为他太……
雨后的青石板泛着粼粼水光,陆以宁骑得小心翼翼。许昭弥干脆收起碎花伞仰起脸,耳尖不小心蹭到男人被雨水浸透的白衬衫,忽然就有那么一点脸红,指尖下意识揪住了他衣角,她想到了什么,把眼底的热意连同往事一起揉碎在了风中。
拐过河湾,新修的柏油路直通往渡鸦村。十月金风掠过麦田,穗浪里浮动着野菊花的苦香。陆以宁正要说话,惊雷突然劈开了云层。
嘉城的天气果然向变脸,太阳还没出来几分钟呢,这又要下大雨了。
“快蹬!打雷了!”许昭弥最怕打雷了,这会儿吓得整个人贴上来,指甲隔着衬衫掐进他腰窝。陆以宁喉结滚动两下,猛地站起来蹬车。生锈的链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黑云转眼压到头顶,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筐里叮咚作响。
眼看他越蹬越快,不要命了似的,许昭弥紧忙扒着他汗湿的后背喊:“慢点!别等雨没淋到先累出毛病!”
后座突然一轻。陆以宁单脚支地转身,把惊呼的人拦腰抱到了前梁。雨幕倾泻而下的瞬间,他解开雨衣将人裹进怀里:“抱紧。”说完他变干脆站了起来,老自行车在暴雨里歪歪扭扭作出最后冲刺,最终停在了渡鸦村的霓虹灯牌下。
结果前脚刚到客栈,暴雨便砸得青石地面腾起了白烟。许昭弥贴在雕花窗棂上望出去,整条衔柳路几乎瞬间浸在了晃动的雨帘里。对面民宿临水露台的竹帘被风卷成了浪,茶馆老板娘正踮脚摘被雨水拍打的灯笼,檐下避雨的游客们也纷纷举起手机拍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许昭弥进屋就喝了碗热姜茶,扭头正好撞进换好工装的陆以宁怀里。他发梢还滴着水,胸牌就已经别得端端正正了,前台电话此起彼伏响着要加热茶,许昭弥瞥了眼他还没干透的头发,想了想,终于大发善心了一次,把他喊了过来。
“喝了。”给他倒了杯热姜茶。
陆以宁特别感动,双手捧着杯子就像捧着圣旨,心里暖洋洋的,喉结每滚动一次都要抬头看她一眼,怎么都不舍得喝完似的,就腻腻乎乎。许昭弥受不了他这样,拍桌子:“快喝!喝完给我去干活!别在这磨磨唧唧给我偷懒!”
被老板凶,这男人却还在笑,简直没救了。
许昭弥回到柜台后给贝贝发消息:“下雨了,要不要派车去接你们?”今天她带姑娘们去附近景点玩,很快回来信息:“不用!没挨浇!我们在寺里禅修呢!这感觉太棒了!”
很快给她发来几张照片:姑娘们戴着斗笠,在古寺回廊临帖,青苔斑驳的禅房外,万亩油菜田在雨雾中晕成水彩画一样。
又发了一张她歪戴僧帽的鬼脸自拍:“主持说我尘缘未了~”
许昭弥无奈笑笑,收起手机,点燃一支香,又从柜底抽出一条备用的羊绒毯盖在膝头,就这样开始工作。
没一会儿波仔慌慌张张跑下来,说阁楼漏水了,把211房客的汉服给泡汤了!
许昭弥立刻给客人换了房间,又让小鹿把客人的衣服亲自拿到镇上的五星酒店去干洗。她自己来到阁楼检查,在漏雨的三角梁下急得转了几圈,给维修师傅打电话都无人接通,最后没办法,正要给许大勇打电话的时候,陆以宁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我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这会儿已经褪了制服,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许昭弥便收起手机,往窗边退了半步,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距离。
看他挺像那回事,但许昭弥还是不放心,主要就是不信他:“你会?”
陆以宁路过她时就幽幽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但是那眼神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瞧不起谁呢!
工具箱哐当落地。陆以宁踩上折叠梯,就那么爬了上去。腰间围着工具包,里面钳子锤头扳子什么都有,晃得金属叮当作响。
台风裹着雨柱砸向阁楼天窗,他卡在三角粱下补漏雨处,高举的双手青筋暴起,铁锤每凿一次腐朽的木料,肩胛骨便在湿透的白衬衫下收紧一下。
许昭弥抱肩在下面看着,陆以宁踮脚够横梁时,西裤布料骤然绷紧,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他蜜桃般的挺翘的屁股,啧啧,别说还挺好看,挺性感的。
许昭弥承认,陆以宁的身材确实没得挑……又愤愤自己没出息,竟然盯着人家屁股意淫了几秒??身材好又怎么了!该给她干活时照样干!
许大勇给她打来电话:“下大雨了,客栈没事吧?”
许昭弥抬眼望着悬在梁上的男人,那块漏水的地方好像已经快要修好了,正在被他贴上最后一块防水胶布,不知怎么自己乐了一下:“没事儿,好着呢。”
又过了十分钟,陆以宁咬着手电筒偏头睨下来,朝许昭弥抬了抬下巴。两个人交换位置,陆以宁从梯子上下来,双手为她扶好,许昭弥踩着梯子上去检查了一番,行,修的还不错。
下来后看着他眼神又不对劲了。陆以宁甩着湿透的额发,脚步一点点往前挪,大有变禽兽之势。许昭弥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后腰抵上霉湿的砖墙,伸手按住他胸膛,“干嘛呢?”
