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甄大老爷很想要兄弟阋墙
正院大体结构没有变化,家具被林入海有意识地带回来一堆不错的,挑得俱是最好最雅致的完整款。
林笙管家午后带她去看正院的部署,给她介绍了好些方案,看过那些家具后,干净利落敲定下来,傍晚之前搬进去不是问题。
她提得那几个要求简单,干净明亮、舒适整洁,瞧着有品味,林笙管家都能做到,按清贵人家那种摆设来就行。
等他们弄完,薛元娘瞧着不错,她刚买来的衣服和首饰一一放进箱笼和梳妆架,歪在柔软舒适的小榻上,吃着小厨房放过做出来的小点心,生活渐渐有了盼头。
美滋滋~
不枉她一番谋划。
小厨房那边,林笙管家比薛元娘更上心,亲自盯着置办,紧赶慢赶将会做处理羊奶的外头大厨带进府。
大厨房的人暂时夫人没有动,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包藏祸心。
烧水洗灶台,一遍遍烫过刷洗,留不下点不干净的东西,太太最爱喝的鸡汤炖煮上,什么时候不会缺。
难得有那么健康的孩子,锅碗瓢盆和食材等全都用热水煮过几道,从林家原先的老厨娘中挑几个出来,大厨房那边自然一个都不准备用。
也难怪荣国府会重用从外面买的人,主要还是因为跟家生子们关系远,一世荣辱只跟主子有关,林笙管家也有再为几个小主子买人的打算。
不管是林家的家生子,还是贾家送来的丫鬟婆子,总觉得不再能像之前那般,一心为主子考虑,家风败坏之后,有所好转,难保也会有偷奸耍滑之人遗漏在外。
“正房收拾妥当,辛苦林管家了。”薛元娘瘫在小榻上,再来点消遣之物,完事不用理,咸鱼味会更浓,心心念念的狗血话本子,迟早得让柳氏给她多多得寻来。
“太太住得舒服才好。”林笙管家笑容永远那么得体。
“林管家,黛玉那边忙活得怎么样?”那妮子数钱数到手抽筋,掉钱眼子里去的概率应该会大大降低。
若是还不能遏制住贪财的属性,再多数几次,估计能彻底戒掉。
林如海不会只抄那么几家,后头必然还会抄几家大的,为自己脸上贴金。
“正在整理首饰布料呢,姑娘学得仔细,轻易不敢有错。”
林笙管家一张老脸俱是欣慰的笑:“姑娘这两日没再哭过,精气神好上许多,东厢房为哥儿准备好,西厢房那边可要给姑娘也规整出来?”
“你让黛玉自己规整,按她心意来,府里主子少,住一块挺好,日常见面也方便,她那毓秀阁离得远,过去还得花费点时间。对了,帮我列个单子,去荣国府衣食住行都列清楚,再多带点子人,剩得她们随意找个位置把黛玉塞下去。”
“这必然是要做好准备的,我马上就去办。”林笙管家觉得在理,“只是,要不要跟老爷商议一下?老爷的意思,好像是……”
“他不懂后院内宅,不带够东西,姑娘缺东少西还得拉下脸去求。黛玉那个性子,哪愿意为那点子可有可无之物开口去要?赌别人会主动送上来?是嫌人家事情太少吗?何苦来哉。”
林如海是疯了,才会想让黛玉以那么穷酸的模样进京。
明明知道世人难免势利,有几个人能真正脱俗?荣国府走着下坡路,早不复当年圣眷优渥之时,这种时候还不是更加好面子?
打秋风一样上门,下人难免看贱,不够重视黛玉。
“这事听我的,多多备齐。以后若再想送,荣国府说他们府里什么都不缺,咱们硬塞过去是落人家面子,当真后悔都没地儿弥补。”
“的确是这么个理,小人这就去办。”
“还有,他们要是不出人来接,黛玉到了京城指不定会被怎么随便应付,说没接到书信,忘了收拾屋子什么的。你跟老爷说声,要不要让琏二爷亲自来扬州接,反正他没什么正经事,出来走走,总好过一直在家里待着。”
“只是……”林笙管家小心瞅着太太,“老爷好像准备自己找人送去。”
“黛玉她表哥在家中,一生不过劳烦一次,又不是一直劳烦,到时候给他点礼物,他没有身家,有个进项说不定更高兴。旁得不说,荣国府当家人政二老爷最是喜欢读书人,跟他说这事,于他而言不过顺手吩咐一句,定能让琏二爷主动前来,又不费事。”
“我去问问老爷。”林笙管家将太太的意思记下,回头等老爷忙完再说。
要来接,至少是年后的事,琏二爷出了元宵才可能准备起来,哪有让人在外过节的道理。
“马棚那边的人老实不?”
“周氏和王氏一家子被老爷审过送回来后,全都老实不少,太太要去审?”林笙管家有些好奇,这些人都是敏太太最得力之人,审问出任何不堪,以后敏太太如何在新太太跟前有个体面样?
虽然,已经非常不体面了。
老爷疼爱敏太太大半辈子,十几年的习惯,怎么说改旧改?完全不在乎敏太太的名声。
“嗯,一直放在马棚边不是个事,早点解决早点送走,省得多费事,你去找人写一些签子来,按着抽签的顺序审,顺道让黛玉过来一趟,让她自己听听,府里有多少龌龊事,我都懒得管。”
“签子简单,小人这就去拿来。”
林笙管家下去没多会儿,小厨房的人过来问晚膳的安排,她又想吃锅子,让她们看着办。
中午吃得有点饱,晚点吃也没有问题。
林如海那边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以他的行动力,有薛家的单子在手,敲山震虎不难,甄家内讧在即,忠顺亲王是时候到扬州来过节。
荣国府也要有所作为才是。
薛元娘将眼神扫向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冲她招招手道:“给你个机会,帮我干一件事。”
“太太您说。”小丫头脆言眼神亮晶晶,“小人竟然帮您办到。”
能为太太效劳,这便是得到重用的机会,屋里难得徐嬷嬷和林笙家的都不在,只余下两个伺候的小丫头,她若应得不及时,下一次机会真的不知道何时回来。
薛元娘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帮我去给外头送个消息,就说我接了孩儿进府,被吓得够呛,哀求老爷为我做主,府里贾家来的下人全被我折腾到半死不活,府里要买不少下人,贾家的下人我急于发卖出去。”
脆言满目疑惑,不知目的为何。
“傻丫头,告诉外头,林老爷看重我,我跟我孩儿全都身强体壮。过继后,黛玉的嫁妆剩不下多少,府里所有钥匙对牌已尽在我手,外头那点算计差点把我们母子吓坏,林老爷不会轻易放过的,府里敏太太的痕迹越来越低,老爷有意将最后那点痕迹也抹平。”
脆言咬唇,眼眸中带有明显的哑然,可还是点点头。
“太太,我这就去办,是要让荣国府知晓吗?”
薛元娘点头:“好孩子,拿着这个,找几个说书先生当成故事讲出去,越快越好。”
十两银子,脆言兴匆匆接到手里,高高兴兴出去办。
要说这些都是谎言吗?其实不然,有九成是真的。
荣国府该动一动,林府内戒严,巡逻紧密,她们联系不上,外头张县令家和柳氏总不会错过,柳氏目前还在外头帮她干活。
林宝儿的身世来历不明,林家宗族都知道是她捡来的,柳氏见过的人不少,迟早会找上张县令家,就看张县令是故意要留把柄让人追查,还是想掩人耳目。
希望他们自觉一些,非要留下把柄,荣国府寻过去,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至少他们对柳氏而言,无足轻重了,把张县令绑到柳氏面前威胁,柳氏可能还会拍手叫好。
而且林宝儿能被柳氏带到林府,已经有跟荣国府对抗的嫌疑,若没有这个孩子,她薛元娘的腰杆绝对没有那么硬。
花街旁,一处两进院落里,喝得满脸猩红、怒容无法消解的甄大老爷落魄趴在地上,无能狂怒般摔碎一个又一个杯子,口里骂骂捏捏,俱是不公。
“你说,老二他就没半点动作?甄府安安静静没一点响动?”
去外头探听的小厮抖着身子,半个字不敢说。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该死的,都想着我死,我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母亲也是,偏心到咯吱窝,见不得我好过一点。”
甄大老爷气到发疯,又砸又踢,完全没有章法,逮谁不放过谁。
身边几个陪酒的貌美小丫头哪敢冒头,身边脸肿半边高的貌美丫头到现在都晕在那儿,生死不知。
“老爷,去大狱的人回来了。”
小厮赶紧将人带到大老爷跟前,甄大老爷果然没继续打砸,怒气不减道:“解决了薛二没有?”
“林大人被薛二老爷气晕过去,现在巡演御史府乱了套。小人还没下手,薛二老爷一通吩咐,说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信双手奉上,甄大老爷眉头一挑,薛二那厮干出如此纰漏之事,还敢说不用担心?
拆开信,一目十行,黑沉沉的脸上霎时云淡风轻,甚至勾起唇角,满面笑意。
“还是薛二会来事,跟本老爷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经过这一遭,就不信你认不清自己是什么角色。”
甄大老爷收好信,下意识问道:“你没对薛二下手吧?”
送信小厮身子抖了抖,连连摇头:“绝对没有,薛二老爷不知小人是去干什么的。”
“那你安心上路吧,省得被他知晓了去。”
“老爷……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还不把人拖下去,一点眼力见没有。”甄大老爷满心不悦,回到主座又拿出信件来看,上头的筹划,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
起初,便是说事情已了,林如海只想知道是谁动手害得他妻儿,即便同归于尽,也想拖人下水。
作为始作俑者的甄大老爷在被吓得心惊肉跳时,薛二主动揽功,道明安排了不少后手,不管林如海怎么查,都只会查到荣国府身上去。
因为当初的薛二,本就是通过利诱贾王氏,她直接对林家下手,容易得手,也不易跟甄家扯上关系,唯一让林如海在意的,便是时机不对。
刚刚跟甄家闹不愉快,后宅连死两个,贾王氏出手需要合情合理的动机。
那便是宫里的贾元春年纪快过适龄,贾府等不得了,想要将她送到太子处,怕甄家不上心,又怕像上回一样出意外,所以贾王氏想用此来讨好甄家。
出手的是甄贵太妃,甄贵太妃能帮忙,只会得甄二老爷的授意,薛二收尾早扫得清清白白,跟甄大老爷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林如海拿荣国府没有办法,拿宫里的甄贵太妃没有办法,对甄二老爷更没办法,当场被气晕,他敲山震虎之计,想知道的便是这个。
林如海的确有拉拢甄大老爷,针对甄二老爷的意思,想要甄家兄弟阋墙。
兄弟阋墙四个字如此刺目,甄大老爷瞧着却甚是愉悦,这代表他可以拥有跟老二抗衡的资本——官身,而且还得是实缺。
“哈哈哈,老二,你也不过是接着我的便宜,收拢所有盐商,我偏要带着所有人投靠新皇,你就跟着昨日黄花的上皇吧。”
想到此处,甄大老爷甚至在想,如果他也能成为陛下的钱袋子,母亲是不是会多夸夸他?
一想到这个场景,甄大老爷才不在乎什么兄弟阋墙于家族不利,全是让他顶锅的家族不要也罢。
他儿女那么多,为别人保驾护航,不如给自己找个好女婿。
陛下可能估计上皇不敢要,先送一个给忠顺亲王,这位亲王是陛下铁杆嫡系,趁着年节尽早把人邀请来扬州,最好用个姑娘,去把他的魂勾来。
实在不行,用个小子也行,他不是好男风吗?
还是得薛二帮忙设计,要是没做好,错过大好机会,他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金陵荣国府老宅中,金鸳鸯父母愁眉苦脸,瞧着荣国府送来的消息。
今年林家送来的节礼过少,想法子让他们主动送来,免得旁人说,娶了新妇忘了原配,影响两家的关系。
一看就知道,是王夫人的意思,林家死了人,黛玉无处可去,只能送到荣国府,以往的节礼薄了些。
要多送才对。
影响了关系,黛玉去荣国府可能没什么多好的看顾。
荣国府内,忙于年节的王熙凤累瘫似得倒在榻上,手里捏着庄子上刚送来的进项,今年收成不好,田产的收益几乎减半,送来的野活半死不活的,十足晦气。
想让琏二爷去查查账,琏二爷忙着逍遥快活,这个时节哪肯去。
第42章 他想为废太子报仇
“奶奶,林姑爷送来的消息,说要送给琏二爷。”
平儿姑娘将刚送进府的信递给琏二奶奶,“敏姑太太刚走没多久,府里帮着说了个继室,小门小户的出身,估计闹不出什么大乱子,这档口信也该送给老太太,怎么往二爷这里送。”
“估计是想让二爷去接林姑娘,开了春,天气好些,琏二那死鬼想去扬州的心,谁瞧不出来。”王熙凤满心不乐意,“别在扬州又摸了哪些个丫头,揣着种回来,当真羞死个人。”
“我的好奶奶,在外头又听见你在编排我。”琏二不乐意笑着进来,“这信哪来的?可是要给老太太。”
“林姑父给你的,十有八九让你去扬州接林姑娘。”王熙凤剜了他一眼,那什么破信丢到他怀里,“自己看去吧。”
贾琏嘿嘿一笑,撕开看,下一瞬,面色大变。
“林姑父是开玩笑的吧。”贾琏捏着信的手在抖,“这让我怎么敢去接人。”
“说了什么?”琏二奶奶好奇,接过来一看,“林姑父疯啦?竟然准备跟甄家闹?不是老亲吗?怎么会怀疑他们下手杀得人?林姑娘年后要来府里避祸,咱们要是收了,那岂不是……”
可最后一句话,让琏二奶奶闭上了嘴。
林如海:我可以将你引荐给陛下,我这里抄来的银子,你帮我送入宫,没准能得个实缺。
实缺?就算是个九品县令,贾琏做梦都会笑醒。
“你去吗?”王熙凤的手同样在颤,因为老太太和二太太绝对不会与甄家为敌,她们这些做小辈的,怎敢违抗。
“去,表个态也是好的。”贾琏抢过信,当场放火盆里烧成灰烬,“林姑父有意提携,咱们接着便是,若是有点阻力,咱们小辈解决不了,林姑父自会考虑,总得搏一把。”
“也是。”王熙凤点点头,“帮忙干点事,好处总不会少,给谁办不是办呢?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好说。”
林府的信送到琏二爷处,金鸳鸯的父亲金彩的信一连来了两封。
第一封,写着林老爷续娶之事已妥,那村妇支身抬进林府,自杀烧屋子,林老爷没有任何表示,对敏太太留下的人依旧宽容。
看完这封,贾老太太心头满意。
第二封急急送来,自然出了大事,林如海发疯对盐商下死手不说,要过继新妇的儿子,将府里管家权交给那个村妇,还不知林姑娘要如何自处,更不知晓那新妇会不会对林姑娘下手。
“她敢。”贾老太太气得连连拍掌,“虚伪的林如海,还说对敏儿全心全意,敏儿这才离开多长时间,饥不择食连个乡下丫头都不放过。”
金鸳鸯将信丢火盆中烧掉,微微蹙眉小心道:“父亲急急将信送来,定是察觉到不对,若势态恶化,少不了又送加急的信来。老太太可要防备一二?”
