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明天找席沉衍算账
事实上, 作为学生季卿真的很乖。
每个动作,看一遍就能完美复刻。甚至于能和席沉衍交流,怎么调整动作的角度, 才能将对肌肉的损伤降到最小。
席沉衍垂眸,去看季卿下巴垂落的汗珠。
缓缓道:“家里有位小辈,想要一辆酒红色的帕加尼。”
“不卖。”
季卿放下哑铃,拿过一旁的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
漂亮的脸蛋, 因为这个动作显得有些随意散漫。
“想要帕加尼,你之前那辆蓝色的改个色就可以了,没必要买我的,旧。 ”
又喝了一口温水, 好整以暇地打量席沉衍。
青年穿着一套看不出牌子的运动服,手腕上没有配饰, 独独脖颈处挂着一条黑色编绳, 尾巴处坠着的东西藏在衣服里, 看不出模样。
头发却是精心打理过的, 若有若无的柑橘薄荷清香似烟般飘来。
像是孔雀开屏。
季卿不动声色发问, “你和季严俞经常来尚博吗?”
“不算经常。工作不忙的时候都会过来。”
席沉衍托着季卿的上臂,把人拉起来,“运动完起来走走。”
“哦。你们都挺忙的。”
却能抽出时间, 相约在健身房见面。
季卿活动手腕, 放松因为锻炼有些酸胀的肌肉。
昨晚他警告席沉衍, 季严俞是异性恋时, 对方避而不谈。以及席沉衍对他的关照。
再结合最近席沉衍突然的开屏行为。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和季严俞的关系很好?”在追他?
季卿倏然停住脚步,揪住席沉衍的衣领,猛地一拉。
席沉衍没有防备, 身体前倾,领口处的无事牌滑了出来,晃荡两下。
而后贴在季卿瓷白的肌肤上。
有些热。
季卿没心思在意这些,“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席沉衍怔愣片刻,无意识“嗯?”了声。
又倏然间反应过来,偏头避开离得极近的鼻尖。
喉结极快地滚了一下,声音有些哑。
“上面。”
季卿松开揪着人衣领的手,不发一言。
季严俞二十七岁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也该有自己的爱人。
席沉衍人品好,家世好,身材也好。
他也能看出在他缺席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很好,甚至于季严俞会把他托付给席沉衍。
季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许是运动过后的热意无处发散,顺着眼睫散了出来,有些闷。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席沉衍蹙眉,盯着季卿通红的双眸。
“汗进眼睛了,痒。”
季卿转身,往休息室走。
好饿——
想吃巧克力。
又不想吃季严俞的巧克力。
认不出他,有喜欢的人也不告诉他。
季卿冷着脸,重重地阖上门。
却被席沉衍按住,钻了进来。
席沉衍把手搭在季卿的肩膀。
“你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季卿没应。
席沉衍的手掌顺着往上,掌心贴着汗湿的脖颈,迫使他抬起头,而后四目相对。
“不开心?”
“没有。”
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红红的,湿湿的。像是雨打芭蕉,飘然散开的雨滴,悄然间消失在天地间。
席沉衍压低声调,“说实话。”
“饿。”
“……想吃什么?”
季卿侧头躲开席沉衍的手。
把目光落在这人的脖颈处。
情绪爆发带来的饥饿感将他的理智搅成一团。
他该给席沉衍一个教训,好叫这人知道即便是做上面的那位,也不能欺负季严俞。
季卿的脑袋发晕,以至于他扣着席沉衍的手腕,把人压在门板上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这人绷着面部肌肉,厉声叫了他的名字。
“季卿!”
“闭嘴!”
季卿单手扣住席沉衍的脖颈,用力往侧边掰去,迫使这人仰头。他像是听不到席沉衍压抑的闷哼,以及陡然放大的喘息声。
眼里只有鼓动一瞬的青筋,好似能窥见里面汩汩流动的血液。
香甜而柔软。
季卿张嘴咬了上去。
席沉衍的瞳孔骤然缩小,紧紧地钳制季卿的肩膀,感受着脖颈处温热柔软的触感。
牙齿细细摩挲着肌肤,酥麻的痒意从骨头缝里透了出来。
就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卿卿。”
季卿倏然清醒,连退几步,抖着手去撕巧克力的包装。
没成功。
席沉衍接过,撕开,看着人咬了上去。
休息室里,一时间只有季卿的咀嚼吞咽声。
暖阳穿过通透的玻璃,在季卿鸦羽般的睫毛上流连,而后藏在席沉衍深色的瞳仁里,沉默地发酵着,又被牢牢锁住,隐没在心底。
等诡异的饥饿感褪去,季卿跟着席沉衍离开了尚博。
他坐在对方的车上,等着对方本该到来的诘问。
最后却什么也没有。
季卿陡然一松,饥饿感离去后的困倦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陷入黑暗前,他迷迷糊糊地想。
席沉衍大概爱惨了季严俞,面对爱人的弟弟,不敢问,不舍得问。
“别告诉季严俞。”
声音越来越低,席沉衍瞥了眼,季卿已经沉沉睡去,细软的发丝汗津津地搭在面颊,显得有些可怜。
他小心地控制刹车,把车停稳后,下车吹风。
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起一根,想着车里成谜的薄荷糖不喜欢烟味,到底没点燃,就夹在指尖晾着。
纷杂的毛线团颤巍巍的露出一个线头,他却不敢揪,不敢细看。
甚至于舍不得细想季卿突如其来的失控,和那一个酥麻的吻。
席沉衍用掌心贴着脖颈。
本就浅淡的牙印早已消散,却烫得要命,像是要把他的理智烧成飞灰。
“烫!”季沐思喊了一声。
阴沉着脸去看笨手笨脚把热汤撒在他手背的佣人。
“你怎么做事的!”
“对不起,季少爷别告诉喻爷,我家里还有刚出生的弟弟要养。”
佣人脸色惨白,说着好话,“喻爷这么疼你,要是知道我把你弄伤,会开除我的。”
这句话取悦了季沐思,他的神情软了几分。
“知道就好,你是新来的,我心善放过你,以后好好做事。”
佣人连连应是。
季沐思余光扫过佣人的腰侧的口袋。里面插着一张卷成桶状的宣纸。
他问:“这是什么?”
“喻爷不要的东西,我看画里的人好看,就想着带回家给弟弟看。老家里的人说,小孩子多看看好看的人,长大了也能好看。”
佣人红着脸,有些羞赧。
季沐思不屑地嗤笑一声,心中暗道愚昧。这法子有用,这世界上就都是俊男靓女,哪里会生出诸多事端。
他抽出这人口袋里的画,摊开一看。
而后愣在原地。
画上的人穿着他熟悉的黑衣长袖,一条黑色缎带绑在脑后,尾巴处坠着柔顺分明的白色翎羽。风一吹,飘飘然荡起,勾得人心痒。
然而短暂的惊艳在看到画中人的容貌时,戛然而止。
怎么会是季卿?
季沐思猛地把画甩开,神经质地咬着指节。又像是想到什么,倏然回神,跌跌撞撞地推开惊骇看着他的佣人。
“撕掉,忘掉他的长相,不然我挖了你的眼睛!”
佣人跌坐在地,呆愣地看着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季家少爷。
如今却像是个疯子,捏着手机,对对面的人歇斯底里地大喊。
“五千万,快送五千万给季卿,不要让他来京市!”
佣人迷茫眨眼。
季卿是谁?为什么让这位小少爷,难受得下一秒就能断气。
又流下泪来,瘫坐在地,不停念叨。
“我不该破坏那幅画的,我该划花他的脸。”
夜色愈来愈浓,路灯规规矩矩地亮着,留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有不知名的小虫子迎光飞舞。
其中一只倏然间飞走,扒着透亮的玻璃,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里面的人陡然惊醒。
季卿紧紧抓着轻薄的羽绒被,指尖白白的,凉凉的。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
“卿卿,怎么了?”
是季严俞的声音,以及敲门声。
季卿隔着门板,在滴滴的背景音中,应了一句,“没事。”
门外的人显然不认为没事,按下把手,走了进来。
房间里很暗,模糊间能看见呆坐在床上的青年。
季严俞打开床头的柔光灯,轻轻地圈住弟弟,问:“做噩梦了?”
季卿顺势卸了力气,缩在季严俞的怀里,把头埋在哥哥的肩窝,蹭了蹭。
又垂眸注视自从他醒来就响个不停的东西,“我手上的智能手环是你戴上去的?”
“嗯,能检测心率,你不舒服我能知道。”
“不想戴。”
“听话。”
季严俞的声音很轻,季卿又有点犯困,智能手环发出的类似警告的滴滴声,慢慢变缓,最后归于平静。
他晃了晃脑袋,将困意驱散。
“季严俞,你就仗着是我哥,欺负我。”
季严俞挑眉,按住季卿的肩膀,把黏糊糊的弟弟推开,和他平视。
琥珀色的眼睛很冷,像是被激怒的小豹子,阴鸷和戾气藏都懒得藏。
“很晚了,别撒娇,明天想去哪里玩,哥哥都带你过去。”
这声音过柔,听得杵在门口的张宿打了一个哆嗦。
觉得季严俞眼瞎,床上这位显然杀人的心都有了。
果然,季卿骤然拽着季严俞的领带,把人弄得身形不稳。
缓声道:“明天找席沉衍算账。”
第52章 第 52 章 别舔我,我在开车
第二天一早。
季卿沉默地听着, 手机里传来的,属于张倩优的声音。
“老板,书法和两辆跑车都卖出去了, 一共七千万。书法作品是张承教教授买的,那两辆跑车有点奇怪。为了好谈价钱,我第一次报价的时候多报了些,结果对方没讲价,直接买了, 像是给我们送钱。”
“买主是谁?”
“京市来的,叫李琛余。”
“嗯,知道了。”
张倩优犹豫一瞬,问:“要直接打五千万到喻纠的账户吗?”
“不, 取现金,装在行李箱里。”
“你要做什么?”
给人送钟。
季卿不再多言, 结束通话, 去看竖着耳朵偷听的张宿。
“舅舅对这人有印象吗?”
“没听说过。京市也没有姓李的豪门和新贵。不过你为什么要卖车?”
季卿瞥了眼端着虾饺从厨房出来的季严俞, 偏头避开张宿作弊一般的微表情心理学能力。
“前段时间他给我买了辆新跑车, 旧的不喜欢就卖了。”
张宿“啧”了声, 想着小外甥一车库的跑车,只觉败家。
“是旧了,昨晚我新订了一辆柯尼塞格, 磨砂黑。下个星期到货, 记得去提。”
更败家的来了。
张宿沮丧地吃着早饭, 深觉年少时太过冲动, 玩什么‘你给我钱,却不给我爱的’父子游戏。
不然这时候能够败家的,还有他一位。
季严俞看出张宿的想法, 斜睨一眼,“现在认错,随时可以回去。”
张宿避而不答,转移话题。
“小外甥,你真的要去找席沉衍麻烦?”
“去。”
季卿要让席沉衍明白,季严俞是有人撑腰的,不能凭借体位肆意妄为。
更何况,季严俞这人报喜不报忧,吃了亏,也不说,只知道闷在肚子里发烂发臭。
他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季严俞的小腿,“谢谢我。”
“嗯,谢谢卿卿。”
季严俞按住弟弟伸来的腿,“我问了沉衍,他在洛开宁那里。吃完饭,我带你过去。”
张宿挑眉,“大早上的,席沉衍去洛开宁那做什么?”
这句话,洛开宁起初是想问席沉衍的。
但见这人熟练地打开他的电脑,调出两位男士为主题的限制级影片,并且用研究报表的诡异表情用心钻研时,到嘴的话换了一句。
“你发什么疯?用仙侠文的话来讲,你这是被夺舍了。”
等来的是席沉衍轻飘飘的视线,还侃侃而谈的洛开宁识趣闭嘴。
又听往日里沉着冷静的好友,用一种不失稳重却有些恍惚的语调说着话。
“昨天,季卿问我是下面还是上面,我回答之后,他就红了眼眶。”
“靠,你说的是季卿?他在ONE CLUB揍孔知智的视频我还存着呢,这么凶,会哭?”
“嗯,我在想,是不是他担心我技术不好,会疼。”
“有病。所以你一大早跑来我这学习技术?”
洛开宁沉默一瞬,往席沉衍的皮带以下看去,平静无波。
他犹豫片刻,建议,“我认识一位男科医生,你去看看,你这不正常呀。”
谁看片只学习?
“滚。”
洛开宁滚了,他受不了视频里高低起伏的声音。
然而刚出来就后悔了。
他该在情绪不受控的情况下,说出他以前对季卿的感觉,却因为和席沉衍的朋友关系而放弃。
不然,理智占领高地时,说不出这样的话。
只是匆忙下,手机都没带出来,不好骂一骂里面那位认真学习的席大总裁。
思忖片刻,他准备等席沉衍出来再说。
结果这人留下一句,“季卿找我。”
就跑了,速度之快见之难忘。
洛开宁的第一反应是季卿有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然而见到某人坐上车,拨打电话时,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就直到自己想得不对。
果然,席沉衍拨通电话后,缓缓道:“你找我有事?”
