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妹妹”
听到符叶的来意,忙碌中的徐容容短暂抻懒腰。
“大海捞针呀,赵家附近没有监控视频吗?”
符叶惋惜摇头,时间太久,没能找到住宅附近的监控视频。不管怎么说,大海捞针至少也有明确的方向及目标,线
索仍未中断。
傍晚,他们依靠计宋的协助找到很符合要求的妖怪。
他叫郑走,不仅是身形很像赵九,就连长相都很神似。只不过,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妙,符叶和李局登门时,他推开门后就自顾自转身,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打招呼。
符叶和李局面面相觑,就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去,突然听到玻璃碎裂的脆响。
“快!楼下。”
李局岔气,怼着腰腹挪腾脚步,前方的符叶则化为残影,他莫名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梅开二度。
仅追逐半分钟,符叶就在路灯边将郑走擒获。
他被摁在冰冷的灯柱边,脸被挤得变形,仍没什么反应,嘴里不断念叨着:“废物,废物……”
*
符叶捏起郑走的照片,分别展示给赵家夫妻瞧。
如出一辙的沉默后,赵红的泪水飞溅,痛苦地将额头贴到桌面,放任自己哭泣。
“认识他吗?”符叶连续问,“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结过什么仇,才导致他杀掉你们的孩子?”
“…也是我的孩子。”
符叶端详照片,后知后觉郑走的名字正是赵姓的半边,显然残缺的名字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他残缺的家庭,不被赵家容纳。
夫妻俩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
最初,他们给他起名叫赵起,赵起备受期待而出生,也因叛逆难驯、不服管教而被厌弃。
初为父母的他们不懂得如何去归正赵起,只得效仿千百年来的糟粕教育方式——棍棒教育,赵起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的。
“他总是念叨废物……”
赵九心虚地撇开视线:“可能,可能是他小时候,我总在揍他的时候这样骂他,所以他印象深刻吧,但那都是我的气话。”
是否气话尚未得知,但赵起的眼中,这就是父母为他粘贴的标签,废物。
赵红崩溃:“是我们对不起他,没能好好对他,我们都很后悔。”
之后的赵起离家出走,杳无音讯。
“我们想着,妖怪独自出门闯闯也好嘛,我们在他这年纪,也是摸滚打爬的。”赵红抹脸,“父母教育不好,社会经历总能把他教育好的。”
他们则重振旗鼓,吸取失败的教训,将后悔都倾斜在后面出生的三胞胎身上。
可想而知,浑身伤口的赵起决定寻求父母的庇护,回到家乡时,却见到逢人便会被夸赞的满分父母,而他则是“教育专家们”的黑历史。
“再次见面,我们的身边又多出三个妹妹,走走总是很不开心,避着我们不见面。”赵红哽咽,“我们也怕孩子们有矛盾,所以就给走走租房,让他在我们的附近住,平时不要找妹妹们的麻烦。”
符叶忍不住询问:“你们也称呼他郑走吗?”
赵红愣住,后知后觉,赵起因为对父母的怨气而摒弃姓名,他们则因漠视,同样摒弃曾独属他的称呼,叫他郑走。
郑走,多陌生的名字。
“是啊,都怪我们蠢,我们明知道走走有怨气,恨我们,但我们从来都没重视过。”
偶尔清醒的郑走也会绕到家附近瞧瞧。
看父母满脸幸福地牵着妹妹们,精心呵护她们成长,不吝啬最好的条件,毫不计较付出。每到这时,他总会控制不住地回忆以前。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区别大得却像温室里养育的珍贵植物和路边任人践踏的野草。
凭什么,郑走在心底问自己。
郑走逐渐厌恶阳光照耀在脸颊的感受,每到出门,他都捂得严严实实。甚至有一次,不知道是哪个妹妹,被全副武装的他靠近后,惊恐地奔向妈妈的怀抱。
“别怕。”妈妈下意识朝他甩手,叫他离远些,安抚道,“我这就把坏人赶走!”
亲情的落差划出的天堑成为郑走心底填不满的鸿沟,充斥怨怼。
思维混沌的郑走某一天察觉到父母拎着行李箱出门,于是他高兴地回家戴面具,将爸爸名为弥补实为施舍而送他的棒球棍揣在怀里。
只是…棒球棍往下砸,血肉飞溅时,某些东西也在偏移。
他不再是童年那无法反抗,被动承受殴打的孩子,而是手持棍棒的教育者。
血腥、暴力带来的快感使他从噩梦中抽离,他的视角增高,变成彻彻底底的父亲,不再继续痛苦。
“废物,是不配活着的!”
说起爸爸曾经说过的话,郑走开心笑起来。
就这样,心理阴影膨胀为恶意,痛苦经历成为无解的愤怒,郑走的理智被彻底吞没,走入歧路。
回家后的夫妻俩在短暂震惊后,面对幸存的女儿的指控,他们有口难言,无法将真相和盘托出。
绝望的他们自觉无法面对亏欠许久的郑走,不忍揭发,只得粉饰太平。他们心碎地收拾好女儿们的尸体,将她们安置在冰柜中,后来带回家乡埋葬。
“罪恶的源头,都是我们。”赵九的神情沧桑。
“我们对不起清清和曦曦,她们那么乖巧,还没……”拉开门准备呼唤娇妹的符叶惊愕回头看出声的赵红。
“你刚才说什么?”
“对不起清清和曦曦。”赵红的泪水滑过脸颊。
“活下来的孩子,不是赵清清吗?”
赵红哑着嗓子:“活下来的是晨晨,我们不会分不清自己的女儿。”
“可她说自己是赵清清。”
“我们也想过,也许是因为孩子们能力的缘故。”
本就是三胞胎,孩子们的能力也因血缘纽带紧紧联系,她们可以随意将其余两个姐妹受到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
赵红说到这犹豫:“我们也没想明白,或许是晨晨受到太大的刺激,醒来后,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而活下来的是清清。”
*
2019年4月11日。
翻倒的衣柜里,传出赵清清撕心裂肺的尖叫。
任她怎么哭嚎,她都无法撼动沉重的衣柜,惊慌失措又痛苦万分的赵清清艰难爬过鲜血浸湿的衣柜,握住曦曦冰冷的手指。
但曦曦呆滞无神的眼眸已经告诉她,妹妹不在了。
赵清清死死咬住嘴唇,用手去扒,用牙去拽碍事的衣物和厚被褥,终于在奋力掰开歪斜的柜门后,看见气若游丝的赵晨晨。
刚才晨晨被甩出衣柜,又被翻倒的衣柜砸到,额前凹陷一大块,口鼻流血,显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赵清清滚烫的眼泪滴到妹妹的脸颊上,冲淡血迹。
她轻轻俯身,水蓝色的妖力在昏暗的衣柜内闪烁,赵清清在妹妹浅淡的呼吸中抵住她的额头,神情越来越痛苦。
最终,回到家的夫妻俩挪开衣柜时,三个孩子的手仍紧紧牵着。
清清和曦曦都已没有呼吸,青白的面色犹如流尽血液。
躺在血泊中的赵晨晨怨毒地望过来:“妈妈,妹妹们都……”
她们本应同来同往,独自存活的愧疚剧烈而焦灼,这份愧疚使赵晨晨失去对自己身份的认同。
也许她仍记得濒死迷蒙时,属于姐姐的那道光亮。所以,活下来的应该是赵清清。
她活着,她就是赵清清。
*
符叶的晚饭是跟李局在事故处理科办公室吃的。
即使身体虚弱,李局仍忙前忙后将晚饭送达前院忙碌的工位,等他慢吞吞推开办公室门,符叶已经吃完一半。
李局扬唇角笑笑,夸赞她胃口好,随后唉声叹气挪回座位,像是感慨今天的工作终于做
完似的。
“他们夫妻俩会有处罚吗?”
李局瞧符叶,筷子戳戳桌面对齐,先扒拉饭菜塞进嘴里才问她:“你觉得他们有罪吗?”
“当然有,没教好孩子,也不负责任,本该承担责任时却又盲目选择包庇。”符叶摇头,“总在做错的选择。”
“郑走肯定要被关在地下二层的,他的精神状态很危险。”
“但赵家夫妻嘛,交完罚款,说不定只需要蹲两三年,具体的惩罚时长,明天还需要跟海藻和各科室的主任开会讨论。”
符叶点点头,没再多问。
李局捏起砂糖橘,扒开果皮后整个扔进嘴里,被酸得脸颊发抖。
他反而主动跟符叶探讨:“你不觉得这是漏洞吗?惩罚系统并不完善的漏洞。”
妖管局现今的体系并不完善,只有杀人等恶性犯罪的妖怪会被塞进地下二层终身监禁,而其余的妖怪们,多以罚款为主。
哪怕真的态度恶劣要关押,也只是象征性的。随便妖管局的领导们拍板关押的时间,完全没有标准可言。
“这就是弊端。”李局认真说,“人类的法律系统就很全面,也比较完善。相比之下,妖管局对待妖怪们的处罚完全是小打小闹,石器时代。”
“那为什么不照搬人类的法律呢?”
“当然是不合适,妖怪和人的情况不同,全都照搬,怕是要乱套的。”李局嚼着嚼着突然顿住,“你把这份鱼香肉丝盖饭留给我啊?”
符叶理直气壮:“喻观寒跟我说过,鱼香肉丝没有鱼。”
李局不屑地鼻端哼哧两声,也不知道在表达对谁的不满,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之前我就跟海藻提过建议,为妖管局量身定制法律体系。”
“但海藻的意思是说,妖怪们未经社会化前,完全不服管教,也什么都不懂,这就是我们现在客观的难题,抛开这些跟他们讲规矩,实在太难。”
“海藻想办封闭培训班,将新生的、刚下山的妖怪们集中管理,进行教育,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
“至于法律,需要时间慢慢推进,海藻的意思是不能急。”
符叶琢磨:“你们都有道理。”
“是,现在糊涂日子糊涂过,妖管局没倒闭。”李局较真,“但人不能只想着今天吃饱,总得往明天展望,做事就该未雨绸缪,大刀阔斧去改变,不是吗?”
“所以有的时候,我很难认同海藻的观点。”李局诡异停顿,幽幽望过来,“符叶,你会支持我吧?”
他们彼此间心知肚明,李局询问的支持并非什么对法律体系建设的支持,而是对下月开展的选举进行的支持。
他需要的支持是为他投票。
符叶摸摸后颈。
李局皮笑肉不笑:“你应该清楚吧?你能进妖管局,都是我力主的。从最开始,就是我先欣赏你,所以将你带进妖管局的,是我看中你的潜力,可不是海藻。”
除去晚饭,眼前出现一块软甜的圆饼。
那饼在李局的手中越勾勒越膨胀,几乎占满符叶的视线。
“你的能力是群攻系的,这多难得,可以说是打遍妖管局无敌手。”
“做普通的职员太亏,完全浪费你的天分,等我……我给你专门设置部门,由你来当领导。”
“包括喻观寒,想要的话都调到你手底下去,到时候跟男朋友在同一科室,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幸福。”
牢记自己近期的目标是时刻盯着李局,将关系搞得太僵硬也不好,符叶慢条斯理整理外卖盒,将圆饼轻轻拍回去。
“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李局欣慰,突然他倒抽冷气,捂住脸的手指都在颤。
再睁开眼时,望着收拾物品的符叶,耷拉的眼皮下神情莫名柔和。
“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妹妹。”
符叶皱眉注视他。
李局很快茫然摸摸脸:“你怎么这眼神看我?”
“你刚才叫我妹妹。”符叶迟疑,那轻柔的语气似乎是幻听,让她拿捏不准。
李局露出点嫌弃的神情:“快点收拾东西回家休息吧,这都累得幻听了,我看看前院今天什么时候散工,早点让喻观寒回家陪你。”
*
感官模糊,她似乎在疾风中穿行。
符叶脑袋晕涨,不断提醒自己快点,再快点,快点逃。
身后除追逐的呵斥声,隐隐还夹杂着锁链的破空声,符叶没回头,定定神才发觉自己正疲惫奔跑在高矮错落的房屋棚顶。
身体并不如平日里轻巧,很是沉重。
跃起的瞬间,她被锁链紧紧缠住腰身,往后拖拽。
察觉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循仙会成员,符叶握紧羽毛伞回身,想将身后这导致她逃跑失败的罪魁祸首杀掉。
风掀动他的衣角,站在身后的身影高瘦挺拔,黑袍遮到脚腕。
他身手利落地歪斜脑袋躲避羽毛伞的戳刺,流畅侧身的同时收紧链条,将符叶拽到他的手边。
青衫的袖口飞出无数绒毛,铺天盖地将他们包围。
就在她愤怒达到顶点准备齐齐引爆的时候,她愕然在眼前的人影身上闻到熟悉的浅淡香气,仅是怔愣的瞬间,她就被胳膊紧紧搂在怀里。
符叶错愕地仰头,兜帽下,是喻观寒冷漠垂下的眼眸。
风声乍起,寒冰似的冷冰手指浅浅触碰她的侧脸。
下一秒,她脖颈剧痛,晕眩着瘫软时,耳边响起喻观寒冷漠的声音:“抓到符叶了。”
符叶抑制不住地颤抖,打着哆嗦醒来。
夜凉如水,她正撑着喻观寒的肩迷茫,好真实的梦境。
符叶坏心眼地将冰冷的手指悉数贴近喻观寒温热的脖颈暖着,瞧他皱眉醒来,眼睛都睁不开,无奈笑笑:“这是准备趁我睡觉要我的命吗?”
符叶不答话,学着梦境里喻观寒的手势,掐住他的脖颈。
很快,她就凑近他,既后怕又认真:“我刚才做噩梦,梦里你成了循仙会的,好像不认识我了,你帮着他们抓我,还把我掐晕了…”
喻观寒长长吸气,闷闷哼散去睡意,迷迷糊糊睁眼瞧她,嗓子低哑。
“你说梦里我帮谁?”
“帮着循仙会抓我。”
“我出息了,还能抓到你,没被你炸死吗?”
“…我没炸你。”其实是没舍得炸,但那种心思就不必在这时候提及了,符叶默默想。
“那肯定不是我。”
喻观寒揽住符叶,将她抱在怀里,轻轻顺她的发丝,温柔声线缓缓流淌在因噩梦而难眠的夜晚。
“不会有那一天的,就算真的有,能帮着别人对付你的我,也不能算作是我了,到时候不要心慈手软,不要让我拖你的后腿,直接杀掉我。”
符叶眨眨眼,略微仰头,缓缓将轻柔的吻落在眼前的喉结。
喻观寒叹气:“肯定是今天播的宣传片把你吓到了,你才会做这种无厘头的噩梦,爬爬山吗?忘掉这些。”
虽没回答,但轻轻揽住他脖颈的胳膊显示符叶的默许。
噩梦似乎成为某种信号。
接下来的天气总是很差,泛着山雨欲来的阴沉沉之感。
第82章 082重温旧梦
“够不够?”
“再吃串烤羊排好吗?”女鬼在符叶对面,手掌交握诚心祈求。
甜腻的食物已经顶到喉咙的符叶艰难点头,拿起铁盘中的羊排串。
距离刚烤熟上桌的时间已经有点久,导致这烤串的膻味变重,肉也变硬,很难撕咬。
随着肉爆开的油脂溢满口腔,符叶使劲低头,才硬是将烤串噎下去,惹得对面的喻观寒脸色不虞地赶紧递水。
如果他知道罪魁祸首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话,怕是要练剑。
“唉……”
女鬼双手捧着脸,艳羡地瞧着符叶,实际是瞧着她咀嚼食物的嘴,眼里溢满对烧烤的柔情。
*
今天是工作日,来拍照的妖怪数量不多。
见状,海藻给高强度工作好几天的妖管局职员们提前三小时下班的福利。
腰酸背痛的符叶回到办公室收拾工位,归拢电脑和纸笔的动作越来越慢,心里的暗喜也逐渐减退,最终无奈看向桌边的31路公交车。
生满铁锈的斑驳车框架内,几双闪亮的眼睛正殷切注视她,想忽视都难。
符叶揉揉眼:“该轮到谁实现心愿?”
