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解锁
乔彦今找程景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若是说以前还注意保持一些社交距离,现在已经全然不顾。
先是下班来看看她,早晨也会起得特别早来接她。
工作室的员工都知道乔彦今是程景知未婚夫,大家都认识他, 他是工作室的话题人物。
所以大家偶尔会八卦一下他和老板, 毕竟多金又帅。
有时候大家在茶水间说起, 说乔总实在温和善良, 待人接物有礼, 对他们这些打工人也没什么架子的。
徐代霏说好是好,但是总感觉差点,“其实我觉得之前在乐博看到的那个楚总蛮可以的。”
范桃雨说:“那款的感觉驾驭不来啊, 一看就玩得很花, 而且你没看到网上对他都不看好吗?”
段承本来谁也不站, 但是有一次他从山弯那边回来的时候意外看到楚熠回来。他本来对山弯的房主印象就极好,见到真人更是觉得压根不如外界所说。
“那不一定啊,”段承说:“你没看前段时间楚氏基金的热搜吗?楚总现在风评可是已经两极分化了啊。”
范桃雨立刻反驳:“你怎么知道他好啊,你和他接触过啊?这些混商场的哪一个没点城府啊。”
段承差点脱口而出:他可是我们的金主爸爸, 你还吃过他家的山珍海味呢,转头就忘。
他硬憋着没说。他想, 老板肯定比他早知道, 老板都没说他瞎说个什么劲。
旁边一位应届生小姑娘口出狂言:“两个都好,区区两根……”
程景知在外听见,扶着额头放轻脚步走了。
她正烦恼这段时间乔彦今过分的热情, 说过好几次,他像是没听见似的。有时候来接她会给她看自己身上的新伤, 说是爸爸打的,程景知就没话说了。
惹不起躲得起。
反正工作室现在已经被楚熠入了股, 已经有新员工过来接替公司的管理。
楚熠入股没用楚氏的名头,注册了一个新公司,对外看起来像是合伙人,程景知和员工说是自己的好朋友投资的,她下个月会回来,到时候能看到。
员工们觉得都好,本来还担心新来的管理层会管理比较严格,没有之前那么自由,结果发现新来的总经理除了工作形式上有些变化,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动,并且工作室的福利也变多了。
程景知乐得自在,准备藉着新的管理层在,她出去躲一段时间。
在她还在思考是自己出去玩,还是去斐济找妈妈的时候,楚熠晚上打来视频电话。
这段时间乔彦今找自己的频率实在太高,她为了避免被发现的概率,和楚熠的见面时间直线下降。
导致楚熠后来去找严骞泽喝酒的时候,严骞泽直言不讳道:“这还不明显?钱到手了当然要把你给踢开,这你都不懂。”
楚熠想说你个和尚懂个什么,后来又懒得和他计较。就算程景知真是冲他的钱来的,那又怎么了?那不是有东西让她图吗?
不管她是图自己的钱还是外貌又或是其他,她想要,给就是了。
这世界上,还能有几个人能让他这样心甘情愿?
楚熠在视频里告诉她,自己要去港岛出差,问她去不去,外面不比A市,没多少人认识。
程景知细细想来,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过他。
除了有一次,她陪外公外婆一起去医院做体检,偶然遇到他,他作为晚辈于情于理上来打个照面,但他本来就有事,而且若是非坚持要陪两位做体检,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因为当时除了司机和助理跟着,就只有程景知一个人。
在外人看来,两人不熟,最多也只是闲聊两句的关系。
那次,两人只是互道了对方礼貌的称呼——“程小姐,楚总。”
相比起不久前他们耳鬓厮磨叫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爱称,实在是过分客气。
后来楚熠就离开了,没两分钟,程景知收到他发来的信息:【今天这条裙子好看,下次来我这里穿这条好不好?】
她没好气地悄悄回:【不好,回去就扔了。】
他又发来:
【不要啊……】
【想撕,我撕了再扔。】
程景知想把他拉黑,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半天,一句话也没发出去,想着就干脆不回了,又想起出门的时候穿着这条裙子拍了张半遮脸的对镜自拍,点进相册里发给他。
就在这时,程义良见到她一直侧着身子捣鼓手机,随口问了句:“知知在忙?”
她被吓了一跳,但还好,没有多失态,从容把手机收起来,回答:“只是同事问了我一点问题,现在没事了。”
“哦,那就好。没耽误你工作就行。”程义良说。
程景知不爱骗外公外婆,带着点愧疚心理,后来全程不再看手机。
检查结果出来,两位除了一些固有的老毛病,还算是身体健康。程景知紧张些,问医生能不能彻底治好,医生笑着回答:“这个年龄有这样的身体已经很厉害了,按时来体检,维持住现状,平时好吃好喝,开开心心比啥都强。”
程景知高兴,回去的路上她坐副驾才敢打开手机看。
楚熠后来又发了好几条信息,简直像翻版的达克,黏人得很。
除了夸她漂亮就是告诉她,他好想她,好想抱,好想摸,好想亲。后来见她不回,说的话就开始带颜色了。
程景知无语,发了个菜刀过去威胁他不许再说。关了手机后,她脸朝窗外,忍不住又笑。
程景知最后还是答应和他去港岛。
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出发是坐他的私人飞机,为了响应她避嫌的口号,他人没去,让上次那个司机去接的她。
许久不见,她倒是没什么,反倒是楚熠有些装装的。程景知问他在干嘛,能不能好好说话。
楚熠装不下去,直接抱住她开始亲。
有时候他不需要说话,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他的内心。
抵达港岛时,整座城都湿着,下午刚下过一场雨,空气还飘着细密雨丝。
楚熠带着她去住自己名下的房产,说住自家舒服。
程景知问他,是不是经常来这里住?
“你不来的话,我都住酒店。”
“为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嫌麻烦,有你的话就不嫌麻烦。”
很多次了,在一起后,他总是会忽然来这么一两句让人觉得肉麻的话。程景知很受用,可能从小被长辈夸惯了,她还挺喜欢楚熠说这些,但又知道,不能总这样,陷得太深对自己没好处。
有些事情发生过一次,就有了阴影。她想做一个随时都能开心快乐,随时又可以脱身的人。
楚熠晚上要去和港岛这边的总经理吃饭,不能陪她,原本还有点时间,但他不想为了自己的欲望草草应付她的感受。那件事便就此作罢,只抱着她亲一亲,心里就好满足。
港岛这边的人已经为他准备好接风宴。
黄忠宇比楚熠大不了几岁,有渊源的是,两人认识的时间很早,在楚熠孤身在英国读书时,便认识了他,两人是校友。
黄忠宇对于楚熠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也知道程景知这个人。
他有个弟弟,和乔彦今一样在澳洲读书,虽然不同校,但都是一个圈子的人。
这次乔彦今要来港岛聚会的消息就是黄忠宇从弟弟那里打听到的,紧接着就告诉了楚熠。
楚熠原本不需要出差,推掉手头上的事务,延后一些,特意选了和乔彦今来港一样的日子。
他知道这样不好,知知会生气,但他真的已经烦了。
他要的就要得到,要和她黏在一起,但这人实在碍眼,他要处理,必须要处理。
晚上回去,程景知不在,去逛街了,有阿珊和熟悉的司机跟着,他很放心。
他先去洗澡,把房间布置了一下,灯光要调暗一些,氛围感要足。
等做完这些也等到了程景知回来。
她一进门便看见他穿着暗红色黑边的深v睡袍,看起来已经是洗过澡了,带着一身好闻的香气上前拥住她。
手上的珍珠手袋掉落在地,她双手吊着他脖颈,不由得笑了一下,带着调戏的口吻:
“你不会是早就准备好了在等我吧?”
“嗯。”他沉沉应了一声,在她脖侧亲了一下。
程景知很给面子,在他头上摸了两把说:“真乖呀大狗狗。”
“嗯。”他又低低应一声,慢慢从她锁骨处嗅到唇边,声音带着点蛊惑性:“想要奖励。”
她挠挠他的下巴:“说说看。”
“先亲一下。”
“可以。”程景知点头。
柔软而绵长,湿润与干渴共存。舌尖像在舔舐湿滑的巧克力,他轻而柔,张弛有度,嘴里的巧克力很快就要化掉,糖浆贴着舌形四处流窜。
他好像又学新技能了,程景知想。
她缩着肩膀节节败退,很快便化为他可以任意揉搓的面团。
然而,他却停止了,留下程景知一片茫然。
程景知抿抿唇,刚想说话,他请求她给出评价。
程景知毫不吝啬地给他打了九分,楚熠问剩下的一分呢?她说万事不可太完美,那一分先留着,怕你骄傲。
楚熠点头说好,说既然她满意了,那他想要第二个奖励,程景知也答应了。
她从浴室洗过澡出来,看到楚熠坐在床头看书,便没去打扰,自己喝过水在他另一侧躺下。
楚熠慢悠悠将书合上放下,躺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深v的胸口上,“我的奖励……”
程景知仰面躺着,掌心下的心脏有节奏跳动,生杀大权由她掌控。
她睁开眼睛,手掌用力捏了捏,问:“嗯,要什么?”
楚熠凑过来,含住她的耳垂,手掌在她唇上、山顶、草地各点了一下。
“就像,这样……这样……还有这样……”
“太贪心了吧。”
得到贪心评价的楚熠,决定将贪心进行到底。被子被拱得高高的,楚熠撑在她身体上方,隔绝开天与地,他们有自己的天地。
他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他的目的地点,立刻埋下头去。
人打不开锁的时候总会有些暴躁,他就开始高频挑动,就连锁芯都开始摇晃。
程景知觉得锁会坏,叫出了声,想阻止他,但每每出声却更加令他振奋。
锁还是开了,看似暴力解锁,实则用的都是巧劲。
程景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觉得自己像条离了水的鱼,浑身汗涔涔的,瘫着苟延残喘。
楚熠轻笑道:“还没开始呢。”
是啊,锁才打开,还得进屋看看。但她已经觉得这样就够了,抬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带下来。
“到底要什么奖励,需要这么卖力?”
“陪我去赛马场玩。”
程景知犹豫了,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觉得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好。
虽说港岛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可是圈内的人大多数都认识。随便有人看到便会传出去。
楚熠早知她会这样,他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今晚可以慢慢陪着她熬,熬到她失神答应为止。
他只展露出一点伤心,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的,那我们就不去。”
程景知见他伤心,又想,反正注意一点应该没关系,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人碰见吧。
楚熠却早已没了先前的悲伤,像是掩饰得极好,他继续做还没有做完的事。
身上温度很高,有些烫,可是出了汗又有点凉,等贴上没多久,先前的清凉完全消失不见,又变得热起来。
这场旖旎的梦终究是做到了醒。
程景知快要睡着,迷迷糊糊想起他说的话,说要去赛马场。
她挣扎着张开眼,没再看到他眸中失落,倒是看见他眼眸里闪动的东西。
往他怀里钻了钻,她说:“去玩吧,我陪你去。”
程景知答应,楚熠醒来便开始安排。
他知道乔彦今来港,第一日是聚会,第二日才是去看赛马,这是他的兴趣。而楚熠需要的就只是赛马这一日。
但当天,他牵着程景知进了赛马场,才接到电话,说是乔彦今参加完聚会就不参加第二日的赛马了,要回A市。
问他原因,他说回去陪女朋友。
楚熠调查过他,偏偏他在感情上倒是干净,有一个就只有一个。
所以,他不会怀疑乔彦今口中的“女朋友”会是别人。
楚熠挂了电话,只觉得好笑,她是他个屁的女朋友。
他们坐在VIP室内,程景知看着手中的彩票,上面清楚写着每匹马往日的胜率与赔率。
刚刚楚熠提议可以去看一下马匹,确认一下它们今天的状态再选,程景知拒绝了。
他们去看马的通道和普通观众的不一样,保不准会遇见谁。另外,她也不会看,想来能上场的马状态大概率也差不到哪里去,她还不如就看看这些百分数字。
楚熠就坐在她旁边,自来了港岛,他便几乎成了她的人形挂件,走到哪里都要贴着,让她在自己的视线内。
这会儿程景知只是托腮选马,他也要凑过去,摆弄她垂顺的乌发,她标志性的乌发。
头发还是他早上给她吹的,每摸一下都顺得到了底。
程景知正在纠结,楚熠就在旁边摸她头发,她觉得烦,对着他手背一打:“干嘛,找打?别给我摸油了。”
“没有,我轻轻的,油了回去我给你洗。”
程景知点点桌上彩票道:“你来选,我选不出来,玩得少,不会选。”
楚熠说:“随便选,选匹赔率最高的输了也没关系。”
程景知笑了,道:“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她拿着笔涂了一阵就撒开,挽着手臂往沙发上一靠,像是泼墨后的壮志豪情。
楚熠拿起来一看,选了11号,胜率最小,赔率最大的那匹。
知道她是故意的,楚熠无声笑了。什么也没说,转手叫了人进来,找工作人员下了注。
来人一看,直夸楚熠选得好,说11号的骑师很厉害,这匹马今日状态也好,肯定为两位博得好彩头。
楚熠没忍住笑了,知道对方是些奉承话,但没所谓,听着开心就行。
“不是我选的,我太太选的。”
那人又说他太太眼光独到,夸了一堆,楚熠第一次不讨厌油腔滑调的人,还想留着他多聊聊,视线一瞥,注意到程景知逐渐有些不耐烦才停止了话头。
那人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见好就收,夸到位就走人。
等人一走,程景知问他:“谁是你太太?”
楚熠装模作样环顾一圈,“您没看见我太太?可惜了,她长得美若天仙,温柔大方,才华横溢,心地善良,心灵手巧,坚韧不拔……”
一长串的成语从他的嘴里蹦出来,程景知立刻捂住他的嘴,以免他变成现代成语大全。
她说:“好了,好了,知道了,下次有机会再见见你太太,现在别跟我夸了。”
楚熠乖巧应好。
程景知嘴上说着没所谓,不在乎赛马会不会赢,但是真到了开场后,她就紧张起来,她这人平时又好胜心强,真看着自己下注的马跑得慢她又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和他置气了。
楚熠看在眼里,嘴角扬着笑默不作声。
结果到了弯道处,11号忽然一跃到第三的位置。
原本程景知都不抱希望了,看到这里兴奋起来,一把抓住楚熠的手,又硬生生克制着。
楚熠看着她都觉得难受,忍不住笑道:“想叫就叫,别憋着,憋出病了。”
程景知没管他,满眼都是她下注的马,她觉得11号帅爆了,飞扬的马鬃,飘逸的马尾,奔腾的马蹄,每一个地方都帅得要命。
最后,不负她所望,11号赢了,第一名。
这种本来没抱任何希望,却令人大吃一惊的结果足以将人在低谷的心高高抛起,飘在云端。
“它怎么会赢的呢?它的赔率不是挺高的吗?”程景知兴奋问。
楚熠说:“它发挥不稳定,每次都看状态。宝贝你今天运气好,给我们博了个好彩头,你是幸运儿。”
“真的吗,你真的没干什么?”