贾老太太拿着帕子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干嚎着:“我可怜的女儿,婚后没享过几日福,到头来被个乡下丫头压在脚下。”
“老太太,快顺顺气,姑太太也不想看见您伤了身子。”金鸳鸯速速为她拍着胸口安抚,“此前不是说,那孩子是她前夫的私生子吗?一个私生子为何愿意带在身边?”
“生母呢?派人去查,若是没了,林老婆子一家不想养,那孩子可不就是她一人的,此前是谁探听的情况,速速让他过来。”贾老太太心口压抑着难受,“一个两个不给我把事情办好。”
给林如海选继室这事,必然是经过仔细考究的,赖嬷嬷匆匆被叫进来,一看鸳鸯飘忽不定的双眸,意会不是什么好事,身子弓着,老老实实进来候着。
“你这老货,越大越不中用,让你儿子去探听薛元娘的事,你跟我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现在人家带着儿子准备鸠占鹊巢,你拿命来赔都不够。”
一茶碗直接摔在她脚边,赖嬷嬷赶紧给跪下,可怜巴巴道:“是我那儿子不中用,没打听到要紧之处,让她们得了便宜,只是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何能撼动荣国府这颗大树,她难道就没有在意的人了吗?”
“老太太,我儿说,她对自个亲哥和父亲极为上心,出嫁后时常接济,那家人吃她的喝她的,一家子懒汉等着她养,她竟不生气。”
贾老太太听到这话,暴躁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
“这么说,她是个重亲情的?”自觉有了把柄,老太太冷哼道,“这次给我去打听清楚,那孩子具体是个什么来路,莫再要出错。”
“这就去办,再不会有差错。”赖嬷嬷擦掉额间细汗,小心告退。
“老太太放心,她们定逃不出荣国府的手掌心,更逃不出您的手掌心。”金鸳鸯嘴甜至极吹捧起来,“赖嬷嬷办事偶有疏忽,定能补救回来的。”
宫里,忠顺亲王的密信已达,陛下打开细看,面目悄然松散下来,勾起唇角,笑着摇头。
林如海不动则已,一鸣惊人,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想把贾赦也拉下水?
现下的时机刚刚好,父皇刚说要仁慈为君,要他对勋贵多加恩赏,昔年跟随废太子之人大多惩罚太过,又想开始施恩,图谋一个仁善之君的名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废太子当年那场逼宫虎头蛇尾,闹到最后,以自尽收场,却将开国武勋之家全部折进去,仁善之君?不也变着法子废去功臣。
顶多再过一代,这些武勋即将泯然众人,没了权势,自会小心谨慎得活下去。
偏偏要提起来一个毫无底线的王子腾,给他们胆子养肥不少。
这个时候再加恩?是嫌弃死得不够快,还是觉得他们嚣张得不够久?
要不是上皇拦着,他们犯下的那些事,早就得拉出去砍头。
废太子的庶子也就是如今的义忠亲王依旧对皇位虎视眈眈,上皇由着他暗地里收拢旧部在平安州练兵,老牌勋贵想要从龙之功,左右摇摆着扶持,给人给银子,贾赦那厮更是将全副身家押上。
大把的银钱兵刃丢进去,收养孤儿从小练起,效果更像是纸上谈兵,只有匹夫之勇。王子腾找得带兵之人,水准着实有限。
念起贾赦,陛下心中多有忌讳,总不愿再提起。ňcer
他的心思早已向他袒露过,他想要弑君杀亲,为废太子报仇,不配受封恩候,唯一请求他念在昔日情谊,能引贾琏走上正途。
昔日闹腾璀璨之人,明明冲动又蠢萌,拉着忠顺到处使坏,在上书房帮他教训那些听不懂人话的皇子皇孙,是难得敬重他之人。
问过他,为何要相帮,他说他铁面无私有做贤王的潜质,可以做太子的臂膀,像他这样的王爷连朝堂都上不去,不可能得皇位,但皇族宗室的确要有人拱卫皇权。
话过于直白了些。
那时候他名声烂了大街,对兄弟不够友爱,不懂变通,母族妻族都不行,是个十足的臭虫,上皇厌恶他,当他不存在,再有孝心,也弃如敝履。
贾赦便是太子的说客,在他最痛苦之时伸出援手。
雪中送炭的情谊,他不会忘。
废太子五岁将他带在身边,两人之间情同父子。俱是娇矜之人,又备受疼宠,贾赦可以在废太子面前毫无遮掩,霸道也好、热情似火也罢,都是废太子教的。
尤其是贾赦的祖父母离世后,废太子被视作他唯一的亲人。
天家无情,废太子被父皇打压到极尽崩溃,只留下贾赦从旁扶助。
逼宫前日,他所有子嗣都在东宫,营造乖顺的假象,唯有常年游走宫廷的贾赦被他训斥打了板子抬回荣国府,因重伤不能下地,这才逃过一劫。
那一晚死了三个皇子,父皇气到吐血,贾代善救驾伤重,没多久离世,贾赦的妻儿相继没了,东宫的子嗣几乎一夜间断绝,他犹如失了智般沉寂下去。
他的处境跟现在的林如海差不多。
原本以为贾赦会靠上他和忠顺,重新振作,结果却不是这么回事。
好似憋着股劲,非要挑战皇权,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想将当年的伤疤挑开,让上皇的仁义之名破碎。
陛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忠顺总说他蠢,却第一回不敢再提起他,怕坏他的事。
平安州这三个字是贾赦透漏的。
四王八公的旧部之中,可靠之人的名单在他儿子贾瑚死后,全副交给了他。
如今这些人几乎全是他手底下重用的武将,品性过硬,收回来的边境重城交由他们掌控,暂时能稳住局面,再图谋后续。
这份名单,定然是贾赦为废太子精心准备的,贾恩侯的从龙之功要从此处走出来。
这些人他一个没交给王子腾,王子腾手里只有吹嘘拍马之人,除了刚开始跟着老荣国公立下的战功外,边境战事几乎插不上手,徒有上官之名,没有掌控之实。
之后更不知为何,拉拢一些名单之外的人,瞧着便是一路货色。本事不大,利欲熏心,吹嘘拍马,不择手段。
废太子逼宫失败,在于王子腾的泄密,让上皇提前有所防范,孤身犯险设下兄弟阋墙之局,在最后也只是想将太子圈禁,没想过要杀。
废太子杀了两个兄弟,在失败后自尽身亡,东宫子嗣全被他灌下毒药,不管告密之人还是跟随之人,全都讨不到好。
不争不抢的他一直恪守本份,孝顺上皇,没有威胁好掌控,这才荣登大宝。
贾赦应该是恨极了王家的,他最在意之人几乎全死在王家人手里,众叛亲离只剩一子,还受制于人,示弱装傻以求孩儿平安长大。
陛下知道,他对贾琏有多重视,表面看起来贾琏是听贾政的调遣,实则犯忌之事贾政从不敢让他去做,也怕贾赦这滚刀肉闹开来难看。
舍了银子,舍了身份地位,将四王八公一齐拖下水,去扶持废太子所谓的庶子,那庶子在宫外长大,未得人教导,不善权谋,又无名士相帮,被上皇拉出来跟他对着干,整日沉浸在可以当皇帝的梦中。
那份名册交给了他,人员变动逼得王子腾在边境无法立足,想方设法归京,不得不对父皇唯命是从,从而谋夺京畿大营,毁掉父皇手里唯一的筹码。
老荣国公手里的京畿大营可以怒斩三王,王子腾手里的京畿大营,俱是酒囊饭袋,勋贵后嗣偷奸耍滑吃空饷,足矣溃散整个大营的军心。
御林军培养得当,全在他手。想弑君?他们不行。
如今万事大吉只欠东风,一旦林如海憋屈致死,朝堂文臣归心于他,盐政暴露,甄家覆灭,上皇颜面无存,王子腾暴毙,勋贵一个不留,皇权即可稳固。
此时若再把平安州的事抖出来,他贾赦身先士卒,带着所有勋贵一起造反下地狱,为废太子陪葬。
他自己给自己定好的结局,只留了荣国府不知事的小辈们一条性命。
狠是真的狠,运筹帷幄,学到了废太子至少一半的能力。
林家多出进士,荣国公将贾敏嫁给林如海,便是想让他帮助贾家改换门庭。
本为贾瑚多添一笔助力,最终便宜了贾珠,间接导致贾老太太萌生取代之心,王家一朝得势,太傅张家被连累罢官,贾瑚这才死在自家花池子里。
长子对贾赦而言,分量终究不浅,他能对贾琏置之不理,对贾瑚这个疼爱多年的嫡长子却绝对做不到。
荣国府里无人敢提贾瑚,便知这是贾赦的逆鳞。
如今林如海不想死,想直接接手盐运,顺道将甄家胃口养得更大,对贾赦而言,是个好事。
一个两个都恨死了王家。
贾琏吗?看顾一二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恩候的爵位贾赦不要,还可以给贾琏。
并非是他吝啬,而是贾赦想要给他施恩之人,是成功登基的废太子。
上皇的恩赏旨意一直放在东宫,他是废太子唯一放过的亲人,上皇心里想好过一些,赐下恩旨,他将其留在东宫,自领一等将军的爵位。
那封旨意如今放在他这里,未曾动过,他本来便是名副其实的恩候。
唉,老而不死是为贼,图名图权更是糊涂。
喝得酩酊大醉的贾赦摸着他手里的折扇,玉骨温润,只消握在手里,神情有礼再桀骜些,定是好一个翩翩公子。
“赦哥儿,想要变英气些,不让别人说你是个姑娘,你得学着点桀骜不驯。”太子笑着高抬下巴,摇着纸扇,大冷天冻出一生鸡皮疙瘩。
那是,他笑得在地上打滚。
折扇被他放在演小生的戏子手里,看他舞动起来,与那旦角或闹或笑,浑浑噩噩仿若梦中,只有在梦中,太子登基成功,他跟张氏美美满满地生活下去。
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贾代善,他若不救驾,太子就赢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他若当初坚持不离宫,贾代善必不会相信王子腾的话,布下那个局。
什么想让太子安分一些,不过是想扶持甄家的傀儡皇子上位,让皇权旁落,他贾代善好掌控整个朝堂。
距离权倾朝野,他只差扶持幼子登基这最后一步。
到最后还想为上皇挡刀聊表忠心,为贾政出仕铺平道路,偏心至此,可不可笑。
可惜那刀上被他涂了剧毒,怕误伤太子,其实有解药的,只是被他全倒进了护城河里。
第43章 贾老太太为贾敏编织的假象
林府,马棚边上,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
被关在这儿的人家一晚上过去,闻着那浓郁的血味,个个没了脾气,双眼麻木等着被审讯拷问。
那日晚上王嬷嬷和周嬷嬷一家被拖回来,快被老爷直接打得不成人形,往后这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血腥味中夹杂着恐吓,酝酿一晚,得知她们待会儿要被新太太审问,那粗俗的新太太整日惦记的事跟她们没区别,一朝得势,她们会怎么处理人?新太太难道能免俗?
“哟,大家伙儿都老实着啦?”
薛元娘总是随身携带几个粗壮仆妇,走进来,一股难闻的马粪味扑面而来。
“真臭,你们这都快腌入味了。一个个恹恹的,还想不想跟老爷告我的状?”
宛若乡间田地里正在唠嗑的婆娘,叉腰得意,诉说着自己得势后,尾巴必要翘上天的嚣张姿态。
“太太,求求您给条活路吧。”一个两个已然崩溃,冲出人群,径直跪在新太太跟前磕头,发自内心的惧怕和不安,让她们无法继续等待下去。
就算看不上新太太,那也是主子,今儿个要是仗势欺人,她们有苦也得咽下去。
老爷若是根本不信敏太太的死跟她们毫无关系,打死她们也要个答案,那真是苦不堪言呐。
薛元娘被他们吓一跳,心却未必会因为一句两句软下来,她们能被逮到这儿,必然是偷奸耍滑之辈。而且得罪的不是她薛元娘,而是林如海和林黛玉。
要怎么处置,苦主说了才算,她不会因为想要更多的劳动力,就将人保下来。
“我来这儿呢,就是想给你们条活路。”
薛元娘站在几个婆子身后,隔绝与她们的直接接触,寻了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拿出手里的竹签。
“我不是个浪费劳力的人,最差估计会让你去庄子上种田,永远为我干活。可老爷不一样,他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背叛的,想要背叛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们里头肯定有没参与过的,大着胆子将其他任何人的错事说与我听,说得好的,一条消息我给你一两银子,就当赏你知错就改,不过需要先到先得。”
听懂薛元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所有人面面相觑,互相防备起来。
最差是去庄子上种田,那便是一家子赤条条得去,一分银子带不走。
在庄户上吃住都是最差的,分到的田地也是别人不要的,租子交不起,就得干更多的活,一家子熬成人干,再无出头之日。
“听明白的话,那就开始。”薛元娘将盒子里写着顺序的签子直接往人群里丢,一句先到先得,几乎所有人凶狠无比争抢起来。
薛元娘挑眉,笑着看她们争,没有阻止的意思。一个两个抢成那样,莫非真的知道不少内情?
“差不多了,一个个出来单独说。”薛元娘走出小院,目光看向一边。
周围已戒严,这里的一切,府里都探听不到,不远处立着个屏风,黛玉蹙眉坐在屏风后面。
林笙家的磨好墨,摆着印泥,准备将他们说的内容一一记下来。
“你要跟我一道走吗?”薛元娘最后再问一句,逼着女儿听她母亲治下的是非,终究有些过分。
黛玉摇头:“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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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给自己提个醒,往后余生,都会时刻警戒自己。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有林笙家的在,我也放心。”薛元娘最后拍拍她的肩膀,“多听听,仔细分辨真伪,以免偏听偏信,容易被人蒙蔽。你母亲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一味逃避罢了。”
因为逃避,只想听到想听的消息,只愿意相信母家还是全心全意爱她疼她的,会永远做她的后盾。
“我知道。”薛元娘提前给了台阶下,黛玉感激地冲她笑笑,“太太累了,休息去吧,待会儿我还要去整理首饰,需要送点给您吗?”
“哟,现在都知道让我都休息啦?这是准备一手掌控全局吗?”薛元娘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我那儿装首饰的箱笼还没弄好,你要是见着有好的,给我送几个过来。”
“一定给您送去。”黛玉秒懂,“满满当当送去,太太,登记造册之后不用完全上交吗?”
“换不来现银的东西,多了别人也不要,你意思意思给点,咱们后面开个铺子慢慢卖,上头哪能等那么久。”
“我懂了。”黛玉五岁多的脑瓜子,被迫接受这些。
薛元娘前脚刚走,后脚放了人过来,急吼吼一通输出,将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是臆测的都抖露出来,黛玉看林笙家的一直记着,全都是无凭无据的消息,明显还有些是在攀咬没受罚之人。
林笙家的当场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回去候着。
“林嬷嬷,为何又要放她回去?她说得有几句是真的?”