女鬼的眼睛倏地爆闪,跳起来举手,并脱口而出准备已久的腹稿。
“我家附近,有家超级好吃的烧烤店,本来想着减掉十斤就去吃,谁能想到再也没能坐在那张油汪汪的桌子上……”女鬼憧憬着,嘴角流下透明的泪水。
“好想去那里,哪怕是看着你吃。”
准备带符叶去逛生鲜超市,早点回家做晚饭的喻观寒听完符叶的话,沉默半晌,老实打开导航搜索女鬼说的烧烤店位置。
他定神瞧几秒,又神神秘秘回到办公楼。
几分钟后,再回来的喻观寒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甩到后座。
“你带的什么?”
他神神秘秘挑眉,只说等会儿告诉她。
完成女鬼心愿后的符叶双眼无神将后脑仰在座位,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维,希望能消食,回过神才发现他们行进的方向并不是回家。
橙色的灯光被拉抻成跳跃的线条,摇摆着随他们前进。
经过入城高速的收费站后,符叶回头瞧某个岗亭的后门,那断掉的干瘪人头依旧挂在门后,正迷蒙打着哈欠。
“不回家吗?”
“今晚是重温旧梦的好机会。”
符叶抬起袖边,烟熏火燎的味道直冲面门,头发也浸满油腻腻的气息。听到喻观寒这么说,她不赞同地皱皱眉。
“我想回家洗澡换衣服。”
看样子喻观寒是想回横烟山的,回去她肯定没有意见,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横烟山肯定是没法让她痛快洗热水澡的。
“我包里有简易的浴桶。”喻观寒利落回答,“你想洗澡的话,我去仙女湖给你烧。”
差点忘记这人现在是火属性的妖怪,符叶揉揉后颈,放心地将头歪向车窗,不知不觉间呼吸绵长起来。
夜间的横烟山比起白日的壮阔,增添一丝神秘感。
云雾弥漫,山川的魅力尽在于此,高耸的山峰连接土地与苍穹,一望弥千里。
略有些困顿的符叶呼出冷气,残存的倦意都被呼啸的风带走。
“咱们这样大摇大摆走进去,会被监控拍到的吧?”符叶不确定地看向背着登山包的喻观寒。
“没事,我已经找暴富哥下过单了,今晚的监控视频里不会拍到咱们俩。”
他们停车的位置并非横烟山景区的售票处,而是山脉西侧的幽静角落。
跨越及人高的栏杆后,翻越坡度略缓的山峰,便能到达横烟山主峰的山脚。
如果是游客,从售票处进门,需要乘坐缆车才能到达主峰的落脚处,随后徒步登山。横烟山山脉绵延三万米,山峰高低错落,光是徒步,怕是要磨穿鞋底。
因此建设者将横烟山景区以最佳赏景点为短暂休息处,各区间启用或缆车,或观光车用来代步。
虽然开发过,但难免有野生动物生存,为保安全,只有建设台阶的主峰建议游客攀爬,其余的山峰仅供停留欣赏,无法细细探索。
“你说的暴富哥是谁?”
“应该是,某个精通计算机、但又不方便晒到太阳、却很贪财的妖管局职员为私自赚外快,所以开设的匿名邮箱吧。”喻观寒耸肩。
爬台阶的符叶无语:“你不如直接说那是海藻的助理。”
喻观寒眼尾漾起笑意,牵她的手,并肩走台阶。
隔着云雾瞧,仙女湖也被笼罩薄纱,在群山环绕中沉睡。
符叶舒缓地吸气,横烟山的味道很独特,清凉的风里隐隐泛着草木清香,淡然沉静。
这是她曾经生活百年之地,使她心安。
符叶转身,至于新建的山神庙嘛,她越看越疑惑。
根本谈不上是重建,这完全是在原山神庙的基础上,重新设计一座新的庙宇。
看得出来设计者在尽力追求古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涂过红漆的实木,左右挂着烫金的对联,门楣还有蓝底匾额,提着笔走龙蛇的“山神庙”。
“这字……”
“我写的。”喻观寒邀功。
瞧着倒是比原来那窄小的,被炸塌一半的山神庙神气许多,也更像神仙居住的庙宇。
提起这件事,横烟山景区的开发者也很头疼,原本因山神庙太古老破旧,不适宜供人进入才封存着,原本想着新建山神庙后,干脆也接接香火。
但参与人员瞧来瞧去,也无法定论庙里那座碎裂的仙鹤神像到底有没有接受供奉的资格,它瞧着着实是“自身难保。”
这雕像伫立百年有余,谁也不敢轻言换掉,于是效仿从前,将山神庙搁置。
雕花的双开木门,正被拳头似的铁锁紧紧缠着。
庙外,明黄警戒线还悬挂着“不开放区域,请勿入内”的标识牌,符叶当做没看见,掀起警戒线往里走。山神庙就是她的家,没道理回自己的家还要被拦在门外。
“以后回来,还得买门票和双程的缆车钱。”喻观寒揶揄。
符叶白他一眼,试探拽拽锁头,发现锁得很严实。
喻观寒见状,得意洋洋地牵住她的手,带她绕到山神庙的背后,给她瞧被手臂粗的门闸紧紧箍着的后门。
山巅的灰尘极大,即使他们曾经生活在这里时,每天也要抹抹灰,不然门缝里都是灰尘,会随着门的开合直往面颊扑。
符叶观望,内里的布局相较从前差距不大。
进门处即是两张蒲团,神台与翅膀飞扬的雕像仍在原地,桌案空空荡荡的。
她抬手指去细细勾勒雕像的缝隙,原本仅是翅膀开裂,现在雕像裂满缝隙,像是曾有人用铁锤狠狠砸过。
它定格在碎裂的前一秒,岌岌可危,但又坚持着没有崩散。
瞧着这模样,如果当初的她没发现神力,而是持续透支妖力,想必她现在早就无法安全站在这里。
后室忙完的喻观寒提着帐篷灯,凑近她歪头瞧她的表情。
暖黄的光揉碎在他的眼眸里,符叶被打横抱起来,轻轻用手抵住他的肩,丝丝缕缕的电流顺着脸颊窜,让她不确定地轻声问:“你想在这儿?”
“帐篷已经搭好了。”喻观寒惋惜,“可惜咱们那很响的木板床已经被炸碎了,不然才是真的重温旧梦……”
简直是胡言乱语。
符叶使点劲儿去捂他的嘴唇,随后眨眨清亮的眼睛,手心擦过温热唇瓣,慢慢滑到喻观寒的脖颈,勾着他的脖子默许。
拉链被严丝合缝拢好,帐篷灯照亮这一方角落,暖光犹如实质,温暖到庙宇外的风声再大,也穿不透这温暖如春的角落。
剪影短暂交融,属于喻观寒的那道快速跌落,伴随着他意外的低吟,符叶慢条斯理用手挡住他的眼睛,俯身瞧他。
喻观寒了然地弯起嘴角。
“背包的夹层里有眼罩。”
符叶回身摸索,发觉那花哨的包装袋上,还印着沉香乌木。
喻观寒闭着眼,即使符叶并没捂着,他也不睁开,抿抿嘴唇:“我在家准备好的黑布条到底没派上用场,今天太着急,只能拿午睡用的蒸汽眼罩凑合凑合。”
遮住眼睛的喻观寒变得很脆弱,符叶想。
他迫不及待地启唇呼吸,舌尖舔舔下唇,沉默不语。只是等待着符叶落吻,爱也由她,冷落也由她。
所有的控制权都在符叶的手中。
只是等待着丰沛雨季的野草,在春雨绵绵里,在纷繁的风里,等待柔情流经他的身体。他们隔着数百年的时间回望彼此,仍情动如始。
符叶俯身,将微微汗湿的额角贴近喻观寒的侧脸。
他察觉到,立即蹭蹭她的额头,将吻落在她的鼻尖,爱怜温柔,下颌紧绷成流畅的线条。
符叶抬头捏他的脸颊:“我看到你的资料了,你怎么敢写已婚。”
“本来就是已婚。”喻观寒理直气壮。
“我还看到,如果某一天你消失很久,或确定死去的话,我可以全权处理你的财产。”
喻观寒转身搂住她,边胡乱去摸背包里的矿泉水,边用略带鼻音的嗓音回应她:“现在也可以处理我的全部财产。”
“我才不是说这件事。”符叶不满。
“我只是……”
“我只是希望,不要有那样的一天,咱们已经分开得够久了,久到如果不是你坚持,咱们永远没机会再见,我…也会尽力,我想说这个。”符叶的声音越来越弱。
戴着眼罩的喻观寒愉悦笑起来。
刚喝过水的唇瓣湿润又带着抹凉意,此时体温很高的符叶被冰冷的吻扰得眼神失焦,眼中的灯光晕成一片。
“我也会尽力。”
“不要有任何的顾虑,符叶。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只要相信我就好,相信我。”
喻观寒的呢喃中,脸颊发烫的符叶暗骂自己像情窦初开的孩子。
她胡乱摘掉喻观寒的眼罩,正准备遮住自己的眼睛,被含着笑意的喻观寒眼疾手快制止。
“我喜欢看着你的眼睛。”
迷迷糊糊睡过去前,符叶不由自主抱怨,山神庙新修的地面真的好硬。
*
凌晨两点。
将符叶的被角掖好,喻观寒
提着灯,轻手轻脚走出门。因为心情太好,他还晃晃手边提着的汲水工具。
剔透如镜的仙女湖近在眼前。
就在逐渐靠近岸边的时候,他突然踩到某种滑腻的东西,像极了灌满油的皮袋被狠狠摩挲在地面的声音。
他皱皱眉,将灯凑过去瞧——是被剖开肚子,拽出鱼肠,鲜血染湿薄土的鲤鱼。
瞬间,他的脸色苍白几分,紧紧捏住的拳甚至发出皮肤绞紧的声音,喻观寒摇摇头,不敢相信地逐步后退。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符叶突兀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近到仿佛出声的人就在她的耳边。
“符叶…”
她拥着被子在黑暗中惊醒。
第83章 083仙女湖的鲤鱼
天地之间,绵延着无穷无尽的雾气。
雾气沉沉环绕着喻观寒,似是压着他的肩,使他动弹不得。甚至呼吸发闷,只得轻轻佝偻着背。
手中提着的那盏灯早已在惊愕中被甩飞出去,距离他拄地的指尖两三米,隐隐照亮一片荒凉的地面。
空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破空声。
喻观寒警觉抬眼看,只见俯冲而下的鹤影还没来得及落地,白光就骤闪,符叶的身影显现——尚未扎起的发丝隐约还闪着微光。
她像是踏出光芒,眉宇间神色焦急,全力向他的方向奔跑。
喻观寒浑身紧绷的力道瞬间松懈,定定神去捡帐篷灯,顺便捞住冲进他怀里的符叶。
“怎么睡醒了?”\“干嘛坐地上?”
同时出口的关心使喻观寒心间暖意融融,他描摹符叶的眉眼,抚平她蹙起的眉。
“踩到点奇怪的东西,来,我觉得你也该来瞧瞧。”
“…刚死的鲤鱼,怎么会在岸上?”
“还有更奇怪的。”喻观寒捡来一截枯树枝,将那鲤鱼被剖开的肚子撑开,展示给符叶瞧。
血丝斑驳的鱼肚里,狭窄的缝隙处还残存着绿色的粉末,符叶越看越觉得惊愕:“绿色的粉末!”
喻观寒抿抿唇。
如果仅仅是绿色的粉末,还不足以让他如此惊诧。他心有余悸地握住符叶的手,示意回到山神庙再说。
走之前,他们没忘记将那残存的绿色粉末悉数刮走,以待查验。
“没打到水,明早咱们早点下山,回家洗澡去,现在先拿湿巾凑合……”
瞧喻观寒认真且视为平常的表情,好像真打算替她清理,符叶连忙抢过袋装湿巾,掩住被的同时将喻观寒推远些。
“你刚才为什么坐在地上?”
喻观寒叹气:“有件事,也是我看到那鲤鱼的尸体才想起来的事情,越想越恐怖。”
他挨着符叶躺倒,一条胳膊撑在枕边,一条胳膊松垮地拢住符叶的腰,垂眼瞧她。
“你还记不记得,上辈子我是因为什么才被神算控制的?”
“子时灵鱼。”
符叶霎时警醒,在他的臂弯翻身,干脆趴在被子里,认真分析:“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刚才见到的那条鱼,也是灵鱼。”
“没错。”喻观寒点点头,“最开始听到循仙会的成员都要喝绿色的汤汁,我没往这方面联想,但今晚瞧见那条鱼,我突然想起来,其实我也吃过的,只不过前世的我以为那绿色的粉末是海藻,没有在意。”
“绿色的粉末、绿色的汤汁,其实完全可以是同一种东西。”
符叶瞪圆眼睛,一时间脑中的思绪太纷杂,无法理清。
“照这样说,神算也是跟循仙会有关的,但神算多年前就被我杀……”
她抬头与喻观寒对视,不必多言就明白对方的心中所想。如果是循仙会的成员,甚至是几百年前的循仙会成员,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
也许那天在山洞里轻而易举就炸死的神算,并非是神算的本身。
那副普通至极的身躯,只是神算的外壳,而真正的神算早已灵魂脱壳,继续附身在其他的躯壳里。
这样的猜测令他们心中发寒,忍不住凑近彼此。
几百年来,神算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许能骗到数以百计的“喻观寒”为他效力,甚至使循仙会发展壮大,可见当初的他们认为神算身死即消亡,有多么幼稚。
庙门外风声呼啸。
符叶压低声音:“你还有没有更多的,关于神算的印象。除去那张很普通的脸,其余比如说性格,习性之类的印象?”
喻观寒给符叶捶腰,在轻缓的节奏里回忆。
“显著特点的话,我觉得神算的状态很癫狂。”
那时的神算甩着衣袖,怒吼着人类凭什么无法长生不老,凭什么要与爱人分离,简直是疯狂。
“他曾经跟爱人分开过?”