季卿也在此刻,扫过没有备注的号码,应声。
“你谁?”
手机另一边的人停顿片刻,似乎是思考季卿没有存他的号码这件事。
“我是席沉衍,严俞说你们要过来。”
“不过去了,季严俞公司临时有事。”
季卿调小导航的声音,而后撕开新换的巧克力,慢慢咀嚼。
过浓的奶味刺激味蕾,以至于他用舌尖舔了舔口腔内壁。
味道不喜欢。
季卿问开车的冯希,“车上有其他零食吗?”
“……你看我像吃零食的人吗?这些还是你的助理苏柯遇塞我车上的。”
“不像,你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公费买车都三催四请。”
季卿继续嚼着不和胃口的巧克力,耳边却传来席沉衍的声音。
“谁在你身边,去哪里?”
“冯希,去给他买车,爪爪乐园路不好开,他的那辆车危险。”
席沉衍“嗯”了声。
“你感冒了?声音突然闷闷的。”
“没有,去哪家4S店?”
季卿偏头,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扒拉冯希的导航,对着手机念了出来。
“曙启路351号,大众4S店。”
有车加塞,大众车紧急刹车。
季卿没夹稳手机,当即滑了下去。
与此同时,冯希慌乱的声音响起,“别舔我,我在开车!”
“又不脏,你躲什么?”
季卿提起乱舔的小白狗,按在怀里,弓着背去找滑到座椅缝隙的手机。
等拿到手里,却发现不知道何时成了扩音状态,里面人语速颇快地喊着他的名字,不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好急。
大概有事要忙。
季卿不再留意突然加入的小插曲,把手机塞进兜里。
曙启路351号离基金会不远,十分钟后,车子在4S店停下。
季卿牵着小白狗慢悠悠走着,看着时常在办公室劝着干活,颇为负责的冯希,直奔一辆车型并不算好看的车。
季卿打量了会儿,最终把目光落在车顶上立着的红色三角牌。
上面是黑色大头笔写的促销字体,今日特惠,69999元。
“我报销,你确定买这辆车?”
“小点声,你这一副大款的模样,等会儿不好砍价。”
季卿迷茫眨眼。
都特惠了,还能砍价?
像是看出来他的想法,冯希解释,“可以讲价的。你看我身上这件衣服,在夜市买的,我五折砍下来的。”
季卿不是很想顺着冯希的话,去欣赏这人歪七扭八的领口。
到底是同事,还是多废话了一句,“穿点好的吧。”
冯希神色郑重,“你不懂砍价的乐趣。”
是不懂。
季卿没试过。
不过,可以一试。
尽管两人讨论的声音不大,从头至尾跟着的销售听见了。
她是销冠,一双眼睛很毒辣,虽不及一眼识人的地步,却也能轻而易举分辨出,季卿是金钱堆里长大的。
这般的人瞧不上这样的车子。
她笑着凑近财神爷。
“先生,我们新到了——”
季卿打断,“这台车,三万五卖不卖?”
冯希愣住了。
买车还能半价砍?
销售也愣住了。
她看走眼了?
刚赶到的席沉衍沉默一瞬,对着身侧的4S负责人递了眼神。
负责人当即上前,推开一脸惊讶的销售。
“卖的,不多不少,三万五一台。”
销售面露惊诧。
面前这位是连客户的午饭招待券,使用数量都要登记的周扒皮老板。
什么人能让他这样殷勤。
销售连忙去看季卿。
只见容貌颇好的青年波澜不惊,冷淡的“嗯”了一声,掏出银行卡,塞进冯希的口袋,轻轻拍了两下。
而后交代,“去刷卡,密码你知道的,记得开发票,给财务报税。”
“……好的。”
直到冯希被销售带去付钱,整个人还都是蒙的。
禁不住回头看了眼。
第一次砍价大获全胜的季总,正牵着小白狗,闲庭散步般地往外走,前面是教科书里的席总席沉衍,后面跟着一脸讨好地4S店负责人。
不过负责人刚走几步,就被席沉衍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带着季卿走向停在露天停车场的帕加尼。
季卿本以为两人再次相见该是水火不容的。
然而又因为顾忌着季严俞,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毕竟他的哥哥在十八岁以前,属于把他交给谁也不放心的那种。
即便是班级活动,也要一天不知道多少个电话。
他想拒绝,但是每次听到那人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总是不忍心。
倒是出车祸后就管的少了。
刚回现代,连着几天季严俞都没来见他,以至于他还有些忐忑。
不过,事实告诉他,现在的季严俞依旧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控制欲强到可怕。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季严俞很放心席沉衍照顾他。
大概这位看上去遵纪守礼,骨子里透着冷漠的季严俞,真的喜欢上了席沉衍。
季卿一边回着席沉衍没什么营养地打招呼,一边编辑信息发给桑霁。
“我掀了楼思危的黄雀楼,你去谈赔偿的时候,有讲价吗?”
桑霁回得很快,“嗯,刚开始说得好好的,不用赔偿。他问了我的道号后,就翻脸要了一万极品灵石。黄雀楼是前一代魔尊留下的,没人住,魔界的人对面子又不在意,没有修缮,本就破烂不堪,哪里值一万极品灵石。这厮就是趁火打劫,两面三刀,反复无常。”
季卿沉默地看完,无动于衷的眼睫小幅度眨了一下。
似乎就是那之后和楼思危打架,对方热衷于用拍脸羞辱他。
盗用玄霁名号的事被发现。
因果循环,是活该。
许是平日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一张脸,此刻太过精彩纷呈。
席沉衍见了之后,停下脚步,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季卿收起手机,语气淡淡。
在这人打开帕加尼的后座车门后,钻了进去。
席沉衍没坐进去,他单手倚着车门,微微躬身,视线在落在季卿泛红的耳廓。
不像是没事。
他垂眸,回想这人和冯希的对话。
“别舔我,我在开车!”
“又不脏,你躲什么?”
“去刷卡,密码你知道的。”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一下。
季卿一怔,将近二十多度的天气,脖颈处却极快浮现被冷意激起的小疙瘩。
“衍哥,冷,门关关。”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敏锐的直觉,嘴里说着冷的人,声音放软了几分。
席沉衍也听出来了。
“好。”席沉衍的视线在季卿没什么的表情的脸上逡巡,随后坐下。
车门阖上带动的气流,倏然间钻进衣摆,将衣裳弄得鼓动一瞬。以至于冷风攀上脊背,带来绵软的、不可控的痒意。
季卿蹙眉按住衣摆,又听身侧的人发问。
“你和冯希关系很好?”
“还行,季严俞推荐的人,我相信他。”
季卿避开席沉衍伸来给他理衣服的手,“没事,不冷了。”
席沉衍眸色渐沉,“那我呢?”
季卿挑眉,绷着脸不讲话。
哦,季严俞的爱人。
这人在和他炫耀。
“说话。”
席沉衍拉近两人的距离。
车内安静,狭小的空间,将呼吸交缠在一起。
季卿的脊背贴着车门,能听见路人欢快的交谈声,或是工作人员随口的抱怨。
“嗯,相信你,我又有一位哥哥。”
季卿嗤笑,别过脸,不去看席沉衍。
正在此时。
左手绑着的智能手环,发出类似警告的嗡嗡声。
季卿伸手按住上面的液晶屏幕,深呼吸等着声音消散。而后拆了下来,握住席沉衍搭在他小臂的手,用手指丈量腕骨长度。
坏心眼道:“衍哥,送你个东西,要不要?”
“嗯。”席沉衍低低的应了声。
看着细白的脖颈垂着,带着体温的黑色手环被人绑在他的手上。
而后,显示屏上的黑色数字显示的心率,从63一路飙升到152,警告声越来越响。
季卿疑惑的“嗯?”了声,钳制着席沉衍的手,凑过去查看,轻轻拍了拍屏幕。
“坏了吗?”
第53章 第 53 章 你管太宽
“坏了。”
席沉衍面不改色说了相反的答案。
他垂眸, 去看季卿细长白皙的脖颈,鼻尖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甜味,像是小钩子, 轻而易举地钩住他的软肉。
又顺着往上,揪住喉管,将呼吸搅成一团乱麻。
他按住季卿乱动的手,“嗯,我是你哥。有点热, 我去吹会儿风。”
不等季卿回答,这人就打开车门离开了。
季卿也没管 ,因为此时季严俞的电话打了过来。
“卿卿,发生了什么, 心率怎么这么快?”
“哦,席沉衍带我来买车, 手环送他了。”
季卿降下车窗, 曲手搭着, 去看席沉衍绷紧的后背。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 席沉衍的背绷得更直了, 看起来梆硬。
季卿短促地笑了声,“哥,他坏, 你别对他太好。”
季严俞沉默几秒, 拿下手机, 盯着上面的“卿卿”备注看了一会儿。
没拨错。
“嗯, 我给你重新买一个好的,别再送人。”
“……不想要。”
“听话,别让哥哥担心。”
季卿懒得再听, 挂断通话,冲着坐在花坛上的席沉衍喊。
“衍哥,季严俞要给我重新买智能手环,不想要。”
席沉衍没回头,声音有些哑。
“知道了。”
总之,在之后的一天里,季卿没再收到季严俞的智能手环。
这让他对席沉衍的好用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以至于在第二天早上,产生了类似哥哥更爱席沉衍的想法。
他拒绝了季严俞给他在手腕搭配手链的建议,穿着一身薄款休闲西装,和季严俞挥手告别。
“晚上和席沉衍有约,我明天回来。”
季卿没听见季严俞回了什么,一边往外走,一边编辑信息发给席沉衍。
“打个掩护,季严俞问起来,就说我和你在一起。”
等要发出时,思忖一秒,加了“衍哥”前缀。
对面很快回复,“你去做什么?”
去送钟,去砸钱。
确定席沉衍收到,季卿没回,转而把手机丢进车里。
带着六个行李箱的现金过安检很麻烦,季卿选择开着五座的保时捷去京市。
车子在空旷的高速公路快速移动。
也在季严俞的手机里,变成红点,飞快转移。
席沉衍视线扫过定位软件,叮嘱,“藏好,季卿发现会闹。”
季严俞“嗯”了声。
开车追逐季卿的张宿,此刻很想拍下后座两人的狼狈为奸,给蒙在鼓里的小外甥好好看一眼。
“就算六岁后卿卿遇到坏人的频率的确增加许多,但是成年后大有好转。大外甥你有时候也该放手了,他长大了。”
席沉衍倏然抬眼看来。
眼神里的探究没有遮掩,张宿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一瞬后,转移话题。
“你们也适可而止,卿卿该有自己的生活。”
季严俞冷淡地看了眼张宿,“他不会知道的。”
席沉衍收回视线,出谋划策,“明面上摆一点,暗地里藏一点,留一个不动,三管齐下,他发现不了。”
事实上,季严俞就是这么做的。
他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的软件挪开,落在席沉衍脸上,提醒。
“卿卿不喜欢你。”
席沉衍摩挲着烟盒,克制来一根的冲动,不想搭话。
只是并不细微的纸壳捏紧的零碎声音,还是钻进张宿的耳朵。
他想嗤笑一声,又觉这时候打扰到憋着一口气的男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人搭话,气氛有些凝重。
直到季严俞开口。
“这两年你对卿卿的避之不及和伤害,不是简单送一辆车就能抹除的,他因为你远离家乡,受人耻笑。”
“不一样的。”
席沉衍缓慢眨眼,最后垂下眼帘。
意有所指道:“他想让你知道的。”
这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车内更安静了。
帕加尼破开空气的气流声,仿佛在耳边炸响,将季严俞的思绪乱糟糟地团成一团。
他记起薄荷画廊开业,弟弟轻飘飘投来的一眼。
冷漠疏离,仿佛天地间只余下冗长的空白。
和昨晚季卿揪着他领带,冷冰冰说着教训席沉衍的话时,别无二致。
他不敢细想,也舍不得思考。
那些虚妄的时光里,季卿承受了什么,以至于明媚张扬的少年,变得冷漠平静,心如止水。
分明最该抱怨、怨恨的弟弟却一言不发,只是仰着头看他,像是漂泊无定的破旧木船,抓住了唯一的锚点。
属于季卿的平静疯感,几乎打断季严俞的脊骨,让他不敢前进半步。
唯恐伤他,唯恐他怨他。
张宿叹息一声,瞥了眼内后视镜里,脸色惨白的季严俞。
转移话题,“卿卿这段时间情绪好了很多,你们是不是又惹到他了?”
