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又乱跑


    相谈甚欢的两位, 还不知道刚才交警让席沉衍发出的认错朋友圈,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几分钟,上百条评论涌了出来。


    “衍哥竟然超速, 活久见。”


    “这位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主?”


    “当年40度的高烧,还能冷静指挥,一招釜底抽薪,废了喻家小辈的精气神。”


    “内部消息, 衍哥推掉了下午所有工作。”


    “靠,中邪了!”


    “上次这么离谱,还是那两段视频。”


    事实上,有人不知不觉中真相了, 也有人不爽了。


    “不是,你们有病吧, 席沉衍又不是什么神人, 脑子有病超速不是很正常, 你们上赶着舔什么!”


    “……张修远!有种上大号说话。”


    “+1”


    张倩优一般不关注这些, 等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最新一条评论是, “席家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沉衍都不回我的消息,这么忙吗?”


    忙吗?


    张倩优看向面前的席沉衍。


    画廊还没开门, 这位就肃着一张脸在门口等。


    两小时后, 才等到季卿说有事走不开的电话。


    不忙呀。


    脾气也很好。


    空等两个小时也不生气, 把教养和克制写进了骨子里。


    只平静问了句:“季卿去做什么了?”


    “说是和桑霁有约了。”


    张倩优回答, 而后听到这人“嗯”了一声。


    尾音有点哑,面上却很冷静,礼貌告辞。


    张倩优探头去看, 还能看见帕加尼急急离去的车尾灯。


    “席沉衍走了。虽然表情正常,但是我觉得他心情可能不好。”


    信息提示音响了声。


    季卿瞥了眼张倩优发来的信息,漫不经心回了句,“知道了。”


    空等两个小时,换成他,虽然不至于生气,小埋怨还是会有的。


    季卿收起手机,看向面前的桑霁。


    青年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坨坨的墨镜,黑色口罩一带,不好惹的气势就出来了。


    更何况这位肩宽腿长,没什么特色的黑色冲锋衣,被他穿出走秀的架势。


    季卿:“衣服都准备好了?这么想爬山。”


    “嗯。”


    桑霁笑笑。今天是季卿约的他,地点却是他选的。


    扬了扬手中的纸袋子,他道:“给你也准备了爬山的装备,换吗?”


    “不换。”


    季卿拒绝,率先往前走去。


    山峰层层叠叠,阶梯连绵不绝,半遮半掩的隐在云雾中。


    水泥浇灌而成的仿木制栏杆上,搭着一双双年轻且细嫩的手,他们兴高采烈的和同伴们谈天说地,又或是男女腻在一起,互诉衷肠。


    其中,朱玉莹是海城大学国画系的学生,她和闺蜜一起上山采风,积累素材。


    刚准备侃大山,鼻尖隐约传来清冽的薄荷香气。


    她掀起眼皮,就见一位少年越过她,往山上去。


    少年穿着一件薄款的橙蓝撞色连帽卫衣,宽大的帽子松垮地垂在额间,随着动作,露出瓷白的肌肤,以及通透深邃的琥珀色眼眸。


    像是沙堆里落下一颗星辰,耀眼又夺目。


    朱玉莹看直了眼,又见包裹严实的男人脱下冲锋衣搭在青年的肩膀上。


    声音温和,“师弟,山上冷,穿着。”


    少年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语气淡淡,“不要,不冷。”


    疏离和淡漠漏了个彻底。


    朱玉莹默默‘靠’了一声,目眩神迷。


    “草!用西方的说法,我遇见了我的缪斯。”


    闺蜜嗤笑,“你也是没吃过好的,怎么就缪斯了?”


    她顺着朱玉莹的视线看去,而后愣住。


    “靠!用东方的说法,这是我的少年郎。”


    声音过大,季卿侧头去看,下一秒被桑霁结实挡住。


    桑霁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语气缱绻,“山顶有一个很大很高的秋千,下午五点荡出去,晚霞披肩,一轮红日仿佛触之可及。”


    季卿低低“嗯”了声。


    他撕开巧克力的包装,一边咀嚼一边跟着桑霁穿过人群。


    等到游客渐少,季卿径直往不远处供人休息的石制长椅走去,贴着山林寒意侵蚀的椅背,开门见山道:“你什么时候、怎么去的修真界?”


    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令气氛倏然沉寂下来。


    桑霁脱下冲锋衣,拍了拍季卿的背,等人坐直,把衣服披在椅背上,再任由人靠着。


    残留的体温驱散了寒意。


    “两年前,后脑被敲了一棍子,一醒来就在修真界。看着你手都折了,还一声不吭强撑着爬上登仙梯。分明长着一张冷脸,却很好骗,哄一哄,就把唯一一颗灵石给我。以至于吃不上饭,偷偷摸摸勒紧裤腰带。”


    那时候,红霞满天,少年人赤诚又笨拙。


    像是蠢笨的刺猬,竖着尖刺,却无所顾忌地露着柔软的粉红肚皮。


    季卿:……


    当时就多余管他!


    “回现代呢?”


    “死了。”


    季卿诧异抬眼。


    发现不知何时,桑霁已经摘下口罩和墨镜,潋滟的桃花眼柔情飘然散去,冷得像是精雕细琢的冰锥。


    危险的要命,又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束缚着。


    侧耳聆听能捕捉到几不可闻的嗤笑。


    桑霁:“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回现代两个月,终于从季严俞的温柔乡里出来,想要探究那两年的空白时光?”


    他钳制季卿的腕骨,倏然靠近。


    呼吸碰洒在颈侧,有些痒。


    季卿偏头躲开,没抽出手,任由对方捏着,“按你的语气,这两年‘季卿’发生了什么,你都查过了。”


    “嗯,文件可以发你。”桑霁揉了揉季卿细软的头发,“前面有休息区,我去买喝的,要矿泉水还是饮料。”


    “矿泉水。”


    季卿平静回答,偏头去看桑霁远去的背影。


    高大的青年脱去外套,里面只有一件短袖,线条流畅的胳膊微微曲起,好似在操作着什么。


    是手机吗?


    还未等季卿理出头绪,女孩的求助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帅哥,帮帮忙,我朋友脚扭了,走不动道。”


    季卿偏头望去,二十多岁的女孩来到他面前,不安跺脚,频频回头去看。


    又倏然转头,惊呼,“啊,山脚下看到的缪斯!”


    朱玉莹去拉季卿的袖子,一边走一边说:“帅哥,和你一起的朋友呢,他看起来力气很足,可以拜托他背我朋友下山吗?必有重谢的。”


    交谈间,两人已经来到受伤的女孩面前。


    季卿抬眸去看。


    一百多斤,偏瘦。


    “我带她下去。”


    朱玉莹抓耳挠腮,几乎溺在季卿清凌凌的嗓音里。闺蜜间仅存的良心揪了好久,才让她找回声音。


    “不行呀,你太……”


    隐晦的视线,频频扫过季卿盈盈一握的腰肢。


    小腰精,太弱。


    她几乎能想象出,季卿抱人失败后,纤长浓密的眼睫微颤,愧疚和羞赧让他下一秒掉下泪来。


    漂亮又可欺。


    朱玉莹极快地攥紧衣摆,不敢细想。


    然而,走神的当口,季卿已经来倒地的女孩面前。


    不去关注对方的手足无措,平静发问,“什么名字?”


    “薄思怡。”


    她晕乎乎的盯着不久前山脚下惊鸿一瞥的少年郎。


    感激平日里乱拜一通的诸天神佛大度又大方,毫无芥蒂地给了她一朵好桃花。


    看着季卿摘下盖住额头的卫衣帽子,露出一颗毛脑袋。


    随后弯下腰,去搭她的肩膀。


    姿势很像公主抱的前期动作。


    她伸出手,去勾季卿的脖子。


    抱空了。


    季卿偏头一躲。


    肌肉发力,把人扛在背上,随后掂了掂。


    一百一十斤左右。


    不重。


    而后想到薄思怡刚才的动作,顾忌女孩子的脸面,解释,“公主抱需要一双手,如果有特殊情况不好反应。”


    薄思怡盯着橙蓝撞色卫衣上的精致走线,快裂开了,“我以为不是公主抱,至少也是背我下去。”她现在像是个一百多斤的麻袋。


    季卿:……


    萍水相逢,他不会给人机会碰他的脖子。


    危险。


    气氛有些沉寂。


    朱玉莹的视线在季卿和薄思怡的之间来回扫视。


    没憋住,笑出声来。


    欣赏着薄思怡陡然僵硬的表情,远远跟着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


    这句话在季卿这里并不适用,他轻松地扛着薄思怡下山。正好撞见了两位女孩的同伴。


    他们或惊愕或好奇,打量季卿和薄思怡的姿势。


    跟在后面的朱玉莹,眼尖发现有人已经举起手机拍照。


    当然,也有冲动的青年上前,厉声呵斥,“你是谁,做什么,大白天拐卖妇女!”


    季卿没搭理糊涂话。


    侧身越过青年,准备把薄思怡放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青年爱慕薄思怡,哪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丢脸,也不能忍受薄思怡这么被人抱着膝窝。


    只觉季卿越平静,越是对他的侮辱。


    当即怒气上涌,不管不顾地扬起手中登山杖,高高举起,直冲季卿的手臂去。


    “混蛋,放开她!”


    力气不小,破空声虎虎生威。


    李玉莹见了,惊呼出声,“帅哥!快躲!”


    而后不顾下意识躲避的男性同伴们,快跑两步去拦,到底离得太远,脸色惨白地看着登山杖急速落。


    直到大手接住。


    登山杖击打皮肉的啪嗒声令人胆寒。


    桑霁手臂发力,隆起的青筋猛地一跳,登山杖应声而断。


    而后一甩,二分之一的登山杖落地,直直插进土里,余下的顶端快速晃动两下,“铮”的响了一声。


    “人还没说话,乱打人做什么?”


    声音温和,青年却觉其中森冷刺骨,仿佛片刻间就能化成温柔刀,刀刀入骨。


    他后怕的瞥了眼紧贴着鞋面的登山杖,鼻尖和额头的汗珠不要钱的冒了出来,片刻间长袖体恤像是在水里涮了一遍。


    只差一点,这东西就插进他的脚趾。


    他会成为废人。


    又看见面前穿着冲锋衣带口罩的男人,面露森寒,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季卿,沉沉的,冷冷的。


    阴鸷和疯狂不加遮掩。


    “又乱跑。”


    第42章 第 42 章 他们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嗯, 助人为乐。”


    季卿把薄思怡放下,直面桑霁。


    语气平静,有些漫不经心。


    众人一惊, 想到口罩青年的实力与暴脾气,几乎能预料到这人恼羞成怒的模样,以及个子稍矮一些的清瘦青年的惨状。


    纷纷为清瘦青年捏一把汗。


    然而眼神冷峻的青年却倏然一暖,口罩之下,温和明媚的笑容攀上脸颊, 像是收起爪子的狡猾恶狼。


    “师弟,下次和我说一声,我会担心。”


    “嗯。”


    季卿神色不变,接过桑霁递来的矿泉水, 拧开喝了一口。


    冷水下肚,驱散了长时间运动带来的热意。


    也在众人的注视中, 迎来了受助者的感谢。


    薄思怡扬了扬手机, “帅哥, 今天谢谢你的帮忙, 方便加个微信吗?我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 一道声音比季卿更快回应。


    “不行!”


    打人青年拨开挡路的同学,来到薄思怡和季卿之间,目露寒霜。


    “思怡, 你别怕, 是不是这家伙威胁的你?我会保护你。”


    “适可而止, 我脾气不好的。喜欢她就去追, 在我面前找存在感,你可能会连存在都失去。”


    季卿拧上矿泉水瓶,丢给桑霁。


    桑霁接过, 好似想到了以前的趣事,发出一声轻笑。


    很快又在季卿轻轻一瞥下,止住笑。


    “没笑你呢。”


    凑得太近,季卿蹙眉避开,冷冷道:“站直好好说话。”


    两人恍若无人的模样,轻而易举挑起打人青年的怒火。


    少年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能很快忘记教训和疼痛,他怒目而视。


    “狂什么,还不是仗着别人力气大,你自己有什么本事,一个我恐怕能打十个你。”


    他还想继续,一只手搭上肩膀,紧接着难以忽视的痛感,将面容扭曲。


    谢云用力捏了一下,在打人青年的痛呼中,对着季卿笑了笑。


    “曾固,我组织大家爬山,是来采风的,不是来闹事的。你不喜欢社团活动,我不强求,退社吧。”


    曾固表情僵硬,同社团的学生投来地看热闹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


    更何况说这话的是谢云。


    张承教的高徒,学院公认的第一,书法和国画不算大成也算小成,颇具名望,一句话便能一呼百应。脾气又好,为人稳重,几乎没有老师不喜欢他。


    甚至于,谢云奉行总结思考能提升画技的理论,对教授的观后总结和论文疏导颇为赞同。


    被他踢出社团,曾固几乎能想象出纷至沓来的幸灾乐祸与论文。


    曾固当即认错,“社长,我错了,你别让教授们给我布置论文。”


    一篇修修改改起码一个月,连做梦都是查重。


    属实是汗流浃背。


    薄思怡:“活该。”


    曾固:……


    别讲,人快没了。


    谢云没理瞬间蔫哒的曾固,来到季卿面前,“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季卿:“没事,找事的不是你。倒是你,没有麻烦吗?”