“也许吧。”
也许就是这样的执念,刺激神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利用换妖芯的办法,令人类能够长生不老。
“但他失算了,想要成功换妖芯哪儿是那样简单的事情。”符叶冷嗤,“不仅需要换妖芯,还要同属性,最难的步骤是需要妖怪心甘情愿,试问天下有几个妖怪愿意献出自己的妖芯呢?生命都只有一次……等等。”
符叶将额头抵在枕边,只觉得刚才脑海中灵光突闪。
有什么细微的事情,细微到几乎是小小的螺丝钉,体积微小却能连接起桥梁,将迷雾环绕的谜团紧紧拼凑。
记忆的开关就在喻观寒刚才复述的话里。
符叶轻轻磕脑袋,还没撞两下,就被温热的手心制止。
现在任何程度的分心都会使她抓不住那灵巧躲避的尾巴,所以她干脆维持着被喻观寒捂住额头的姿势不动,喃喃重复。
“神算说,凭什么。”
“凭什么神仙、妖怪铜筋铁骨,龟鹤遐龄,不必在意光阴挥霍,不必计较得不偿失,那样逍遥。人类……”
喻观寒适时接上:“人类却犹如蜉蝣,朝生暮死,病痛缠身,最终——”
符叶惊愕地抬头。
温柔的声线与迷宫地底的师泠声音逐渐重合:“——最终不得已与爱人分离呢,天道不公,我的愿望很简单,让人类也能长生不老,常伴身侧。”
“是相同的。”符叶脊背发冷,“他们说的话相同,神算和父亲,其实是同一个人。”
这是源自同一个人的执念,是使他疯魔、堪称天方夜谭的执念,也是神算和父亲毕生追求的心愿——希望人类能长久陪伴。
短暂沉默后,符叶恍然大悟:“所以神算不可能是人类。”
按照时间的发展顺序,应该是身为妖怪的神算因为某种原因,与身为人类的爱人分离。接受不了这种结果的神算开始疯魔,打算用妖怪的妖芯来替换人类的心脏。
彼时他独自奋战,待捡到师泠后,他逐渐聚集伙伴,招揽到博士等妖怪,为他做事,直至发展到如今的循仙会。
循仙会的创立,居然就源于这可
笑的执念,为此葬送无数妖怪的性命。
喻观寒不确定地说:“按照你之前的猜测,李局就是师泠口中的父亲,那么他也是当初骗我、控制我的神算……”
是啊,几百年来,神算从未远离他们,就在他们的周围注视他们。
符叶刚醒过来的时候,在妖鬼结界里,跳车的售票员被抓回公交车上,李局和师泠曾施施然走上公交。
那时他们虽寒暄着,李局意味深长的眼神却瞧着符叶和喻观寒。
那时符叶还以为,李局是因为其他部门的职员误打误撞接收到他们的嫌疑人,才摆出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视喻观寒。
但现在看来,背后另有深意。
“他肯定发觉,你待我不同,明明已经转世,却还对我很好,判断你记得我。”
站在李局的视角,身为人类的喻观寒曾跟神算有过接触,那么他发觉喻观寒记得前世,下意识肯定是想将这烫手山芋埋进土里。
喻观寒就是定时炸弹,万一某天他发觉到曾经的联系,也许会导致李局露馅。
符叶开始串联能想起来的所有细节:“所以…他当时劈赵子涵两道雷是为灭口,后来在超星电影院,交给卫青松的任务是杀掉你和我,也是为灭口。”
“但后来,他发现杀掉你的难度太高,并且他们自以为研究出更成功的换芯方法,才暂时搁置杀掉你的计划,反而想要活捉你,因为他知道你的妖芯是透明的。”
细细想来,李局浑身缠绕的秘密简直似海深。
他明明是循仙会的神使,却也能泰然自若地指挥妖管局人员包围循仙会的成员。
甚至在循仙会成员落入颓势时,在他们被符叶的羽毛海轰炸之时,他还有闲心去扯下黑袍人的兜帽,去瞧瞧对方是谁,受罪的成员在他眼里一文不值。更遑论被妖管局关押的循仙会成员,毒发身亡想必都是他的手笔。
精湛到可以争夺视帝的演技。
喻观寒顺顺符叶的发丝,手指滑到发尾,捏起来在唇边嗅:“你的分析很合理。”
符叶揉揉眉心,今晚见到的鲤鱼尸体还很新鲜,显然是刚被剖开不久,想起这件事,她坐立不安。
“这样说来,岂不是今晚也有循仙会的人来取这什么灵鱼身体里的绿色粉末,就在咱们…”
符叶挠挠锁骨,又摸摸后颈,迎上喻观寒揶揄的目光,干脆选择躲避,顶着他热切的注视继续开口,越说越失落。
“导致心口有铃兰印记的绿色粉末,居然就是在横烟山出现的。”
“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怪不得横烟山的妖怪都搬空了,说我不称职,我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做,又什么都后知后觉,慢人一步,被循仙会压制。”
“现在也不晚。”喻观寒宽慰,“你没发觉自己的心境已大有不同吗?”
初时的符叶冷淡,虽有些掩埋在心底的热心肠,但需要用名叫共情的铁钩将那热心肠拽出来。
换言之,她需要理解对方,方会出手相助。
可现在的符叶,深知遗憾,了解怨恨,更明白生命的珍贵。如今的她情绪饱满,富有血肉。
“也许这就是命运刻意的安排。”喻观寒认真说。
安排符叶现在才发觉背后的隐秘,是因为从前深居山中的符叶无法解决此事。而现在的符叶从得知的这一刻起,便会竭尽全力。
“现在你有能力,也有毅力去处理这件事,将这搞鬼的循仙会连根拔起,这就是区别,并不是谁不称职。”
符叶心底柔软,靠进喻观寒的怀里:“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因为我感同身受,符叶。”
甚至说,在他的心底,那汹涌而来的浪潮比符叶面临的波涛还要颠簸几分。爱意满溢使他感同身受的同时,还有心疼作祟。
他见不得符叶枯萎。
符叶仰头:“你跟李局共事这么久,知不知道李局的其他事情?”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千百年来的恒定真理。
白皙的喉结轻轻滚动,为难摇头,毕竟他只是普通职员,跟李局也不是同一部门的,平时相处本就很少,更是没什么机会深入李局的生活。
符叶叹气:“我只知道李局是条鲤鱼…鲤鱼?”
她不敢相信地扯住喻观寒的领口,仙女湖鲤鱼泛滥已久,而循仙会的成员需要的绿色粉末产自子时灵鱼的鱼肚,李局是循仙会的神使,是最接近这座枯骨搭建的神座的妖怪,所有的关联都逃不开仙女湖。
“李局,他可能是仙女湖出身的鲤鱼。”
第84章 084助理办公室
11月26日。
天际幽暗沉郁,冷风戚戚。
室外搭建的简易帐篷光线极暗,导致他们不得不在白天打开灯管和暖风机,妖管局这月的用电量显然不是小数目。
妖怪们拍照的空档,符叶握住保温杯轻轻吹吹,喝热茶的同时看向席犬,因为接连的枯燥工作,席姐那飒爽的短发都有些毛躁,光泽黯淡,发尾也翘着。
符叶微微倾身:“席姐,我能问你点事情吗?”
“当然。”
“你知不知道,李局其实是横烟山出身的妖怪?”
正无聊吹纸片,浑身写满坐不住想出去跑八公里的席犬闻言坐直:“不会吧,李局是出生在小水洼里的,他不可能是出生在横烟山的。”
不知出生地具体在何处,在妖怪们看来,是很常见的事情。
就连符叶,也不知道她出生的湿地叫什么名称,只记得遍地的芦苇扎根在清透的水中,影影绰绰瞧不清密集的根系。
符叶点点头不再言语。
反倒是席犬的好奇心被勾起:“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席姐,如果某个人,是你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敬仰的人,但他的真实面貌跟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天差地别,你会怎么想?”
“有多熟悉,又有多坏呢?”
“嗯…比如说是李局,假如你知道李局其实是循仙会的主使,为虚幻的追求牺牲无数妖怪的性命,坏事做尽,你会怎么办?”
约是这说法太离奇,席犬先是冷哼,才认真去思考这样的可能性。
“李局的话,我是有些为难的。假如他很坏,我会想劝他回头,毕竟我心底还是觉得李局不可能做这么多坏事,他肯定有苦衷的,只要劝导,就能弃恶从善。”
“如果他本性难改呢?”
席犬努嘴,感情这种东西,是无法被法理一刀切断的。理智上明白对方的错误,但感情上,还是会忍不住为对方辩解和开脱,因为曾经的感情无法轻易割舍。
“我也不知道。”
席犬短暂停顿后,又坚定补充:“但我想,最终我还是想将坏人缉拿归案,因为爸爸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至于你说的李局…这种情况,我想永远也不会发生,因为我相信李局。”
符叶在心底幽幽叹气,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喝水,状若无意地握住鼠标。
“好奇怪,席姐,我为什么在资料库中看不到计宋他们的资料?”
“听说海藻他们的,都存在另外的地方,没有联网,还是纸质的材料呢。”
符叶手指紧绷:“那你知道在哪儿吗?”
*
天窗外,手电筒的光束闪耀。
随后,有脚步声凑近,打开办公室的门,雾蒙蒙的光扫过地面,门就被咔哒轻合,熊四哼着小曲儿走远。
符叶整个人都蜷缩在办公桌底,需要将整个脖子都使劲歪斜。
时间久些,搞得她脑袋都供氧不足,隐隐犯困。属于理智的直线都变得没有任何起伏,要不是保安熊四巡逻的脚步声,她差点就睡过去。
符叶费力地掏出手机。
夜晚22:30分,正是今日的妖管局职员全部下班的时间。
此时整个建筑鸦雀无声,保安熊四巡逻后,会将妖管局的大门紧锁,高高兴兴回到保安室玩游戏。
符叶悄悄探头,竖耳细听外面确实没什么声音,才推开办公椅,螃蟹步挪出来,顺便揉揉酸痛的四肢。
如果今天从席姐那里听到的情报无误,那么李局的资料应该就藏在四楼那间从未上锁的办公室。
今晚,她决定一探究竟。
楼道里仅剩安全通道标识牌发散出来的微微荧光,31作为一辆四轮的废弃公交车,爬台阶实在是难为车。
在公交车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砰砰声中,符叶连呼吸都放缓,认真瞧着窗外。
仍坐在车中的红裙女鬼因为鲜少能见到符叶坐在车里,因此高兴地趴在她的靠背,询问她什么时候能给接下来的鬼魂实现愿望。
至于她为什么着急,因为她倒霉透顶,抽签
的时候被安排到最后一位。
所以说,如果不出意外,红裙女鬼应该是这一批乘客中,最后才能下车的鬼魂,想到这,她深觉寂寞。
“只要我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开始。”
“那就好,你一定要快点哦。”红裙女鬼笑嘻嘻顺顺符叶的发丝。
四楼办公室一切如常,就像是有人走进去,随手关门的力道却不够似的,隐隐露着手指宽的缝隙。
透过缝隙,内里是更为浓郁的漆黑。
要不是席犬很笃定,符叶真的很难想象,涉及到妖管局领导的秘密,居然会藏在这间防御方面形同虚设的办公室里。
恐怕就算是小偷经过,也不会认为这房间里藏着重要的东西。
越重要,越敞开门户,还真是反其道而行之。
推开助理办公室的门前,符叶隔着公交车框架,歪头瞧一眼楼道的监控摄像头。
本来她想效仿喻观寒,叫无名抹掉监控,但就在开口询问无名邮箱的前一秒,她突然噤声,意识到让无名去抹掉她夜探自己办公室的监控视频,有多滑稽。
“吱——”
合页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踏进室内的符叶逐渐适应黑暗,眼前的所有事物,就像是有人在黑幕上作画,寥寥几笔先勾勒出大致的形状,随后才填涂细节。
办公室简直可以用爆满来形容。
甚至比负一层的仓库还像是仓库,且是从无人整理过的仓库。不仅有塞得七扭八歪的书架,还有高低错落大大小小的文件箱,就连办公桌都堆着歪歪斜斜马上就要倾倒的书摞,好像这办公室的主人无聊时拿厚重的书籍摞积木玩。
完全无从下脚的模样。
31因为地面太乱,不愿意再载着她探索办公室,不断催促符叶下车。
符叶抬头瞧室内的四角,墙面都钉着宽宽窄窄的置物架,五花八门摆着好多玩偶及积木玩具,瞧着并没有摄像头。
静待几息,符叶从前门下车。
几乎就是踩到地面的瞬间,她敏锐察觉到,高得几乎与天花板齐平的置物架上,猫头鹰形状的摆件突然吱嘎吱嘎地扭头,像是秒针前进,将机械粗糙的脑袋扭向她。
黯淡的瞳仁开始闪烁红光。
何止是有摄像头,甚至是四颗,符叶叹气。
自暴自弃的符叶干脆从摊开的书本缝隙中,探进脚尖,开始从角落翻找。
随着她换位置,她能敏锐听到机械响动的咔哒声,被四颗摄像头紧紧锁定,符叶不自在地起鸡皮疙瘩,失手间不小心蹭塌一摞文件夹。
爆满的书架上,摆放的书本都已染上薄灰。
符叶打开手电筒,手指慢慢滑过书脊,除去国内外文学,还有周刊、时尚杂志、甚至是菜谱,这浏览范围不说是博览群书,也是包圆报纸摊,口味非常纷杂。
靠近天花板的四个角落,猫头鹰们瞪着猩红的眼睛将符叶的罪行360度拍摄。
嫌疑人夜闯办公室,打乱书籍摆放,明明发现摄像头,与镜头对视仍大大方方翻找,非常嚣张。
此举惹得窗边的盆栽附近,瞧起来跟机械猫头鹰没什么区别的毛茸茸黑影也转身瞧她。
黑暗中的符叶浑然不觉。
细细瞧那黑影,万分诡异的是,猫头鹰的身体仍正对着窗外,只有脑袋水平扭转180度,无声注视那尝试打开文件箱结果力气太大不小心将塑料盖掰碎的尴尬身影。
不像是来偷东西的,倒像是纯心来搞破坏的。
书柜没有可疑的文件,抽屉和文件箱也都没有,符叶纳闷地拍拍掌心的灰尘,视线短暂流连到窗边的猫头鹰黑影,就见怪不怪将手电筒再次往下挪。
窗边居然还有没通电的摄像头,看来无名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妖怪。
办公室能翻找的地方她都找过,还强忍着整理的意识,将敞开的书搭回原位,看来这办公室应该是有秘密机关的。
想到这,符叶三两下轻巧蹦到最有可能的办公桌边,扶着桌沿,试探着去转动砚台和笔筒。
毫无反应。
她轻轻敲红木办公桌,桌上摞着的书微微摇晃使她心头一惊,赶紧去扶。这时,她的手机蹦进消息,令符叶喉咙发紧。
[Noname:亲,你想找什么不如直接问我,别再翻我办公室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乱中有序,打乱了我反而找不到东西。]
符叶尴尬地清清嗓,抬头注视天花板的猫头鹰,讪讪回复。
[Fuye:看样子你不想告发我。]
[Noname:那要看你的表现,有些人转转账就可以闭嘴的。]
[Fuye:转账100.00元。]
[Fuye:我想看看妖管局领导们的资料,只是看看,绝不带走。]
[Noname:你觉得这可能吗?机密之所以叫机密,就是因为需要保守秘密。]
[Fuye:转账100.00元。]
[Noname: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
符叶倒吸凉气,深知无名的原则很弹性,因此咬咬牙,肉痛着输入。
[Fuye:转账500.00元。]
[Noname:右边棕色的矮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有花型的钥匙,拿出来后,推左边书柜上的紫色厚笔记本,掀开旁边的“天道酬勤”,后面的墙会慢慢出现暗格,用钥匙打开,就能获得资料。但说好,不能拍照,不能复印,只是肉眼看。]
窗边猫头鹰黑漆漆的瞳仁转向忙碌的符叶。
随着轻微的咔哒咔哒声,暗格逐渐后退,显露出小小钥匙孔。
符叶略有些紧张地拧开,用手电筒照亮内里。很多颜色的文件袋紧紧挨着,符叶随手往外抽,发现上面用纸条标注着:计宋。
塑料材质的文件袋因为常年放置在墙里,有些潮湿,触感湿漉漉的。
符叶将手机搭在桌边,将一摞资料袋都抱出来,飞速找到李局,随后将其它的放回原位。
[Noname:我有价值800块的友情提醒,你想不想听?]
您的友情甚至坐地起价,价格实在昂贵,囊中羞涩的符叶瞧瞧已经到手的文件袋,又瞧瞧聊天记录,最终还是吝啬占据脑袋。
[Fuye:暂不需要,谢谢。]
她耐心去解缠绕着文件袋袋口的白绳,不知道怎么,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涌。
妖怪们的资料无非就是记录生平,还有各种相关证件的附件,李局的资料袋薄厚适中,按理说,应该很方便抽出来。
但几乎是摸到资料纸张的瞬间,符叶就觉得有无数根浸着辣椒油的细针,细得像是牛毛,顺着她皮肤的纹理扎进肉。
她倒抽冷气。
下意识将剧痛的手指放开,认真去瞧,随后再次试探着去捏李局的资料。
也许是纸张上被涂过什么,所以接触到的人会出现刺痛的症状,是最后一层保密手段。
符叶咬牙,脸颊都绷紧,忍着手疼将李局的资料往外拽。
额角很快就渗出冷汗,她强忍着在忽闪的黑暗与光明切换中,看见李局的证件照及姓名栏,惊愕地差点咬住舌头。
是啊,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听过李局的全名。
符叶呵气,忍住翻江倒海的作呕感,只觉荒诞。不论是谁,都称呼他李局,如果她很早以前能意识到这件事,想必根本不必在近期才怀疑李局是仙女湖出生的鲤鱼。
她摁住手腕,强迫自己不要放手,继续往外拽。
符叶在颤抖中跪地,瞧见李局填写的出生时间是1553年,这绝不可能,她满是冷汗地想。
1551年时,神算和喻观寒就已经死去,李局怎么会是1553年才出生的。
她忍不住凑近瞧,出生地的无名水洼也是手写体,也就是说,这都是随意填写的,有造假的可能。
李局的生平她都是一目十行,并没什么奇怪之处。
但关系人栏里,满是空白。多年来,李局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更无爱人相伴,始终独自生活。直到遇见海藻,才自荐
加入妖管局。
资料见底,符叶放开手,粗粗喘气,眩晕的感觉却始终挥散不去。
重重栽倒在书本上时,符叶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就不该省这八百块,该听听无名的友情提醒。
有些钱,果然还是不该省。
第85章 085李仙女
凄冷的月光照在符叶脸上,衬得她的面色苍白如纸。
不知过去多久,窗边的猫头鹰叹息。
黑影扑棱棱飞起,落地时已经化为穿着纯黑运动衫的男人,银发在月光下耀眼。白色的板鞋一尘不染,蹲在符叶身前,瞧她几秒后,伸出手指去试探符叶的呼吸。
[Noname:符叶被涂在资料上的冰川草毒晕过去了。]
[海藻:等会儿再解毒,先放着她。]
[Noname:确定我的办公室不会成为凶案现场吧?那我可得申请重新装修。]
[海藻:……]
[海藻:等会儿解完毒,把她送回事故处理科办公室,我会让熊四再去检查一遍,到时候他会送符叶去杨医生那里的。]
虽然不理解海藻为什么这样安排,但肯定有她的道理。
无名将手机收好,随后挽袖口,露出两截细细的胳膊。从左试探,又从右试探,还是觉得这位置不好发力。
他吭哧吭哧将符叶拽到桌边倚着,随后蹲到她面前,捞住她的胳膊打算将她背起来。
“起!”