“头一个冲上来的,大概率不是真有货,便是马前卒。”林笙家的想了想,轻声笑道,“我放她回去,给别人看她拿了五两银子,咱们说给就给,其他人着急忙慌,肯定能说出更多的来。”
抖了下手中的纸:“而且被人多次提起的,就算像是假的,也得细查。”
“也是。”太太用赏银和先到先得勾着她们,她们也不全是傻子。
一被放回去,好似点燃了什么不得了的风气,一个比一个说得多,将所有怀疑之处都细细思量抖出来,比如谁走得时候慌张,比如谁喜欢边走边展望,很大概率心虚之类的话。
毕竟是管事,要离府办事基本得过他们的手,经他们同意,被询问闪躲会记一笔,不需要他们同意,直接上头有人越过去,她们也会上心。
可能干活上不太行,能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察言观色和猜测上意的能力没有一个不行的,简直让黛玉大开眼界。
精挑细选留下的,都是这等吹嘘拍马之人,自个本职工作一推三五六,整日想着怎么让敏太太舒服,怎么说话敏太太会给赏银,最终说得多了,将自己也说服过去,荣国府就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这何止是蒙蔽了贾敏,下人也常年在幻想中迷失自我。
回头再看时,有几个年岁尚轻的忍不住回想跟荣国府的往来。
荣国府送来的节礼越来越样子货,却总会送来厚厚一封书信,不少人还有幸看过,贾老太太用最关心的方式,提点贾敏要怎么保住她太太的身份,莫让一个穷小子把她的价值榨干,甚至用无所出她休弃。
能做到巡演御史的位置,已经是荣国府能给他的全部。
为了名声,贾老太太让她提了几个姨娘,以免被外人说她善妒,当初林老太太还在时,贾敏死活不同意纳妾,现下也坚持不住。
贾老太太又说,孩子生下来得抱走,拒绝母子相见,这样才不会培养出感情。
有了林珏,姨娘的作用便不大,移到后院眼不见为净,让下人多去敲打敲打,人会乖顺,不敢闹事。
贾敏熬不住这样全心为她的教诲,基本照着做,刚开始还好,后面下人们口里的流言蜚语依旧不绝于耳,四周的人依旧笑她是不下蛋的鸡,让她意识到,她唯一比旁人强的,便是有个好娘家。
因为有个好娘家,便是林如海,也不敢随意对待她,休妻纳妾都不太敢提起。
贾老太太最绝的地方,便是告诉她林如海可以生,是贾敏自己不能生,那些姨娘能怀上,能正常生下来,那便不是男人的问题。
一旦被林如海知晓这事,她们夫妻之间的情谊顷刻消亡,贾敏将一无所有。黛玉像极了她,身子骨也像她,仿若她的写照。
贾敏苦苦经营,活在自以为的虚伪幸福下,时日一久,人便慢慢有了心结,不再相信,林如海与她的情谊是真,林如海为她做的一切,都只是顾忌荣国府的权势。
甚至林如海的官途、性命和一切,都掌控在荣国府的手里,与她想要的厉害夫婿大相径庭,唯一的好处,便是够温柔体贴。
在那之后,荣国府以各种名义要这要那,甚至哭诉后嗣不得力,贾敏自发开始维护荣国府的尊荣,会下意识找一切理由为荣国府开脱。
这样的贾敏,吸取林家的一切,来供养荣国府的富贵安详,是贾老太太最想要看到的,也是荣国府如今还能安顺富足的原因之一。
光逢年过节的节礼里头,每回至少都要送上三千两现银,还有不少可以拿去送礼的好物件。
林如海不管她的花哨,对她予取予求,甚至暖心宽慰,从不与姨娘过多往来,听之任之,只盼她能宽心些。
只是,贾敏已经不信这份爱意是真了,林珏的死,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没有后嗣,林如海一定会另寻她人生儿育女,她不能生的事实终究还是瞒不住。
不敢面对,不如就此离去,黛玉迟早会被林如海厌屋及乌,不如送去荣国府,放在母亲膝下,好歹能平安长大。
在爱意里包裹算计,将人贬低到泥地中,只敢去抓住唯一的稻草,自欺欺人。
听完所有人的猜测和抱怨,外加谁谁谁受了荣国府和甄家那些人的指使,黛玉满心苍凉,若她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怕也会抓住那唯一的稻草。
这便是太太教她的第二课,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要养成这种习惯。
但凡贾敏敢直面这种被休弃的可能,小心求证,细心为自己谋划,将林如海彻彻底底收拢在手,林如海离不开她,她还有何好害怕的?
第44章 用贾府的人去制衡贾府的人
日暮西山之时,林黛玉坐在自己小屋里,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今日所听之事,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都对她打击要大。
母亲可能不是不爱她,而是无法面对她。
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是个男孩。
外祖母会那样对母亲,也只是想让荣国府更体面光荣,显得荣国府的门楣依旧华丽。没有顶梁柱的家族,和有可依托的强胜家族之间的区别,在没有比外祖母更清楚的。
黛玉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记得太太说过,赦大舅舅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自甘堕落只是假象,如果他能站起来,扛起贾家的大旗,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不,他不愿意。
外祖母偏心二房,让二舅舅窃取正堂,他就是想看荣国府在老太太手里衰败下去。
若是薛元娘在,听到她这方见解,不仅会很高兴,还会跟她一起猜测,赦大老爷这般做,有没有可能是为贾瑚报仇呢?
亲手将满府希望掐灭的痛苦,贾老太太午夜梦回有没有惊醒?
贾珠会被人一直提起,贾瑚却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甚至于贾琏对自己母亲和哥哥几乎一无所知。
明明当初贾代善的一切期待,都放在贾瑚的身上,武勋和文臣最顶级的家族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天生有太多助力。
好几个当世大儒亲自教授,能文能武已经看出了苗头,荣国府三代长辈谋划出这一子,死在了后院妇人的偏心中,岂不可惜。
至少他会读书,能读书,能考进翰林院,凭借自身能力重登朝堂,身份背景本是他的依仗,陛下回给他机会,去干旁人难以驾驭的事情,凭借长辈剩下的羽翼,荣登三品之上不成问题。
再想往上,就得看他自个的聪慧和能力。贾珠性子软,又常年受人摆布,跟贾政一样,容易被人蒙蔽,他就算考上进士,也无济于事。
黛玉情绪不佳,想着太太总让她干活,也许,就是想让她多成长一些,能够自己立住脚,而太太什么都不想做,却努力将底子打好,再没有比她谋划更深的。
手底下有人才,且能为她所用,她便轻轻松松,躺着赚钱不心虚。
优秀的人才,就是这样说服自己,帮薛元娘把事情都做完,饭勉强吃完,着急没有理完的账,在林笙家的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安慰时,直接跑了去干活。
巡演御史府,林如海睡了一整个下午,林里从最开始的慌乱不安,怕老爷真的出事,到后面不断看天色,看老爷何时能清醒,不会真的要睡到明日清晨吧。
林老爷未起床,巡演御史府的人如何敢继续干下去。
也就将完全定案的三家人陆续处理完,至于其他产业如何售卖,暂时无人敢动。
在外为薛元娘干活的柳氏忙了一整个下午,听闻巡演御史府暂时还不准备售卖盐庄,手里捏着巨额银两,不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落脚肯定不妥当。
今儿她陆陆续续到三家买了不少人,不少都是一家子连锅端得买,手上基本都有好些个手艺,安置在个小院子里,先整顿好,再瞧着安排。
账肯定要算,胡乱花银子会被薛元娘痛揍一顿的。
正愁眉苦脸在个小摊子上吃完饭,隔壁一桌年轻后生夸夸其谈着林府的事。
“你们知道吗?林老爷新娶的媳妇,有个两岁多的孩子,林老爷人近中年,终于忍不住过继儿子,着急忙慌把盐商们敲打一顿,好让这个孩子回林府呢。”
“你说得对,我看见了的,就在状元楼,林太太亲手抱着上马车,状元楼里听说出了事,想用林太太逼林大人放过那些老爷们,结果林老爷全给抓了去,到现在都没放的意思。”
“薛家的当家老爷都被抓了,林大人当真是个人物。”
“那不废话吗?半辈子就这么一个继子,我瞅着,他肯定对旧太太心怀不满,对荣国府也非常不高兴,旧太太一死,孝都没守完便另娶新妇。”
“你懂个什么?我听说是荣国府给他安排的新太太,就怕林府的百万家私旁落她人,谁承想薛家也不是个好的,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嫁给了林老爷,一拍即合,还是荣国府自己选的人,这会子还能把人休掉吗?”
“还有这事?不过那寡妇是真好命,一个乡下妇人,一下子要变成高官太太,今儿刚出来那会儿那身衣服跟咱们差不多,回府后那身衣服明显就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才会穿的。”
“林老爷现在跟以前变化太大,真的是娶了个媳妇,人都跟着变了。贾敏温柔贤淑,林大人也儒雅安详,现在这个招摇无理,林大人也肆无忌惮。”
“早该这样了,盐价一日比一日高,那群老爷们哪有几个好的?今日好些盐铺关门,说是林老爷要查盐税,明日再开,想想都知道,趁机涨价而已。”
“何止,那些人家常有抢占人田地妻女的事,今儿你们没看见,多少人跑倒那三家门口泼粪,那些个帮着干事的狗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
“可不是,反正是跑不掉的,看林大人明日怎么说吧,这盐价能跌一跌就好了。”
平头百姓的八卦传得远,也传得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说林老爷就喜欢这种野蛮女人,所以推翻了贾敏之前的一切。
薛元娘自己让人去传的,就是想混淆视听,流言蜚语肯定不会少,自己先把控个源泉,要狗血有狗血,剩下的臆测去,旁人再想用这招攻击她,那铁定是不行了。
比如接手银子这一事,被人利用的好,逼着她非得切割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夹杂了林如海为爱护短,家长里短的事更够味,那么她便是人之常情之下的行为,林如海已经为她平反,皆大欢喜。
小厨房的厨娘手艺不错,清淡中带着绝妙的滋味,羊奶处理得没有腥味,宝儿吃过后,没多久便困了,两个老嬷嬷照顾得很仔细,薛元娘瞧着挺满意。
徐嬷嬷带着一溜小丫头进来,端着黛玉规整好的首饰和布料,还有好几个紧致非常的首饰盒进来,不大不小一个首饰盒,能装下的首饰却不少。
“太太,这是姑娘送来给您的,都是好货色,您看看?”徐嬷嬷打开其中一个首饰盒,一层白玉手镯、一层翡翠手镯,再来一层金手镯,加一块差不多有三十多个,日常绝对够用。
一小隔断的耳环十几对,另一边小隔断中的发钗,再加一层各色项链。
单一盒,价值绝对在万两之上。
东西没有的时候,薛元娘会喜欢,东西多起来,那也就是那么回事:“记得登记好。”
“都记着呢。”徐嬷嬷懂她规矩,将单子拿了来,就是为了登记入库。
瞧薛元娘没有继续围观的意思,后面带着的新衣、布料拿进去放好,特意要求多打几个大衣柜的,现在被塞得满满当当。
多宝阁上摆件迅速填满,甚至文房四宝各色话本书籍都添置上,这便引起薛元娘不小的注意力。
“怎么还有话本?”
“书也值钱呢,一本二两,她们后院的女眷人手一箱子,林里那小子觉得太太可能会想看看,就给带回府来。”
“不错,是个有眼力见的。”薛元娘拿了一本来,准备今晚看看,徐嬷嬷笑眯眯靠近,弓着身子开口问道,“太太,现在咱们手里有那么多个铺子,也没个理事的章程,是不是……”
“我正愁这事呢,再姑娘手里的也就罢了,在我手里的,一直关门不是个事,但管事的、干活的那么多,一时半会的我去哪儿找人去?”
“太太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的吗?大厨房你也不安心用,倒不如让她们出去干,跟酒楼里原先剩下的人一道管事,不怕她们胡来。”
“那也只是个酒楼,其他的呢?我在想,要不要也都租出去……”
“先试试看,不成再说。您把她们身契银子放出去,她们除了给您开好这个酒楼外,也无处可去。你若是把她们赶走,她们一家子流落街头,只能去给人当帮厨,这后半辈子也就那样了。”
徐嬷嬷一提身契,薛元娘挑眉笑起来:“倒是个好主意,这样吧,我也不是恶人,允她们一成利润,若是连亏三年,该怎么处理我便怎么处理,身契的话,先给他们两口子的,等干得好,明年把剩下的都给出去。”
“那自然妥帖不过。”徐嬷嬷见牙不见眼地笑着。
薛元娘打量着徐嬷嬷,戏谑询问:“嬷嬷就没准备收个干儿子干闺女?这外头缺得人不少,您又是我信任的,嬷嬷一直为旁人考虑,就没想过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徐嬷嬷僵住,神色尴尬起来,“这一时半会儿我去哪儿找个干儿子?”