    少年人幼稚的争风吃醋于他而言,连乐子都算不上。


    谢云笑了声,“我没事,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在意,或许还会帮着曾固说话。”


    季卿沉默一瞬,平静道:“我暂时没有把乐山大佛搬走,上去坐坐的想法。”


    谢云的双眸更亮了。


    在对上陈钰时,他以为季卿是脾气很软的年轻人。


    好是好,却总是缺了些书法作品显露出来的血性与魅力。


    然而今日一见,季卿更像是张扬的刺猬,明媚和鲜活好似刻在骨子里,对着敌人露出尖刺,对着朋友露出粉红肚皮。


    甚至于在受委屈的情况下,还会软下声音,问一问,‘倒是你,没有麻烦吗?’


    善良又自信。


    漂亮且风趣。


    令人目眩神迷。


    谢云长时间的沉默令季卿侧目,而后对上了一双明亮双眸。


    他缓慢眨眼。


    有些亮,好像见到了太阳。


    桑霁冷笑一声,挡在季卿的面前,暗含警告,“师弟,我要爬山。”


    “好。”


    季卿掏出巧克力开始啃,等眼前发黑的情况缓了缓,跟着桑霁重新往山上去。


    身后若有若无地传来交谈声。


    曾固抱怨,“这人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的,你这样,思怡也这样,怎么就不能看看我。”


    谢云冷冷道:“你知道张教授买的那三幅字画吗?”


    “知道呀,宝贝得要死,天天欠欠的在其他教授面前炫耀,又不让人碰,把其他课的教授弄出火气,都朝着我们撒气,我还有好几幅写生没有交!”


    谢云瞥了眼曾固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毛,笑道:“你想打的人,就是书法的作者。我会和老师说明情况。”


    曾固:……


    靠,论文答辩会被搞得。


    后悔得要命,又还得活着。


    不死不活,折磨人。


    “想什么呢?”


    桑霁把冲锋衣披在季卿肩上。


    季卿在想曾固说他‘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的’这件事。


    等回到季严俞的别墅,他还在想。


    季卿把头枕在季严俞的大腿上,又嫌硌,揪着沙发上的靠枕塞进脑后,软绵绵的触感令他昏昏欲睡。


    他强撑着眼皮道:“季严俞,你有好好吃饭吗?大腿肉怎么这么硌。”


    季严俞挑眉,在平板上处理工作的手指微顿,垂眸看向眼皮打架的季卿。


    “肌肉不是肥肉,不软。”


    “乱讲。”季卿侧过身,阖上眼皮,在黑暗中摸了摸季严俞的大腿肉。


    不软不硬,触感不是很好,但分辨得出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他想,季严俞这样的身材和长相才算得上好看。


    英气又带着古代长子的刻板矜贵和克制。


    不像他的五官,线条偏向柔和,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气势,只能靠着拼杀出来的血腥气,才能唬一唬人。


    季严俞钳制季卿乱动的手,“今天玩得开心吗?”


    语气不对,季卿没急着回答。


    他不动声色地睁开左眼,抬眸去看季严俞。


    金属框眼镜下的双眸微微眯起,审视的视线没有遮掩。


    季卿选择实话实说,“还好,落日很美。”


    他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把下午拍的照片怼到季严俞面前。


    直到哥哥表情沉了下去,才察觉不对,收回亮屏的手机。


    大概是手滑了一下,屏幕里不是落日的余晖,而是他和桑霁的合照。


    照片是桑霁用他的手机拍的,两人离得很近。


    他偏头在看红彤彤的落日,桑霁盯着他,眼神柔软而暧昧,像是灌满蜂蜜的糖罐子,黏糊糊得要命。


    他忽而想到在山上和桑霁的对话。


    “回现代呢?”


    “死了。”


    桑霁怎么会死。


    他分明已经修复千疮百孔的修真界,在因果既定的情况下,桑霁的修为足够活上千年万年,又怎会突然殒落。


    然而不待他多想,季严俞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和他对视。


    季严俞:“落日很美?”


    尾音是刻意拉长的调子,闷闷的,沉沉的。


    许是长时间的压迫能带来反抗,季卿认为在季严俞面前,他太好说话,以至于这人时常用这种要解释却不直接说话的调子,弄得他心怀愧疚。


    他该拿出身为渡劫期修士的气势,挫一挫季严俞的锐气,好让他知道他已经长大,不是可以随意摆布的弟弟。


    季卿单手绕着季严俞的领带,猛地拽紧。


    看着哥哥没有防备,错愕往前一倾,手上的平板立即落地,屏幕的碎裂声咔嚓响了一声。双臂发力才堪堪撑住大腿,稳住身形。


    柔软的沙发不受控制地弹了弹。


    四目相对。


    季卿眼眸微冷,“哥哥,我不是什么都该听你的,也不会任由你摆弄。”


    气氛有些古怪,沉默缓缓蔓延。


    张宿抬头,瞥了眼相顾无言的兄弟。不用思考就知道季严俞的反应。


    这位工作上雷厉风行,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季家大少,面对弟弟就好像没了骨头的软蛋,什么规矩和克制都能丢在脑后。


    他会脸上挂着笑,而后说——


    “好。”


    季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除此之外的另外话语,自觉没趣,松开领带就回了自己房间。


    甚至于语气强硬地说了一句,“别打扰我。”


    在季严俞第二个“好”落地,房门也阖上了。


    张宿啜了一口茶水,幽幽道:“你会把他惯坏的。”


    “不会。”季严俞捡起地上碎裂的平板,转而用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卿卿被我养得很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况且,回国后,他只会在做错事时,才会喊我哥哥。刚刚他在撒娇求我原谅。”


    张宿:“……”


    人心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在他自以为已经对心理学颇有掌握时,总能冒出千奇百怪的东西,让将近十多年的研究付诸东流。


    他叹息一声,“卿卿不喜欢桑霁,你不用担心。”


    季严俞“嗯”了声,想到那张过于亲密的照片,眸色暗了暗。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季沐思指着面前季卿和桑霁的合照,窝在老板椅里,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收起手指,脚尖蹬地,转椅欢快地绕了一圈。


    “只要把这张照片放出去,桑霁的粉丝不会放过季卿。况且这上面季卿的脸这么清晰,很容易人肉出来,他会有很大的麻烦,是吗?”


    助理硬着头皮点头,想到了喻纠对他的嘱咐。


    这手段算不上触犯法律,可以做,到时候给个人,他自己不参加,出了什么事也能全身而退。


    “季小少爷,要把这张照片发给媒体吗?”


    “要,但不是我发,也不是你发。”


    季沐思杏眼放大,无辜地看向助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天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天使,即使沾染鲜血,只是添了一丝纯真的恶劣。


    “会有人比我们更合适的。”


    到时候所有人都对季卿口诛笔伐,桑霁的粉丝会把季卿撕得粉碎。


    席沉衍也会认识到季卿的水性杨花。


    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就连喻纠看了,也会在两厢对比下,更觉他善良纯洁。


    画像上冰冷冷的人,又怎么能比得上活生生的人?


    之后,喻纠会看到他,喜欢他,爱上他。


    季卿就该做他的踏脚石!


    “阿嚏!”


    季卿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穿得多,天气不冷,大概是有人念他。


    第43章 第 43 章 衍哥,困,车门开开……


    起初, 季卿以为是季严俞在念他。


    直到来到画廊,席沉衍在他面前端坐,才发觉另有其人。


    他瞥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16:46。


    季卿:“抱歉, 昨天和桑霁约好了,没有赶过来。”


    席沉衍:“没事。”


    正在此时,张倩优敲门进来,把泡好的白茶放在两位不苟言笑的先生面前,在交谈声中轻轻阖上办公室的门。


    出于好奇心, 她回头看了眼。


    这个视角很巧妙,季卿看不到,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席沉衍放在大腿上,紧攥的右手。


    不像是没事, 倒有种类似于火山喷发前平静的危险感。


    她又听席沉衍开口,语气很平, 波澜不惊。


    “明天的艺术博览会, 你的手受伤, 不好开车, 我带你过去。”


    张倩优侧目, 季家的司机在,季严俞和张宿都还活着,再不济季卿还可以使用打车软件。


    哪里需要——


    许是看好戏的目光太过明显, 她在下一秒对上季卿冷沉的视线。


    当即阖上门。


    力气过大, 玻璃门尴尬地来回晃了两下。


    季卿收回视线, 懒懒地往后一倒, 老板椅尽职尽责地托住偏细的腰肢。


    他道,“席总两次造访,是为了这件事?”


    “嗯。要圆手受伤的谎, 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分明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一句话,却有种意有所指的奇异感觉。


    季卿托着下巴,打量这人平静到无动于衷的脸,以及小幅度摩挲着的指腹。


    又见这人起身,光明磊落的替他拉下上缩的T恤。


    指尖温热,拂过肌肤,麻痒的触感,令季卿瞳孔骤然缩小,无意义的“嗯?”了一声。


    而后是席沉衍短促的笑声。


    “长高了,衣服偏短。”


    季卿:“我二十岁了。”


    又不是十五六身体抽条的年纪。


    沉默在空间里蔓延,直至时间来到五点的下班时间 。


    穿着考究的男女陆续离开柠檬大厦,人声鼎沸。大厦门前停满了接人的车辆,没用多久,喇叭声不绝于耳。


    两人默契地不去谈论刚才的小插曲。


    季卿瞥了眼越聚越多的行人,准备送走席沉衍之后离开。


    却被对方抽走了手中的车钥匙。


    席沉衍:“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季卿平静回应,“我约了教练,等会去健身房。”


    在修真界,基于《仙尊炉鼎》的设定,练成席沉衍和季严俞这样的身材,颇有难度。


    如今,万事皆为过往,可以一试。


    “哪家健身房?”


    “尚博。”


    告别席沉衍后,季卿来到了尚博。


    只是不凑巧,约好的教练请假,练臂力的器械都有人使用。


    季卿狐疑地眯起眼,盯着第四位抢了他位置的顾客看了一会儿,直到这人肉眼可见的冒出汗珠,打湿衣衫。


    才收回视线,往唯一空着的跑步机上走去。


    单单跑步,太过沉闷。


    半个小时后,季卿冲完澡就回了季严俞的别墅,倒头就睡。


    他迷迷糊糊的想,明天的艺术博览会还是自己开车去,席沉衍的血太过邪性。


    不修魔,要少接触。


    然而,等到了博览会现场,季卿放慢脚步,盯着前面走着的季严俞、席沉衍、桑霁、孔知智看了好一会。


    沉默地关注着四人话语里的含沙射影,以及针锋相对。


    不是很明白,单人行是通过什么方式变成的多人行。


    四位气质出众,容貌隽秀的男士,以及一位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男士,足够引人注目。


    过路人纷纷投来视线,好似展会主角不是一道道白墙上价值千金的作品,轻而易举地交换主角光环,从物到人不过一瞬间。


    “我靠,我去补个妆!”


    “少爷们出来炸街?”


    “呜呜呜,我一下子多了三位真爱。”


    “敷衍,你们不看内在?”这是酸溜溜的。


    不过很快,这种心思就在年轻男女的口诛笔伐下偃旗息鼓。


    “他们是谁呀?明星吗?”


    ‘不是明星。是席氏年少任命的总裁席沉衍,以及抛弃父母庇荫、自立门户的YQ季严俞。’


    李振在心里回答看客的话。


    他是京市喻家影视公司的行政经理,虽然只是分公司。但往常他常常陪着喻家的上一任家主参加艺术展,算是老板的红人,跟着见得人也多,和席沉衍以及季严俞有过一面之缘。


    今天他来海城艺术博览会,是希望能找些乐子给喻纠看,奢望这位和上一位一样能看到艺术展的价值。


    现下正巧碰见了海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当即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对喻纠的说辞都想好。


    ‘喻总,您看,席沉衍和季严俞都来参加艺术博览会,说明这东西有搞头呀。’


    李振美滋滋的翻开刚拍的照片,席沉衍和季严俞清晰可见,还有一位长相不俗的冷傲青年。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青年身上,停下来准备裁剪修图的手。


    怪养眼的,就这样吧,不改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眸去找照片里的三人。


    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冷傲青年和全副武装的男士。


    季卿:“有事说事,他们接完电话也该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桑霁的回答,季卿疑惑抬眸。


    顺着视线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楼思危。


    桑霁面色沉沉。


    “是楼思危呀。”


    “嗯,卖了一百万还是两百万,忘记了。”


    季卿随口答了一句,而后抓住巧克力两端的塑料包装纸拧开,叼住棕黑色的巧克力,细细咀嚼。


    偏甜,没季严俞买的好吃。


    他舔了舔上颚,等过于甜腻的口感散去,耳廓传来一阵轻笑。


    “你这样挺好的。”桑霁对上季卿疑惑的视线,思绪飘远。


    在修真界的最后的那几个月,他昏了头,和喻纠合作,趁着季卿重伤,用器修阁做的链子锁住这人,封了修为。


    也不做什么,就每天看着,感受着心脏处涌入四肢百骸的暖烘烘温度。


    起初,季卿看他们的目光冰冷又惊诧。


    而后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季卿生生咬断了自己的手腕,逃了出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封住他们的修为,往寒潭里扔。


    这人说,“有病,天天把我丢寒潭里好玩?”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桑霁逗笑。


    的确好玩,看着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露出丰富明艳的神情,好似回到了与季卿初见时的场景。


    最后这位跑了,然而不到三天就被喻纠留下的后手带了回来。


    怪不得那小子每天哄着季卿吃药,不吃就哭断气。


    只是,这次与往常都不一样。


    他亲眼看着喻纠给季卿扣上锁链时,双眸倏然黯淡的光,以及不再挣扎的反应,像是有什么长时间坚持的情感飘然散去。


    桑霁很坏。


    没阻止,他太过嫉妒喻纠在季卿心中的份量,冷漠等着那小子作死。


    “想什么呢?这副表情。”季卿问。


    桑霁笑笑,“元喻绑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忘记了。”


    季卿的声音和表情堪称平静。


    从小按着季严俞法子养的小崽子,突然做出这种事。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还好他自己没被养歪,他做不来绑着季严俞这件事。


    第二个想法是——


    有些模糊,记不清。平日里颇好的记性,在那时候没有用武之地。


    季卿去摸口袋,甜腻的糖果让他有些心烦。


    情绪起伏过大,诡异的饥饿感会席卷而来。


    不喜欢。


    “有烟吗?”他问桑霁,语气漫不经心。


    “没有。”回答他的不是桑霁,而是去而复返的季严俞。


    “抽什么烟?”