然而,晕厥的符叶并未被拽起,反而是收不住力道的无名弹射起飞。
天知道他多久没见到太阳了,疏于锻炼的局长助理跪坐在地,欲哭无泪。
[Noname:领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符叶其实是在四楼走廊晕倒的,这个可以有。]
如果仅是将符叶挪到门外的走廊,他也许能胜任。
[海藻:如果你可以没有下月的工资,那么符叶也可以晕倒在走廊里。]
无名看到这,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同时,将袖口再往上折折。
*
入目皆是朦胧的。
符叶低头,发现自己伸出来的并不是手指,而是逐渐染黑的翅膀。
近期总是维持着人形,导致她甚至不太习惯原形的模样。低垂的视角里,密林拥着剔透如镜的湖水,静静守卫。
她似有所感,望向湖边。
背对着她的人影青丝如瀑,发丝与裙角都随着微风而飘荡,清冷绝尘如同谪仙。
符叶向她走近,发觉自己的脚踏不平地面似的,踉踉跄跄,活像是刚喝完二两酒。
她不知怎地,心底居然产生某种愧疚和畏惧的复杂心思,因此不敢与她并肩,而是站在稍后一步,低垂着染着一抹红的脑袋,慌乱啄啄自己的羽毛。
若细细究那种情绪,更像是明知道自己没达到父母的期望,因此无颜见父母的心虚。
活像是鸵鸟。
“二十七,又见面了。”身穿青衫的人影风淡云轻地对她说道。
符叶歪头瞧她,虽说山神传承的衣服会随着身形而变化,但这衣服与眼前之人无比适配,气质相符,衣服仿佛是为她而生的。
她忍不住问:“你是谁?”
无数的鲤鱼在湖面翻腾,水花四溅。白色鹤影忍不住后退,抵触水花溅到羽毛的感觉。
“你心里有猜测,不是吗?”
青衫女子并未施妆,面色健康红润,溢满朝气蓬勃,她灿烂地露齿笑:“我是这里的第一代山神,你可以叫我青青。”
“青青,好耳熟。”符叶咕哝。
阵风拂过,树海沙沙,送来淡淡的松脂味。
上次见面时间短暂,符叶还有很多疑问没有问清楚。
“青青,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说这里是几千年前,但为什么没有横烟山呢?只有仙女湖真的好奇怪。”
“还有,山神的职责到底是什么?我至今没有搞明白。”
“你既然是横烟山第一代的山神,那么你肯定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选中,对吗?明明之前我怎么都无法离开横烟山,可这次睡醒,我却被妖管局成功带走,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这是为什么?”
“还有李局,李局是仙女湖的鲤鱼,我该怎么才能戳穿他的……”
“天哪,你确实好多问题。”青青笑出声来。
符叶尖利的喙轻轻碰,没有继续出声,等待青青回答。青青仰头直视太阳,瞳仁在炽热的光芒中变成竖瞳。
“二十七,横烟山并非自然生长的山脉,她是…它是为环绕仙女湖,困住仙女湖而生的,这就是横烟山存在的意义。”
“为什么要困住仙女湖?”符叶不解。
“因为……”青青俯身瞧她,音量逐渐增高,“因为仙女湖里有怪物!”
没能吓到符叶,青青失望地甩甩衣袖:“横烟山山神世代传承,职责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守好仙女湖,守住仙女湖,即是守护天下苍生的安全。”
“至于为什么会选中你。”
“当然是因为你适合啦,我有个至交好友,平时总是神神叨叨的,但她能掐会算,知道你会出生于几千年后,会成为继任横烟山山神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与其说是我选定你,倒不如说,是我们共同选定你。”
符叶茫然地眨眨眼。
“你记不记得当初射中你的箭,那就是我朋友的手笔,只为将你留在横烟山。”
“你说的其他限制,那不是我们做的,我从未限制你离开横烟山,何况我也没能力限制。”青青吸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能多入尘世瞧瞧。”
纤长的手指亲昵点点白鹤的脑门:“世人皆道无欲无情,方能斩尽悲苦,得道成神。我却不认同,没有感情,就感受不到众生的痛苦,冷淡如斯的神,要再多又有何用?”
“二十七,你且谨记,不论何时不论何事,秉持着公义仁慈,以宽容怀德为准绳,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青青俯身,捡起石头在手心掂掂。
符叶两眼昏花,强忍着天旋地转继续问:“你只能出现在这里吗?”
石头噗通砸进湖面。
“你是不是想问我活着还是死了,为什么你只能在濒死的时候见到我?”
符叶呆头呆脑地点头。
“严格来说,你见到的我,只是残存的一缕神识。”青青惋惜,“但我也活着,二十七,只要你还守着横烟山,我就活着。”
她注视符叶,掖好自己的碎发,神情柔和。
“我永远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符叶莫名其妙地转身,闭眼咕哝:“我会记得的。”
脑门温暖,符叶睁眼,只觉得两眼像是被胶水糊过,喻观寒的脸凑过来,欣喜地快速说道:“终于醒了。”
她撑起身坐着,纯白的棉被也滑落,显然是身处安康病院。
“我怎么在这儿。”
喻观寒用勺子舀水,凑到她唇边:“昨晚你在办公室晕倒,还是熊四又检查办公楼的时候,才发现你,然后送你来找杨医生。”
“熊四?”
符叶摊开手心瞧,白皙如旧,连细小的伤口都没有。
但那针刺感太过真实,完全是切身体验,导致她不断握拳,又不断放开,重复这样的动作。
昨晚的经历绝不是梦境。
她捂住浆糊般的额头,细细回忆。昨晚临下班的时候,为能顺利夜探办公室,她并没告诉喻观寒自己的计划,只说要回家睡觉 。
然后她藏在办公桌下,等待巡夜的熊四勘察完事故处理科,偷偷溜出去……
她使劲攥住喻观寒的手臂,双眼发亮。
“你知不知道,李局叫什么名字?”
“李局,李局叫……”
喻观寒疑惑的神情开裂,后知后觉。
“真的,完全没听过李局的真名,李局叫什么啊?”
“李仙女。”
符叶笃定重复:“李局叫李仙女!”
出生在仙女湖的鲤鱼妖怪,因割舍不掉那天然的,对出生之地的眷恋,因此为自己取名叫李仙女,以此来怀念仙女湖。
李局的状态肉眼可见,越来越差。
生命力几乎是黄豆般的烛火,不用吹气,便会消散。即使是临时出任务,李局也极少出手,实在被逼急,水蓝色的妖力也黯淡无光,显然是强弩之末。
衰弱到极致时,即是李局回家乡修养的时机,更是符叶探究他隐藏秘密的好时机。
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符叶上班时间紧随李局左右,下班时间更是直接乘着31路公交车,蹲守在李局家楼下。
布满铁锈的公交车在车流里跟随李局的银灰色轿车。
路口,李局降下车窗,将手中的烟灰掸到地面。
“快跟上。”符叶催促,还没吸够烤冷面香气的公交车不情不愿起步。
*
“毫无收获。”
符叶拄脸,双眼无神:“他两点一线,除去上班,就是回家,根本不去其他的地方。”
端菜的喻观寒顺手捏捏她的肩:“再耐心等等。”
“你说,如果我给所有妖管局的职员发消息,直说李局的身份,他们会相信吗?”
“大概会认为你工作压力太大,精神失常,把李局当做假想敌。”
“是吧。”
接连的恶劣天气终于在12月初迎来爆发,雨雪混杂,冰冷水珠砸到脸颊,提神醒脑。
李局畏寒,穿着蓬松似面包的羽绒服不说,还裹着羊绒围巾。
电话叮铃铃响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助理转接进来的电话,要出任务。
李局铁青着脸,不断干咳,直到喉咙的痒意缓解,他才拿起座机,命令席犬和符叶去瞧瞧情况。
随后,他注视座机的数字表盘,用颤抖的手指拨给海藻。
“大概是天气太冷,我总是不太舒服,想修养一段时间,短则三五天,多则一星期,我肯定会尽快回来。”
海藻没有回应,奇异的是,双方都没有挂电话。
他们似乎有某种默契,知道对方仍有未尽的言语,因此只是安静等待着。
“仙女。”
“难得你叫对我的名字,咳咳。”
话筒里,海藻的语气认真:“我想,也许你的想法太偏颇,你有得选,并不是非要走这条路。”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做的。”
“那你在贪恋什么?如果你想要权力,我不会跟你争夺,也许你体验过,就不会再执迷不悟。”
“海藻,这些虚伪的话,也只是骗骗小孩而已。”
“我是真心的,仙女,也是告诫,今天就是你最后的回头路,现在回头,为时未晚。”海藻顿住,语气失望,“你明白我的话,明白我在说什么。”
李局张嘴,但想不到有力的反击,因此愤恨地将电话挂断。
短暂的晕眩后,李局拄着桌边,整理好衣服,颇为留恋地摸摸办公桌,环顾周围的神情就像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些似的。
事故处理科的办公室门被轻轻合上,许久都没有再被推开。
雨势渐大,穿着雨衣的符叶将哗啦啦作响的透明雨衣提在手中,到处寻找李局却未果。
她灵机一动,给海藻打电话,谎称要跟李局汇报工作。
“李局身体不好,回去修养一段时间。”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符叶的手指在属于喻观寒的聊天框停顿,又快速点开海藻。
[Fuye:我也请假,现在就下班。]
31路仅剩框架的车体完全无法遮风挡雨,狂妄的雨滴自侧边窗飞进来,不断拳击乘客的脸颊。
符叶捂紧雨衣,焦急望向窗外。
“叮咚,横烟山,车站到了,开门请——”
她甚至没有听播报讲完,就快速下车,留给红裙女鬼们一道融化的背影。符叶的目的地很明显,仙女湖。
今日天气极差,横烟山的设施全部关闭,售票处更是贴着设备检修的字样,显然今天不对外开放。
一路奔跑,所有的摄像头都是灰扑扑的,没有开,不知道是因为设备检修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长时间奔跑使她的胸腔泛起铁锈味,归功于她对横烟山每座山峰的道路都熟稔于心,短暂换气后,她继续抄近路向仙女湖的位置飞奔。
害怕位置太显眼,她绕到主峰的山脚,这位置恰好能看见仙女湖,却又不会因暴雨天气而看不清状况。
符叶轻轻扒住树干,探头去瞧。
李局果然在湖边,像块沉默的观景石。
第86章 086消耗品
雷鸣滚滚而来,暴雨瓢泼。
携着阴冷气息的急促雨滴砸在符叶的透明防水衣上,滴答响声与周遭韵律融为一体。
她小心翼翼扒着眼前粗粝的枝干往外瞧,想想拽住袖口,缩手臂的同时,将手机也拽进袖子防雨,只将摄像头露在外。
隔着雨帘,镜头内的李局仰头望天,久久未动。
就在符叶害怕手机电量消耗过多,录不到关键时刻,考虑要不要先暂停时,视线突然昏沉起来。
仿佛有无比庞大的动物悬停在她头顶。
符叶呼吸发紧,连忙抬头,光线不佳的天际,出现遮天蔽日的阴云,她浅浅吐气,将略有些酸痛的手臂抬高,再次对准李局的背影。
红点闪烁。
仙女湖开始呼应阴云,湖面泛起涟漪,随后沸腾形成漩涡,泛着水腥气的湖水被风暴卷起。
丝丝黑气在水流的漩涡中穿梭,推动湖水逆流,直达天际。
“轰隆——”
光芒骤闪。
饶是符叶遇事已足够平淡,也被接下来的场景震惊得嘴唇微张。
一条不断甩尾的鲤鱼被丝线似的黑气裹挟,缓缓从漩涡中升起。同时,岸边的李局也舒展手臂,任由黑气将他握住,提至半空。
两道黑气汇合,交缠后成为缀连鲤鱼和李局的纯黑铁锁。
要不是符叶视力好,根本不会看到,水蓝色的黯淡妖力从李局的身体里涌出,沿着黑气被运送到另一端,灵活钻入鱼鳃艰难开合的鲤鱼体内。
那条鲤鱼瞬间不再摆尾挣扎。
恐怕不仅仅是妖力,仿佛生命力也被传送,被掠夺的李局佝偻着,浑身脱力,手腕几乎耷拉到膝盖。要不是有黑气吊着,恐怕会栽进仙女湖里。
眼见李局体内再没有妖力飘出,自湖底的漩涡中,涌出漆黑如纱的黑气,径自涌向鲤鱼。
被气息包裹的鲤鱼逐渐变成黑色的面团,抽条后,延展出四肢、头颅,在符叶久久未敢眨眼的清亮眼眸中,幻化出一张平庸的脸——属于李局的脸。
黑气源源不断从脚底注入,像是雕塑家在精修自己的作品,那模糊的五官逐渐清晰,与仿佛被抽干瘪的李局毫无区别。
符叶死死捂住嘴。
什么修养,根本就是谎话!
李局回到仙女湖,完全是为重塑身体,怪不得师泠曾说修养回来的父亲气色极好。但那帮助李局重塑身体的黑气到底是什么?
长时间蹲着小腿血液不通,符叶小心翼翼挪动。
不知怎的,看着那湖底涌出的黑气,她天然产生厌恶的情绪。
现在联系起青青的话,符叶突然明悟一件事,很久以前,她跟喻观寒都疑惑的事情——此界众神陨落,就连呼风唤雨的妖怪都死绝,遍地小打小闹的妖怪们。这种情况下,横烟山山神为什么“形同虚设”,仍保有传承。
背后的究极原因是:横烟山山神的职责尚未结束。
世代传承的横烟山山神实则守卫着仙女湖,而湖中的黑气,恐怕就是仙女湖内的某种青青所说的“怪物”。
转换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李局干瘪的旧身体内,飘出一颗纯黑的光球。那瞬间,某种无形的东西以它为圆心四散,气流涌动,符叶甚至觉得自己的碎发被吹起。
她敏锐察觉到不妙,将视频关掉,收好手机的同时不动声色往后退。
果不出所料,那黑球以柔软的嗓音高声喊道:“附近有人!!”