“嬷嬷一直一个人,难免孤单,就是那些与你一道伺候的老人,也总想着自个儿女,哪能与你畅谈,我给嬷嬷你放两天假休息,你都不知道要去哪里玩会儿。”薛元娘一副心疼她的架势,牵起她的手。
“不如这样,嬷嬷养个不知事的孩子,与我一般,只等他长大孝敬你便是,若是不放心,再养个姑娘便是,咱们积积德,去善堂选两个孩子来,无父无母的娃娃,便是您亲儿女。”
“若嬷嬷觉得娃娃被抛弃,只怕是根子不好,那去寻了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娃娃,扬州城每个段时间都能抓到,娃娃不认得回家的路,嬷嬷接来自不会错的。”
这贴心的话,徐嬷嬷听在耳里,暖在心尖,从被卖到荣国府后,再无人如此为她后半辈子考虑,这些日子也在思量,新太太未必是她想象中的那副模样,大概是为了蒙蔽荣国府。
她这个荣国府的旧人迟早也会被清算,说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太太让她干得活,她每一样都干得好,生怕被逮到机会,让太太发卖出去。
只是如今,多少有些愧疚。
“嬷嬷,我也不是要你尽快选,慢慢来,有我护着你,你总不会没个着落。”薛元娘的攻心之计,看徐嬷嬷神色变得缓和就知道,肯定有用,将心比心,真诚比什么都重要,她不是个坏老板,牛马干得好,草料要给足,才能好一辈子。
荣国府的那些人肯定是要用的,一个铁定向着她的徐嬷嬷,便是个活靶子,让人知道,她们荣国府来的人,也可以在她手底下过得好。
如此,都跟着她薛元娘混,好处大大的有,荣国府的影响才会降到最低。
用贾府的人克制贾府,她们越是对荣国府心存忌惮,谁要是敢叛变,是会连累所有人的,这才能省下监督和猜忌的功夫。
“我都听太太的,也不需要另外买人,此前我大厨房一个帮厨的小丫头红红,还有跟着我守院子的小子明尘,都是早些年买来的,无父无母。”
“既然有人选,那便更好,我出一百两银子,给你们办场认亲宴,那明尘小子若是有嬷嬷你仔细能干,带来我这里,帮我巡视账务,再没有我更放心的。”
有了家人,在她手里干活,徐嬷嬷对荣国府应该就没有那么在乎。
“今儿我便有个事,你带着明尘小子一起去办。”第一份事情,徐嬷嬷下意识坐正了身子,薛元娘笑意更深,“那些个铺子剩下好些掌柜和小子,让他们说说往日是怎么开铺子的,多少利润,能不能继续干下去,给我写个单子来,若是合理的,明日开门继续干,若是不合理的,我收回铺子另寻他路,黛玉名下的那些也都去看看。”
“好嘞,今儿晚上必然都巡视完。”徐嬷嬷信誓旦旦。
薛元娘摇摇头:“嬷嬷不用着急,十几个铺子慢慢问,等老爷回来后,再行定夺也无妨。就是那些个庄子,还得有人去查,林笙管家那便肯定是忙疯了没空去的。”
“太太放心,我会找几个靠谱的人来。”
“那就辛苦徐嬷嬷了。”薛元娘笑着看她离开,这个好帮手真没找错。林笙管家在林如海没有彻底办完事之前,都不会与她归心,用起来多有不便。
林笙家的最近只能让她在黛玉身边,对林府的心是好的,当着外人的面下她的脸,多少有些没把她放在眼里。
林如海应该吩咐过,一切都听她的指令,可林笙这一家子告状的次数不算少了。
还是缺人手,柳氏那便的人要送来用,也得有个时间去教。还是先从庄子上选几户得用的,就是眼界肯定没有府里这些下人开阔,胜在心眼实诚,没有依仗怕被发卖。
这林府,差不多要收入囊中了。
第45章 好家伙,全都是算计他的局呢
这一晚,薛元娘看话本看得有点激动,深夜才睡下,这一晚,林黛玉奋发图强,忙着替太太处理完剩下的事情。
林如海一夜睡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旁边的小厮林里歪在脚踏上睡了一宿,早上起来时,精神头明显比昨日好上不少。
年级稍微有点大,熬夜也是不行的,更别说把夜熬穿这种。
“昨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林如海洗漱完用着早饭,“府里一切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姑娘把事情都安置地妥帖,有我老子娘从旁协助,估计再有个半日就能把东西全部整理妥当。”林里的话,让林如海稍微顿住。
“又是玉儿在干?太太呢?”
“太太将正院收拾出来,审问下人时开了个头。”
这下,林如海彻底放下碗筷,不解道:“连审问下人这种事,都交给玉儿去办?她才几岁?”
“的确是姑娘去办的,太太开了个头,供述和处罚的意见,姑娘写好了让我老子娘送来,老爷可要看看?”
“拿来我看。”林如海好奇,“我不在府里两日,玉儿被她带着干了不少活。”
林里去将放在盒子里的书信拿出来,林如海一张张看着,越看越火大,啪的一声重重拍下:“可恶,我竟从未察觉。”
最后黛玉也写了处罚的意见,主谋也就是周氏一家子全部往远了卖,剩下帮凶一律送庄子上去做一辈子佃户,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前途暗淡的滋味。
然后还有些人,打回去重新从粗使丫头婆子做起,若是还做不好,同样送庄子上去。
府里有好些下人还没有去处,若是收到的铺子不用塞回去,那便往铺子里调整一下人员,将好的和小的送过去,一边管着铺子,一边教导小的,以免府里无人可用。
这些安排尽数妥帖,林如海看得满心甚慰,这样会管事的林黛玉,他从未见过。莫非换了个人教养,人就会变得跟教养之人相差无几?
至少,不太容易被欺负。荣国府若真的如此算计敏儿,那他对宝玉就不会客气。等他抽出空来,定求忠顺王爷带宝玉和王仁一道去开开眼界。
“就按姑娘的意思办,送回府的银子别动以外,其余留两箱轻巧的,多得也送不去。”
林如海突然想到之前送去荣国府的信。
“算算日子,贾琏应该收到了信,是时候再去信一封给荣国府说明过继之事,让贾琏来接,也算给黛玉体面。”
当然,为了更顺遂一些,该给贾政一点好处,既然满府希望全放在二房身上,所有人都不如二房有用,那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贾琏和贾政就帮忙担下这份送银子的好处吧。
他会安排人盯着贾政的,御史台一堆旧友,本就讨厌勋贵,看着吧,逮到任何一点不对,罢官都是轻的。
以林如海对贾政的了解,五指不沾阳春水,一味养着清客闲谈学问,能懂个什么东西,让他将后院的姬妾管好都成问题。
对了,还可以给他送两个貌美丫头,王氏这么大年纪,还没感受过被完全忽视的感觉吧。她又不能跟着一道去任上。
林如海心中想着,又想起了薛家,薛二老爷迟早得拿出实证来冲击甄家,毕竟是王爷的母家,他们这么做吃力不讨好,迟早会被王爷报复,薛二老爷是明白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干这种事。
薛家得有个敢跟王爷叫板的依仗。
林如海从头到尾扫视一遍薛家,闺秀里头薛宝钗过完年九岁,薛宝琴更小些,其余的沾不到紫薇舍人的好处,顶多只能从小选进去。
想来想去,能挑大梁的只有聪慧端方的薛宝钗,而且她也是要参加选秀的,介于大选和小选之间,去哪个都行,上头一句话的事。
用过饭,精神饱满的林如海去了大狱,亲自将薛二老爷放出去,随及梳理了份新名单,又派人去将当家人抓来。
经过一整晚的深思熟虑,此前被抓的那些,将儿子叫到牢中,吩咐了今日将东西带到府衙,一手交银子一手放人,没一个敢糊弄他的。
当然,他如此抓人,弹劾的折子雪花一样送到御前,被陛下全部压下去,就当没见到过。
唯独上皇那儿,今早将陛下叫来,什么都不说,佯装困顿睡过去,先让他站了半个时辰。
“嗯?我怎么又睡上了呢?”上皇打了个盹清醒过来,“皇帝也在呢,坐吧。”
陛下半个屁股坐在榻上,小心询问道:“可是精力不济?父皇身子骨要紧,去让御医过来瞧瞧。”
“罢了,不过是冬日犯困,不碍事。”上皇不乐意见御医,“今儿有几家老亲送了折子来,说林如海在扬州瞎胡闹是怎么回事?”
“他呀,倒也不是胡闹,提前跟儿子打过招呼。”陛下微微一笑,“国库空虚,只能出此下策,林如海有分寸,只拿捏那些能抓到实证的,抄了家,银子会送到宫里来,他也想给老亲们混点功劳,十有八九会让荣国府贾赦的儿子贾琏去督办。”
“贾琏?”上皇愣了下,“就是太傅家小闺女张氏的小儿子?可有功名在身?”
“那倒未曾听说,听闻是个读不了书的纨绔。”陛下的话,让上皇不悦蹙眉。
“张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读不了书,左不过是那点子手段,让那孩子忘乎所以不爱读书罢了。”上皇摇摇头,“让他出去走走是好事,甚得整日窝在荣国府里。”
“林如海能将贾琏提起来,儿子心里总归是有点期盼的。”陛下突然起了话头,“贾赦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若真是个废物点心也就罢了,倒也没听说过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嗯,贾赦规矩还是有的。”上皇同样惆怅不已,对林如海的事又不怎么在意了,“你指个人去提点提点贾琏,让他好好读书,莫要辜负身上的血脉。”
“儿子正有此意,本想赏他个出身,只怕还不如他靠自个读书考中功名。”陛下细细道来,上皇仔细听着,“不如就让他名正言顺跟着林如海,做个县衙的师爷,涨了见识,自然会愿意读书的,林如海这个做人姑父的,安排个夫子不成问题。”
“嗯,就这么办,贾政也给他动一动,省得贾史氏又闹腾,每回进宫来都哭哭啼啼的,贾政荫庇的官位是贾代善求来的,怎么听着像是在冤朕断了他的通天路。”
“拉出去试试便知道自个的斤两,林如海暂时动不得,拉贾政动一动倒也合理。”
“陛下说得在理,这事你看着办。”
“还有一事,可能还需要跟父皇商议。”陛下突然又提出议事,“林如海怕事情闹得太大无法收场,向儿臣要了两个官位,到时候一个送给那群商户,一个送给漕帮,银子才好安然无恙地进京。”
“送给那群泥腿子?”上皇不满,“送一个给甄家吧,让他们帮忙劝和一下,自然就没什么大事。”
“也行,那商户就不给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该如此,林如海脑子倒清楚,打一棒子给颗枣,你好我好大家好。”上皇嘿嘿一笑,“到时候国库至少得要七层。”
“国库自然要多放些的。”陛下没有当面反驳什么,正因为国库空虚,上皇的仁慈的体面才维持不住,他自然希望国库富庶起来。
“时间不早,你去办吧。”陛下恭敬起身,老老实实离开,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戴权亲自送他走出宫门,再回来时,上皇又眯着眼睛休息着,精神头的确比往日要差很多,这冬日有些过于寒冷了。
两位皇帝都对林如海之事不理不睬,其中必有大坑,谁都清楚,王子腾听着下属来报,江南跟随王家的那些盐商遭了大难,史王贾薛四大家族的盐铺竟都被惩治。
林如海送过信,说没在他邀请之列的人家,明年的盐引至少减一半,只有良民和愿意服管教的人家,才可以拥有更多的盐引。
王子腾这么一合计,林如海这遭怎得没有动到甄家一丝,其余人家反倒全部受损严重,间接助长了甄家在盐业上一家独大,这局面越看越好笑。
林如海那厮娶了个薛家的媳妇,难道已经跟甄家联手,准备把四王八公丢开手?薛家老二近期一直跟甄大老爷走得很近,若再加上一个林如海,近十年内,江南不需要他们四王八公帮衬了。
一想到这个后果,王子腾联想到贾敏的死,甄家让荣国府动的手,可甄家未曾留下过痕迹,如今看来,竟是在帮林如海解脱?
林如海早就厌倦了贾敏,厌倦了荣国府,想要子嗣只能摆脱荣国府的控制,这才跟甄家合作,没了贾敏,又由薛二老爷出面定了薛家的姑娘,看似还在四王八公的船上,实则已经悄然金蝉脱壳。
甚至连薛家也不甘再受四王八公摆布,攀上林如海,想改换门庭。
王子腾眼中怒火高涨,好一局请君入瓮,把他们当傻子耍。
“去荣国府把大妹叫来。”王子腾想来想去,叫王夫人去跟贾老太太哭诉,可能还能用黛玉威胁一二,“再去扬州看看,林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林如海的新太太是个什么来路。”
要说林太太的来路,各家心里门清着,只是那孩子的来路,就没那么清楚。薛元娘突然抱回家中,有人说是林老四在外的私生子,被薛元娘发现后直接抱回了家。
也有人说是张县令的私生子,林老四舔着脸帮忙养儿子,要不然张县令怎么会让林老四做县丞。
更有甚者,在传是林大人的私生子,瞒着荣国府的太太,在外头偷偷怀了,薛元娘运气好抱来养,现在荣国府的太太一走,也跟着一道去享清福了。
薛元娘那一大家子嘴没个把门,听说林大人府上的人来接宝儿,林家宗族说人早被接走,十有八九往扬州去的,心里不那么妥帖,在外却摆出一副林大人是他女婿的架势。
万方在这县里到处寻找,太太给他的地址是个秀坊的铺面,姓柳的人家根本没有一户,没办法,只得找到太太娘家去。
太太娘家落魄到何等地步,连屋子都没几块好木头,头顶的茅草乱糟糟的,屋子里养着鸡,常年不怎么打扫,厚厚一层的垃圾,万方落不下这个脚。
好在周围的乡下大婶们好打听,一说到薛元娘,那是滔滔不绝她的好命,将林老四那一通的变化,还有嫁到林大人那等人家的幸事一一说明白。
再说那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从出身就有下人照料,有羊奶可以喝,青砖瓦房良田几十亩,若是个能读书的种子,未来说不定也能是个官。
到了林家族地,这里明显比薛元娘老家要强盛一些,有个不小的私塾,经人打听,那私塾原是薛元娘先夫家的私产,死后充公成了祖产,请了个秀才在里面教书。
万方在旁边瞅了一眼,大多数孩童都在闹,秀才只教那几个愿意学的。
等下了雪,万方拿了根糖人,问一个落单的孩子,想从他那里了解薛元娘走后的事情,那孩子拿了糖,非常配合说了一切变化。
最开始,林族长家来了好些人,抓着林族长走后,他们还吓得半死,结果没多久又被放了回来,甚至还被张县令安排了个不错的衙役职位。
只是薛元娘的孩子被抱走了,林老婆子家里闹腾着要林老四的遗产,林族长说什么都不给,说是跟着孩子一道送走了。
别管人家信不信,林老四的大屋子留在族里当公产,林老婆子气得半死,秀才公一来教孩子们读书,他们闹也没人帮衬,大家都笑她们脑子进了水,举人老爷也不多拉拢着点。
孩子被送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怎么着都没找到,林族长只字不提,万方当真有些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向林老爷交代。
正在他愁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时,县里传了新的传闻,说林老爷为了薛元娘怒斩盐商,扬州的动静闹得很大,薛元娘带着孩子回林府,整个林府如今都是薛元娘一个人的。
多么震惊的消息,而且说的清清楚楚,孩儿是从状元楼带回府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脉单传的林府终于过继了孩子。
孩子就这么被送去了扬州?万方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并没有着急回府,回想整个过程,尤其是林族长突然被抓走,又被放回来,还给了县衙的衙役之职。
再加上林老四死前的县丞之位,万方的视线很难不聚焦在张县令身上,如果孩子是张县令的,那过继之事有后患。
第46章 薛家要跟王家断关系
万方觉得张县令有问题,孩子既然已经平安到林府,他并不着急回去,先探探张县令的来路再说。
张县令在县里经常会标榜自己的出身,家世其实还可以,清贵人家,家中连续三代皆有功名,他本人科举考得还行,是个进士出身。
只是时下两个皇帝的心腹一直在较劲,上皇偏好用世家子弟和勋贵之家,新皇务实,只有办事妥帖的才能上位,清贵又悠闲的翰林院大多数人并不被重用。
想出头被新皇看中,只能外放出去依靠真材实料,干出政绩来才有用,张县令这才来了此地做县令。
位置其实算是好的,在江南富庶之地,远离争斗最盛的地方,落脚不难,出彩却极难,尤其是科考之事更是难以出彩,又缺了几分运气,没捞到几个才子,眼瞧着是难得优评。
原本妻家柳氏实力不错,是吏部员外郎家的嫡次女,多少能帮衬着点,最近吏部动荡不已,已有要重新分配权力的意思,柳员外郎年岁已大,估计上头有让他提前退下来的意思。
这柳员外郎也是运气好才有幸被调入吏部,原本在翰林院待了七八年,后赶上太子逼宫,京城内血流成河,六部被抓之人无数,意外搭上吏部侍郎的庶女,得以进入吏部。
吏部侍郎退下来后,他这个员外郎一直没动过,两家是世交,张家大老爷在翰林院提携着柳家的儿子,柳家老爷也相应为张县令谋个好地方。
差不多都是日暮西山之态,再不想办法,下一代也顶多出个县令之类的地方官。
万方偷偷跟着张县令的原配三五日,没多会儿就被他偷听到关键处。
什么柳氏跑了,薛元娘为什么要帮忙养贱人的儿子,她儿子明明更优秀,念佛之时嘴里总忍不住骂骂咧咧,诅咒着贱人的儿子早点死。
万方也没有想到,那孩子是张县令的私生子,生母出身低贱,是个瘦马贱籍。那瘦马柳氏被薛元娘指点跑得快,这才让张太太的掉包之计没能成功。
那柳氏竟然去黑市买了个新的户籍,已然消失在人群中,再难找寻,即便找到了人,有了新户籍,估计也不能按逃奴抓回去。
这么一看,太太提前就部署好,必有大问题。
张太太口无遮拦,完全没有掩藏的意思,也可能有张县令放纵之嫌,薛元娘的孩子是县令儿子之事小小地传播着,传出来的意思并不相同,有的说是嫡子,有的说是私生子。
万方查出来没多久,金陵贾家也来了人,他们作威作福惯了,完全无所顾忌,送了拜帖,用荣国府的名义邀张太太到贾府的铺子里相见。
荣国府的名头抬出来,张太太哪有抗拒的份,心肝俱颤着过去,三两句被那不客气的婆子问明林宝儿的来路。
那婆子也不是空手而来,柳家此前的事很好打听,柳员外郎为了攀高枝,疑似弄死原配,丢掉原配所出嫡女,柳氏这干娘的画像拿出来后,跟张太太有五分相似,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们甚至想用嫡子去换私生子,这不是想摘荣国府的桃子?
