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一年以后
“嘀嘀。”
闹钟的声音打断清梦。
符叶翻身,迷蒙中摸索,关掉闹钟后深深吸气。
距离进入顺心达搬家公司已有一年,这公司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奇怪,但细究起来,古怪非常多。
除去她和图图,所有的员工心口都有铃兰印记,都是循仙会的妖怪。
并且,这家经营不善的小作坊明明每月没什么生意,只有零散的单量,但公司仍没有倒闭,发得出工资,入不敷出养十多号闲杂人员,更是奇怪。
符叶侧头望去,床头柜的小小闹钟是从喻观寒家带来的。
它曾在无数清晨用同样的方式叫喻观寒起床,令符叶心生亲切,好像他从未离开她,就躺在她的身边,转身就能瞧见,会在对视时笑眯眯亲她的脸颊。
每天早晨,她都是边刷牙边看群消息。
专案组的人现在只有计宋还能笑出来,其他人出现都伴着无穷无尽的哭诉和吐槽,工作相当不顺利,导致聊天记录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要间隔半月。
符叶手心捧起冷水,往脸颊扑,再站直时群里恰好跳出新消息。
[徐RR:朋友们,有坏消息。]
[徐RR:杨医生的男朋友前天在高速路出车祸了,后面的货车刹车不及时侧翻,导致杨医生男朋友的车被怼在货车和护栏的中间,货车运的货物又全都砸下来,把他埋在下面,挖两个小时才被救出来。]
[林禅:天哪,怪不得昨天去找杨医生,她没在。]
[海藻:她男朋友的伤势怎么样?]
[徐RR:在ICU躺着,情况不乐观。]
[徐RR:重症监护是很贵的,所以我想着,咱们要不要为杨医生做点什么。]
[海藻:出钱吧,我拿两千,你帮我给杨献。]
符叶忙着上班,就没继续看,快速点开徐容容的聊天框,转账一千块聊表心意。
随后,她放下手机,拽出晒干的卫衣和牛仔裤囫囵套上,利落扎起的头发配清爽穿搭让她打眼瞧像是赶着上早八的大学生。
叼着面包,符叶抓起遗落在餐桌的手机,匆匆下楼后直奔自己斥资几万块买的二手车。
拿证两个月,车剐蹭过水泥墩,倒车时撞过墙,依旧坚\挺着没有散架,皮实得很。
也不知道喻观寒那时候刚开车,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乌龙事件。
符叶握着方向盘,沉默半分钟,才眨眨眼回神,勒令自己不能再通过任何小事想起喻观寒。
短暂想念半分钟,对于今天已经足够奢侈,再多的话,她很难保证自己按照计划去上班。
但刚准备启动,她的手指就蜷紧。
地下停车场昏暗,有人影就站在斜对面的空车位,兜帽遮住半张脸。
没有动作,也不言语,乍眼瞧像是被吊在那里的黑色布偶,随着她发现近前的人影,还有几道模糊扭曲的黑影正在出停车场的方向,越来越近。
符叶茶褐色的眼眸变冷。
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先发制人,铺天盖地的浓郁雾气发散,衬得停车场犹如仙境。
云雾缭绕使得周身的能见度非常低,符叶敏锐察觉到异响,整个人侧着仰倒。
“哗啦——”
在红格裙的惊呼中,一柄剑尖闪着寒芒的长枪捅破脆弱如同星星糖块的玻璃。
眼见没有刺中目标,它干脆旋身后撤,却不能如意,而是被一只看起来秀气,却力量感爆满的手掌握住。
两相角力,车外的人毫无胜算。
符叶无视浑身的玻璃渣,松手的同时抬脚踹门,果不其然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是车外的人被痛击。
水珠联结成线,含着月芒。
围攻她的黑影根本不是对手,符叶气定神闲反击,浓雾中光芒频闪,在她跟循仙会的人交手时,水珠就趁机偷袭,割出道道渗血的伤口。
惨叫连连的循仙会很快撤退。
云雾散去,符叶抱臂看自己漏风的车窗,想不通今早这是什么戏码。
循仙会为什么要找她的麻烦?
除去在群里跟大家分享情况,即使海藻说她回到临江,开小饭馆做据点,她都没有去见过大家,生怕暴露得来不易的“薛臻”身份。
难道循仙会其实就是在针对薛臻?
想不通的符叶只能满腹狐疑地先去上班,刚推开门就见经理笑眯眯地招呼她过去,经理的办公室弥漫着开窗通风一星期也散不去的烟味儿。
“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咱们总部A5组的领导,今天是来见你的。”
符叶的视线触及那所谓的领导,就下意识用拇指戳食指的指节,察觉到锐利的痛意,确认不是幻觉她才艰难开口。
“你好。”
“请坐吧。”
经理那沙发油光锃亮,显然皮面已经包浆。
领导坐着很是嫌弃,脊背挺直,用颈间的印花女士丝巾捂捂嘴,才神情倨傲地通知符叶:“恭喜你通过我们的测试,薛臻。”
“测试?”
“刚刚在你家的停车场,我对你进行了战斗力测试,你完成得很漂亮,感觉敏锐,能力强大。”
符叶恍然大悟:“我的车窗找谁赔?”
“哎哎!你能不能有点格局!”经理连忙摆手,谄媚看向不愿意靠近他的领导,“您瞧我说的都是真话吧,这薛臻很能打,又踏实,我考察她一整年,感觉她很适合加入咱们。”
“放在你这里,倒有点屈才。”
“说是这么说,但到底是我挖掘的。”经理递上热茶,“您看,我们顺心达最近业绩不好,也不能怪我们,这经济趋势,各行各业都难赚钱,今年的经费……是不是能提提,也让我们过富裕年。”
“你的事等会儿再说。”
领导再次看符叶,低垂眼眸:“加入我们,别说是维修你那二手车的车窗,就是明年喜提别墅,也不是没可能,只要你好好干活。”
“你们是什么意思?”
“循仙会。”
符叶沉默,借着呼吸将缭乱的心绪排解平稳,才抬眼隔着宽桌与女人对视:“那我以后不在这里工作了吗?”
“你暂时还在这里,如果以后有更适合你的地方,我会派你去的。”
“那跟过去在顺心达工作没什么不同。”
“不不,大有不同。”领导用手背撑着下颌,“之前你接触的工作都是搬家,但正式加入循仙会后,你会开启新任务,机密的任务。”
“只要将上级派给你的任务圆满完成,你的奖金就会非常可观,钱也好,更精彩的生活也好,都唾手可得,甚至还有机会被提拔去总部。”
符叶犹豫:“可我记得,妖管局曾经拍过防诈骗广告,说循仙会杀人……”
“放屁!”
领导吸气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后因为吸入烟味儿厌恶扇扇风。
她告诫符叶,那都是当时的妖管局被蒙蔽双眼,误听误信,后来那广
告很快就被撤掉,再也没出现过,就是铁证。
经理帮腔:“哪有广告那么夸张?都是谣传。”
“顺心达就是普通的搬家公司,最多做点总部额外派发的小任务,赚点经费,总部就是我们的钱袋子,主心骨。你什么都不用想,就跟紧我们赚钱。”
谈话过后,经理维持着眯眯眼的微笑,送领导出门。
符叶正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又见领导突然回头,评价道:“你的项链很不错,在哪里买的?”
符叶看向搭在锁骨边的项链。
项链的挂坠其实是由两枚戒指改造而成的,情侣对戒分别割断,平铺成长条,随后将长条的两端焊接到一起,左右缀上银链所得。
男女款戒指平铺后,长度不同,导致挂坠看起来像幼儿简笔画里的笑哈哈嘴型。
镶着粉钻的女款戒指是上唇,素净略宽的男款戒指是下唇,简约又精致,符叶手指拨弄,眼底酸涩。
“不是买的,是我和我爱人的戒指。”
“你结婚了?”
“嗯。”
“资料里怎么没写?”领导皱眉。
“他不在我身边,有点事出远门,还没回来。”
经理招呼领导往外走,边走边解释,大家都知道底细,与其说是薛臻有个不在家的老公,倒不如说薛臻接受不了被抛弃所以嘴硬着呢。
“她就是个寡妇,不影响上班,领导咱们还是说说经费的事儿。”
“等等。”符叶忐忑咬住嘴唇,“领导,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领导回头,倨傲地抬起下巴:“我是A5-11号,姓喻,喻望秋。”
听到这名字,符叶脊背发寒,连点头都忘记了。
她甚至长久没有呼吸,窒息中震颤像是海啸,不断冲刷她的身体。她难以忍受地攥住戒指,闭眼良久才强忍着没有追出去。
*
回过神来,图图正抱着她的胳膊哭。
符叶茫然地听几句才明白她哀嚎什么,这次终于有小公司命硬,没被行业冥灯克倒闭,但她被辞退了,说是因为没有通过最终的考核。
“简直有毛病嘛,”图图愤怒,“试岗一个月就正式上班了,怎么一年后又搞出什么最终考核,呜呜想辞退我干嘛找这种理由,我除了舍不得你,根本没什么留恋这地方的。”
“呜呜我好不容易有上班搭子……”
符叶将图图因为痛哭而黏在脸颊的发丝拨开,劝慰道:“不在这里工作,其实是好事。”
图图将热乎乎的脸颊贴到符叶的肩膀,爆发出惊人的哭声,最终抱着纸箱抽抽噎噎离开了,而符叶被经理调去接替图图的位置。
“经理,我之前从没听说,顺心达背后还有总部。”
经理短圆脸的下颌有点方,让他的头看起来像只鲶鱼,闻言憨厚笑起来:“机密,当然只有自己人才能知道。”
“那总部领导说的A5-11是什么意思?”
经理喝令走进来的员工蹭蹭脚底的泥,才转头看她:“循仙会独有的成员编号,等你加入,你也会有,行了快点工作……”
“我还有问题。”
符叶向来平稳的声线止不住地颤抖。
“你听说过喻望秋的家人吗?比如…哥哥。”
第102章 102香气
谁没事对领导家的户口本感兴趣?
见符叶还有继续问的意思,经理连忙告饶:“你呀,有什么问题等到入职培训的时候再问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你的投名状来啦。”
“投名状?”
“召集所有人,来我办公室开会,就说咱们来活儿了。”
目标妖怪名叫陈启伦,木系,能力是自愈,原形银杏树,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信息详细到符叶怀疑循仙会和妖管局是不是共用资料库。
“现在有棘手情况。”
陈启伦有弟弟,常年跟他住在一起,原形是镇墓兽。据说兄弟俩感情不错,如果哥哥失踪,弟弟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镇墓兽,镇恶鬼魂灵,护亡者安宁。
“能力还是护盾型的,”资深员工老张摸下巴,深沉地眯眼,“那咱们就得从长计议了。”
经理摇头:“这单急啊,总部急着要,说咱们想不到合适的办法,硬闯也得把这陈启伦绑出来。”
总部甚至放话说,不惜代价也要抓到陈启伦,也不知道哪位神通广大的妖怪需要,他们这些底层就得拼命,没办法。
“薛臻,怎么还玩手机?说说有什么想法。”
*
断电断网的禁制夹已经放好。
黑口罩覆面,袍子将浑身都遮掩严实,薛臻较其他人的身形瘦弱些,使得她在众多的黑影里,十分有辨识度。
符叶手腕翻转,素净的指尖似乎有阵微风,将透明清澈的水珠托起。
呈流线型的水珠在半空中首尾相接,形成圆环,缓缓贴附陈启伦家的窗户,飞旋的速度越来越快。
水珠迸溅,落地却没化开,细细瞧原来是被削飞的亮晶晶玻璃碎屑。
“咚。”
闷响声后,陈启伦家的落地窗被钻开水桶粗的空洞。
切割整齐的圆形玻璃就倒在阳台,摔得勉强还维持着圆形,正午睡的陈启伦懵懵踩着拖鞋跑到客厅,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又见窗外冉冉升起一道水珠连成的弧线。
阳光照耀剔透的水珠,染一抹五彩斑斓。
短暂盘旋后,它似乎认准目标,准备向窗内疾驰。陈启伦霎时原地起跳,边往客卧跑边呼唤弟弟,鬼哭狼嚎。
“陈启常!快快!”
“咱家外面有什么东西!”
“陈启常!”
头发像鸟窝的弟弟拽开门,只见哥哥因为逃命,脚趾都窜出拖鞋,根本不是他踩着拖鞋逃跑,而是他的脚掌挂着拖鞋飞奔。
“怎么回事?”
“阳台,阳台,有人砸咱们家的窗户。”
见着弟弟,陈启伦生出些安全感,气喘吁吁地补充:“有人找咱们的麻烦,但咱们惹谁了啊?”
“你在这待着,我出去瞧瞧。”
陈启常慢条斯理穿鞋,只见自家的落地窗已经被砸得稀烂,砸的人倒是很讲究,所有的碎玻璃都向内倾倒,而不是顺势落在楼下草坪。
落地窗被装修成全景敞开式高清玻璃,陈启常深深吸气,踏过碎玻璃探头瞧。
微风拂过,只有一道鬼魅般轻盈的黑影。
“喂,有神经病啊?”
黑影抬头,陈启常瞬间浑身绷紧,他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却能察觉到危机来临。
只见那宽松的黑色衣袖再次抬起,铺天盖地的浓郁雾气瞬间席卷这栋居民楼,天地都模糊不清,坠入云雾。
数滴水珠悬停在窗外,是战书,也是挑衅。
陈启常皱眉,张开双臂起跳,三楼还摔不死身强体健的妖怪。落地后,他尝试拨开云雾,却发现这雾气浓得像是含着丝状的棉絮,根本瞧不清一臂之外的地方。
“你是谁?”陈启常朝着空处喊,“为什么要砸我家的玻璃,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当面沟通。”
然而,无论他怎么好声好气地表示自己的意思,对方都没有露面的打算。
“别装神弄鬼,我不知道你想……”
陈启常心中突然咯噔,似有所感抬
头望去,决定立刻回家。
冰冷的雨滴砸在他的手背。
陈启常瞳孔骤缩,毛骨悚然看速度快到几乎是显形到他身后的黑影,那黑影抬脚就踹,力道大得他握不住门把,在灼烧中硬生生脱手。
“你是谁?!”
对方不做答,只是握住他挥来的拳头,制住他想进攻的另一只手臂,将陈启常抡出几米外。
他不受控地胳膊肘着地,立即翻滚着起身,咬牙想去拽掉对方的兜帽,但手刚刚抓向那黑影的衣领,就被一拳打得眼冒金星。
对方是学着他的模样挥拳的。
陈启常勉强撑着与对方过招,却发现对方游刃有余。明明能轻易置他于死地,却又不下狠手,将反击四两拨千斤,然后将他踢远。
意味鲜明。
调虎离山,他早该想到的。
陈启常摇晃着凭借浑身的力量跃起,单臂挂着单元门上的水泥岩板,腰腹发力,跳跃后准备踩着二楼的窗爬回家。
他蓄力冲出,却见云雾里那道黑影完全不受空气的束缚,乘风飞起,轻盈地单脚踮地,整道人影都旋身一周,狠狠踹到他的腰腹,将陈启常摁回地面。
陈启常愤恨抬眼,只瞧见对方飘忽的衣角。
他们的差距仿佛是修仙小说中,肉\体沉重的凡人见到御剑飞行的神仙,这还是妖怪吗?意识到实力天悬地隔,陈启常立刻跪坐在地,从姿态展示低眉折腰的决心。
他祈求道:“我真想不起来曾经什么地方惹您不快,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疏忽——”
还没说完,戛然而止。
陈启常怒气冲天抬头望自己家的方向,即使浓雾隔绝视线,却隔绝不掉哭喊,是陈启伦惊惶呼唤他的声音。
“你们对我哥做什么?!”