符叶脸颊发麻,浑身冒冷汗,立即将羽毛伞召唤到手心。
约是察觉到危险,那黑色光球眨眼间便冲进新身体,而丝线另一端的旧李局直接掉进湖里。那睁开眼的新身体,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回头看。
李局似
乎就在无声中落幕。
新李局耷拉的眼皮下,纯黑瞳仁占据全部的眼眶。
愤怒于有人暗中窥探,他双掌齐开,不知用什么手段,立即精准锁定符叶藏身的位置,黑漆漆没有波澜的眼珠与符叶对视。
符叶树后露出的半张脸在雨幕中坚定而从容,眼神怀着淡淡的杀意。
瞧见她,李局薄得几乎没有肉的嘴角扬起,轻声呢喃:“原来是你,妹妹。”
既然已经被发现,也没有继续藏着的必要。符叶定定神,从树后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摆。
望着眼前不知道该称呼他李局还是什么东西的鲤鱼两秒,符叶深深吸气,随后——转身就跑。
现在,手机里的证据更重要,她要将手机交给31存着,再来对付李局。
“哈。”新鲜出炉的李局无语地笑出来,他慵懒拍拍手。
奔跑中的符叶回头,又不敢相信地再次瞪眼瞧仙女湖。
只见仙女湖的水面,不断有手臂从湖里伸出,借力撑着岸边脱离水面,向她的方向追来。
那些脸庞因常年被冰冷的湖水泡着,早已肿胀得瞧不清面貌,但不可忽视的是,他们的身高及身形皆相似。
有的脖子诡异弯折,导致脑袋朝天,身体却以胳膊着地的姿势快速追逐着她。
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更令符叶心惊的是,四面八方围困着她的尸体群中,还有一具尚保持着肉肤色、完好无损的尸体,属于李局的衬衫湿湿黏着身体。
都是尸体。
换句话说,这些都曾是李局,也都不再是李局,只是没有思想的,被废弃抛弃的躯壳,是消耗品。
黑气汹涌着击向她的后心。
符叶立即撑伞去挡,但道道黑气太过密集,同时湖尸也以诡异至极的速度将她围困。
眼见逃跑无望,符叶并指挥袖,羽毛伞瞬间光芒爆闪,绕着她飞旋,将周围不断冲击而来的黑气撞散,随后将符叶托至半空。
暴雨将天地都冲刷变色。
黯淡的光线里,李仙女被黑气托举在湖面,姿态舒展。符叶则脚踩滴溜溜旋转的伞,无视脚底蹦跳着抓挠她的湖尸,面无表情注视瞳仁漆黑的新李局。
羽毛伞涌出无尽的绒羽,逆着雨滴,在符叶身后编织出纯白的法阵。巨轮泛着月光般的柔和光芒,神力流动。
汹涌的黑气与皎洁白光对峙,各占一方。
李仙女懒散地抬手,环绕着他的、蓄势待发的黑气顿时离弦之箭般激发,伴着尖锐啸声齐齐袭向符叶。
圆月之前,符叶的神情只有冷漠。
银霜似的皎洁月光中,无数星星被唤醒,星河流转,拖着长长彗尾,迎面撞击黑气。
黑气一旦与流星碰撞,便会爆开,散成细细的黑色细线,缕缕青烟般消散。
细瞧就会发现,因为符叶此刻的神力充盈,绘制法阵的速度相较于面对循仙会救兵的时候更快速,规模更盛,弹无虚发,拳拳命中。
双方的力量对冲,短时间似乎难分胜负。
见状,李局手掌虚虚握,掌心的黑气瞬间凝成一柄长枪,他挽花将泛着黑气的长枪背在身后,眨眼间便冲到符叶面前。
枪尖携着缕缕黑气挑起她飞扬的发丝。
李局挑眉,没头没脑地用教诲的语气对符叶道:“速度还不够。”
如果不是符叶立即用羽毛伞遮挡,同时侧身躲避,那么这力度绝对会戳穿她的脑袋。
她略有些后怕,在李局高呼再来时,使力将长枪挑开,同时引爆绒羽——李局被接连的无形气浪掀翻,翻滚七八圈,才单腿滚落到黑气之上,稳住身体。
“这样才对,要发挥你的优势。”他轻轻哼的嗓音无比阴柔。
符叶无视他莫名其妙的评价,只是询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都没有露馅的?”
明明换的只是身体,瞧着性格也有些不同。如果说仅是样貌相似,那新身体不可能无缝衔接住旧身体的所有经历,而不引人怀疑,除非……
“记忆当然是会复制的啦。”
“那你还是他吗?”
“这问题问得很好。”谆谆善诱的语气令符叶皱眉,李局视而不见,继续道,“如果是你,终日只能游荡在这仙女湖里做蠢兮兮的鲤鱼,和继承某种记忆,只要不走得太偏,就可以上岸肆意活几十年,你愿意选哪种?”
符叶瞬间毛骨悚然。
新身体是以仙女湖的鲤鱼为基础,被不知名黑气催发而成的。
对于“荣幸被选中”的鲤鱼们说,这就好比一场接力赛。只要你不离开跑道,牢记最终目的是赢得比赛,那么接过交接棒的时刻,所有的节奏都由你掌控。
谁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诱惑,于是一代又一代“李仙女”交接,生命从此延续几百年不断绝。
“哪怕最终的结局是变成这样?”
符叶指的是湖尸。
作为消耗品,因为被废弃的时间不同,导致湖尸的受损坏程度也不同。
因为他们都是由黑气催熟的,当身体无法再使用,就连仅存的妖力都被抽出注入新身体,旧身体就再也不具备利用价值。
并且,旧身体也无法逆转时间,恢复鲤鱼的身体,只得被黑气回收到湖底,终日锁在冰冷的湖水里。
“死都死了。”李局耸肩,“能凭着身体在世间存活几十年,很值得,不是吗?”
他泛起笑意,慢条斯理抽出李局的手机,无比熟稔地解锁后,拨出电话。
“启动她手机自毁的程序。”
“你——”
符叶瞬间察觉到原本揣在兜里的手机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爆炸声。
她暗道不好,条件反射用两根手指捏住手机甩出去。半空中,手机壳的接缝开始冒浓郁的黑烟,且光芒频闪,隐隐开始有火光。
符叶舍不得今天拍到的视频,想想又飞出两朵羽毛,接住呈坠落状的火团。
“没用的,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录视频。”李局阴阳怪气,露齿灿烂地笑,“这还是在妖管局培养出来的习惯呢,做得好!”
符叶缓缓吸气。
入职的时候,李局曾说,这是事故处理科送给符叶的礼物,是传统。现在看来,根本就是针对她的防御措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看着嬉皮笑脸的新李局,她心底滋生前所未有的愤怒。
很像是抱着钱走在街上,却被骗子扯过来对人群说,她才是罪魁祸首。随后骗子笑嘻嘻,不由分说抢她的钱逃之夭夭,而背黑锅的她甚至无力去追。
如果说她认识的鲤鱼精为李局1.0版本,那眼前这2.0版本显然……
不对,这很奇怪。
首先“新李局”眼珠纯黑,没有眼白,瞧着分外可怖,并不符合人类的外貌表现。
其次,新身体真的能如此快速地适应吗?师泠的回忆也好,李局向海藻请假时说的话也好,都是至少需要三五天的。要知道用电脑复制大点的文件,都需要等待三四秒,更遑论几百年的记忆,绝不是眨眼间就能得心应手运用身体的。
更重要的是,符叶认真回忆他们的对话,他确实做出了回答,但回答时根本没有自称“我”,回答的角度模棱两可。
“你到底是新的李局,还是那颗黑球?”
“什么黑球,难听死了。”
他伏低身体,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
同时,他用那标志性的、轻柔的嗓音笑着问错愕的符叶:“妹妹,你还没认出我吗?”
“铮——”
长枪和羽毛伞不断交锋,隐隐冒出火花。
符叶抵挡的同时思绪混乱,她可没什么兄弟姐妹,若真是要扯八竿子打不着且能称呼她妹妹的人,那也只有……她双眼瞪圆,恍惚中幻视很久以前。
丹顶鹤受伤的翅膀被包扎得歪歪斜斜。
她仰头瞧,神坛之上,衣袂飘飘的青年石雕爬满裂缝。碎裂痕迹细密如蛛网,好似能将它当做蒲公英,吹口气便化为粉末,四散各地。
朝阳之下,身穿青色宽袖长袍的符越单手举书,朗声诵读的同时笑呵呵望着她,春风拂面。
“你没死?!”符叶惊呼,“你疯了!”
第87章 087选择造就生活
电光石火间,符叶想起那些曾被她忽略的小细节。
比如刚下山时,他们陷进赵子涵的妖鬼结界中,那时赵子涵曾问:谁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因妖鬼结界的特殊性,由赵子涵亲手捏造的幻形都具备实体,比如“帅哥”是可以被众人看到的。那么同理,她在跑过路口时见到的笑眯眯符越也是幻象。
却并非她最开始以为的,是用来对付她的。
符越分明是她跑过路口后回头时才出现,符越等待的并不是她,而
是她身后的李局!
“你就是循仙会背后的神仙?”
锋利刀刃之外,符越提起嘴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被这种态度激怒,符叶心底窜出无名火,逐渐燎原。
“我怎么也想不到,背后的人居然是你!”
怪不得李局的心口不会绽放铃兰,循仙会的神使背负着神仙,代代神使都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奉献,任由神仙驱使。
除去身体会迭代的原因,本质上,神仙全天候借着神使的眼睛看世界,根本不需要用铃兰来约束,三缄其口。
他们被利益捆绑着,绝不会散。
“再见到我,难道不惊喜吗?妹妹。”
“疯子。”
符越翻滚着落地,在即将要摔进因大雨天气而泥泞的土路时,黑气堪堪捞住他的背,他借势弹起,被黑雾裹挟,悬在其中,瞧不清面目。
微翘睫毛遮住黑漆漆的眼珠,凝着的雨水滴到眼睑,符叶沉默片刻,又开口询问:“所以神算是你还是李局?”
“那么久远的事情。”符越抱臂的手指在胳膊轻敲,看似是疑问,实则是兴奋,“能蠢到相信算命的,喻观寒也是活该短命。”
“那你呢?”
“嗯?”符越歪头,没理解符叶的反问。
“…我想,当初你的爱人死之前,你也想尽所有的办法留住她吧?求神拜佛本就是无奈之举,真正该骂的,难道不是招摇撞骗的你吗?”
“哈。”符越短促笑出声来,脸色却霎时变得阴沉沉,显然旧爱是他心底的刺,多年来仍未拔除。
黑气化成数道长枪,随着他的施法旋转,眨眼间便先后飞出。
符叶的眼眸被空中斑斓的黑龙形枪阵映亮,周身瞬间飘起羽毛雨,严阵以待。长枪破风,不断爆炸的气流掀歪它们的路径,又很快被黑气扭正,剑指符叶。
她不得不踏着疾速飞来的黑气跃起,在潮湿的空气中旋身躲避,接触黑气的脚底霎时钝痛。
符叶身形摇晃,又立刻稳住。
“看来李局的资料没说谎,第一代的李局确实是1553年才出现的,被你的力量催熟,从此供你驱使。”
符叶的思维误区在于,她的认知中,雕像碎裂即成神之路失败,相应的山神并未达到标准,所以符越在她的眼中没有活路。
可她忘记很重要的事情,符越的雕像是人形,换句话说——符越是以人类的身体来接任山神的。
虽不知他的力量来源何处,但他们相遇时,身为山神的符越已经连为她疗伤都做不到。
被剔除山神之位的符越肉身消亡,灵魂尚存,辗转间附身在普通人类的身上,装作神算骗喻观寒吃子时灵鱼,借机观察符叶。
他想用狼妖小红的妖芯为喻观寒续命,恐怕也是种实验。
只是过程中控制喻观寒太过,导致喻观寒察觉的同时心生反抗之意,最终被误解的符叶炸碎身体,不得不选择蛰伏。
直至两年后,他才发觉更适合附身的对象,仙女湖的鲤鱼们。
那么在这之前,他分外关注符叶的妖芯,甚至还知道妖芯是透明的,背后的深意就昭然若揭——他想确认换芯方法安全后,将符叶的那颗妖芯留给自己。
“真是异想天开。”符叶摇头。
“师泠死之前,与我待在一起,她跟我说过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这秘密足以证明,你从始至终,所有的谋划都是空中楼阁、水中望月,不要再继续错下去,符越。”
“什么秘密?”符越眯眼后怪笑,“你诈我。”
“近期,博士研究的换芯规律是…妖有属性,人也有属性,属性相合,方能提高成功率。”
符越眼珠颤动,抿抿嘴唇,眼神示意符叶说下去。
“实不相瞒,你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我的妖芯是透明的,但我是风属性,根本不是你猜测的无属性。”
如今的符越早就对符叶的妖芯不感冒,想活捉她,无非是要当做特殊案例送给博士做研究,因此他不耐烦地催促符叶:“师泠到底跟你说什么?”
“师泠说…你们缺少很重要的条件,而这种条件需要的东西,你们永远也不会拥有。”
“说什么谜语?”符越叹气,“多年来,我经营循仙会到如此规模,没有我提供不了的东西。”
“人性。”
符越牙齿磋磨:“也许我曾经是有的,只不过都随着云瑛消失了。”
“云瑛?”符叶短暂停顿,转移话题,“是啊,如果曾经的你不善良,也不会被选为山神。”
闻言,符越像是听到什么好笑至极的话,笑得前仰后合。他揉揉脸,将李局那扁平的五官搓得满是褶皱。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
“如果是你,你身为普通人,偶然继任山神,本来以为这是天降恩赐,可结果呢?”说得激动,摊开手的符越甚至转半圈,“你要眼睁睁看着珍爱的人老去,无法相守,无法相爱,就此错过…她本该是我的妻子,我却只能旁观她年华垂暮,最终离我而去。”
“我本该,本该作为普通人幸福一生的!”
“都怪这该死的横烟山!”符越认真,“如果是你,你不怨吗?”
符叶摇摇头:“我不知道。”
回答的瞬间,她的心底却涌现另一种答案。
哪怕将她放置在相同的境地,喻观寒也不会让她孤单的,他会来到她的身边陪着她,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更该死的是,我后来才明白!选中我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天道眷顾,神灵认定我。”符越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容凄惨,“原因说起来甚至可笑,只因为第二十五代山神意外受伤,撑不到继任者到来,所以才选中我的。”
“我存在的意义,我牺牲的幸福,只为填满那空白的三十年,哈哈!”
瞧符叶愣住,符越笑着问:“你不相信?我之所以能成为第二十六代山神,都是因为你,符叶!因为你三十年后才会出生,而前代山神根本撑不到那时候。”
“你这样想不对。”符叶下意识反驳,“是谁跟你说这些的?”
想是海藻做过预言,因此青青知道未来所有会成为继任者的人选。
第一次见面,青青就曾问起符越,显然符越绝不是充作传递桥梁,而是在漫长的几千年后,曾得到青青的认可。
“那这三十年,你可做过好事?”瞧符越没有回答的意思,符叶继续说,“即使有人能窥探未来,任何事在尚未真正发生前,也只是一种可能性。”
将符越被选中成为山神的时刻作为节点,也许仍有另外的发展。
比如符越珍惜时间,守护横烟山造福一方,雕像化为金身。
三十年后的某个普通秋日,已开灵智的丹顶鹤在迁徙途中,望向灿烂秋景,清脆鸣叫时携着横烟山的风穿过山脊,逐渐远去。
“花言巧语,命都是定好的!”符越怒吼。
符越对宿命论的执着,令符叶心惊,想来他的思维已经固化在僵死的迷宫里,她不再争辩,只是叹气。
“就算按你说的,是横烟山欠你,你也以自己的方式报复回来了,不是吗?”