“冤枉,我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这种事我才不干,等会儿我让他们发它往期的比赛视频来,它就是这样不稳定的,成绩起伏很大。”
楚熠比着四根手指头发誓的样子实在太好笑,程景知笑得不行,吻了吻他:“好了,我开玩笑的。”
楚熠像是被这个吻激发,顺势按住她的后脑勺,享用她主动送上的草莓味的唇瓣。
只是一个吻而已,楚熠像被触发了开关将她抵在玻璃上死死吻住。
程景知心下一惊,急忙去推他,没想到推不动就算了,气息也逐渐上不来。
一开始她以为他只是吻吻就结束,当他行为更为大胆时,程景知有些生气了。
身后的玻璃窗外是依旧沸腾的马场和流动的人群,尽管天热也依旧热闹非凡。
他握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来的间隙,程景知生气了,丝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但由于角度和位置,她使不上太大力气,结果是刚做好的润盈着透亮的长甲在他脖颈上刮出一道痕。
他停止了动作,却并不躲开她的巴掌,转过头的一瞬,嘴角勾着笑,轻哄道:“外面看不到。我只是亲一下,不会做别的。”
她才不信,手都覆上来了,还说不会做别的?
今天怪得要命,他平时在外从来都会注意的,压根不会有这些放肆的举动。
她还坐在他的腿上,此刻还生着气,但当看到他脖子上那道痕呈现了细小的血痕时,忽然有了那么一点歉意。
她凑过去,用手指摸了一下,指腹上沾了润意。
楚熠注意到她动作,哄着她:“没事的,就是一点小伤,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我不是故意的,谁要你刚刚……”
“不要道歉,宝贝,你永远不需要和我道歉,是我的错。”
“叫他们帮忙送点药过来,我给你涂药。”
这次他倒是没有拒绝,很快叫了人来。
服务员一到,楚熠终于在门框的间隙之中看到了自己相见的那个身影,他时间估算得没错。
第42章 索取
傅北深和乔彦今是好朋友, 好到私下会认他做大哥的程度。
他只听过程景知的名头,也从乔彦今这里见过照片,但是没见过真人。
唯一一次见,是那次在俱乐部。
他在走廊和乔彦今说话, 说到一半就见乔彦今的注意力跑偏, 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从电梯里出来一个女人, 顿觉赏心悦目, 后来又觉得眼熟,半天想不起在哪见过。
乔彦今和他说了句“稍等”,人就走过去了。
傅北深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自己有个漂亮未婚妻怎么转头在外勾搭别人。转念一想, 不对, 那人好像就是程景知。
他对她印象深刻,除了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还有那头乌黑顺亮的头发,她自带的高雅气质令人实在挪不开眼。
他身边没有这种类型的女生, 初见很是惊艳,是那种他会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开黄腔的, 想把她捧得高高的、不让她吃一点苦的女生。
像这样的女人, 只要见过一次,就会记住她。
所以当他看到房内一头熟悉的乌发时,很快就顿住了脚步。只不过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再看一眼那扇门就已经关上。
但这一眼就已经足够令他不断回想。
他觉得里面的女人是程景知。
心中萦绕着这个问题, 在回到自己房间后,便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倒不是他真的有多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而是,他是真的有些好奇, 那里面的人是不是程景知。
如果是程景知的话,这事不太好办。
因为他看到有一只手揽着那女人的腰,联想动作就能猜到那女人大概是坐在男人的
腿上,这样亲密的行为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一般。
而乔彦今是他亲自送到机场,亲眼见到他过了安检的,应该不会是他。
思来想去,他决定试着问问乔彦今。
先是发消息问他顺利抵达没有,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收到乔彦今的回复,说刚落地。
傅北深先是嘱咐他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接着才引入正题。
【哥,我好像看到你未婚妻了,你未婚妻是一头黑发吧?】
收到这条消息的乔彦今,没当一回事,笑着回复:【是黑发,怎么了?她在A市,不在港岛,认错了吧。】
傅北深得到乔彦今肯定的答覆,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仅凭一头黑发就猜测也的确太过于武断。
他打着哈哈道:【应该是我看错了,那我就不打扰你和嫂子了。】
乔彦今看完消息,扬着嘴角回复了一句谢谢,笑意就渐渐落下。
他清楚且明白地知道,他和程景知之间,再想有超过朋友之外的感情是不可能了。
但他还是要争取。
他特意今天赶回,只因今天是周末,这时候也好约她。
他先给程景知发了条消息,问她晚上是否方便一同吃饭,后又觉得不妥,一一删去,思索该用什么借口。
还是先去了一趟程家老宅,他买了些礼品带给他们。
虽说现在与程景知关系一般,他也还是要和她家人笼络好关系。
他不请自来,在家的只有程景赫的妈妈向婉,两人坐在正厅聊天。
前段时间,两家关系已经算是有些闹僵。因着乔博寅不松口,乔彦今又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向婉也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也不知是向婉说话太滴水不漏还是她真就是乐天性格,每每在乔彦今把话题扯到程景知身上的时候,向婉总有办法又给他绕开。
弄得乔彦今实在有些无语,感觉和向婉不是一路人,无法沟通交流,但碍于对方是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也不再和对方迂回,而是直截了当说过段时间想带程景知出去玩,不知道舅妈知不知道知知喜欢哪些地方。
向婉说:“你这就问错人了。我这个侄女性格淡淡的,你就算安排得再烂,她也说好,我还真不知道她喜欢去哪。”
乔彦今尴尬一笑,又瞎聊了几句说:“那我再去一趟知知那儿,买了点东西送给她。”
向婉回说:“你别送过去了,她现在不在家呢,别跑空了,你要是不好拿就放在这儿也行,反正等她回来我们给她送过去。或者你等她回来自己送也行。”
“不在家,去哪儿了?”
这点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向婉随口答:“说是和朋友去港岛玩几天,散散心。”
乔彦今心头一凛,港岛……他刚从港岛回来,就这么错过了吗?
他想起傅北深发给他的消息,说在港岛好像见到过程景知,搞不好这事是真的。
他有些懊悔,早知道在港岛的时候就联系程景知了,也不至于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事已至此,他现在也不好再去,只好先回自己的住所。
刚进门没多久,他接到陈温纶的电话。
陈温纶联系他说的是公事,授意自然来自楚熠。只不过今天本就不是工作时间,对方还打电话过来,乔彦今觉得疲于应付,便回复道:“我明天到了公司把邮件发过来。”
陈温纶说:“楚总在港岛,这边急着用,能不能麻烦乔总辛苦一趟。”
乔彦今皱着眉,只好先点了头,接着给下属打电话。
他站在落地窗前,繁华夜色从热浪之中透出来,不远处江面流光溢彩,波面粼粼。
正与下属打电话的他,忽然自动锁定到了“港岛”这两个字上。
很奇怪,为什么也是港岛?
乔彦今自认不属于敏锐的那一类人,两个哥哥在这方面比他强。
乔博寅却觉得,他有两位哥哥都没有的天真,这份来自神的礼物弥足珍贵,所以才格外疼爱他。
电话挂断后,他给傅北深发了条消息,大意是问他在哪见到的很像程景知的那个人,她和谁在一起。
傅北深愣住,他后来没敢再说,因为散场时,他又看到那个女生了,只看到背影,但是那女生旁边的男人他看得清楚,是楚氏集团的楚熠。
涉及到楚熠的,他不敢乱说。
但乔彦今问的和楚熠又无关,他便一五一十回答了。谁知乔彦今又重复问了一遍,她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傅北深这才斟酌着打字:【也没看得很清楚,应该是楚熠,楚氏的董事长,但没敢上前确认,我和他不熟。】
接着他又发了条:【怎么了哥?是嫂子吗?】
乔彦今觉得呼吸不畅,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保持冷静。
他回复:【不是,我们现在在一起吃饭。】
·
程景知今天玩得很开心,但没玩多久就有些疲惫,哈欠连天。
楚熠取消了后面的行程,带着她回家。
她看着他脖子上那道浅痕,还是有些内疚,拉着他坐在沙发上仔细看了好久。
不确认道:“应该不会留疤吧?”
楚熠说:“放心吧,不会的,两天就好了。”
但他却巴不得疤痕再留久一点才有存在的意义。
陈温纶晚些时候来了,程景知以为两人要谈工作上的事,主动离开。
楚熠听完陈温纶的汇报,只说都到这份上了,他要是还是什么都没有察觉,我也只能无话可说。
程景知晚上没再出去,她困了就只想睡觉,但这时还是下午五点,天色还不晚。
屋内窗帘被拉上,她戴上蒸汽眼罩,平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楚熠,他推着她的小腿和大腿叠起来,埋着头索取甘泉。
程景知被吵醒,火气很大。怒气却消失在一阵迭起的闪白之中。
情急之下的蹬腿也被他把住,抓着往他肩上靠。
“疼。”
“哪儿疼?跟我说吧,我慢点。”他声音低沉,附着在她耳边。
“眼睛疼,想睡觉。”
他哄着:“等会儿再睡好不好?”
这回程景知想睡觉总闭着眼睛,也正巧还在闹脾气,总之不想抱他,楚熠便脱了衣服,黏在她后背上,汗涔涔不知疲倦。
她困到极致,出声抗议,骂得很难听,问候了他祖宗十八辈。
楚熠从后面握住她脖子,速度没降,声音柔得没了边,一直在哄她:
“再做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还有一次,坚持一下,等会儿再睡,这次结束就睡……”
每次都出尔反尔,程景知已经累了。哼哼唧唧的反抗声没什么用,只想着等明天打死他。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结束后她反而醒了,因为那时意识持续过电,她有些抽。
楚熠讨好般贴上去问:“晚上没吃东西,饿不饿?想吃什么,想吃我做的还是阿姨做的?”
“滚。”
程景知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选择睡觉。
这一觉便睡到第二天中午,程景知只觉得酸痛,去浴室看到身上的痕迹只想打人。
楚熠是早上出的门,给她发了条信息,说去公司处理事情,要她出门让阿珊陪着。
她赌气,没回消息。
一整天,她窝在观影房里看电影。直到楚熠回来,去观影房里看她。
那时,她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楚熠脚步放轻走过去,把毯子盖在她身上,拿起一旁的遥控,刚把屏幕关掉,程景知醒了。
第一件事就是翻身坐起来,拿起旁边的抱枕砸他,杀伤力不大。她跳到他背上揪他耳朵,要他认错。
楚熠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好摆谱的,不带一丝犹豫,立刻道歉。
得到了道歉,她的心情也没因此变得更好,从他背上下来便不想再理他。
刚刚一番打闹,她的T恤衣领已经被扯歪,露出圆润的肩膀和精致的
锁骨,下面是一片吻痕。
楚熠走过去蹲在地上,握着她的手:“别生我气了,要不你还回来,还像上次那样,让我穿什么都行。”
程景知抿着唇没说话,他哄了半晌发现不太行,人真生气了。
他站起来,双手插着腰,站了好一会儿。
程景知不知道他要干嘛,坐着没动,余光看见他忽然开始解领带,接着将解掉的领带扔在她身侧,领带的一角正好落在她手背上,似无声地勾搭。
她一甩手,将那领带一角掀翻,什么丑样也与她无关。
紧接着,手机短促地嗡了两声。
她没急着去看手机。
楚熠又迅速脱掉了他的西装外套,扔在了程景知身边,袖子无声打到她的额前,不疼,但很烦。
她“啧”一声抬起头,发现他又拿着手机在干什么,没两秒,她的手机又短促嗡了两声。
嗡声之后,楚熠把手机放在她手机旁边,开始慢慢解衬衣扣子。
解到第三颗的时候,她出声了。
“你干嘛?”
“脱衣服给你看,脱一件给你一百万。”
程景知花了两秒思考他什么意思,把手机拿来看,已经到账两百万。
他这一操作给她看笑了,本来只是无语笑了,后来便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楚熠见她有缓和的趋势,又蹲下,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宝贝别生气了,我错了。”
“没看出来,我看你到时候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我把这件脱了,你看个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程景知勾着嘴角:“那你心里岂不是美滋滋,秀身材就等着我看呢吧。楚熠,你真的很像孔雀开屏。”
楚熠被戳中心思,笑着说:“那你说看不看?”
“我不看正面,我要看你后背。”
话音刚落,楚熠心头一紧,接着道:“后背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看正面吧。”
“为什么不能让我看背面?”程景知问:“如果我非要看呢?”
楚熠深呼吸两口气,手又回到扣子上,慢慢解到最后一颗,把衣服脱掉,转过身去。
程景知其实没见到过他后背是什么,只是前晚抱着他的时候手滑到睡袍里,摸到了。
那大概是一道疤痕,她猜想。
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心惊。这条疤痕大概十几厘米,颜色比其他地方要白,在皮肤上凸出来,像梭形。
她记得四年前还没有的。
她抬起手摸上去,能摸到它凸起的质感。
观影房光线太暗,待她靠近一点,想再看清楚一些,才发现除了这一块大的,他背上还有别的一些小的疤痕。
“怎么弄的?”
楚熠听到她声音有些颤抖,穿上衣服转过身来。
“没事,奶奶打的,不妨碍什么,很丑。我可以穿衣服,看不到就好了。”说着他带了一点涩意:“你别不要我。”
程景知觉得心脏一紧一紧的。
“我为什么会不要你。”
“很丑,我自己都觉得很丑,你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看到肯定不会喜欢的。”
她有点想哭,又问:“她为什么打你?”
楚熠说:“因为我不听话,她要的是听话的傀儡,但我不是。”
她默默为他重新扣上扣子,没有说话。但她每扣一颗,都让楚熠有些害怕,害怕她在扣好后站起来走掉,不想再要他。
那他会觉得他的这步棋走错了,废了一步。
直到她扣上所有的扣子,面色沉沉看着他,最后抱住他。
衬衫濡湿了。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衬衫上,渗进布料纤维,抵达他的肌肤表层。
她抬起脸,眼睛是碎星落下的湖面,问他:“疼吗?”
“不疼了,都过去了。”
程景知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我不会因为这个不要你。”
楚熠松了一口气,进而将她抱得更紧。
他在港岛待不了几天,乔彦今已经知道了,那这件事程景知很快也会知道,他需要未雨绸缪,提前为自己套一点同情分。
又待了两天,他独自从港岛回A市,程景知还留在港岛,他们的家里。
她想着时间上和他错开,同时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看到乔彦今。
楚熠刚回A市,乔彦今便找上门来。速度很快,楚熠很满意,他还怕他看不懂他释放出的信号。
他没回家,直接去了公司,乔彦今来了他的公司大楼。
陈温纶把他带上来,与楚熠一个眼神交换便离开。
“乔总,这么着急找我,看来是有要紧事,先坐下好好歇息吧。”
乔彦今看着他,闲适坐着,一副看笑话的胜利者姿态。难怪,难怪从一开始就明显察觉到他的敌意,难怪那天两人一起消失,难怪他查不到有关于楚熠女友的任何消息。
原来,他的女友就是他的未婚妻。
他气焰逐渐高涨,力量直达大腿,大迈步朝楚熠走去。
他愤怒得像被火光吞噬,愤怒得犹如一锅热油,带着血水的心脏浸入油里,被炸得辟里啪啦作响。
他举起右手的拳头,快速朝楚熠脸上挥去。
楚熠可不想让这张脸失了色而让程景知厌恶,他躲得很快,没让乔彦今碰到。
他快速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人各站办公桌的一边。
“有种你别躲!”