张太太如何敢应,荣国府的婆子让她滚远点后,查到林家族地,林氏族长是真的畏惧荣国府,一个县令就能让林氏一族难过,荣国府的能量更大,轻轻松松能剥夺林氏科考的资格。
同样一五一十将张县令此前的交代道明白,为了能让荣国府直接除掉张县令,以免他日后反过来报复,林族长连张县令想怎么控制薛元娘和柳氏,从而留下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儿子是他的,是没经过他同意被抱走的。
林族长本身就是其中一环,张县令在林老四收养孩子入族谱上写明,是薛元娘捡来的孩子,身份未知,以便于后续认回,林宝儿的名字至今还在林家的族谱上,未被划去。
这还是因为柳氏抱着孩子跑了,否则张县令是准备把教导过爹娘是谁的嫡子送过去,薛元娘拿不到林宝儿,也只能咬牙认下。
再看薛元娘爹娘一家美滋滋建房买地,悠闲自在坐着小地主的日子,扬言薛元娘每年要给她们一千两银子过活,最近连媳妇都开始说上了。
一家子全都想占林家的便宜,俨然把林家当成她们家的。
荣国府的嬷嬷被气到七窍生烟,大好局势被人一锅端,连张县令和泥腿子薛家都敢取代她们敏太太,还说要把林姑娘随意打发出去的话。
万方跟在她身后听了个全,感觉荣国府绝对吃不了这个亏,这几家都得完蛋,就看薛元娘和柳氏会不会受威胁。
再看扬州,薛二老爷夫妻从牢里出来,鼻青脸肿受伤不小。
甄大老爷的马车在大狱门口等着,亲自来为他撑腰做脸。薛二老爷一出来,看到站在那儿等着他的甄大老爷,红了眼眶感激涕零。
任谁看都知道,是甄大老爷帮忙,将他解救出来。
对此,甄大老爷莫名不解,碍于对薛二老爷的信任,主动搀扶着他坐回马车,马车一启动,甄大老爷懵懵懂懂问道:“你怎么如此模样?”
“大老爷,刚进去大狱的时候,被那三家人给打的,里头人满为患,没有多余的单人牢房给我们夫妻待。”薛二老爷捂着受伤的脸,“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大老爷您亲自来接我,回头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大老爷救我出来,最是体贴下属。”
“那是。”甄大老爷笑得开心,半点不提之前想要灭口之事。
薛二老爷咧嘴笑着,附在甄大老爷耳边道:“有件喜事,忘了跟您说,林如海拿了那么大笔银子,要送入京中可是个大麻烦,上皇和陛下都在等着银钱入库,为了求稳,林如海向陛下求了官位,正五品的实缺。”
“这个我知道,可具体要怎么做?”甄大老爷满目炙热,“林如海可有明说?”
“他说,只要跟四王八公划清界限,这正五品就是您的。”
“四王八公?你薛家……”甄大老爷不解。
“薛家大房跟王子腾勾结紧密,我薛家嫡支现在都是王氏的狗腿了。”薛二老爷愤恨无比,“荣国府算计林如海,为的不就是供养二房吗?二房的指望只有王氏,我也讨厌王氏,想断他们的后路,得将他们财路断掉。”
甄大老爷听得连连点头:“你要抢皇商的位置吗?”
“嗯,皇商这个位置,早就该是我的,要不是王子腾一直威胁,”薛二老爷突然又转了话题,“这次送银子,最好的掩藏方式,就是皇商的生意,到时候我会让皇商的船一起送货,沿路有我薛家皇商打点,路会好走很多。”
皇商这个职位做了几代人,路上的走鸡斗狗之辈都已经完全拉拢得七七八八。
“对了,林如海说,漕帮也会给一个名额,以免偷偷对船下手,从五品的巡防使,专职巡视河道盐运走私之事。”
“从五品?给那些泥腿子?”甄大老爷有些不悦,“那几个不都是咱们扶持起来的?”
“怕什么?先把这事弄完,后续可以操作的机会多的是。”薛二老爷又轻声道,“那群泥腿子的屁股都不干净,咱们多的是把柄可以抓,我记得公子还有好些没有活干,这次先跟着忠顺王进水军,到时候扶持点人、立立功,他们一旦没做好,公子不久名正言顺?”
薛二老爷挤挤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好家伙。”甄大老爷已经没有其他的可以说。
“自然您好我好大家好,跟着王子腾哪有跟着陛下浑强?”薛二老爷觍着脸恭维,“有甄大老爷您压阵,公子和您的政绩都不需要担心,咱们摇身一变成了拱卫皇权的良臣,有个出身又有大功劳,去吏部当个侍郎都是够格的。”
“吏部侍郎?那得是多大的体面?”甄大老爷搓着手指,已经在幻想自己做甄家领头人时的风光,“那这等好事不能告诉老二,一个字都不能漏,薛二,你的嘴给我闭严实。”
“放心,二老爷瞧不上我,他又不会对这两个官职动心,他只想天高皇帝远,可上皇哪有陛下年轻力壮?咱们陛下什么个性大家都清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往后断不会有的。”
薛二老爷神神秘秘这么一说,甄大老爷握着他臂膀的手无比地收紧着。
“好兄弟,断不会忘记你的。”
薛二老爷乖觉拍着他的胳膊,用着小声又窃喜的声音道:“咱也就跟在两位身后喝喝汤,我哪里敢想官身的事,可林如海拿我儿功名之事作保,我就是心再大,也承受不住这般诱惑,您知道我有多想改换门庭。”
“嘿,林如海真的绝了,换个老婆跟换个脑子一样。”甄大老爷难免调侃上一句,“我都有些羡慕那女人,平白拿去多少个铺面。”
“那是人家应得的,咱羡慕不来的,咱们的好处已经足够,再多,就怕他们做局坑害咱们啦。”
“是极是极。”甄大老爷连连点头,“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得隐秘地进行。”
“等我脸上的伤好全,我给林太太弄个认亲宴,到时候他林如海必须得来,咱们把扬州数得上号的人物邀了来,就不请四王八公之人,割席割得明明白白,林如海总得当众将官位之事允诺。”
“至于等到了晚上,弄几台戏,您家姑娘登台亮相,忠顺王喝得差不多,成就了好久,偷偷摸摸带回去做侧妃,咱们不声张,忠顺王正妃你明白的,之前太后赐婚的,跟他完全不对付,两眼相厌。”
“为什么不能是给陛下呢?”甄大老爷不是很满意,“像贵妃那样……”
“要是被二老爷提前知道,咱们肯定功亏一篑,我可是把甄贵太妃给供出去了。”薛二老爷不认同地蹙眉,“大老爷,太太已经不年轻了,您可以考虑考虑……”
“甄王氏?”甄大老爷突然瞪圆了眼眶,“王家的人。”
这会子,甄大老爷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您的嫡女嫁的都是商户和扬州的官员,没一个四品的。”薛二老爷旁敲侧击,“王家不都喜欢标榜自家闺女无才便是德吗?大字不识几个,临时学得,哪有清贵人家的香?实在不行,娶个平妻,主要是您的几个庶女都被养得拿不出手,比贵妃差得有点远。”
甄大老爷连连点头:“的确差得很远,也就长得好,在外头还行,在宫里活不长久的。这事我心里有数。”
“那我先回去折腾皇商之事,还需要大老爷您多多帮衬。”薛二老爷高高拱手,多多仰仗,“林老爷那里可能还会折腾下子,咱们手里的证据攒一攒,慢慢拿出来换政绩,那群盐商手里的银子比咱们都多,动辄百万都能拿出来。”
“也没几家能有这么多的。”甄大老爷更是珍惜,“还得拉拢他们给咱们脸上贴金呢。”
“是这个理,咱们等差不多就去做说客,林如海会配合咱们的,有忠顺王出手干预,一切都顺理成章,悄悄地进行,莫声张。”ń
“嗯,莫要声张。”甄大老爷将嘴用力捂住,开心得眼睛弯弯。
“老爷,到了薛府。”
“老弟,好生下去吧。”甄大老爷又一次礼贤下士,扶着他下马车,薛二老爷跟他好一番做作。
送走了马车,回到府里,薛二老爷摇身一变:“去,把薛家的老祖宗们都叫过来,咱们薛家的家事也该好好理一理。”
“是。”小厮去了薛家几位叔伯的府邸,薛二老爷刚出大狱,就召集他们,也不知是何原因,就怕是林如海发疯,也让薛家赔银子。
等所有老辈儿在堂间坐下,鼻青脸肿的薛二老爷勾着唇走出来:“各位叔伯,小侄叫大家来,就是想要跟各位说个事,甄大老爷有意抬举咱们,皇商的位置被王家的女人霸占已久,现在是时候要回来了。”
“这……不就得罪了王子腾?不妥。”
“是啊,王子腾也不是好惹的。”
“安静。”薛二老爷不悦蹙眉,“王子腾也不过是给甄家卖命的而已,甄家如今用得上咱们,皇商的位置必须拿下来。甄大老爷说了,不配合他的这一次通通让林大人一并处理了。”
“林大人怎么……”
“无非就两个目的,要银子,要功劳,林大人手里上千万两的银子,咱们皇商的路子给送过去,至少能拿半成的利,这银子薛王氏拿不下,只有甄家和咱们一道,才能完完整整吃下去。”薛二老爷如此郑重,其他人个个坐正身子。
“没有拒绝的余地,甄大老爷什么秉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次一旦被他换掉,往后再没有机会搭上去,咱们日后都只能做王子腾的狗腿,这些年银子没少上交,有得过什么利吗?”
第47章 薛二老爷忍不了薛王氏了
王家对薛家如何?在场所有的薛家各房的当家人全都默默无声。
非但没有得过利,被逼着交银子的时日还多,比不了贾家人,甚至连不对付的史家都不如,说是同气连枝,真说起来只有他们薛家是商户。
除了银子一无所有的商户,随时都可能被人宰割。
“那甄大老爷又是个什么说法?”说出来,对比一下,无外乎也是交银子当保护费,大多数人家觉得并没有多少不同之处。
“会给我儿请一个不错的师傅,只要认真学,秀才试问题不大,咱们薛家只需要有一个秀才,改了门楣,一切都有得商量。”
一个秀才不算什么,可再想对薛家下手,那就没那么轻松,薛家变成乡绅人家,说出去体体面面,甚至比皇商的名号都体面。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冷笑几声。
“甄大老爷自家的孩子都考不上,还能让您儿子考上?”
“林如海帮忙找的师傅,如果考不上,林如海亲自教导我儿,这是他欠我的。”薛二老爷提到林如海,连着几代的三甲进士之家,他来教才有可能能考上。
“当然,你们可以不信,但我想赌一把,而且我跟着甄大老爷浑,如今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薛二老爷稍稍往后靠着坐,没有往日那般恭顺,“说来还有件好事,甄大老爷跟我如今称兄道弟,再不是给他办事的马前卒。”
“我不需要你们支持,大不了让宫里出头,一样可以拿到皇商的资格,但各位叔伯们不想沾甄家的光,那边自去求王家庇护?我这狗腿子是没能力帮忙的。”
“老二,瞧你这话说得。”一些个年纪大的站出来斥责,“目无尊长,你大哥在时候可不这样,从来都端方有礼的,现在有了些许依仗,连叔伯都不放在眼里。”
“别跟我扯大哥的事,我不是傻子,”薛二老爷冷漠着扫视所有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想拿捏我们没有父辈支持,想我们长房自己闹起来,好从中得利,做着两边倒的勾当,我呸,就一句话,支持我的跟着我沾光,不支持我的自去我不会留,咱们大陆朝天各走一边。”
“你……”
“你什么你?你们哪个有资格来说我?”薛二老爷啪的一声怒气站起,“我在外头做小伏低,你们在后头跟着吃肉,回头说我不够端方有礼?是,我是个窃取兄长位置的小人,我这等小人只配给人做奴才,给你们做不了主。”
本来脸就肿得厉害,浑身难受,跟他们好生商量,蹬鼻子上脸往人心窝里戳,薛二老爷一甩衣袖,当场离开,还真以为是在跟他们商量。
“还有一事,差点忘了通知各位,”快到门口,薛二老爷才想起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林大人的新太太薛元娘我做主替我父亲将她过继到名下,以后便是我薛二爷的继妹,明儿我会开族谱,你们知晓一二即可,若是不满意的,等我府上办认亲宴之时,也莫要舔着脸上门。”
事情说完,薛二老爷懒得跟他们废话,回到书房躺下休息。
他还想要快点给甄大老爷物色一个身份合适的平妻,王家在江南不也是依靠得甄家,甄王氏在甄老太太那儿还算得脸,连带着王氏也得了不少好处。
的确这事提得心虚,但王家人常年恶心他,他也要釜底抽薪恶心一下王家。
年少的不妥,甄大老爷未必会喜欢,后半辈子要靠着那嫡出姑娘在宫里周旋,必须得是夫妻和谐的,那便守寡的或者延误了花期一直嫁不出去的,最好身份比较贵重,家世没落一点都行。
想着想着,突然就想到永安侯府被养在扬州老家的嫡女,因家世破落,被父亲收了两万两银子卖给了个商户人家,偏偏那商户人家是个病秧子,而且好色成性,家里为了留后也不约束他,最后年纪轻轻死于油尽灯枯。
丈夫死后,那嫡女被永安侯府接回府里准备再嫁,年岁差不多二十出头,错过花期,她婆家一直宣扬她克夫,所以一直没能选个妥帖的人家,如今在家里做刺绣换点银钱。
说来,是个妥帖会照顾人的,刺绣女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永安侯府早些年还兴盛时养的姑娘体体面面,现在被陛下厌弃后,肉眼可见破落下去,姑娘嫁出去基本都图个银钱和好处,如今只够维持个体面。
姑娘品性不错的话,是个不错的人选,眼界高些,养出的闺女会大方有成算些,最主要的还是那姑娘快到山穷水尽之时,不拼命搏一把,迟早会被自家人吞吃殆尽。
正想着,屋外突然传来喧闹声,薛二老爷眉头一挑有点生气,谁敢在他书房周围闹腾?