    季严俞隔开桑霁和季卿,理了理弟弟小幅度歪斜的领口,“出国一年,学会抽烟了?”


    季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早会了。


    十八岁,正值叛逆青春期,季严俞管得又严,那时候他混蛋的很,趁着季严俞出差,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也就是那些人顾忌着季家和季严俞,不敢把他往黄·赌·毒上引。


    季卿卖乖道:“不抽,过过嘴瘾,公司的事处理好了?”


    季严俞没过多追究,顺着季卿的话往下说,“没有,我需要回一趟公司。”


    他冷漠的瞥了眼,眼珠子都粘在弟弟身上的桑霁。


    揽过季卿的肩膀,手臂发力,往席沉衍的方向轻轻一推。


    细软的发丝扫过眼睫,席沉衍小幅度眨眼,条件反射伸手按住季卿的肩膀。


    “沉衍,麻烦你照看一下卿卿。”


    “好。”


    季卿在席沉衍的应答声中,看着季严俞一步步走远,而后抓住席沉衍的手腕,避开桑霁往停车场走去。


    席沉衍感受着手腕处温热的触感,没拒绝。


    直到两人在车旁停下,季卿的手伸进他的口袋。


    “做什么?”


    声音有些哑。


    季卿稍用力,从席沉衍虚虚握着他手腕的手上挣脱,“有借有还,借根烟。”


    他顺势摸出席沉衍口袋里的烟盒,随后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适才没摸到打火机,应该在另一边口袋。


    季卿伸手,想去掏。


    没成功,被摁住了。


    席沉衍:“我来。”


    地下停车场的灯白得晃眼,青年纤长的眼睫好似根根分明,小幅度颤动一下,带着旖旎的调子,轻而易举地捏住心脏。


    而后是激烈到难以抑制的心跳声。


    席沉衍短促地笑了声,细细体会甜蜜又涩然的窒息感。


    他拨动打火机的盖子,红光跳跃,注视着烟草燃起的独特的网状纹路,又顺着往上,飘过清瘦的腕骨。


    “不开心?”


    季卿“嗯”了声,任由指尖细白的烟雾升腾,飘散在天地间。


    “不算。有点烦。”


    这支烟到底没抽,全喂了地下停车场浑浊的空气。


    压抑许久的诡异饥饿感再次冒头。


    季卿半倚着车子,任由酥麻的痒意将他淹没。


    而后垂眸,沉默地注视面前跳脱的金闪闪,以及缓慢汇聚的功德金光。


    资助学生的新功德呀。


    季卿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衍哥,困,车门开开。”


    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以及几不可查的颤抖。


    第44章 第 44 章 我又惹你了?


    席沉衍没有拒绝。


    毕竟这人没有叫他席总或者是旁的什么。


    许是头顶的灯光太过刺眼, 他记不清如何打开的车门,看着季卿上车。


    等他回神时,已经在驾驶座上, 通过内后视镜可以看到曲着腿躺在后座的季卿。


    二十岁、否认自己长高的青年用他的西装外套盖脸,露出小部分细软的黑色发丝,而后浅蓝色的体恤在时间的推移下氤氲成深蓝色,整个人像是在池子里刚捞出来一般。


    柔软又可怜。


    席沉衍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盒,碰到的是布料柔顺的衬衫。


    烟在衣服里。


    衣服在——


    席沉衍呼吸一滞, 不敢细想。也不能询问后座把谜团露个彻底的薄荷糖。


    这位除了季严俞,谁都不在乎。


    他打开手机,编辑信息。


    “心理剧我会配合,什么时候开始?”


    季严俞消息回得很快。


    “清明之后, 卿卿还好吗?”


    席沉衍摩挲着手机,闷在喉间的零星呜咽传进耳廓, 飘忽的, 沙哑的, 将他的思绪搅成一团。


    “好, 我会照顾好他。”


    地下停车的空气浑浊且沉闷, 周边的车辆陆续驶离,卷起细小的尘埃,在空荡的空间漫无目的飘着, 又无知无觉地被卷进下一辆车的车底。


    黑色的帕加尼里响起了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季卿也在此时, 完全吸收功德金光。


    久违的饱腹感令他的瞳孔有些失焦, 缓了一会儿才把黑色外套从头顶拿下来, 而后坐直身体。


    还需要九份功德金光。


    “抱歉,衣服湿了。”


    “没事,左手边放着一套备用的干净衣服, 出汗多,容易感冒,先换上。”


    “嗯。”季卿应了声。


    刚从地下车库出来的车子有些颠簸,季卿等了一会儿,才勾着装着衣服的纸袋子,往右边的后座挪了挪。


    随着真皮座椅和衣料摩擦声响起,内后视镜里只留下席沉衍冷沉的眉眼。


    “去季严俞的别墅吗?”


    季卿右手抓住左手的袖口,而后手臂一缩,左半边的衣服当即松垮垮的堆在脖颈,露出大片瓷白皮肉。


    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小锤子般击打耳膜,席沉衍松开倏然间过紧的领带,摩挲着方向盘,“去我的别墅。”


    “严俞今晚很忙不能回来,张宿有聚会也会很晚,他们不放心,托我照顾你。”


    紧接着是衣服从纸袋里拿出的簌簌声。


    很轻。


    “饿吗?想吃什么,我让上次苏帮菜的师傅准备,你好像很喜欢吃樱桃肉,这次也要吃吗?还是想吃农家菜,杨梅酒也不错。”


    该扣纽扣了。


    席沉衍目视前方,呼吸着车内倏然稀薄的空气。


    “糕点师傅也在,最近新研发了两种糕点,我尝过,味道不错,不甜也不腻,你可以试试。”


    接下来是裤子——


    有车加塞,他没让。


    “喜欢什么味道的香薰,我提前让管家准备。他会调香,你也可以去调香室挑一种味道。”


    最后是鞋子。


    前方绿灯闪了几下,紧跟的后车喇叭响了两声,席沉衍没加速,蹭了蹭汗湿的手心。


    季卿重新穿好鞋子,“我又惹你了?突然话这么密。”


    上次话这么密,还是拜访陈老先生的时候。


    他惹了这人的师兄。


    话音刚落,帕加尼陡然一颠,紧急制动的刹车声在耳边骤然炸开。


    紧接着是席沉衍低沉无波的声音,“抱歉,红灯。”


    “……你好好开车,有事回去再说。”


    “嗯。”


    别墅离博览会并不远,半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席沉衍手里提着季卿换下的脏衣服,递给管家,随后吩咐人带季卿上去洗漱。


    “衣服清洗和烘干需要一个多小时,你先穿我的。”


    “好。”


    季卿应声,跟着佣人上楼。


    在对方专业的介绍中,大致了解了别墅的布局,以及洗漱用品的位置。


    浴室里,等人离开,季卿钻进放好水的浴缸,把上面堆着各类香熏的小板子一推,身子往后一靠,打开响个不停的手机。


    先是和季严俞、张宿报平安,忽略孔知智的好友申请。


    之后切换玄清的账号,扫过桑霁不下二十条的信息,回了句,“有事,回去了。”


    片刻后,又打开“衍”的对话框。


    这位教书育人的高知教授,文笔颇好,隔个几天就会发一篇长达三千字的夸奖小作文,又或是分享生活中的小趣事。


    两人聊得还算投机,只是自从发生询问如何拒绝高瑞昱这件事后,频率明显降低。


    大概是那时候问得太过突兀,导致老年人产生了难以直视的羞耻感。


    季卿看完这人昨天发来的消息,按惯例回了个“谢谢”。


    而后不由自主地想到,同样买下他绘画作品的席沉衍,以及桑霁发来的这两年有关‘季卿’的所作所为。


    太过炸裂,让当事人回想到自己十八岁时不堪回首的叛逆时光。


    浓烈到非生即死的爱意,令他为之惊诧。


    他很难想象,有位不知道何处来的灵魂,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卑微地去乞求席沉衍的垂怜。


    也幸亏席沉衍是位正人君子。


    即使按照文件所述,对方的救命之恩,早就在替‘季卿’纵容扫尾中还完,但他仍旧顾念旧情,以至于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困意席卷而来,季卿打了个哈欠,眼睫极快颤动两下。


    陷入黑暗前,他想起在面试助理时,对赵乾说的话,‘席沉衍好说话,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这人脾气是真好,不知道在做什么。


    席沉衍正盯着掌心处破开果皮的山竹发呆,不吃也不扔,甚至于连工作都没有处理,平板和手机别丢得远远的。


    过于反常的举动令董管家侧目。


    往常这位回来后,都是先吃饭,而后去书房处理工作。


    比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还要无聊和死板,像是不起波澜的死水,透着彻骨的冷。


    今天怎么了?


    刮台风了?


    死水活了?


    董管家瞥了眼蔫哒哒的手机和平板,在席沉衍身侧温和提醒,“先生,手机亮了,有信息。”


    席沉衍淡淡“嗯”了一声,没挪开视线。


    数秒后,问:“他上去多久了?”


    “一个小时三分钟。”董管家还未收回手上的怀表,就觉一阵风吹过。


    他惊诧地把怀表塞回胸前的口袋,抬眸去看。


    懂礼数知进退的席沉衍,拿着佣人烘干的衣服往客人的房间走去。


    而后在门口踌躇,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在明确里面的人在洗澡的情况下,去敲门。


    好在,季卿打开了房门。


    他挑眉,对着保持敲门姿势的席沉衍道:“有什么急事吗?”


    “时间太久,我以为你穿不惯我买的衣服。”席沉衍抬了抬手。


    季卿顺势看过去。


    是他自己的衣服,很淡的薄荷柠檬香气钻进鼻腔。


    “谢谢。你的衣服很合身,大小正好,是给家里的小辈准备的吗?”


    季卿揪了揪上衣领口处斜斜绣着的金黄麦穗,“刚刚太困,洗澡的时候睡着,手机也掉浴缸里,麻烦你和季严俞说一声,不然他会担心。”


    后赶来的董管家听到季卿最后几句话。


    有些沉默。


    数日前,席沉衍给了他一组尺码,让他去准备衣服。


    原来理由在这。


    不过,他还清楚记得一年前这位把季卿丢出别墅的冷漠模样,以及气急攻心说得重话。


    如今……全扬了?


    董管家瞥了眼双唇紧抿的席沉衍,贴心上去解围,“是的,季二少,家里有几台闲置的备用机,您不嫌弃的话,我去拿过来。”


    “好的,谢谢。”


    季卿接过席沉衍手上的衣服,放进房间后,跟着别墅主人下楼用餐。


    礼貌地和苏帮菜的老师傅打了招呼,季卿不紧不慢地开始解决桌上的饭菜。


    他夹了一颗被酒液浸软的杨梅,估摸着上次醉酒的量,在第四颗脑袋微晕的时候停了下来。


    “杨梅酒有很多,明天带点回去。”


    季卿不推辞,“谢谢呀~”


    分明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一张脸,尾音却带着上扬的调子,柔软和旖旎毫不顾忌地漏出来。


    素手搅动风云,留下一地狼藉。


    席沉衍眸色渐沉。


    起身收走这人面前装着杨梅酒的陶瓷碗,而后左手搭在季卿的椅背,弯下腰。


    嗡嗡——


    手机振动声打断了席沉衍的下一步动作。


    他沉默一瞬,叮嘱,“别喝杨梅酒。”


    随后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外边走。


    “沉衍,不要让卿卿看手机,有人在网上诋毁他,冲上了热搜第一。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三个小时能解决,别让他在网上发言,也别让他知道消息。张宿说,这会加重他的病情。”


    席沉衍呼吸一滞,下意识去找季卿。


    却见青年正去接管家递来的手机。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快走几步去拦。


    “董管家,去拿新手机。”


    距离太远,来不及。


    季卿的手指已经碰到手机边缘


    然而下一秒,手机落地,董管家温和的声音传来,“抱歉,年纪大了,手抖。”


    紧接着装模作样地捡起地上的手机,操作一通后,语气真诚,“摔坏了。”


    季卿:……


    一米三、毛毯、手抖、摔坏?