席沉衍和季严俞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眼带探究。
席沉衍想起了季卿软软地抱怨——“衍哥,季严俞要给我重新买智能手环,不想要”
季严俞想起了季卿黏糊的信赖——“晚上和席沉衍有约,我明天回来”
“你管太宽。”
异口同声。
气氛更古怪了。
两人谈话间,季卿却已经到达喻家老宅。
在递上季严俞的请柬后,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推着六个行李箱和绿色的礼品袋走了进去。
“这谁?喻爷生日送行李箱?离谱。”
“乱讲什么,这脸摆在那,哪里需要送礼物,看看就够了。”
“草,这脸是女娲精修过的吧,我阅脸无数,这人绝对不是京市的。喻爷见了也要走不动道的。”
“不是说喻爷喜欢季家三少,宝贝得很?”
“也就是个玩意,喻爷摆在家里看看的,都没碰他。”
季卿充耳不闻,推着行李箱进了花园,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等宴会开始后,才提着行李箱,翻进二楼。根据刚才的观察,来到喻纠的房间。
房间很大,是圈子里没什么错处的老钱风,木制的椅子上是精美的雕花,以及柔软的垫子。
沙发旁摆放着一棵柿子树,黄澄澄的柿子在枝条垂落,顺着往下,是细长的主干。
季卿揪下一颗,凑过去动了动鼻子。
不好闻。
他把柿子重新放进土里,而后一脚踹向行李箱,轮子当即咕噜噜滚动,在床边排排站好。
绿色礼袋也随之丢在木制茶几上。
宴会八点结束,离喻纠上楼还早。
季卿打开响个不停的手机。
季严俞的最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我记得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去蹦极,明天我带你去玩。”
“不用,不感兴趣。”
没有尽头的深渊都跳过,蹦极太矮,不想去。
以防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接下来的计划,季卿选择关机,把手机往兜里一塞,转而揪出一直盘在他手腕上的金闪闪。
“开车困,我睡会,有人来就叫醒我。”
金闪闪激动地在空中绕了两个圈,看着人在沙发上闭目睡去,随后小心翼翼地洒了小金点,让人睡得更沉。
均匀的呼吸声吹得金闪闪飘飘欲仙,它缓缓凑过去,用尾巴尖试探地点了点季卿的喉结,见人没反应,大胆的圈了上去。
与此同时,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金闪闪没听见,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
门外,喻纠握着金属把手,往下一按。
“喻爷!”
喻纠收回手,看向来人。
“什么事?”
“分公司行政经理李振有事情和您汇报。”
助理用余光观察喻纠的脸色,见人露出疑惑表情,适时解释。
“上一任家主很喜欢和李振去参加艺术展,以此来博得好名声,他说上次的海城艺术博览会,席沉衍和季严俞也都去,所以想和您聊聊。”
“不聊。这种事下次你自己处理。”
“好的。管家交代,说是季严俞把五千万装在行李箱带给您,还送了一个绿色礼品袋包装的礼物,季先生说稍后亲自给您送来。”
“嗯,我休息会,别打扰。”
喻纠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倏然眼神一凛,朝沙发看去。
抱枕歪了一点。
他扫视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绿色礼盒,以及床边的六个行李箱上。
季严俞进了他的房间?
“出来。”
回应喻纠的是凌厉的破空声,以及兜头盖来的西装外套。
季卿曲起腿,猛然一跃,用膝盖顶向这人的腹部,将喻纠扑倒在地。
还想伸手反抗,季卿当即用小臂格挡。
没成功。
因为身下人的反抗做到一半戛然而止 。
季卿嗤笑一声,淡淡道:“喻先生,有点疼,忍着点。”
而后毫不客气握拳,往人脸上揍。
随之而来的是喻纠的闷哼声,以及不甚明显的抽泣。
季卿甚至能察觉到底下人细微克制的颤抖。
他停下手,注视着被轻薄的外套盖住脸的男人,思考自己下手的力道和位置。
不重,不歪,不会打傻人。
愣神的工夫,不久前听到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季先生,即使YQ和喻氏有生意要做,喻爷在休息,你也不能闯进去。”
季严俞的到来,让季卿的心脏漏掉一拍,脊背处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甚至没有注意到喻纠攀上脊背的掌心。
门把手拧动,季卿倏然回头。
“卿卿!”
季严俞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阴沉着脸的喻纠,以及随着夜风飘荡的厚重窗帘。
喻纠紧紧攥着犹带体温的西装外套,阴鸷和戾气不管不顾地漏了出来。
“季先生,你先是不经我同意,私自进入我的房间,而后又在当下强行闯入,该给我个解释。”
季严俞沉默一瞬,瞥了眼那六个难以忽视的行李箱,认下了。
“抱歉,只想着把五千万现金给你,失了分寸,赔礼稍后会送到。”
第54章 第 54 章 嗯,听季卿的
翌日。
季卿因为长时间开车, 没休息好,精神萎靡地窝在薄荷画廊的沙发里。
眼皮即将完全阖上时,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
“昨晚在沉衍家里没休息好?这么困。”
是季严俞的声音。
季卿胡乱“嗯”了声, 强撑着眼皮看向一旁的席沉衍。
这人识趣打掩护,“嗯,他昨晚在我家,可能认床。”
“哥,困。”
季严俞没理, 拉起歪倒的人按在沙发背上,警告地瞪了一眼,而后对等候一旁的张倩优道:“别管他,继续讲。”
“好的。”
季卿在张倩优的应答声中歪着头, 把脑袋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发丝若有若无地贴着季严俞的肩膀。
离得近了,季严俞一偏头, 就能瞧见季卿细长的眼睫可怜兮兮地垂着。又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 示弱地颤了颤。
按往常, 他该伸出手揽过弟弟的肩膀, 任由这人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但是这次不行。
季卿太过肆意妄为。
该教训。
“昨晚喻纠不知道抽什么疯, 临近宴会结束,突然关了大门。每个人都查验过去,才肯放行, 闹了好大的动静。”
张倩优想到疯传的视频, 补充, “偷拍的视频在海城豪门朋友圈刷屏了, 人眼眶通红,像是喻氏倒闭了。”
“至今流言满天飞,有的人说是来了贼, 偷走了他书房的画。又有人说是喻纠被绿,在找奸夫,以至于差点发疯。绝了,竟然有人能让喻纠吃这么大的亏。”
张倩优并不知道,被夸很厉害的人,就是面前这位眨动眼皮,昏昏欲睡的季卿。
容貌精致的青年眼睑半垂,通透的琥珀色眼眸氤氲着水汽,隐隐有些泛红,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然而下一秒,就被季严俞推醒。
“继续听。”
季卿将季严俞的脸拍到另一边,冷冷控诉,“坏。”
张倩优倒吸一口冷气,想着本就存着教训季卿心思的季严俞,该会生气。
却见季严俞冷淡地扶了扶歪斜的眼镜,平静道:“继续。”
“哦,好的。”张倩优神色恍惚。
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她道:“喻纠去查监控,结果监控录像被删,摄像头被砸坏,什么也查不到。”
季严俞捕捉到季卿小幅度勾起的嘴角,细细体会弟弟的得意扬扬。
沉着脸,接过张倩优的话,“奇怪的是,这人突然对一个柿子宝贝的不行。”
“嗯?”季卿无所谓地盯着季严俞掌心上的柿子。
凑上去,动了动鼻子。
“没熟,不要吃。”
他弓起身,越过季严俞,提起装着柿子的纸袋子,而后嗅闻。
挑出一个,塞进季严俞的怀里。
“这个熟的,甜。”
动作太过熟练,席沉衍侧目,提醒,“你以前不爱吃柿子。”
“现在闻一下就知道有没有熟?”季严俞半垂着眼,视线在季卿的脸上逡巡。
季卿不为所动,像是察觉不到两人明显的试探,又像是不在乎。
他平静解释,“出国那年爱吃。”
季卿小幅度眨眼,思绪飘远。
曾经徒弟很喜欢。
在霜回峰种了柿子树,天天用灵力护着,看果实颜色变了,央着他问熟没熟。
起初季卿不想管这人耽误练剑的小爱好,怎奈一米九的高个子泪眼婆娑,哭得像要断气。
哄他吃下药后,又巴巴地捧着黄澄澄的柿子给他。
时间久了,闻一闻,就知道是否成熟。
季卿垂眸避开季严俞摩挲后脖子的手。
有点饿。
他撕开巧克力的包装,一口接着一口吃了起来。
气氛实在古怪,张倩优差点在三人同样森冷的表情中,忘记呼吸,连忙溜了。
锁扣阖上的咔嗒声令季卿思绪回笼。
他看向穿着一身正装,除了一张英俊的脸,浑身上下都透着刻板无趣的季严俞。
知道这人在生气,也知道这人心软的要命。
放软调子,像小时候一般蹭蹭哥哥的小腹,就能令人怒意全消。
季卿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侧身贴了过去。
没成功。
季严俞避开了。
席沉衍动作极快地扶了一把季卿,才让他不至于歪倒。
又听季严俞冷冷地拒绝。
“撒娇没用。”
季卿眼睫颤动,仰头看季严俞,“哥,难受。”
声音柔柔,转瞬间软了骨头。
脸上的表情却冷漠到近乎无动于衷。
季严俞沉默一瞬,到底不忍心,圈住季卿的肩膀,“睡吧。”
声音还未落地飘远,平稳的呼吸就拂过耳廓,温温的,柔柔的。
席沉衍道:“别逼太紧。京市的事,我会处理。”
就如席沉衍所说,京市的事没有波及到海城,季卿安安稳稳过了几天公司到家里的平静日子。
中间,季沐思来刷了一次存在感。
他丢掉了平日里的温柔可怜,气急败坏地咒骂,“不要以为仗着这张脸就能拆散我和喻纠,他和爸爸都是我的,你就是没人要的可怜虫,小三、贱人!”
事情在基金会发生。
季卿还没来得及揍人,季沐思就被席沉衍丢了出去。
甚至于被好事者拍了视频,在海城豪门圈传播。
只不过自从上次席沉衍护着季卿的视频被传阅后,向着季沐思说话的人就变少了。
纷纷留言。
“疯了吧,季卿又不是傻的,有席沉衍和季严俞这么护着,怎么会在喻纠和季沐思那掺和。”
“是呀,起初不知道季沐思和喻纠的关系,喻纠的生日宴之后,谁都知道这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
“为了不知道什么理由,季洪峰也被扣下了,完全不给季沐思面子。”
两极反转,两个月前声名狼籍的标签,不知不觉中从季卿变成了季沐思。
而当事人季卿却面不改色地瞧着,无喜无悲。
仿佛季沐思在他这里,没有一块不甜不苦的巧克力重要。
倒是他手机上收到的一百万到账,令他嗤笑一声。
果然,紧接着是季洪峰发来的信息。
“卿卿,沐沐压力大,别怪他。你很久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爸爸?”
季卿不想理会既要又要的季洪峰。
手机一丢,对季严俞道:“之前你说带我去蹦极。”
然而面前这人,却摸出手机,把他不久前拒绝的信息翻出来,递给他。
季卿垂眸一瞥,不为所动。
只问:“去不去?”
“去。”
一旁的张宿托着下巴,打量旁若无人的两人。
这两兄弟的互动该是令人想入非非的,却因为两双清澈正直的眼睛,恍然间让他唾弃成年人的龌龊心思。
“蹦极危险,等我安排好再去。”
季严俞圈住季卿的手腕,沉香手串顺着瓷白的肌肤滑了进去。
“戴着,安神的。”
“……不用,那晚情况特殊,才噩梦惊醒。”
季严俞保持沉默。
季卿觉得这沉默有点问题,因为这人之后拿出了他戴着智能手环,短短一天的心率记录。
“需要我念出来,你有几次心率过快吗?”
“你这多少有点毛病,让舅舅给你治治。”
张宿点头附和,“你们都来,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研究心理学时会有宿命感,竟然是姐姐给我留了两位病患。”
说完,张宿用余光注意着季卿的动作和表情,见人没有多大的反应,才吐出一口气。
暗地里和季严俞对视一眼。
季严俞适时开口,“新开了一家粤菜餐厅,沉衍说味道不错,要去试试吗?”
季卿没急着回答,视线在季严俞和张宿脸上逡巡。
等两人绷紧脊背后,才幽幽道:“没试过,可以去。”
粤菜馆离得不远,二十分钟后,三人跟着服务员来到定好的包厢。
里面席沉衍等候多时。
由于提前打了招呼,菜上得很快。都是招牌菜,六人位方桌摆了一圈。有几道菜,没地方放,服务员推了张移动的小桌子摆着。
季卿夹了一筷子咕咾肉,咽下后,又夹了一筷子。
夸了一句,“好吃。”
席沉衍提醒,“里面的菠萝别吃,酸。下次让席家的厨子做给你吃,更好吃。”
季卿挑眉,夹了一筷子菠萝。
见人实在喜欢,席沉衍把摆在他面前的咕咾肉,和季卿面前的酿豆腐,调换方向。
“两年前,这家店还是一家小超市,你在对面的人行横道上救了我。”
“嗯。”
季卿咀嚼的动作一顿,菠萝的酸味在味蕾里流转,以至于没什么表情的面部肌肉有片刻的变形。
季严俞问:“怎么了?”