楚熠双手插兜,笑了笑:“我为什么不躲,脸挂彩了知知不喜欢。”
每一句都很刺耳。
乔彦今皱着眉头,带着极盛的怒意,“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叫她什么?”
“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吗?乔总扪心自问,究竟耍了多少把戏。我不是知知,不会轻易被你蒙骗。知知究竟喜不喜欢你,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每一句都戳中乔彦今的心脏,可那又怎样?这也不是楚熠半道偷袭的理由。
“知知喜不喜欢我,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嘴,我们很好。倒是楚总,你算什么东西?原来老董事长是这么教你的?教你觊觎他人之妻,行苟且之事。”
这话说得楚熠不爱听了,什么叫外人,这里究竟谁是外人。什么叫觊觎他人之妻,她根本不是他的妻。
他生气了,面色无波澜,但声线却透着冷。
“我给过你机会了,乔彦今,没想到你这么没用。失败者怎么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第43章 选择
“失败者怎么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乔彦今重复着这句话, 尽管这句话令他喘不上气。
“我没用,难道你就正大光明?”
楚熠平静地看着他。“正大光明”四个字或许曾有一瞬划破过他的高塔墙皮,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他的高塔依旧坚固矗立,巍峨之势也并非乔彦今的肉甲就能撼动。
乔彦今意识到这点时, 话已经脱口而出, 他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无能的幼猫, 炸起来的毛亦并非他的真实体型。
楚熠提起嘴角, 却并没有笑意。他淡漠道:“乔总的手段难道正大光明?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也没有资格指责我吧?我赢了但并不代表你就清白,乔总惯会偷换概念的。”
满盘皆输也不过如此, 可并不甘心, 明明他比楚熠出现得更早, 为什么会是楚熠。
乔彦今:“当然,我是没有你会耍手段,谁知道你背地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让知知选择了你。”
楚熠道:“有道理。你不会这些手段吗?还是说你会,但没机会用?”
乔彦今以前不会做这种丢脸的事, 到这里,他自认已经说不过楚熠, 他没有楚熠那么厚脸皮, 说出自己做过的事情来倒像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姿态,并以此为豪。
他被楚熠反驳得哑口无言,静默站立半晌, 连拳头都握不紧了。
很快他就找到另外一个切入点。
“你在我面前这样,那知知呢, 她知道吗?知道你做过的这些事吗,要是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楚熠笑了, 知知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从头到尾冲她摇尾乞怜,跪在她身边亲吻,渴求她的爱意,若不是她的默许,也不会做到这个程度。
现在他敢说,他已经一点点撬开了程景知的心,将乔彦今挤出了局。
“乔总尽管说。也不知道等你说了,知知烦的会是谁?”
诚然,楚熠并不害怕乔彦今说出这些。可他还是会担心他添油加醋,他没有办法百分百确认知知不会受到这些言语的影响。一个有过前科的人,是没有资格要求更多的。
乔彦今从未有什么时刻如现在这般愤怒。
外界对楚熠的传言没有任何错,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一个阴险狡诈毫无底线原则的商人。
他认定,全都是楚熠的错,若不是楚熠用下三滥的手段,知知又怎么会着了他的道,说不定被逼无奈,多次拒绝无果后也只能妥协。
他越想越无法接受,越想越想要上前撕破楚熠的脸,最后,怒火终于达到了顶峰,没有丝毫犹豫冲了上去。
扭打、拳脚,两人像是饿虎扑食一般,谁也不想认输。
楚熠怕脸破相,起先结结实实挨了他几拳,很快反应过来,乔彦今打人根本毫无章法,只有蛮力。
他一个翻身,很快掌握了主场,乔彦今没了还手的能力。
楚熠还存着理智,不想给他再有去程景知面前卖惨的机会,收了些力气,但也将他打得服服帖帖。
乔彦今不想认输,可擦了擦鼻血也只能认输。
楚熠站起来,掏出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谁要你的东西。”他掏出自己的手帕擦净身上的血迹,胡乱将手帕塞入口袋,“再来!”
楚熠无语扯了扯嘴角,“不来,你已经输了。”
乔彦今:“楚熠,我还没有输。路还长,你不要太得意。”
他说完,正了正衣领,走出办公室。
楚熠也没有绝对的自信,这句话无疑也给了他一定的压力。只要和程景知之间的关系一天没有尘埃落定沐浴于阳光下,他便惶惶不可终日。
·
楚熠回A市后,程景知在港岛待了没有两天便有些无聊。
到了晚上,程景知和他常常视频通话,有时候没有新鲜话再聊,视频依旧开着,她看书或者看电影,他则是工作。
偶尔累了的时候,楚熠会看看她放松一下洗洗眼。
楚熠属于恶人先告状的类型。
乔彦今来打他的当晚,他就给程景知打了电话,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乌青。
程景知早做好了会被发现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但她也没有过多的慌张表露出来,甚至没有对乔彦今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在看到楚熠手臂的乌青时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暴力。”
声音不太大,但楚熠听见了。
这件事后,她一直等着乔彦今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来,但联系却像是忽然断掉的一般,乔彦今没有再给她发过任何消息。
往家里打去电话也是风平浪静,似乎压根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程景知想,他大概是放弃了,顿时轻舒了一口气。
如今情况不明,程景知决定早些回A市,也能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离开前的行李是港岛这边的阿姨帮着收拾的,到时间有司机送她去机场。
阿珊全程跟着她,两人之间的交流不算多,程景知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阿珊觉得比照顾恩霈小姐轻松许多。报告内容也随之缩减成程景知哪个时间点都做了些什么。
程景知到A市后,先由楚熠的司机送她回公寓,再与阿珊告别。
到A市,一切从旧,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
晚上清理行李,程景知将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挂到衣帽间。等所有事都做完,箱子也已经合上放好,她在地面发现了一张纸条。
黑色签字笔写着繁体字,字迹算不上多好,线条也不够稳,有几个字笔画是错的,落笔人大概也意识到写错,又覆盖了正确的笔画在上面,显得黑黑的一块。
·
再见乔彦今,是她正常上班后的某天。
近半个月未见,程景知在他自然踏足她的办公室时,有些许恍惚。像是回到了四月的某个夜晚,他来接她去吃饭。
中间发生的事好像被乔彦今忽略,两人还在假扮著名头上的未婚夫妻。
程景知坐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盼望能与他好好聊聊。
像是终于被下了最后通牒,乔彦今顺从坐下。
开场白交到程景知手上,她用简单的四个字概括先前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乔彦今点头,又道:“我没和任何人说。”
“我知道,谢谢你。你和我之前约好的还记得吗?本来就只是各自做戏,所以这件事算不上谁对不起谁。”
“知道。”
乔彦今一贯通情达理,程景知倒对楚熠所描述的二人大打出手的画面产生了些许质疑。
乔彦今苦涩笑笑:“我想知道我输在哪里。”
程景知被问倒,说实话她不知道。先不说她与楚熠的旧情,如果没有,两人在同一水平线上,她又会作何选择,不清楚,这样的假设也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什么输不输的,彦今哥。你很好,或许我们没有缘分。”
乔彦今看着她的眼,想起之前去重光宫上香的时候,他诚心求真人成全他和程景知。结果在点香插入香炉时才发现,有两根前端只是被火光熏黑,并未真的点燃。当时他觉得不太吉利,又重新点,拿打火机炙烤许久,直到看见每根香前都闪着星火。
原来有些事,就算强扭,也未必会成。
“那就做朋友吧,知知,把我当成娘家人,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要是楚熠惹你不高兴了,就来找我。”
他坦荡,看起来十分真诚,程景知只当他说的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她也回以客套。
这天以后,她和乔彦今一同吃了晚饭,乔彦今体贴地将她送到家。
没多久,乔彦今有工作上的事情找她。说是买了套别墅,希望她去看看,想找她做花园的设计。
程景知欣然前往,中途给阿珊发消息,让她稍微跟远一些,只是工作上的事,不必太过紧张。
阿珊听了,但没敢离得太远,她要尽到保镖的职责。
全程注视别墅的阿珊,等到日暮也没等到程景知出来。她觉得不对劲,上前敲门,开门的是负责看管别墅的管家,他温和道:“程小姐已经回去了。”
阿珊:“我一直守在门口,没见小姐出来。”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程小姐确实已经走了。”管家依旧温和,阿珊觉得他笑得很假,想把他的脸皮抠下来。
她二话不说就想硬闯,管家却道:“这位小姐,我劝你不要硬闯,不然我会报警。”
阿珊不会被这话唬住,但眼下硬闯明显是鲁莽的行为,说不定会进什么圈套反而惹麻烦。
她给楚熠打了电话。
关于程景知的事,她不会马虎,一点也不能。
·
夜已深,程景知坐在乔彦今房间的卧室里,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尽管掉价,却也足够真实。
她淡定坐着:“没想到你也玩这一套。”
乔彦今再次挂断闪烁着屏幕的电话,将手机关了机。
他把玩着手上的瑞士军刀,道:“只是想看看他对你到底有多重视,这样我也好放心把你交给他,毕竟我们要合作。”
“你现在看到了。”程景知说。
乔彦今看着手机里的监控画面点了点头。
好几辆车开着远光灯照着他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便衣警察出任务。
楚熠站在最前,被乔彦今的人拦在门外,好几次想暴力破门都被陈温纶拉住。
程景知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不小的动静,心里有些烦闷。
“差不多可以了。”
乔彦今却道:“也就只能看到他急这么点时间,我觉得新鲜,想多看两眼。”
程景知默默翻了个白眼,头转向一边。
晚上十一点,中途端来的餐食,程景知一口都没碰。她有了经验,这些人给的食物,她并不放心。
“好了,”乔彦今站起来,“知知,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当真就要跟着他?”
“有个字你说错了,我这不叫跟,只是选择。我喜欢他,所以选择他。”
乔彦今自嘲地扯扯嘴角:“知知,希望你别后悔。就算后悔,也可以回来找我,我一直在。”
“我唯一后悔的,是不该跟你来这看所谓的花园。”
她的态度已然很明确,乔彦今深吸一口气,朝她伸出手:“我送你出去。”
程景知未理会他伸出的手掌,撑着沙发站起来,有些低血糖,眼前冒了斑斑点点的星星,她努力靠着沙发站稳才迈步。
“走吧。”
直至跟着他走到一楼,旁边的管家递来程景知的包,她摸到自己熟悉物品的质感,有了脚踩在地上的实感。
在送她出门的这条路上,乔彦今问:“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单独待在一起超过十二个小时,楚熠究竟会想到哪些方面去?”
程景知顿住脚步,看了他一眼,扭头从不远处绿叶遮盖的微光之中看到了楚熠的剪影。
“这就是他和你的区别,乔彦今,他不会这么想。”
乔彦今笑笑,撂下一句“谁知道呢。”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楚熠见到乔彦今已经忍不住想上前挥拳,乔彦今却没再出门,站在镂空门后,冲他挑衅地笑了笑。
接着,程景知出现,她从小门走出,被楚熠拉进怀里,什么话也没有说,拥着她坐上车。
楚熠与她十指紧扣,一路无言,程景知有些忐忑。
猜忌是情侣之间的大忌。她承认乔彦今这一招用的有那么一点阴险,将她困在他家里十几个小时,又把她完好无损放出来。饶是她先前再对楚熠有信心,此刻也没有了先前的笃定。
回的是山弯,到了车库,陈温纶懂事地先下了车,驱散了一旁等着的佣人。
此刻的车库是无声的古井底。
程景知已经做好决定,如果楚熠胆敢提出任何对她的质疑,她会掉头就走,绝不带丝毫犹豫。
她面向前方坐着,没有侧头去看楚熠。时间有些久,久到程景知在猜想,他是不是在思考话术,她正要开口打破这片寂静,却被楚熠一阵抽噎声捷足先登。
扭头看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她从未发现,楚熠竟然这么爱哭。才多久,她已经相继看到他哭了两次。
“你……”
“都是我不好,”他说:“我明知道你跟在我身边就会有危险,却还是掉以轻心。”
程景知拧着眉,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楚熠说:“我早就知道他心思不单纯,想要勾引你,但我却轻敌了,如果这段时间我保持高度警惕,那就不会让他将你绑架这么多小时,你是不是没吃东西,这会儿饿了吧,家里做好饭……”
“楚熠,”程景知出声打断他,“说说你的真实想法吧,你就不会怀疑什么?”
话一出,楚熠却把她的手扣得更紧,上前吻了吻她干涸的嘴唇。
“我不怀疑什么,我只怕你与他多接触一个小时就会发现其实我有多粗鄙不堪。”
第44章 夜色
程景知沉默。
楚熠接着说道:“他难道就没说我什么?总会说些什么的吧。”
程景知不想说出来乔彦今到底都诋毁了他一些什么, 那些话很难听,也很没必要说,自然是说了很多的。
她不打算瞒着他,点了点头, 算是默许。
楚熠定定地看着她的眼:“你也选择了相信我不是吗?”
她神情略微怔松, 楚熠接着说道:“你选择相信我, 而我也不会瞎怀疑什么, 就算有什么, 也是我该承担的,因为我选择了你。”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蓦地松了一口气, 回握住他的手。
她也一样, 这是她的选择, 她不会后悔。
因为在乔彦今那儿一口水也没有碰过,更遑论吃食,其实她没有多少力气,但因为神经高度紧张, 也没有觉得有多饿。
此刻终于见到他,又听到他刚刚的那番话, 只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浑身松懈下来,饿得有些发抖。
楚熠推掉了今天需要他参与的工作,在乔彦今的别墅外等了她十个小时, 现在又陪着她在餐厅用餐。
他几乎一刻也不想程景知离开他的视线。
对于此,程景知没有什么想法。这十二个小时, 也并非走出来时那么轻松。
吃饭的中途,楚熠接到一个工作电话, 对程景知比了一下口型,短暂离开。
她依旧慢吞吞吃着饭菜,暂时无暇复盘今天所遇到的事情。
等吃过饭后,没有急着去洗澡休息,而是独自走入了夜色中的花园。
达克是最忠诚的护卫,一直跟在她的身侧。
暑气正盛,地面残留白天被晒得滚烫的余温,向上蒸腾着温度,撩着她的脚踝。
程景知走到后花园,已经看到了河塘边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
灯盏做得靠近地面,把花朵照得透亮。
不知不觉,这里竟然也已经完工了,而如今,也已经是七月底。她抬头看月亮,希望一切可以在秋天来临前结束。
她没有呆多久,在这里坐着荡了会儿秋千,便跟着达克一起往回走。
楚熠打完电话,再去餐厅寻,佣人已经将这里打扫干净,哪里还能看见程景知的影子。
他好像得了一种没有看见程景知就心慌的病,跑出去寻,远远看见她和达克一起走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焦虑症,等不及她走过来,先跑去找她。
他温热手掌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
程景知没说话,一旁的达克却激动得像个小朋友,兴冲冲在一边狂奔来狂奔去,一点没有被训狗师训练过的痕迹。
楚熠牵着她一直来到书房。
“我需要加一点点班,时间不长,请你陪我可以吗?”