即使水珠如同囚笼将他困着,陈启常还是咬咬牙,左手滑过肩,无视渗血的手臂,青金色的妖力在云雾中闪烁,化为原形的镇墓兽沉进地底。
符叶手指虚晃,最终还是叹气没再追击。
她缓步上楼,只见老张恰好被什么东西弹飞出来,黑衣在他身上挂着,皱得像是咸菜。同事们或站或躺,正跟客厅中心的护盾角力。
无论多么坚硬的结界,都有被打碎的时候,所有人都深知这一点。
青铜镇墓兽的嘴边漾出妖力,加固颜色黯淡的青金色护盾,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没能力还击的哥哥。
见到劲敌符叶,镇墓兽脊背伏低,做狩猎状。
急雨已落,噼里啪啦往青色的结界砸,妖力碰撞中,每滴水珠都会把结界蕴含的青色冲刷似的,结界的颜色越来越黯淡。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镇墓兽口吐人言,青铜制的腿已经开始颤抖。
戴着变声器的经理俯身,拳头攥得很紧,用失真的声音威胁:“把你哥交给我们,你能留住性命。”
“做梦!”
鹿身龙头的镇墓兽怒吼。
明明是镇墓兽,他却没有真的守过墓,因为他是仿制品。
本是文物贩子为替换真品而制作的赝品,粗糙简陋,没想到还没排上用场,那伙造假的人就露馅,急匆匆把他埋在百年银杏树旁,销毁证据。
他本不该成妖的,都是源于银杏树从成妖到化形,都慷慨分享妖力,才使得它被妖力浸润,得以生出灵智化形。
百年的恩情,也许今天就是偿还的时刻。
所以即使牙齿快崩掉,浑身四分五裂,他还是苦苦撑着,没有放弃。
室内传出轻微的咔嚓声,一道裂缝从青铜色的脊背延伸,在老鼠啃噬的声音中,裂缝逐渐扩散。
眼眶都在抖的陈启伦痛苦跪地,额头贴近冰冷的瓷砖。
“别再继续打了,我跟你们走。”
“哥,你疯了?!”
“没有,”陈启伦苦笑,主动踏出结界,“别做没必要的牺牲,你撑到死,我还是要被带走,不能再连累你。”
“算你识相。”
黑影们勒令陈启伦变回原形,缩小藏在锦盒里。
陈启常跌跌撞撞去抢,想去撕咬捧锦盒的人裤管,身体却即将碎成两半,无法动弹。
他疯了似的哭嚎根本无人在意。
符叶沉默看着,缓缓蹲到他面前:“知道后续该怎么做吗?安静点,敢去妖管局告我们,你哥立刻就得死。”
“你们把我也带走吧……”
冰冷的手将他残破的身体推回,毫不留情关门。
*
“咱们把陈启伦送去哪儿,总部?”
“当然不是。”
经理喜滋滋捧着锦盒,坐在副驾,只是司机符叶好像不太习惯开别人的车,经理笑眯眯的神情越来越淡。
“你压线开呢。”
“哦。”
车身猛地一抖,拐回正道,经理肥厚的腮帮鼓鼓,默不作声握住扶手。
符叶又问:“那咱们这是去送他?”
“当然,这是你的投名状,红灯!”经理长吁短叹,缓过神来才继续,“你没看只剩咱们一辆车吗?运送不需要太多人,目标大。”
“我往哪里开?”
“去芮意达国际贸易。”
经理嫌弃拍掉符叶想去操作车载导航的手,换自己来,边输入边说:“记住,芮意达国际贸易是咱们的B4组,也就是咱们公司的常年对接点。”
“大部分时候,只要有单,咱们就往这送,送到货就万事大吉,后面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
“等会儿进芮意达,别乱说乱看,老实跟着我。”
“明白。”
他们进入芮意达的停车场,经理点头哈腰表示自己来送急单的货物,岗亭内的妖怪不咸不淡地瞧瞧他们,仅仅哼一声,表示知道了,原地放行。
经理从经过哨卡就嘟嘟囔囔开始骂。
符叶竖耳听,基本就是拽什么?要不是看你们的脸色吃饭,我早就掀锅了,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你们天天坐着中转,经费还占大头,多不公平。
但双脚沾地,经理又恢复窝囊的气质。
他再次叮嘱符叶不要乱看,领着她七拐八拐在停车场穿行,最终找到某个位于角落的电梯。
这电梯贴着“员工专用”的标识,但显然不常用,他们下行,在地下二层将锦盒交接。
再次晒到阳光,经理喜气洋洋。
“薛臻,以后好好干,好处少不了你的,回去我开车吧,你开车怪吓人的。”
符叶坐在副驾,被阳光晒得微微眯眼。随后,她自然地打开手机,点开愚公移山兴趣小组。
[薛臻:定位准确,可以开始。]
锦盒里被她偷偷塞了定位器,虽说按照流程,陈启伦会被运到总部,但他们不能拿陈启伦的性命去赌变数,如果真的等陈启伦到达终点,稍有不慎,陈启伦就会被开膛破肚。
能得到中转站的信息已经算是收获。
*
半小时后。
两道高瘦的黑影沿着符叶和经理的路线,走进芮意达的停车场。
走进电梯刚站定,左边的红发妖怪就头痛似的,皱眉闷闷哼出声,随后睁开棕色的眼眸,略带着茫然,嗅来嗅去。
搭档看他迟迟不摁电梯,怼他肩膀。
“干嘛呢?”
红发妖怪的耳廓染上红晕,仿佛是害怕
把空气中残余的香气吹散,他轻声问:“你有没有闻到,特别香的味道。”
搭档抽抽鼻翼:“没有啊,哪有香味儿。”
浅淡的香气很快就随风流逝,但他胸腔里的那一缕还被保留着,他难以自抑地捂住下半张脸。
滚烫的皮肤和呼吸都颤动着,仿佛并不是沁人心脾的香气钻进他的身体,而是某种浓烈执着的爱意侵袭他的心底。
他的身体克服时间,下意识做出回应。
“到底什么味道啊?”搭档疑惑。
苹果的味道,是枝头晒足炽热的阳光,红润光洁,咬起来会流甜甜汁水的清脆苹果。
蓦地,他鼻尖温热。
红发妖怪摊开掌心,看殷红的血迹。红色涂抹他的姻缘线,缀连无形的两端。
“你在流鼻血哎。”搭档无语撇嘴,“真是春心荡漾的季节,我就说禁欲路线不行,你瞧瞧你夸张的,改天我给你介绍几个美女,保你喜欢,嘿嘿。”
妖怪摇摇头,将满嘴胡话的搭档推远些。
他用手背抹去血迹,连呼吸都紊乱着,即使心底仍颤动不休,还是强忍着奇异的悸动,正色道:“正事要紧。”
搭档笑嘻嘻按下行键。
刚走出门,他们俩的脚步就不约而同放缓,只见地下二层到处都是剑痕和裂隙,角落里鼻青脸肿的妖怪正在哭哭啼啼打电话,瞧见他们立刻凑过来。
“你们怎么才来啊?刚才冲进来五六个妖怪,特别是有个寸头,拿着一柄桃木剑,到处砍,还把…还把装着陈启伦的盒儿抢走了!”
第103章 103明天也想见到你
1月1日,晚9点。
商业街落寞萧条,卤肉店门口的广告牌被老板收回,附近的美甲美睫店铺都早早关门,只剩楼边挂着的霓虹招牌还亮着。
远远的,黑衣人影快步朝着这家正在打烊的卤肉店走来。
穿着围裙的海藻疑惑抬头,黑色卫衣、鸭舌帽、纯黑口罩,这副打扮的人要么是极度社恐,要么是模仿电视里的连环变态杀人犯。
哦,还可能是身价已达五十万的重型通缉犯——符叶。
幽魂般的黑影飘进店内,海藻机警地望望四周,才将门闸关好,小步追上符叶:“敢用真面目来这里,你这么松弛吗?”
符叶摘掉帽子,揉揉顺滑的黑色微卷发。
“听说你们要连夜把陈启伦送走,我来帮忙。”
泛着卤肉饭浓浓肉香的气息里,海藻搂搂符叶的腰,亲昵地让她先去二楼,自己将楼下收拾收拾就来。
二楼不对外开放,面积比一层大些,作为专案组的总部使用,平时海藻和孔陶也住在这里。
“他们都在楼上做准备,你吃没吃饭?”
符叶摇摇头。
“那你先去,我去厨房看看还剩什么材料,给你做点吃的。”
木质楼梯保养得很好,踩起来没有吱嘎声,更没有堆积的灰尘,符叶拾级而上,隐隐能听到压低的交谈声。
随着她走过楼梯拐角,交谈声越来越明显,其中一道声音清脆,是温浊玉。
她不由得期待地抬头瞧。
二楼两间卧室夹着卫生间,其余的长条形空间都作为公共区域使用,左边是书架和圆桌,右边则是长条沙发和茶几。
看到人影,温浊玉的眼睛瞪圆,立刻化身为毛茸茸的炮\弹,冲进符叶怀里,兴奋地抱着她的腰蹦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好像长高了。”
“年年都在长高嘛,”温浊玉嗔怪,“我来这么多次,每次都期待能见到你,但你总是不来。”
“我毕竟得扮演薛臻,怕露馅。”
她们亲亲热热地坐到圆桌边说话,远处的计宋朝符叶挥挥手算是打招呼,符叶用手掩住嘴:“计宋怎么突然开窍的,你们确定关系是他主动吗?”
温浊玉翻白眼,窃窃私语:“就他,等我长到一米七,他都不会主动开口的,当然是我拍板将这件事确定的。”
“有魄力。”
温浊玉笑容满面地撞符叶的肩。
窗边,惊魂未定的陈启伦抱着热水杯缩在长条沙发的角落,眼睛直愣愣的,没有回神。
计宋正边看手机查资料,边在便签纸上写着什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禅去陈启伦家接他弟弟去了,等他回来,就可以送他们走。”温浊玉介绍着情况,海藻也端着一份香肠饭走上楼梯,放在符叶面前的小圆桌。
身后的孔陶笑眯眯跟符叶打招呼,依旧是雍容圆润的美丽,丝毫不见重创的后遗症。
符叶久违地感受到热闹,与寂静的出租屋完全不同的亲切,足以吹散她长久以来积攒的寂寞。
海藻推推瓷盘,示意她趁热吃。
“陈启伦,现在还不是能放松的时候。”海藻认真,语速快起来就失去慵懒的方言味,简练利落,“知道你是被谁盯上的吗?”
“知道,循仙会。”
“他们着急抓你,就是迫切地需要你,这可不是好事,一旦被抓走,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陈启伦懵懵点头。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即使你们离开临江,也要警惕。”
香肠掺着肥肉,口口\爆汁,旁边的卷心菜丝拌着沙拉酱,用来解腻。
符叶听到这,连忙将饭咽下,补充说道:“即使看起来是好人,也要警惕,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靠近你们,都要打起精神辨别。”
“哎。”
现在不管谁对陈启伦说什么,他都接受。
计宋看向便签纸:“我会送你们去旁边的雨岗市,你们不要停留,继续往其他的城市走,不要使用需要实名的交通工具,至少待一年,再回来,时间过去越久越安全。”
林禅拖着行李箱,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上楼。
见到符叶,他略有些怔愣,见她主动打招呼,挠挠后颈无所适从地回应一句好久不见,说完就立刻动动耳朵,去给计宋帮忙。
他从陈启伦家简单帮他带些衣物和现金,其余的东西因为不方便携带只能留在家里。
这种时候,能保住命就是万幸。
行李箱打开,仅差一点点尾巴就彻底全部裂开的青铜镇墓兽出现在大家的眼前,陈启伦立刻发出悲鸣。
“先别哭,还有救。”
符叶站起身,这就是她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修补即将碎裂的陈启常。
温浊玉无法修复没有血肉的身体,但她可以。在陈启伦紧张的神情中,符叶掌心的白光笼罩裂隙。
明净纯粹的神力将镇墓兽的身体严丝合缝并拢时,符叶无端联想,如果兄弟俩知道,正在修补的她就是白天打碎镇墓兽的罪魁祸首,肯定会觉得荒谬,世界就是巨大的鬼打墙。
重新相见的兄弟俩泣涕涟涟。
林禅将收拾好的行李塞进后备箱,仰头瞧瞧夜空才再度推开卤肉店的后门,大家都陷在松弛的气氛里,闲谈着等待无名发送可以出发的信号。
[愚公移山兴趣小组]
[Noname:不对劲,门外有好几辆车的车牌从来没见过,前后门都有,明显是围着卤肉店停的,车里面的人都没下车。]
海藻看到消息立刻拍拍手:“门外可能有循仙会的人围着。”
瞧见陈启伦霎时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她安抚对方别慌。
循仙会现在的能量极强,即使他们营救时尽量避免暴露,但还是被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地址,将卤肉店设置成专案组的接头地点时,她就想过这种情况。
根据符叶收集的情报,门外的应该是“芮意达”的人手。
短暂商议后,他们决定分成四队撤离。
由护送兄弟俩的计宋开一辆车从前门离开,同时林禅护航。后门则由孔陶和符叶去遮人耳目,其中武力值最高的符叶率先暴露,吸引注意力。
海藻的车钥匙沉甸甸落在手心里,符叶忍不住心虚。
“你车贵吗?”
“放心开吧,就算报废也不让你赔。”海藻
忍俊不禁,行动前,她又喊住符叶,“好好吃饭。”
*
“注意注意,后门有妖怪出现。”
驾驶位的妖怪立刻抓起对讲机,同时握住方向盘,蓄势待发。只见他们蹲守的后门,那背着斜挎包出来的妖怪将包扔到后座,坐进车里先是远光灯闪闪,才缓缓起步,车速很慢。
“报告,前门的妖怪也有背包。”
陈启伦和陈启常都能缩在包里被带走,既然出现在卤肉店前后门的妖怪都有背包,显然是障眼法。
那妖怪立刻呼唤还在玩手机的红发搭档:“咱们追面前的。”
喻观寒抬头,那瞬间变得很缓慢。
模糊的侧脸隔着车窗飞掠,仿佛与他相隔无法跨越的世纪,而他的灵魂抛弃身体,被时间勾走神魂,忘却所有,只剩眼眶没来由的酸涩。
察觉到身后有尾巴,那辆车速很慢的车立刻提速,急转弯后冲出包围圈,差点就把我心虚写在车牌号上。
“再来两辆,追这白色的!”
冬季的夜晚车流不多,荒凉的商业街附近更是冷清,得益于此,符叶才能安稳坐在车里,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往哪儿开。
符叶瞄一眼后视镜,果然,身后缀着三四辆车。
黏得最紧的,是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飞驰时如同掠影,根本不在乎交通安全,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
“看我怎么撞飞你。”
搭档握着方向盘咬牙切齿,因为去芮意达取货失败,领导将他们俩骂得狗血喷头,这股火今天还在胸腔里燃着,没有熄灭。
“嘭——”
银灰色的车加速撞击,在巨响中前面的车尾都被撞碎,短暂的刹车后,它居然没停,继续逃命。
对讲机里传来芮意达员工疑惑的声音:“怎么办,感觉都是有陈启伦的车。”
“那就排除!”