“酸。”
季卿抽了张纸巾,把咬了两口的菠萝吐在纸上。
这家粤菜馆的包厢没有卫生间。
季卿起身往外走,“我去卫生间。”
包厢的门阖上,紧接着是季卿询问卫生间方向的响动,以及服务生礼貌的指引。
余下的三人相顾无言,还是张宿率先开口。
“已经和交管、行政部门沟通好,19:30-21:30,这两个小时,这里会暂时封路。心理剧开始后,我会时刻关注卿卿的表情变化,如果情绪波动过大,会叫停。 ”
“到时候需要沉衍复刻车祸当时的动作,严俞会开卿卿当天开的车子,错位撞上SUV,而后驶向花坛。”
两位平日里冷静持重的男士,几乎同时摸出兜里的烟盒,又顾忌着某人不喜欢烟味,没点燃,就夹在指尖晾着。
分明没有烟火,张宿却觉空中满是烟草的浑浊与辛辣。
席沉衍道:“季卿的心理状态评估过了吗?突如其来的刺激有没有影响。”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清明给姐姐扫墓,严俞说卿卿的情绪稳定。来之前我提到了姐姐,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席沉衍蹙眉,看向季严俞,“这和伯母有关系?”
季严俞没急着回答,他取下鼻梁上架着的金属边框眼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动作并不小心,甚至有些粗暴,像是想把眼前的迷雾揉开。
或许是刚喝得饮料偏甜,声音有些沙哑。
“席沉衍,你以为卿卿救你是善心大发?”
季严俞注视着席沉衍,视线冷冷的,沉沉的。
“他不舍得离开我的。救你只是因为在那条路,我们的妈妈也因为失控的SUV丧命。他想救的是——”
季严俞深吸一口气,至今记得,通过警方的监控,看到的能将他灵魂碾成碎末的画面。
六岁的季卿呆呆地站着,殷红的鲜血兜头而下,红的黄的白的混成一团,空茫茫的一片,像是被骤然抽走灵魂的木偶。
因为忘记呼吸,脸憋得通红。
直到看到季严俞,才眨动干涸的眼睑,迷茫地喊了一声,“妈妈。”
以至于那孩子,之后看到番茄就怕。
他说:“哥哥,我忘记妈妈去世时的场景,但是每次看到番茄都好恶心,不能呼吸。我是生病了吗?”
面积不算大的包厢骤然安静,只余下透过门缝传来的,食客们发出的细碎的欢快交谈,以及碗碟碰撞的声音。
席沉衍久久不言,他点燃了手中的烟,眺望远方。
好似透过时间的洪流,看见了浑身鲜血的小季卿。
又在恍惚间看到了成片的血池,青年颤抖的脊背,纯白的凤凰翎羽被黏腻殷红的血液包裹,贴着瓷白的肌肤缓缓滑落。
以及森冷阴鸷的琥珀色瞳仁。
“我会杀了你。”
席沉衍猝然惊醒,他捻熄烟头,瞥了眼亮起的手机,“心理剧推迟,我出去接个电话。”
这句话更像是通知,而不是询问。
而在此刻,说出这句话的人往外走去。
他推开紧闭的包厢门。
门打开了。
季卿从卫生间出来,身后是阖上的木门。
四月末的海城气温已经来到二十往上,有时候犯个抽,上到三十摄氏度。
季卿已经很久没经历过现代的四月末五月初,只能在模糊的记忆里找到,有一年的五一,被季严俞推着往山上走,热得像是一条狗。
那时候气温应该在三十五六。
他没了回去的心思,晃荡着往外走,穿过热闹的大厅,站在粤菜馆的门前,遥望对面的人行横道。
路灯很亮,路上光洁如新。
熟悉的声音顺着夜风送到季卿的耳廓。
“沉衍,爷爷等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约玄清先生见面?季家老二不是知道玄清先生在哪,你现在和他走得近,张个嘴的事。”
季卿往外走了几步。
隔着零散的行人,两人的目光对上。
季卿看见席沉衍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漏出的一点惊诧,而后飘飘然散去,浮现出丝丝暖意。
“嗯,听季卿的。”
老爷子“嗯?” 了声。
“说什么呢,快约玄清先生见面。季老头也是没用,自家孙子知道人在哪,他却一个字都撬不出来。丢份。”
第55章 第 55 章 为什么哭
季卿没避开, 半倚着墙,听着两人有来有回的交谈。
看着席家老爷子坐车离开,而后席沉衍一步步朝他走来。
“不回去?”
季卿“嗯”了声。
等人求他, 再提要求,给季严俞要些保障。
有风吹过,将树枝上垂落的叶子搅得簌簌作响,有一片被刮了下来,颤颤巍巍地绕了个圈, 落在席沉衍的肩头。
季卿伸手拂去,“我心情好,有事说事,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声。
“我帮你打掩护, 也想你帮我做件事情。”
“好呀。”季卿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
听多了他人威胁,多席沉衍这一句, 无伤大雅。
“我想你一直带着我送的无事牌。”
季卿愣了片刻, 盯着这人从容不迫的脸, 任由他脱下亚麻质地的西装外套, 搭在他的肩头。
而后轻轻拍了拍, 率先往粤菜馆走去。
“进去吧。”
季卿没回头。
今晚的风有些大,他竟生出了席沉衍很好的奇异感觉。
许是在修真界,被那群控制欲极强, 不会听人说话的神经病缠久了。类似“嗯, 听季卿的”这样的话, 竟然变得难能可贵。
以至于现下, 这人分明有机会要挟他,却轻轻揭过,提一个不让他为难的小要求。也让他有了不小的情绪波动。
“席沉衍。”
身后的脚步声停下, 应该在看他。
季卿缓缓道:“我唯二主动做过两件危及性命的大事。一件是救你,季严俞来不及拦我。另一件是想让季严俞拥有一个海晏河清的世界,他过不来拦我。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对他好一点,他很可怜的。”
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能随风散去。
席沉衍沉默地注视着季卿不算宽厚的背影。
本该沉痛的话,却被这人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好似季卿是铁做的,日月交替,时代更迭,只能让他多了无足轻重的锈迹。
磨一磨,就能向阳而生。
又觉越平静越委屈,心中生出了难以言喻的酸涩,恨自己来得太晚,不能亲一亲沉寂疏离的琥珀色眸子。
席沉衍叹息一声,回头去找身后不加掩饰的视线,对上了季严俞近乎崩裂的表情。
他思忖一秒,上前揽住季卿的肩膀,挡住这人的视线。
“上次的口腔溃疡好了吗?”
“……这都多久了,说什么废话呢。”
席沉衍笑了一下,“我看看。”
季卿忍了忍,没忍住,“给你脸了呀。”
说着拒绝的话,却是任由人捏着他的脸,查看口腔。
“嗯,好了。进去吃饭。”
季卿进去了,但是后半场兴致不高。即使回了家,仍旧不放心揪着季严俞的领子,警告。
“席沉衍这人惯会玩弄人心,你受了委屈,要告诉我的。”
季严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众人面前不管不顾地抱着他。
太过突然,季卿对季严俞没有防备,被抱了满怀,柚子香气像是要把他淹没。
季严俞摩挲着弟弟红透的耳廓,“嗯,知道,都告诉你。”
“怎么乱撒娇。”
季卿的声音很轻,一旁的张宿却听见了。
他的目光在季卿绯红的脖颈,以及季严俞泅湿的双眸里逡巡,很轻地笑了声。
四月末的阴雨季,裹着潮湿的空气急急涌来,轻而易举地让光洁的墙壁透出水雾,也让干涸沉寂的心脏得到了点点慰藉。
直到季卿在基金会茶水间门口碰到赵乾,柔软的心脏又开始硬邦邦。
“你有事?”
“嗯,老板想您收下那辆蓝色的帕加尼,他说您不喜欢这个颜色的话,他去换一辆。车子现在停在地下停车场负一楼A区501。”
车钥匙被摊在季卿面前。
身侧窸窸窣窣的响动也越来越高。
季卿视线从面前的车钥匙挪开,落在四周充满探究欲的基金会同事身上。他耳力好,听到了人事主管的小声议论。
“草!我知道那辆帕加尼,两千万打底呀,我看着席总大早上开过来的。”
“不是,不喜欢颜色不是拿去改色?直接换呀。”
季卿睨了眼人事主管,这人当即讪讪闭嘴。
“不收,无功不受禄。”
赵乾卖惨,“季总,事不过三呀,我都第二次送了,你不收,席总会撕了我的。”
季卿不想理这人不基于事实的屁话,转头就走,又被人拉住。
“您不收,可不可以让我拍一张您带着无事牌的照片?”
人越聚越多,八卦的视线几乎毫不遮掩。
毕竟面前这位在他们眼里也是传奇。
两年前,教科书里走出来的席沉衍还对季卿不屑一顾,能避则避。
但是现在,本来不怎么出现在分公司的席总,几乎季卿在,他就在楼上。
小零食还雪花片般飞到季卿的办公桌上,一辆价值两千万的跑车说送就送,人还不想收,上赶着巴巴送了两次。
他们啧啧称奇。
再抬眼,只见那位冷漠又漂亮的季总端着手中的水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挑起藏在衣服之下的无事牌对着镜头。
照片定格。
而后用清凌凌的声音问:“席沉衍人呢?”
赵乾一边发送照片,一边回着季卿的话,“对着照片背诵圆周率呢。”
席沉衍的确是在看照片。
一旁的洛开宁凑了过来,“你工作日早上喊我出来,就是让我在拍卖会现场盯着您看照片的?这种拍卖会你让赵乾来不就可以了,想看季卿怎么不自己去送车。”
席沉衍没理,继续看。
洛开宁气笑了,“双男主动作片,你当报表看。一张照片,你当动作片看呀。这么大能耐,怎么不把人追到手。”
席沉衍终于把视线从照片上挪开。
半垂着眼,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会场的喧嚣好似随之褪去,余下季卿疏离的身影,以及玄清的画。
即使刻意不去联系玄清,即使见到季卿,心脏就止不住加快,仍旧分不清心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分明见不得朝三暮四之人。如今却在两人之间摇摆,生出了左拥右抱,两全其美的龌龊心思。
“我是烂人,配不上他。”
声音沙哑,像是鸟入囚笼。
洛开宁好似能听见翅膀扇动枷锁的轰隆一响。
他想安慰这位突然从教科书男人变成渣男榜第一的好友,但是忍住了,本着良心吐槽了一句。
“你憋着都这么动手,不憋着季卿受得了你?他挂脖子上的无事牌要是没什么猫腻,我是不信。”
洛开宁瞥了眼席沉衍小幅度颤动的眼睫,到底不忍心,转移话题。
“喻纠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生日宴闹出大动静,宁愿自损八百,也要对付YQ?听人说最近季严俞忙得脚不沾地,和住在公司没什么区别。”
然而,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多久。会场上听助理们说席沉衍来了拍卖会后,就纷纷赶来的总裁们,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客套话和商业上的用词渐渐成为主流。
席沉衍和洛开宁平静应对,直到拍卖会正式开始。
总裁们惊奇地发现,以往只让助理参加拍卖会,拍几个小玩意的席氏掌权人席沉衍,这次亲自下场拍了许多东西。
拍的还不是书法字画,专挑好看珍贵的饰品。
也有眼尖的人发现,这位不苟言笑,年纪轻轻就掌控席家这般庞然大物的男人,偶尔会开个小差,盯着手机出神。
那人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手机上是位漂亮冷漠的少年,手上钩着黑金相间的编绳,冷冷地看向镜头。
如果是年轻人在这,就能认出来,这位是在热搜第一挂了三天的季卿。
现在季卿正和热搜中的另一位对象,在郊区别墅面对面坐着,旁边是死死盯着他的某人的经纪人。
“乱看什么?”
经纪人语气幽怨,答,“看一看你是人,还是狐狸成精,怎么能把温柔敬业的桑霁迷成这个鬼样子。”
“……出去。”
人没理,他是桑霁的经纪人,不听季卿的话。
却见这位不耐烦的狐狸精淡淡瞥了眼桑霁,后者没有丝毫犹豫地让他滚出去。
老板发话,经纪人滚了。
临走前,回头看了眼。
正好看见桑霁打开了放在茶几上的两个木匣子,对着季卿软了语气,“送你的,喜欢吗?”
而季卿冷淡地“嗯”了声。
经纪人更气了。
这匣子里的东西,是桑霁推了综艺和剧本,亲自跑去龙泉,断断续续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弄出来的。结果这人也不诉苦,只得到了一个简单的“嗯”。
他想上前解释,到底敌不过桑霁冷漠的视线,阖上了别墅门。
依稀间传来了季卿的声音。
“你找我过来,是为了这件事?”
“这件事还不够重要吗?”
季卿沉默一瞬。
把视线落在木匣子里的黑色长剑上。通体漆黑,上面刻着晦涩难懂的纹路,和他的本命飞剑几乎一模一样。只需拔出长剑,就能看见黑色剑身上的小字“鹤唳”。
却仍是不同的。
他的鹤唳,会在他驱动灵力时,兴奋嗡鸣。会在沾染敌人血液时,流光溢彩。
而不是像现在一般。
“是死物。”
桑霁不答,只问:“喻纠在京市闹出这么大动静,是因为你?”