程景知有些想洗澡,刚刚出去一趟,身上出了汗,有些热。
她表达出自己的诉求,楚熠点头:“好,那我先陪你去洗澡。”
“要不你先工作,我洗过澡后会过来。”
楚熠盯着她,然后说:“还是我陪你吧。”
“楚熠,”她叫住他,“你在害怕吗?”
“知知,我有点害怕。”在她面前承认自己今日过山车一般的恐惧心情,并不丢脸。
“我没事,你看看我,而且我在家。”
他最终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去工作,你去洗澡,洗完过来,我等你。”
程景知吻他,夸了他一句,乘电梯上楼去了卧室。
她洗得还算快,换上睡衣简单护肤后去书房找楚熠。
进门前她叩了三声门,才按下把手进门。
楚熠坐在书桌后,已经脱去外套,只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子挽起,一只手正捏着眉心,好像有许多的烦心事一齐涌上,令他无力招架。
她看见,他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正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时不时会嗯两声,大概是在打视频会议。
见到她进门,他眉心才舒展了,一直看着她。
程景知便没说话,轻合上门,指了指他的电脑,示意他认真工作不要看她。
他却指了指自己身旁早已为她摆好的椅子,勾手让她坐过来。
那椅子里放着一个抱枕和一条薄毯,很显然是为她准备的,不仅如此,桌子正前方,IPad,水果零食都已经摆好,就等着她坐过去。
程景知不想打击他的这份好意,还是坐过去。
刚坐下,楚熠拿起毯子替她展开盖好。
她瞪他一眼,指了指电脑,意思是他在开会,给她盖什么毯子。
他关了麦,说:“怕什么,我是老板,只是给他们老板娘盖一下毯子都不行?”
程景知听到他这句老板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而楚熠却神色如常。她注意到电脑屏幕上,他已经出了画框。她往他那边凑了点,确认自己真的不会入框,才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楚熠愣住,毛毯脱了手,他唇边渐渐漾起一抹笑,眼神炽热,扣住她的后脑勺,吮住她的唇。
程景知只配合了他十秒,便把他推开。
“好好开会。”她指着他的电脑道。
“好。”他笑着回答,终于坐正,回到画面里。虽然已经重新板正了一张脸,但依旧有心细的高层发现,他眉梢带了喜色。
程景知就坐在旁边,开始用IPad看电影。
本来不打算吃东西,楚熠准备得很足,她闲来无聊也拆了包薯片吃。
看到一半便有些困了。她今天很累,特别容易困,可能和注意力高度集中,耗费太多精神有关。
她很快缩在毯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楚熠的会还没开完,不经意往旁边一瞥,才发现她歪着脑袋睡着了。
他看见她以一种不算舒适的姿势缩在椅子里,越看越觉得她难受。便草草结束会议,让大家都先去休息,明天再开会。
楚熠关掉电脑,把桌面铺开的文件都合起来锁进抽屉。
转身想送她去床上睡,刚要把她抱起来,她就醒了。
灯光有些许刺眼,她揉了揉眼睛问:“结束了?”
“嗯,我们去床上睡。”
“好。”她掀开毯子准备下地走路。
楚熠一把将她抱起,“让我抱一会儿吧,想抱。”
程景知笑了,说:“好,你抱吧。”
两人在洗手间并列站着刷牙,好像回到四年前,他们也这样,站在镜子前一起刷牙,一起去睡觉。
刷过牙,楚熠去洗澡,程景知在床上酝酿睡意,这一酝酿便等到了他洗完澡出来。
沐浴后的馨香扑鼻而来,楚熠躺下后便将程景知揽入怀中,只是这样相拥而眠。
许久后,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楚熠缓缓抚摸她的头发说:“其实我今天很害怕。以前我常听别人说,楚总没有弱点。其实是他们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弱点,但是乔彦今知道。他把你带走,我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这么失控过。”
程景知抬起头,看着他,“你害怕什么?”
“很多,害怕他把你杀了,害怕他伤害你,最害怕的是他和你说很多我的不好,然后你相信了,从此离开我。”
程景知用力回抱他,安慰道:“ 不会。如果我哪天要走,一定是你让我不开心了,不会是听别人说的。”
他说:“我想,不会有那一天。”
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程景知笑着道:“还有待察看。”
房间里昏黑,勉强能看清楚对方的脸部轮廓。
楚熠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吻,与她的十指紧扣。
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吻,纯粹到楚熠忘却掉所有技巧,并不带一丝讨好,只剩下充沛的感情。
再不舍,天也要亮。再害怕,他也要松手。
清晨,楚熠起床跑步遛狗。
程景知今天不打算去公司,赖在床上起不来。
楚熠穿戴好衣服,没有急着走,先紧紧抱住她。许久许久才说:“让阿珊形影不离好吗?”
她笑着答:“我没那么脆弱。”
“还是跟着吧,我放心一点。”
她点了头。
又睡了回笼觉,快吃午饭才起床。家里很大,有供她散心的地方。程景知午睡起来后在花园看了一下午的书。
在日暮时分时,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屋,也是这时,手机响了。
信息来自另一张电话卡。
她浏览后便将信息截图上传云端,再删除原短信。然后拿着看了一半的书往回走。
楚熠打来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昨天的工作都拖到了今天,他要好好处理一下,又向她承诺,会早点回来。
程景知无所谓这些,让他好好工作,不用想着她。
今天的晚霞很美,程景知站在草地上仰望天空,云彩颜色晕染得像精心调配过的,燥热的风拂过她的手臂,她转身回房吃晚餐。
只有她一个人吃晚餐,有达克陪着倒也不算太过冷清。
吃过饭,她又坐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国际新闻里,世界某个角落局势动荡,炮火连天。
她关了电视,房内恢复安静。
终于下决心乘电梯去了书房,达克也跟着。
她来得少,其实不太了解他这里的布局。倒是昨晚看得比较清楚,知道他把合同放在哪里。
抽屉是密码锁,很精致,一看就知道是请人打制的。
她愣神看了会儿密码锁上的数字,然后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密码,心中默念不要打开,却是“卡哒”一声,开了。
心脏陡然一阵抽痛。
程景知面色如常从里面找到短信所说的那份合同,将他需要的东西拍下来,然后一张一张打包成邮件发送过去。
做完这些事,她再次清除掉所有记录,就像是一个毁尸灭迹的凶手。
程景知知道,今天这个举动后,她便再也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第45章 谦逊
程殊从斐济回来, 参加A市的慈善拍卖会,拍卖所得将捐赠给山区留守儿童,完善学校设施。
这场活动由思润集团举办。严骞泽不在A市,由集团CEO代为出席。
出发的路上, 她听向婉说起乔家不知怎么的, 不再提婚约的事, 够奇怪的, 又说对知知来说是好事。
程殊也算是松一口气, 以她失败的婚姻来看,与其嫁错人还不如不嫁。何况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小姑娘家家的能花几个钱。
抵达会场, 程殊和向婉由服务生带去拍卖厅。
路上程殊看见了程景赫, 对向婉指了指那边道:“你儿子, 真帅。”
向婉瞧了眼,笑了,没打算过去和他打招呼,收回目光时看到了程景赫身边不远处的楚熠。
她惊奇道:“楚总也在的哦。”
程殊也跟着看过去, 男人面色依旧淡漠,不如在之前重光宫见到的那般热情。
明明才没见过几次, 程殊依旧觉得他实在是眼熟, 有一段碎片记忆就快要拼凑好。
还是楚熠先看到了她们,提前走过来打招呼。
程殊的感觉没错,楚熠的确是对她们程家人的态度有所不同。无论从他的言语还是行为, 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重视。
程殊视线下落,注意到楚熠的鞋, 随口夸道:“楚总的鞋不错,是专门去英国定的?”
楚熠:“之前一直在英国, 所以它家的鞋比较多。”
程殊笑着点头,算作了解。略一沉思,觉得身份调转,背挺直了些,指挥他道:“楚总,不好意思麻烦你一下,能不能帮我们拿两块小蛋糕呢?”
楚熠颔首:“当然,稍等。”
等人走了,向婉连连惊叹道:“哇哇哇,你干什么啊,我们有熟到这个地步吗?你竟然要楚熠给你去拿蛋糕?”
程殊理所当然道:“那又怎么了,这是他一个晚辈该做的。”
“不是吧,你不是这种人啊,难不成他得罪你了?你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吧?”
程殊笑得十分温婉,“是的,他得罪我了,就在刚刚……”
程殊说到这里,她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完毕。一闪而过多年前某个下午,程景知一脸笑容钻进一个男人怀里的画面,她面色一凝。
“不对,是在更早之前,他就得罪我了。”
向婉与程殊当家人这么多年,对于她的语气已经十分了解,要说刚刚还是带着玩笑口吻,那么这句便是真的生气了。
她倒是不了解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只知道这楚总怕是要吃瘪。
·
程景知终于过上了躺着进账数钱的日子,虽说从前也躺着数钱,可现在的躺着数钱又不一样。
尽管这是沾了某人的光。
今晚,她和同学有一个聚会,现在正是结束的时间,楚熠给她安排的司机来接她,阿珊就等在车边。
阿珊为她拉开车门后才绕到另一边上车,上车前会注意四处看两眼。
这段时间她住山弯的频率逐渐拉高,几乎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今晚到家,达克老远便跑来,跟在车后面追了好一阵程景知才发现它。
她让老李停了车,开门让达克上来。
达克兴奋扑上来,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吨位,直接横趴在程景知的腿上。它对阿珊是有两份怵的,因为阿珊不苟言笑,也从不逗它。反正老大逗它就已经够了,别人无所谓。
达克今晚已然是一只疯狂版小狗,跟着程景知到处走,幻化成了跟屁虫。
程景知已经看出来,它正在逐渐脱离尴尬期,首先就是毛发越发蓬松,其次它的脸逐渐脱离车座子形状。
已经初具一只帅狗的模样,程景知已经开始着手想要给它买很多漂亮衣服打扮它了。
她提前洗过澡,换上家居服,在家里客厅坐着等楚熠回来。
达克永远有最敏锐的听力,程景知还沉浸在电影里时,就见达克仰起头,竖起耳朵听,接着就见它往车库的方向跑。
程景知今天心情不错,也跟着达克一起过去接楚熠。
这样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她就算知道楚熠回来,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也不会有所动作,坐在沙发上自岿然不动,等待着楚熠将她拢入怀中,献上最诚挚的吻。
她小跑到车门边时,楚熠正好从车上下来,见到她来,还惊讶挑了挑眉,但脸色绝对称不上有多高兴,甚至有些古怪。
程景知愣住,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摆出这样不欢迎的神情。
胸中已经积攒起了一些星火。接着,她看见楚熠绕到车的那边,恭敬拉开了车门,从车上慢慢下来一位优雅的女人。
程景知嘴唇微张,险些腿软。她张皇失措叫了一声:“妈妈……”
程殊睨了她一眼,已是很明显的不悦。
她刚刚升起的星火在顷刻被熄灭。
程殊向来溺爱她,与她的相处模式和同龄朋友差不多,鲜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刻,她知道这次问题有点严重了。
她暗自怪楚熠没有给她通风报信,结果后来她拿到手机时才发现,楚熠给她发过消息。大意是,她妈妈发现了两人的事情,已经责骂过他,现在要来家中看看,你做一下准备。
但那时,程景知正在和达克玩,压根没有去注意手机。
于是,达克再次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程殊先是在房子里大概参观了一下,面积太大,还有花园,她没有时间去观摩。
尔后,她神情严肃坐在一楼客厅正中,先指责楚熠道:
“你当年离开我女儿的事情,我原本不想和你计较,但现在你又缠上我女儿,真是恬不知耻。说什么买下这房子是为了给知知,怎么没见你在房产证写上程景知的名字。你们年轻人玩一玩就算了,我不想过多给你们施加压力,否则你们会觉得我棒打鸳鸯,对我怨气更重,反而爱得更加死去活来,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接着她又对程景知道:
“还有你,真是没骨气。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非要一棵树上吊死。他三言两语就能把你哄骗,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楚熠实在不忍程殊说程景知的不是,解释道:“您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是别说知知的不是了,都是我的问题,是我恬不知耻不想放手,是我非要死缠烂打,饶是知知再坚定也赖不过我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您有什么气都冲我撒吧。至于房产证,随时可以改成知知的名字,我不仅是说说而已。”
程殊哂笑一声,扯着嘴皮子不屑道:“你年轻,说话好听,程景知信,我可不信。你既然说这房子要给知知,现在这么晚是不能去公证了,倒是让我看看你有多大决心。把律师叫过来吧,连夜起草合同,我就信。”
楚熠说了句失陪,竟是真的拿着手机去了门外打电话。
程景知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着他昂然挺立却又寂寥的背影,觉得有些逼良为娼的意思。
她不敢对妈妈叫板,扯了扯妈妈的长裙摆道:“妈妈,你还在生气吗?”
程殊终于舍得再看她一眼。
“生气。我快被你气死了。我以为你随便玩玩,结果你玩个这么大的,我说你什么好。以前受委屈也不往家里说,憋在肚子里。我要你当我女儿是来当受气包的吗?做我的女儿竟然还受这种委屈,真是没了天理。”
“你想和他玩,可以,没问题。但你别用真心啊,你现在这样,我真是不好处理。”
程景知接着晃晃她的裙摆,“我就是玩玩的,没说认真啊。”
“得了吧你,我是你妈妈,你是我身上掉下里的一块肉,我能不知道你喜欢和不喜欢是什么样?真不喜欢,你也是像对乔彦今那样的。”程殊说着往外看了眼,苦口婆心道:“知知,你玩不过他的心眼子,早点收手吧。就算他是真的爱你,你在这种男人手底下三天两头算计累不累?”
程景知也不说话了,嘴巴抿成一条线。
程殊又说:“你这件事,要是被你爸知道,他会是什么下场你清楚吗?”