下一秒,薛王氏哭喊着的声音传来:“二叔,你就是这么敬重你大哥的?你大哥才死几年,你就忍不住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眼瞧着蟠儿马上要成年,你再按耐不住了是吗?”
“二叔,你出来,别躲在屋子里,我知道你在里面。”薛王氏哭得伤心,跪在地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才多少会儿,薛王氏已经跑过来闹腾,不用想都知道,比试前院那些叔伯故意多嘴透漏给薛王氏知道,好让薛王氏用王家来压他,以免他真的坐稳薛家家主的位置,不再顾忌他们的利益。
有甄大老爷这条船压阵,他已经登上去,就不可能爬下来,那群叔伯还想用这招,怕是不能够了,他连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一事都要彻底撕毁。
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好瞅瞅哪家人那么恶心。
薛二老爷躺在床上不出去,薛王氏他是真讨厌,温温柔柔的,又蠢又废,把自家儿子宠得没边,他们薛家长房彻底养废,这些年没少给薛蟠擦屁股,多看一眼都怕骂出来。
“二叔,你出来,你别以为躲在里面,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要是敢抢走皇商的资格,我今儿就带着儿女吊死在你家门前,让你以后还怎么做人?让你家儿子以后还怎么科考。”
“好你个薛王氏,你端得是有种,嫌我不抽你是吧。”闻声赶来的薛二太太一听她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扯她头发,“你有种就死,你看我皱一个眉头,我跟你姓,你那瓜皮儿子在江南算得上一个祸害,活着败坏门风,死了更好,清理门户重树家风,你要是不敢上吊,我找几个婆子帮帮你,直接让你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去。”
“弟妹你疯啦,你放开我。”薛王氏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怒极了按在地上,撕得满头乱糟糟,两个耳刮子就把整张脸给扇肿了。
“你不是要死吗?现在就死,就说是我薛二太太干的,还真以为我薛家怕你们王家,拿着夫家的东西倒贴给娘家,说出去你们王家的姑娘都不用嫁了。”
薛二太太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你那好哥哥王子腾的两个闺女都没嫁出去吧,高不成低不就的,你一个县伯家的姑娘怎么下嫁到我们薛家商户?是你哥哥觉得你低贱,配不上荣国府的门第吧。”
“你闭嘴,我跟你拼了。”一提到荣国府,薛王氏的脸涨成猪肝色。
“这是说到你的痛处?王家庶女嫁给商户,王家嫡出的嫁到国公府,至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儿女也全然无法相提并论,恨吧。”
薛二太太越说越欢乐:“这皇商的位置你就是不想给也得给,我稍微使点手段,能让你那废物儿子赔得倾家荡产。”
“你敢动蟠儿……”
“我不仅敢动,我还敢让人去带坏你的蟠儿,你的蟠儿斗鸡遛狗无恶不作,好色荒淫惯会在外面做冤大头,你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不是沾得我们老爷的光。”
两个当家太太在薛二老爷书房外撕得有来有回,薛二老爷不闻不问,就着争吵之声,考虑要怎么顺理成章给甄大老爷娶平妻,认亲宴和请忠顺王都需要有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让甄二老爷相信。
甄大老爷好骗,甄二老爷却完全不好骗,他表面和善性子却阴狠,极有可能会用斩草除根的方式对付他。
早些年不顺从他的,基本没活过几年,包括林如海在内,一家病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林如海没把事情办妥之前,肯定不敢回林府,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拦马车。
念着忠顺王还在来的路上,完全不用着急,先把账做好再说,听下属来报,不少人对那些查抄出来的盐庄很感兴趣,开家相当高,其中甚至还有一个打着薛元娘的名号。
听竹离说,是宝儿的干娘,梳着妇人髻,带着几个林府的庄户,近段时间没少在收拾那些铺面和庄子,如今又打到盐庄的声音上来。
林如海磨好墨,笔尖之上,道尽这些年无嗣的憋屈,也诉说着新太太儿子无人抚养的现状,好让贾政理解他,同意他过继子嗣,然后让贾琏亲自到扬州来接黛玉,给黛玉撑撑场面。
从子嗣上面说,贾政一定没有话说,更何况他给了好处,将送银入宫之事摊在两人身上,能给贾政谋个外放的实缺,贾琏就来一趟的事,事情全由薛家、甄家和漕帮去做,贾老太太就是想拦,也拦不住贾政想要上进的心。
在信中,林如海苦口婆心,说陛下最是看中实干之人,荫庇得官的如何能升官?这辈子大体也就只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到老,如果外放做出点功绩来,那便完全不一样。
有能力的勋贵人家,陛下是会重用的。
贾政等这个机会等得够久,他就算瞒着贾老太太,也会指使贾琏去干,贾琏应该收到他的信,悄咪咪出发,他媳妇再去跟贾老太太说说这事,不过挨个骂的事情,好处是实打实的拿到手里。
信立刻寄出,估摸着到时候甄家跟他握手言和,再没有让贾政畏惧之时,荣国府消息打探清楚后再做出决定,可别回头说他坑人。
徐嬷嬷和张厨娘说好要开酒楼,找到酒楼如今的管事柳氏,柳氏如今是大变了模样,锦衣华服气派无比,娇艳的容颜被搭理得分外妥帖,身后跟着两个古板婆子,一看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身后寸步不离带着强壮的打手,举手投足优雅迷人,笑得温柔又疏离,徐嬷嬷差点都认不出她来。
“是太太的意思,要重开酒楼,让你做掌柜的?”柳氏一看她身后一流的媳妇和丫头,“酒楼里大多数都是男厨子,小厮有得是,姑娘却没几个,倒也不是说你不行,就是怕闹出不像话的事来,你也镇不住场面。”
柳氏上下打量着张厨娘:“我观你也是个厨子,手艺必然不错,才会被太太指派出来,不如这样,让你家男人来做个副掌柜,原来的掌柜被主家叫了回去,我做主又从外头找了个,准备过几日重新开张,你呢,带着这些人依旧做厨娘,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再细看看怎么调动。”
张厨娘还在犹豫,毕竟他们是领了卖身契出来的,没有退路可言。
柳氏微微一笑:“你们既然从府里出来,就该知道,外头的生意不是靠跟东家的人情就能上位的,没几把刷子,把酒楼带到沟子里去,一样会被卸任,若是你们没有这个自信,那请回林府去,或者另谋高就吧。”
“我愿意的。”张厨娘咬牙同意,“副掌柜就副掌柜。”
“嗯,在我们太太手底下干活,好处是多多的,手脚一定得是干净的,副掌柜一月五两银子,厨娘按等级,掌勺的一月十两,大厨一月五两,其他一月二两,帮工一月半两,若是错了差事,弄出道不像话的来,端上桌被退回来的,谁做的谁原样赔。”
柳氏话音一转,又笑道:“不过,若是没出过差错,咱们年底拿出两成利润来,给各家都分一分,干得好的多分点,干得一般的也能分到些,都买几身新衣,过个好年。”
这话里话外的,柳氏基本说了算,薛元娘插手的地方已经很少。
人是可用的,交给柳氏,能用得上的才是人才。
徐嬷嬷带着她干儿子又言明要来查账,柳氏半点不慌张,将她手里这几日的账还有各个铺子庄子的账都交给她。
薛元娘的规矩她比徐嬷嬷更懂。
独自支撑的这么几日,柳氏已经习惯带着人去找牙婆买屋子,谈供货和招人都轻车熟路的,至少不会再害怕。
她本明艳大方,完全不惧怕走到人前,只等时日一长,人手用得顺手,就能按部就班地干下去。
唯一还需要等待的,便是薛元娘为她重新安置个身份,能走上台前跟人谈生意而不被人嘲讽的身份。
第48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林府之中,薛元娘看话本子看得天昏地暗,吃着果脯烤着鹿肉,喝口果酒,日子不知道多潇洒。
林小宝那娃子初到林府,撒丫子欢乐地探索着偌大的府邸,跑起来哼哧哼哧的,呵呵呵笑得满府的下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仿若在看什么稀罕宝贝。
最后还是黛玉觉得不像话,带在身边说是培养感情,实则提前带着他学习如何行走坐卧的基本礼仪。
这种事情,当然是黛玉比薛元娘要强,要论文学修养方面,几百个薛元娘加一块也比不上才学了几个月不到的黛玉。
贾雨村这个西席还在,黛玉读书之时,便让林笙家的带着林宝儿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玩玩具,其他时候黛玉自个也走动走西,林宝儿跟个小尾巴似的,看得出对一切都很好奇。
黛玉也会把他当个大人,五岁的孩子言传身教一个两岁的孩子,林笙家的笑得合不拢嘴,偏偏黛玉的确乖巧懂事,林宝儿也喜欢她,愿意听她的。
受了薛元娘的点拨,黛玉身上总有股大彻大悟之感,不干活就难受,东西还没收拾完,自领了年节的节礼,说是要学会如何走礼。
好家伙,这东西薛元娘尚且要问林如海,对于这些人的喜好她未必明白,听林如海说的去做,可能还会出差错,更多的还是翻阅旧历,看林老太太如何走礼。
黛玉要学,昔年陪绑在林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们就有了用武之地,连带着又从她们几家挑了几个二等丫头从旁教导着,不管往后是跟在薛元娘身边,还是跟着黛玉离开,都有人可以用。
这事薛元娘表示了解后,林笙家的自己做主将事情办妥贴。
府外,徐嬷嬷将张厨娘她们安置好,带着一堆账本回来,让长房的几个小厮先盘查一遍,若没什么大问题,后面继续慢慢看。
“嬷嬷,柳氏如何了?”薛元娘还是很好奇的,“她应该能做主许多事了吧?”
“嗯。”徐嬷嬷对柳氏印象之深刻,主要还是来自她的装扮和做派,“柳氏那做派……”
“你这样子,我就知道她肯定又是老本行的样子。”薛元娘也服她能豁得出去,“她一个年轻姑娘,就得这样才能镇住场面,你跟张厨娘被她唬住没有?”
徐嬷嬷抿着唇,哪敢说这个,再稍微应慢一点,就得卷铺盖回来。
“我大概心中有数。”薛元娘念着个事,“徐嬷嬷,你再将这个首饰盒子交给她,我这里也不缺,你告诉她,该给自己另找个靠山,用我这边的关系,别人未必愿意给面子。”
尤其是盐庄的归属,那些人背后都是实权的大臣,她一个妇道人家,还不如林如海好用,以后到京城开铺子,更是一点用没有。
她如今看似不错,但各方面完全依托林如海,她也需要防备林如海算计她,所以最好的方式,拉拢其他势力进来,越强力越好。
想了想,薛元娘写了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是她根据目前的形势,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
“把这个交给柳氏,让她自行处理。”薛元娘的这封信,反正徐嬷嬷没看懂,出门后找到柳氏,柳氏看到这句话后,眼神突然亮起来。
本以为府里之事也就这样,新太太会安分下来,享受舒适完美的生活,薛家的帖子一送上来,事情又转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薛家二老爷说是明日要将她过继到薛家嫡支,不管是她亲生父母那边,还是假身份的父母那边,他会安排人去送银子周旋,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是什么大事。
唯一的大事,便是要在年前筹办一次认亲宴,届时邀请林如海,拉上甄家大老爷和江南的各个实权人物,在年前先聚一聚,给各方一个台阶下。
实则,不过是再次利益分配。
看到这个拜帖,薛元娘嘴角一弯,笑意满满,突然开始期待,林如海真正摆脱困境,她功成身退,开始享受来之不易的更好人生。
真难得呀,终于可以躺平了。
林如海脑子是真好用,行动力也极好,这才几日功夫,跟她很默契得初见成效。
认亲宴上,她这个主角看似主角,实则表现得畏畏缩缩一些更好,让林如海定在前面,再次一起瓜分整个江南的盐运,江南的水浑浊起来,大家的眼睛再不会只盯着林府这一亩三分地。
千万银子要送入京都,得利之人陆续得上,贾琏也该来扬州干活了。
今年肯定能过个好年。
此前她一直瞒着荣国府,装着弱势,主要因为控制不了林府,也驾驭不了外面算计她的心思,还得抛出各种软肋出去,以免她们攻击到自己。
如今荣国府必然在调查她,想要报复一则无人可用,二则鞭长莫及。
算下来,优势在她。
是时候让黛玉感受感受荣国府的关怀备至,莫要恋爱脑,抓着跟稻草就当成是救命的良方。
傍晚时分,林如海累得慌,准备收整一下去睡时,林里行色匆匆走进来。
“老爷。外头有一女子,说自己是林太太的挚友,想要多买点大狱中的人。”
“大狱中的人?”林如海蹙眉,“不是一直在处理吗”
“可能等不及,也可能是借口。”林里不太确定,“看起来,有点外放,不像正经太太。”ńór
林如海歪着脑袋,更不明白:“让她去狱中等着,府衙肯定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她也是如此说,这会儿已经在大狱中等着您。”林里没搞明白那女人的想法,“要不您早点过去看看?也免得被人说事,毕竟……瞧着不大对。”
林里就差说柳氏像个烟花女子,来府衙找林大人,不知情的可能真的会误会她跟林大人之间的关系。
林如海蹙眉,点点头:“那便现在去。”
花团锦簇的柳氏坐在大狱门内,没往里面走多远,这儿一向是狱吏们待的地方。大狱里面尽是哭声,辱骂和叫屈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主要被抄家之人都觉得自家倒霉,怎么就正好第一个撞在枪口上,正好让林如海杀鸡儆猴。
明明一道进来的,那些人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被抽到签,付出巨额家私后,全都被放了出去,银子总归还能赚,不像他们,往后全家沦为贱籍。
林如海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柳氏妖娆着坐在椅子上,斜倚着桌子,万种风情撩拨着头发,百无聊赖。
蹙眉,十足不解,薛元娘那种粗俗到蹦不出几个文化字的人物,怎么会跟面前这等犹如瘦马的人物牵扯到一块。
“林大人,您这是什么眼神?鄙视我吗?”柳氏微微笑着,“您瞧不上也正常,我这等贱籍之人,抛投露面,要不是背后有人撑腰,早不知被人逮了去,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你要买人?”林如海没有接话,“你想要什么人?”