    他忽而笑了。


    董管家小心翼翼瞥去一眼,觉得这笑古怪。


    用伤春悲秋的话来说。


    疏离漂亮的青年,倏然间荡开璀璨的笑容。他好似置身纷扬冷漠的雪花中,听见了花开的簌簌声音,转瞬间抽走灵魂,余下冗长的空茫。


    用糙一点的话来说。


    这笑没憋什么好屁。


    席沉衍上前一步,按住季卿的肩膀,垂眸道:“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季卿乖巧一笑,“好呀。”


    第45章 第 45 章 跑什么,不继续了?……


    席沉衍带着季卿回了房间。


    房门阖上前, 季卿的视线穿过门缝,落在席沉衍匆匆离去的背影上。而后反锁房门。


    锁扣的咔嗒声在稍显静谧的别墅响了一瞬,惊走树上的飞鸟。


    紧接着, 是通往阳台木制的格子玻璃移门被推开的响动。


    按照带他上来的佣人所言,隔壁住得是席沉衍。


    这人是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开始不对劲的。


    有事瞒他,要查。


    季卿站在阳台,打量隔壁房间的阳台,估算距离。


    不远, 能跳过去。


    就是有些重影。


    “四颗杨梅酒里的杨梅,不至于醉酒。”


    季卿活动手腕,随后单手撑着栏杆,腾空一跃。


    预计中的飘然落地没有出现。


    双脚着地时, 不慎滑了一下。他反应极快地扣住栏杆,稳住倾倒的身体。


    声音不重。


    房间内的席沉衍却倏然瞥了眼阳台。


    春日的夜风拂过纱帘, 小幅度荡了两下, 而后归于原位, 俏皮地垂着。


    没人, 也没有薄荷糖。


    手机里赵乾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席总,公关部的同事已经赶去YQ,进程良好, 一些不利季二少的言论正在逐渐减少, 两个小时后, 新晋小花公开恋情这件事, 会拉走网友的视线。”


    席沉衍没理。


    他想到了在京市别墅监控里,季卿不要命地一跳。


    大胆又刺激。


    明媚得像是要把暖阳比下去。


    “席总?你在听吗?”


    回忆被打断,席沉衍冷淡的“嗯”了声, 收回视线后,抽了一张纸巾,带走掌心的濡湿触感。


    “事情处理好后,今天下午安排给你的方案策划,明天上班前给我。”


    赵乾怔愣一秒。这不得通宵。


    “您下午说不急的呀,活动时间还早。”


    这人语气硬得像是怨魂索命。


    哪里惹他了?


    赵乾苦大仇深地回忆今天的所作所为。


    而后一无所获。


    “加钱。”


    “好嘞。”


    赵乾欣然应允。


    钱到位,都不是事,死得都能伺候成活得。


    席沉衍结束通话,此刻已经站在衣柜前,手臂自然垂落,缓慢而持续地用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


    余光却扫过柜门缝隙卡着的白色衣料。


    他解开领带,宝石蓝的缎带随着动作,打在垂落的深蓝色床单上,咻咻一响。


    “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没人应声。


    窗外惊走的飞鸟美滋滋地飞回来,爪子抓着树枝,欢快鸣唱。


    树叶在掠过的冷风中,簌簌作响。


    席沉衍低低笑了声,猝然间握住两个把手,猛地拉开。


    衣柜的空间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


    衣架上规矩垂落的衬衫在气流的变化下,鼓动一瞬,又飘飘然荡开。


    席沉衍表情错愕,紧接着是耳畔传来的凌厉破空声。


    他眼神一凛,侧身反击。


    却在看清来人的下一秒,被人用手肘抵住喉结,死死地按在床上。


    席沉衍反应极快地扣住季卿劲瘦的腰肢,用空余的左手拍了拍压在他腰腹两侧的腿,目光在耀眼夺目的琥珀色眼眸逡巡。


    “偷袭?”


    声音有些哑。


    季卿蹙眉,用指尖挑起席沉衍被汗液泅湿的发丝。


    “这么紧张做什么,法治社会,杀人犯法。”


    这个姿势不好去摸席沉衍裤兜里的手机,季卿直起腰,回头往后看。


    没成功,被人扳正脸。


    随之而来的是席沉衍低沉的嗓音。


    “乱看什么?”


    “看手机呀!”洛开宁烦躁地喊了一声,“桑霁那个神经病,事情都处理好了,在网上乱蹦跶什么!”


    一个小时前,网上突然有人爆料,说是薄荷画廊的老板季卿,为了追求席氏总裁席沉衍,开了画廊。


    但是本人却是画技感人,能止小儿夜啼的浪荡子,不仅扒着席沉衍,还缠住影帝桑霁。


    一张季卿和桑霁的落日合照,炸出了许多影帝粉丝,纷纷下场咒骂人肉,评论区腥风血雨,直叫血站惊呼献血量超标。


    本来这事席家和YQ的公关团队合力,在一个小时内控制住,对季卿伤害已经降到最小。


    只需慢慢收尾,然后放出新晋流量小花的恋情,就往事随风。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桑霁突然上微博发了条信息。


    “没成,在追。”


    粉丝圈当即炸开锅。


    气得洛开宁也想把桑霁炸了。


    他看向知道桑霁发言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季严俞,小心询问,“季卿和桑霁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严俞冷着脸捏碎了手中的鼠标,一言不发。


    洛开宁不敢问了。


    席沉衍也好,季严俞也罢。


    在阴谋诡计中拼杀出来的总裁,就是比他这个老老实实继承家产的富n代有气势。


    张宿叹息一声,拍了拍季严俞的肩膀以示安抚,又抽走对方指尖没断过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烟味这么重,小外甥发现了,要生气。”


    季严俞沉默地抬手挥开烟雾,而后打开封闭的窗户。


    冷风灌进来,吹散了烟雾缭绕的浑浊空气。


    他问:“多久能解决?”


    公关部和技术部的工作人员对视,不敢触霉头。


    犹豫片刻后,推出代表回答季严俞的问题。


    “解决不了,桑霁的粉丝战斗力是娱乐圈公认的强悍,这件事压不下去。不过我们可以和桑霁合作,再让席总发布澄清,能把二少摘出来,不至于这么被口诛笔伐。”


    “去做。”


    这人像是解放了,倏然舒出一口气,赶忙扎进工作里,不去看老板阴沉的脸。


    季严俞拨打桑霁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只不过先传过来的不是桑霁的声音,而是中气十足的男性怒吼。


    “桑霁!你疯了!季卿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狐狸精,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这话能说吗?你的演艺生涯不要了?全扬了!你要把我们都给气死吗!”


    声音太大,即使没开扩音,洛开宁也听见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也点了根烟冷静。


    他也想问,季卿是哪个山头跑出来的精怪?


    蛊惑人心,吸人灵魂玩得飞起。


    席沉衍那样的和右手过一辈子的人都被圈进去了。


    洛开宁狠狠抽了口烟,听张宿在那边问:“还要多久,才能让这些骂卿卿的污言秽语消失。”


    “一个小时。”


    洛开宁笑了,沉闷担心一扫而空,倏然放松。


    “就一个小时,别担心。季卿在席沉衍那儿,他不会有机会在这一个小时内碰到手机的。”


    “就算用抢的,季卿身手还行,也弄不过沉衍的。人身手了得,一只手能干翻十个我,区区一个季卿,不在话下。”


    总不能色令智昏,突然成了软蛋。


    多掉价呀。


    没人知道掉不掉价,窗外的树叶子却是掉了许多。


    季卿听着一楼处传来的疯狂狗叫,以及席沉衍伸手准备钳住他手腕的动作。


    当即反手扣住,往上一拉。


    他俯下身,用空余的右手,轻柔且有规律地拍打席沉衍的脸颊。


    “不服?”


    语调懒懒,拂过面颊的手像羽毛一样柔软。


    以至于席沉衍因打架而升腾起的热意,无处躲藏,在体内横冲直撞。


    如同烈火烹油,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相贴的肌肤急急涌来,卷起一道道火蛇,将灵魂烧得灰飞烟灭。


    席沉衍眸色渐沉,“季严俞教你这样打架的?”


    “不是。”季卿回答。


    是楼思危教的。


    他们打架有输有赢。


    如果楼思危输了,他就进对方眼睛里的血池闹一会。


    如果他输了,楼思危就这么拍他脸,问他服不服。


    士可杀不可辱的羞耻感,每每都能激起他下一场的斗志。


    次数多了,他觉得羞辱人怪好用的。


    碰到难缠恶心的对手,他也这样用。


    冷眼看着对方羞愧欲死。


    狗吠声还在继续。


    太吵。


    季卿拍了拍有些晃的脑袋,“你在转移话题,手机给我,还是我自己拿?”


    席沉衍没应。


    季卿也不废话,回头去拿。


    这次很顺利,底下的人没拦。


    却在他即将按亮屏幕时,席沉衍扣住了他的手腕。


    “一年前,你在这里脱了衣服,用现在的姿势,说喜欢我。”


    “嗯?”


    季卿停下手上的动作,晕乎乎的脑袋有些卡机,而后爆发了被口水呛到的频繁咳嗽。


    以至于脸颊到脖颈红了一片。


    席沉衍掌心覆上季卿颤抖的后背,顺着往上贴着温热的脖颈。


    “想起来了?”


    季卿咳得更厉害了。


    膝盖用力,连忙侧身躲开。动作太大,不小心撞翻了一旁的落地灯,以及床头的水杯。


    碎片溅了一地。


    席沉衍托住季卿的腰,把人拽回床上,避开锋利的瓷片。


    又顺手捞起被季卿慌乱中丢在一边的手机。


    “跑什么,不继续了?”


    席沉衍给季卿顺背,看着这人被生理性泪水泅湿的灵动双眸,一点点失焦,余下一片空茫。


    他很轻地笑了声。


    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到季卿羞愧到爆炸的乌龟心态。


    会不会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让他打晕他。


    然而,这个想法没有机会得到验证。


    敲门声和管家焦急的询问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先生,你没事吧,是摔了吗?还一直咳嗽。”


    季卿听到了,扯过被子盖住脸,咳嗽声藏在柔软的被子里,闷闷的。


    “没事。去拿小肉干哄下富贵,让它安静点。”


    第46章 第 46 章 好的,竹马竹马


    季卿到底没完成制定的手机抢夺计划, 晕乎乎地回了房间。


    他试图翻看桑霁发给他的有关两年‘季卿’的文件,从而验证席沉衍那句话的真假。


    奈何手机坏了,无从查起。


    到了第二天一早, 季卿在餐桌上碰到席沉衍时,下意识选了方形餐桌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


    席沉衍笑了声,没说什么。


    董管家循声望去,脑子里自动播放季卿昨晚那个没憋好屁的笑容。


    怪像的。


    一顿丰盛的早餐, 大部分进了季卿的肚子。


    功德金光临时体验卡结束,他又缺蓝了。


    只不过相较往日缺得少一些,饥饿感也减轻了十分之一左右。这样看功德金光解决饥饿感的思路是对的。


    “我送你回严俞的别墅。”


    席沉衍的声音拉回季卿的纷杂的思绪。


    他拒绝,“不去, 去画廊。”


    这人昨晚接的是季严俞的电话,去找季严俞和在这边没多少区别。


    两人互不相让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一瞬。


    席沉衍退步, “不去严俞的别墅, 也不去画廊。其他你选。”


    季卿的眼睛亮了, “去哪都可以?”


    “嗯。”


    席沉衍没有拒绝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双眸。


    直到两人在大中午来到重庆火锅店。


    “需要我帮你回忆上一次进医院的原因?”


    “不用。”


    季卿挽起袖子, 露出清瘦的腕骨, 除去不喜欢的番茄,所有的蔬菜肉类都点了一遍。


    又拉着包厢的服务员特别交代,“鸳鸯锅, 要一边是特辣, 一边是微辣。”


    许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要求, 服务生缓了一会才记下要求。


    等人出去, 季卿对上了席沉衍不赞同的视线。


    他道:“上次是因为黄灯笼辣椒,这次我可以。”


    练剑比试,哪里没遇到门槛, 迈过去就是。


    剑修从不害怕磨难,只会提剑便上。


    席沉衍没有反驳,反而拿出手机。


    季卿问了一句,“做什么?”


    “联系医生,准备接收病患。”


    颇为隐蔽的包厢静了半晌,难言的沉默缓缓蔓延。


    以至于席沉衍在这安静、放松的氛围中,嗅到了清冽薄荷味里夹杂的不甚明显的甜。


    “吃糖了?”