“蒙头揍了他一顿,没让人看见我的脸,他找不到我算账。”
桑霁失笑,盯着季卿无动无衷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似在分辨真假。
半晌后,骤然一松,语气轻快。
“那狗东西难缠的很,师弟别去京市了,缠上你,他会疯狗一样对付季严俞的。”
“他对付季严俞,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
季卿侧头,避开桑霁的嗅闻。
“做什么?和狗一样乱闻。”
又听人的语气有点怪,“师弟,与你在现代见面太过意外,倒是没注意,你改修功德了呀。”
“嗯。此界天道破损,灵力稀薄,修不了无情一道。”
季卿反手扣住桑霁伸过来的手,顺势起身,屈膝把人压在沙发背上。淡漠的目光在人脸上逡巡。
而后警告,“别打坏主意,你现在转修香火一途,要弄你,很简单。”
他本以为这人会生气,又或者像在修真界那般,没脸没皮地动手动脚,给他递上揍人的理由,他好发泄长时间憋在心底的郁气。
却见这人软了腰,往后一倒,让他的膝盖压得更深更重。
脸上笑意盈盈,像是沙滩上落下颗璀璨的星辰,耀眼到不可思议。
季卿有片刻的恍神。
桑霁抱住季卿的腰,好似要把丢失的珍宝镶在怀里,又把头埋在季卿的肩窝。
声音发闷,“师弟,打一架吧。”
季卿垂眸去看脖颈处的毛脑袋,感受着皮肤处传来的湿意。
“为什么哭?”他问。
第56章 第 56 章 开宁,我不想忍了……
桑霁没有回答季卿的问题, 季卿识趣地不再问。
两人颇有默契的各自拿起茶几上的长剑。
季卿发现,在没有灵力加入后,桑霁好似疯了一样攻过来。
用伤换伤, 不留余地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以至于有一次他被打出火气,往桑霁肩膀上刺了一剑,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人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了。像是浴血的修罗,疯狂和阴鸷几乎让季卿以为他入了魔道。
最终, 季卿用剑身对着桑霁的膝盖重重一击,在闷哼声中,把人压在地上。
“你疯了?”
倒地的震动将玻璃小茶台倾斜一瞬,上面偏圆的陶瓷摆件, 慢悠悠地滚动,而后落地, 在狼藉的别墅摔得四分五裂。
“我是疯了。你死后, 我总是在想, 那时候分明我离你最近, 为什么你情愿带着元喻去死, 也不愿带上我。是不是临死前还在怨我把你关起来。”
桑霁双目通红,任由肩头的血液汩汩流出。
恍惚间回到了日日梦魇的霜回峰。
季卿持剑而立,手中的鹤唳灵气涌动, 偶有莹润的光芒闪过。
他的脚下是霜回峰积年不化的霜雪, 如今却被血液浸染成红绸, 飘飘然铺开。
天空漆黑如墨, 雷霆涌动,压迫感重得令人呼吸一滞。
“你会死。”
喻纠沉着脸,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季卿没理, 目光扫过下方的楼思危和桑霁,以及源源不断从山下冲上来的生灵。
有人族、妖族、魔族,还有正道修士。
都是来杀他的。
他数不清今日有多少性命被他斩于剑下,只觉山峰上他们四人的呼吸声太过安静。
“我不明白的。”季卿无喜无悲,连声音都是空茫茫的。
“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死有因,生有果,恶有报,善有应的世界。甚至于将生死置之度外,阻止我完善残破不堪的天道。”
“师尊,世界庸碌,何必为了去管它,散去千年修为。修士高贵,凡人低贱,妖魔该死,本就是既定的规则。”
“你想推翻,但是凡人愚昧,拥护修士,只觉你所图颇大。妖魔不愿,他们以杀止杀,生灵于他们而言不过草芥。便是连正派修士,也不肯从高高的神台走下。”
季卿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也不想管谁说的这句话。
这时候,他该说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好让修真界的无字天书记一笔,此刻他的英姿飒爽。
然而话到喉间,到底被他咽下去了。
他不喜欢这个依存于《仙尊炉鼎》存在的破损世界。
时不时在想,万一季严俞如他一般穿越修真界,运气不好,成了凡人和妖魔该怎么办。
古板老成只会经商的兄长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因为修士的一句不喜,就丢掉性命,尸体成泥成土,灵魂不入轮回。
念头刚起,仿佛血肉被人剜去的痛感,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冷得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季卿吐出一口气,松开鹤唳,任由通体黑色的长剑在脑后高悬。
垂落的凤凰翎羽,此刻沉甸甸的,黏腻的血腥气令他几欲作呕。
“楼思危,我不想这个世界有人记得我,知道我的长相。”不能让不知道会不会穿越过来的哥哥看见。
季卿偏头,对上了楼思危血红色的瞳仁,好似看见了与这人初次相遇,被丢入血池时的场景。
无孔不入的殷红枷锁将他拽入池底,看着血肉再生。浓郁的生命力,像是偷来的一般。
“我不喜欢血池,很讨厌,你却总是把我丢进去。”
没有季严俞,没人疼他。
雷电轰鸣,生灵的怒吼从峰底传来,好似要将一切都搅成飞灰。
“得情而忘情,忘情而至公,我试过了,做不到。”
他做不到把季严俞和万物生灵同一视之。季严俞是血液编织而成的囚槛,他愿意做哥哥的笼中鸟,槛中兽。
“可是,我也不该做这么坏的事,让这么多生灵因我丧命。”
季严俞会怕他的。
桑霁心头一跳,不安感油然而生。
“师弟,不是因为你,只是众生多愚昧,元喻狼子野心,挑起他们的欲望。”
“嗯,我教坏的,我会带走他。”
粗壮的紫雷兜头劈下。
桑霁双目赤红地看着这人手持鹤唳,剑意滔天,直冲劫云而去。
铺天盖地的灵力如浪般撞上,天地变色,万籁俱静,桑霁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又在刹那间,嘶吼在耳边炸响。
“师尊!”
“玄清!”
他看见漫天的血雨,凄凄沥沥落下,羽毛一般地贴着冰冷的霜雪。
因果既成,大道颠覆,生死不随心。
恍惚间生机迸发,积雪褪去,草木郁郁葱葱。死去的生灵懵懂地睁开双眼,抚摸着血管下温热的血液,为着死而复生喜极而泣。
山脚下生灵高呼,“邪魔伏诛。”
桑霁垂眸,不去看鹤唳刺进喻纠的心脏,而后寸寸断裂。
“玄霁!”
熟悉的声音将他唤醒。
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凝神,你快入魔了。”
桑霁笑了笑,覆上眼睛处温热的手掌,细细摩挲。
长时间的失血,他该冷的。然而怀里活着的季卿,却让心脏处升腾出难以言喻的暖意。
“师弟,我没事。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
接下来半个小时,这位分明受伤更重的人,细致地给季卿绑上纱布绷带,在季卿准备给他包扎时,拒绝了。
“师弟,我该受着的。”
季卿没再说什么,离开别墅后,对门口的经纪人交代。
“他状态不好,你多留意。”
经纪人愣愣点头。看着除了一颗脑袋,几乎缠满纱布的人,把木匣子放进后备厢,而后打开驾驶座的门。
身形小幅度晃了一下,又被一位高个子青年接住。
离得远,他看不清这人的容貌,依稀听见来人冷沉的嗓音。
“受伤了?”
“没有。”
有点饿。
季卿没回头,搭上来人的左手,察觉到熟悉的智能手环后,分辨出是席沉衍。
而后吐出一口气,卸下力气,靠着硬挺的胸廓,摸出兜里的巧克力,一边咬着边角,一边转移话题。
“你怎么在这?”
“和客户谈合作。”
席沉衍的右手从季卿的腋下绕过,轻轻扯下被叼着的巧克力,撕开包装后,递到季卿的嘴边。
看着人微微低头,用惨白如纸的唇瓣一口接着一口吃着。
脖颈处挂着的无事牌因为动作滑落,温热的金色牌子碰到手背,烫得人抖了一下。
巧克力因此晃了一下,季卿问。
“怎么了?”
席沉衍控制着右手保持不动,淡淡回:“害怕。”
乖乖吃着巧克力的人疑惑的“嗯?”了声。
“别出声。”
席沉衍不再犹豫,右手托住季卿的腰,左手一勾把人抱起。
怀里的人表情生动了些许,想发火,又顾忌着什么忍住了。
“什么毛病?我腿没断。”
“我送你回去。”
“……后备箱的匣子带上。”
席沉衍闻言点头,把人在副驾驶安顿好,才去拿季卿车上的木匣子。
他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婆的替身。”
季卿随口应了句。
气氛安静,没人回答,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透过缝隙涌进车内。
又随着季卿撕开巧克力外包装的撕拉声,缓缓散去。
席沉衍偏头去看季卿。
满是谜团的薄荷糖平静地吃着巧克力,随着进食,唇瓣多了血色。许是不喜欢偏甜的黏腻触感,舔了舔嘴唇,隆起的唇珠在昏黄的路灯下,湿漉漉的。
漂亮又可欺。
席沉衍在他开口前,道:“薄荷糖在你右前方的收纳盒里。”
“嗯,谢谢。”
季卿撕了一颗薄荷糖。视野因为进食重新变得清晰,他见人没开车,小幅度拉近两人的距离。
天色渐暗,狭小的空间,放大了五感,清冽的薄荷香气夹杂着不甚明显的香甜涌来。
席沉衍不敢细究,转移话题,“受伤了?”
“没有。”
季卿估算时间,除了脖颈处的伤口,大概已经愈合,他大大方方地解开右手处的纱布绷带。
手腕上皮肉白皙完好,伤口不见踪影。
席沉衍盯着上面小部分的偏粉软肉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扫过里层纱布绷带上的条状血迹。
发动车子,摩挲着方向盘,给人找了理由。
“你们是在COS太宰治?”
这个问题,对长期和现代社会脱节的季卿而言,有些超纲。
但不妨碍他提供情绪价值,他想了下,说:“嗯,太宰先生的人间失格写得很好。”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声。
“是好看,他还演了熊出没里的熊大,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这个。”
季卿有种他们不是在谈论一个话题的诡异感觉,他思忖片后回复,“好看。”
绿灯变红,帕加尼紧急刹车。
季卿被安全带扯到较深的伤口,闷哼一声。
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席沉衍倏然靠近,勾住抵在肩膀处的安全带,意味不明地对小骗子道:“下次带你去看太宰治演的熊出没。”
声音沙哑,每个字的尾音都往后压。
季卿偏头避开洒在耳廓的热气,恍惚间听到了牙齿碰撞的声音。
大抵知道谎言被戳穿,也不怕。
不紧不慢道:“你牙疼?”
“嗯,智齿疼。”
季卿挑眉,不说话了。
说着智齿疼的席先生冷着脸,把人带回了金山路别墅,用一句‘你想让季严俞知道吗’,轻而易举地打散了季卿离开的心思。
只是吃晚饭时,看席沉衍夹了一筷子青椒。
季卿坏心眼给本就生气人添堵,“智齿疼不要吃辛辣的。”
“闭嘴。”
语气太过生硬,像是发飙前的季严俞。
季卿沉默地咽下食物,不搭话了。
等上楼,又被席沉衍跟了进来。
“脖子和左手的纱布没拆,我来拆。”
“嗯……衍哥,谢谢。”
季卿不推拒,下午的比试,显然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没骨头般地窝在沙发里,任由人给他拆着纱布。
陷入黑暗前,脖颈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以及压低嗓音的轻呼。
“卿卿?”
没人应。
席沉衍垂眸看着阖上眼皮的季卿,细软的发丝恹恹地搭在额头,显得有些可怜。
贴在季卿脖颈上的右手,顺着脊背滑了下去,确定这人其他地方没有绑着纱布后,把人放在床上。
想靠近,又不能。
席沉衍沉默看了半晌,才离开,到花园抽烟。
这个位置,能看到季卿的房间,厚重的窗帘挡住,却看不到沉沉睡去的人。
星星点点的烟火,驱不散浓重的黑夜。
董管家提醒,“先生,吸烟有害健康。”
席沉衍“嗯”了声,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人走。
然而不久,洛开宁的电话打了过来。
“席大总裁,想什么呢?大晚上伤春悲秋。”
席沉衍知道是董管家不放心,让洛开宁打的电话,也不恼。
他回,“脑子里两个小人在吵架。”
洛开宁疑惑地“嗯?”了声。
“你搁我这玩抽象?”