程景知点头,“我知道。妈妈我和你才是一条心,你别和他说。”
程殊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至少这句话令她十分受用。
程景知以为程殊只是随口想让楚熠难堪,找他要房子只是一件让他知难而退的事情。
谁知,一个敢开口要,另一个就敢给。
临近午夜,两人叫了各自的律师,紧急先起草了一份合同,竟是真的将这房子要送给程景知。
程景知觉得荒谬至极,困得眼皮打架,被妈妈拉着签了字。
合同交给自己的律师看过,的确没有任何问题,确保了程景知的利益后,程殊的脸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
她拍了拍手要准备走,楚熠起身留她,说这房子已经归知知,还请您留步,住在女儿家合情合理。
“认床,就不久留了。你过来送送我。”
于是,程景知被支开,远远看见楚熠跟在程殊身边,时不时颔首,谦逊得简直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楚熠让司机送程殊回去,在门口目送车子远去才回来。
程景知急忙上前,问他情况。
他故作轻松笑笑:“被训了。”
还想多问两句,楚熠俯下身吻住她,勾着她的舌像是要把她吞下。
“要吃掉你不是很容易,”他说:“我丈母娘警告我了,不准我欺负你。”
程殊说的当然不止这一句,只是通通被他归结为“欺负”二字。
程景知眼睛瞪大,打了他一下,“别乱叫,八字还没有一撇。”
他口袋里,手机正在嗡鸣,急促提醒他接电话。
“但是我告诉她,我对你死心塌地,把你奉为我的祖宗。”
三言两语,程景知又被他逗笑。
楚熠指了指手机,“我先接个电话。”
程景知做了个“请”的手势,去乘电梯。她回头看了一眼,楚熠站在原地看着她,拿着手机贴着耳朵,正在听电话。
她冲他摆摆手,看到他笑了,也冲她挥手。
电梯门缓缓关上,屏幕显示的数字正在变动。
楚熠渐渐敛了笑意,问道:“所以,查出来了吗,是谁泄露出去的。”
第46章 入梦
程景知拔掉手机卡, 阅读过信息后,她便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是祝福一类的词语,类似于,首战告捷, 她立了大功, 最后又说道, 不过这对楚熠来说并不算什么致命的, 还望她继续努力。
程景知依旧是截图上传, 删除消息一条龙操作。
什么时候起,就连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冰冷的电子光下心脏也会蓦地一紧。
她的适应能力不错,从关则到楚熠, 现在她看到关则二字竟还会感到些许陌生。
楚熠的电话打得有些久, 回到房间时, 她已经在入梦的边缘。能听见他走到床边亲吻她的额头,进入浴室洗澡,有细微的水流声,再到后来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做了个噩梦惊醒, 梦见她的计划失败,她巧舌如簧想要辩解, 最后被楚熠反杀, 他手持冰冷器械对准了她的前额,正是入睡前被他吻过的位置,温热柔软的触感瞬间冰冷。
梦里被子弹击中脑门时, 她没有感受到身体的剧烈痛感,有的只是一种从潜意识带来的悲痛。
她哭醒了, 眼泪沾湿了枕头。
睁开眼,楚熠手拿纸巾在为她拭泪。
他满脸担忧:“怎么了?梦见什么, 怎么哭得这样让人心疼?”
梦里的内容自然是不能说给他听的,于是随口编了个谎言:“梦见有人不让我们在一起,然后抢了我的冰淇淋。”
做梦而已,很多时候不需要讲究那么多逻辑。有时候会忽然平地起高楼,有时候明明从楼上坠下却又忽然变成一只小鸟在高空翱翔,有时候沙漠里的喷泉可以将人送上太空,月亮有鲸鱼在看守,人类征服海洋,在海面正常行走。
楚熠无奈笑笑,擦她眼角又溢出的眼泪,“冰淇淋,好,明天买一百个。”
程景知问他为什么不问是谁不让他们在一起。
楚熠说:“还能有谁?那个唯一不让我和你在一起的人已经死了,至于其他人,根本不重要。”
话音落,他又皱起眉头一本正经道:“明天找人问问,她是不是缺什么了,我给她烧点,让她别来烦你。”
程景知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被他最后那句话给逗乐。
还好只是梦境,还好醒来你还在,尽管可能昙花一现。
再度入眠,没睡多踏实。清晨时分,被子下有人矗立,起初只是慢慢磨,后来一把火烧起来,她的清晨,身体被这把火烧得通红。
楚熠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先探入指腹,待雨后的泥土松软才不紧不慢推进。
大早上,程景知对上他的眼,觉得有点恐怖,他眼神好吓人,像要把她吃了。
偏偏也只是看着吓人,实际温柔得要命。
程景知觉得心里不舒服,喃喃道:“你好凶。”
他听见,原本黑着的脸忽然勾唇一笑,“这就凶了,是不是没见我凶过?我好像没有凶过你。”
“现在就挺凶的。”她有点生气,不想再攀他的肩,松了手砸在床单上,却一下被他握住,扣得很紧。
“我不会,舍不得凶你。”
程景知不太相信他的话,尤其这种时候说的话,有几分真?
可他的确只是脸臭,行动上很温柔,让她好几次被抛上云端。她听见他闷哼的喘息,低声问她,爱不爱他。
不回答的时候速度会加快,她对抗不住,只能投降,说爱他。
重逢后的爱他,他终于得到。尽管是在他的威逼之下,但他依旧珍惜,埋下头与她热切地亲吻。
清晨始于这场交叠的浪潮之后。
程景知接到一个新项目,楚熠则需要再去港岛出一次差,他留下了老鹰和阿珊,以及陈温纶。
老鹰和阿珊每天会跟着她一起去上班,距离和她挨得不近,但远远一看,两个大高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挺吓人的。
段承悄悄对老板说:“老大,如果我现在忽然把你摔倒,你这两个保镖会不会掏出那个立刻把我崩了。”
程景知忍不住发笑,“天啊,段承,我真要笑死了。少看点昆汀吧,这里是中国,不是阿美莉卡。”
段承笑着挠挠头,中途端水去给两位保镖喝,没人理他,他看向老大求助。
程景知扬声道:“你俩不口渴啊,天这么热呢,等会儿中暑了。”
老鹰和阿珊这才接过,一人喝下一杯。
陈温纶则是留下协助总裁处理公司事务,另外包括供程景知差遣。
程景知觉得她被监控了,尽管楚熠离开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他不放心,需要身边人跟着她。
好吧,毕竟程景知已经知道他树敌众多,她在这一点做出妥协。
程景知在暑气最盛的时候,中了暑,高烧不断,吃什么吐什么。
这时候她忽然很想楚熠,当然只有一瞬间,她一直晕乎着也没法想。
陈温纶在心中暗暗叹气,很私心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楚熠,同时还嘱咐金管家不许说。于是接程殊来照看她,程殊几乎整夜都守着她。好不容易等她醒了,程殊才合眼去休息。
陈温纶端来厨房做好的养胃粥,没有上前帮忙,退到一边冷漠注视着程景知用餐。
程景知问他:“楚熠什么时候回来?”
陈温纶答:“同行的助理不是我,所以不清楚。”
程景知在想,难不成他们每天都不通话吗?工作上的事情总要汇报的吧。但她没说。
等了一会儿,陈温纶说:“在英国的时候,楚熠也经常生病,也是喝这个粥。”
程景知以为自己听错,茫然抬头。
“原来他在英国的时候你就跟着他了。”
陈温纶说:“其实在更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只是后来因为要学公司的事务,跟在老董事长身边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段时间,楚熠碰到的你。”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直呼楚熠的大名,他们的情谊看来挺深厚的。
这是程景知的新认知。
“你不问问,他为什么在英国总生病吗?”
程景知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勺子,喝了一口温水道:“等他回来,我自己问,我想听他说。”
陈温纶哂笑了一下,“程小姐,楚熠不会说的。这么久了,他有提过他在英国的生活哪怕一个字吗?你难道完全不起疑心的吗?”
程景知愣住,笑了笑,她好像也没有提过没有他的这四年是怎么过的,这件事有什么好提的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但她很给陈温纶面子。
“那麻烦陈助理告诉我吧。”
陈温纶面色复杂,因为听出来程景知说出这句话时的漫不经心,忽然觉得一切都很不值得,不太想说了。
程景知还在等他说,他想借这些话唤醒程景知的一点良知。
“我说了,程小姐不会出卖我吧?”
“不会。”
陈温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开口,许久后才说:“您应该知道楚熠的父亲死得很早。”
程景知点头,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楚熠的父亲生前是两位老董事长都同意的继承人。自他过世后,耿董事长就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楚熠身上。楚熠和我十几岁就一起去了英国,耿董事长她从来没来看过他。后来把我接走,楚熠便一直一个人在英国住着,被专人看管。在这期间,楚氏发生过一件大事,楚董事长听信自己弟弟的话,要对耿董事长下手,没下手成功,自己却因病去世。”
“后来楚氏便一直在耿董事长手中握着,因为枕边人要害她,造成她极强的掌控欲和精神疾病。楚熠就是那时候与耿董事长生了罅隙,信错了人。那人你也认识,是楚斯柏。楚熠听他的话被他送回了A市,实际楚斯柏暗中派人多次……想杀他,后来就遇见了你。”
“一年后,耿董事长觉得她铺垫得到位了,需要楚熠出面了,跑去英国接他,才发现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在A市找到他后,把他抓回了英国。他都那么大个人了,被耿露按在地上打……”
“等等,”程景知及时叫停,信息量有一些太大了,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个成年人怎么会被耿董事长按着打?”
“耿董事长的精神分裂,发病的时候会很狂躁,起先她打,后来雇人打。楚熠他想见你,她就威胁他要杀了你,后来楚熠要跑,她就要打断他的腿,那会儿经常被打到高烧,我一直都在照顾他。”
“楚熠不想继承掌权人的位置,有一次跑出来后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护照还有手机全被耿露收着,后来学乖了,知道如果不听话,没见到你就先被打死,就这么熬了四年。”
“程小姐,这四年,他过得不比你轻松。”
程景知发着愣,握勺子的手有些紧。
她才没做多少次这种事呢,他就知道了?
陈温纶很明显是在点她。
是啊,他这四年过得这么辛苦,所以她才要继续做。”我知道了,陈助理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把这些都收了吧,吃不下了。“
陈温纶有些错愕,他费这么大劲把真相告诉她,她就这样的反应?
真是心狠如蛇蝎。
程景知像是掉入一口井,不断往下坠,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到井底,所以才感到格外害怕,坠着一颗心怕自己随时会死。
她睡不着了,插入电话卡,两条信息跳出来。
她一一看过去,已经越发烦闷。说实话,真的做不动,尤其在陈温纶这番话之后。
入夜后,陈温纶离开,程景知再去了一次书房。
很轻而易举地,再次拿到了楚斯柏发消息要的那份文件,这次,他要的是原文件。
程景知蹲在地上,有些发麻。她没有放任何替代品进去,她期盼楚熠就在这时推门而入,把她抓个现行。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对她不设防,她想从他这里要什么都轻而易举。
楚斯柏贪得无厌,她不能再和他合作。
当初,在乔彦今家见到他,她做出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她总不可能真的为了楚熠就把自己的命交出去。
她承认,她是自私的。毕竟,她从楚熠回来后就没在心里百分百地相信过他。那样的场景,她要先自救。
她又怎么会知道,楚熠把真相瞒了这么久,一个字都没有和她提过。怪就怪他自己没有长嘴,总之不能怪自己。
而且,陈温纶本来就和他是一队的,谁又知道陈温纶说的是不是真的?
山弯的路很好开,晚上开着路灯一路点缀到公路。
她还有点犯晕,好几次,她宁愿自己冲破围栏,栽到山底去一了百了好了。
但她不想那样自私,她还眷恋她的家人,不想让他们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
到地点,程景知拎着装着文件的黑色垃圾袋,走到一个小区外的垃圾点边,放在最旁边,靠着柱子,再拿走旁边那一袋。
回程的路上,她万分忐忑。果不其然,在开车上山的路上,远光灯逼停了她。
老鹰和阿珊冲下车,她拿起副驾的烤串伸出窗外道:“我没事,就是饿了想吃这个。”
老鹰和阿珊松了一口气。
回去是阿珊开的车。她靠在后座,手上拿着发烫的烤串,一回到房间,她就吐了。
没法吃,闻到油烟味就想吐。
后来她逼着自己吃了几串,将剩下的分给了老鹰和阿珊。
她等到半夜,把替代文件放回去。
偷偷抹了一把泪。
说了一句:“楚熠,再见。”
·
楚熠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程景知已经好完全。
他瘦了很多。
程景知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一点。
楚熠笑着看她,吃过饭回房休息。
才半个月没见,不知道为什么像是隔了好几年一般陌生。
程景知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是心虚。她早早便躺到了床上,开始打腹稿。
楚熠似有所感,洗过澡上床,把她紧紧拥到怀里。
他埋头在她蝴蝶骨处深呼吸,然后落下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吻,直到她的唇边才停下。
“回来才听金管家说你病了,怎么没告诉我?”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打电话告诉他她生病了,到底这个家是他在管还是陈温纶在管?
程景知嬉笑着挽住他的脖颈,“小病,中暑而已,又不严重。而且我妈妈也来了,休息两三天就好了,我现在生龙活虎,今晚可以和你翻云覆雨一整晚。”
楚熠笑着嘬了她两口,原本很想她,很舍不得她,只是想把她紧紧抱着睡觉。结果倒是自己先方寸大乱呼吸急促。不一会儿,就坦诚相待。
他要怎么去形容想她的这半个月。找不到任何言语,他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
这一晚,露水四溅,意识混沌,精神亢奋,肌肉相搏。
程景知在他背上抓出了好几条痕,不止背上,还有胸膛,肩膀。
他太放肆,太不怜香惜玉了,很粗鲁,很野蛮,很凶横。
折腾到天光微亮,程景知小睡一会儿,撑着身体起床,和他面对面坐着,说出了共度一晚后最残忍的话。
——“我们分手吧。”
第47章 抓痕
“腻了呀, 你不知道吗?我的目的就是这些。不然我为什么要答应和你在一起,难不成你以为分开四年,我还是以前那个天真的我?现在,公司有了, 房子有了, 不想和你再继续了呗。”
“就是不喜欢了, 楚熠,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没意思。”
楚熠笑着看程景知说出这些话, 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捏捏眉心,“昨晚太用力了,生气了。还是我出差太久了, 没在你生病的时候赶回来, 生气了。还是说有谁嚼舌根了, 生气了。和我说说吧,我改一下。”
“我说我要分开,我没生气。”
“那我先哄。”
楚熠坐起来一些,拉住她的手亲了亲, “别生气了,还想要什么?要不我们现在去哪里玩, 我找人订票。”
程景知心头似落雪, 无力说道:“分开一阵吧好吗,让我静静。”
“去冰岛吧,我们提前去过冬, 或者去非洲,你上次不是说想去非洲来着?要不去巴黎, 你不还说有点想吃那边的甜品店……”
为什么,她随口说的话他能记得这么清楚?
程景知深吸一口气, 打断他的话,“别忙了,能听懂我的话吗?我说要……”
“好,先静一静。”他提前堵住她要说的那两个字。
实在不想听到和那两个字有关的任何音节。
他似屏着呼吸,然后小心翼翼道:“我去收拾行李。”
“不,楚熠,我回去。”
楚熠顿住动作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任何一丝破绽,只要任何一点点在开玩笑或者生气的可能都好。
可她是那样镇定,甚至能从她的神情里看到一丝厌烦。
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在这半个月里关心寥寥,甚至不惜把他的心踩碎。
“好,我让你回去。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们以后再说这个问题好吗?”
程景知已经不想再强调自己的本来意图,她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只是去换好衣服,挎上包就可以走。
楚熠舔了舔干涸的唇道:“让阿珊陪着你吧,她是女生方便一些。”
“楚熠……”
“好,那就不要了。”
程景知离开的时候,连司机都没要。因为她连行李都没有拿,只是挎上包开着车就走了,大家以为她只是出去玩,晚上还要回来吃饭。
楚熠没敢去送,只是站在窗后看着她开着车离开这里。
这一次,他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
但他认为这只是短暂的分开,必须是。他可以给她一点时间去处理自己的心情。
陈温纶办完事回来,听说程景知好像走了,不禁在心中感叹这次楚熠做得好,这种心思歹毒的女人,留在身边也只会吃里扒外。
他连忙走去书房,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正在抽烟的楚熠。
书房内烟雾缭绕,他大概也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西装还没有脱下,额前垂着两缕发丝,眼神虚焦盯着地毯的某处。
他都多久没抽烟了?陈温纶想起来,从他回国,便不再抽烟。除了工作,他的生活都围着程景知在转。
楚熠抬起头来,揿灭了烟,问他:“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陈温纶觉得自己没做错,他只是想唤醒一点这个女人的良知而已,当然,前提是她得有,可从她做的事来看,她没有。
“把你在英国的事告诉了她。”
楚熠站起来,慢慢走过去,盯着他的眼睛,猛地掴了他一巴掌。
“你在自作主张些什么。”
陈温纶尝到嘴里有一丝腥甜气,他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一点锈红色。
陈温纶冷静道:“你不愿意说,我帮你说了而已,这些事她总得知道,更何况她已经背叛了你。”
“我有自己的节奏,现在全被你打乱了。”楚熠往后退了两步,脱下西装外套往旁边一扔,人往后退了两步,靠到书桌边,颓然低下头。
“你的节奏就是在早发现苗头的时候没有制止她,接着放任她去偷你的文件,你忘了你当初被楚斯柏害成什么样了?”