    包厢门被推开,满是辣椒的牛油锅底被端上桌。


    季卿拿起勺子,搅动上浮的雪白牛油,回答席沉衍,“没有。”


    不是季严俞买的,太甜,不喜欢。


    席沉衍摩挲着指腹,没说什么,淡淡“嗯”了声。


    牛油已经全部化开,红彤彤的锅底咕噜咕噜冒着小泡,又倏然炸裂,浓郁的油香散开。


    季卿挑了一筷子贡菜进了微辣锅,随后在特辣锅涮了牛肉,没急着吃,放在小盘子晾着。


    席沉衍起身,拿过小盘子,“吃微辣。”


    季卿审视的目光在席沉衍脸上逡巡。


    他想,他到底是太好说话,顾忌着这人是季严俞的好朋友,不小心漏出一些讯息让季严俞知晓。才叫这人有种他很好相处,可以随意招惹的错觉。


    他该让这位生活富足的总裁先生,吃点苦头的。


    包厢里的灯明亮而柔和,洋洋洒洒落在季卿的脸上,却没有添上一丝温和,反而因为倏然冷沉的眉眼,沾染遥不可及的疏离漠然。


    “席总,我二十了,不喜欢被人管着。”


    席沉衍“嗯”了声。


    过十八了。


    他瞥了眼自顾自吃着涮菜的季卿。额头和鼻尖冒出点点汗珠,唇瓣很红,隆起的唇珠湿润润的,像是被人频繁舔过。


    席沉衍收回视线,不敢细想。


    “抱歉,是我没顾虑到你的心情。”


    语气平静,细听又有诡异的下次还敢的不好心思。


    季卿没留意,小声哈气,掏了一大勺冰沙,而后道:“我去卫生间。”


    随着门打开又阖上。


    席沉衍摩挲指腹,朝着包厢内的独立卫生间看了眼,又把视线落在季卿匆匆离去的背影上。


    给这位留下点整理的时间,才起身往外走。


    季卿直奔卫生间,伸手兜住冷水,尽数往脸上泼,重复几次才压下喷火的躁意。


    好辣。


    眼前发黑,脸上长了几颗不规则的红点。


    他胡乱抹去脸上剩余的水珠,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需要纸巾吗?”


    季卿接过,礼貌道谢,抬头后对上了陈钰的温柔如水的视线。


    “不客气,我想和你谈谈。”陈钰道。


    季卿“嗯”了声,将纸巾贴在濡湿的领口按了一下,“你说。”


    舒缓的音乐随着火锅的麻辣鲜香倾泻而下,包厢外的卫生间藏得隐秘,正值中午,火锅店人少,没人注意到这边。


    季卿靠着干净的洗手台,等着对面男士的下文。


    “我和阿衍从小就认识,知道他喜欢吃芋头酥,知道他唱回马枪时每个字符的停顿时间,甚至于在他有洁癖的情况下,他愿意让我在他的床上坐一会儿。”


    季卿听着,走心地夸了一句,“好的,竹马竹马。”


    说完,余光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竹马之一。


    席沉衍神色沉沉,让他想起了这人不久前的那句‘好什么,缺你饭吃?’


    陈钰似乎对季卿这种反应并不满意,仍在继续,“阿衍喜欢国画,家里藏品甚多,他对国画的热爱不亚于京剧,讨厌有人打着热爱国画的幌子接近他。”


    季卿听出了话里的意有所指,碍于当事人之一像个阴暗木头人在那杵着,不好对人心尖上的竹马直接上手。


    只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哪里看出来我喜欢席沉衍?”


    陈钰冷笑一声。


    哪里没看出来。


    为了和席沉衍相处,手段用尽,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爬床这种腌臜手段都用了上。


    下贱又恶心。


    “那你就离阿衍远一点,他是我的。如果你不想昨晚的事再重复一遍,就给我放老实点,你也不想再被这么多人——”


    声音戛然而止,阴暗木头人动了,按住了陈钰的肩膀。


    “陈钰,我们谈谈。”


    季卿竖起耳朵,听八卦。


    被冷冷睨了一眼。


    “你们谈,我先走了。”


    陈钰僵硬地盯着季卿毫不在意的背影,只觉形势倒转,分明是他来找季卿谈谈的。


    爱惨了席沉衍的这人,不该是歇斯底里地咒骂?怎么会这么平静。


    反而衬得他不可理喻。


    “……阿衍。”


    “昨晚的事,是你做的。”


    陈钰眼睫闪了闪,“不是,我只是看到网上的动静,想和季卿谈谈,让他不要缠着——”


    席沉衍不想再听,“我问了老师,你最近有大笔资金流出,昨晚停在别墅门口的车是你新买的,两天前,你和季沐思见过面。需要我把监控录像放在你面前吗?”


    “另外,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老师,这两年你待在京市,不要踏足海城。”


    “你防着我,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为什么?为了季卿?”


    陡然拔高的声音令人侧目,季卿从问服务员小姐姐那里借来的手机中抬头,捕捉到陈钰冲他抓来的双臂。


    季卿蹙眉避开。


    陈钰用劲太大,没稳住身体,腰直直撞上桌角,痛的嘶了一声。


    也因此,看清了季卿手机上的内容。


    是从昨晚开始就挂着没下来的热搜第一。


    【影帝和席氏总裁爱而不得的男人】


    没有原始热搜的谩骂和污言秽语。


    甚至连那张落日合照,季卿都被打了码。


    电光石火之间,陈钰想通了一切。


    “你竟然连那些话都不舍得让他知道,席沉衍,你疯了吗?”


    季卿淡淡道:“你急了。”


    陈钰双目通红,再也承受不住,跌跌撞撞地跑了。


    季卿漠然地睨了眼,对来到身侧的席沉衍道:“竹马跑了,不追?”


    “……又缺你饭吃?”


    没缺,但是这次不想吃。


    季卿走向收银台,示意席沉衍结账。


    最后,两人的中饭是在旁边的面店解决的。


    季卿饿狠了,连着吃了十碗面。坐上车的时候,小腹圆鼓鼓的。


    在席沉衍视线第三次落在肚子上时,季卿冷冷地怼回去,“乱看什么?”


    席沉衍平静收回视线,叮嘱,“最近别去画廊,昨晚的事闹得很大,会有记者和粉丝蹲守。”


    车子在季严俞的别墅停下,门口是等候已久的季严俞。


    季卿下车前,回了句,“知道了。”


    车门阖上。


    席沉衍透过单向防窥膜,清楚地看见季卿从季严俞出现后,小幅度上扬的嘴角。


    “没良心。”


    又见这人冲着季严俞伸出手掌。


    “手机给我。”


    季卿拉着哥哥往里走,不给对方和席沉衍打招呼的机会,以此隔绝两人串供的心思。


    季严俞问:“手机坏了?”


    季卿不是很想搭理对方的明知故问,直接上手从季严俞兜里摸出手机。


    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先翻了通话记录,再翻了微信。


    大致了解后,丢进季严俞的怀里。


    “就这些破事,瞒我做什么?我是纸做的?”


    季严俞接住提前处理过信息的手机。


    不是纸做的。


    是宝贝做的。


    坚硬又价值连城的宝贝。


    张宿附和,勾住季卿的肩膀,意有所指道:“我就说大外甥这事做得不对,你瞧,这是舅舅给你准备的手机,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季卿按住拍在他腰上的手机,拆了包装后,把手机卡装了进去。


    一旁的张宿凑过去,想看看小外甥得到手机后,第一位联系的对象。


    没成功,季卿起身避开。


    他掠过桑霁99+的消息,发去消息,“手机坏了,有关那两年的文件再发一个给我。”


    桑霁回得很快,像是守在手机面前一般。


    “这两天别去画廊,等我去找你。”


    紧接着是一份文件。


    季卿没回消息,直接点开,往后拉。


    而后问守在一旁的季严俞,“昨晚我待的席沉衍的别墅,在哪条路?”


    “金山路301号。”


    季卿冷笑一声,琥珀色眼眸里倒映出席沉衍把‘季卿’丢出来的地点。


    善棋路。


    席沉衍诓他呢。


    “不气。”季严俞用温热的掌心贴着弟弟鼓动一瞬的额角,细细摩挲着。


    “一晚没睡,我困了。”


    张宿啧啧两声。


    大外甥抢小外甥的台词。


    却见上一秒还准备大闹的人一下子软了骨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47章 第 47 章 啊~张嘴


    这边季卿和季严俞岁月静好。


    那边季沐思却掰断了手中的筷子, 赶走喻家的佣人,只剩喻纠的助理。


    他在餐厅来回踱步,气恼道:“没用, 陈钰怎么能废成这样,昨晚两个小时就溃不成军。现在钱丢了,面子也丢了!都这样了,竟然连季卿的照片都放不上去!”


    人怎么能没用成这样!


    助理叹息一声,说了句公道话, “席家、YQ、桑家公关部都是能人。更何况三位掌权的,都交代了业内的人,一切和季卿有关的消息,需要确定没问题才能发出。没人敢触这三位霉头。”


    季沐思冷冷地瞪了一眼助理, 怒道:“让你说话了吗?”


    助理:……


    钱难挣屎难吃。


    他想到了两个月以前的传言,季家三少不争不抢, 柔弱又可怜, 被季卿逼得走投无路, 即使反抗也是存着兄友弟恭的心思, 处处留手。


    反倒是季家二少季卿不知进退, 得寸进尺,是个把不喜写在脸上的蠢货。


    现在看来——


    助理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抱歉, 季少爷别饿着自己。”


    气氛有些凝滞, 好在刚进来的一位先生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李振见到季沐思眼前一亮, 他对这位颇受喻纠喜爱的季家少爷有所耳闻, 连忙上前打招呼。


    “季少爷也在唉,我是分公司的行政经理李振,早有听闻您和喻总关系匪浅, 人美心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季沐思表情僵硬,外面的人不清楚,住在主宅的佣人都清楚喻纠对他的态度。


    不理睬也不让人欺负,像是摆在客厅供人观赏的花瓶。


    还是赝品!


    他分明知道这些人不敢嚼舌根,却在李振的夸奖下,觉得成百上千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后,暗地里嘲笑他装模作样,勾栏做派。


    季沐思恨恨地磨牙,扯出一抹温柔和善的笑。


    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和喻纠是这种关系。


    “过奖了,你来找喻哥吗?”


    “是呀,前几天不是海城艺术博览会,随手拍了张照片,没想到看到了席沉衍和季严俞,担心席家和YQ有什么小动作,特地来禀报的。”


    季沐思来了兴致,瞥了眼李振亮出来的手机画面。


    不仅有季严俞和席沉衍,还有季卿。


    眼珠子一转,他有了主意,“真是不巧,喻哥现在在书房作画,这个时间他讨厌有人打扰的,李先生不如把照片发我,我和喻哥说。”


    李振犹豫不决。


    “喻哥发火可了不得,李先生还是稳妥点。”


    李振不再犹豫,“那季少爷多提提我的名字。”


    季沐思颔首,等照片发来,往书房走去。


    临到一半,季洪峰的电话打了过来。


    “沐沐,清明回老家,记得带好防蚊虫的,上山虫子多。”


    季沐思应声,问:“二哥今年会去吗?”


    “去的。”


    季卿和手机另一边的张倩优说,“今天我会去画廊。”


    他拉开窗帘,任由早上八点的暖阳投射而下,穿过黑色金属框架的玻璃移门,在浅棕色的人字拼木地板上留下交错的倒影。


    又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吵吵嚷嚷的声音,以及张倩优叹息过后的建议,“老板,别来了,画廊被桑霁的粉丝堵的水泄不通。”


    季卿疑惑的嗯了一声。


    张倩优很清楚原因,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昨晚张宿耳提面命,让她对季卿只能透露现在依旧挂在热搜第一里的内容。


    实际上呢。


    昨晚网上炸开了锅。


    数以万计的粉丝和吃瓜群众,都用JQ或者季某代替季卿发言,因为他们发现每个带着季卿名字的帖子基本上都被封禁,就连传一张季卿的照片,也会莫名其妙的显示404。


    起初他们只以为是微博又崩溃了。时间长了,回过味,大抵也能猜到和季卿有关的词条被封禁了。


    怎奈现在的网友一身反骨,越不能聊越爱聊。


    “我靠,不是说季某万人嫌,这是花了多少财力,才能让网上查无此人。 ”


    “内部消息,黑JQ的人气得砸了手机。”


    “还是内部消息,黑子们在十分钟前收到了由YQ发出的律师函。”


    “不是呀,人也挺漂亮的,爬山那两小姑娘都说人很好,怎么就被喷成这样?”


    “不懂了吧,豪门呀,还有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终于有人说到第三位了,我早看不惯他了,茶艺大师,天天标榜与世无争,实际上季某名声这么臭,和这位脱不了关系。”


    “人淡如菊呗,这人设最近很火。豪门还搞这一套呀,掉价。”


    网上的腥风血雨完全不停,封了一个讨论楼,一分钟更高的楼建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更是兴致不减,大批人堵在薄荷画廊,准备看看热搜第一,让两位优秀男士爱而不得的男人。


    然而,张倩优身出豪门知道的更多。昨晚海城豪门的公关部大多全部出动,从席家、季家、洛家、孔家,打出的电话如雪花片般飞向各家媒体。


    甚至于京市也有豪门发出警告。


    豪门圈子抖了一抖,水军圈子也晃荡一下,一个个一大早就收到了由YQ发出的律师函。


    至此,也没有人敢随意接黑季卿的单子。


    “打发掉,我会——”


    季卿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手机被季严俞抽走。


    他和另一边的张倩优打了招呼,“倩优,处理好画廊的事,这段时间卿卿不会过去上班。清明你们做好放假和值班安排,我们要回老家扫墓。”


    通话结束,季卿沉默地收回手机,拆下上面的青蛙手机壳,摔在季严俞的怀里。


    “多事。我要换手机壳。”


    季严俞按住滑落的手机壳,语焉不详,“是谁上次哭着闹着不拆这个沉衍送的手机壳,说再换个手机也要这个。”


    ‘季卿’做的事,季卿不认。


    “换。太大,一只手不好操作。”


    “嗯。”季严俞点头,小幅度拍了拍季卿的后腰。


    “这两天在家休息,清明当天我们要早起。”


    起初,季卿以为能有多早。


    直到,清明当天早上。


    季卿一大早就被季严俞从被窝里掏出来,塞进了后座。


    他揪了揪胸前垂落的宝石蓝五角星结,而后把卫衣帽子扣到脑袋上,缩在季严俞的怀里抱怨。


    “哥,凌晨四点呀。”


    “我们避开不喜欢的人。”季严俞托着弟弟的腰,单手调整散乱的五角星结。


    “妈妈很久没有见你了。”


    “我也很久没有……”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于无。


    季严俞垂眸,打量季卿昏昏欲睡的脸。


    “睡吧。”


    “嗯。”


    季卿迷迷糊糊应了声。


    困——


    这具身体过差,物抗+100,魔抗-100,一点辣都能搅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能量缺口还是太大。


    又饿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


    季卿下意识蹭了蹭。


    有别于季严俞的触感令他刹那间睁开双眼,五指成爪,反手扣住来人的脖颈。


    往前一顶,来人脑袋当即后仰,后脑不软不硬的发丝拂过指尖,过于扎手。


    “谁!”