搭档降下车窗,夜风汩汩流进车内,副驾的喻观寒会意伸出手,指尖微蜷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凝神看前车。
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眼前就出现朵朵轻盈的羽毛。
喻观寒瞬间心惊,下意识摁车窗,同时叫搭档提速,羽毛擦着他们的车飞向身后,他连忙抓起对讲机,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轰——”
他们后面的倒霉蛋车被炸翻了。
搭档奇异地看喻观寒,对他的预判表示佩服。
喻观寒摇摇头,不开玩笑,那瞬间他的脊背都渗出冷汗,仿佛曾经被炸死过似的,恐惧刻在灵魂里。
追逐的车只剩两辆,锁链逆着风前行。
锁链如同黑蛇,就在他控制锁链想勾住对方的车体将它掀翻时,盘旋的锁链突然迟钝。喻观寒皱眉,不理解它在犹豫什么。
泛着淡淡蓝光的锁链不情不愿地维持着波浪线在空中飘。
甚至不愿意接近那辆白车,喻观寒加强妖力,而锁链完全没反应。
“怎么还不动手?”
“我的武器……”
“啧,我来,帮我上膛。”
搭档单手控车,接过喻观寒递来的冰块枪,随后从驾驶位的窗边伸出手,微微瞄准后发射。
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
只见旁边飞着的链条突然疯狂,盘踞着像是盾牌,在搭档惊异的嚎叫中,不仅结结实实挡住冰块,甚至在冻成冰坨后,砸向车前窗。
喻观寒浑身剧震,连忙断尾,将剩余的链条往回收。
风筝离线,失去牵绊的冰坨在将车前窗砸裂后,弹跳着往后飞,惹得躲闪的后车猛打方向盘,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熄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收回的链条不轻不重地在他脸颊抽一道,仿佛在闹脾气,骂他有病。
[计宋:我们已出城。]
[海藻:辛苦了(点赞)]
*
“等会儿,从头说。”
搭档捋捋自己的头发,满脸的无奈:“你是说,你的武器,本命武器,在你想要杀对方的时候犹豫,完全不听你的命令。”
喻观寒点头。
“你的本命武器,在我用冰块枪的时候,拦着不许我射中目标,也不是你的意思,是它自作主张?”
喻观寒苦恼点头。
“你的本命武器!”搭档的语调被削尖,每句话的重心都落在本命武器四字,“在被你收回的时候,趁机扇你巴掌?”
“喻观寒,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事情确实匪夷所思,我也没搞明白。”喻观寒叹气,“说不定跟我的妖芯有关,我该去看看博士。”
“你确实该去博士那里治治脑袋。”搭档没好气,怎么可能会有人的本命武器不听命令擅自护着别人,闻所未闻。
任务再度失败,气急败坏的领导换一队精英去继续任务,给他们俩“废材”放假。
“你最近状态真的不在线。”焦虑的搭档拉开房门又折返,从兜里掏出棉花糖,“这是我珍藏的,早就没有卖的了,最后一颗送给你。”
“不管你是季节性发癫,还是发\情期前兆,都快点调整好,不然咱们俩都要大祸临头了。”
棉花糖的包装袋印着蓝莓味,内里充盈着淡淡的浅灰色气体,喻观寒没见过,纳闷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佳期如梦。”
“既然不愿意碰现实里的,那就去梦里抱抱女人吧,禁欲太久就会季节性昏头。”
符叶惬意地在柔软被窝里蹭蹭脸颊。
成功将被循仙会视为目标的妖怪安全送走,令她心满意足,紧绷的精神松弛后,眼皮愈发沉重。
真想去喻观寒的梦里见见他……
室内漆黑,符叶的眉心升起萤火般的柔白光芒,悬停在额头,而她毫无所觉,只是翻身,面对墙壁酣睡。
萤火穿透墙壁,飞越黑夜,路过芸芸众生,停靠在抱着棉被的红发妖怪面前。
融进他的眉心。
而喻观寒只是舔舔嘴唇,睡梦里甜蜜地勾起唇角。
*
山巅的风寒冷刺骨。
山神庙在狂风怒吼中,犹如海浪中的礁石,屹立不倒。
喻观寒心跳砰砰地推开门,前室寂静,仙鹤雕像展翅欲飞,烛火随着他开门而跳动,将缥缈的鹤影印在墙壁。
黄豆似的光芒,却好温柔。
他瞬间不再感觉寒冷,轻手轻脚往里走,掀开草帘。
木板拼接而成的狭窄木床上,铺着三四层厚厚的棉被,有人黑发如墨,侧头望过来。发丝倾泄,拥着她修长美丽的脖颈,脸庞素净柔和。
喻观寒吞咽口水,不由自主走近些,坐在她身边。
她拥着锦被,笑容淡淡的,用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嗔怪地轻声问:“怎么才回来?”
喻观寒不知道如何回答,仔细端详她的模样,精致漂亮的眉眼含着眷恋望着他,恍若透明的皮肤和唇瓣都泛着光泽,因为没有得到答案而微微抿唇。
像倒映着月亮的清泉,即使黑夜也不掩她的秀丽澄澈。
“你怎么傻呆呆的?”
她笑眯眯地凑上来,在他唇角亲亲,脱口而出:“我很想你。”
潜意识量身定做的梦境,令他为所欲为的梦境,也只是梦境。
喻观寒轻轻用唇碰碰她,似乎是邀请,再难掩饰自己的索取之意。亲吻的间隙,她会笨拙地嘟嘴,迎合他的啃咬,全身心交付的模样令他没来由地生出控制欲。
他将手指伸进如瀑的发丝,在她因为缺氧而微微扭脸的时候,强硬将她柔软的脸颊掰回来,含吮间啧啧作响,她的呼吸混乱,忍不住在纠缠的唇舌间轻轻哼。
真的是清甜的苹果味,喻观寒想。
青色外袍的鲜亮衣料压着纯白的内衬,因为她调皮侧头的模样而微微蜷起,喻观寒垂眼,叼住她的衣领想要扯开,但被一双柔软的手捧住脸。
“你好心急。”
喻观寒不讲话,只是蹭蹭她的脸颊,权当讨好。
她怕痒似的缩缩肩,笑着说:“喻怀冰,为什么来我的梦里,也不跟我说话,你是不是怪我?”
怀冰。
喻观寒盯着她浅淡的唇瓣,舔舔嘴唇,期待她再开口叫他。
“我好想你,”她下意识重复,“我很后悔。”
喻观寒瞬间急躁,忍无可忍地将棉被拉高,烛火摇晃,厚重的被角压着青色的宽袖,使得衣服没有坠地。
“你为什么不理我?”
喻观寒沉溺在渴求里,蹭蹭她柔软的脸颊,呢喃询问:“现在真的是梦吗?”
“你心知肚明这里是梦境,不想跟我说话。”符叶看着熟悉的山神庙棚顶,神情忧郁,“我心知肚明这里是梦境,所以缠着你说话。”
透明的眼泪还没流进发丝,就被滚烫的唇舌舔走。
喻观寒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眉心:“你的眼泪很苦,心情不好。”
那双含着细碎星光的眼睛漾出笑意,手指摩挲他的后颈,逐渐加重力道。这捏得喻观寒有点疼,干脆将她的手腕摁回枕边。
即使符叶挣扎,他也更使劲儿地压制着,她挣扎的力道最终还是变轻,手腕柔软地贴着他的掌心。
梦境里,相拥着酣眠的夜晚无比漫长。
喻观寒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梦境为什么会虚构出她的模样来陪着他,但他舍不得睡觉。
她窝在自己的怀里,肩膀微微内耸,睡着的模样很乖。
喻观寒想替她擦去额角的薄汗,犹豫间,却又变成摩挲她的脸颊,皮肤好滑。皓齿朱唇,因为熟睡而散发出热乎乎的香气。
手指不小心蹭到柔软的嘴唇,他立刻心虚地眨眼。
她含糊不清地咕哝,微翘的睫毛轻轻颤,即使喻观寒快速去拍她的背希望她能继续睡,她还是困倦地半睁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将喻观寒抱紧点。
紧密的拥抱令他耳廓泛红。
作为回应,喻观寒手臂紧紧箍住她,连呼吸的余地都
不给她留,下意识呢喃:“你的味道真好闻。”
符叶的嗓音泛着疲惫,语调却幸福高昂。
“胡说什么。”
“我真这样觉得,今天我也闻到了这种味道,跟你好像。”
那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人僵硬,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撑着他肩膀审视,喻观寒后知后觉点燃了某种引线,紧张地咬住唇内侧。
“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别人很像,难道你遇到……你觉得别人的味道好闻,你喜欢上了别人?”
喻观寒没懂话题怎么就这样急转弯到喜欢谁的程度,陷入梦境的理智如同隔着薄纱,令他反应迟钝。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毕竟两种香气非常相似,前者他连人都没见到,何谈喜欢……
但他的犹豫在对方的眼里却像是默认。
“啪。”
喻观寒惊愕地捂住脸,不敢相信:“为什么打我?”
“骗子。”符叶愤愤起身,“说什么再也不会离开我,说什么永生永世只爱我,都是骗我的。”
“等等,说清楚。”
喻观寒想将她捞回来,但那双瞪视他的眼睛又令他生出没来由的委屈,转念他又想,可这里是他的梦境啊。
世界颠覆翻转。
符叶头晕,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正搭着喻观寒的肩,他们处在后山的温泉池里,池水清澈,远处一束光线斜斜洒进来,给袅袅升起的雾气染上灿金。
她怎么记得后山的温泉池温度极高,根本不可能泡澡,会被煮熟的。
喻观寒湿漉漉的手轻轻捧她的脸,让她把注意力挪回来。
对视的瞬间,他微微低头来亲她,符叶扭脸躲避,水花因为两人的争执而荡漾。
“我现在很生气。”
喻观寒像是认真倾听她的愤怒,努努嘴,随后慵懒地靠在岩边,雾气萦绕的清俊脸庞反而有些妖异。
他意犹未尽:“但我还没想让你走。”
“你拦得住我?”
强劲的胳膊将她钳住,符叶深深吸气,跟她来武力压制这一套,掌心汇聚起雾气,悬停在他们周围,以示警告。
喻观寒瞧瞧,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雾气就自行散尽了。
他将符叶抱高,仰头看她的时候眼睛睁圆,故作不解:“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符叶僵住,她想起之前,在食品加工厂的时候,他们被困在镂空的铁球里时,也是这样的位置。但那时的喻观寒神情尴尬,反应青涩,她梦到的喻观寒怎么画风完全不对。
他沉浸在亲吻里,甜甜蜜蜜。
温泉池的水花翻腾,温度陡然升高,泉水再度攀升至沸点,久久没有再降落-
模糊的光晕里,眼前是喻观寒家熟悉的蓝色床帘。
符叶产生片刻的恍惚,隔着没有拉好的床帘看单人床及更远处的落地窗,清晨的光线温柔,她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仿佛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她在喻观寒的怀里醒来,闹钟还没响,她会戳戳他的脸,共同面对新的一天。
她希望这里是现实,而非狼狈逃离现实所遁入的梦境。
符叶叹气,攥住喻观寒的手腕,板着脸回头瞧:“趁别人睡觉的时候趁人之危,应该拉出去枪毙。”
喻观寒闻言眉眼舒展地笑起来。
“你说话好有趣。”他亲亲热热地凑过来亲她的嘴角,“明天你还能来吗?”
符叶卷着被子,完全不理他。
“明天也想见到你,再来见见我,好不好?”
“我不会再来的。”符叶冷硬说道。
喻观寒支起胳膊歪头瞧她的眉眼,想要亲亲她的肩,但想着她还在生气,所以只是凑过去嗅嗅她的头发:“可我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的感觉。”
一个人能令他同时感受到爱\欲的攀升和情绪的失重,这种奇妙的体验他从未有过。
符叶眨眨眼,被床头柜上放着的工作证吸引注意力,好眼熟的纯黑系带,似乎在哪里见过。
因为角度问题,除去隐约能看出喻观寒的证件照,下面还有一排编号:A……
符叶抬手去摸——
新生的朝阳洒在眼皮上,符叶呼吸沉重,翻身躺平,疲惫地长长舒气。
清醒的边界,似乎再后退半步就能重新沦陷在梦境里。
符叶揉揉眼睛,想起那熟悉的工作证在哪里见过了,是之前来考察她的喻望秋。她说她的编号是A5-11,喻观寒的那张,大概是潜意识胡编乱造的。
[徐RR:转账我都给大家退回了。]
[徐RR:杨医生说不需要钱了,她男朋友已经转院,有希望治好的,所以感谢大家,心意领了。]
符叶关掉群聊,去领徐容容单独转回的转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大家聊天。
刷牙的时候,她突然又想起喻观寒梦境里说的,他觉得别人很香。
没来由的怒火令她刷牙的速度陡增。
因为爱车车窗碎裂送去维修,她今天坐公交上班。
如今的五百岁妖怪已经对现代高科技适应良好,能在导航的辅助下精准找到公交站,不会再坐反了。
更重要的是,她还学会如何刷手机进站,不必再带着满兜的零钱。士别一年,当刮目刮目再相看,俨然是现代人类。
戴着鸭舌帽的符叶窝在公交倒数第二排。
前面两个上班族正在讨论养生的事情,即使声音压得很低,妖怪的听力也听得一清二楚。
左边女孩说,自从开始锻炼,她的气色好很多。前段时间他们夫妻俩去爬山,爬到一半老公根本爬不动,后半程是她硬生生拽上去的。
“现在我能一口气爬到山顶,我家老徐就不行,这男的稍微年纪大些,就力不从心了。”
面色染着淡淡疲惫的符叶脸颊发烫,专注地看着窗外不说话。
*
1月3日。
经理鲶鱼似的脸笑成花:“恭喜你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薛臻,这是你的工牌。”
按理来说,抓捕到的陈启伦被不明人士劫走后成功逃跑,事情办砸,经理应该暴跳如雷才是,怎么会这么开心?
符叶接过工牌,上面除去证件照,还写着编号和姓名。
[C4-17,薛臻]
经理叮嘱她一定要收好,因为这是出入总部需要刷的凭证,里面有芯片的,不然打不开门
禁。
“去总部?”
“对呀,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内部培训,下午就去哈,有人来接你。”
符叶回到工位将杂乱的文具和键盘归拢,打开群聊准备跟海藻汇报自己有机会去循仙会的总部,但刚解锁,就见到徐容容刷屏的消息。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徐RR:大事不妙!]
[徐RR:昨天陈启伦在瑞阳抢人类的出租车,之后造成了连环撞击事故,肇事逃逸,被抓后临江的妖管局要求移送陈启伦。]
[徐RR:但是半路上他被同伙劫走了,甚至还把瑞阳妖管局的员工打成重伤,现在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薛臻:陈启伦兄弟俩都没有攻击手段,是谁劫走的?]
[徐RR:我也认为,陈启伦不是逃跑了,而是“被逃跑”了。]
第104章 104别再继续
寻找失踪的陈启伦这件事,只能由海藻想办法了。
符叶马不停蹄地回家收拾衣物,行李箱都装满又捂住额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她转来转去,还是没找到答案。
眼看时间流逝,她只能先出门。
恰好看见垂头丧气的图图,也松松拽着行李箱,符叶好奇:“你要出远门吗?”