“开宁,我不想忍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小孩子玩的东西
然而, 第二天面对季卿时,席沉衍到底狠不下心肠。
把人送到画廊后,耐心交代, “你的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一楼A201,桑霁这人太疯,不适合深交,只适合做表面朋友。”
见季卿点头,席沉衍才解锁车门, 让人下去。
等了一会,没听到关门声。
他掀起眼皮去看。
季卿没离开,手搭在车门上。
漫不经心地问他:“你知道季严俞最近在忙什么吗?总是不回家。”
席沉衍沉默一瞬,想到不久前季严俞说的话。
“沉衍, 喻纠一直在找生日宴袭击他的人,没查到海城, 说明他还不知道是卿卿动的手。如果让卿卿知道喻纠对我动手, 他会找人麻烦, 这件事也就瞒不住。我需要你的帮助。”
席沉衍缓慢眨眼, 回神后回答, “YQ和席氏最近有合作,比较忙,大概再过一个月就能忙完。”
季卿视线在席沉衍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上逡巡。
面上波澜不惊, 意有所指道:“这么听话?”为了季严俞, 谎话张口就来。
“我不听话, 不高兴的是你。”
这话本来很好回, 或是恐吓或是反问。
然而当季卿对上席沉衍倏然间充满攻略性的视线,尸山血海里磨炼出的危机感,将他堵在了喉间的话压了下去。
再眨眼, 这人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恍若那瞥来的一眼,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像是一潭死水,什么都往下按。
“我走了。”
季卿不说信不信,挥手告别。
一个星期后,席沉衍发现季卿是不信这句话的,甚至于把他的警告抛在脑后。
连着七天去了桑霁在海城的郊区别墅,每次都很晚回家。
有一次碰上了凌晨三点回来的季严俞,季卿也是不冷不热地打了招呼,“好巧呀,你也刚回来。”
季严俞“嗯”了声,说了句注意安全,而后回了房间,避开弟弟探究的视线。
第二天就接到了季卿的电话。
“在躲我?半个月回家一次。”
“……和席氏有合作,过段时间就正常了。”
季卿沉默许久,最后挂断了通话。
转天就彻夜未归。
然而季严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桑霁哪里见过季卿这副怒气上涌,又硬生生憋着的模样。
“你以前闹脾气,哪次不是明着下套,冷眼等着我们自己送上门挨揍。怎么面对季严俞就成了这样,剑修的耐性被你扬了?”
“闭嘴。”
季卿拿上车钥匙往外走。
“做什么去?”
“去YQ。”
走了两步,被桑霁拉住了。
他问:“如果我出手对付季严俞,你会怎么做?”
季卿冷冷地睨了一眼,“想死?”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这人的哪个点,季卿看着桑霁笑得前仰后合。
又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握着他的手腕,语气松快。
“师弟,这个想法很好,坚持住。我送你去YQ呢。”
季卿没同意,开车直奔YQ,上了直达季严俞办公室楼层的电梯。
前台见人气势汹汹,也不敢拦,只拍了季卿的背影照片,发在没有季严俞在的公司小群里,顺带@了季严俞的助理。
“二少上去了,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群里安静一瞬,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信息。
“靠,上次季总弟弟过来是一年前吧,因为席总的事情,要被人送出国,找季总大闹一场。”
“印象深刻呀,顶楼能砸的都被砸了,也就是桌子沙发,这位小少爷掀不动,不然都得稀巴烂。”
“季总还被砸伤了,也是来了火气,当时看小少爷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所以他们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虽说以前季总护着那位小少爷,但是自从车祸后,好像感情就慢慢淡了。甚至于人被送出国也没拦着。不过最近听说季总对人是真好,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豪门呀,哪有什么真情,我看季总也就顾忌着血脉,没把人直接弄死。”
助理从乱七八糟的言论抽离出。
不知何时,八卦中心季卿已经到了季严俞办公室门口。
小少爷绷着脸,招呼都不打,抬脚往门上踹。
惊得她连忙躲远。
季严俞最不喜谈事时被人打扰,会发飙。
上次这么做的同事,至今对那天心有余悸。
她已经想象出两人大打出手,顶楼又要重新装修的模样。
闭上眼,完全不敢看。
久久没动静,才掀起眼皮望去。
正见平日里严肃的季严俞软了表情,连声音都放缓了。
“有没有伤到脚?”
本该被教训的季卿不应,不顾站在一旁的席沉衍,揪着季严俞的西装外套,往里拉。
被拉得人也不恼,只让他小心手。
助理眼睁睁地看着办公室的门阖上,依稀传来季严俞的安抚声。
“别气,哥哥错了,不是故意不陪你的。”
她惊讶地“靠”了声,只觉群里讲的都是胡诌。
这哪里是关系不好,宠得没边了呀。
另一边的季卿已经把季严俞按在沙发上,趁着哥哥的注意力在他的脸上,把手伸向季严俞的口袋。
佯装发火,“你想和我玩兄弟阋墙?我不回家你连个电话都不打?”
“在忙和沉衍的合作,过两个星期,就能正常回去了。而且我相信你,你有分寸的。”
季严俞理了理弟弟上衣垂落的毛绒小球,又顺着往下,往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起来,沉衍看着呢。”
“……他爱看就看。”
虽是这么说,季卿还是放开季严俞。避开两人的视线,勾着哥哥口袋里的手机放进裤兜,而后在沙发旁坐下。
岩板茶几上是白底黑字的合同,A4纸厚厚一叠,看着像是这么回事。
席沉衍顺势拿起,递给季卿。
“看看。”
“不看,生意上的事我不懂。”
季严俞去泡茶了,一时间在沙发上坐着的只有席沉衍和季卿两人。
一位绷着脸显然不想说话,低头摆弄手机,偶尔露出的琥珀色眸子,有些漫不经心。
又抬起头,盯着季严俞的背影。
泡茶的动作专业,拖延时间的心思却遮不住。
季卿知道哥哥有事瞒他,但是找不出错处。
这人处心积虑,连席沉衍这样的演员都找来,甚至有了假模假样的合同。
仿佛修真界一千年的修炼时光都喂了狗,心眼子比不过这位短短二十七年的哥哥。
瞒得滴水不漏。
张宿避开,张倩优不说,席沉衍狼狈为奸。
反倒衬得他不识好心人。
好在摸到了季严俞的手机。
季卿收起手机,往后一倒,任由柔软的沙发接住他的脊背。
“季严俞,你好样的。”
泡茶的人动作一顿,不知道有没有没听见。
季卿起身,“不喝,我走了。”
冷着脸的季卿,来得快,去得也快。
身后跟着位一身正装的席大总裁。
YQ的员工在普通的一个工作日下午,惊讶地发现不假辞色的席总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反倒是往日里巴巴贴着席沉衍的小少爷冷冷瞥人一眼,拒绝的心思明显。
结果席沉衍不恼,继续跟着。
直到季卿打开车门,才对不请自来的席沉衍说:“席总什么事,你和季严俞的合作谈完了?”
语调比平日里低些,在生气。
席沉衍笑了声,“走这么快,偷拿了东西?”
季卿沉默一瞬,“没有。”
动作隐秘,席沉衍发现不了他拿了手机。
这人诈他。
然而已经晚了,虽说季卿停顿时间不甚明显,但躲不过一直注意着的席沉衍。
也是晃神的功夫,席沉衍抽走了季卿手里的车钥匙,坐上驾驶座。
他问:“去哪里?我带你过去。”
“随便。”
季卿坐在副驾驶,旁若无人地拿出季严俞的手机,熟练解锁。
席沉衍余光扫过,很轻地笑了下。
果然,十分钟后,身侧的人没什么收获的放下手机。
车子也停下了。
是来过一次的夜市。
时间还早,有几家摊主在收拾东西,铁皮推车立在摊位上,一点点地往外搬东西。
天色未暗,路灯已然工作,加上摊位上的灯光,把这夜市衬得亮如白昼。
季卿在冷白的灯光下,戴着席沉衍刚买的鸭舌帽,跟着人穿过忙碌的人群,在套圈摊子前停下。
老板热情介绍套圈规则,口才颇好,过路的狗都要被讲得手痒,来一局试试。
季卿漫不经心地听着,猝不及防被席沉衍塞了一桶塑料圈子。
“试试?”席沉衍问。
季卿绷着面部肌肉,“小孩子玩的东西。”
“嗯,我想要第三排的小刺猬。”
季卿闷闷应了声,往第三排看去,是个陶瓷摆件。体积小,算是好套。
他又瞥了眼放在摊前的价格牌子,20元一桶,一桶大概二十个套圈。
“我练过的。”他说。
声音太小,席沉衍没听清,只看到适才还紧抿的嘴唇动了动。
他拉近两人的距离,而后问:“你说什么?”
季卿好似没听见,压了压帽檐,开始套圈。
离得近了,席沉衍能看见季卿泛红的耳廓,嗅到若有若无的甜。
于是,今天想避开人群,提前来到夜市的人,就发现套圈摊子格外不一样。
一群人围着,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挤进人群,才能看见,在冷白的死光灯光下,有一位依旧漂亮得出奇的少年,戴着鸭舌帽,快速地扔着套在手臂上的塑料圈子。
旁边是气质稳重的高个子青年,他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眼里像是有光。
不一会儿,二十个圈子全部套中,惊呼声达到顶峰。
又在这个少年给在场的人分了其他战利品,只留下一个刺猬摆件,塞进旁边高大男人怀里后,起哄声达到新高度。
分不清是不是害羞还是五月的夜晚太热,透着疏离的少年耳廓更红了,热意攀上脖颈,一片红,漂亮又勾人,看呆了一群人。
直到高大青年呈保护姿态,挡住过界的视线,拉着人离开。
讨论声更大了。
季卿不紧不慢走着,“席沉衍,他们说错了,你不是我哥。”
第58章 第 58 章 你嘴巴太难撬
“嗯。有事衍哥, 无事席沉衍。”
席沉衍接过店员递来的甜筒,余光扫过。季卿正把季严俞的手机交给司机,让人带回YQ。
而后偏头, 喊了声“衍哥”。
席沉衍没应,目光落在季卿身上。
青年出了身薄汗,发丝被泅湿,觉得不舒服,便随意地张开五指拨弄, 迎着风也不怕吹感冒。
他把人拉过来,挡住夜风。
起初,只觉这人是个巨大的谜团,看得久了, 就陷进去。
而后又被季卿的特立独行吸引,冷漠疏离, 凉薄和戒备仿佛刻在了他的骨子里。遇到季严俞时, 又矛盾得要命。
像是拔掉尖刺的刺猬, 露着粉红肚皮, 不管不顾地贴着, 眼睛里的暖意要把人融化。
他想,男人总是慕强的,又想将人拉下高台, 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也只能看着他。
“季严俞这么教你的?算计人也摆在明面上, 藏都不藏。”
“嗯, 我坏。”
说着自己坏话的人,低头吃着甜筒,琥珀色的眸子里无悲无喜。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下, 用纸巾包裹着手指,擦拭季卿嘴角溶化的白色污渍。
“你很好。”
季卿点头,淡淡道:“衍哥可以和好人讲讲,季严俞到底在做什么吗?”
席沉衍没回,套上了乌龟壳,看起来梆硬。
他以为季卿会气恼,却见这人笑了声。
席沉衍问:“不生气?”
“嗯,高兴。”
季卿不紧不慢地吃着偏甜的脆皮,将包裹着甜筒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像他这样不知道何时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漂泊无定的人。合该看着血脉相连的兄弟,有一个好归宿。
夜风沾染热意,在棉质T恤上流连,又顺着食物的香气飘荡,落在夜市外的一个小摊子上。
摊主抱着吉他轻声弹唱,身前摆着绿色加仑盆装着的花卉,上面是闪烁着的装饰灯,五颜六色地亮着。
席沉衍顺着季卿的视线看去,“喜欢?”
“没你在茶楼里唱得好听。”
季卿滚烫的脖颈,被夜风一吹,格外舒服。
席沉衍笑笑,将鸭舌帽重新扣在季卿脑袋上,细细体会青年地讨好小连招。
“六点了,想吃什么?”
“都来夜市了,烧烤和啤酒吧。”
小吃摊人多,人挤人,炒饭在锅里一翻,火气和热气随着闷热涌上来。
季卿扫过一眼,往烧烤摊走去。
没成功,被人拉住。
“太乱了,我去买烤串,你去买啤酒,度数低一点的,你容易醉。”
季卿没有意见,找了家便利店,买下几罐啤酒。
在电子音的欢迎下次光临中,走了出去。
然而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
“帅哥,我的车胎坏了,能帮我换下吗?”
季卿闻言望去。
一位女孩红着脸,紧紧揪着衣服下摆,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旁边是捂嘴偷笑的小姐妹。
小心思昭然若揭。
“抱歉,我朋友在等我,你们可以叫拖车,或者求助其他人。”
“帅哥,我们没力气换胎,帮帮忙。”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泪。
季卿犹豫一瞬后点头,“好。”
他一边跟着人走,一边搜索怎么换胎。
到了地点,从后备箱里拿出工具,研究了一会儿,开始专心换胎。
女孩在旁边递水,小姐妹们也纷纷夸赞,旁敲侧击地询问感情状况。
小姑娘的眼睛通透,声音灵动,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却不吵。
浓郁的生命力能将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从病床上拔出来,跳一场探戈。
季卿挑着话回。
“二十,有哥哥。”
“嗯,他对我很好,住哥哥那里。”
“他二十七,没结婚。”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小姐妹问。
季卿避开女孩伸过来的手,把拆下来的轮胎放进后备箱,在尾门阖上的咔嗒声中,淡淡开口。
“抱歉,我喜欢男的。”
场面寂静一瞬,或许是太过惊讶,又或许是有人推了一把,刚开始搭话的女孩往季卿身上撞去。
季卿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和胳膊,将人扶正。
隔着距离,女孩脸颊依旧通红,声音都细若蚊蝇。
实在太轻,季卿偏头过去,才能听清。
“可以,加个……微信吗?”