    “是我。”


    席沉衍盯着老宅子陈旧的天花板,给季卿找了个理由。


    “做噩梦了?”


    “嗯,抱歉。”


    季卿收手。


    正在此时,季严俞推门进来,季卿循声望去。


    鼻梁上架着金属边框眼镜的青年,一身黑色长衣长裤,手上拿着一个黄绿色的小瓶子。


    季卿视力好,一眼看见瓶身上的桂林西瓜霜。


    他戒备地后退一步,问:“拿这东西做什么?”


    季严俞摇了摇塑料小瓶子,拧开盖子,“你这两天吃饭速度不对,口腔溃疡了?吃辣吃的。”


    季卿摇头反驳。


    季严俞没理,把试图逃避的季卿从席沉衍身后揪出来,用拇指和食指扣住弟弟的面颊,用力一捏。


    “忍忍,不痛的。”


    “我不是傻子,你骗我。”


    被捏着脸,声音有些含混。


    “啊~张嘴。”


    “不要!”


    “听话。”


    席沉衍沉默地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适才季卿一闪而过的狠厉眼神从脑海里冒出来,像是孤寂空茫的行星,漫无目的地在偌大宇宙飘荡,无根之萍般漏出点点疯狂。


    然而,面对季严俞,季卿又像是露出肚皮竖着尖刺的刺猬,是个连试探讨好都笨拙可爱的崽子。


    叫人的心脏生出密密麻麻的暖意。


    “好痛!”


    季卿到底没抵过季严俞的执拗。


    季严俞斜睨一眼。


    心想手臂擦伤这般重却一声不吭的是谁。


    现在被口腔溃疡弄得眼睫湿润的又是谁。


    “还吃辣吗?”


    季卿缓了数秒,“吃。”


    辣椒到底是凡物。


    剑修驯服本命飞剑,哪位不是难之又难,险之又险。


    他转移话题,看向席沉衍,“席总怎么在这里,不祭祖?”


    “席氏祭祖在清明前一天。我来这里处理事情,你们在,顺路过来看看。”


    时间不早,已经是上午九点。


    季卿一边交谈,一边推开门。


    乡下的清新空气钻进鼻腔,将每颗毛孔都打开,而后浑身舒畅。


    季家的祖宅在海城的小乡村,祖祖辈辈们都葬在故土。每到清明当天下午,老一辈们上山扫墓,年轻一辈则在祠堂祭拜烧香。


    浓郁的檀香香气会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染红每一位季家人的眼眶。


    这里葬着他的母亲。


    季卿的目光在墓碑上逡巡,最后落在稍显褪色的照片上。


    千年的时光让他记忆有些错乱,此刻他才发现,季严俞长得更像记忆中明媚英气的母亲,而他像季洪峰更多一点。


    轮廓柔和又颇具攻击性。


    过于碍眼。


    季卿扫有一旁没有刻字和照片的墓碑,多年后季洪峰会葬在这里。


    他看着季严俞拿着扫把清扫摆台,又细心地除掉生长出的杂草。


    倾诉欲油然而生。


    “季家人就喜欢这种做派,人刚出生就立了空墓碑,地点都规划好了。季洪峰的左手边是妈妈,他的右手边是季严俞,再是我。”


    季卿把理好的鲜花放在笑容明媚的女士身边。


    “我的旁边是季沐思。从前我不愿意来这里,起初季洪峰还会指责我,后来我掘了给季洪峰和季沐思留的墓碑,他就不敢说话。”


    “那时候年少轻狂,还想过把妈妈的骨灰挖出来,和她浪迹天涯。季严俞知道后,第一次打我,打得我好疼。”


    席沉衍静静注视着季卿柔和到不可思议的脸。


    分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他却读出了丝丝缕缕的伤感。以至于他的情绪像是一团乱麻,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愧疚的情绪涌了上来。


    喜欢上了,连一点苦都不愿意他尝。


    又觉自己来得太晚,只能做一位无能为力的倾听者。


    “活长一点,趁着晚上没人看见,等他们葬进去,再掘了。”


    季卿闻言打量席沉衍,笑了,“衍哥,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严肃的老古板,想法挺好的呀。”


    席沉衍“嗯”了声。


    细细体会季卿刚醒时叫得那一声‘席总’,以及现在的‘衍哥’。


    这人的喜欢与讨厌一点都不藏。


    “乱说什么。”季严俞收好工具,“卿卿学坏了,我找你算账。”


    “嗯,赔你。要智能医疗的项目,还是北区那块新出的地皮?”


    季严俞没搭话。席沉衍此刻的表情太过认真,他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玩笑话。


    扫墓结束时大约十一点,三人下山时,季卿远远看见了从村口驶来的汽车。


    大概是季洪峰和季沐思。


    季严俞在和亲戚交谈,季卿跟着喊人,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准备和席沉衍先行离开。


    被人叫住了。


    “席总也在呀,季卿给你添麻烦了吧,老是缠着您不放。这孩子就是年纪小,不知道分寸,脑子被他母亲去世吓到了,我给您赔个不是。”


    季卿冷冷瞥了眼不知道是伯伯还是叔叔的亲戚,又把视线挪到揪着这位衣袖的同龄人身上。


    堂弟疯狂给他爸使眼色。


    老一辈人没看到前段时间在圈子疯传的季卿打人视频,以及席沉衍的护人视频,他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偷偷看了多少遍。


    连席家这位威胁人的语气都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人几天前还公然在微博上给季卿澄清丑闻。


    他爸年纪大,又因为和季洪峰夺权失败,早就被赶出权力中心。这几年也就占着季洪峰弟弟的名头,才不至于被豪门圈子排除在外。


    有钱有闲,就爱摆长辈架子。


    遇到硬茬就要歇菜。


    奈何眼皮子都眨出火星子了,眼色抛给狗看,他爸愣是不为所动。


    “季卿不懂事呀,不像沐沐,待人和善宽厚,不和他二哥计较,还处处让着季卿。你说你这么大了,总该学着长大,不能像小时候胡闹。”


    季卿一左一右按住准备上前的季严俞和席沉衍。


    淡淡道:“继续。”


    分明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堂弟却想到了对方狠辣果决的身手,禁不住抖了抖。


    他爸老骨头,遭不住。


    赶忙拉着袖子朗声道:“爸,别乱讲,堂哥和衍哥关系好着呢,也没针对季沐思,是季沐思买凶搞他呢!你快闭嘴吧!”


    吵嚷的四周寂静一瞬,刚来的季沐思和季洪峰齐齐愣在原地,而后是一阵惊慌。


    半晌后,铺天盖地的讨论声席卷而来。


    “真的假的,季沐思不是不争不抢,感情全是装的呀。”


    “真的,我也听说了,找的人还是杀人犯。不过最后季沐思没什么事,说是京市喻家的喻爷出手,人现在还住喻家呢,海城都不敢回!”


    “草,季洪峰卖儿子呀?”


    “可不是,巴巴往喻纠身上贴。”


    “掉价呀,季家在季洪峰手里没落了。”


    “还好严俞能顶事,不然真叫人看笑话。”


    “够了!”


    季沐思刺耳的尖叫在众人耳边炸响,毫不顾忌的讨论声偃旗息鼓。


    他眼眶通红,再也维持不住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


    假面一撕,歇斯底里。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想看我笑话,现在我没脸了,你高兴了?”


    这是他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尊严,全毁了。


    都是季卿,他怎么不去死!


    季卿对上季沐思怨恨的目光,冷冷道:“又想挨打?”


    季沐思一秒噤声。


    在场的都是人精,不和人撕破脸,当即打圆场。


    好的甜的话一箩筐得出来。


    季沐思透过人群,还能看见三人离去的背影。


    季严俞正侧头轻声和季卿说话。


    “换沐浴露了,还是喷香水了?”


    季卿狐疑地抬起袖口,闻了闻,“没有,和原来一样。”


    “是吗。”


    季严俞偏头嗅闻。


    很淡的甜香。


    席沉衍叮嘱,“吃完饭我们就回去,这段时间别离我和严俞太远。”


    “兽穷则啮,鸟穷则啄,人穷则诈。”季严俞理了理季卿散乱的兜帽。


    “沉衍说得对,季沐思的事不是我们的过错,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48章 第 48 章 我变态,多骂点


    季卿不在意季严俞这话, 只觉两人都把他当纸娃娃看。


    法治社会即使是豪门也不是全然好用,季沐思总不至于失智做出杀人报复的蠢事。


    所以,在他提出去洗手间, 席沉衍跟来时,他停住了脚步。


    “我又不是小baby。”


    “嗯,二十岁,是大人。”


    季卿抱臂倚靠着朱红色的柱子,视线在席沉衍身上一触即离, 而后注视屋内谈笑风生的季严俞。


    这人举着陶瓷碗和人喝酒,察觉到他的目光,隔着人群遥遥望来。


    季卿收回视线避开。


    “席沉衍,我洗手你也跟着?”


    声音有些冷, 但是没有生气。


    席沉衍做了判断,“嗯, 我在门口等你。”


    平静地回答让季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席沉衍身上。


    而后坏心眼上来, 想逗逗。


    他漠然道:“今天我做什么你都跟着?”


    这人“嗯”了一声, 表情丝毫未变。


    季卿也不含糊, 扛着一把锄头, 拉着席沉衍的手腕就往山上去。


    正值中午,上山的人少,席沉衍接过季卿肩上的锄头, 两人重新来到季卿妈妈的墓地。


    季卿对着照片上的女士叮嘱。


    “中午好, 我吃完午饭了, 稍后动静有点大, 你先捂住耳朵。”


    山间的清风缓缓吹过,像是夏日午后的呢喃低语。


    席沉衍发问:“来真的?”


    季卿懒得回答,他提起锄头, 掂了掂重量,举起尾部重重冲着给季沐思预留的墓碑砸去。


    刹那间,石块崩裂的响声和飞鸟的振翅声在耳边炸响,灰尘簌簌扬着,隐没在张扬肆意的笑容里。


    席沉衍听见季卿问,“席沉衍,我坏得很,你还要跟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就见季卿表情错愕一瞬。而后冷冰冰道:“不至于,难不成我以后娶妻生子你还要跟?”


    席沉衍倏然回神,接过季卿手中的锄头,避而不答。


    “中午的饭不合口味?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咸,不喜欢。”


    “我车上备着一些零食水果,去吃点。”


    “嗯。”


    季卿应声,跟着席沉衍下山。


    心想,这人和季严俞能成为好朋友是有理由的,至少两人知道用什么引开话题,他不会追着去问上一件事。


    黑色的帕加尼后座车门大开,季卿支起小桌板,一口一口地吃着食物。


    瞥了眼时间。


    12:02。


    不知道季严俞有没有吃完饭。


    还没有。


    长辈的酒不好推拒,季严俞又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在弟弟妹妹的调笑中推拒一口闷的提议。


    直到其中一位问了句。


    “季卿去哪了,不是说他这次来扫墓。”


    “好像是和衍哥去洗手间了吧。”


    “有一个半小时了吧。这么久?”


    “啧啧,不懂了吧,那两段疯传的视频,一看他们就关系匪浅,肯定去做坏——”


    最后一位的声音,在季严俞倏然冷沉地注视下,戛然而止。


    众人只见适才还推杯换盏、进退有度的YQ总裁,倏然起身,脸色沉沉,手指在屏幕上戳动两下。


    堂弟离得近,瞄到了手机屏幕,是类似于地图的一个软件,又和市场上常用的导航有些许不同。


    “唉,怎么走了?”