“温纶,我有没有说过你做事总是太急躁。”楚熠抬眼看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接着捞到桌面的烟盒,从里抽出一根,侧头为自己点上烟。
陈温纶愣住。
楚熠:“我出发前是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让你按兵不动,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压根不会有任何影响,你当耳旁风?”
“抱歉。”陈温纶低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没良心。”
楚熠叹口气,“这件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给你放个假。前段时间你女朋友不是还抱怨没什么时间见到你吗,去陪陪她。”
陈温纶心头一颤,“楚熠,我……”
“只是放个假,不要太紧张。休息好了就回来,去和女朋友多待一待,你就会了解我的心情。”
陈温纶如鲠在喉,换位思考就在一瞬,忽然也就理解了他的用意。
“抱歉,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和我说。”
楚熠点头,“我会的,去吧。”
·
程景知终于回到自己的安全地带。
原以为直接和楚斯柏断了联系,那边会来人找她,她胆战心惊了几天,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有些侥幸。
八月底,陆诗音回国,她开车去接她。
陆诗音和她长相风格不太一样,五官更显昳丽,亚麻色长发打着卷,妥妥千金大小姐风。漂亮是漂亮的,就是瘦了好多。她有些心疼。
两人好久没见,见面先抱着哭了一阵。然后程景知才开车一起去吃饭。
她们聊从前,聊以后,憧憬着未来可以一起去哪里玩,总算是有时间一起逛街了。
最后,程景知八卦地戳戳她,“请问,你马上要当我弟妹了,你什么感受?”
程景知也不知道为什么陆诗音和郑家的联姻忽然吹了,对像换成了自己的弟弟,刚知道的时候还万分震惊,平复心情后只对程景赫说了一句:“你真是好福气啊你,臭小子。”
陆诗音瞪大眼睛道:“你别瞎说了,我还想和我爷爷他们商量一下呢,这也太离谱了,你弟弟耶,好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我弟弟现在长得很帅的好不好。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我弟弟的程度,出去玩别人还以为他是我哥哥呢。”
“开什么玩笑啊你。”陆诗音想笑,在她的印象里,程景赫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除了个子窜得快,实际上脸还很稚嫩。
“哎呀,你还不信!我给你看照片。”
程景知说着就把倒扣在桌面的手机翻过来,楚熠的来电映入眼帘。
这一来电的打岔,程景知很快就忘记自己是要做什么。
陆诗音脑袋凑过来,指了指屏幕上那两个字道:“你不接啊?”
“不接了,都分手了还接什么。”程景知把电话挂断,继续将手机倒扣。
她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睚眦必报嘛,他当年说走就走,我现在利用完他也可以把他踹了嘛,很公平的。”
陆诗音沉吟片刻,扶着下巴点了点头:“有道理,你的确是这样的人。”
程景知说:“别说我的事了,还是说说你和程景赫的事吧!我好兴奋啊!我们要变成一家人了!”
陆诗音抱着头哀嚎:“你饶了我吧!别说了,真的不太可能的,我回去就要和爷爷说,让他把这门婚事推掉。”
程景知“嘁”了一声,“你爷爷能听你的话?要是真能听,他才不会急着让你嫁人。”
陆诗音听完这句话,眸色微微黯淡下来。
程景知抱着她道:“哎呀哎呀,别管他们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程家的人了,我们都会对你好的!”
小小包厢内嬉笑声不断,门外不远处站着的男人本无意偷听,却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完。
程景赫低垂着头,手攥紧又松开,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轻飘飘,很快被风吹走。
——“以后,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与好友见面后,程景知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几乎快成为陆诗音的个人司机。
除了工作日繁忙一些,她常和陆诗音约着出去玩。
女孩子凑在一起总是格外活跃,谈天谈地扯东拉西,程景知觉得这段时间真的很开心。
她不再去想楚熠,但每天早上都会在门口看见一束铃兰。
其实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谁送的。
长得漂亮的花又有什么错,错的是一直来送花的人。
直到那天,她要去考察的地方有点远,起得比较早,穿戴好打开门正好看见楚熠拿着花站在门口。
猝不及防凑近的两人皆是一愣。
楚熠先反应过来,把花递过去,“早安,今天这么早出门?”
程景知从山弯搬出来后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霎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话。
“嗯,今天要早出门。”
“可以多睡一会儿,反正现在工作室有人在管。”
“有些事我还是想亲自做。”程景知说:“你以后别送花来了,没必要,都过去了楚熠。”
他笑了一下说:“好,今天的先收了吧。”
程景知叹了口气,还是接过来,脱了鞋光脚走进屋内,将花束先暂时搁置在吧台上。
拐过墙角走到门口时,她发现楚熠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莫名地,她开始有些别扭,想赶紧把鞋子穿好,结果越是着急就越是穿不好。
今天她穿一双绑鞋带的运动鞋,脱的时候好一次性脱掉,穿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穿了。她得把鞋带拆掉才行,左脚用力怼进去了,右脚却怎么也进不去。
她有些难堪,也不想蹲下身,直接抬起脚拆鞋带,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栽。
楚熠眼疾手快扶住她,双掌扶住的正好是她的手肘处,手肘处的骨头又尖又硬,硌得他掌心疼,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以前这一块好像没这么硬。
若是以前,他定要逗逗她,现在却只是小心翼翼叮嘱一句:“小心点。”
程景知脸憋红了些,站稳后说了句谢谢,还是蹲下身把鞋带重新拆开再系好。
她合上门,楚熠问她吃过早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
程景知按下电梯下行键回答:“没有,等会儿和小霏他们一起吃。”
“嗯。”他轻轻一声,算作了解。
很快分道扬镳,楚熠那日后果真没再来送过花。
程景知早晨打开门没看到花还有些不太习惯,可等到公司后才发现,公司开始摆铃兰,到处都是。
她随便抓了个人问这些话是怎么回事,
那人小声回答:“啊,程总,有什么问题吗?是林副总让我摆的。”
林副总,便是楚熠送来的管理层人员。
程景知转头去找林副总,准备让她以后不要再接受楚熠送的花,刚开口先问了个早,林副总便爽朗地笑说:“早啊,程总。最近特别喜欢铃兰,我有渠道,给公司也弄了点,怎么样不错吧?”
程景知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
楚熠最近总到酒吧喝酒。以前严骞泽、陆敬凡、他与程景赫四人常来。后来他围着程景知打转,来的次数变少,现在倒是多了起来,惯常缺席的成了程景赫。
严骞泽去海岛参加峰会还没回来,今晚只有陆敬凡在。
陆敬凡这人一直单身,对楚熠这满面愁容的样子没有什么具体感受。但他知道这人前段时间为了追女人,入股了个就算是赚钱也回不了什么本的小工作室。
他打趣道:“楚总,听说你现在投资园林业了,怎么样,看中什么商机了,和我说说,我也去入个股。”
楚熠知道他这人没安好心,但也已经不想辩驳什么,眸色黯淡了些,嗓音都显得寂寥,回答得文不对题:“为了能与她长长久久。”
陆敬凡叹口气,“你说你们一个个的。”
楚熠还是喝多了,喝多了就给她打电话,那头没人接。他便要走,要去找她。他起身就走,外套也不拿,陆敬凡当爹似的,赶紧帮他拿了外套。
刚拿起来,从口袋里滑出一个钱夹。他捡起来,钱夹刚好是打开的样子。放照片的槽位,一个女生长发乌黑,披散在肩头,坐在家中的沙发上,只是浅淡笑着。
陆敬凡知道那是程景知,都认识。只是还是免不了有些可惜,其实还是挺般配的。那头楚熠已经跑去坐电梯了,他赶紧小跑跟上。
楚熠还是去找了程景知,他先敲了门,没人应答,也没人给他开门,他眼里蓄着泪,她还是不要他了。
他觉得自己无家可归,或者本来是有家的现在没了,是他的错。
他没打算走,斜靠在门边等人回来。
直到寂静的走廊终于发出电梯运作停止在这一层的声音。
电梯门开,程景从里走出来,穿着高跟鞋的双脚顿在原地。
她刚从酒吧回来,本乘兴而归,却在这里看到他,心情瞬间低到谷底。
今天她穿一条墨绿色的吊带裙,从电梯里出来,皮肤是雪色,身段窈窕,乌发垂腰,看起来妖气森森,很勾人。
程景知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打算理他,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人没长耳朵,还要说什么。
她走到门边去解锁,楚熠藉着酒劲凑近闻了一下,“你喝酒了。”
程景知不搭理他,楚熠觉得心里难受,情急下抓住她腰际那儿的布料。
她真的很瘦,这样的衣服在腰际那里都能掐出余料。
他本来想问她是不是去酒吧了,都有哪些人,有没有男人上前和她搭讪。一开口却是:“你不要我了。别不要我好吗?”
程景知抬眼看他,他蓄着眼泪的眼睛在此刻清亮得一如当年。
她不想再看,甩掉他牵着自己裙子的手,要去指纹解锁,那只手却被他立刻拉住。
“我背上的抓痕还没有消,还有这里,这里……”他说着在身上点了几下,怕她不信,甚至还拉开衣领给她瞧,锁骨那儿的确还有颜色有些深的还未消的痕。
程景知想让自己尽量显得冷漠一些,不想多说话,只反问:“所以?”
楚熠往前走了两步,和她凑得很近。
“所以我是你的,这就是标记,标记了我就只能是你的。”
程景知捏了捏眉心,等捏完她才发现自己烦心时候的动作竟受他感染,和他一样。
站得有些太近了,程景知往后退了半步,正要再退,楚熠却一把叩住她的后脑勺,以他的唇峰绘她的唇形。
他吻得急,舌尖不带一丝犹豫就去勾她的,牙齿磕碰,两人的酒气相互融汇,他囫囵吞咽她的津液。
程景知听见他说:“别后退,别怕我。”
她心中泛起酸楚。用力咬下去,将他舌尖咬痛,她尝到了他血迹的味道。
楚熠吃痛撤退,执着地看着她,喉结滑动了两下。
“知知……你在讨厌我。”
程景知擦了擦嘴,“给陈温纶打电话让他带你回去。”
“他不在,我给他放假了。”
“那我打给金管家。”
“我也给他放假了。”
“……”
程景知决定不再和他绕圈,一个电话打给老鹰,他的贴身保镖总不会也放假。
老鹰就在楼下待命,接到电话立刻赶上来,架着自己老板要走。
他有些犹豫,看起来欲言又止。
程景知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老鹰说:“太太,老板真的很想你。他这段时间……过得真的很辛苦。”
老鹰这人平时沉默寡言,一天都说不了两句话,这会儿竟然会帮着楚熠说两句。
程景知没回答这个问题,走过去帮他们按电梯,忽略掉他说的那些话,好言对老鹰说:“回去注意安全。”
第48章 游戏
乔彦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她和楚熠分开的风声。
出现在程景知面前的频率逐渐增高。
程景知这段时间比较拼, 下班时间总是被无限后延。乔彦今起先约她吃饭或者出来玩,约不到就算了,后来信息也不回。他便改为去她工作室等她。
大家虽然都没有听到程景知确切地说和谁分手了又和谁在一起了,但是都很清楚地知道, 楚熠才是老板的现男友, 乔彦今已经是过去式。
但隔了一段时间楚熠不来了换成了乔彦今又来, 大伙儿难免有些猜测, 说起旧情复燃这样的词语。
林副总路过听见, 斥责了几句:“少讨论老板的八卦。”
几人立刻闭上嘴,低头逃走。
乔彦今懂得分寸,坐在一楼会客室等。那会儿前台已经下班, 一楼只开一盏照明的灯。
段承在楼上瞧见, 送了些茶水和点心下来。
乔彦今却是当曾经的事没有发生过, 亲切地与段承问好。问他最近工作室怎么样,好久不见大家都还好吗,程景知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吗?
段承搞不清状况,但是笑脸相迎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就只管笑着点头说好一切都好,老板辛苦一点, 但也就这段时间。
说完, 他生怕乔彦今再拉着他问东问西的,赶紧走了。
段承赶紧给程景知通风报信,程景知觉得头大,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等结束工作,她挎着包从楼上下来, 看见乔彦今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依旧是一副十足的绅士做派, 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书卷气。
察觉到程景知下来,他抬起头对她笑:“下班了?我送你。”
公司不方便说话,程景知跟着他出门,原本想要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余光又看到楚熠的车。
于是原先想好的说辞又变了,她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坐上乔彦今的副驾,程景知又有点后悔,因为实在是不该再牵扯一个人进来。
但要是再和乔彦今解释什么,她还不如就这么闭嘴坐着得了。
还好乔彦今没问什么,只是打着方向盘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程景知摇头,只说:“把我送到门口就行。”
乔彦今轻笑了一声说:“怎么对我趋之若鹜的。”
程景知回:“难道还要对你笑脸相迎。”
“那我会很开心。”
程景知不说话了。
他没接着问她分开的理由,只是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后对她轻声说:“也可以考虑我的,知知,我做得不会比楚熠差,而且你现在和他分开,就证明他的确是做得不够好。”
程景知笑笑,和他凑近了些:“和你在一起,我们互相算计是吗?”
乔彦今知道她指的是那天把她强留在家的事,他也笑了。抬起手背要抚她的脸庞,被她后退躲过。
“那不更加证明我们才
是一对。”
程景知不再说话,解开安全带要走,下车前问了一句:“你最近能联系上楚斯柏吗?”