图图的双眼看到符叶短暂地亮起瞬间,又变得晦暗,点点头。
“准备去我爸那里住一段时间,说实话,我也不是很爱去。”她们俩前后走进电梯,图图按完电梯后继续,“但我现在心情确实很差,按照我爸的话说,只靠自己是没办法调整回来的。”
被辞退本身没有杀伤力,说破天去,那就是份普通的工作。
但令人难以释怀的是,那种被否定的痛苦,来源于他人的否定会增强自身滋生的否定,颓废感聚积叠加后,灵魂就会被失败追逐着盖章。
这种难过是很难被化解掉的。
符叶想宽慰图图离开顺心达才是好事,等于远离违法犯罪的道路,但这话没法摆到明面说,只能拍拍图图的肩。
据说总部会派车来接参加培训的员工,只需要在指定地点等待,符叶将行李箱靠在腿边,开始看群聊里大家关于陈启伦的讨论。
*
循仙会的宿舍都是单人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平。
必要的浴室和厕所挤占空间后,剩余的位置塞完单人床、衣柜、木桌,可供活动的位置就很狭小了,如果是体型较大的妖怪,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简直会爆炸。
稍微对生活品质有点追求的妖怪都会选择在总部周围买房住。
喻望秋头发高高束起,穿纯黑运动衫,快步走到喻观寒的宿舍门前,边敲门边喊:“哥!开门。”
她的便宜亲哥正在喝水,是握着矿泉水瓶来开门的。
浅灰T恤外面套着藏蓝的棉质运动衫,宽松深灰运动裤下踩着拖鞋,瞧着眉眼间的惺忪神情,应该是刚刚睡醒。
“你这两天怎么总是睡觉?”
喻望秋不等回答,说话时将下巴微微昂起:“哥,你等会儿有没有事?”
她哥瞟她一眼,那神情似乎是表达有话就继续说,喻望秋坐在桌边,用手背托着下巴。
“来一批需要培训的,得找人去接他们。”
“我没时间,下午需要去替班。”发丝红棕的妖怪神情没有波动,继续灌水。
“又替你那搭档?”
“是别人。”喻观寒摇摇头,弯腰去拽床底的储物柜,拿出要洗的衣物,“陈启伦的事情办砸了,我和常辉最近都不受领导的待见,所以都很闲,没有外出的任务,你可以问问常辉。”
喻望秋抿抿嘴,难得露出点笑容:“你帮我问。”
“哥,你帮我跟他说嘛。”见喻观寒没回答,她干脆捞住路过的喻观寒的手,小孩撒娇似的晃晃,“我跟常辉不熟。”
喻观寒浑身剧震。
他条件反射抽回手,在运动衫的衣角捻捻手指,跟喻望秋的眼神交锋好几回,才转身继续往浴室走。
“那你等会儿把路线图发给我。”
“哥,你真好。”
喻观寒隔空制止想要踏进浴室的妹妹,不自在地挠挠脸颊。
浴室的门槛像是某种界限,狭窄的空间似乎不容许除他之外的人呼吸,否则就是太过亲昵,那种诡异的难受在他心尖萦绕不散。
不该这样的。
妹妹在他的背篓里长大,他们是彼此的家人,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家人之间是不该有什么需要准许才能踏进的空间的。
“这里面太挤,你就站在门外说吧。”喻观寒将衣服扔进洗衣机,找补道。
“其实还有件事,就是晚上的聚餐,你能不能替我去发仙药啊?”瞧喻观寒垂眼看控制面板,喻望秋立刻补充,“不麻烦的,就是盯着他们喝完,看看印记有没有显形就好。”
“你把工作都交给我们,你去干什么?”
“据说剑哥要被放出来了,”喻望秋抱着门框,有点惋惜的意味,“当然要珍惜时间多潇洒啦,我在给你找准妹夫,最近我喜欢活泼型的。”
喻观寒叹气:“别玩得太晚,早点回家去睡觉,到家以后给我发条消息报平安。”
“好嘞。”
走远的喻望秋又回头,试探着问:“哥,你要不要跟我的朋友试试,黑长直美女,你要是真喜欢黑色长卷发的,我也能找到。”
洗衣机运作的嗡嗡声中,喻观寒皱眉。
“为什么说黑色长卷发?”
喻望秋抿抿嘴,意识到自己失言,脸颊鼓起笑笑:“妖怪嘛,看顺眼就相处一段时间,没意思就分手,大家都是这样过的,你长得还算周正,我朋友就托我问问你愿不愿意……”
“快去玩吧。”
室内重归寂静,喻观寒垂眼看手指,终究还是难以忍受地掰开水龙头,使劲摁两泵洗手液。
水花飞溅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清晰的脸,只在梦境里见过的脸。
喻观寒立即打开冷水,往滚烫的脸颊扑,顶着怦怦乱跳毫无章法的胸腔和水珠流淌的脸颊看镜面。
他有喜欢的人,他想。
哪怕她遥远到仅仅只是梦境里的幻影,也将他的心牢牢束缚住。即使他睁开眼睛,也能清晰地瞧见她的模样。
*
满脸倦怠的司机叼着烟下车,接过符叶行李的同时,朝她伸出手:“上交手机。”
符叶仰头,车身印着某某旅游公司的字样,隐约能瞧见已经坐着三四个妖怪。
瞧她不配合地到处乱看,司机重复:“手机!”
“必须交吗?”
“当然。”
司机接过手机转手掏出眼罩,催促她快点,戴眼罩才能出发。
“别耽误大家的时间,我还有五个妖怪要接呢。”失去视觉的符叶被推搡着栽进座位,听到有妖怪问司机还要多久,他懒散地回复还得三四个小时,总部在很偏远的地方,要开出临江。
客车再次启动,符叶闻到淡淡的汽油味。
她开始失去对方向的感知,随着刹车和启动前倾后仰,仿佛坐在船舱里随波逐流。
黑暗中,符叶尝试着将眼罩掀开缝隙偷看,但是……耳后的皮肤立即传来撕扯的痛意。
居然是特制的眼罩。
符叶心有余悸地揉搓耳后的皮肤,干脆完全倚靠住座位,再回过神来,车已经到达终点站。
司机喝令都不要动,由他来牵引大家。
很快就有一只手钳住符叶的胳膊,她随着对方下车,耳后被喷泛着薄荷味的喷雾后,眼罩紧绷绷的勾绳瞬间松弛。
符叶奇异地抬头。
这里跟她的想象完全不同,听说车驶离临江,她以为总部坐落在很偏僻的位置,但出乎意料的是总部很摩登现代风。
所有的建筑都以白色为主基调,看起来很洁净。
下车的位置是总部的前院,铺满石砖,院中央挖着方正的喷泉水池,鲤鱼雕像在水柱中活灵活现。
这里也是有淡淡结界的。
司机拍拍手,说现在带着他们去宿舍。
“宿舍都是单人间,隔音不错,但大家入住的这段时间也要注意音量,毕竟妖怪的听力很灵敏的。”
左侧的五栋四层建筑连成竖线,右边的五栋也极为对称,而主建筑则在两条竖线的正中央,呈长条状。
如果俯瞰建筑群,很像被拉长的H型。
最显眼的主建筑前方还拉着警戒线,标语提示禁止任何人进入主建筑。
符叶趁机默默观察,左边的五栋楼中,标记着A5的楼距离他们下车的位置最近,是H的左脚,随后是A4号楼,A3号楼。
看得出来,排名越靠前的办公楼,位置就越靠里,保密性更高。
这次参加内部培训的妖怪共有九个,随着那名叫常辉的司机走进右侧第三栋楼,他们九位新职员被安排在一楼宿舍。
在总部,没人裹着神神秘秘的黑色袍子,路过他们的职员都有鲜明的个人穿衣风格。
所有人都对新面孔没有任何的好奇,冷着脸擦肩而过。
“将工牌都随身带着哈,出入房间都刷工牌。”常辉看看手表,“大家可以休息,晚八点我们有迎新会,聚餐,到时候谁都不能缺席,我会来叫你们。”
*
距离迎新会还有两小时。
符叶走进宿舍,面积狭小导致一眼就看得完室内的全貌,床甚至有点窄。她将行李箱摊开,先仰倒,双眼放空。
紧接着,符叶像触电似的,直挺挺蹦起来。
“天哪。”
符叶喃喃,她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东西是什么了,她忘记带的是纹身贴!
铃兰形状的纹身贴。
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应对绿色粉末,喝进去无法挽回,只能想出纹身贴这种方式来浑水摸鱼。
但意外的是,打入循仙会的进程比预计的时间还要久,定制
的纹身贴又很珍贵,所以被她收在书柜的词典里夹着。
符叶搓搓脸。
现在没有手机,据常辉说,即使有手机,没有在总部开通通讯权限的手机也是没法用的,而这权限只有通过培训的员工才拥有。
想办法随机打晕倒霉鬼,跟海藻联系?
还是先由31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带出总部,然后化原形飞回家去取?不管是哪条方案,时间紧迫,必须两小时内来回。
符叶跳进公交车,车厢内寥寥无几的乘客都在酣睡。
“31,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如果咱们走出去,你还能找回来吗?”
“叮咚。”
“前方到站,循仙会总部,临江市南郊区第九中学旧址。”
“临江——”
符叶顿住,甚至想笑。
截至目前,他们仍对新员工保持着警惕,害怕新员工会泄露总部的地址。
常辉说需要开出临江,其实是谎言。所以才将手机收走,眼睛也蒙着眼罩,绕圈开几小时。
他们不能让没有正式加入循仙会的人知道太多的底细——直到,他们的心口绽放铃兰,成为随时可以被神使灭口的工具。
符叶拍仪表盘:“出发。”
距离没有想象中远,即使靠31开足马力,也是能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今晚喝藤壶粉末的具体流程里,有没有能蒙混过关的机会。
*
结束值班的喻观寒缓步走进宿舍楼。
风拂过,那瞬间突然涌进奇异的香味,香气澎湃,馥郁悠远。让他不自觉地望向一楼走廊,尽头的窗景模糊晃动,无法抵抗的香气就是阵风从那深处偷来的。
喻观寒鼻间湿润,懵懵去摸,手指残留鲜红的血迹。
他连忙抽出兜里的纸巾,捂住渗血的鼻尖往二楼宿舍走,隔壁倚着宿舍门等他的常辉瞧见他红得近乎滴血的耳朵,惊疑地到处看看。
“你被打了?”
喻观寒摇头,知道他想说什么,闷闷回复:“我晚点到。”
宿舍门合上,形成独属于他的小空间。
喻观寒蜷缩坐在床边,垂头捂嘴的同时身体也蜷紧,缀着泪痣的眼角渗出因为刺激过重而流出的泪,他难以忍受地呢喃:“别再…别再……”
第105章 105铃兰印记
2022年1月3日,晚八时。
食堂张灯结彩,丰盛菜肴摆满四张桌拼凑而成的长桌。
负责准备聚餐事宜的A5组妖怪站在敞开的玻璃门边,招呼新入职的职员往里走,笑容灿烂得活像请客吃饭的主人家。
“七…八……常辉,少个人哪。”
“我去瞧瞧。”
常辉身形轻盈,直接跳台阶往宿舍楼走,还没走进门,就见薛臻风风火火地埋头跑出来,差点没撞到他。
“对不起对不起,睡过头了。”
“砸门叫你,你都没听见?”常辉瞟她,无奈示意她将乱得像是被台风席卷过境似的长发扒拉扒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参加完马拉松呢。”
餐桌边除去九位新职员,只剩心情不佳的常辉,和那位戴黑框眼镜的A5组妖怪。他维持标准的微笑,露八颗牙齿,左边门牙有点歪。
“大家好,我是负责新职员入职事宜的A5组成员。”
“我的编号是A5-13,本来应该由11号和我共同来迎接大家的,但今天她的身体不太舒服,所以由其他组的同事来帮忙……”
常辉摆摆手,示意这种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吃饭似乎是熟络最快速的方式,气氛很快就松弛起来。
随着自我介绍完,符叶身边的女孩轻轻碰她的胳膊肘。
“…只有咱们俩的编号是C开头的。”
符叶低垂眼帘听她说话,抬眼注视她,却愣在那里。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得更远,食堂的前后门都敞开,越过后门,恰好能看到隔壁宿舍楼的后面空地,那里架着好多排晾衣杆。
——刚刚,有道清瘦挺拔的背影穿过微微晃动的床单,消失不见。
符叶眼瞳微颤,眼底蓄满清泪。
人总会第一眼就认出自己的爱人,就像喻观寒说的,曾努力爱到底的人,哪怕是茫茫人海里,哪怕是转瞬即逝的剪影,也那样鲜明。
那瞬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飞奔出门。
耳边嗡嗡响着,执念驱使她的身体,在柔风席卷里,在众多的衣物里不断回身寻找。
符叶鼻尖发酸,好想不管不顾地喊喻观寒的名字,可混乱的喘息里,她又深知,“薛臻”是不该认识喻观寒的。
她绝不会看错。
颤抖的手指攥住冰凉的格纹被罩,湿润的水渍从她掌心滴落,符叶低头,那些被心刻意忽略的风吟才再度响起,世界恢复它的聒噪。
常辉纳闷:“你干嘛呢?”
“……我突然想吹吹风。”
眉头紧皱的常辉瞧瞧薛臻坚定的背影,又瞧瞧那眼熟无比的被罩,再纳闷抬头看宿舍楼。喻观寒的窗帘遮挡严实,透出暖橙色的光芒。
“指定有点毛病。”
常辉挠挠后颈,等待电话接通的几秒,他顺手把喻观寒被罩上的褶皱拍平:“你最近洗被罩洗得这么勤哪?”
“我要说正事,你拿到仙药没,等会儿来啊,气氛正好。”
*
酒过三巡,整齐的座位歪歪扭扭。
身边女孩将滚烫的脸颊贴在符叶肩上,呼吸都是酒味儿的符叶侧头去听她的嘟囔。
“…想吐。”
“薛臻,我想吐。”
醉眼朦胧的气氛里,也不必跟谁请示,符叶捞起喝醉后脚步虚浮,一脚深一脚浅的女孩,往卫生间走。
拎着一提饮料瓶的喻观寒无意识被走远的背影吸引,又抿抿唇回过神。
“来啦。”
A5-13和常辉都神色清明地跟他打招呼。
喻观寒冷峻的神色不改,拧开瓶盖往众人的水杯里倒,翠绿的汤汁瞧起来像是鲜榨的蔬菜汁。
喝醉的新职员弯腰,与餐桌保持水平线,双眼瞳孔往中间聚,含糊问:“这两杯是什么酒?”
“这是神使庆祝大家加入循仙会,特赐的神药!”A5组的妖怪露出门牙,和善解释,“喝完你的心口就会有铃兰印记,从此以后,与循仙会的每个人同气连枝,就像簇拥生长的铃兰,是无上的永耀。”
闻言,妖怪们点点头,豪放与身边的人撞杯,打嗝对喻观寒表示再来一杯。
喻观寒没搭理,见有两个位置空着,也将她们的水杯倒满,但手刚悬停在半空,玻璃杯边缘那浅浅的唇印就令他手指颤抖。
他强撑着将两杯倒满,看向常辉。
当着众人的面,常辉倒没调侃他,只是催促喻观寒难受就回去休息,他们俩会继续后面的事宜。
喻观寒下颌紧绷,没再强撑,经过空旷的晾衣场,脚步又变慢,夜色里落寞地倚着墙发呆。
A5-13好奇地问:“没听说过喻观寒有什么毛病啊?”
“小毛病,”常辉夹花生,歪嘴道,“季节性发癫,吃菜。”
脸颊因为酒意泛红的符叶回来,他们纷纷举杯,眼含笑意邀符叶共饮。
棘手,在符叶的预想里,“喝神药”的环节该是在幽暗的山洞里,众人都披着黑
袍像是沉默的墓碑,而她会在弯腰的时候偷偷把汤汁替换掉。
谁知道循仙会这么现代化。
符叶瞧瞧玻璃杯壁的泡沫,想到这鬼东西是仙女湖底浸泡千年的尸体上密密麻麻盘踞的藤壶磨成的粉,不用演戏胃里就翻腾不休。
“干杯!”身旁的女孩豪气畅饮。
符叶缓缓存储一口气,端着水杯转头就跑,把常辉看愣住,两秒后才追出去。
“喂!”