“想要那几个罪魁祸首之家的少爷。”柳氏淡淡笑起来,“细皮嫩肉的,养起来肯定值钱。”
“年岁大了点吧。”别以为林如海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给我做男宠都好。”柳氏甩甩手帕,“再给我买十几户人家,要的是能做掌柜和管家的那等厉害人物,但凡手艺好的,我也要,毕竟我现在手里铺子庄子很多,我又不懂那些门路。”
“我太太的铺子?”林如海好笑,“你全权能做得了主?你来找我,是她授意的?”
“我自己的意思,哪能事事问她。”柳氏抿嘴乐呵着,“您也知道,他们背后肯定有人,斩草除根必被报复,这么大的利益当前,留人一命,我也正好顺着路子拉拢拉拢,毕竟我初次做盐商,没有靠山,怕甄家瞧不上我。”
“再则说,她一早说过要将生意开到京都去,那么京都那便得先搭上关系,难道还能让您闺女亲自出马?”柳氏美滋滋甩着帕子展示着,“您瞧我这样,说是替贵人出头办事,您是信还是不信呢?”
“看着……”是有点像,扬州很多见不得人的产业,基本会找这样的女人出面,也更能体现后面有人不方便出来。
毕竟良籍的女人没有什么退路,跑不掉也昧不下那些产业,只能依托背后之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寻找白身的男人就有倒戈的风险。
“有点像是吧,您不如委屈一下,先与我扯上关系。”柳氏挑眉提议,“然后我找到了靠山,自然不会过分与您来往,反正,我肯定是要打着林府的名头,您觉得是用您的名号比较妥帖,还是用太太的名号更妥帖?”
林如海深吸口气:“你的意思是,想做我的情人?”
“若是不合适,也可以做下属。”柳氏无所谓耸耸肩,“我的想法是尽量减少跟太太的直接关联,她一条咸鱼,应该不太乐意被人知道她筹谋之事,那样会显得功利一些,也更被人防备着,于名声不利。”
“你倒是会为她打算。”林如海也在审视着柳氏,“你如此装扮,不担心流言吗?”
“我就是担心没有流言,别人不觉得我背后有人,可以随意驱使算计我。”柳氏撇撇嘴,“你瞅瞅,我若是个普通年轻妇人,人家会在意我说得话?我连名声都不要,必然有所图,不知您知不知道,我是林宝儿的干娘?”
“薛元娘孩子的干娘?”林如海脸色煞白,“亲娘吗?”
“呵~”柳氏笑着点头,“我可以为太太舍生忘死,只要她能带着宝儿越过越好。我跟您应该永远都不会有冲突,也可以是最好的合作对象,我想要盐庄,可我试探过,他们不愿意退让,哪怕一个小小的盐庄都不想分给我。”
“所以,只能找到我这里,让我出面?”林如海挑眉,“你为何要做盐商的生意?”
“她说,我若想要成为宝儿正儿八经的干娘,就得是别人瞧得起的大商人,最好还是能拿捏民生命脉的生意,盐和粮就是其中之一,都不可缺少的生存之物,粮我暂时插不上手,所以我要盐庄。”
柳氏目的很明确,神色也郑重许多:“您若不愿意,我可以向他们背后之人索取依仗。”
林如海垂眸,沉思着。
薛元娘的同伙似乎也不好对付,又是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心眼直到不会听他任何劝诫,跟当初薛元娘自尽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一个女人已经不在乎外面的人如何讥笑怒骂,只要达成目的,他若不应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美丽又会来事的女人,她可以成功的,只是过程会曲折一些。
“行,你自己去跟他们说。”林如海没有反对,“但是当家人和继承人不能带走。”
有这两人在,定罪时才够分量。
“明白。”柳氏点头,“只需要几个少爷姑娘就行,您若是愿意打个掩护,这两日尽快清空才好。”
催催催,真的跟薛元娘一个德性。
林如海转身就走,柳氏捂唇又笑起来,看来这位林大人也深受其害了。
得了林如海的同意,柳氏走进大狱,迎上那些人,妖娆的身姿在这个时间出现,怎么看怎么怪异。
“你是什么人?”
“各位老爷,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条退路?”
柳氏一句话,让三家人全都扒在门口望都看过来。
“小女子想要做盐商生意,只可惜背后的贵人要避嫌,无法直接出山,几位若是有兴趣,除了老爷和继承人外,小女子可以将你们儿孙接几个出来,在府衙不会留做贱籍。”
“林大人同意了?”
柳氏点点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能做那么大的盐商,又敢跟甄家闹矛盾而没被处理,自然有依仗,我家老爷出手劝和,林大人也没想过赶尽杀绝。本来也只是想要银子,奈何扬州知府早一步得了罪证,非要去抄家。”
“你……靠得住吗?”一个女人,还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他们信不过。
“最差不过是满门殆尽,还会比现在更糟糕吗?”柳氏捂着鼻子嫌弃着,“瞧瞧你们,站在这风口,无人敢来救?也就我们老爷心善,愿意给你们谋个生路。”
“怎么分利润?”一切的一切,都还得看利益的分配。他们若是拿不到利润,出去后也没什么用,一样会被上头人吃干抹净后赶尽杀绝,“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帮你。”
“我只需要一两个小盐庄,小本生意,一年赚个万把两银子糊口。作为交换,以后林大人这儿,只要不过分,不会再拿你们怎么样,至于你们出去后能拿回多少东西,那就只能凭你们各自的本事。”
“可是,我们如今……”身份上并不合适,就是用自家子侄都不合适。
“我可以替你们出面,你们用得惯的人我也可以帮你们弄出来,咱们互惠互利,钱货两讫。至于身份的问题,你们慢慢解决,我可以帮忙,但那是另外的价格。”
只是扯张大旗,让人猜不透她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一两个小盐庄林如海自己就能分给她。
就像她说的,这几家的形势,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再不自救,背后的主子可能都会来灭口,以免拖他们下水。
“好,我们愿意合作。”几个当家之人也是决断迅速之人,只是望着自己一众儿女,不可能全留下,只能放出去几个能重新扛起家族重担之人。
“不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除了罪魁祸首的几人外,其他人大概率会被流放或者贬为官妓,只要人在外面,事情依旧办妥,还有什么照顾不到的。”
“好。”只要能出去把盐庄生意重新支撑起来,其他儿女总能被救回来,就算真的成为官妓,也能为她找到人家,用着他们家女儿的身份嫁过去,而非是贱籍之人。
一家各出三人,两男一女,基本都是嫡出,再挑选出能用得上的仆人,一共带走近五六十人。
那几户人家的少爷姑娘混在人群里,换上了普通的旧衣,带着锁链,被柳氏的护卫牵着,一点都不显眼。
第49章 薛王氏你敢告我得状?
“我不同意,除非我死。”薛王氏脾气第一回那么犟地闹出来,跑倒甄家,非要见甄王氏,再门口便哭得不能自已,徒惹人笑话。
甄二太太的耳报神一听说外头这动静,急不可耐跑到二太太处,甄王氏见到薛王氏进来时,一看见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领着来的,气到直翻白眼。
她还想怎么哭?她想哭还差不多。
“堂姐,您说说薛二他一个做叔叔的,又不是没有银子,非要争侄儿的东西,我们孤儿寡母无人照料,这些年对他是百般容忍,如今一朝得势,竟全不将妹妹我放在眼底,瞧我这脸,打得我都不知该怎么出去见人。”
甄王氏这才注意到她帕子底下掩盖着的伤痕,几道明显的抓痕,这不就是妇人间的争斗吗?管他薛二什么事?
不过,薛二一朝得势又是个什么情况?老爷怎么会将薛二当个人看?向来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薛二敢跟薛王氏撕破脸?
薛家长的皇商之位一直没被抢走,不就因为是捏在王氏手里吗?老爷为他出头?
“薛二他哪里敢?咱们老爷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之人。”甄王氏扫了扫裙面上莫须有的灰尘,挑眉应付着,“左右还有王二哥哥,他总不会坐视不理。”
“可……可是,薛二说这次他有甄大老爷撑腰,两人已亲如兄弟,而且要借皇商的名头,运送官银如今。”薛王氏还没说完,甄王氏的身子不由自主坐正,眼神直勾勾盯上她,“我怕甄大老爷当真如此,这才来求求您,帮忙说和说和,也不是非他不可是吧。”
轻飘飘的荷包塞到她手中,薛王氏破涕为笑道:“有堂姐您护着,比什么都安心,谁不知甄老太太更看重堂姐你呢。”
她们这边聊着,薛王氏前脚进得甄家门,后脚消息传到薛二老爷耳里,好一个薛王氏,准备给他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找甄王氏帮忙是吧。
“真是个好弟妹,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薛家跟着玩完。”薛二老爷一口喝尽杯中茶水,手指捏得近乎发白,“为了薛家,为了改换门庭,就算对不起大哥,我也在所不惜。”
薛二太太着急忙慌从屋外走进来:“老爷,蟠哥儿拿着刀,冲到院子里,说要跟你同归于尽,宝钗也跟着来了,如何劝都没用,大嫂也真是,怎么这时候出了门,她定是故意的。”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想恶心我,那该死的蠢妇,让人把蟠哥儿绑了丢出去。”薛二老爷眉心深深蹙起,“寻人来把两家中间的门封死,从此再不往来。”
“啊?”薛二太太震惊,“这……这不就是撕破脸?外头岂不说咱们欺负孤儿寡母。”
“蠢妇,你不会先去说他们要将我薛家的根子挖断送给王氏,王家养出来的儿女全都姓了王,比起说我们欺负孤儿寡母,外头对吃里扒外骂得更凶,不需要跟她们客气。”
薛二老爷气到七窍生烟:“算了,我自己亲自去办,两家的院墙给我砌墙封死。对了,给蝌儿准备的拜师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年节没几天,到时候要用的,还有府里的丫头小厮一个个给我吩咐好,但凡有一个敢打搅蝌儿读书,看我不活活打死他。”
“那肯定准备着呢,束修好准备,礼物我去库房里找了块上好的端砚。”薛二太太脸上洋溢着惊人的干练,“府里你放一万个心,绝不会有差错的。”
“嗯,给我定死了,那些丫头想爬床即便成了事,也给我灌药卖出去,蝌儿没考上秀才前,记住不许他纳妾娶妻。”薛二老爷说完,走出书房,直接奔向薛蟠闹事的地儿。
拿着刀上门,能过二门算他薛二老爷是个孬种,府里一个个小厮都是死人。
“你们都给本大爷让开,我这刀子可不长眼,让薛二那厮给我出来,看我不剁了他这无情无义之徒,原本还以为他是个好叔叔。”
“还不给我将他绑咯。”薛二老爷一出现,一个字的废话没跟他多说,“竖子一个,还敢拿着刀来,看我不替大哥教训教训你这目无尊长之徒,拿家法来。”
“叔叔,哥哥他只是一时冲动,您饶过他,母亲还未归家,才让他跑出来的。”宝钗哭着求着,拉扯着薛蟠的衣袖,小姑娘一个,要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对于宝钗,薛二老爷是真心疼爱过的,奈何有个讨人嫌的母亲和脑子拎不清的哥哥。
“宝钗你休求他,我就算被他打死,也不会再认他这个叔叔,我与你从此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薛蟠还学着话本中的模样,用出了割袍断义的举动。
薛二老爷抽着气,抿着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看你是存心讨打,拿家法来。”
几个小厮手脚麻利扛来家法,十几个人拿着棍棒木板,还能怕他一柄长刀?三两下在宝钗的惊叫中被按在长凳上。
“叔叔,您高抬贵手,饶他这次,叔叔,算宝钗求您。”
“宝钗……”薛蟠还想说什么,宝钗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
“叔叔,看在哥哥还未懂事的份上,小惩大诫也行,可千万不能气急了您,到时候打得重,您也心疼对吗?”
退一步,祈求他打轻一些,薛二老爷握着板子的手不由得松开些力气。
“宝钗,你别求他,他算什么叔叔,一个窃取之辈,遭人唾骂的狗东西。”薛蟠嘴上是说得爽,薛二老爷额间爆出的青筋是真的骇人。
“叔叔……”
“给我把宝钗拉开。”薛二老爷抬起板子,重重落下,薛蟠尖叫怒骂,嘴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告饶,“我看你是欠揍,你是不怕疼的。”
十几板子下去,宝钗哭成泪人,薛蟠屁股直接开花,疼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去,给我倒碗盐水来。”薛二老爷丢开板子,冷漠地说着令人骇然的话,宝钗不可置信望向他,“薛蟠,往后我可是你仇人,自然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你要干什么?”薛蟠虚弱地怒骂,“卑鄙小人。”ǚn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让你知道疼,往后见着我就躲,会让你跟个地里的虫一样,直不起腰,你往后若还犯事,我不会给你去陪笑脸,你就等着被人打死在街头吧。”
一碗盐水,全部洒在薛蟠的伤口处,激烈的痛感,让薛蟠抽搐着撅了过去。
“哥哥。”宝钗害怕至极,“叔叔,您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我没打断他的骨头,算给面子的。”薛二老爷冷漠地勾唇,“你母亲还去甄家告我得状,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你们一家子随着王家的摆布。”
看到宝钗才那么点大,薛二老爷又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把人丢外头大街上去,告诉外头的街坊邻居,以后薛蟠不归我管,谁要寻他的仇都不必看我的脸色。”
“叔叔……”
“还不动手。”薛二老爷一甩衣袖,比他们更早牵马离开府里,“薛王氏、甄王氏,不让你们后悔,我薛二就不用舔着脸苟活了。”
永安侯府老宅,薛二老爷带着媒婆上门,敲开有些落魄的门户,开门的是一个年老的仆人。
“您找谁?”
“我是来给我们老爷提亲的。”薛二微微一笑,“媒婆也带来了,还请通报一声。”
“提亲?”老仆诧异挑眉,“您的拜帖呢?”
“在这儿呢。”薛二的烫金拜帖奉上,老仆眉头一挑,点点头关上门进去通报,没多会儿,门再次开启。
“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说暂时没有外嫁的打算。”
“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劳烦您再去通报一声,若是让我们老爷强行娶回去,面子就不好看了。”薛二大棒一耍,老仆眉头蹙起,再进门通报过后,薛二才得以进门。
这永安侯府内里比外头还不如,残荷败叶四处墙皮都有脱落的症状,走过二门,来到老太太屋里,那姑娘若非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得了老太太的庇护,一个人留在祖宅必是不妥的。
老太太打量着薛二:“您……到底为谁提亲呢?”
“您应该听说过,江南制造家的甄大老爷,诚意满满,想娶为平妻。”
“你说谁?”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娶为平妻?”