陆以宁双手撑在她两侧,微微俯身,眼睛盯着她唇瓣,鼻尖悬在距她唇峰一厘米处。汗珠顺着挺拔的鼻梁往下滑,到下颌要掉不掉,又欲又性感。
他开口:“要奖励。”
“记着呢记着呢!”
许昭弥烦死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色、狼,“给你记账行吗,大功一件!”
“下楼!”给她按了一手汗。
陆以宁先去员工宿舍洗了个头,随后跟下来,许昭弥端着一碗冰杨梅来到他面前,啪地声放在吧台上,琉璃碗撞出轻脆声响:“奖励,吃吧。”
他忽然俯身越过杨梅碗,唇峰擦过她耳垂,猝不及防地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许昭弥人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已经起哄上了,陆以宁没事儿人似的,直起腰,衔起一颗冰杨梅,喉结滚动同时笑着说了声“真甜”。
“你更甜。”
许昭弥耳尖腾起火烧云,瞪他:“你还说!”
不知是装傻还是他故意逗她,陆以宁慢条斯理吐出果核,紧接着又来一句:“我爱你。” !!
周围的起哄声简直没法听了,许昭弥红着脸梗着脖子,把看热闹的臭小孩一脚一个踢开,气得一巴掌拍向吧台:
“你有病啊?”
“对,你是解药。”他还没完没了!
调酒师被那声脆响惊得“哇哦”一声,反把许昭弥吓得倒退半步:“你又怎么了?”
“不好意思哦老板。”调酒师捧着泛红的脸耸了耸肩,朝台面那杯粉色鸡尾酒一指,感动地说:“这是新研发的特调,刚才灵感迸发想到个绝妙名字——”
“?”
“病入膏肓”
“……”
“……”
小鹿趴在柜台后笑得直捶桌板,这店里每天也太有乐了~
“都怪你!从今天起不许再说这三个字!”许昭弥脸都红温了。
陆以宁拈起颗杨梅,慢悠悠睨她一眼,根本不听她的,唇形无声开合,又来了:“我爱你,我、爱、你。”
许昭弥气的骂了句脏,扭头就往外冲,带风的步伐撞得鸦鸦的笼子哐当乱晃。
那鸟扑棱着炸毛的翅膀,扯着破锣嗓子连喊了三声:“讨厌!讨厌!讨厌!”
鸦鸦是只打工鸦,原本是只虎皮鹦鹉,有回许昭弥突发奇想,要拿鹦鹉cos神鸦,给客栈充吉祥物,于是有了这倒霉玩意。
“我讨厌?信不信把你薅成走地鸡!”许昭弥收拾不了活人,还收拾不了这只傻鸟?
训了整整三个月,连句欢迎光临都学不会,天知道跟哪个缺德鬼,就逮着那句讨厌往死里练。
现在可好,客人进门它喊讨厌,人家退房它还喊讨厌。
许昭弥掐着笼杆的手直抖,真想连笼子带鸟全扔进翠微湖。
鸦鸦梗着脖子扑棱翅膀,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陆以宁还从没见过人鸟对骂的奇景,给看乐了。许昭弥甩来一记眼刀:“再笑?这瘟鸟归你调教了,三十天内教不会‘你好’,你俩给我打包一起滚蛋!”
陆以宁领了懿旨,往鸟食罐里丢了颗坚果,眯起眼睛——忽然又动了一点别的心思。
是时候给这笨鸟加点新课了。
……
暴雨过后,后院那棵百年紫藤被台风拦腰折断。许昭弥带着冬冬波仔冲到现场,四个成年人憋得脖颈青筋暴起,老树依然纹丝不动。她抹着汗摸出手机,肖堂接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就带着琳琳、猴子和三个健身教练体格的壮汉杀了过来。
小鹿还从楼上喊了些客人下来帮忙。
陆以宁刚往人堆里挤了半步,就被许昭弥揪着衣领拽出来。倒不是针对他——她余光扫过他还缠着绷带的手腕,那还是刚在阁楼修屋顶时弄的。当时他揭木板没注意,被翘起的木刺豁开的,划出那么长一道口子竟也没吭声,还是许昭弥巡查时发现的,好心给他上了药,又大发善心准了半天假。
也别说她这个老板不体恤员工。
上药时她还受了工伤呢。
陆以宁一个劲在她耳边重复“我爱你”,把许昭弥气够呛:“你就这么爱玩是吗?”
“不是玩,是真的。”陆以宁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那些年你总说我不主动不在乎,其实我不是,我只是把那些话藏在心里,从未说出口。”
“我后悔了,我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我想把那些年欠你的情话都补上。”
许昭弥红着耳朵听完,倒是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认真,给他手腕用力一缠,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这会儿又缠上来,许昭弥让他走开,他偏不听,反而凑到她耳边:“爱”
许昭弥彻底疯了。
目睹这一幕的肖堂目瞪口呆,趁着黏人小帅哥埋头干活的功夫,凑到许昭弥身边悄声问:“哎你跟我说说,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啊?”
他可太好奇了,“难道是因为他太黏人?”
许昭弥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还能说什么?说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还是抬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