“你搞什么,薛臻!”
厕所隔间是不能去的,上方有空隙,会被看到她在做什么,如果她将汤汁倒进厕所,冲水会引起怀疑。
符叶调整方向,拽开独立于卫生间外的工具间,将门反锁。
“薛臻!出来。”
薄薄的门板被捶得砰砰直响,符叶来不及管,在紊乱的呼吸中把玻璃杯里的绿色汤汁小心翼翼往宽口塑料瓶里倒。
“你给我开门!”
“……我想休息一会儿。”符叶故意装醉,“别吵我呀。”
“你神经病吧。”
“快开门。”
嘈杂中,有道声音清晰可闻,正倒如假包换真蔬菜汁的符叶呼吸暂停。
“——怎么回事?”
喻观寒的声音,她熟稔至极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拿着杯就往这里冲,死活不开门。”
“咚咚。”
有人屈起指节敲门板。
符叶闭眼,失去他的踪迹整整一年,如今他们的距离只剩这道使劲就能被踹破的门板,只剩这道门。
她缓缓打开门闸。
周遭的环境模糊,喻观寒红棕色的发丝略有些长,浅浅遮住眼眉,瞧她的神情冷淡如冰。
没待众人说话,醉鬼突然跨步,趁着门没彻底敞开,拽住喻观寒的衣领将他甩进工具间。
“咔哒。”
门再次被锁。
站稳的喻观寒愠怒整理自己的衣领,但察觉到这里狭窄,他不自在地后退半步。与此同时,门外的两只妖怪惊呆了。
符叶心绪翻涌。
她想问为什么没能回家,想问分开的时间他过得好不好,想问喻观寒有没有受伤。
但最终,她只是迎着喻观寒僵硬的神情,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向他的肩。
“咚。”
符叶被狠狠推开,背撞到门,玻璃杯里粘稠的蔬菜汁顺着手指流淌,她回过神来,使劲攥住,免得将珍贵的蔬菜汁打翻。
“喻观寒!”常辉砸门,“你要对他干什么,再不开门我们就拆门了啊!”
“你应该问问他对我干什么?”
符叶埋怨,这时她才发现喻观寒的状态不对劲,呼吸不畅似的,极力往后退,可身后就是杂物,哪里有位置退呢,即使身体后仰,他们的脚尖也贴着彼此。
瞧他避之不及的模样,符叶恍然大悟,是啊,她现在是薛臻,喻观寒不认识的。
她再次凑近,仰头几乎贴上他的嘴唇,轻柔说:“是我。”
符叶不敢提自己的名字,毕竟门外还有两只妖怪,喻观寒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到她的嘴唇,又看向她茶褐色的眼眸。
“你认不出我吗?”
“放尊重点。”
喻观寒冷着脸,将符叶推得趔趄,目光瞧见那蔬菜汁,催促她:“快喝,别废话。”
符叶叹气,虽然不明白喻观寒为什么没理解她的暗示,还是无奈看向门外:“别敲门啦,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让他监督我喝神药。”
被她伸胳膊堵在角落的喻观寒难以忍受地偏过头去。
符叶发现,不只是滚烫的耳朵,瑰丽的红蔓延到脖颈,被藏蓝的棉质运动衫遮住,喻观寒似乎要熟透了。
“你怎么这种反应?”
茶褐色的眼眸里半点醉意也无,明显在调侃他,柔软的指尖轻抚他的脸颊,流连着经过喉结,喻观寒顿时浑身都在颤。
指腹软得不像话,情人间最亲昵的爱抚,沿着喉结向下——拿起他的工牌。
[A3-22,喻观寒]
瞧她轻轻笑出声,深感被作弄的喻观寒愤怒喘气,干脆抢过她紧攥的蔬菜汁,捏住她的脸。
本以为他们要争抢一番的,但没想到她很配合,导致用力钳住她下颌的手指下意识松懈力道,喻观寒眨眨眼,冷硬起心肠,强行往她的嘴里灌。
薛臻瞧他的神情似乎在谴责他。
吞咽不及被呛到的薛臻用手背蹭掉嘴角的蔬菜汁,不满地提醒:“神药我喝完了。”
“嗯。”喻观寒舔舔嘴唇,眼神到处看不敢再跟她对视,“让我出去,我找女同事来帮你看看印记。”
符叶笑眯眯地再度倾身,他们的呼吸相闻,清甜的苹果气息使喻观寒撑着墙的手掌紧紧握拳。
“不必找别人,给你看就行了。”
印记显形在心口而已,微微敞开领口就足够,但符叶只顾盯着喻观寒,完全没收住自己的力道,黑色铃兰绽放在丝缎内衣的上方。
躲闪不及的喻观寒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拍晕似的,倚着墙的同时捂住嘴,发出绝望的喉音。
门外,听闻符叶惊天之语的常辉挑高眉头。
还没来及说什么,就听工具间里发出杂乱的响声,交响乐中,见鬼似的喻观寒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只给他们留下近乎冒烟的背影。
常辉挠挠后颈,看容光焕发走出门的奇人薛臻,棕发圆眼纯净美丽,但行事……纯变态啊。
变态将玻璃杯笑眯眯递给常辉,评价道。
“他好害羞,他叫什么名字?”
第106章 106组织架构
然而,找到喻观寒的欣喜很快就如同潮水般褪去。
符叶洗漱后没有开灯,坐在黑暗里发呆,他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喻观寒再次陷入符越那令人恼恨的卑劣控制里。
她完全不敢想象喻观寒经历了什么,才使他心甘情愿留在这,而不是回到她的身边。
符叶心间酸胀,将脸埋在被子里。
必须要让喻观寒离开循仙会,这是底线,她深吸气抬头,浑身僵硬——月光照耀的室内,窗栏杆的倒影浅浅映照在地面。
此时,地面被大片的阴影铺平,模糊的倒影还在往边缘晕染,某种动物趴在窗边,看到猎物后缓缓露头。
“呼…”
窗户被利爪强硬扒开,布帘急促拍打窗沿,冷风灌进室内。
轻柔的窒息里,符叶掌心汇聚神力,抬掌——毛茸茸的红棕色小熊猫额头顶开窗帘,跳跃到她的枕边,醉酒似的晃晃脑袋。
“喻观寒。”
圆溜溜的眼睛上,点缀两道白点,蓬松的尾巴卷起,边嗅边往前走。
湿漉漉的鼻尖蹭到符叶裸露在外的脚踝,欣喜地摇摇尾巴,就地翻滚。
符叶舒气,满目柔情地将窗户关严,随后躺回被窝,将毛绒玩偶似的小动物抱在怀里,与他分享暖意融融的棉被。
红棕色的毛团窸窸窣窣到处闻,最终趴在符叶手臂和身体的缝隙,将毛茸茸的脑袋搭在符叶肩膀,发出点兽类的嘤嘤叫声。
热乎乎的脸颊蹭蹭符叶,蓬松尾巴搭住她的肚子,叹气后陷入熟睡。
好像导航到达目的地似的。
符叶忍俊不禁,努努嘴抵抗想哭的酸涩,轻轻戳毛栗子似的额头:“喻观寒,变回人形嘛,想跟你说说话。”
眼睛都黏住的小熊猫条件反射舔舔她的手指,呼吸再度绵长。
“你这么累。”符叶将他搂在怀里,看夜晚的天花板斑驳光影出神。
*
晨光淡淡。
喻观寒惬意地蹭蹭脸颊,鼻尖的触感柔软滑腻。
他懵懵睁眼,惊愕地发觉自己正埋在陌生妖怪的颈间,即使是回过神的这一秒,他的脸颊也贴着对方温暖泛着香气的脖颈。
喻观寒触电似的撑起身体,掀开被子瞧见衣着完好,才短暂地松口气。
他怎么会在这儿?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眉眼带着倦意的棕发妖怪,她眼神平静,就好像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的被窝里,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薛臻?”
闻言,薛臻搂住他的腰,困倦懒散地依偎着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喻观寒张张嘴唇又抿住,诡
异的安静后,他的喉结滚动。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薛臻仰头,茶褐色的眼眸里只有茫然,似乎完全不理解他说什么,想叫他再说一遍。
“我怎么会在这?昨晚睡觉前,我明明在自己的宿舍里。”
“你来找我的。”薛臻打哈欠,嗓音有点哑,“再睡会吧,时间还早。”
喻观寒斩钉截铁:“不可能!我怎么会……”
湿润柔软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角。
喻观寒愣住,霎时间,那种困扰他好多天,浑身都诡异的感受再次翻涌,他紧紧攥拳才克制自己想要回吻的冲动。
“我是符叶。”
“符叶…是谁?”
他们对视良久,直到符叶眼底的柔情化为震惊,久久没人说话。
气氛诡异,喻观寒掀被子想要离开,被符叶攥住手臂,失声问:“你不认识我?!”
“为什么要认识你。”
喻观寒甩开她,准备起身的瞬间,又被符叶强行压制。距离陡然接近,他不适应地咬咬嘴唇。
符叶堪称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攥着他的衣领,认真瞧他。
“你来循仙会以后,他们都对你做什么了?”
呼吸交错,暧昧纠缠,喻观寒喘息变重,别过脸颊:“我加入循仙会几百年,从没…嗯,有人对我做过什么坏事,反倒是你,你靠近我我就很难受。”
“怎么难受?”
符叶的语气轻得连羽毛都吹不走。
视线从喻观寒紧蹙的眉心流连到泛红的脸颊,符叶了然地淡淡笑起来,俯身亲他的眉心。
喻观寒顿时无法老实待着,想伸手抱着她又死死克制胳膊,只能痛苦地咬紧嘴唇。
吻落在眼睫,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滑过他的嘴唇,带来轻微的痒,喻观寒忍着融化的热意,轻轻摇头:“别靠近我。”
这时他才瞧见,垂在他脸颊晃动的,是项链的挂坠。
“一月份是你的发情期。”她的眼神悲悯柔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不是我对你做什么,而是你被动物天性支配,对我有感觉,你怎么倒打一耙。”
闻言,他的唇缝渗出没法抑制的低吟。
喻观寒睁眼,呼吸急促地反驳:“我从来没有什么…呃发情期。”
符叶盯着他的神情似乎想说他嘴硬,她缓慢凑近,喻观寒有些崩溃地摇摇头,现在他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被褥是云雾般的棉,而他是软烂的泥,想要捞起也只会陷得更深。
符叶呢喃:“你总是这样,系带系得好松。”
喻观寒挨不住,只剩混乱又破碎的喘息,明明被控制却反馈出欣喜的身体令他滋生奇异的恶心。
根本不对。
喻观寒的手臂遮住眼睛,眼前出现那张梦境里因为讨论香气而瞪他的脸,愧疚翻涌着令他瞬间流出热泪来。
“为什么哭?”
符叶纳闷地亲亲他的唇角。
喻观寒印着牙印的嘴唇微张,显然还缓不过神来,鼻音浓重:“别碰我。”
“几百年,怎么连台词都不换?”符叶想笑,“你讨厌这样?以前你求我好多天才能有这种待遇。”
更令喻观寒讨厌的,是乐在其中的反应,精神抗拒和欢愉带来的矛盾简直恶心。
“离我远点。”
符叶应声离开,踩住拖鞋又回身瞧他:“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叫符叶,今年是你跟我结婚的第476年,所以你不必太在意这种事,我跟你很熟的。”
喻观寒哑然,迟钝后泄愤似的开口:“我有喜欢的人。”
那双望向他的眼睛,温度骤降。喻观寒胳膊撑着床往后退退,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害怕她会来扇他巴掌,脸颊凉飕飕的。
符叶的语气冰冷:“是谁?”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连名字都不知道,没见过?”
“当然见过。”
梦里相见怎么不算见呢。
“什么时候喜欢的?”
“…前两天。”
换衣服的符叶将头发从衣领里拽出来,牙齿咬紧:“那是循仙会的人了。”
“她不是。”
符叶怒火滔天,顿时不想再跟他心平气和讨论什么喜欢的人,她忍无可忍把喻观寒拽到门边,迎着他的眼神想说重话又舍不得。
她短促吸气:“滚。”
宿舍门嘭地关紧,光着脚的喻观寒下意识想敲门,又轻轻放手。走廊里准备叫众人起床去听课的喻望秋不敢相信地看看环境。
“…哥?”
*
循仙会的组织架构很像金字塔。
此界神仙纷纷陨落,呼风唤雨的妖怪也消失殆尽。但循仙会,供奉着天地间最仁慈的神灵,神灵怜悯众生,无所求,只有庇护。
神使对神仙言听事行,是最虔诚的拥趸。
他们只需要听神使的命令,就能得到所求,不管是金钱还是地位,都唾手可得。
与其说循仙会是信奉者组织,倒不如说,循仙会是蒸蒸日上的公司,只要入职,前途无限。
“能坐在这里听我介绍循仙会,就代表着大家都是妖怪中的佼佼者……”窗外的阳光洒进来,那张与喻观寒有五分相似的脸骄傲说道。
符叶眯眼,这根本不可能是喻望秋。
她跟喻望秋见面次数不多,但听喻观寒提及很多次,望秋的性格没那么活泼,很沉稳。
即使人类喻望秋百年而终,选择做妖怪,那么她必然会在等待投生成妖时,见过早已死去的喻观寒,时间有重合。
可喻观寒从没提过,甚至亲口说,他们兄妹的缘分已尽。
那眼前的妖怪是谁,如果有改变外貌的能力,会不会是曾经冒充过她,栽赃她杀人的妖怪?
侃侃而谈的喻望秋与符叶对视,继续介绍:“接下来,是循仙会的六位高层。”
由其中五位分管研发、财务、内部安保、后勤、人事,对应编号中的A1至A5组,每组都有专门的办公楼。
符叶在笔记本上随意写下A3-22,喻观寒是A3组的第22位职员,内部安保,居然需要这么多的人手。
如果她能早几天到这里的话,喻观寒是不是就不会……
笔触顿住,心烦意乱地将那编号划去,符叶落寞垂眼,喻观寒哭着说喜欢别人的模样终究成为她心底的刺,令她胸腔闷堵。
简直是无解的难题。
“最后一位高层的位置比较特殊,我们等会儿再介绍。”
“编号为B的组共四组,都是集团模式,负责接收货物及创收,是循仙会的中转站。”
譬如编号为B4的芮意达国际贸易。
“最后是行动C组,共16组,分别与B组对接,平时负责的是提取货物,并送到中转站,是藤蔓的最末端。”喻望秋笑意盈盈,“大家不要认为,C组就是底层,我们所有职员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而所有的行动组,都由“老板”来调度。
符叶颇为意外地抬头,想想又正常,前任老板师泠去世,作为话事人和传达者,定然要有新任老板补空缺。
据说明天开始,所有的新职员都会被带教领着在特定的职位体验工作,这是能留在总部的好机会。
她必须把握时机。
第107章 107失眠的夜晚
失眠的夜晚,风声呼啸。
符叶正盘算着留在总部的哪个部门最合适,就听窗外一声闷响,就好像是谁抡起铁锅往她的窗户上砸似的。
她纳闷坐起来,掀开帘瞧。
月色下,蜷在外窗沿的小熊猫因为撞得太狠,糊涂甩甩脑袋。不想再被喻观寒“夜探”卧室,所以今晚睡前,她将窗户锁死,没想到还真的防住了贼。
符叶冷脸躺回被子里,看宿舍的钟表滴滴答答。
秒针前行,时间也在前行。本想等到时针跳跃一格,没想到只是过去三分钟,她就没耐住,下意识抬头瞧。
——毛茸茸的栗子头用脸颊蹭玻璃,像撒娇求摸摸的猫。
她不会心软的。
言行相悖怎么行呢?喻观寒说着心有所属,每晚又要来贴着她睡
觉,简直不可理喻。
符叶又气呼呼掀开被,这么坏的妖怪,应该把他拽进来揍一顿再扔出去。
风浸润红棕色的毛发,他从符叶手臂边溜进室内的时候,符叶察觉到明显的冷意。
难不成符越那厮在喻观寒这实验魔法诅咒?