    “不得了,YQ做大,人也飘了,和长辈都不打声招呼。”


    “你可闭嘴吧,现在季氏势弱,这两个月季严俞和疯了一样扩张YQ,早就不是季家能压得住的了。”


    “且看着吧,以后季家还是要仰仗季严俞的。”


    季严俞冷着脸,把议论声甩在脑后,看向手机里的定位。


    看位置,是在后山附近。


    那里人迹罕至,还有早期猎户留着的陷阱没处理。


    不安全。


    事实上,很安全。


    席沉衍跟着季卿来到后山的废弃老房子,正坐在老式的竹木椅上,掀起眼皮去看季卿。


    青年蹲在院子里招猫逗狗,纤长的手指从黄毛狗的头顶摸到尾巴尖,坏心眼地揪起尾巴毛,看着小狗呜呜叫着,傻不愣登地去追竖起的尾巴。


    又倏然松手,曲起手指弹了弹狗头。


    “傻狗。”


    席沉衍条件反射地笑了声。


    老旧的竹木椅因为晃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响声,令季卿侧目。


    季卿起身,放过村子里的老黄狗,“这椅子有年头了,容易坏。”


    “嗯。你对这里很熟?”


    “不算。六岁前来得多,之后应该是少了。”


    下午两点太阳仍旧高高挂起,投射而下,在脚边汇聚成短小的影子,层层交叠。


    又在屋外传来的厉喝声中,倏然分开。


    “城里来的季家人?你们来后山这片区域做什么?附近老陷阱多,是你们能乱走乱逛的吗?”


    来人五十多岁,穿着一件宽松长袖,肩上扛着扁担,两边分别挂着两个塑料筐子。


    像是扫墓结束,刚从山上下来。


    席沉衍侧过身,挡住中年人凌厉的视线,“抱歉,我们现在离开。”


    中年人嗤笑一声,偏头对上季卿,“小崽子,我见过你。你叫季洪峰爸,又叫季严俞哥,你是季洪峰的三儿子,季沐思?”


    季卿笑了,没搭话。


    中年人觉得这笑包含轻蔑。


    “你老子是笑面虎,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得好好的,给村子里修路,名声赚了,路没修,什么好处都被你们拿去。沙币玩意。”


    “嗯,季洪峰坏。”季卿对季家的事知之甚少,但不妨碍他当乐子听。


    见席沉衍没有坐的打算,他抓住竹木椅的靠背,移了个位置。


    而后坐下,乖乖听乐子。


    “继续。”


    声音不紧不慢,一派淡然。


    中年人瞪大双眼,疑惑发问:“骂你爹呢,你不生气?”


    “嗯,我变态,多骂点。”


    中年人:……


    季洪峰和季沐思指定脑子有病。


    不过这人这么说,他也不打算客气。


    “去年开始说修路,媒体照片都拍了,现在还没动工,我看你们就是要赖账。之前的建学校,做绿化,名声赚够了,现在就无所谓了?假仁假义,说的就是你爹季洪峰。”


    越说越激动,污言秽语不要钱的吐出来,甚至上前一步,去揪季卿的衣领。


    席沉衍快一步挡住,沉着脸问:“做什么?”


    “TM的,滚开,老子要揍他。”


    季卿冷冷睨了一眼,“动手不行,法治社会。”


    “日你爹呀!”


    中年人气急。本以为这话出来,对方要动手。没想到这人非但没气,还笑眯眯的东张西望。


    他问,“狗崽子找什么?”


    “找床。”


    空气安静一瞬,中年人缓了一会儿,才把“日你爹呀”和“找床”对上。


    不是说季沐思和季洪峰关系很好吗?


    就这不孝子的模样?


    正在此时,破旧院门被敲响。


    季卿掀起眼皮去看,对上了季严俞没什么情绪的视线,以及身后黑沉着脸的季洪峰。


    虽然不知道这位从哪句话开始听,但是最后那两句对话应该是听到了。


    中年人显然也有些慌,口花花他行,真上他不行。


    不过,还有个不孝子顶着,季洪峰应该没这么快找他算账。


    果然,这位听了儿子炸裂发言的季氏掌权人,脸色黑沉如墨,眼看就要发火。


    然而后面说出来的话却让中年人惊掉下巴。


    “卿卿,这段时间事情多,爸爸忙忘了,这两天就会把修路的事情安排上,你别误会。”


    季卿“嗯”了声,抽出被握住的手,不急不缓道:“刚吵完架,热,别乱碰。”


    一旁的中年人连忙去看季洪峰的脸色。


    这位不容置喙的性子,连他这样的乡下人都有所耳闻,被这么下脸面,总该生气。


    却在他期盼的目光中,这位脾气不好的利己主义,软了声音,语气恳求。


    “好。你很久没回家了,今天晚上和严俞回家里住。你的房间,我每天都吩咐人打扫,也给你添乱换季的衣裳。有什么要吃的,和我说,爸爸亲手给你做。”


    季卿:“晚上和席总有约,不去。”


    临时充当挡箭牌的席沉衍从善如流地“嗯”了声。


    最后还是季严俞从中调和,四人聊了几句,季洪峰依依不舍地离开。


    只不过临走前来到中年人的面前警告一句。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这么大了,比孩子们多吃了这么多年盐巴,你该知道的。路我会修,村里的资助我不会停,你家里的就不要指望了。”


    季严俞侧身挡住中年人惨白如纸的脸,将掌心覆在季卿的双耳,轻声道:“别听。”


    “热。”


    季卿拨开季严俞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怎么找来的?”


    季严俞佯装镇定,“一路问过来的。”


    席沉衍轻轻地笑了声,又对上好友森冷的视线。


    他淡淡应了句,“辛苦了。”


    淅淅沥沥的雨在中午时分就停了,季卿和季严俞临走前,又卷土重来。


    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温差变化,以至于车玻璃雾蒙蒙的。


    司机临时有事,回去是季严俞开车,季卿和席沉衍坐在后座。


    季严俞打开除雾,在空调的呼呼声中,看向内后视镜里昏昏欲睡的季卿。


    “今天起得早,事情又多,困就车上睡会。”


    “不要,”季卿低声回答。


    旁边是血液魅魔席沉衍。


    不好睡。


    好在下个服务区,轮到席沉衍开车,季严俞一到旁边,季卿窝在哥哥怀里秒睡。


    迷迷糊糊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沉衍,心理剧安排在下个星期,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席沉衍瞥了眼内后视镜里沉沉睡去的季卿,“可以。他的精神状态评估过了吗?会不会受刺激。”


    季卿动了动脑袋。


    季严俞当即噤声,轻轻抚摸弟弟的后背,等人不动后,才道:“不会,今天情绪正常,之后也不会有事。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好。季沐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最近不要让他一个人出门。”


    第49章 第 49 章 今天和季总有约


    接下来的时间, 即使季卿多次在季严俞面前露出完好的手臂。


    这位仍旧是一句话搪塞过去。


    “外伤好了,内伤不一定,去医院还是我送你上班, 你选。”


    基于不想去医院的心思,季卿选了后者。


    以至于他过上了按时上班的生活。


    季卿刚踏进基金会,或隐晦或好奇的目光,源源不断地从同事的眼中涌来。


    他脚步不停,进了办公室。


    门刚阖上, 讨论声倏然炸开。


    “靠,三天了,这位和桑霁席沉衍的热搜还在第一挂着呢。”


    “百爪挠心呀,他到底和那两位什么关系?”


    “谁懂呀, 昨天我想和朋友炫耀,我老板就是挂在热搜上的其中一位, 结果图片传不过去, 艹!”


    “以前, 席沉衍躲老板和躲瘟神一样, 现在两极反转呀, 打脸啪啪响。”


    苏柯遇睨了一眼说话的人,这人脸上的探究和幸灾乐祸没有遮掩。他不想看,把面前的文件收拾好, 抱着离开。


    同事问了一句, “做什么去?”


    “找老板。”


    当即爆发一阵惊呼, “靠, 还是你小子动作快,有什么八卦,回来分享下呀。”


    苏柯遇没理, 将同事的吵闹声隔绝在门外,而后把文件放在季卿前面。


    “老板,新拟定的受资助者名单,需要您确认下。”


    “嗯,外面很热闹,在聊什么?”


    季卿拉开纱帘,小臂搭在防护用的黑色栏杆,透过高高的落地窗,去看底下的人间烟火。


    一位女士手里提着类似早餐的塑料袋子,着急忙慌地往葡萄大厦奔去,以至于路上撞到了行人肩膀,头也没回地连连抱歉,风一般地穿进自动感应门。


    季卿笑了一下,没等到苏柯遇的回答,回头去看。


    青年表情生动,犹豫和好奇漏了个彻底,最终又归于平静。


    季卿:“有话就说。”


    “他们在说晚上聚餐的事情,您要参加吗?”


    冯希也是来找季卿说这事的。


    敲了敲门,等季卿让他进来后,开口,“我们的团队成立不久,现在招聘也已经结束,公司聚餐可以让我们能更快熟悉,有利于之后的工作展开,老板要一起吗?”


    不想去。


    季卿完全转过身,准备拒绝。


    然而,自从停车场吸收了新功德,就躲着他的金闪闪,在此刻跳了出来,激动地圈着他的手腕。


    思考一瞬,季卿点头,“好,我请客,哪家店?”


    “公司附近新开的烤肉店,在打折。”


    “换个地方,地址稍后发你。”


    季卿掀起眼皮去看冯希,显然对这位的节俭程度有所了解。


    没有给冯希安利新店开业的便宜之处的机会,佯装困倦地揉了揉眉心。


    “出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离开。


    季卿在玻璃门阖上的响动中,给季严俞发去消息。


    “公司聚餐,吃烤肉,有没有推荐的店?”


    等了一会,没回。


    许是在忙。


    季卿收起手机,从抽屉里拿出季严俞买的巧克力,撕开包装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一条巧克力吃完,季严俞的回复也发了过来。


    “包厢定好了,报我的名字直接过去。”


    附带一个定位。


    季卿顺手转发到公司群,又回复季严俞,“明天我自己开车上班。”


    这人没回。


    这次季卿没等,把手机一丢,不去看注定得不到回复的手机界面。


    还是要去吃饭,他才按亮手机看了眼。


    季卿一边操作,一边跟着冯希往地下停车场走,“没开车,蹭你车。”


    冯希欲言又止,季卿狐疑看了一眼。


    在两人站到破旧大众车前时,他不受控制地回忆去爪爪乐园颠簸的一路。


    骨架子都要散了。


    “……我报销,你都不换新车?”


    “嗯。”冯希小声地应了句,去窥季卿。


    天气转热,青年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袖T恤,落肩的款式柔和了冷漠的眉眼,以至于掀起眼皮看来时,拐了弯的疏离蒙上一层薄纱。


    像是撒娇。


    冯希不敢细看,连忙收回视线。


    苏柯遇从中调和,“季总坐我的车子吧。”


    季卿点头,跟着人离开了,坐上苏柯遇的保时捷。


    他靠着椅背,习惯性地用手绕着安全带。


    “两百多万的车,你还来我这里打工?”


    “前男友送的,我穷的。”


    苏柯遇笑笑,有些羞赧,解释,“我不想要的,他非要送。我前前女友还送了我一套房,分手时,我想还她。她不收,还说我还她是不想再和她有一丝一毫关联,追着我骂了好几天渣男。所以这辆车我都不敢提还的事,我怕他追到公司。”


    季卿松开了缠着安全带的手。


    信息量过大,他要缓缓。


    “季总会不会觉得我太随便?”


    “不会。他们很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看中的是你身上的优点。”季卿万金油地回了句。


    目的地到了。


    苏柯遇踩下刹车,等车停稳,才笑着看向季卿。


    意有所指,“是呀,喜欢一个人,看中的是身上的优点。季总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很温柔。”


    季卿礼貌道谢,回应苏柯遇的夸赞。


    等到同事们陆陆续续到了,才下车,带着浩浩荡荡的十四位进了季严俞推荐的烤肉店。


    门口的招待领他们过去,在大厅碰上另一群人,就等了一会儿。


    人事主管瞥了眼大厅里的另一群人,惊讶道:“了不得,京市清洁能源一家独大的赵总,海城有名娱乐公司的老大孙总,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公司老总,怎么聚在一起了,还围着中间的男人献殷勤。”


    众人闻言去看,总裁们挡得太严实,他们看不清中间人的脸。


    只觉对方肩宽腿长,气质不俗。


    又见这人往这边看了一眼,闲庭散步般穿过人群,来到自家老板面前。


    “来这吃饭?”


    随后脱下外套披在老板身上,“晚上冷,容易感冒,穿上。”


    季卿冷淡的“嗯”了声,递了回去,“不用。”


    人事主管爆了粗口,“靠,教科书里的席沉衍席总呀,老板就这么冷漠拒绝了?”


    声音不大,但是离得近,他们都听见了。


    气氛有些古怪,两拨人余光都在季卿和席沉衍身上,又不敢直接看,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还是京市的赵总开口,“席总,择日不如撞日,我做东,我们谈谈合作?”


    “抱歉,今天和季总有约。改日。”


    席沉衍把季卿递回来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


    赵总听说过席沉衍和季严俞交好,也不多留,笑着告辞。剩下的总裁们都是人精,见人有约,说了句好话,也纷纷告辞。


    只是感叹席沉衍和季严俞的关系是真好。


    他们不知道席沉衍话里的季总并不是季严俞。


    季卿也不知道,见席沉衍杵着不动,问:“你约了季严俞?他迟到了?”


    “没有,刚约的你。”


    季卿:……


    想着在清明,他也拿了这位做挡箭牌,就没拆穿。


    小插曲结束,一群人跟着指引,进了订好的包厢。


    将近六米的长桌,坐十五人绰绰有余。


    服务员娴熟地将三盘炭火装进相应的烤炉,过了一会儿,金属烤肉架上有细白的烟雾往上冒。


    季卿接过左手边冯希递来的果汁,又看着苏柯遇把重新清洗过的餐具,和他面前的餐具对换,平静道:“谢谢。”


    “不客气,我是您的助理,应该的。”


    席沉衍翻着烤肉的手,闻言一顿。


    不经意发问,“新招得助理?”