山神世代传承皆是言传身教,而符越只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导致符叶举目四望皆是茫然,摸索至今,可谓吃尽苦头。
“当初我没法离开横烟山,也是你的手笔吧。”
符越耸肩,算是默认。
导致信息断层的罪魁祸首就站在她眼前,不仅毫无愧色,反而言辞凿凿,满腹怨怼,符叶的神情降至冰点。
“既然你背弃横烟山,选择仙女湖,那我们就是敌人。”
符叶将破烂不堪的雨衣拽掉,反手将羽毛伞横在眼前,破天荒地朝符越的位置攻去。
抵挡凌厉攻势的间隙,符越锲而不舍:“我回答你这么多的问题,你总该礼尚往来,告诉我师泠的遗言吧。”
“做梦。”
如果循仙会掌握换妖芯的方法,只怕妖怪们永无宁日,说不定他们会用威胁来换“自愿”。
“好,油盐不进。”
澄澈的仙女湖变得浑浊,
湖底涌出墨汁般的阴影,符叶瞳孔骤缩,意识到这颜色比先前的黑气更浓郁,泛着不详的气息。
沸水滚动,墨水直冲云霄。
浓郁黑雾追逐远离的符叶,将愕然的她吞入腹中。
同时,符叶手腕钝痛,没被青色外袍覆住的皮肤都被水滴般的黑球所萦绕,仿佛有无形的钝刀以她的皮肤做磨石,不断重复去割。
即使黑球被她的绒羽炸开,也会立即补充,再度袭来。
令符叶瞳孔震颤的是,在她的注视中,青衫的宽袖边缘,隐隐出现一道圆孔,就像被掸到火星似的,布料被消融。
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意识到符越的后招就连山神外袍都顶不住,符叶短促吸气,无视试图啃掉她外袍的蚂蚁般的黑球,忍着疼在不断的爆炸声中,踩着羽毛伞升空。
专心操控的符越睁眼——还未全睁开,就被劈头盖脸砸中一抔水。
符越的视线不受控地挪向她握着的水瓶,材质剔透,隐隐泛着蓝色的光泽,肉眼瞧没有丝毫的杂质。
火急火燎的符叶瞧他定格似的,干脆手腕发力,直接用矿泉水瓶浇他。
“啊!!——”
符叶的耳膜差点被怒吼刺破。
第88章 088黄泉
铺天盖地的黑雾如同尖利的黑爪,将符叶捏在掌心。
就在符越因黄泉水痛苦嘶吼的时刻,那些袅袅飘着的黑雾却定格似的,不再随着闪躲的符叶游走,显然是此刻的符越无心控制。
隐隐有黯淡的光线从黑雾的指缝中泄露。
视线稍明,察觉到黄泉水起作用,符叶连忙向着光束投来的位置翻滚。
沾染到黑雾的衣角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她却无暇顾及。符叶将矿泉水瓶盖好,匆忙间有一滴透明水珠溅到虎口,符叶霎时心惊,短暂等待却没有任何的异样,只觉冰冷。
暴雨中的黑色荆棘汇聚成牢笼,坚固的囚笼之中,飞出青色的身影。
瞬间,符叶便化为原形,头也不回地向横烟山外飞去。
尚未被捂住的半张脸肌肉抽搐,几秒后,符越的手缓缓放下。
他的掌心鲜红,更别提直接接触到黄泉水的脸庞,似乎半张脸和掌心都被某种强酸液体泼中,被灼掉一层皮,露出鲜红的肉。
斜斜的雨点打到皮肉外翻的脸颊,符越立即随着雨滴降落而颤抖。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落雨。
符叶早就跑得没影,意识到这点,良久他紧紧咬着的牙齿才放松。
符越烦躁挥挥手,岸边那些呆愣愣伫立在雨里的尸体们得到指令,听话地往前挪,短暂停留在岸边后,仰面倒进湖里,简直像下饺子。
随着湖水而模糊的天光,成为他们眼中残留的光景。
伴随着扑通扑通的背景音,半张脸鲜血淋漓的符越神情阴恻恻地落到湖面,脚尖轻轻踮着,却没下沉,而是被浮力托着。
不断荡漾的涟漪中,他借着水面观察。
即使黑气占据全部眼仁,依旧能看出符越的困惑感,他不敢触碰自己的脸,因此隔着点距离抚摸。
“她拿的是什么东西?”符越喃喃,“为什么对我的杀伤力这么大?”
湖水之下,因为暴雨天气而浮到水面换气的鲤鱼吐泡泡,泡泡接触到潮湿空气的瞬间便破碎,同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符越,你很害怕。”
“世界广袤,无奇不有,说不定这克制你的奇物,就是海藻给她的,海藻不是很向着符叶吗?”
符越短促地嗤笑,看似满不在乎,神情却阴沉得如同今日的天气。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那道低沉的声音继续,难掩嘲讽,“相比之下,符越你真是凄凉,同样是继任的山神,瞧瞧符叶的待遇…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命定的,就走到哪里都有人帮忙?”
符越冷冷注视湖面:“你觉得,我在意这点优待吗?”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嫉妒呢?可再嫉妒也没用,多不公平,符叶才是横烟山真正的继任者,你只是凑数,完成使命就该退出这场戏,要不是心有不甘,你恐怕都轮回得认不出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她是不是符青青亲生的。”
符越咬牙:“待遇再好,争不过我也没用,我倒要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他要让所有轻视他、忽视他的人都瞧瞧,都为曾经的傲慢悔不当初。以他的能力,想杀掉符叶如同碾死蚂蚁,届时,素未谋面的符青青跪地求饶也没用。
即使是联想到那样的场景,符越也飘飘然,只是很快,脸颊抽动的剧痛又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交手的时候我认真观察过,爆炸是符叶原本的能力,看来她还没能掌握神力,这就不足为惧。”
相比之下,海藻才是更令他厌恶的,总是摆着高深莫测的神情,说着似是而非的废话。
“痛心疾首地看着我,让我膈应,必须铲除掉。”
“谁挡你的路,谁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低沉的声音附和完,口风突变,“但你还是先修复好这具身体吧,近几年身体损耗得太快,咱们都快吃不消了。”
“还不是鲤鱼的身体太普通。”符越抱怨。
“快点传输完记忆,早点回去,早做打算。”
一缕浓郁的黑气飘出水面,轻柔覆住李局的脸颊,无形的手擦掉伤口,修补皮肤。符越再次低头,映在湖面的,是李局那标志性的平凡脸庞。
看这张脸太久,他甚至快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符越幽幽叹气,陷入沉睡。
眼皮耷拉的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眶里浓郁的黑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属于李局的瞳仁久久没有将目光落在实点,只是发散着,呆愣愣的,瞧起来像是没有灵魂贮存在身体。
新生的李局尚未意识到,这普通的一秒,即是他生命的开始。
*
循仙会背后的神仙居然是符越,这件事带给符叶的震撼无异于迎头痛击。惊魂未定的符叶瘫坐在31颠簸的座位,任由窗外的雨呼啦啦往脸上拍。
相处的时间里,她从未察觉到符越有黑化的嫌疑,他总是温润的。
谁能想到符越笑呵呵外表下的冷硬心肠。
符叶摸索衣兜,想要联系海藻,摸空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变成废旧零件,她干脆甩甩袖,看疾风骤雨中向妖管局飞驰的公交沿线。
回到妖管局,还需要半小时。
符叶将遍布黑孔的衣袖搭在前面座位的
靠背,心累且疲惫地将额头抵在胳膊上,思维放空。
几秒后,她惊醒似的抬头,与眼睛亮晶晶的红格裙对视,对方眨眨眼,露出期待且鼓励的神情:“你遇到什么事吗?”
“你们有没有人的遗愿是好实现的?我现在急需完成一个心愿,越简单越好。”
乘客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纷纷摇头,能成为遗愿的愿望,自然是有重量的。
符叶失落,就在她想放弃时,人群里颤巍巍举起一条青白的胳膊,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我的遗愿算不算简单。”
出声的鬼魂就站在下客门附近,见他出声,挤在前面的鬼纷纷侧身,让他到前面来。
年轻的鬼魂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因为要在众人的视线中说遗愿,很是扭捏。
“我的愿望说起来很简单,但也真的很难办。”
“没关系,你直说。”
这年轻鬼魂是家中独子,却因意外去世,本就是老来得子,被打击到的父母一夜间苍老十岁。
“我死以后,我爸妈生活得特别难,最近我爸还因为摔倒骨折住院。他们都快六十岁,年纪不小,其实就是放不下他们,我才迟迟不愿意转世,但我又是鬼,除去着急,没有办法,所以我想……”
“你想给他们送钱吗?”符叶开门见山。
约是提及钱财使他羞愧,那鬼魂捂住脸,随后自暴自弃点点头。
“想送多少?”
符叶倒也能理解,她至今仍穷着。面对这种情况,父母年迈已没多少劳动力,家境又差,给钱是最好用的办法,老夫妻俩手中有些余钱,至少能生活轻松些。
见那鬼魂吞吞吐吐的,红格裙火爆脾气上来,直接开口:“十万二十万不嫌少,三四十万不嫌多,你看着给嘛。”
“你当过年跟长辈要红包哪。”围观的鬼们唏嘘。
“不不,不用那么多。”说出心愿的鬼倒抽冷气,折中,“二十万,无以为报,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大可不必,符叶连连摆手,直言他下辈子能还钱就行。
谁都知道,这只是客套话而已,转世后的鬼魂怎么可能记得还钱,红格裙瞧瞧双方,咯咯笑着评价:“总结说,他的心愿就是借点钱,下辈子还。”
公交车的下客门贴紧妖管局结界的入口,远远瞧去,下车的符叶像是刚踏进结界走进来。
妖管局粉色的办公楼在暴雨里伫立,除去三层仍有灯光亮着,其余的楼层皆黑漆漆,显然大家都已经下班。
意识到时间很晚,符叶有些沮丧,肩膀塌陷。
想想还是准备先回家,再联系海藻,但就是这瞬间,她瞧见妖管局门口,有人朝她挥手。符叶隔着雨帘眯眼——等着她的赫然就是海藻。
见到海藻,符叶瞬间心安。
那些杂乱的情绪,那些因为符越实力强横而产生的讶异与惊慌,只能逃跑的惶恐,都在此刻落地。
海藻将妖管局敞开的正门合紧,随后拍拍符叶肩膀堆积的雨水。
“你在等我?”
海藻点头,将雨衣展开,裹住符叶。
妖管局安静静谧,跟着海藻上楼时,符叶无意间看向保安室,熊四没开灯,屏幕花花绿绿的光映在他脸上,开出炫彩的花。
符叶湿漉漉的脚印延伸进海藻的办公室。
“先喝口茶暖暖。”
符叶握着滚烫的水杯暖手,热茶的温度与清香都令她紧绷的神经松弛。
“我今天看到了符越。”缓缓神后,她继续说,“符越根本没死,反而是附身在李局身上,借着李局的手操控一切,就在咱们眼前。”
盘发散落一缕,为海藻浓艳的五官增添一丝柔和。
符叶认真观察海藻的神情,她很平静,瞧起来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不可以干预。”
许是这样说太朦胧,海藻拢拢自己湿润的发丝,又补充道:“我想你清楚我的能力,我只是旁观者,无法干预自己预测的结果。”
海藻惋惜:“即使我出手去改变,也无法改变什么,反而会出现不可预料的、更糟糕的后果,类似于蝴蝶效应,我承担不起后果。”
“只有某件事,确实应该由我去做,且我愿意去做时,我才能出现。”
“当然,你现在听不懂这句话,这没关系。”
符叶确实没听懂,短暂停顿后继续:“符越很有怨气,说自己是为填补时间的空隙才被选中的,我不相信,青青明明说……”
她顿住,意识到一件离奇的事情——海藻就是青青的朋友,是青青口中“我们共同选定你”的那位朋友!
第一次见面,海藻打招呼喊她“青青”,根本不是胡乱称呼,而是怀念自己的朋友。
可幻境中的青青活在几千年前,那时甚至还没有横烟山,那海藻……到底活了多久?
像是看透她的猜测,办公椅上的海藻转半圈。
“时间太久,我确实记不清年纪,也许真的有几千年吧,我的原形本就是长寿种。”
称得上永恒的寿命也好,预知未来的逆天能力也罢,都是有弊端的,海藻本身没有丝毫的战斗能力,无法出外勤。
闻言,符叶揉揉闷痛的眉心。
“二十五因为意外受伤,撑不到你出生,确实是事实。”海藻话锋一转,“但是,并非像符越以为的那样,选中他只是凑数。”
历代的山神继承青青的志愿,驻守横烟山,而她作为青青的朋友,替青青看护她的后辈是她自愿的。事情发展到今天,只能说符越的选择造就他如今的生活。
以凡人之躯继任山神的最初,符越仍心存良善。
即使二十五将残存的神力都传给他,他的能力也很低微,但这并没影响符越做好事。
“那他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凡人符越,在凡间曾有心爱的姑娘。
“师…云瑛?”
“没错,师云瑛。”
海藻神情复杂:“成为山神后,符越的容貌就停滞在年轻的时候,身为凡人的师云瑛却逐渐长大,衰老带来的天堑使他们都很痛苦。”
最终,师云瑛选择与符越退婚,35岁因病而亡。
“从那以后,符越就有点疯癫。”
疯狂到明知山神的职责是守卫仙女湖,仍主动靠近仙女湖,雕像碎裂后的符越,灵魂跳进湖里,被黑气同化。
如果他不被诱惑,让黑气借着他浸染人间,那么彼时的符越,绝对是另外一种光景。
“如果符越坚守,谨记二十五的教导,那么早晚会有属于自己的神力填补,那年秋天,你也不会被我…急匆匆掉落在横烟山。”
“等等,我躲不开的那箭,是你射的?”
“没办法,我也真的没办法,符越已经黑化,必须让你停在这里。”
本来符越会守着横烟山百年有余,直至力量耗尽,已经成长的符叶才会在无意间来到横烟山,接任他的位置,甚至可以和和美美给符越养老送终。
“所以选中符越,不是凑数。”海藻严肃,“你们的顺序是定好的,区别是,在任的时间,这都源于符越自己的选择,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越走越偏。”
“那符越所使用的黑气?”
“是属于仙女湖的力量,离仙女湖越近,符越的力量就越强。”海藻的视线在被烟花炝过似的青衣扫过,肉眼可见的心疼,“衣服有时间的时候记得修补修补……”
海藻的手机突兀响起来。
她做手势让符叶别出声,接通电话后的脸色越来越沉:“我马上来。”
见符叶立刻站起身想接着询问,海藻歉意地从树枝型的衣架取外套。
“剩下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但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跟你明讲的,我能说得更详细的,只有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至于你最担心的,不要怕,神力比你想象得更加宽泛,不要局限它的能力,发挥想象。”
“记得帮我关灯。”走出门的海藻又探头,“喻观寒联系不到你,所以他还在三楼等你。”
符叶短暂在喻观寒的怀抱中合眼。
讲述完今天的事情,他们已经回到家中。
她从背后搂住喻观寒的腰,正在做饭的喻观寒握住她的手腕,防止她被热油溅到。
“有件事想请你
帮忙。”
“干嘛这么严肃?”
喻观寒熟练颠锅,一本正经应和:“请讲。”
“我现在需要二十万,但我暂时还拿不出这钱来。”
“二十万够吗?”
“嗯。”
“银行卡密码你都知道,需要用就拿去刷,不用跟我说。”
“那也是你辛辛苦苦赚的钱,我会还的,只是还得慢一些…至少不是下辈子还。”
突如其来的冷笑话,喻观寒的背随着闷笑震动。
就算将现在拥有的全部都给符叶,他也不会眨眼的。明白符叶的坚持,他只是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你用得到我,我很高兴。”
*
12月5日。
戴着手套的符叶鬼鬼祟祟将纱窗推开,将装着用报纸捆好的二十万现金的布袋扔进去。
布袋闷闷落地,许愿的鬼魂从门后飘出来,高兴说道:“家里没人在,钱也安全到位!完美。”
“符姐,你写纸条了吗?”
符叶点头,示意自己是按照他的要求写的内容:以网友“好腿被忽悠瘸了”的名义写给他的父母,说该网友曾欠死者二十万,多年后来还钱才知道死者已经离世,无颜见到他父母的网友选择将钱扔进家里。
“靠谱吗?”
“应该没问题的。”
眼见愿望实现,鬼魂回望家中,眼眶升温。
距离死亡太久,父母已到耳顺之年,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老去,他什么也无法做到。
“…呜呜我下辈子肯定努力赚钱还你。”
“你等会儿再哭。”
符叶利落掏出齐朔的名片,在他眼前摇晃。
“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拿着这张名片投胎,负责接待你的工作鬼叫齐朔,你帮我给他带几句话。”
“嗯嗯。”鬼魂双手接过名片,认真记。
“我很好奇黄泉水的具体作用是什么,希望他能为我解答,并且,能不能多给我几瓶黄泉水,越多越好。”
“好的,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还有,我的手机号在补办,短期内接不到信息,联系我的话去找喻观寒。”
“……联系你的话去找鱼挂哈。”
符叶嘴角抽动,又咬咬嘴唇。
“还有吗?”