像电影里的桥段,维持人形的喻观寒对她避之不及,维持原形的喻观寒才记得她,需要真爱之吻来解救……越想越离奇了。
符叶将棉被全部卷着自己,面朝墙壁不说话。
从轻微的塌陷里,她感受到小熊猫蜷在床尾,因为室内都是喜欢的味道所以嘤嘤打滚,庆祝后才会陷入沉睡。
可她没有睡意,喻观寒怎么能……
“咚。”
符叶纳闷地翻身瞧,原来是喻观寒兴奋过头,掉到床底去了,符叶叹气,将体温热乎乎的小熊猫抱回枕边。
——怎么能轻易爱上别人呢。
鼻端充斥香气,喻观寒发出轻哼,在清晨醒来。
喜爱赖床的妖怪发现自己的脸正压着枕头,怀里抱着枕头酣睡整晚,清醒的瞬间,他沉默坐起身,跟卷着棉被枯坐在床尾的符叶对视,尴尬开口。
“我这就走。”
话出口,他疑惑摸摸嘴唇,感觉说话时唇瓣有点不对劲。
符叶秀丽的脸颊紧绷绷,还在瞪他,鸠占鹊巢导致人家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想到这,喻观寒再次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
“没关系。”符叶嗓音凉凉的,“反正我昨晚也不敢睡觉,跟你躺在一张床,让我怪恶心的。”
喻观寒难堪地眨眨眼,边往外走边保证道:“我今晚睡觉前把自己捆起来。”
脚步在宿舍门的全身穿衣镜前停住,喻观寒拧起眉头看镜面,回头看符叶:“我的嘴怎么肿……”
符叶叹气:“你昨晚,睡着觉突然变回人形,缠着亲我,每次都求这是最后一次,还要我继续说吗?”
喻观寒悻悻地从符叶的宿舍倒退出去,浑身写满羞耻,恨不得立刻给自己几巴掌。
转身,恰好跟石化在宿舍走廊的喻望秋再度对视。
“哥,你怎么又在这。”喻望秋看向他身后,“你从谁的房间里走出来的?”
*
女孩认真:“不是这样的,不是希,是sei,C8组25号。”
“希八啊,”常辉散漫,“有什么不对吗?”
“那你怎么读薛臻的编号?”
“希四,十七号。”
“C8!”
“希八。”
这一批职员中,与符叶同是C组的女孩翻白眼,干脆不再纠正,埋头啃包子不说话。
常辉看逗得过头,瞧瞧坐在旁边不出声的喻观寒,清嗓看对面的两名新职员。
“既然把你们俩分给我们带,那这几天我们做什么你们就跟着做什么,别自作主张就行。”
“小希啊,拿碟倒点陈醋去。”
痛失本名的小希不情不愿地离开座位,常辉瞧瞧早餐饭桌上异常沉默的剩余两人,跟喻观寒商量。
“那咱们俩一人带一个吧……”
“我选小希。”喻观寒抢答。
符叶冷笑,清亮的眼睛盯着避免眼神对视的喻观寒,怒火如有实质。饭后,他还特意买根冰棍,贴着嘴唇消肿,万分在意的模样。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领导新派发的——守卫还没脱离危险期的重要客户。
只守白班,夜晚会有其他守卫,常辉念叨四个人也挺好,提高安全性不说,还能换班吃饭。
通过A1楼大厅的门闸,经由大理石步梯到二楼,这里的陈设很像医院,来往匆匆的职员编号都是A1开头,穿着特制的白色外套。
还没脱离危险期的重要客户住在209,特护病房。
这种病房在门边设立消毒点,需要全身消毒才能靠近病人,所以守卫们不需要走进室内去污染空间,而是就坐在走廊的皮椅,防止除医生外的陌生妖怪扰乱客户的休息。
顺便再给病房内陪护的客户带三餐,对方需要什么,可以直接招呼他们。
常辉率先坐在皮椅里,并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符叶坐,走过去的符叶无意间透过那光洁得似乎能照出人影的玻璃,瞧见病房内,不自觉捏住手指。
重要客户怎么会是她?
胸腔狂跳的符叶怔怔坐在常辉身边,看他自然地掏出手机玩消消乐,思绪混乱。
走廊里的座位都是四个一组,另一边的喻观寒不着痕迹挪位置,跟小希间隔空位,不自觉地侧头瞧瞧挨着坐的常辉和符叶,咬咬唇内侧。
“哥,我们的手机什么时候才能发回来?”
喻观寒回头,反应两秒才回答:“我也不清楚,你可以问问喻望秋。”
“喻望秋,喻观寒,你们俩的名字好像啊。”
“她是我妹妹,”后半句话,他的声音极低,像是梦呓,“是我唯一的家人。”
见常辉闯关失败,符叶趁着空档询问:“这重要客户是刚做完什么手术吗?”
常辉眼睛都不抬:“不知道,不关你的事就少打听,好奇心旺盛在循仙会可不是什么好事。”
——病房里,戴着口罩的杨献正握着男友的手说着什么,眼底淤积着疲惫。
近期的件件小事在符叶心底串联起来,先是杨医生的男友出车祸,濒临死亡。在人类的医院住院后,突然说有希望而转院,实际是…求助了循仙会。
循仙会则开始寻找与杨医生男友属性相合的妖怪,待选列表里,陈启伦肯定会吸引到贪婪的目光。
自愈能力,多么合适的妖怪啊。
所以顺心达才会接到紧急任务,要不惜代价抓捕陈启伦。即使陈启伦连夜逃跑到外地,也要制造交通肇事案,引诱或直接导致陈启伦犯罪。
待到移送途中,由循仙会的人抢走陈启伦,对外宣布陈启伦被同伙劫走。
天衣无缝,想到这符叶的脸色发白,人间蒸发的陈启伦只会被认为是潜逃。如果应该重伤死去的杨医生男友正在渡过危险期,那陈启伦是不是已经……
符叶难受地揉揉眉心,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她虚浮的联想。
这件事必须得让海藻知道。
临近午饭时间,满脸倦容的杨医生开门,要求他们给她打午饭:“只打素菜就好,我不吃肉,菜里连肉丁都不要有。”
她平静的眼神从符叶的脸颊滑过,看到喻观寒时短暂停留一瞬,将口罩戴严回到室内。
符叶谎称自己要回到宿舍泡面吃,马不停蹄地跳上31路公交车,惊愕发觉车内的鬼数量居然又增加了,完全不知道31是在哪儿捡的。
众鬼哗啦啦地围上来,她没空细聊,道歉说最近太忙,抽不开身,等有时间会慢慢帮大家实现心愿的。
符叶在风驰电掣的31路公交车内,迎着风噎面包,捶胸口顺顺。
幸亏南郊是旧城区,还保留着零星的旧报刊亭,收费打电话的业务还艰难支撑着。
要是在临江的其他区域,付费电话亭早就见不到了。
符叶直接递过
去五块钱,见摊主背过身去,也迈出小步,给海藻拨电话。快速复述完在循仙会见到杨医生的事,符叶咬咬嘴唇。
“我找到喻观寒了,他看起来还好,就是…不记得我。”
“我不知道符越对他做了什么,其实最近我有点乱,总是很烦躁,很想让他现在就离开循仙会,又怕莽撞离开后,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海藻定论:“但世界上没有人比喻观寒更爱你,也许你要对他有信心,对你们的感情也要有信心。”
“那可是转世投胎都不愿意忘记你的男人。”
符叶看着砖缝里爬出来的蚂蚁,轻声保证:“我会的,我会相信他的。”
*
鹿身龙头的雕像对她怒目而视,无论她怎么跑,它都像一抹幽魂似的,追着她不放。
杨献在失重感中哆嗦着醒来,发觉自己原来是在病房外的皮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而身上还搭着一件暖融融的风衣外套。
随着她坐直,身旁的妖怪也平静望过来。
棕发圆眼的妖怪秀丽纯净,神情冷淡,白色内衬的袖口微微宽松,衬得她骨骼纤细,看来这件风衣外套就是她的。
“谢谢你,”杨献的眼神下移,“…薛臻。”
陌生人并肩坐着多少有点尴尬,杨医生站起身,又听薛臻出声问:“病房里的是你男友吗,他生的什么病?”
也许是最近压力过载,需要与人交谈,杨献又靠回椅背。
“他出了车祸。”
“你们俩看起来不像是妖怪。”
“嗯,”杨献推推眼镜,“以妖怪的身体素质,即使出车祸,也能很快修养好的。”
“他差点就离开我了,但我很自私,我把他拽回这世界,即使他很难受,我也不会放他离开。”杨献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骄傲和喜悦,只是淡淡陈述事实。
“如果最终能成功,我想,他会活得比我久,会长命百岁。”
符叶惋惜:“可失去妖芯的妖怪是不可能活着的。”
杨献扭头瞧她,似乎是惊疑她怎么会知道换妖芯的事,良久才继续说:“这是谁也无法控制的事情,弱肉强食而已。”
“我是医生,从小到大见过无数的尸体,人类的、妖怪的,没什么两样。”
“但我不能接受,某天躺在那里的是我的男朋友。我需要他陪着我走下去,哪怕用再多的东西去换,我也会换,无论多么残忍的事情,我都愿意做,如果有报应,那也是我来承担,由我来为我的自私负责。”
与其说是跟符叶说话,倒不如说是杨献的宣泄之语。
她头也不回走进病房,符叶浅浅叹气,没有注意到座椅的角落,有道青铜色的身影缓缓沉入地底。
*
结束工作后,他们一起吃晚饭,小希好奇地问:“那客户为什么不吃肉啊,不吃肉怎么有力气?”
“算是一种祈福方式吧。”常辉讲解。
有些观点认为吃肉即是杀生,会沾染罪孽,所以越需要命运眷顾的时候,越会吃素,来彰显自己的虔诚。即使明知道那只是迷信,也会尝试。
“喻观寒,我等会儿想跟你聊聊。”
埋头吃饭的喻观寒怔住,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符叶,脖颈皮肤泛红。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晚间都睡在她身边的缘故,现在闻到她的味道,他不会夸张到流鼻血了,只是偶尔有点小雀跃而已,很好压制。
“…你想说什么就在这说吧。”
“不方便。”
常辉瞧瞧这,又瞧瞧那,挑高眉头。
“最近我需要去清理每栋楼前的公告栏,没时间。”
反倒是常辉先纳闷:“公告栏,那些反反复复糊墙似的公告栏?又是喻望秋扔给你的活。”
“她朋友的,她们想下班后快点出去玩。”喻观寒自然地回应。
在常辉“这你也帮”的神情中,符叶利落说那晚上睡觉前再去见他。
喻观寒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耳边薄薄的皮肤唰地染上粉色,埋头扒两口饭就含糊不清地说先走了,没说拒绝也没说同意。
*
1月5日,晚七点。
清理完一个公告栏的喻观寒心不在焉走回宿舍,果不其然看到倚着墙等待他的人影,他不自在拿工牌刷开门。
见对方下意识想跟着走进来,连忙用手撑住门框。
“我进去说。”
对视令他燥热地撇开视线,硬着头皮拒绝:“你就在这说。”
符叶抱着胳膊,最终还是轻轻踮脚,凑到他的耳边:“我需要知道,你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所有的事,因为你的记忆有问题。”
“什么问题?”
“不记得我,这是最大的问题。”
符叶捧着他的脸,学着喻观寒以前的模样,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
“你哪有妹妹啊,喻望秋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更不是妖怪,现在的妹妹是假的,而我是真——”
“胡说!”喻观寒吸气,脸颊染一抹愠怒。
“你跟我讲讲过去的事情,我帮你分析哪里有问题。”
“望秋是我唯一的家人,不会有假。”喻观寒看向她的神情冷肃,“希望你可以跟我保持距离,不要总是随便碰我,我们不是可以讨论人生过往的关系。”
微风拂过符叶颊边的碎发。
整整愣住五秒,她才反应过来,喻观寒居然将她直接关在门外,毫不留情。
“随便你。”符叶愤怒。
洗漱完的喻观寒躺进被窝,又不放心地坐起来,链条像是缠线,将他紧紧绕圈,跟床绑在一起,像是茧蛹。
这次不会再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的卧室里了,可以安心睡觉。
时针拨动。
喻观寒睁眼,视线里是不属于自己的棉被。
他四处瞧,才发现坐在桌边的符叶懒散地支着脸,注视他发呆,看神情似乎已经出神很久。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一条围巾紧紧捆在床边的栏杆,根本没法动。
“你这是干什么?”
连续好几晚都没睡好的符叶没有耐心,挤到他的旁边:“你跑来我的房间,对我动手动脚,难道不许我把你绑起来?”
“可我把自己绑好才睡觉的。”喻观寒有点崩溃。
“看来你得换东西绑呢,本命武器身体还是驱使得动的,拿锁链绑根本不行。”符叶抚摸他的脸,“谁让你的身体这么诚实,每晚都来找我,必须要贴着我睡。”
说着说着,她难得露出点调皮的模样:“以后我要是想睡觉,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捆在我这,我去你的宿舍里睡。”
喻观寒脸皮发烫,伸手去解系好的围巾,符叶连忙搭住他的手:“别,现在才凌晨一点,万一你回去,后半夜又来,我还得费力把你捆好,很累的。”
她眼眸低垂,柔软泛着香气的唇瓣缓慢贴近喻观寒,轻柔缱绻的吻。喻观寒的眼睛睁圆,不敢相信地看她,居然在他们清醒的时候对他做这种事。
“你说你喜欢别人,我不会原谅你的,但如果…你能重新爱上我,那我可以考虑少生点气。”
“现在是我收的利息,”符叶的舌尖轻轻探进他的唇缝,含糊说,“毕竟我们不是每晚都可以在一起睡觉的关系。”
第108章 1082:5
柔软的舌尖贴着他碰碰,率先来邀请。
喻观寒侧脸想要躲避震颤的感受,却无意间加深了这个吻,轻柔的长吟瞬间暴露他掩藏在抗拒之下的欲拒还迎。
棕色的眼眸只剩迷醉,他从来不知道亲吻会是这么舒服的事情,曾经在梦境里的朦胧体验完全没得比。
呼吸滚烫,他自然地拢住符叶,逐渐反客为主。
太过用力,脖颈间的筋都现形,惹得符叶不断后退,暧昧的吮吻声中,她似乎被喻观寒哼哼唧唧的鼻音逗笑,干脆拉开距离瞧他。
喻观寒忘乎所以,蹭过去跟她额头抵着额头平复呼吸。
气息萦绕,他缓缓闭眼,再次沉迷地贴过去,直到手背被家居服的松紧带卡住,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符叶调笑,满眼都是纵容,攥住他的手腕朝着反方向。
纤细秀气的手指覆在骨节分明的手背,惹得喻观寒被抽走魂儿似的,脸颊红透,妖芯因为过于甜蜜的夜晚而疯狂跳动。
温热的手指滑过粗粝纹身贴,符叶瞬间脊背发凉。
糟糕,她也有点昏头,忘记铃兰纹身贴的事情。如果被喻观寒发觉,那所有的筹划就会瞬间变成笑话。
她连忙撑住枕头,蹭蹭他的脸颊,吸引他的注意力。
喻观寒不甘心乖乖躺着,用力回吻的间隙,撑着身体想要争夺主导位
置,就在他准备把符叶抵到墙边时,宿舍的门被嘭嘭敲响。
室内瞬间寂静无声。
“咚咚。”
声音急促,从敲门的频率就能感受到门外之人的迫切。
喻观寒拧眉,选择置之不理,埋头去亲符叶,反而被微冷的手指堵住嘴唇。
“…薛臻。”
做贼似的,是常辉的声音。
后半夜来找她,肯定是有要紧事,符叶连忙腰腹发力坐起,却被还想继续的喻观寒勾回去。
“咚咚。”
“薛臻,醒醒。”
符叶安慰地摸摸他的脸颊,再度想起身发现他还是黏糊糊地不放手,干脆在他肩膀狠狠捶一拳,警告他老实点。
拳头果然有效,喻观寒的眼神瞬间清澈不少。
他委屈地放开手,看符叶将宿舍门打开一条缝,心猿意马地用舌尖舔舔嘴角,满眼期待地等她回来继续。
常辉焦灼地凑过来,语气苦恼:“出事了,咱们看护的重点客户死了。”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
“严重的排异反应,器官衰竭死的。”
符叶沉吟:“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有风险……”
“不光是这样,”常辉头疼,“不只是男的死了,那女医生也死了。”
杨献白天还好好地跟她聊过天呢,符叶因为震惊而短暂失语。
“夜里杨医生去厕所,结果回来的时候在走廊里被偷袭了,当时夜班的守卫离得很远,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是谁杀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大半夜的来找你,咱们得去把那逃跑的妖怪抓回来。”常辉看向小希宿舍的方向,随口问符叶,“看到喻观寒了吗?”