    “嗯,不吃辣,有力气,爱好……”季卿顿了顿。


    苏柯遇有眼色地补充,“智性恋。”


    季卿点头,夸了一句,“本来以为是来体验生活的,用了一段时间还不错。”


    说完,看向席沉衍,揶揄道:“他应该喜欢你这款,智商高,又爱送车。”


    被点到的两人表情都有些古怪。


    席沉衍把烤好的五花肉剪好,夹到季卿的碗里,转移话题,“吃肉。”


    “好。”季卿夹起来一筷子肉,沾了辣椒粉,往嘴里送。


    没成功,手腕被席沉衍捏住了。


    看着人放下这筷子肉,他才松手。


    “口腔溃疡好了吗?就吃辣。严俞知道吗?”


    声音不重也不轻,众人的呼吸都安静了,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扫过对质中的两人。


    就见平日里冷漠平静的老板啧了声,语气不善,“季严俞管不了我的。”


    席沉衍保持沉默。


    季卿觉得这沉默有些不服。


    他拉近和席沉衍的距离,眼睫小幅度眨动两下。


    “你换了香水,柑橘薄荷味?穿衣风格也换了。”骚气,荷尔蒙挡都挡不住。


    这人又经常提季严俞。


    在追人?


    季卿犹豫一瞬,暗含警告,“季严俞是异性恋。”


    席沉衍的耳朵像是灌了水,空茫茫一片,什么都听不到。


    鼻腔里满是清冽的薄荷味,以及一点点的甜。好似再近一些,热气就能喷洒在颈间,密密麻麻地泛起红。


    他按住季卿的肩膀,收住想要细细摩挲的心思,看着这人薄而白的肌肤因为骤然紧绷,漏出一点粉。


    “别吃辣,喷药要疼。”


    不知道是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还是哄小孩的语气起了效果,最终季卿放弃了辣椒粉。


    苏柯遇看着两人的互动,暗暗磨牙。


    又见席沉衍得寸进尺靠近,用指腹按住季卿的后脖子,而后说:“严俞说你换季容易感冒,外套披上。”


    这件在门口就来回递过的衣服,到底披在了季卿的肩上。


    季卿道:“嗯,谢谢,”


    苏柯遇气得在桌下折断筷子。


    心想老板还是太过单纯无害,以至于被席沉衍老掉牙的套路蒙骗,


    啪嗒声不响,季卿还是注意到了。


    问:“怎么了?这个表情。”


    第50章 第 50 章 衍哥兼职教练呀


    正在此时, 电话响了。


    季卿打了声招呼,起身往外走,随后接通。


    张倩优的声音传来。


    “老板, A区有一幅画是借得京市喻家的,价值大概五千万,被人弄坏了。喻家的意思是要你给季沐思道歉。喻纠说在京市等你登门。”


    季卿靠着墙“嗯”了声,脚下踩着柔软的酒红色毛绒地毯,上面繁复的花纹在顶上白色的射灯照射下, 熠熠闪光。


    他平静发问,“怎么坏的?”


    “……监控遭到人为破坏,这事也不能轻易报警,毕竟除了这幅画作, 我们画廊还有其他通过季严俞的关系借来的作品。泄露出去,会引起动荡, 以后不好再借。但是结合你和季沐思的恩怨, 我更觉得是他们挟私报复。”


    “嗯, 你做得很好。封锁消息, 修复监控, 再另外在作品区安装隐形摄像头,加强安保。”


    季卿往外走了几步,按住走廊窗户的把手, 往上一推, 新鲜空气灌了进来, 驱散了身上烤肉的气味。


    脸上因为闷热而染上的红晕缓缓褪去。


    顿了顿, 又问,“这事季严俞知道吗?”


    电话另一头的张倩优瞥了眼身侧的季严俞,见人摇头后, 脸不红心不跳回答,“还没说。”


    “别告诉他,他够忙了,事情我会解决。”


    张倩优听出季卿想要结束通话的心思,连忙问,“三天后道歉的事?”


    “你觉得我膝盖很软?”


    “哪敢,您梆硬。”


    季卿笑了声,挂断通话。


    吹够了冷风准备回去,一转身对上了席沉衍。


    季卿又靠了回去,放在身后的手细细摩挲着。


    试探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席沉衍面不改色地把外套重新披在季卿肩上。


    “冷,回里面。”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一场烤肉聚餐,宾主尽欢。


    不过季卿对五千万没多少在乎,毕竟这位是欠了桑霁十八万极品灵石的主,按照修真界的算法,足够修真界四大宗门上千年的花销。


    债多不压身,他没上脸。


    就是后半场席沉衍兴致不高。苏柯遇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事没事撩拨席沉衍,只差整个人贴在了席沉衍身上。


    晚上八点,聚餐结束,季卿窝在席沉衍的副驾驶。


    “你下手真快,我去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你点完餐就结账了。”


    “嗯。好吃吗?”席沉衍问。


    “季严俞推荐的,合口味。”


    季卿按下车窗升降键,微风徐徐吹来,撩起额间的碎发。


    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海城夜晚的五光十色。


    各色招牌上的LED灯咵嚓咵嚓闪着,迷了不知是谁的双眼。


    席沉衍收回视线,等车在季严俞别墅大门停稳,从后备箱拿出一小罐杨梅酒,递给等候一旁的季卿。


    而后对季严俞道:“季卿喜欢里面的杨梅,但是容易醉,一次只能三颗。”


    季卿挑眉,插话,“上次我吃了四颗。”


    “嗯,四颗就醉了。”


    “……没有。”


    季严俞接过季卿怀里的杨梅酒,打断两人一来一回的辩驳,“好的,晚上开车慢点。”


    “嗯,你们进去吧。”


    三人道别。


    席沉衍开车离开,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季卿,他掀开杨梅酒的盖子,试图把罐子里的杨梅倒在盖子上,被季严俞按住。


    看嘴型是在说:“今天喝酒了,明天吃。”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声,等回了金山路的别墅,才收敛笑容,换上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他一边编辑信息发给赵乾,一边往里面走。


    “留意季卿的动向,他这两天大概会抛售跑车或者书法,最高价买过来。”


    过了一会儿,赵乾回复收到。


    席沉衍也已经坐在沙发上,仰头去看头顶璀璨的水晶灯。像是看见了惊鸿一瞥的双眸,明亮的,鲜活的,又带着千帆过尽的疏离。


    一旁的管家频频把视线投向席沉衍。


    他跟着席沉衍已经二十多年。


    低谷的、寂寞的、意气风发的,都见过。


    却从未见过如最近这般,矛盾又克制。


    像是笼中鸟,槛中兽,精神紧绷,只需轻轻一激,就能理智全无。


    “先生,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讲一讲的。痴长二十多岁,做生意不如你,一些情感上的事,还是略懂些的。”


    席沉衍坐直身子,对上了董管家担忧的目光。


    而后娓娓道来,“我对季卿有欲·望,想拥有他。知道他年幼时的委屈,只觉自己来迟。看他和人亲近,妒火中烧,又不敢表露。抱着他,好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好事呀,你有喜欢的人。”董管家眼神柔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成为深情且具有责任感的男人。


    “可是我还喜欢玄清。我不敢看他的画,仿佛灵魂深处的颤栗感,几乎将我淹没。”


    董管家的笑僵在脸上,“先生,我可能耳背了。”


    怎么成了渣男?


    席沉衍垂眸,任由背德感带来的愧疚将他掩埋。


    董管家僵硬开口,“没人见过玄清,说不定季卿就是玄清呢。”


    那就不是渣男了。


    “不会。”席沉衍回得很快,“清明前,我找严俞看过季卿的画,犹如厉鬼索命,不可能是玄清。”


    董管家:……


    他压下认真教养的多年,克己复礼的孩子被成渣男的沉痛心思,好奇季卿的画到底是怎么样的,能让内敛的席沉衍做出这般评价。


    百爪挠心,好奇的要命。


    直到席沉衍坚定的声音传来。


    “先把玄清的画收起来放好,我会确定好,再行动。”


    董管家欲言又止。


    哪里是确定好,再行动。


    这位分明已经在行动。


    这样看更渣了。


    他恍恍惚惚去收拾玄清的作品,思忖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了大问题。


    然而现在有大问题的不仅仅是董管家,还有喻纠。


    喻纠一边作画,一边听着助理的汇报。


    “喻爷,今天上午,季卿售卖名下跑车,酒红色的帕加尼,被席沉衍三千万收购,不过季卿知道买家是席沉衍后,中止了这笔交易。”


    喻纠笔尖一顿,画上师尊发上垂落的洁白翎羽画歪了一丝。


    他的眸色渐沉,重新铺了一张宣纸。


    “画值多少,就收多少,季卿怎么来的钱,不用管。这事让季沐思看着处理,别来烦我。”


    “是。”


    助理连忙应声,在喻纠漠然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阖上书房门。不敢再打扰喻纠作画。


    转天,薄荷画廊。


    张倩优痛心疾首,“你怎么就因为购买人是席沉衍,就不卖了呢,你搞歧视呀。”


    “不是季严俞的钱,不乱收。”


    季卿躺在摇椅上,视线随着晃动的椅子,胡乱飘着。


    想到了烤肉店走廊上的对话。


    “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季卿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那人骗他。


    “三天期限,不急的。把我刚完成的作品拿去装裱,酒红色的帕加尼,以及亮黑色的柯尼塞格挂出去。五千万够的。”


    说完,人就往外走。


    张倩优扯着嗓子问了句,“你去哪里?”


    “尚博,上次约的健身教练今天有空。”


    季卿挥手告别,等司机打开后座的车门,动作自然地坐了上去。


    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司机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用余光去看内后视镜里的季卿。


    两个月前,这位坐在车上。


    还是人嫌狗厌。


    现在形势倒转,成了海城豪门圈子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谁都想啃上一口,自此搭上季严俞和席沉衍这两条大船。


    若是放在之前,他定是不信的。


    目光太过明显,季卿抬眸对上。


    “生日,你最讨厌收到什么礼物?”


    司机顿了一会儿,回答:“中国人应该不喜欢收到钟。”


    送钟,送终。


    不好听。


    “嗯,谢谢。”


    季卿垂眸摆弄手机。


    目的地很快到了,等人下车时,司机没忍住好奇心瞥了一眼。


    刚好看到季卿付款界面。


    八元。


    随后跳转订单。


    离得不是很近,他看不清楚,依稀能辨认出是一款绿色卡通的电子闹钟。


    季卿按熄屏幕,对上司机探究的视线,缓缓道:“劳烦你帮我买个礼盒礼袋,能装下一部手机的大小。不要贵的,越便宜越好,最好是绿色的,比较搭。”


    司机愣愣地应了,职业素养让他回了句,“二少客气了。”


    不过说到生日,他想到了三天后京市喻纠的生日宴请柬。


    季严俞说不去,随手丢在了车上。


    司机再抬头去看,季卿已经进了健身房,一位穿着运动服的高个子胖乎乎青年迎了上来。


    “季先生呀,抱歉,林教练突然有事,恐怕不能过来了。”


    季卿平静瞥去一眼,摩挲着手里的手机。


    二十分钟前,他和林教练确认过,没事情耽搁,会来。


    脑子里浮现出上次运动器械被占用,独独剩个跑步机的场景。


    有人把他当傻子玩。


    季卿把手机塞进口袋,没理来人,径直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胖胖的青年跟在后面,不停说着话,“实在是抱歉,季先生对教练有什么要求,我可以给您换。”


    季卿握住休息室的把手,本着探究的心思,故意对门外的青年道:“会练肌肉的。”


    随后,单手轻轻一推人,砰的一声关上门。


    再次打开门,看到的是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席沉衍,手上拿着一个咖色的保温杯。


    季卿并不惊讶,懒懒地靠着门框,声音不紧不慢。


    “兼职教练?”


    尾音有点长,像是清冽的溪水,软软地化掉骨头。


    席沉衍却读出了其中的意有所指,转而解释。


    “健身房是严俞开的,我在锻炼,看到你和人争执。来看看。”


    季卿视线在席沉衍无波的脸上逡巡。


    信了。


    “……抱歉,我不知道季严俞是这里的老板,以为上次和这次都是你搞的鬼,语气不是很好。大概是季严俞觉得我手上伤没好,特意交代这里的教练不要教我。”


    这事,季严俞真做得出来。


    季卿摆正身子,接过席沉衍递过来的保温杯。


    “没事,喝点温水,杯子是新的。”席沉衍语气平静。


    季卿仰头喝水,这个动作导致他看不见席沉衍摩挲着指腹的手指。


    又或者是,没什么危机感,且拥有季严俞的现代社会,像是温柔刀,缓慢而执着地磨平了从修真界带来的尖刺。


    在席沉衍的示弱下,季卿没有过多思考上一次还有谁知道他要来尚博。


    “你要练肌肉,需要帮忙吗?”


    “要。”


    季卿馋季严俞和席沉衍的身材,他捏了捏柔软的手臂肌肉。


    “我会听话训练。”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