“就这些。”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那鬼魂再次重复。
消融前,他奋力挥手,与短暂相处的乘客们告别。
齐朔的回复很快,当晚,喻观寒就接到匿名电话的短信,干脆将符叶搂在怀里一起看。
[转告符叶:]
[一、水对鬼魂有奇效,普通鬼魂寒冷无比,如同冰水。罪孽越多的鬼魂,越难以忍受,杀伤力极强,很珍贵的,省着点一瓶可以用很久。]
[二、你当批发呢?]
[三、别回复,上班时间抓到我玩手机会罚款的。]
喻观寒纳闷:“这谁发的短信?看起来像是齐朔。”
无法获取更多的黄泉水,符叶忧心忡忡回到卧室睡觉,看来符越就是齐朔口中那罪孽深重的鬼魂。
难以入眠的符叶翻身,注视黑暗中的天花板。
普通鬼魂寒冷无比,如同冰水……
她错愕地瞪圆眼睛,怔怔注视喻观寒。
怪不得,那时候他下意识闪躲,避开符叶攥着的水瓶,又总是在理智混乱时喃喃自语好冷。
转世时的鬼魂们都浸泡在黄泉水里,所以等不及想要投胎,因为这滋味很不好受。
符叶鼻尖泛酸,摩挲喻观寒的脸颊。
眼前的人,在那冷如冰水的刺骨黄泉中浸泡三百年,才得以转世,何等执着。
她甚至能想象到,无数在妖怪河道浸泡着的灵魂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放弃成妖,选择爬上岸,再次转世做人类。
而等待已久的喻观寒只会因转世名额稀少的妖怪河道空出位置,而欢喜地向前迈一步。
以前喻观寒念叨冷,她总以为是身体冷。
没想到他说的冷是灵魂浸泡在黄泉三百年的冷,挥之不去的冷,难以忘怀的冷。
喻观寒的呼吸变得轻柔,符叶认真问:“你冷吗?”
他误以为是棉被钻风,搂着符叶姿势别扭地查探被角,随后摩挲她的背为她取暖:“怎么会冷?”
“我说的是,为转世等待的那三百年里,你冷不冷?”
“齐朔……”喻观寒磨磨牙,彻底苏醒。
他傻乎乎地笑出声,眷恋去贴符叶的手心:“在你身边,我早就忘记那种感觉了。”
说谎。
符叶立即扭脸,待夺眶而出的热泪流进发丝,才眨眨眼平复呼吸。
据说妖怪的属性都与自身相关,如果不是刻印在灵魂中的寒冷,如果不是极度渴望火焰,按照喻观寒的原形,他绝不该是火属性的。
“在你身边,我也觉得很暖和。”符叶轻声说,“最近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我跟符越的矛盾这么深,等李局回来,他肯定要想办法对付我…我很害怕,根本打不过符越。”
喻观寒贴住她的额头,压低声音应答:“我陪着你。”
“…我更害怕,害怕符越会像从前那样,拿走我最重要的东西。”符叶戳戳他的衣领,认真叮嘱,“那我会很伤心的,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说我是东西?”
符叶仰头,略有些不开心:“重点是东西吗?那只是代称,我没觉得你是东西,我的意思是……”
如果喻观寒消失,那么她的温情也会随着他消失,曾经幸福带来的落差会使她的情绪跌入谷底,不再完整。
“我懂,我懂。”
喻观寒连忙求饶,随即又想到,既然符越是恶鬼,那从明天开始,他就把计宋的桃木剑抢过来背着,边说边闷笑。
本以为符叶会骂他满嘴跑火车,但认真思考的符叶认为这办法可行,没有提出异议。
“我再分你点黄泉水,用喷瓶装着。”
难眠的夜晚,他们干脆披着棉被在窗前看夜景。要么冬羽丰盈,要么绒毛厚重,热力十足的地暖很快就蒸出他们微微的汗。
雾气晕染玻璃,窗外的灯光被揉成发散的光影,分外美丽。
每一盏灯,都是温馨的家。
符叶懒散往后靠,倚着喻观寒的肩:“我今天去找杨医生,想让她帮我化验上次从灵鱼腹中取到的绿色粉末。”
“什么时候出结果?”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那时符叶突然想到,投票在即,如果杨医生支持李局,那么他们仅有的绿色粉末就打水漂了,即使杨医生化验出结果,也有可能受到李局的影响而隐瞒。
“你问杨医生她会选谁了吗?”
“她说大概率会选李局。”符叶想想继续道,“但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杨医生向来谨慎,说话滴水不漏,大概率会选择李局代表着肯定会选李局。”
喻观寒将符叶无意间戳他喉结的手握住,佯装咬她的手背:“其实很早以前,妖管局就有明显的海藻派和李局派。”
“比如呢?”
见符叶感兴趣,喻观寒将棉被拢紧,从背后看,他们俩几乎是三角饭团。
“最明显的海藻派,就是孔陶。”
符叶思索,认真点头。
当初孔陶负责跟符叶谈入职,说起事故处理科,孔陶的话语虽然是夸赞,语气却很平板。
直到提及帮扶,孔陶才出现积极情绪,她声情并茂,面带欣慰,称“下山妖怪帮扶计划”是21世纪最明智的妖管局举措。
“据我所知,她们俩是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喻观寒继续分析:“还有综合办公室,计宋和温浊玉都是海藻亲自招进来的,石威是在计宋的影响下进来的,而我…计宋提出后,海藻也很快同意,要知道每年想加入妖管局的妖怪非常多,综合办公室都是海藻派。”
“这样看来,海藻很有胜算。”
喻观寒摇头:“不是的,事故处理科就明显倾向李局。”
“你这样说,连我也算进去。”
闻言,喻观寒摆出点“那谁知道”的神情逗符叶:“现在看,按照科室划分,我是海藻派,你是李局派,咱们俩可是妥妥的敌对方,我得检查检查我的敌人有没有秘密武器。”
符叶脸颊染一抹烟霞,短暂的屏住呼吸后,她推拒的手背顺着暖呼呼的棉被滑落。
喻观寒意乱情迷的吻落在她耳后,清浅的呼气喷洒,若有若无勾着符叶的注意力。
“我还没介绍完呢。”
符叶合眼,睫毛轻轻颤动,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喻观寒对两边局势的分析。
交叉捂着的棉被松散,察觉到冰冷空气,符叶立即攥住棉被边缘,喻观寒也搭住她的手背,顺势轻咬她的耳垂:“除去倾向明显的两个科室,申主任他们也会选李局。”
“…为什么?”
约是咬嘴唇太用力,符叶尝到淡淡的铁锈味。
“上次申继扬被绑架,申主任对海藻有很强的不满。不管海藻和李局最终谁当局长,申主任的位置都不会变动,所以申主任麾下的江遇和林禅都会顺应他的想法,选择李局。”
“…林禅也许不会。”符叶呼吸缭乱。
喻观寒停顿,歪头瞧她的侧脸:“你这么确定,跟他熟吗?”
“直觉。”
“咱们这样说话好别扭,看不清你的表情,转过来说好不好?”
根本没等符叶应答,喻观寒就搂着她调整。现在她往后靠,只会碰到喻观寒故意曲起给她当靠背的腿,符叶触电似的缩回他怀里。
始作俑者闷闷笑出声来,慵懒地用手撑着地面,还不忘将棉被披到符叶肩上保暖。
“暴富哥和徐容容肯定都是倾向海藻的,剩下的票数则摇摆不定。”
“剩下的…都是后勤的,也不剩几个人……”
“嗯,他们的倾向很难判断,再加上刚刚你说,杨医生会投给李局,那么海藻今年确实很危险。”
符叶汗湿的眼睛瞪喻观寒:“你现在也很危险。”
他故意眯眼,有些骄傲和得意。
“你指哪个方面?”
“指你等会儿可能被我打死。”
“饶了我吧。”喻观寒贴着她的嘴唇,呢喃中讨好地舔她的嘴角,“走到今天,我可是花费三百年……”
符叶紧攥着棉被的手指瞬间放松,心尖柔软。
棉被滑落,波浪般的黑色长发拥簇她的肩,拢住的热意化为蒸腾的热气,喻观寒意味不明地朝她挑眉。
“你故意的。”
“我可是好意,想帮你治治失眠。”喻观寒将符叶连带着棉被抱起,轻柔放回床上,亲她的额头,难掩喜爱地望着她,顺手扯掉自己的睡衣。
第89章 089年货
12月6日,漫天飞雪。
妖怪们补充原形的信息采集任务拖拖拉拉地完成,因此院内的蓝色棚和结界入口的取号机都被撤掉,大家都能回到温暖的办公室里。
此时如果仍有妖怪风尘仆仆地赶来,说自己没赶上信息采集,那么可以直接去妖事科外排队。剩余的工作量不多,徐容容可以独立完成,完美收尾。
随着细雪归来的,还有容光焕发的李局。
推开事故处理科的办公室门,李局站在原地深深吸气,随后才带着昂扬的微笑走进来。
符叶垂眼,很快就听到塑料杯被搁置在办公桌的声音。
她诧异抬头,发觉是李局在给她和席姐分奶茶,按照李局手指的勒痕判断,他应该是买很多杯,其他科室都分发完,才最后回到事故处理科。
在符叶看来,这倒像是在辨认职员们的脸,即使现在的李局拥有过去的全部记忆,旁观仍没有亲历印象深刻。
符叶忍不住伸手,将奶茶推远。
“喝吧,没毒。”李局笑眯眯地望着她。
闻言,符叶眼里,那触手热腾腾的塑料杯里封着的并不是口感紧实的珍珠,而是多只漂浮着的黑色苍蝇,很是厌恶。
她冷冷评价:“新身体的气色不错。”
李局笑呵呵的,回复的语气如同符叶是自家不懂事的熊孩子,很是敷衍地模糊话题:“所以说休息还是得回家,回家睡觉都睡得香。”
他的手指沿着文件夹一路摩挲,最终停在绿色外壳的文件夹上,慢条斯理抽出来夹在腋下,哼着歌往外走。
符叶瞪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见席姐将电脑屏幕中的养生视频暂停,纳闷地回头瞧她,符叶主动开口:“席姐,你不觉得李局看起来很不同吗?年轻很多,就像是换一副新身体,很有活力。”
“…没觉得啊,没觉得。”
席犬英挺的眉眼轻轻皱:“只不过,今天李局的兜里揣着香水柠檬味茶味的薄荷糖,这倒是有些稀奇,因为我记得李局不爱吃糖。”
“我必须告诉你,你认识的李局跟现在的李局早就不是同一只妖怪,现在站在咱们面前的,是新的——”
符叶哽住,愕然侧头。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前,符叶压根没有听到脚步声,这证明风轻云淡的李局出门后,根本没有离开,而是紧紧贴着办公室的门,偷听符叶想跟席犬说什么。
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李局笑眯眯地告知席犬,说娇妹有点事要请她帮忙,叫她立刻去。
办公室只剩略有些僵硬的符叶,和背对她倚着桌边的李局。
他还在轻轻晃腿,显然很愉悦:“现在只剩咱们俩了,是该说很高兴见到你,还是该说好久不见呢?”
“你想灭口?”
李仙女闷闷笑两声,音调里嘲讽的意味居多。
无言之中也许是想表达杀她根本不必大费周折,李仙女将属于英雨的办公椅拉过来,坐在符叶桌前,磕磕纹丝未动的吸管后,熟练扎进奶茶的塑料封膜。
“你的想法太狭隘,符叶。”李局挑眉,“要将格局放大,咱们也不是非要斗得你死我活,打打杀杀,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局凑近,说话间传出巧克力珍珠奶茶的甜腻香气,让符叶不动声色挪凳后退。
“互惠互利,交换信息。”
“咱们俩都只有对方才能解答的疑惑,何不交换呢?你肯定想知道神力怎么得到、怎么使用,而作为交换,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只需要告诉我,师泠的遗言是什么。”
符叶干脆注视李局耷拉的眼皮。
“我更想知道,仙女湖的湖底到底有什么?”
多年前为逃离横烟山,她尝试过潜进仙女湖,但潜水的能力有限,到极限后她便返回,因此没有发现任何的疑点。
现在看来,仙女湖水深百米有余,若真的有永生永世被囚禁在仙女湖的“怪物”,那么它一定被关在仙女湖的更深处。
“你的力量也都是源于湖底的东西吗?”
李局咂咂嘴:“真贪心,这是两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但前提是,你告诉我师泠跟你说换芯需要什么。”
“师泠说,她的父亲在做春秋大梦,想叮嘱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哈哈。”李局短促笑出声。
他瞪眼喉咙发力,先把奶茶
的配料咽下去,才清清嗓:“你逗我哪,你的心不诚啊。”
“对你也不需要太诚实。”说着,符叶将揣在兜里已久的手伸出来,握着的赫然是装满黄泉水的塑料喷瓶。
“呲呲——”
令符叶心惊的是,李局并不像符越,对黄泉水的反应敏感,无比痛苦,李局只是颤抖着抹抹脸。
她将珍贵的黄泉水收好,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局甩掉手心的水珠,再开口时,瞳仁比平时的颜色浓郁,语气也变得无比阴柔:“妹妹,你这水是哪儿来的?”
意识到眼前的灵魂已经切换成符越,符叶想要再掏出黄泉水来。
“唉,等等……我无聊的时候,会去观察你的神像。”符越直视她冷淡的眼眸,“每到这时候,不管你信不信,我总是感慨大于幸灾乐祸的。”
“雕像禁不住再用妖力,否则就会像我当初,那感觉真的很痛苦,不只是身体痛,心也会痛,你会意识到,你对人间的留恋胜过所有的原则和底线。”
短暂停顿后,符越耸肩:“再说,喻观寒可还年轻着呢,你舍得就这样消失吗?”
符叶反问:“你当初发疯,倒戈跳进仙女湖,真的只是因为接受不了师云瑛去世吗?”
细细想来,符叶和喻观寒也好,符越和师云瑛也好,都是相同的境地。其中一方寿命漫长,另一方是普通人类。
甚至说,符越比符叶还自由,因为没有人限制他走出横烟山。
他完全有机会,也有能力为自己的爱情争取,可他畏足不前,什么都不做。
符越放任因难以摆脱衰老而痛苦的师云瑛与他退婚,旁观她死去,直到失去她,才开始怨天怨地。就像是走路摔倒,自己却不肯爬起来,反而怒骂路不平,非要这天地倾覆,将他在颠覆中扶起才肯罢休。
符叶继续:“不管怎么说,喻观寒主动来陪我,我们至少幸福地生活五年,想起来没什么可后悔,你呢?除了怨天尤人,你还做过什么。”
“这是我最后一次心平气和跟你说话。”符越冷嗤。
“你总是说,创立循仙会的初衷是为人类能长长久久活着,不与爱人分离,可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几百年前你就不会无动于衷,你创立循仙会,到底想抓住什么只有你自己明白,符越,话说得太多次,会当真的。”
座机的电话铃声打断他们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符越站起身的瞬间,眼瞳已经切换李局那略有些窄小的瞳仁,李局吐气:“马上来。”
“你去一楼,有个叫冯安的妖怪,把她带到办公室来。”
*
名叫冯安的妖怪报案称,妹妹和丈夫的电话都打不通,她担心他们出事,所以前来求助妖管局。
符叶将纸杯放在冯安面前,这瞧起来安静又随和的妖怪用冻得通红的手指颤抖着握住纸杯。
她的头顶还有尚未融化的雪花,显然来得匆忙,连帽子都没戴。
“快找他们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
记录的席犬疑问:“可他们俩都是成年的妖怪,即使暂时不接电话,也不代表会出什么意外,可能只是没看手机或者手机没电。”
冯安含着泪反驳,态度坚决:“不是的,你们必须找到冯宁,她肯定要害听文。”
用词都是“必须”和“肯定”,代表着妹妹会害姐夫这件事,在冯安的心中板上钉钉。
符叶询问:“那你好好回忆一下,他们俩的电话是从什么时候打不通的。”
“今天早晨。”
“早晨的时候,听文说要去很远的市场买海鲜,说那里的海鲜都是刚捞出来的,新鲜着呢,所以会晚点回来,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他不接电话了,我就立刻打给冯宁,没想到冯宁也不接,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早晨几点?”