“…没有。”
“真服了,手机打不通,宿舍也没人,越着急越找不到他。”
约好十分钟后停车场见,符叶关门就利落捡起藏蓝色外套,扔在喻观寒腰腹。
“快回去!”
*
喻观寒的发梢有点湿,应该是刚刚冲过澡。
冷水浇灭那些缠绵的情意,车窗徐徐下降,他看向符叶的眼神平静许多,察觉到符叶看过来,抿抿唇没有说话。
符叶脚步迈向常辉的瞬间,他发出下意识的喘息,似乎想要叫住她。
车门被拉开。
小希妥帖收好自己的黑色衣角,简短打招呼,喻观寒垂眼遮住没来由的失望,将口罩戴好,成为黑暗中沉默的阴影。
“逃犯现在的位置是北丰桥。”
“收到。”
常辉将对讲机扔给符叶,往北丰桥的位置开,不断提速。
通报位置的应该是早早就追去的夜班守卫,差事已经搞砸,只能将罪魁祸首抓回来,期待以此减轻领导的怒气。从声音就听得出来,是咬着牙说的。
“夜班的守卫也是四个人?”
常辉摇摇头,给符叶介绍,夜班守卫是两兄弟,原形是边牧,左右眼分别有巴掌似的黑眼圈,因此得名小左小右。
小左擅长追踪,可以给目标标记仅自己可见的烙印。
两公里内,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深夜,被标记的对象也像启明星似的,闪闪发亮。位置信息不断更新,最终停止在“雕塑艺术展”。
符叶看向常辉的导航,不由得心弦震动。
那雕塑艺术展的位置,恰好是卤肉店所在的商业街,难不成今晚这犯事的妖怪是海藻的人?
“雕塑艺术展的具体什么位置?”
“滋滋……滋滋……”
回答被不断响起的滋滋声干扰,压根分辨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常辉歪头往高处瞧,展馆的外壳被塑造成贝壳状,所谓简约是艺术性的保证,这建筑看起来线条流畅,很适合承办艺术展。
仅有两层的展馆门边有彩色纸质装饰牌,而那上面正夹着循仙会专用的断电断网禁制夹。
“走,咱们进去。”
1月5日,凌晨3点。
展馆充斥浓重的雾气,视线内除仙境似的袅袅雾气,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小希机警地用衣袖捂住口鼻。
突然,周围响起阵阵怪声,就像是很多人同时拖着沉重的石头,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走来。
“小心。”
常辉立即召唤出武器,小希也将冰块枪的“子弹”上膛——那是种类似于玻璃珠似的透明球体,微缩后的冰块重量堪比塑料球,简单便携。
落在最后的喻观寒不动声色朝着符叶的身边挪挪。
充实的雾气里,隐约的轮廓显形,在小希因惊恐而粗重的呼吸声中,常辉握着的鞭子妖力爆闪,狠狠挥出。
“啪——”
硬物碎裂,杂乱的沉闷响声后,他们才看清,那是一尊雕塑。
头已经四分五裂,身体仍执拗向着他们的方向挪动,雾气此时像是舞台剧里的干冰,而涌来的各式各样雕塑是守卫者,它们呢喃着逼近,说出台词。
“以命抵……”
“以命……”
“……不足。”
因不同频,雕像的声音反反复复,杂乱得听不清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常辉将那雕像底座踢飞,同时怒喝着示意喻观寒出手。
墙边顿时出现数个拳头大小的洞,锁链哗啦啦倾泻而出,像是棉线,成为雕像身前的警戒线,随后强硬着将它们往墙边拖。
某道没派上用场的锁链,偷偷摸摸贴地爬行,目标是符叶的脚边,越凑越近。
注意到的喻观寒手腕微顿,不动声色将那锁链踢远点。
“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滋滋……”
还是没有回应,常辉放弃询问失联的小左小右,将对讲机收进兜里,看沉沉浓雾。
“咱们分开找吧。”
“好,我跟喻哥去右边。”握着冰块枪的小希瞬间应答,喻观寒走进浓雾前,看向薛臻头都不回的背影,忍不住觉得心口微堵。
只要离开那间狭窄的宿舍,她对他就好冷淡,连眼神都不给半分。
*
手电筒的光束陷进浓雾如同陷进沼泽。
符叶挥挥衣袖,将视野扫清,发觉所有的雕像展位都是空置的。显然雕像就是棋盘上的守卫者,被突如其来闯入的他们吸引注意力。
那逃跑的妖怪选择这里藏身,必定是有缘由的,也许这雕像就是他的能力。
黑暗里只剩两道脚步声,就在他们经过拐弯处的装饰绿叶时,符叶突然听到某种毛发擦过塑料绿植的沙沙声。
常辉也惊疑地停住脚步。
他们对视,屏息之中,两道手电筒的光乱晃,交错中捕捉到一道黑影,那黑影飞快溜走,如同被吹散的烟雾。
“出来!”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自己暴露。
符叶低头,看那被扔到自己和常辉脚边的东西,绽开的金色焰火呲呲冒着——鞭炮。
跳开的常辉很快就融进雾气,而爆竹震耳的噼里啪啦声中,墙边的装饰画都被震掉,玻璃尽碎。
符叶的眼前闪过寒芒,是尖锐利爪。
她抬袖去挡,掌心翻涌的神力如同融化的棉絮,比周遭的雾气更凝实。即将把那偷袭的妖怪拍飞时,她看清对方的全貌,一只黑灰掺色的狸花猫。
龇牙咧嘴的。
符叶转变攻势,将那只猫轻柔推出去。肉垫悄无声息落地,猫瞬间弓起脊背,再度准备袭击。
属于循仙会的黑色兜帽被扯掉,狸花猫辨认出那张熟悉的脸,长胡须颤颤,尴尬地用下犬式抻懒腰。
“是你……”
“嘘。”
符叶示意他不要说话,几步之遥还有常辉。
狸花猫炸开的毛发变得平滑,光芒闪过,发色黑灰掺色的林禅半蹲着,耳尖微微泛红。
“薛臻!”
爆竹居然还在响,符叶后来才知道这是方程设计的新款爆竹,名叫八十八万响空气弹,号称能把年兽炸得远渡重洋。
“薛臻,你在哪儿?!”
辨别位置的林禅耳尖微动,他指指自己,又指指雾气中呼喊的常辉,这很好理解,意思是他去解决常辉。
符叶点头,配合地将手电筒熄灭。
乒乒乓乓的乱响后,林禅边往回走,边用手背蹭蹭鼻尖:“把他打晕捆好了,放心说话吧,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符叶呼气,紧绷的神经放松。
今晚有妖怪突袭循仙会将杨医生捅死,也许是这件事会给领导带来经济损失,所以守卫们战战兢兢,想将那犯事的妖怪抓回去,而他们就是尾随那妖怪来到这的。
“陈启常?”林禅疑惑,“无名说监控里瞧着不太对劲,陈启常慌里慌张地跑到这里,身后还跟着循仙会的,所以让我来瞧瞧什么情况。”
符叶恍然大悟。
两边的消息合并,就能拼凑出完整的事情:杨医生男友的那颗妖芯是陈启伦的,为给哥哥报仇,陈启常伺机报复了杨医生。
他恐怕不是不想报复杨医生的男友,而是没等到机会报复,对方就因器官衰竭而死。
林禅惋惜:“杨献真的……”
“嗯。”
“唉,今晚卤肉店只有我,现在循仙会六个人,我怎么救陈启常。”林禅苦恼地抬头,正准备跟符叶商量对策,僵在原地。
黑色系带被解开,青色外袍恣意生长,遮盖住宽松的牛仔裤。
镜面闪过光芒,棕色长发变回微卷的黑发,符叶眼睛清亮:“现在你很有胜算,二比五。”
“不过事先说好,打喻观寒的时候不要下重手。”
第109章 109撕咬
见符叶东翻翻西掏掏,在袖口里摸索,林禅停在原地,神情复杂地问:“你们俩平时…吵架的时候你是不是都闭着眼睛?”
“为什么这么问?”
符叶的肩膀松弛,拽出一瓶香水,特意将长发都梳拢起,才不要钱似的往身上喷,没搞懂这跳脱的话题。
林禅屏息,被浓郁的香水味呛得鼻酸,说话的声音都是从唇缝里往外挤的:“因为看到他的脸会觉得很帅,所以不忍心再继续吵。”
符叶忍不住漾出笑意。
将东西收好的同时才压制住情绪,回答羽毛般飘在云雾里:“我们不吵架。”
*
率先到达的林禅已经独自探查过展厅左边,没见到陈启常,所以汇合后的他们径直往右边走。
符叶这才知道,漫天的云雾都是林禅的手笔。
方便他化为原形在云雾里游走探听,如果想出手,也可以出其不意搞偷袭。
展厅开阔,为放置画作特意修建很多面形状独特的墙壁,很像混凝土浇筑出的静谧森林,只是充当灵魂的雕塑都离开身体,乍眼瞧是空荡荡的幽寂。
展位边的警戒线都被撞得东倒西歪。
符叶的手电筒挪到底座,那里嵌着光滑锃亮的铭牌,光芒中细小的划痕清晰可见。
[金石幽梦]
[金思铜作品]
[侵蚀]
[金思铜作品]
“金思铜的个人雕塑展,”林禅轻声,“这里的所有作品都是他的,前段时间商业街发过传单,金思铜是只妖怪。”
“他跟陈启常有什么关系吗?”
“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想陈启常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避难,他们肯定相熟——”林禅突兀地停顿。
符叶拇指摁住手电筒的开关,悄无声息关闭。
不必提醒,她也捕捉到影影绰绰的拖拽声,细细辨别,像是观众离场时杂乱无序的噪音。
他们默契地放轻脚步,循着声音的细丝前行。
拧成绳索的噪声逐渐被拆解成不同的声音,除雕塑挪动外,还有人声。
“——冻得这么结实,怎么拽出来?”
“都怪你,要不是你放那么多冰块枪,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拿他的尸体去交差?”
“那我不是着急吗?”某道声线反驳,“我想着千万不能再让他逃掉,谁知道这么脆,居然真的就死了。”
“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快想想怎么办。”这是小希的声音。
雾气袅袅围绕着四道人影,数座雕塑都被捆在墙边,不断挣扎着想要脱离锁链的桎梏,展厅地面遍布细碎的石块和粉尘,显然之前经历过打斗。
“喻观寒试试,把他从地里拔出来。”
锁链滑过,清脆的哗啦声后,传来喻观寒略微恼火的声音:“不行,他已经跟地面融为一体了。”
什么叫跟地面融为一体?
隐藏在墙后的符叶听到这再也按捺不住,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然而除去颜色深浓的隐约人影,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
狸花猫轻巧窜出去,消失在云雾里。
几分钟后,神色莫名的林禅赶回来,摸出手机打字给符叶看。
[陈启常身体陷在地底,只有脑袋在外面露着,他们想把陈启常完整地带走。]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陈启常已经死了。]
符叶后脑贴近墙面,拇指的指尖扎进食指指节,冰冷温度使她越思索越心惊。
“要不然,咱们把他的头砸下来带回去吧。”小希建议。
枭首在古代属于酷刑,即使以现在的眼光看,砍头也是凶残行为。
然而在场的循仙会成员并无人提出异议,很自然地接受小希的想法,完全是家常便饭。
砰砰打砸的背景音中,喻观寒的嗓音柔润,语调却是符叶从未听过的阴郁:“他已经咽气,这烟雾还没散,雕塑也还在动……”
“你说他还有同伙?!”陌生的声线惊呼。
闻言,雕塑加剧挣扎,将墙面撞出凹坑。
石刻出的神色,在名为恐惧的风化之中,隐隐变形——它们想逃。
小右反应过来,招呼他们将雕塑全部砸碎,防止有妖怪藏在里面浑水摸鱼。
“啧。”
林禅啧舌,不管这尚未现身的妖怪是谁,他们都得救。
没时间犹豫,林禅凭空做出切菜的动作,向左推掌。随后两根手指并拢,点点锁骨向右飞去。
符叶慌得想跺脚,她根本看不懂手势。
见林禅毫不犹豫冲向右边,她模糊地意识到林禅想表达什么:一起上,你负责左边,我去右边。
林禅的余光瞥见羽毛飞旋,很是欣慰。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甚至想补充,喻观寒就在左边,要打你自己打,免得我掌握不好力度。
世间的恒定真理:不要掺和任何情侣的私事,否则会变成小丑。
*
“果然有埋伏!”
突如其来的袭击将循仙会四人分散。
小希勉强地边退边朝符叶射出冰块,然而令她心寒的是,冰块都被充盈的羽毛换走,压根无法近符叶的身,起不到作用。
青衫妖怪的速度快得无法捕捉,羽毛萦绕着成为她飞扬的披帛。
眨眼间,羽毛伞就被当做利剑,剑尖微挑,以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她握着的冰块枪挑飞,小希倒吸冷气握住手腕,凶相毕露。
小希怒喝,化身为甲壳发红的黑蝎,蝎尾含着怒意高高竖起,斗志昂扬。
视角被拔高,她才注意到始终没有出手的喻观寒,他面朝着突袭他们的女人,手掌隐隐有点抖,即使看不到表情,也能察觉他呆愣愣的。
脚底有铁钉还是近视太严重,看不到队友被逼得现原形吗?
“喻观寒,干什么呢?!”
符叶指尖泛着白芒,将骨碌碌旋转的羽毛伞轻柔托举,她的伞足以对付小希。
黑蝎摆尾不断戳刺,羽毛伞灵活躲避,绕着她的盲区飞舞,伞开始飘出雪花来。
最初,小希满不在乎。
待被狠狠
掼到墙面,八条腿外加两只螯足都软得像面条似的爬不起来,她立刻溜去找小左小右。她与这青衫妖怪的能力差距太大,保命要紧。
至于喻观寒,指望不上的废物。
*
喻观寒从“梦境中人居然真实存在”这种巨大的震撼里回神,他艰难吞咽口水,霎时间满腔感慨。
好漂亮,像一汪澄澈清透的湖水。
梦境重现,连眼底的冰冷怒火都如出一辙。可她为什么火冒三丈,难道今晚犯事的妖怪是她的重要同伙?