“季卿!”
是席沉衍的声音。
季卿不再靠近女孩,掀起眼皮去看。
隔着人流对上了席沉衍黑白分明的眼瞳,沉沉的,像是把所有的光亮吞没,黑乎乎揉成一团。
而后席沉衍一步步走近,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搭在女孩肩膀和上臂的手拿开。
“这是第二次。”
声音泛哑。
季卿思忖一瞬,“第二次是指送车的事?无功不受禄,我不要。季严俞之前给我买了两辆车,太多,开不了。”
席沉衍没有立刻回答,他掀起季卿歪斜的鸭舌帽,张开五指伸进发间,轻轻拨弄季卿汗湿的短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事不过三。”
再有一次,就忍不了。
旁边的小姐妹来了一句,“这是你哥吗?”
季卿瞥了眼被问哥的人,一副不准备回答的模样。
“嗯,衍哥。”
女孩们看着两人告别,被叫衍哥的青年若有若无地挡着她们的视线,圈出一个安全地带,不让人靠近。
用对她们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旁边戴着鸭舌帽的青年搭话。
“我买了不辣的和微辣的烤串,辣得不能多吃。”
鸭舌帽青年的声音发闷,“我能吃辣。”
席沉衍“嗯”了声,带季卿离开夜市,来到海边。
事出突然,车上没准备什么装备,席沉衍就拿出纸袋里备用的西装外套,抖了抖,摊在沙滩上,让季卿坐下。
海风微凉,季卿从便利店的塑料袋子里挑出两罐啤酒,朝着席沉衍的方向丢了一罐。
果然被接住。
一罐红,一罐绿。一罐酒精含量12%,一罐酒精含量3%。
小心思明明白白露出来,却生不出什么厌恶情绪。
席沉衍捏了捏手中的红罐子,道:“换策略了?”
“嗯,你嘴巴太难撬。”
语气漫不经心。
季卿勾住易拉罐的拉环,发力一扯,滋啦声顺着夜风的哗哗声涌了出来。
他把拉环丢在装烤串的塑料袋子里,又拿了一串撒了一点辣椒粉的肉串,细细咀嚼。
不咸也不是很辣,刚刚好。
身侧的席沉衍迟迟没有动静,季卿补了句,“这个牌子的啤酒好喝的,季严俞爱喝。”
“嗯,我和严俞喝过,没喝醉过。”
声音还未飘远。
易拉罐就被捏的咔咔作响,澄清透明的黄色液体和白色泡沫,爬上季卿白皙柔软的指尖。
季卿放松手指,避开席沉衍来擦手的纸巾。
“知道了,你们酒量都好。”
分明语气正常,席沉衍却听见了这人漏出来的小委屈。
又见人仰头喝酒。
太急,被呛住。
脸憋得通红。
“咳出来,别憋着。”
“话多。”
季卿闷在喉咙里咳了几声。
弄不懂席沉衍和季严俞为什么喜欢喝这东西,不像茶水喝着清新,又不如饮料来得有滋有味。
压下喉间的痒意,他趁着席沉衍去车上拿纸巾的功夫,给洛开宁发去一条信息。
“你知道怎么撬开席沉衍的?”
两人是之前的加的微信,除了刚开始地打招呼信息,偶尔有几句交流,但是大多是洛开宁在说,季卿偶尔回几句。
洛开宁本想发‘你凑过去,某人就会张嘴了’。
想想,还是不合适,目的太过明显。
他换了种讲法,“沉衍小时候被关过小黑屋,没有安全感,你给他抱一抱,他就会感动地说实话。”
可能这话冲击太大,刚坐下的席沉衍就对上季卿复杂的视线。
“怎么了?”席沉衍问。
季卿答:“有个想看热闹的人,把我当傻子玩。”
以至于到了之后,席沉衍没有喝醉,季卿也失去继续探究的兴致。
第二天早上洛开宁再发来询问的信息,他回了个骷髅头表情。
对面识趣地不回话了。
季卿把手机一丢,窝在薄荷画廊的躺椅里摸鱼,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亚麻质地的长裤因为动作,小幅度上缩,露出白皙纤细的踝骨,在暖阳下泛着浅淡的光晕。
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听得人昏昏欲睡。
又被倏然打开的门,以及进来的人轻而易举打散。
季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是孔知智,以及阻止人的张倩优。
“季卿,我们谈谈。”
“不谈。”
季卿转移阵地,来到沙发,让张倩优下去,不放心叮嘱了一句,“这位喜欢喝西北风,不用上茶。”
张倩优比了个OK的手势,给季卿端来一杯白茶,听着孔知智单方面的输出。
“季沐思在对付你,你要小心。”
张倩优撇嘴,心想季沐思搞事也不是一次两次,都败兴而归。
即使需要人提醒,也轮不到孔知智,这人原是和季沐思一伙的,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还未可知。
她家老板最为心软,张倩优有意提醒孔知智不可尽信。偏头见了季卿无动于衷的脸,乐了。
瞧这冷漠疏离的小模样,安心。
“这次是喻纠出手,他甚至不顾喻家的生意,对上季严俞。YQ的单子最近出了问题,资金链也有大问题,你哥应该都住在公司里。”
这话刚落,张倩优心道要遭。
果然就见本是一脸无所谓的季卿,摆正了脊背,搭了句话。
“展开说说。”季卿道。
许是季卿此刻的表情太过冷肃,以致于三个人的空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缓了一会儿,才响起孔知智娓娓道来的声音。
张倩优没心思听,唯恐季卿脑子一热,做出上次遇到歹人,独自面对的蠢事。
她几乎能想象出,季卿对上喻纠,而后被整得惨兮兮的可怜模样。
漂亮又单纯的老板,该垂着眼睫,又被人掐着脖子,强迫他抬头,无措看着来人。
第59章 第 59 章 我很乖
“往哪里看?”
季卿斜睨一眼。
语气太冷。
张倩优猝然回神, 收回在季卿唇瓣和脖颈处流转的视线,余光往旁边一扫,才发现孔知智不见踪影, 如今办公室里只有她和季卿。
思绪回笼之后的恍惚还没有散干净,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老板,需要我帮您订去京市的机票吗?”
“不用。”季卿在张倩优好奇又探究的目光中回答。
意有所指道,“季严俞瞒着我,你就当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 就见卧底女士表情精彩纷呈。
好似分不清这是他的缓兵之计,还是另有打算。
季卿笑笑,说出的下一句话将张倩优心口悬着的巨石丢掉了。
“我不会去找喻纠。在你们心里我是怎样的人,鲁莽还是做事不计后果?现在是法治社会, 第一次揍喻纠能够不被人发现,第二次却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真进去了, 我还不想季严俞托关系把囚服换成羽绒的。膈应。”
“况且, 季严俞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不想让我插手喻纠和YQ的争斗, 我就不参加。我很乖的。”
张倩优又觉心中巨石丢弃过早, 仔细打量嘴里说着‘我很乖’的人,半分没有瞧出苗头。
这人做事只顾自己喜恶,有时候柔软得要命, 有时候凶狠得要命, 是位能把‘要命’解读出多种含义的冷漠小漂亮。
但是, 人在屋檐下, 总要表明态度。
张倩优道:“老板放心,我不和季总说的。”
季卿“嗯”了声,让人离开。
张倩优乖乖照做, 门刚阖上,又倏然间拔高音量“草”了声,重新推开门。
“靠!上次是你揍的喻纠?!你们还让我讲生日宴会的经过,我是你们三play的一环吗?!”
玻璃门的门框把手哐当撞在墙面,接着反弹打在张倩优的手臂上。
动静太大,办公区的同事转椅一滑,探头来看,对上季卿冷然的视线,又咻的一声划回去了。
隐约听到自家老板没什么起伏的回答,细听还带着淡淡的无奈。
“季严俞那天试探得这么明显,你脑子呢?”
大概是被盛世美颜吃了。
张倩优咬牙离开。
然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发现嘴上说着不插手,自己很乖的季卿,却像是换了个人。
原先懒散的,两个多月也动不了几次画笔的人,几乎成天都在画画写字,也开始让她把他的一些作品拿去参加书画展。
就连不喜欢的聚会都去。
征歌逐酒,进退有度。
把碍不着其他人的目的,清清楚楚摊在人前,更显坦荡。
老一辈们直呼真性情,纷纷出手相助。
变化实在太大,季严俞百忙之中打了电话,“缺钱和我说,我转你。”
席沉衍也来了几次,倒也没说什么,陪吃陪玩,带人参加聚会,给足了情绪价值。
以至于海城少爷小姐们,发现不知何时起,从教科书走出来,沉着冷静的席大总裁,身边总有着季卿的位置。
不是之前的被缠着,现在人关怀备至,季卿喝口酒都要管着。
往往季卿都是冷冷地睨了一眼,不客气道:“衍哥,管太宽了呀。”
而那位被瞪,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席总裁只是“嗯”了声,给人换掉手上的酒杯,“我是你哥。”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纷纷。
“操,我还记得衍哥刚接手席家那会,花样百出的敬酒词。”
“同辈不同命。”
“人好看呀,要我也不舍得季卿喝醉。”
张倩优也很惊讶,又听长期处于风暴中心的老板发话了。
“中饭订四人份的。”
“……老板,你以前都吃五人份的呀。筹钱也不是这么省的。”
季卿不想搭话,他窝在薄荷画廊的沙发里,看着空中飞舞的新功德金光,以及追着金光在后头咬的金闪闪。
而后勾了勾手指,任由两道功德金光在手腕上盘踞。
张倩优顺着视线望去,空无一物。
斟酌开口,“老板,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开心就去找张宿聊聊天。”
“没压力。不用订餐了,中饭我和季严俞一起吃。”
季卿挥手告别,一边往外走,一边和相熟的餐厅通话。
订了一桌苏帮菜,让人送去YQ。
等他将在永福茶楼打包了的芡实糕,放在季严俞的办公桌上,精美的苏帮菜也已经在会客茶几上摆好。
助理把最后一个打包盒放好,小心翼翼道:“季少,季总在开会,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被问的人没应,她掀起眼皮去看。
不知何时,这位小少爷已经用季严俞留下的外套盖头,趴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
助理想到了季卿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结合这位爷这段时间在海城豪门圈子拉投资的举动,大概有了猜测。
她在工作群里交代一句:“季二少在睡觉,午休后再来季总办公室。”
发完,不再打扰,轻轻阖上门离开。
动静不大,季卿仍旧被惊醒。
他趴在桌面,听着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缓了一会儿,才揪下盖在头顶质地轻薄的西装外套。
抖了抖重新披在椅背上。
随后拿出手机,编辑信息,“我去透透气,会议结束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你先吃,我还要一会儿。”
季严俞回得很快,但是季卿已经收起手机,没看到这人的回复。
办公室在顶楼,从安全通道往上走,再打开门就是楼顶的露台。
季卿找了一个干净隐蔽的角落,席地而坐,也不做什么,仰头去看蔚蓝的天空。
微微发烫的脸颊,被风一吹,格外舒服。
直到不远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交谈声传进耳廓。
“这次喻氏对付YQ,不知道YQ能不能挺过来,本来我下个月就能顺利转正了,现在看来前途迷茫。”
“不是说席氏出资,季总的弟弟也在筹钱,资金链正常,喻氏也不能拿YQ怎么样吧。”
最先发言的青年嗤笑一声。
“你怎么听什么是什么,脑子呢?席总还好,季卿那样不着四六的人,能筹到什么钱。”
“别人不清楚,我可是门清,那人就是演得好,十八岁的时候,玩得可花。况且,还推自己弟弟下楼,这样的脏钱用来做什么,不嫌恶心。”
这话刚说完,两人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响动。
抬头一看,是话题的主人公之一。
季卿不紧不慢地踢了踢散落在地的石子,看着它滚到最后发言的青年面前。
眼睑半垂,凝视面露惊惧的人,语气波澜不惊。
“继续。”
这人没搭话,脸憋得通红,悔意和惊恐不偏不倚地爬上脸颊。
“害怕我让季严俞开除你?”
青年呼吸一滞,他嘴上说着YQ不行的话,心里却清楚,YQ渡过这次难关是必然。
只是因着人的劣根性,总少不了贬低其他而抬高自己。
到底不能善了,青年咬了咬牙。
色厉内荏道:“你神气什么,除了比我们会投胎,你哪点比我强?为子不孝,为兄不慈,为人不善。”
季卿充耳未闻,抓住了投胎这点,“嫉妒我有哥?”