乔彦今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挺久没有联系过了,怎么了,你联系不上了?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不用,联系不上就算了。”
程景知从他车上下来,关门的时候不算太温柔。乔彦今却心情甚好,勾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眼眸一垂,无声透过后视镜看到身后那辆布加迪威龙,暗黑色的很拉风,程景知肯定注意到了。
乔彦今歪头在后视镜中与他对视,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程景知等电梯的时间里拿出手机来看。
静音的手机里躺着几条消息。
楚熠:
【知知,别上他的车。】
【我就在你后面,回头看看我。】
【下车好吗?】
程景知没有回复。她看见了,他那辆磨砂暗黑色的跑车到哪里都是风景线,那辆车一直跟在后面,怎么可能会看不见。
电梯门打开,她关掉手机进去,金属电梯门正缓缓关上,有一双手忽然从缝隙中伸进来,程景知被吓一跳。
感应到有人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楚熠站在门口,颀长身影似将她笼罩,他还是西装革履,只是颓废的面容让他显得更加落拓。
程景知内心有一瞬间的慌张,她有所猜测,楚熠不会太开心,但依旧想试探,他是否已经不把她当一回事。
如果已经不当一回事,那一切正好,但他若有过分举动,她还会有下一次。
楚熠毫不客气走了进来。
他的视力一直很好,她觉得他一定看见了她在车内的刻意靠近。
电梯上行中,楚熠就站在她身侧,沉沉开口道:“我们聊聊。”
程景知不说话,不说话的态度就是不想聊,她想彻底与他划清界限,把他当成陌路人。
然而楚熠并不这样想。他最讨厌她不说话和忽视,见程景知没有任何反应,他呼吸重了两分,有种难言的郁结之气堵着胸口。
等楼层一到,电梯门开,他忽地抓住她瘦弱的手腕,直直往她家门口走。
“楚熠,你干什么!”
她的力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与他的抗衡,只觉得他此刻的手劲大得她压根无法挣脱,皮表带来阵痛。
楚熠没有回答她,也不会回答她。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睨着她的家门锁,轻而易举挑开她紧握的手掌,抓住她的食指便往指纹上贴。
门打开得毫不费力,他拉着她进家门再关门,没有哪一件事是容得了她反抗的。
他只在玄关处将她按在墙上,问她:“玩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冷冷的,但并不带着威胁的意味。是委屈、伤心,还是愤怒,程景知无法参透。
她知道,只要她流一滴眼泪,甚至稍微服软,楚熠就会在此刻放过她。
但她不会这样做的。
“谁和你说我是在玩?”她反问。
“你分明不喜欢乔彦今,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想让我看见。”
“对,”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化成利刃刺入他的心脏,“就是故意的,因为我宁愿上不喜欢的人的车也不愿意上你的车。楚熠,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利用你而已。”
楚熠却是笑了一下,“利用?那你现在要利用乔彦今什么?”
“利用他让你死心。”
楚熠胸膛剧烈起伏,掐住她的下颌,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遽然之间没了力气,松开手,往后退。
“知知,你没见我凶过对不对?”
程景知握住被他捏红的手腕,轻轻揉,拧眉看着他。
楚熠接着道:“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当然,我不会对你凶的,我说过舍不得。”
他仿佛又有了些力气,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与她平视。
“知知,你喜欢玩,那我就陪你玩。让我看看,你能惹我生气到哪个程度吧。”
“你要做什么?”
他歪着头点水般的亲了一下她的唇,“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站直,勾着唇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晚安宝贝。”
门被楚熠轻合上,屋内忽然空了。
程景知心脏剧烈跳动,因为从没见过他的这一面,有一瞬间她真的被楚熠吓到。可她不是容易认输的人,楚熠的挑衅反而加剧了她非要这么做的决心。
楚熠实在太了解她。
若是乔彦今不来招惹她也就算了,可偏偏自从程景知那晚上了他的车后,许是给了他莫大的自信,他来找程景知次数已经多到让人误会。
程景知刚开始还好言相劝,摆明自己的态度,没想到乔彦今完全不在乎。
程景知没有心疼他的打算,同时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没有把楚熠说过的话当成一回事。
乔彦今不知从哪里找机会打入到了程景知的好友团内部。
都是些从前读书时关系就很好的旧友,大家常聚在一起玩乐。
那天有人求婚,程景知充当气氛组前去围观,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乔彦今。
他全程和程景知挨得很近,时不时要和她攀谈两句。
求婚自然是成功的,朋友包下市中心地标性建筑的最高层,江面燃放浪漫烟花,四面环绕的玻璃落地窗,烟花近在咫尺,像是淋了一场烟花雨,浪漫得无以复加。
绚丽的色彩点亮热吻的情侣。
程景知在气氛组待累了,见到这样的场景竟也有些落寞。等求婚彻底结束,大家捧着蛋糕四处落座吃东西时,程景知走到落地窗边看夜景。
大约是这样的场景总是感染人的,乔彦今跟着过来,说了一些类似于表白的话。
程景知听得随意,很多话过了一遍耳朵就完全忘记。
在她心里,只要有人背叛过她一次,她将永远把他打入地牢,乔彦今在她这里已经被套上死刑的锁链。
她晚上喝了点酒,已经无法开车,冯叔做了手术还在医院躺着。散场时已经很晚,她不打算让家里别的司机来接,以免告诉给外公外婆,又要唠叨她,于是准备叫代驾。
乔彦今自告奋勇送她回家,起先她不要,结果看到楚熠的车停在不远处时,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程景知也觉得楚熠好笑,散场时已经凌晨一点,也不知道他这么大一个老板,怎么每天都有这么空闲的时间,跟着她到处跑,这公司是一点也不想要了。
她决定让两人在今晚自相残杀,然后她坐享渔翁之利从此以后和这两人拜拜。
但她低估了楚熠的疯癫程度,又或者说,她一直以来被他温柔对待,她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乔彦今也是疯子,那时凌晨的马路上车辆已经很少,尤其在驶离市中心地段后,街上肉眼可见的几乎只能看见这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开着。
“要不要让他知难而退?”乔彦今问她。
程景知眉心隆起,耐心劝道:“你还是不要惹他比较好。”
“可我想要你,他不知难而退我怎么顺理成章和你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乔彦今。就算没有他,我和你也不可能有结果。”
回应她的是越来越快的车速。
“乔彦今,你别发疯,快停下!”
他的车逐渐偏离城市街道往偏僻郊区开去。
车速快得令程景知害怕,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同时她也注意到楚熠的车也跟得很紧。
就在一个拐弯处,程景知眼睁睁看着楚熠的车弯道超车,忽然横亘在乔彦今的车前。乔彦今刹车踩得及时,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撞了上去。
楚熠的那台跑车就这样被撞出一个凹陷大坑。
程景知胆战心惊,仍心有余悸捂着心口。
楚熠是最先下车的人,他从车上下来,大迈步走来。乔彦今也已经从车上下去,两人在车前打了个照面,乔彦今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楚熠直接将麻袋套在乔彦今的头上,三下五除二用绳索捆绑好,将他扔在地上只能蠕动。
后面有两台车开过来,车上下来老鹰和阿珊,还有几个程景知没见过。
有人走上来递给他一根棒球棍,程景知似有所感他要做什么,打开车门冲过去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声音还有些发虚。
“别,别这样。你赢了,我不玩了。”
她在发抖,楚熠感觉到了,还是心软了,因为她会害怕。
楚熠把棒球棍又扔回去,冲程景知笑了笑,抓着她的手塞上车后座。程景知看到老鹰他们把乔彦今带上另一台车。还剩下几人没走,留下来处理撞坏的两辆车。
一切井然有序,只有低语声和点头的动作。
程景知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他的预谋。
开车的是老李,程景知住在山弯时的司机。
她心跳还未平复,手腕被楚熠死死扣住动不了。他却若无其事望向窗外。
或许是出于下意识,或许是今晚她真的被吓到,所有的一切促使她说了一句“好疼。”
楚熠看过来,紧绷着一张脸,眼神也没有那么柔和,似乎在思索她耍花招的可能性。
片刻后,他的手松了些力道,但也只是松了一点,一旦程景知有了想挣脱的行为,他立刻锁紧了力气。
第49章 落日
程景知只知道他们这些人有时候闹得吓人, 没亲眼见过,但还是会下意识担心这样做的后果。
“你不会对他做什么对吧?”
楚熠:“心疼了?”
她没敢说出她的担忧,紧闭着唇颤巍巍不说话,没想到他忽然松开了手, 把外套脱掉为她穿上。
楚熠从刚刚接到她就发现她一直在发抖, 他帮她拢了拢外套, 声音放轻了些, “别害怕。不会做什么。”
程景知点点头, 手腕还是被他握着,但没有之前那么紧了,只是轻握着, 热度却始终传上来, 慢慢的只有那一圈渗出了汗。
抵达庄园时, 金管家牵着达克站在门口等。达克许久没见老大,很激动。要不是被绳子牵着它就要立刻扑到程景知身上去。
程景知暂时无暇顾及它,见到另一辆车也到了后,乔彦今被架了下来。
“要做什么?楚熠你别乱来。”
她情急之下抓住他另一只手。
“什么都不会做。”楚熠说, 顺便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
楚熠要撒开她的手, 却被她握得很紧, 实在没办法他才先送她回房。
“今晚很晚了,先在这里睡,明天再送你回去。”楚熠安抚地摸了摸她垂顺的头发。
“你别, 别做傻事。我以后不和他说话了,乔家也不好惹的。”
还是心软了, 楚熠看着她的眼道:
“我们是文明人,不做野蛮的事, 放心吧,你休息。”
程景知实在很难定义他的“文明”,刚刚在马路上的惊险一幕,实在和文明搭不上边。
楚熠松开她的手走了。
尽管安抚到位,程景知还是有些担心,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醒来,庄园内很安静,大家各司其职,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程景知预感不太妙,换好衣服从开门出去,先看到达克站在门口等着她。
它甩着尾巴,已经在等待着她的抚摸。
程景知蹲下身摸摸它,带着它往书房走。没想到书房外守着两位穿黑衣的保镖,见到她来,叫了一句程小姐好。
程景知踟躇着开口:“楚总在吗?”
“老板在有事,您先去吃早餐。”
见不到人,程景知只能下楼。金管家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餐,微笑为她拉开座椅。
“金管家……”
她话头刚出,金管家柔声道:“程小姐,不用管,安心吃饭吧,等会儿阿珊会送你回去的。”
程景知问:“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当然,这是您家,您想留下就留下。”
程景知觉得气氛不太对,抬眼看周围所有人其实又和从前都没有任何太大区别。
可能只是她自己心里不太好受。
吃过早餐她还是选择离开,阿珊开车送她。路上程景知侧面打听昨晚的事情,阿珊说:“程小姐,我和您透个底。您不用太担心,老板做事有分寸的,您可以试着换个角度看他。”
“阿珊,陈温纶放假回来了吗?”
“回来了的,您不用担心,他和老板寸步不离。”
程景知不再说话,看来问陈温纶这件事是行不通了。
·
楚熠抓到了楚斯柏。
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就尽在他的掌控之中,程景知是一个插曲。他明知道程景知已经背地里和楚斯柏取得了联系,但他依旧选择不知道。
直到终于通过乔彦今抓到了楚斯柏,听楚斯柏和程景知当时详谈的录音,看后来的聊天记录,每多听一秒,多看一秒,都是一种酷刑。
他以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心脏也早就练就了铜墙铁壁,可当听到录音笔里传来她和别人谈条件的声音时还是免不了一阵阵抽恸。
可能她是真的恨他。
楚斯柏成为当下最兴奋的人,虽说他免不了牢狱之灾,但看到楚熠痛苦也能让他捧腹大笑。
他笑得在地上打滚,耻笑楚熠成了和耿露一样被枕边人设计的可怜人。
楚熠心中一片悲怆。
遣散了所有人,楚熠坐在窗边,看着入秋后,夜里下的第一场秋雨,雨打窗扉,他想起春天在程家看过的那棵开花的梨树。
雪白的花瓣纷飞飘落,打开窗便看到了魂牵梦萦的人。而今才只过了个夏,感情竟真的如扫落叶一般凋敝。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今天还没有问过程景知的情况。电话打给阿珊,阿珊告诉他,程小姐一切都好,已经到了家。
他以一个“嗯”字结束了这通电话。
他好像有些理解奶奶当初被爷爷背叛的感觉了。
如果说父辈的情感总能在后辈身上得到体现,楚熠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下了咒。
尽管已经被她骗得体无完肤,他依旧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
程景知睡到半夜忽然看到身旁坐了个人,吓得她心脏都要跳停,大气都不敢出,紧紧捏着被角。
楚熠没想吓她,只是忽然很想她,想来看看她,但她已经睡着也不好叫醒,就这么坐着。
“是我,别怕。”
程景知想起来,公寓本来就有楚熠的指纹,她一直还没有删。
但还是没敢动。
楚熠顺手打开床头的灯,一片温馨的暖光倾泻而下,程景知看到了楚熠的脸。
没有怒容,有的只是疲惫和脆弱。
他没有解释昨夜发生的事情,仿佛开口提起那些事都会消耗掉他大部分精力。
他略带歉意道:“抱歉,我很累,可不可以就在这里睡下,我想你了。”
“哦。”她往里避让了一点位置出来。
楚熠就这样躺下,盖上她匀出来的一点被子。
好不容易不再针锋相对,但她也开始害怕他了。楚熠不知道这算不算成功后的代价。
他侧躺,看到她穿一条吊带睡裙,后背露出一截,蝴蝶骨因为睡姿而凸出,单薄得可怜。
于是他往前靠了靠,把她捞到自己怀里,让她单薄的背部靠到自己的怀抱里。
程景知显然被他的动作吓一跳,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既然如此,他坏心眼地想,不如给她一点惩罚吧,他何不继续行使这样的权利,把她永远捆绑在自己身边。就算是她瑟缩,躲避,又怎么会逃脱得掉自己的手掌。
楚熠呼吸喷洒在她头顶,疲倦地说:“只是抱一下,睡吧。”
意外的,这个晚上睡得十分香甜,两个人都是。
楚熠先醒来,醒于一场噩梦。这场噩梦里,没有程景知,是他一个人的一生。他过得还不错,直到寿终正寝。
全程他以第三视角观看他的一生,他眼睁睁看着梦中的自己与程景知错过好几次,他无声吼叫,希望梦里的他可以回眸看一看她,却无人听见他的绝望。
于是他看着自己一个人做了很多事,可每一件事都与程景知无关,他时时刻刻感受到自己空寂的内心,空洞的心脏遗失的是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宝物,他落寞地在梦里看完了他的第无数次落日。
垂眸看去,程景知还是在睡梦中,将他当成一个人形抱枕抱得很紧。一种失而复得的充实感瞬间将他的心脏填满,他轻吐出一口气,满脑子的“还好只是一场梦”。
楚熠试着戳了戳她的脸,发现她竟然毫无知觉,睡得很熟。他收紧手臂回抱她,直到听见她从鼻腔发出的一声没有任何韵母的轻哼声,他才松开了她。
他慢慢和她剥离开,尽量不把她吵醒。这期间,昨晚的念头再次入侵,他想,他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程景知醒来,身边没有人,但能听见房外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套上一件外套走出房门。看见楚熠一扫昨日疲惫,坐在客厅沙发上和陈温纶以及老鹰等人交谈。
见她走出来,谈话中止,几人朝她鞠了一躬便离开。
楚熠抬眸看向她,脸色冰冷,仿佛和昨晚的不是一个人。
“醒了?”他开口:“先去吃早餐,吃过后收拾一下,去英国。”
程景知怀疑自己听错,愣了好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他站起来,西装挺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神的样子已经和先前的落拓两幅模样。
“我说你收拾一下,去英国。”
程景知没有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她难以置信地说:“楚熠你是不是有神经病,我不去。”
楚熠点头,“当然可以。”
厨房吐司机刚好烤好两片面包,楚熠款步走过去,将面包夹出来,放在碟子里,又把已经做好的咖啡为她端过来,一并放到餐桌上。
“那你和楚斯柏的事我就不管了。”他说道。
“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呢,程景知,和楚斯柏做交易的人是你。”楚熠抱臂斜靠着门框站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程景知有些心虚:“他还能做什么,朗朗乾坤的。”
楚熠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早餐记得吃,我去上班了。”
她见他当真要走,反手勾住他的衬衫袖扣,小心翼翼问:“你……就不管我了?”