“七点,也许是快八点吧。”
冯安揉揉额头,顺势捂住脸,崩溃说道:“对不起我现在脑子很乱……”
“没关系,你提供一下家里的地址,我们找同事查查你家附近的监控。”
很快,冯安就在传来的监控视频中指认,身穿灰褐色羽绒服的妖怪就是丈夫魏听文。
即使视频略有些模糊,也能瞧得出魏听文走路吊儿郎当的,鞋跟好像不离地,擦着路面走。
双手揣兜的魏听文从家中的单元门晃出来,迟迟没有坐通往菜市场的公交车,反而拐到另一条街。
席犬立刻切换另一角度的视频。
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魏听文高兴地蹦进一辆早就停在路边打双闪的白色私家车,车很快启动,显然就是在等他到达。
“这是…我妹妹的车。”冯安语气飘忽。
席犬暂停视频,狐疑回头看脸色苍白的冯安:“还继续看吗?”
“当然。”
08:32分。
妹妹的车驶入酒店的地上停车位,下车后亲昵地揽住姐夫魏听文的胳膊,只见魏听文高兴地拍拍她的手背,两人依偎着走进旋转门。
实不像是有冤仇,反倒像是亲热的伴侣。
办公室内霎时鸦雀无声,符叶甚至真切听到冯安牙齿切磨的声音。
监控视频虽不是实时的,但快进些,截止到距离此刻最近的09:48分,仍没有他们走出门的画面。
李局眨眨眼,背着手走回办公桌。
席犬建议:“要不你再打电话问问?”
“好。”回过神来的冯安摸出电话,背对她们,很快就颇为意外地回头瞧一眼,显然是电话那边被接通。
听着内容应该是率先打给丈夫的。
“你买完海鲜了吗?”
“有摊贩打架,你在看热闹…那你给我拍拍现场的视频,我也想看看热闹。”
“好,那你快点回来,等你吃午饭。”
从符叶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冯安颤抖的手指。
她打给妹妹的电话态度则平静许多,只是询问妹妹在做什么,许是对方支支吾吾,她许久没有出声,耐心等待妹妹找借口。
“嗯,周末来我家吃饭吧,再见。”
既然双方都没有生命危险,涉及道德层面的问题,妖管局是没法管的。
李局拿起茶壶准备泡茶,弯着腰只听符叶和席犬异口同声:“要不要去找他们?”
“不必。”冯安苦笑。
“真是麻烦各位,还以为他们遇到危险呢,没想到是家丑,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这就走,真是感谢。”
符叶将魂不守舍的冯安送出妖管局结界,才转身往回走。
恰好路过抱着狼牙棒的熊三,哗啦啦的钥匙清脆碰撞音中,熊三兴高采烈:“符叶,昨晚见到你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
“什么时候?”
“就昨晚啊,在那家挺有名的烤肉店,你在店里,我在外面路过,隔着玻璃朝你挥手。”
怎么会呢,昨晚她跟喻观寒在家玩联机游戏,因为不擅长玩游戏总是输掉,还为此黑脸几分钟,根本没出门。
“你看到的不是我。”
熊三正准备说什么,楼梯拐角探出身体的席犬已经朝她快速招手,示意有事情说。
见符叶走路还在琢磨这件事,席犬评价:“看错也正常,徐容容老家,管三哥这种动物叫熊瞎子呢。”
“也许吧。”
迭代的李局相较之前,还是有差异的,现在的李局似乎爱吃甜食,总是从兜里往外掏薄荷糖。只是素质不高,随手扔糖纸。
劲风拂过,卷着糖纸滑过柏油路,窸窸窣窣经过无人能看见的31路公交车。
红格裙脑袋歪成180度:“…蜜桃乌龙茶味薄荷糖。”
符叶没空注意糖的口味,只顾盯着站在熊三家楼下的李局。他似乎有点冷,左脚碰碰右脚,手里还拎着三个鲜红的礼盒,瞧包装应该是坚果礼盒。
不只是提着的三份,符叶还知道,李局的后备箱里还有尚未送出去的好多份。
不一会儿,熊三就下楼来,两人客套着推脱几句,就笑着将礼盒接到手中。符叶啧一声,从隐蔽地点跳车,突降李局和
熊三的寒暄现场,开门见山。
“里面装着什么?”
李局意味不明地扬起半边唇角:“我给下属送点年货,这没问题吧?”
“让我看看。”
面对强势异常的符叶,熊三拎着礼盒的手臂抬起来,又犹豫看向李局,不知道该不该给她瞧。
“反倒是你,符叶,你跟踪我?”
“恰好路过。”符叶重复,“给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李局冷嗤:“三儿,给她看看年货吧,要不紧追着不放。”
熊三茫然地看着符叶拆开礼盒,里面都是独立包装干果,或罐装或袋装,挤得满满当当,瞧着就知道价格惊人。
符叶铁青着脸离开之前,还不忘告诫他,警惕绿色粉末。
摸不到头脑的熊三关上自家防盗门,恰好与走出卧室的娇妹对视,娇妹讶异:“三份年货?”
“有老四一份,李局让咱们转交。”
“离过年还有好久,李局怎么这么早就开始送年货。”
“很快就10号了,想给大家博好印象呗。”熊三又念叨,“我瞧着李局跟符叶好像不太对劲,看着像是要打起来了,我完全不敢插话。”
说话间,夫妻俩洗过手,将礼盒拆散。
孩子凑过来眼巴巴地瞧,短胖的手指戳戳装着松子的包装袋,娇妹笑着揉揉孩子的圆脑袋,将松子拎出来给孩子玩。
但就在包装袋脱手的瞬间,她又立刻抢回来。
“不对。”
“什么不对?”熊三纳闷。
“…重量不对,声音也不对。”
随着娇妹奋力撕纸袋,包装袋破损,从里面流出来的,赫然都是粉色馅料——手感甚至有些硬的崭新纸币哗啦啦磕在瓷砖,清脆悦耳。
夫妻俩对视,不约而同将装着干果的透明罐拎出来,将其余的纸包装小心翼翼撕开,果不其然,都塞着满满的纸币。
娇妹有些呆愣地将手伸进粉色海洋的浪花缝隙,喃喃自语:“好多钱…也许有咱们俩两三年的工资了……”
第90章 090他必须是我的
符叶拿着便签纸,悉数写下李局送年货的名单。
不只是后勤部和对外联络科,李局也没忘掉杨医生。显然这次的年货并非是妖管局所有职员都有的,而是非常有针对性地发放。
譬如明显的“海藻派”综合办公室,就没有一人收到。当然也包括符叶,彻底跳反的事故处理科职员也没有。
瞧符叶拄着脸思考,晾衣服途中的喻观寒抿抿嘴唇,用带着浓郁洗衣液香气的手指蹭蹭她的脸颊:“当面给夸赞,背后给福利,李局这招很巧妙。”
“那海藻会不会输掉投票?”
“有些东西,是再多的利益也不能买来的,说不定海藻本人都没有你忧心。”
“这样说起来,我好像很多天没见到海藻了。”符叶歪头。
“还真是…”喻观寒的声音渐渐减弱,显然是又回到家政间洗衣服去了。
[黑猫警长:你送来的猫猫雪球要被领养了,小动物救助基地准备做一次领养人的家访,让我去跟雪球聊聊,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雪球未来会生活的地方。]
[Fuye:什么时候去家访?]
[黑猫警长:应该就是最近几天,暂时还没定,需要看领养人什么时候有时间。]
[Fuye:那去的时候告诉我。]
符叶用水性笔戳戳额头,打算等喻观寒出来时跟他说雪球的事。
这时,余光里一道红色的墙壁飞速拍过来,毛骨悚然的符叶诧异转头,发现是载着满车鬼魂的31路公交车在漂移,红格裙大喊大叫:“不好啦符叶!”
“什么事?!”符叶弹跳着起身。
“我家……”有鬼晕乎乎扶着窗框爬起来,“我家里人着急出门,没关燃气灶!现在锅已经被烧糊啦,救命呀!”
“把你家人的电话告诉我。”
万幸的是,这鬼魂的家人很快就接起电话,听完符叶的来意顿时尖叫,边往家里狂奔的同时边询问:“您怎么知道我家的燃气灶没关?真是谢天谢地。”
“我是……是好心的路人甲。”说完,还不等对方反应,符叶就率先挂断电话。
“没事,我家窗外贴着卖房的纸条,实在不行你就说看到浓烟,按照纸条打电话的。”
符叶揉揉眉心:“算了,现在回头解释未免太刻意。”
*
翌日,哭哭啼啼来报案的妖怪令他们都想象不到——正是前天被发现与姐夫有婚外情的冯宁。
自从师泠死掉,事故处理科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规律的高跟鞋哒哒声了。冯宁穿着很时髦,眼底还有淡淡的黑色晕染,显然是哭花的眼妆。
“我姐诱拐我男朋友,现在他们都离开我了。”冯宁抽纸巾擦眼泪,“你们可得帮我找啊。”
席犬拨弄爽利的刘海:“可据我们了解,魏听文是你的姐夫。”
冯宁悲戚的神情顿时僵住,再开口时声音提高八度,殊不知只有心虚没有底气时,说话才会不自觉加大音量。
“是我姐夫,不能也是我的男朋友吗!”
瞧得出来,李局平板的眉眼看似毫无波澜,实则已经有些厌倦。
符叶尚保存着耐心:“你姐姐和姐夫是合法夫妻,他们共同出门,算不得诱拐。”
“就是诱拐!冯安诱拐了我的男朋友!”冯宁崩溃地跺脚,“他答应我今天不出门的,你们为什么听不懂呢,魏听文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李局嘭地将水杯放在桌面,但丝毫没有效果。
“如果说你们确实有真感情,那为什么不等离婚后,再选择在一起呢?现在你们俩的行为就是出轨。”席犬询问。
符叶握着笔,漫无目的地想,姐妹俩都很喜欢用“必须”、“肯定”这种词汇,不愧是相差两岁的亲姐妹。
眼见冯宁无话可说,蹬腿准备继续闹,李局摆摆手撂挑子,示意她们俩快点把冯宁“打发走”。
无奈之下,符叶和席犬只得先安抚好冯宁,说会细细查冯安夫妻俩的去向。
等待无名查监控的时间里,冯宁崩溃地垂着头,杂乱的发丝彻底挡住表情,符叶略微倾身去听,发觉她一直在念叨:“魏听文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符叶无奈挠挠发际线,感情方面的事情,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容不得别人插手去改变。
席姐的电脑里已经在无声播放冯安家附近的监控,符叶凭着良好的视力,即使隔着英雨的工位,也能看出主驾驶的姐姐因为车内有暖气,所以并未穿着羽绒服,而是穿一件白色贴身毛衣。
副驾的姐夫魏听文则自上车起便开始打瞌睡。
冯安的车驶向她工作的药物研究所,只见穿着单薄的冯安小跑着跨越台阶进单位,又很快出来,看起来并无异常,就是回来取样东西。
监控视角切换到俯拍,应该是某个位于红绿灯附近的摄像头拍摄的。
“…不对劲。”
符叶出声的同时,席犬也在倒退视频,将那略有些模糊的画面放大。
冯宁立即抬头,凑到席犬的桌边,将握着鼠标的席犬撞得办公椅滑出半个身位才停下来,她尤带着泪珠的睫毛像是蜘蛛腿沾着清晨的露水,紧贴屏幕。
“是我姐!和魏听文在一起!”
奇怪的是魏听文的姿势,自从他打瞌睡,整个人便瘫倒在座椅里。
即使是刹车,由于惯性人的身体也会略微前倾,随后自主调节,松弛脊背靠回座位。可视频中的魏听文,前倾的态势根本收不住,是被安全带勒着才没有栽倒。
手臂也在身侧瘫软垂着,与其说是他睡着了,更像是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冯安对魏听文起杀心完全是情理之中,因为昨天她刚刚得知丈夫和妹妹有婚外情。想到这,席犬立即给无名打电话:“查查冯安的车现在在什么地方。”
“车开出临江后,在郊外的土路失去踪迹。”
“我知道!”冯宁尖叫,“再往前
五公里,是魏听文租的仓库,我姐肯定是想把听文带到仓库里害死,她怎么能这样。”
李局开车,符叶陪着冯宁坐后座,负责安抚情绪。细细飞雪中,骑着黑色摩托的席姐如同闪电,擦肩后很快就消失不见。
刚离开妖管局的地界,冯宁就闹起来,非要回趟家。
“我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冯宁抱着驾驶位的靠背,想勒李局的脖颈,惹得李局急刹车。
在刺耳的轮胎摩挲路面的声音中,正往热气腾腾烤冷面面饼的边缘注水的糖婆婆回头瞧,又很快被顾客拽回注意力。
“阿姨我能多拿两块糖吗?”
“随便抓啊,孩子。”
“——你再发疯,我就把你拷起来!”李局顺势瞪符叶,“让你坐在旁边,是看着她的,想什么呢?”
符叶使劲攥着冯宁挣扎的手腕,罕见地没有还嘴,实是冯宁暴起突然,她也没有预想到。
“可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要带着才行的。”
李局无奈扭头,只得照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符叶感觉再次上车后的冯宁较刚才胖了些,她狐疑地摸摸冯宁的腰际,触手都是柔软的腹部,并无异常。
[守护临江:仓库外有明显血迹,情况不对,你们什么时候到?]
魏听文租的仓库实则是大型集装箱,可以用来短暂存储货物。
此时集装箱的密码门已经敞开,显然是席犬等不及已经走进去,李局拉住冯宁冰冷的手腕,示意符叶在前面打头阵。
血滴是从高处滴落的,圆形外还有毛刺状的迸溅痕迹。
短暂适应黑暗后,符叶立即看见,空荡荡的集装箱里,只散落着被踩扁的纸壳,上面满是杂乱脚印。
冯安躺倒在地,碎发遮住苍白的脸颊。
另一边,倚着集装箱铁皮的魏听文攥着不断流血的手臂,朝后来的几人控诉:“这婆娘疯了,她打算杀掉我!”
“…我就知道,突然温柔准没好事,要不是我留点心眼,早晨少喝点粥,现在醒不来的就是我!”
手指还能探查到微弱的呼吸,席犬放松,朝符叶点点头。
她们早已培养出默契,符叶撑着证物袋,席犬则戴着手套将掉在冯安周围的针管收集起来,里面的液体还在,显然冯安并没能成功。
李局拍完照片,朝魏听文扔一卷绷带:“她是被你打晕的?”
“就掐她几下,就晕过去了。”魏听文讪讪,“谁知道她想拿什么东西扎我,真恶毒,刚上车我就觉得头晕,后来发现她把我拉到这荒郊野岭的集装箱里,说不定就是打算在这杀掉我。”
“你的手臂是怎么受伤的?”
“刚下车的时候我就迷迷糊糊有点意识,她大概也发现了,直接给我几刀,真狠啊……”
冯宁发出长长的哭嚎。
席犬露出点不齿的神情,冯宁并没给晕倒的姐姐半分眼神,反倒是凑到魏听文面前嘘寒问暖,帮他包扎完伤口,又用衣袖去擦拭魏听文的血,瞧起来分外柔情。
“你们三个的感情纠葛不归妖管局管理,但是涉及到谋杀,就是我们的——”
席犬的声音顿住,符叶疑惑顺着她僵硬的视线瞧去。
只见冯宁面目狰狞地用钢丝绳勒着魏听文,腰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密密麻麻的自\制\炸弹。
魏听文脸色铁青,舌头外伸,难以接受温柔乡秒变夺命刀。
冯宁低头瞧他,长发的发尾扫过魏听文的脸颊,带给他持续不断的颤栗:“魏听文,你终归还是要死在我手里的,我说过,你必须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