青年对上人云淡风轻的话更是气急,伸手就往季卿脸上抓去,“这里没监控,你名声这么差,我打了你,又有谁信。”
季卿笑笑,抬手抓住来人的手腕,一扭一拉。
果然成功,随着骨关节的咔嗒脆响,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紧张的交锋里,另一位实习生在季卿出现时已经愣住。
他在群里看过季卿的照片,是好看。但是结合这人的一年前大闹YQ的所作所为,又觉皮囊不过是红粉骷髅,随着时间的消逝,终将湮灭。
然而,暖阳垂落,打在琥珀色的瞳仁上,刹那间泅湿眼睫,小幅度颤动时,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怔愣地看着人轻而易举卸掉胳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肆意又明艳。
像是暗黑森林里,可怖的艳鬼,转瞬间夺人性命,贪婪得连灵魂都要勾走。
“操!放手,手断了!我一定报警抓你!”
季卿淡淡道:“你说得没监控,谁信?”
这话提醒了青年,他把视线落在实习生身上。
而后嗤笑,又在下一秒因为胳膊的疼痛,面容变得扭曲。
“我和他关系好,他不可能帮你,你就算是季严俞的弟弟,也不能只手——”
声音戛然而止,青年发现实习生对上季卿的视线后,肉眼可见的红了。
他有些慌,又听这人细若蚊蝇的声音。
“我瞎,没看见。”
“嗯,不牵扯你。”
季卿重新握住青年的手腕,在新鲜的惨叫声中,一扭一抵,关节阖上的咔嗒声响起,这人脱臼的手已经正常。
“行了,证据也没了,你可以滚了。”
青年托着被来回拉扯的手臂,不甘心道:“我听人说过,一年前,你大闹YQ,把季总脑袋砸破,豪门哪有什么血脉亲情,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终有一天,季严俞也会厌弃你,对你毫不留情。”
一句话结束,季卿也站在了他面前,他甚至不感抬头去看,只觉可怖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涌来,仿佛下一刻,利剑就能刺穿他的胸膛。
完好的左手也开始禁不住颤动。
紧接着是季卿的声音,沉沉的,缓缓的。
“想死?”
冷汗顺着面部线条滑落,打在地上,发出恍若惊雷炸响的啪嗒声。
好在下一秒,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卿卿”,把野兽关回笼中。
青年抬头,发现适才还在放狠话的季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然而那双琥珀色眸子柔软的过分,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他顺着季卿的视线看去。
是季严俞。
一身正装,在工作中不苟言笑,把规矩和冷淡刻在骨子里的季严俞,此刻正弯下脊梁,解开季卿散乱的鞋带,颇为严肃的打了个蝴蝶结。
好似面对的不是一双普通的鞋子,而是什么决定YQ生死存亡的决策。
“松了,踩到容易摔跤。我给你准备几双魔术贴的鞋子。”
季卿“啧”了声,“季严俞,我不是小baby,不要魔术贴。”
不被叫哥的人也不恼,“饿不饿?下次不用等我,你先吃饭。”
“话多。”
青年看着两人渐行渐远,蓦然惊觉他刚才的话不对。
如果是演戏,季严俞没必要对季卿做到这种地步。
他甚至有种YQ的起名,是取了季严俞和季卿名字首字母的可笑想法。
门被打开。
金属合页的特有的卡顿声,令青年回神。
有风吹过,他对上了季严俞冷沉森然的目光。
隐隐约约听到季卿的问话,“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60章 第 60 章 去里面脱
“喊你的时候来的。”
季卿闻言停住脚步, 等季严俞回头,倏然拉着人的领带靠近,视线在季严俞的脸上逡巡。
瞳孔骤然放大, 嘴唇微张。
他不懂心理学,暂时看不出这个表情的含义,但是他记性好,愿意学。等有了时间可以询问张宿这个表情代表的含义。
季卿松手,轻轻拍了拍季严俞的上臂, 淡淡道:“信你的。”
两人并排走着,回了办公室,助理已经把冷过一次的饭菜热好。
一时间,不甚明显的食物咀嚼声和吞咽声, 在相对安静隐秘的空间里放大。
季卿抽出一张纸巾,折叠后递给季严俞。
“两个星期了, 席氏和YQ的合作还没有处理好?”
“还剩一些扫尾, 下个星期就能正常回家。”
季严俞接过季卿递来得纸巾, 按了按沾了少许汤汁的唇瓣, 而后丢进垃圾桶。
等弟弟吃完后, 开始收拾桌子。
季卿往后一倒,脊背被沙发靠背尽职尽责地托着。
“办公桌抽屉里有三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不用, 你自己拿回去, 钱不够和我讲。”
季卿没应, 季严俞抬眸去看, 却在下一秒,被人拿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他度数高,季卿的脸离得远, 看不清上面的表情。
“席沉衍帮你,你欣然接受,我帮你,你却拒绝。”
声音有些委屈。
季严俞几乎能想象出季卿此刻的表情,眉眼低垂,无措和难过肆意地漏出来。
他笑笑,抱住了拿着眼镜的季卿,“这一个月你参加宴会,给画廊拉了很多投资,但这些走公账,你不会乱动。所以,是卖了车?卖了多少?”
“两个亿。”
季卿的脸上没有季严俞想象中的委屈,反倒是冷漠到近乎无动于衷,在见到季严俞软化的态度,才露出狡黠的笑意。
他轻轻地把脸埋在季严俞的肩窝。
漫无目的地想,季严俞真好骗,说一句酸溜溜的话,就什么都肯答应。
“车库卖空了?”
“没有,你前段时间给我买的两辆车没动。”
季严俞“嗯”了声,右手顺着季卿的肩膀往下,摸到了被人夹在指尖的眼镜,重新带了上去。
“等忙完这一阵,我再给你买车。”
“算了,不喜欢。现在的车够开了。”
季严俞没在这个话题过多纠缠,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五月初的一个星期,你都和桑霁待在一起,做什么吗?”
“他心情不好。”
成魔,会伤人。
季卿别开脸,不去看季严俞倏然冷沉的面容。
“好凶。哥,困。”
季严俞深吸一口气,对着季卿眼下的青黑,到底没再说什么,让人去休息室里睡。
不知过了多久,季卿醒来时,还能听见季严俞不急不缓安排工作的声音隔墙传来。
他没急着出去,等人离开,才打开休息室的门,离开YQ。
时间还早,不到下班点,季卿回了薄荷画廊。
从车上下来,远远看见拉扯的两人,一位是高瑞昱,一位是煮了一盘黄灯笼鱼头的青年。
有说有笑,青年奋不顾身的暧昧昭然若揭。
季卿靠着车门默默地看着,总觉许久前不适的胃部在摇旗抗议,撺掇他上前,给小情侣打一个措手不及。
又听到一声喊叫,“季卿,真的是你呀。”
季卿没动,说话的人来到面前。
青年一身宽松的短袖短裤,脚上蹬着双皮鞋,头发是夸张的白金色,口中咀嚼着东西,等吐出来吹出一个泡泡,他才分辨出是口香糖。
季卿侧身避开来人揽他肩膀的手,“谁?”
那人嗤笑一声,“季二,你装什么呢,乖宝宝做久了,忘记你十八岁做的荒唐事?这两年找你也不理人,要不是你这段时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不知道你回国了呢。”
季卿小幅度眨眼,试图从不算完整的记忆里,找出与这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数秒后,一无所获。
不过,十八岁正值叛逆期,季严俞管得又严,那时候的确浑蛋。
除了黄·赌·毒,抽烟喝酒打架,来者不拒。
“两年不见,变了挺多,这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看着挺带劲,和兄弟们去玩玩?”
“不去。”
季卿关上车门,咔嗒声在喧闹的街道并不显眼。他掀起眼皮去看,高瑞昱和那位黄灯笼鱼头不见踪影。
随后径直往画廊走去,没看见身后青年饱含深意投来的一眼。
六月初的海城越来越热,太阳高高悬挂,把空间都烧得扭曲一瞬,季严俞也终于忙完公司的事情,能够按时回家吃饭。
只不过季卿并不开心,在周末,他第四次出门,被季严俞询问去哪里的时候,不忍了。
“季严俞,你要和我吵架?自从上次去了一趟YQ就这个死样子,我二十了,出门还会丢?”
“不会丟,我看着。”
季严俞语气平静,理了理季卿因为揪起他衣领的动作,而歪斜的领口。
“乖一点好不好,天气热,想去哪里,哥哥带你过去。”
“不要。”
季卿手上肌肉发力,用力一推,冷眼看着人顺着力道坐在沙发上。
“我找席沉衍,晚上不回家。”
说着找席沉衍的人,实际上开着新提的磨砂黑柯尼塞格,和席沉衍通了气,来到了尚博。
健身房周末人多,即使空调的冷气很足,也遮不住汗液挥洒的躁意。
季卿往楼上走的脚步顿住了,转身来到自助贩卖机面前,买了一瓶冰凉凉的脉动。
瓶口刚掀开,被人按住。
“运动前,不要喝冰饮。”
季卿抬眼去看,是席沉衍。
不知是闷热带来的躁意,还是因为季严俞过于强烈的控制欲带来的迁怒。即使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但是说出的话并不客气。
“不用你管。”
“火气这么大,谁惹你?”
季卿想回一句‘你喜欢的人’,到嘴的话却是咽下去了。
对季严俞的恼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挣开席沉衍的手,径直往楼上去。
二楼是VIP区,相较一楼,人少很多。
季卿打算去休息室换运动服。
席沉衍道:“天气热,去我的休息室,你的休息室淋浴坏了,不方便。”
季卿“嗯”了声,也不客气,跟着人往里走,进了休息室。
卸下肩膀上的运动款斜挎包,他双手抓住T恤下摆,往上拉。
没拉动。
季卿疑惑眨眼,听到了席沉衍的声音。
“去里面脱。”
声音沙哑,热气喷洒在耳廓,有些痒。
季卿蹙眉避开,“里面是浴室,没出汗,运动前我不洗澡。”
“……别在这里脱。”
说话的人站在他身后,个子又高,季卿看不见这人的表情,只觉对方每个字都像是在齿缝间漏出来的,钳制他手腕的手有些烫,属于汗液的触感令他皱眉。
“你们什么毛病,出门要管,脱衣服也要管,以后我洞房花烛,你们还要在旁边看着?”
身后的人笑了声,松开手,按住他的后脖子,轻轻摩挲。
“嗯,你哥可以管,你叫我衍哥。”
衣服到底是去浴室脱了。
季卿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对季严俞太过纵容,以至于被哥哥的对象拿捏,完全没有剑修的气势。
他该叫这人明白自己是难搞的。
所以,尚博的工作人员今天发现了这么一幕。
平日里高强度训练都不会喊一声,面容明艳的冷淡青年,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运动几下,不是说累说渴就是说腿酸,把高个子青年耍得团团转。
那人也不恼,拿水锤腿,什么都做。即使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冷冷的,那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落满了星辰。
但是你仔细去瞧,那眼睛里的,只有一位发光的青年。
然而不知何时,他们再抬头去看,这人的眼神又变了,沉沉的,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进去。
他们不知道,是因为季卿说了一句话。
“席大总裁难道没有在将近四十多度的天气,裸过上半身?”
“不一样。”
席沉衍淡淡道:“很晚了,去洗澡换衣服。我带你去我家吃饭。”
季卿放下手中的器械,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对席沉衍道:“不去你那,我诓季严俞的,你别说漏嘴。”
身侧的人也不搭话,成了棒槌,哑巴一样。
等季卿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这人也换好了,头发湿漉漉的,大概去别的休息室借用浴室。
“要去看富贵吗?它很喜欢和你玩。”
季卿缓了一下,才想起那条和他一起被药倒的狗,以及在席沉衍房间颇为尴尬的一晚,那时候名叫“富贵”的德牧,一直扒着树乱吠。
他不想去。
怎奈金闪闪钻了出来,圈着一条还未吸收的功德金光做质子,尾巴尖激动地往席沉衍那边戳去。
“赵叔今天送了杨梅酒和桑葚酒过来,要去尝尝吗?”
“……去。”
季卿的车子被司机开回去,两人来到席沉衍金山路的别墅。
狗子扒着金属门嗷嗷嚎着,等门打开,飞快冲来。
跑到一半,又原路返回,不知道在狗窝后面捣鼓什么,半分钟后叼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围着季卿绕圈圈,又乖巧坐下。
席沉衍睨了一眼,接过狗嘴里的树枝,拍了拍狗脑袋,“好狗,去吃饭,晚点陪你玩。”
回头,发现季卿正盯着手机看,表情略显严肃。
“怎么了?”
“没事。”
季卿瞥了眼新弹出来的信息。
孙征:“季二,我约了你这么多次,给个面子,你也不想你犯浑的视频让季严俞知道吧?”
季卿按熄手机屏幕,看向席沉衍,懒懒道:“衍哥,车子借我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