喻观寒微微歪头,红棕色的发丝从兜帽和黑口罩的缝隙洒落。
愤怒到极点的符叶抛弃妖怪间的斗法,选择抬脚就踹。
喻观寒略有几分迟钝,闪身躲避时捞住她的脚腕,准备将她抡走。
但她敏捷灵活,空中旋身,衣袖绽成青色的花瓣,喻观寒不得不后仰才避免被借力踢飞。
黑袍袖口哗啦啦飞出锁链。
这次速度倒是迅疾,甚至沾染点迫不及待,可惜真想将符叶捆起来时,锁链直接摆烂,贴着符叶扭成波浪。
刹那间,喻观寒隐约捕捉到什么,只是那模糊的画面很快被继续瞪他的符叶打断。
收回没眼看的本命武器,喻观寒跨越向前,用手臂卡住符叶的脖颈,将她暴力地往后拖。
脖颈间箍着的手臂甚至还在不断缩紧,压缩她的呼吸空间。
符叶屏气握住他肌肉绷紧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随着力道退两步后,就站稳身体。
以腰身为支点,扭转形成对抗的力道,呼吸紊乱。
“怎么能杀人?”
好莫名其妙的问题,喻观寒漠然垂眼,不准备回答。
距离近得呼吸相闻,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清晰无比的梦境里,这张汗涔涔的脸庞有多昳丽,连挪开视线都是浪费。
喻观寒微微启唇,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完全没思考。
“你叫什么?”
“嘁。”
符叶不屑,在喻观寒挟持的臂弯里奋力肘击。
喻观寒吃痛地闷哼,却死活没有放手,含胸抵抗痛意后,发觉符叶眼疾手快扯向他的兜帽,他并未阻拦,甚至想让她瞧瞧自己的脸。
“我想知道嘶——”
喻观寒被符叶狠狠头槌,眩晕中不自觉地胳膊松弛。
符叶趁热打铁,喻观寒没能躲开,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一只狂风天气被放飞的风筝,随波逐流,浑身的内脏都随着着陆而移位。
居然能把他踹得这么远,好厉害。
他混乱地抬头,音节还在喉咙里含糊着,就原地翻滚,躲开追击的符叶。
喻观寒心底涌起莫名其妙的急躁,不想拳脚相向,只想说说话。
他咬咬牙,硬是承受符叶的一记脚踢,换来紧紧抱住符叶的脚腕将她拖倒,随后手脚并用地往她旁边爬,死死压制她。
“能不能……”
他预判成功,钳制符叶扇过来的手腕,但符叶迅速抬起另一只手。
“啪。”
喻观寒猝不及防地撇过头去,脸颊火辣,电流阵阵,足以证明她的力道。
“你好喜欢扇我巴掌,”喻观寒呼吸发颤,攥住她的另一只手腕,俯身到她的耳边,“扇我的时候觉得很爽吗?”
清晰听到牙齿切磨的声音,喻观寒得不到答案,侧头瞧她的脸颊,碎发随着她的呼吸而摇晃。
他收敛调笑的意味,认真询问:“你是什么人?”
“跟循仙会不共戴天的人。”她膝盖发力,狠狠侧怼喻观寒的腰,喻观寒吃痛地佝偻起脊背,睁眼时眼瞳震颤。
因为她仰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明明是出于愤怒的撕咬,喻观寒却愕然地分辨出情人般的依恋,痛苦愤怒的宣泄之感,他眨眨眼,想探出舌尖的同时,发觉她已经后退。
喻观寒尴尬地抿抿嘴唇,唇缝里渗进咸腥的血液,应该是唇瓣内侧被咬破了,痛意缓缓掠过。
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还没哭,她反倒眼眶有些湿润。
“你在循仙会杀过多少妖怪?”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喻观寒的脖颈突兀出现一道绳索,将他甩出去。
颧骨出现擦伤的林禅看看唇瓣涌出鲜红血珠的喻观寒,再瞧瞧怒火沸腾的符叶,纳闷问:“按理说你能打他八十个来回,怎么还能落下风呢?”
脖颈皮肤火辣辣的,似乎被削掉皮肉,喻观寒手背碾过嘴唇,反倒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符叶,期待能继续打架。
符叶闭眼平复情绪。
“你那边怎么样?”
“你的伞很给力,炸晕两个,我打晕一个,都捆好了。”林禅摊开掌心,“海藻说循仙会先不抓,抓了也没用,咱们把该保护的妖怪保护好就行。”
符叶轻轻搭住林禅的手指,借力坐起。
见对面两人“牵手”,喻观寒努努嘴,瞧瞧地面又再次抬眼,饶有兴趣地盯着符叶瞧。
“不要再杀人,听到了吗?”符叶愤怒攥住他的衣领,“我不许你的手再沾血,不然……总之不许再害人,老实点。”
喻观寒用视线细细描绘她的模样。
“你认识我吗?”
他完全听不进去,符叶无奈地看向远处,手刀将喻观寒敲晕,在他身体软倒时下意识抱住他的腰,将他轻柔放在地面,顺手拿走石块免得硌到他。
林禅憋笑,帮她捆住喻观寒的手腕,幸灾乐祸打死结。
*
怪不得循仙会讨论要如何取出陈启常。
镇墓兽的身体被困在地底,只有头露出外面,被厚厚的冰层覆盖。隐约瞧得见,青铜身已经裂成两半,明显是妖力透支后扛不住攻击死去的。
符叶心怀歉疚,柔白神力覆盖镇墓兽的身体。
坚冰融化,它被托举出地面的同时,失去束缚的雕塑都缓缓围上来,像是为他默哀。
“金思铜,出来吧。”林禅扬声说。
飞马型的雕塑缓缓前挪,叹息说道:“以命抵命,犹嫌不足,这是他的遗言。”
“安息吧,我的朋友。”
第110章 110保持距离
烟雾散尽,常辉迷迷糊糊睁眼。
脑袋被重锤过,晕车的强烈感受还未褪去,他挣扎着发现手腕的束缚,忍着翻江倒海的喉咙去撕咬麻绳。
“见鬼了……”
走着走着,他抬得并不高的脚尖被狠狠绊住,差点没跌飞出去。
他捂着额头,借着窗外的夜色费力瞧那同样被捆着的人影,隐约辨认出来是薛臻,连忙去解绳:“其他人呢?”
薛臻惊恐地摇摇头。
最终他是在展馆的右边角找到被打晕的四个队友的,醒来的所有人都怏怏不悦,回程路上通讯频道鸦雀无声,静得符叶能听到轮胎碾过石子的轻微杂声。
车没停稳,黑暗中就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只见黑豆子似的中年男人脚踩中跟皮鞋,跨出的步距几乎与身长相等,可见汹涌的情绪。
他气急败坏,边咒骂边扬起手,拳头从距离最近的常辉面前滑过,转而捶在刚刚走过来的喻观寒腰际。
喻观寒瞬间被打得弓着背,短暂的闷咳后立即站稳。
瞧见这场景的符叶心被捏紧,气愤瞪着那所谓的A3组领导,恨不得用目光剜出他的肉来,喻观寒明显是挨打过多的反应,神情完全没泄露出惊讶,习以为常。
A3组领导黑漆漆的头发恰好中分,盖在头顶像是两片瓦,风根本掀不动。
似乎还没解气,黑豆子又蹦起踹喻观寒的膝盖,喉咙里嗬嗬作响:“真要疯了,废物东西,六个人还能让客户被杀,你们知不知道,两百万尾款还没结哪!”
“两百万,到时候是拿你的钱包填两百万还是拿我的钱包提两百万?!”夜风簌簌,无人回应,领导更是赫然而怒,正准备再拿喻观寒出出气,手腕就被冰冷的手指钳制住。
符叶冷若冰霜:“打他有什么用。”
守卫明明都是他的下属,但他偏偏只拿喻观寒撒气,简直就是挑软柿子捏。
“你哪儿来的?”领导捏起符叶的工牌瞧瞧,不屑眯眼,“C4-17,你们经理在我面前都是小喽啰,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也是……”
符叶猛地被拽向后方,常辉缩头缩脑地掩住她,向领导赔笑:“新人,不懂事。”
“你懂事,你告诉我怎么办?”
喻观寒清嗓:“钱从我的工资里……”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话都不让他说完,气势碾压也是霸凌,显然无视喻观寒到极点。
符叶吸气,正想反驳,喻观寒不着痕迹地摇摇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实在不公平,说到底喻观寒只是白班守卫,而杨献是因为夜班守卫的疏忽才被偷袭的。
“都是我的错。”
伏低做小的态度使得领导气闷的心情舒畅点,嗤笑道:“这钱肯定要补齐,我掏100万,新人不算,剩余的你们每人25万。”
责任划定好,被左右称赞是英明领导的黑豆子美滋滋离去,所有人的肩膀都松懈下来。
常辉拍拍喻观寒的肩:“我借你。”
喻观寒没回应,看样子是真缺钱,符叶想起那被她取空的银行卡,想追上喻观寒说话,没想到反而是他摘掉兜帽,回头瞧她:“我有话想跟你讲。”
“好啊,我先回宿舍,等会儿去找你。”
*
三十万现金将布袋的底部撑满,符叶拎着去敲门,喻观寒这次倒是将门敞开,没有将她拦在门外。
他瞥一眼被放在圆桌的布袋,毫无兴趣地垂眼。
“咱们谈谈吧。”
“嗯。”符叶抢先问:“你们领导为什么只打你,他跟你有仇?”
短暂的惊愕后,喻观寒摇摇头:“做错事挨骂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挨骂?”
符叶打算捞起他的衣角看看伤,但喻观寒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手臂推拒着
阻止她向前。
“别过来,你就坐在桌边说。”
“这里有药吗?”
“有,”喻观寒摸摸脸颊,面色犹豫,“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谈谈咱们之间的事…这种关系很不好。”
说完,他反倒放下包袱,轻松顺畅许多。
“咱们什么关系?”
喻观寒吞咽口水:“就是现在这样的关系。”
“我不明白。”
“这种……”他难堪地咬咬嘴唇,“每晚见面的关系。”
纠结就像越过山脊的狂风,不断吹拂后,喻观寒豁出去似的:“这种身体会互相吸引的关系,让我觉得很畸形,很奇怪,我非常不喜欢。”
“原来你要跟我说这件事。”
“莫名其妙的发情期也好,你对我很感兴趣也好,我希望咱们都停在今晚,以后不要再有交集。”
拄着脸的符叶淡然说道:“今晚如果不是常辉来敲门,咱们恐怕现在还忙着呢。”
喻观寒浑身的皮肤都烧起来,难堪万分地摸摸后颈。
“所以我回来的路上始终在想,这样不好,咱们本来就没可能的,等你接受完新手培训,会离开这里。即使发展什么…什么关系,也不会长久,所以我想……”
“当陌生人。”
“对,是这样。”喻观寒补充道,“当保持距离的陌生人。”
符叶满不在乎:“随你,只是希望你控制好自己,不要再来夜访我。”
“会的,每晚睡前我都会把自己捆结实,不会去打扰你的。”喻观寒悻悻。
“那你说到做到。”
符叶拎起布袋,没提给喻观寒钱,离开宿舍。
现在人都要保持距离,钱更是不必提,相比他们之间的隔阂,符叶更忧心的是喻观寒在循仙会的这段时间,都做过什么。
如果真的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要怎么赎罪,要怎么弥补,才能在接下来的生活里坦坦荡荡地做人。
宿舍门伴随着缓缓的心跳闭合。
喻观寒凑近镜面,嘴唇内侧还留着浅浅的被咬痕迹,他喜爱地摸摸,不由自主地看向手腕内侧,皮肤柔韧光洁。
——这里好像少点什么。
少些鲜红的齿痕,会将他长长久久覆盖朱红烙印的齿痕。
光是想想,他就莫名热血沸腾,抿着嘴眼神亮晶晶地看镜面。那曾是梦境虚构的妖怪,如今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甚至毫不避讳地亲他,可见她也记得他。
好奇妙,梦境衍生出现实。
柔韧的黑发如瀑,拥着她纤瘦的肩颈,渗着细碎眼泪的眼眸里满是愤怒,望着他的时候好像在说,她是多么地、多么地不甘心。
“不许你的手再沾血。”
喻观寒眼底茫然,莫名因为这句话而泛起怔愣。
*
翌日。
埋头吃饭的常辉看向符叶的餐盘,忍不住咦一声,掩饰不住地嫌弃:“你怎么会爱吃这个?”
符叶的筷子夹向餐盘中的西湖醋鱼,眨眨眼不解:“挺好吃的。”
“我第一次吃,你知道有种什么感觉吗?”常辉露出尴尬且没有礼貌的微笑,“像我含一口醋,然后一条鱼刚上岸就蹦进我嘴里,不断甩尾巴想跳回湖里,导致我的舌头,我的味蕾被鱼尾的腥味抹匀,嘴里整天都有鱼腥味。”
符叶兴趣缺缺,常辉正准备继续锐评,又见喻观寒走进来,眼神追随着想招呼他过来坐。
喻观寒仍是那件令人恼火的藏蓝棉质运动衫,没有合拉链,内衬的棉T恤白净柔软,倒给沉默的他几分生人勿近的意味,符叶收回视线,继续吃饭:“别看了,他不会来这里的。”
“你给他交25万的罚款,眼睛都不眨,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
符叶冷嗤:“说好的保密呢?”
“这不只是跟你絮叨嘛。”常辉眼神飘回餐盘,继续说道,“还像杀鱼后,抹台面的抹布,带鱼鳞那种。”
“你说话好影响食欲。”
“影响就对咯。”常辉挑高眉头,示意她快吃,有新任务,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清扫冰箱。
*
听常辉说要带符叶去清扫,喻观寒不赞同地皱皱眉。
常辉神采飞扬,示意自己有分寸,符叶眼观鼻鼻观心,暗自思量“分寸”是指哪方面的分寸,冰箱又指什么地方。
A3楼,B1层。
常辉朝端坐在安检桌后的同事懒散打招呼,并主动介绍符叶:“这是新同事薛臻,我带她来清扫,放心,看不到不该看的,只去北区。”
原来是关于保密方面的分寸,短暂被询问后,符叶得以顺利跟着常辉继续往深处走。B1层修建得像是健身房,器械完备,整洁如新。
约莫是工作时间,现在没有妖怪来运动,常辉目不斜视,大步穿行。
光线寸寸黯淡,像是电影定格后消散的结尾。
略微闷滞的空气里,符叶胡思乱想,甚至怀疑常辉是不是发觉她的纰漏,想找地方解决她时,目的地到达。
挂着器材库铭牌的室内空荡荡,迎面而来的是六扇紧密坚固的铁门,高度攀顶。瞧起来复制粘贴似的,毫无区别。
常辉拉开第三扇,令符叶没想到的是,门后居然是铁网式直梯。
还没走进去,符叶的脖颈就凉飕飕的,阴风阵阵。她扯紧外套,顺势摸摸锁骨边的戒指。
她有种预感,窥见“冰箱”的全貌,相当于将手掌贴近循仙会秘密的结界,仅剩隔膜,触及核心秘密,令她战栗不止。
粉色水钻艰难闪着微光。
项链突然被捻起,符叶浑身紧绷,听常辉问:“你这项链有什么特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