“去英国和留下,你自行选择,选择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希望你不要思考太久,我的私人飞机起飞前也是需要申请时间的。”
楚熠把她的手指头从衬衫袖扣里勾出来,轻轻放下。
他很快消失在这间房子里。
程景知是有些慌张的,这事怎么能怪她?思来想去,她还是得先联系上乔彦今。
谁知,她还没联系上乔彦今,乔彦今先打电话给她,提出要见一面。
程景知立刻答应,很快和他约好了见面地址。
出门前,她还是用楚熠烤好的面包将肚子填饱,戴好帽子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出门。
A市入秋了,这两天清晨出街的话能提前感受到气温骤降带来的萧索。
他们选的地方稍微有些偏僻,弯弯绕绕的老巷在程景知看来更加让她确信这件事的严重性,一路走到终点已经让她足够心惊胆战。
乔彦今也是全副武装,碰头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准备怎么办,我要先去澳洲躲一阵了。”
程景知在墨镜后的眼睛闪了闪,问他,“有这么严重吗?”
“你应该没事,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她拉住他的手,问:“那天楚熠把你抓走后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把我关了十二个小时,他说我关了你这么久,他要还回来。”
两人碰头的时间不长,聊得差不多便分道扬镳。
乔彦今在上车后打给楚熠,“都按你说的做了,这下可以彻底饶我一命了吧。”
楚熠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暂时。”
第50章 伦敦
程景知给楚熠打了一通电话, 他没接。想来可能是在忙,又过了两个小时再打过去,还是没接。
她有些不太耐烦,主要是楚熠以前不这样, 她合理怀疑楚熠是在公报私仇不接她的电话。
由此, 她又连打了好几个依旧没有人接听的电话, 他就连回消息的意思都没有, 程景知确认了, 他就是故意的。
于是打电话的对象换成了陈温纶。
陈温纶对自己的印象大概率不会有多好,程景知已经想像到打过去后他的冷嘲热讽又或者是蓄意的推辞,结果依旧没人接。
她承认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楚熠心狠起来有点让她受伤, 毕竟这种反差实在太大了。一个从前对你言听计从的人现在对你爱答不理, 怎么都有些难受。
虽说是她做错事在前, 但他大可以不用管她,又或者直接惩罚她也好,可他偏偏又要管她的死活。
她的直觉告诉她,只要现在认输或者稍微讨好他一点点, 她和楚熠就算不可能回到从前百分百的友好程度,但怎么都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程景知决定不再打电话,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是真被楚斯柏打死,那就死了算了。
于是她这一天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照常上班,照常吃午餐, 照常加班和下班,除了还是透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她下班开车回家,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她洗过手来吃饭, 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等吃过饭,楚熠的电话也来了。
程景知瞥了眼屏幕闪烁的手机,选择无视,视线落到前方投影仪正在投放的电影上。
许是见她没接,楚熠又打来一个。
而这一个后,没再有电话打进来。
程景知又等了一会儿,手机没再有动静。她担心自己错过电话,时不时往手机上瞟。
黑着屏幕的手机没再亮起来过,她不确认,点了下屏幕,除了壁纸的颜色纹路,下方的消息栏空空如也。
她承认有点生气了。
平时看得很投入的文艺电影,此刻变得晦涩难懂,好几次分神后错过了的剧情,她再难以将剧情串联起来,由此越来越烦。
程景知举着遥控器摁灭了投影仪,她决定去睡觉。
因为这件事,她的睡眠质量受到了影响。当床畔轻微陷落以及床单摩挲发出的轻响时,她很快便睁开了眼。
因为楚熠昨晚忽然出现吓到了她,所以今晚睡觉的时候她开了一盏夜灯,微弱灯光在墙壁上散开,像撑开了一把暖黄色的伞,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
程景知睁开眼,看到了楚熠。
他正往床上躺,还换上了睡衣。躺到一半见她醒了,他的动作就顿住了,随后冷淡道:“我睡觉。”
程景知拧眉看他,问:“你为什么不去你自己家睡。”
楚熠已经平躺好,“我没家了,房子都给你了,你不让我睡的话我只能露宿街头。”
程景知被他噎了一下。
本想问他为什么不去住楚家大宅,话刚至喉头便止住了,这话其实不需要问,他与楚家的关系如何,外人皆知,她当然知道得更多。
她又说:“再去买一套呗,你又不是没钱。”
楚熠回答:“买了,还在装修,现在没法住人。”
这下轮到程景知难受了,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陡然而生。
程景知喜欢侧躺睡觉,现在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楚熠脸部的侧面线条,高耸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在会晦冥的室内压迫感更强,却也显得更加俊朗。
程景知以前很爱画他的侧脸,因为他的头骨长得很标准,好画也极具美感。可现在再看,她总是有些不爽在身上的。
她伸出手捏住楚熠的鼻子,让他半晌不能呼吸。
这种恶作剧的快感令她感到大仇得报,心里正暗爽,转眼便对上扭头看来的楚熠。
程景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错觉,她总感觉楚熠扭头过来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喜悦,可是这种喜悦转瞬即逝,很快转变成一种威慑力,这种眼神促使程景知讪讪地松开了手。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怵他,从那天晚上之后。
对上楚熠那双眼睛,程景知说:“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片刻后他说:“知道,给你回电话了你也没接,你有什么事吗?”
程景知已经想给他一巴掌,暗暗忍下一口气道:“我想问,可不可以过完中秋再去,因为我想和家里人一起过中秋,然后小赫的婚礼我也想参加,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你可以过完中秋,但是不能等小赫的婚礼,你可以到时候再回来。”
“哦,那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程景知说完翻了个身,不再面向他。她在想,我们现在这算是什么关系呢?但是却莫名其妙睡在一张床上,真的很奇怪。
她悄悄地落了一滴眼泪,但是也不能怨谁。
·
程景知没有和任何人提这件事,就连陆诗音也不知道。
她依旧正常回家,装作没事人。
出发前她才知道,这一次去英国,楚熠并不去。
自从那晚后,她与楚熠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深刻感觉到,她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趾高气昂面对楚熠了。
她对待他极为礼貌,时常把谢谢麻烦了挂在嘴边,换来的是楚熠更为冷淡的态度。
要不是已经说好要去英国躲一阵,她其实都不想去了,甚至不想和他产生任何瓜葛,别人不想搭理她,她又何必自虐贴上去。
老鹰和阿珊陪着她一起去英国。但她并不住在伦敦,而是住在离伦敦还有一个小时车程的白金汉郡。
从车上下来时,程景知有些傻眼。她原本想的是住在伦敦,就算不是住在梅菲尔也至少是住在伊斯灵顿,她觉得以楚熠的经济实力是可以做到的。
但现实是,如今她竟面对的是真实的英国乡村生活。
抵达楚熠在白金汉郡的别墅时,天色阴沉而灰蒙,空气中飘着细雨,泥巴沾在她的高跟鞋鞋面上,有些寸步难行。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这栋房子到底多少年了,墙面有真实的诡异水渍。但除去这些小细节外,这幢别墅无疑是很大的,虽然比不上山弯的庄园,但前院和后院的花园占地就已经有约500平,更别说居住的别墅也有四层。
她觉得等入了夜,这里就可以开始拍摄《寂静岭》或者《黑色星期五》。
她要是真被楚斯柏找到,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站在门口,哂笑出声。
这里的管家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本地女性,她态度算不上太友好,自报家门让程景知叫她Jane就行。
程景知刚进门就听见她辟里啪啦念了一堆英文,十分本土而浓重的英式口音听得她昏昏欲睡。
程景知的英文水平还行,出国旅游是绝对够用的,日常交流完全没有问题,但碰上英式口音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她坚信这位英国女人绝对还掺杂了方言,连读起来像是浓稠冒泡的魔法药水,伴随着咕噜的冒泡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让程景知的脑袋更加混沌。
她干脆懒得管,等佣人们把她的行李送到房间后,她便关门休息。
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程景知哭了。
她流下的眼泪很复杂,称不上多委屈,也不算是想家。真要问,她不想承认自己心底的那个浅显易懂的答案,于是她骗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程景知哭的时候总是很克制,只会流眼泪,不会发出哭嚎声,只有从喉咙深处冒出来的哽咽和用纸巾擦鼻涕的声音。
阿珊的房间在她隔壁,这里晚上很安静,安静得过了头,于是她听到了程景知哭泣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很可怜。
阿珊和老鹰是她在这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老鹰是男人,会避嫌。阿珊作为女人,程景知觉得和她会更亲近一些。
所以当阿珊来敲门的时候,程景知自然地邀请她进门。
她们只是聊天,聊如果现在在国内,那她可以点外卖吃很多好吃的,但是现在却在可以拍摄《黑色星期五》的农村。
程景知不想过多提起楚熠和自己的事情,在感觉到阿珊似乎想要打听她目前对楚熠的感受时,她便立刻中止了聊天,说自己要睡觉了。
阿珊什么话也没有套出来就回了自己房间,迎面碰上晚上巡逻回房间的老鹰,两人一个对视。
老鹰问:“两人还置气呢?这破地儿真有点渗人得慌。”
阿珊:“套不出来话,想帮他们快速和好都不行。”
老鹰叹口气,老板谈恋爱他也是插不上什么嘴,何况这事的确复杂。
两人相互摆摆手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是晴天,程景知倒是领略到了英国乡村的魅力,反正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她要努力适应这里,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还是要回去的。
于是她让阿珊去找Jane要画画的材料,她要画画,她可不愿意再和Jane说话了,那个口音听得她难受。
阿珊的英文是不错的。程景知觉得,或许阿珊的英文比她的要好,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要到了画画要用的工具。
而且这里的工具竟然还这么齐全。
程景知发出疑问的时候,阿珊及时开口道:“会不会是老板提前准备好的?这样你来了就可以画画了。”
“他会想得这么周全?”程景知说:“我不信,他没把我杀了不错了,我们现在是水火不容。”
阿珊想帮老板说话也有心无力,何况出来之前,老板告诫过他们不要多嘴,她只好闭上嘴巴。
在英国的第二天,楚熠主动打来了电话。
但这通电话并不是打到她手机上的,而是打给了老鹰。
当时她在别墅的后花园里画攀在墙壁上的爬山虎,一片绿意盎然,她心情算得上不错。
相差八小时的时差,她这边是早上十点,楚熠那边应该是国内的凌晨两点左右。
老鹰到一旁接电话,声音不算大,但程景知听见他喊老板。
知道是楚熠打来的电话后,她便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奈何老鹰有意将声音压低,并且他还越走越远,渐渐的,她便听不清楚了。
电话打了大概有五分钟或者六分钟,老鹰拿着手机走到她身旁,“程小姐,老板要和你通话。”
程景知视线落在自己的画布上,连眼也没抬,只说了句:“不接。”
她昨天刚到的时候,老鹰就打电话给楚熠报过一次平安,那会儿明明有空,他却不问她接电话,现在又要她接,她才不接。
老鹰有些为难,捂着手机下半部分道:“程小姐,还是接吧,老板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程景知停了笔看老鹰一眼,“那就让他和你说吧,你再转述给我好了。”
老鹰又劝了几句,实在拗不过她,准备拿起电话回那边,结果发现电话已经被楚熠自己挂断了,他只好重新打回去。
又听见他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声音小小的,好像提到了自己,又好像没有,总之听不太真切。
中午的时候,天气又阴了,瞧着像是又要下雨,老鹰把她的画架搬进屋,顺便问她:“程小姐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老板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可以去伦敦逛逛的。”
“知道了,谢谢你。”程景知对今天上午画画的状态还算满意,除去那通电话,她心情到达了能哼小曲的程度。
厨房请了会做中餐的厨子,虽然味道没有国内的正宗,但总比吃那些白人饭强,程景知吃了个八分饱,没有亏待自己。
吃过饭又下起小雨来,程景知决定回房睡觉,昨晚没睡好,她现在已经困了。
屋外是窸窣的雨声,程景知缩进柔软的被子里觉得此刻的幸福达到了顶峰。
屋内窗帘拉得很严实,房间昏暗不明。
她盯着墙面上的花纹看,忽然好像
看到墙面有字,不太明显,看着划痕很小的样子。她一下坐起来,打开手机手电筒侧面对着那一块地方照去,不需要她仔细查看,那块划痕的地方变得十分清晰,尽管字很小,但她也看清楚了,上面写了三个大写字母。
——CJZ
她看了好久,手覆上去摸了摸,触感很轻微,但存在感很强。
她又倒下,还是盯着墙面那处,她忽然在想,这里楚熠是不是也住过。
这话很别扭,这是他的房产他肯定住过,但她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很久以前一直住在这。
没思考多久,困意来袭,她闭着眼睡着。
这一觉睡得犯迷糊,一直昏昏沉沉,中途好像梦见楚熠给她打了电话,她在梦里哭了,楚熠在电话那头轻声哄。她说很想他,他回答说这边事情处理好就过来,后来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她已经不记得了,梦境一下转换到在雨中漫步。
她睡到天黑,大概是睡得太久,头有些隐隐作痛。
正好阿珊来敲门叫她吃饭,她被子盖头,说:“不吃了。”
她准备接着睡,忽然就想起了这个梦,自己哂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楚熠现在恨不得杀了她。又想到自己现在是楚熠的蛀米虫,吃他的用他的,她得够回本才行,反正坏事都做了,她要大肆挥霍他的钱。
头疼起来她又睡过去,可能这会儿才开始倒时差,她睡到清晨六点才醒。
已是神清气爽,她迅速爬起床去洗了个澡,打扮得漂漂亮亮下楼吃早餐。
老鹰瞧见她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不止一倍,也跟着心情好起来,心想两人应该和好得差不多了,能早点回国。
程景知边吃边抬头道:“老鹰你准备一下,我等会儿去伦敦逛街。”
老鹰说好,便去安排车。
去伦敦的路上,程景知无聊,问老鹰和阿珊的本名叫什么,老鹰和阿珊说这个不能说。
程景知调侃两人在做特工,也不再强行问了,她本来就是问着玩。
开去伦敦的路上,她也看到很多独栋别墅,和她住的那栋布局有些像,只是有的风格不太一样。
他们停在哈罗德商场购物。
程景知兴致其实并不高,很多东西只是看了一眼就要包起来。阿珊和老鹰负责给她提购物袋。
老鹰跟在最后,给老板发消息汇报行程:【程小姐来购物了。】
他没想到两分钟后老板弹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老板依旧冷着脸,只说了三个字:“转过去。”
老鹰立刻将镜头反转,躲在最后给老板看程小姐的背影。
略有些卡顿的屏幕里,偶尔能看到程景知的侧面,柜台里的冷意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眉眼是耷拉着的,她在不开心,他知道。
谁知,视频电话才打了一分钟,忽然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白人男性上前和程景知搭讪,老鹰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倒霉过,手机晃了晃,镜头一转,抢先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