“是的,甄大老爷年岁不小,也想娶个知事的高门贵女,整个江南也唯有府上的姑娘最合适。”
“甄家的老太太同意此事吗?来提亲没有长辈来,而是让你一个外姓人来。”老太太不怎么相信,“若是诓骗了我,把我家孙女儿纳回去做妾,我老婆子也不会放过你们。”
“放心,正儿八经的平妻之位,八抬大轿、六礼都不会少。”薛二莞尔一笑,“甄大老爷都多大的岁数,娶妻还需要经过老太太的同意吗?老太太也不耐烦管他这种事。”
“他那正妻呢?我孙女儿过去岂不是要受她磋磨。”
“这还不是要看您孙女儿的本事?天底下哪有两全之事,更何况,甄大老爷能出十万两的聘礼,嫁妆也帮忙置办,想来应该不会娶不到。”
十万两,比之前的那户人家出的两万两还要多,这要是让永安侯知道了,非得从京城赶回江南,亲自督办这事。
甄家大老爷这等人物,到哪里去高攀?江南一等一的人物。
老太太也没法说不字:“只要甄大老爷能亲自来办六礼之事,老身也没什么阻拦的。”
“那是自然的。”薛二老爷指挥人送来不少好东西,“这些见面礼,让姑娘先用着,年后可能就要成婚,模样不能比正头太太差。”
“好的。”老太太也知道他是何意,保养些个,养养皮子,妆点起来,也更上得了台面一些,他们正头太太肯定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从永安侯府出来,上了马车,看向马车上老神在在的甄大老爷,微微一笑道:“老爷对这家的姑娘可还满意?敲了三次门才让进,家风绝对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甄大老爷蹙眉,薛二老爷从一边的盒子里取来一副字画,“这是她们当初相看时的小像,媒婆手里还留着,说是难得的美人儿。”
画里的人微微笑着,恬静安然,完全的江南姑娘。
“还行。”甄大老爷见过无数姑娘,也觉得这姑娘瞧着贵气,“希望她还能是这个模样。”
“贵气养人,在老爷你身边养一养,还有什么养不回来的?”薛二笑着将小像放在甄大老爷手里,“这人小弟可是帮您弄好了,看在小弟这么迅速的份上,若是您太太说我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老爷得为我辩驳一二。”
“你是说薛王氏来我府里哭诉这事?”甄大老爷冷哼,“她算个什么东西,王氏又算个什么东西,咱甄家又不需要王子腾帮忙撑腰,这事我帮你解决,王氏那几个盐商你给我备好资料。”
薛二老爷兴奋地笑起来,连连点头:“您放心,您的功劳少不了一点。”
“好兄弟,还是你懂我。”甄大老爷嘿嘿嘿地笑着,心情不知道有多愉悦。
第50章 亲兄弟,哪有隔夜仇
薛二老爷不懂甄大老爷是不是够欢乐,回到薛府后,甄王氏和薛王氏肯定会大撕一场,说起来,这好像也给甄大老爷抬平妻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果然,一回府,隔壁哀嚎声不断,一墙之隔的薛王氏哭喊大骂,薛二太太不惯着她的,都已经跑甄家告她们老爷的状,若非自家老爷有几把刷子,还真要被她们折腾下去。
以后相见再不是亲人,而是仇人。
大好的日子,门前怎么允许有人哀嚎?若有,打出去打远点,实在不行拿个板子推出去,泼点水之类的,方法多的是。
“母亲,莫要再跟叔叔闹了,宝钗求您了,快回去照顾照顾哥哥吧。”宝钗拉扯着薛王氏,一双眼睛哭成了核桃状,“叔叔和婶婶哪里愿意搭理我们?只会报复而已,往后只怕还有人来寻仇。”
“寻什么仇?我王氏摆平的关系,他薛二算什么东西。”一说到此前薛蟠闯下的祸事,对方身份都不算小,小孩子间闹得难看,大人之间看体面关系,送点礼赔罪也就摆平了。
薛宝钗知她不信,却还是要言明:“母亲,咱们皇商的头衔旁落,进项差了些,此前都是叔叔帮忙去赔罪,往后我们找谁去处理?找王家的舅舅吗?还是找本家的叔伯?”
二叔叔这个亲叔叔不出马,想要请分家出去的叔伯帮忙,一旦皇商的位置旁落,王家舅舅再帮忙,顶上的只会是她们手里的银子。
孤儿寡母的,丢给薛家,或者丢给王氏,都是待宰的羔羊,也就二叔还顾念旧情,一直看顾着,现在也得罪了去。
“我去信一封给你舅舅,让他帮忙周旋一二,皇商的位置只能是蟠儿的,他才是账房嫡子,已经快要成年,不能就这么丢了。”
“母亲……”薛宝钗拉着她,“再莫给舅舅送信,咱家跟二叔家是真的想撕破脸吗?更何况您看哥哥,从没做过生意,在外头一直被人当钱袋子使唤,皇商的生意我们根本做不了,一旦出现差池,可能还会锒铛入狱。”
“你哥哥他……”薛王氏提起口气,又重重叹出,“他只是还没有长大,等长大一些,懂事会学了,也就好了。”
“母亲……”薛宝钗还要说什么,薛王氏手一抬,拒绝跟她再多交流。
“你回屋去,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哥哥若是立不住,你肯定也会跟着受累,现在不想办法,以后尘埃落定,还有拿回来的余地吗?”
薛王氏还不死心,甚至不耐烦听宝钗的劝诫。宝钗看着她母亲一意孤行的模样,再看向二叔那边铁了心的架势,重重一叹。
终归她都管不着。
如果让她选,她宁愿二叔拿了皇商的位置,把薛家的地位抬起来,她们家有人护着,哥哥有人约束,一辈子安宁总没问题。
经过几次接触,王氏和其余叔伯都算计她家银子,开口闭口要拿她们的银子办事,看不到丝毫怜悯之意。
唉,再这么闹下去,二叔也要渐行渐远了。
说起来,薛王两家察觉到事情开始发生变化,甄大老爷要抬平妻之事,第一个没有告诉甄老太太,而是找得甄二老爷。
以甄大老爷核桃大的脑袋里,只能想得到要通过老二,才能让老太太拿他毫无办法,老二说的话,她总是会听一听。
“老二,我有事要跟你谈。”
甄应嘉还有气:“你还跟我谈?你不弄死我就不错。”
“你怎么跟大哥说话呢,我正儿八经跟你谈。”甄大老爷心气不顺坐到位置上,开口便是,“我要休妻。”
“你说什么?”甄二老爷不敢置信,“你疯啦?你要休王家的姑娘?大嫂又没做错什么?”
“还没做错,她巴不得我死呢,薛二那嘴我好不容易堵上了,她还要去管人家家里的事。”甄大老爷气得很,“薛二跟我说得明白,王家根本不懂做生意的事,占着名头要他帮忙打理,没做好他赔,做好了分不到半点好处,本就不想干了。”
“可王子腾……”甄二老爷有点犹豫,“没有必要为了薛二去得罪王子腾。”
甄大老爷灵光乍现,靠近一二道:“但是林如海恨死了王子腾,他要断王家的财路,薛二办事还是靠谱的,当初那事没留下什么收尾,林如海查到贾王氏身上去,如何恨得牙痒痒,跟荣国府也要断关系。”
“查到荣国府去了?”甄二老爷愣了下,“薛二倒是会办事,挺谨慎的。”
“他呀,怕咱们随随便便撂开手,又没个依仗,一家老小压在他裤腰上为我办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若非此次应对太快没考虑清楚,未必会让林如海抓到把柄。”甄大老爷这么一夸,倒让甄二老爷有几分兴趣。
“所以,为了报复薛王氏,给你找了个新媳妇?他也讨厌王氏。”甄二老爷好笑起来,“我也挺讨厌的,王子腾那做派你也知道,惯来两边倒,拿了我们不少好处,没什么实际作用,平安京那边,贾赦出钱出力,你看他教出来的兵,一直都用不上。”
“这都多少年了,忠义亲王都已经做了快十年,四王八公加一块都不如当初的贾代善有用,都是废物。”甄大老爷叹气,“我倒想,上皇还能活几年,王子腾倒是想倒戈,陛下根本不想要,我这心里怕得慌。”
甄二老爷能不明白?
“不光你怕,谁不怕?荣国府那老太太什么不清楚,忠义亲王还想成事按目前来讲是没可能的,陛下的御林军已成气候,王子腾这种人不会帮着造反,贾赦这么咬牙僵持下去,荣国府根本不敢让他出面。”
“他也是傻,为什么不直接转向陛下,陛下对他似乎还不错,贾瑚和张氏走的时候还去吊唁过。”甄大老爷啧啧啧地为贾赦那驴脑袋不值,“王子腾我不想给他面子了,还不如退一步,靠着王爷过日子,咱们老实安分一点。”
“怎么安分?陛下要银子我们给不出来。宫里要维持用度,哪哪不要银子?每年送进宫的银子至少几十万,这次送了几个盐商给林如海,国库充盈了些许,以后哪知道又要怎么处理?”甄二老爷摇头叹息,“都是给人当奴才的,你以为我日子好过。”
“咱们是亲兄弟,我完完全全陷在里面,你总得给我留一条退路。”甄大老爷目光真挚地望向他,“国库缺银子,陛下难道不缺吗?我砸锅卖铁试一试,留个情面,以后好歹留条血脉,我们私底下做,你就当不知情。”
“你……”甄二老爷眉头深深蹙起,“大哥,我难道没有当不知情吗?薛二被林如海放回来之后做的事情,跟之前差距有多大,我一个字都没提过。”
甄二老爷放下茶碗:“宫里的太妃不能动的,王爷那边倒是可以动一动,只是,上皇严防死守,他有的是人可以用,江南要是镇不住场了,我们甄家会被上头两手按下去的。”
“我知道,我走忠顺王的路,不走陛下的,陛下把他送来,未必没有这种想法。”甄大老爷虽然想过要把甄二老爷压下去,但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同气连枝,这种大事不告诉他,回头肯定会被抓住。
“未必会领情。”甄二老爷摇头,“上皇拿着我们做筏子,将陛下得罪得死死的,上回送姑娘入京选秀,咱们送上去的投名状都被打回来了,还有王子腾也一样,两个姑娘都想送到宫里去,一个没成,现在只能说是不想送,年纪也上来了,一直在家里蹉跎岁月。”
“他要的银子多。”甄大老爷却不这么认为,“而且现在的时机刚刚好,上皇也会让我们把银子往朝廷送,我的想法你听一听,我邀请忠顺王来这边过年节,一来二去让我家姑奶爬到他床上去,到时候还能不留下?江南的盐商本就不听话,背后势力越来越复杂,大多数还是上皇的人,近几年不也多了些小盐商,看着背景也不差,咱们倒腾一下,立点功彻底断掉勋贵的钱袋子,王子腾没有银子,还怎么管得住他手底下的兵?到时候乱起来,就不是我们能控制住的。”
“你是想让林如海出头,把江南的盐运整个颠覆?”甄二老爷眉峰高耸,“倒也是件好事,他们的确越来越不听话,背后不少都已经倒戈了陛下,陛下的嫡系却没有过来。”
“是的,四王八公除了薛家,都是趴在我们身上吸血的,朝堂上后宫里无一用得上,与其给了他们好处,还不如分给忠顺王,或者让咱们家的王爷多立功,我就不信,一年送给他们上百万两银子,忠顺王会把我们丢开手。”
“薛二想要那一部分的银子?”甄二老爷对此很好奇,“皇商的名号不够吧。”
“他想要林如海给他介绍一个夫子,好考中科举改立门户。”甄大老爷呵呵一笑,“他脑子很清醒的,林如海想让荣国府和王家难受,他自己勉勉强强能做到,但绝对比不上薛二这商户会算计、懂门道。”
“做生意肯定比不上商户人家出身的。”甄大老爷也认同这一点,“你准备让他出手对付江南的商户?”
“反正我也没别人可用,四王八公的生意都让他做,又不是不行。”
“所以想要抬平妻?再生个姑娘?”甄二老爷直接点出他最终的目的,“想让我说服母亲,同意你这荒唐事?你理由找得倒是好,母亲对这个很在意的。”
“薛二真的很会办事,给我寻了个高门贵女,以往素有贤名,嫁过人年纪也合适,听说是纯粹的江南姑娘,很温柔不惹事,送进宫的姑娘得是这样的。”
“行,我让我太太去跟母亲提个醒。”
“你什么时候开始休沐?”
“为什么问这个?”甄二老爷不明白,“你有什么事要做?非得趁我不休沐的时候去办?”
“薛家认亲宴的事,林如海和忠顺王都要去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到时候发现人都跑我这儿来了,你再把他们都拉回去,省得跟我抢好处。”
“林如海许了什么好处?”甄二老爷抬眸,“官位吗?”
“果然你脑子好使,是官位,还有两个,正五品和从五品,我准备全部拿下,这两个官位你们家肯定一个都用不上的,不要跟我家抢。”
“你这小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抢?我怕你被他算计,正五品,不跟我一样吗?”甄二老爷无言以对,“就算是个局,也不得不上啊。”
“可不是嘛,投名状得给呀。”甄大老爷耸耸肩,“反正抄家灭族又不是我们家,我们甄家不是说不让做没品的事?至少不能我们自己去做。”
“知道就好,母亲说,傻人有傻福啊,你还真是……”甄二老爷沧桑一笑,“我做了大半辈子,全给你做了嫁衣,高兴了吧。”
“那自然,谁让我是老大。”甄大老爷还挺自豪,“回头请你喝喜酒。”
“悠着点好。”
“你现在就让你太太去,她们两整天针尖对麦芒的,我耳朵听得都难受,你媳妇会不会在你耳边念叨?”
“不会。”甄二老爷弯唇一笑,“她不敢。”
“得,跟你没话聊下去,嫁妆和聘礼都要准备,让你太太帮我筹办,不能比现在的差,银子还要我出吗?”甄大老爷从怀里掏出五十万两银票,“这次抄家咱们得的好处。”
“别忘了带上林太太吃杯羹,把林如海拉着垫背,再拉几个陛下的嫡系,出了事要保证有人能够镇住场。”
“整治盐商我比你清楚。”甄大老爷撇嘴一笑,“我娶妻的事你别给我忘了。”
“知道。”甄二老爷挥挥手送客,等人走后,摇头发笑,“真是好命,贾赦的命更好,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一条路走到底吗?”
“去叫二太太来。”
没多时,红光满面的二太太来到甄老太太处,甄王氏也在里头陪着聊天,瞅见她来,依旧一副长媳姿态。
“老祖宗,二爷让我来告诉你个荒唐事,他是劝也劝了,大老爷非要抬个平妻,自己不敢跟您说,却要我全权筹备婚仪,这……这让我怎么敢瞒着你做?”二太太为难中又带着些幸灾乐祸。
“你说什么?老大要娶平妻?哪家的姑娘,这么不要脸?老大都多大的岁数?”甄老太太还在安抚甄王氏,甄王氏瞪圆了眸子,恨不能当场冲出去跟大老爷拼了。
“永安侯府的姑娘,嫁过一回人,年纪二十出头,就在扬州老宅孝敬祖母,我们老爷的意思,非要办的话,这种腌臜事全在年前办完,别污了明年的好兆头,大老爷说要礼数齐备,这就有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