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要读书


    “蠢货。”两个字,足以概括贾琏的愚蠢,“想死就滚远点死。”


    潜意识里有些畏惧的贾琏弓着身子走出书房,将房门也给关上,还没从贾赦最后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什么叫不配做他的儿子?


    不配做?陛下认为老爷是个不错的人物吗?就老爷这样的,整日游手好闲完事不理,他又有什么出息?


    不配为人子?也骂了二叔不会教导他吗?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他压根就没教导过,所以毫无所觉,若他是由二叔亲自教导,像贾珠那样的,怎么可能不读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读书的?启蒙之后没多久,顶多认识几个字后,很多人在他耳边说他可以继承爵位,根本不用担心往后的事,最差不过隔壁珍大老爷那样。


    细想一下,那宝玉呢?等他袭爵之后,二太太二老爷端没有再住荣国府的理由,宝玉没有爵位,等老太太故去,便也只能搬出去住,他们能心甘情愿离开荣国府吗?


    以往是不愿意去想,不是没想过,今日老爷提点,他袭爵的路还有很多问题,王熙凤放利子钱,他偷女人,贾珍整日塞女人给他,根本不会顾忌年岁合不合适。


    如此,被扫地出门的只会是他,若老爷还没死,他还能在荣国府住下去,老爷一旦身去,谁来为他做主?王子腾会吗?还是老祖宗会?包括王熙凤也是,弃子一个而已。


    等宝玉长大成婚,她就该拱手让贤了。


    浑浑噩噩的贾琏回到自个小院,除了他,仿佛所有人都兴奋无比,荣国府里发生了天大的好事,二房眼瞧着要节节高升,哪管他这个未来的袭爵人是否失了圣眷。


    无关紧要!不仅长辈们不在意,平儿笑眯眯进来时,贾琏的眼眶顿时红了。


    “二爷,老太太那边说要置办酒席,热热闹闹庆祝三日,再送老爷去任上,老爷说,你若是愿意一同去,也给你收拾一二。”平儿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二爷,去了任上,您也能学着……”


    “出去。”贾琏听不下去,跟二老爷去任上,帮他打理一切,好事都是他的,坏事都是他贾琏的,他随便干点什么赖在他身上,他就得进大狱,还谈什么袭爵。


    “二爷?”平儿不解,却也不敢在他跟前闹,没多会儿在荣庆堂寻着陪笑中的琏二奶奶,琏二奶奶瞧她模样,就知道二爷回来后更加不高兴。


    “老祖宗,我去准备着行礼,宫里的赏赐很快就会有的,咱们宝玉如今也有个妃位的姐姐,日后只有飞黄腾达的时候,端没有一丝苦难在后头的。”王熙凤说着讨巧的话,把人唬得哈哈大笑。


    “还是凤哥儿嘴甜,你回去多劝劝贾琏,让他跟着政儿去任上,总有他显能的时候。”


    “好嘞,凤哥儿这就回去劝。”王熙凤退出荣庆堂,再见到贾琏时,见他在屋里翻箱倒柜不知道再找些什么。


    “你这又抽哪门子风?这屋子里哪还有什么银子给你,年节刚过,月例银子发下去,还有各种东西筹备着,早就一穷二白,我这还欠着不少银子……”


    “你放利子钱了?”贾琏在真的找到票据后,整个人都懵了,“你竟然真的在放利子钱。”


    “这是太太让我办的事,一应由太太的人帮我做着,府里都已经寅吃卯粮了,我不想方设法弄点银子来……”


    贾琏的眼眶越发红润,直勾勾瞪着她,神色骇人:“你不许再管家了,这东西我给你摆平,再不许碰。”


    “你到底什么毛病,从大老爷处回来,就这么着?我若不管家,这府里还有你说法的份?”


    贾琏拽着她的胳膊,没有任何余地说道:“我们搬出去住,再不在这荣国府待下去。”


    “你疯啦,你……”


    “在这里待下去,我迟早是个废物,你迟早得进大狱,你看看这放利子钱的票据,你说太太她为何不干,人和路子都是她的,非要你担这个头,还不是筹划着让我受到连累,好把爵位让给宝玉?”


    “你是不是听大老爷说了什么?”王熙凤下意识抗拒,“大老爷说的话也能行?”


    “为什么不能信?他就我一个儿子。”贾琏反应更大,“你不会也觉得我跟二老爷去任上是件好事吧。”


    “不然呢?让你在家里游手好闲?”


    贾琏松开了她的手,呵呵得自嘲起来:“是啊,我游手好闲,还不是因为没读书吗?李嬷嬷在哪儿?去把我奶嬷嬷找来,我要搬出去住。”


    “你到底在疯什么?二老爷二太太一向对我们关照,就大老爷那模样,老祖宗如何能喜欢我们?我们小辈儿在府里不得脸,可能连李纨和三春都不如。”


    “我是大房的长子,我是未来袭爵之人,老爷没身故,我没有任何过错,荣国府迟早是我的。”贾琏突然回头,质问她,“如果我犯了罪,该搬离荣国府的,只会是我,没有人会觉得我只是再给二叔帮忙。就像你,没有人会觉得你在给二太太顶罪。连老祖宗都会认同我两搬出去,宝玉成为袭爵人。”


    “你……”最后的一层遮羞布被扯开,王熙凤也疯了,“那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就搬出去住,以后还回不回得来?”


    “总好过一无所有被赶出去的强,我已经做好决定。”贾琏的冲动决定王熙凤根本无法认同,还没开始斗呢,已经一塌糊涂。


    “二爷,你怎么那么糊涂,直接搬出去住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把屋子置办起来,后面慢慢折腾,这府里除了你,哪还有人可以出面办事?”王熙凤帮他顺着气,好声好气劝解道,“你不如去扬州,跟着林姑爷,他又会读书,让你在扬州读书或者做事都方便,总不会坑你。”


    贾琏看着她,想起林姑父在送他们进京前,说他身边缺人手的事,这才冷静下来。


    “林姑父倒是说过他需要个人帮忙走动。”贾琏蹙眉,“去扬州的话,府里就只剩下大老爷,老祖宗未必肯让我去。”


    “理由好找,就说扬州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总要周旋一二,往后还得做亲戚,你去做小伏低一把,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咱们荣国府也算出面解决了事情。”王熙凤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要去了那儿,你千万别回来,我这里肯定会把黛玉妹妹看顾好的。”


    “你那例子钱……”


    “我不做就是,本来也刚刚才做。”王熙凤耸耸肩,“我刚管家没多久,府里银子一直不够使唤,太太才给我找了这么个巧宗,既然疑心这是个局,大不了我退让一步,也没谁能越过我去当这个管家奶奶。”


    她可不是刚刚进府时候的王熙凤了。


    “二爷你可得争气着点,我跟巧儿全都指望着你呢。”王熙凤一番做小伏低,贾琏心软了,刚成婚不久哪有什么旧仇怨,一来二去也便软下态度。


    “反正这事没得商量。”


    “我知道,二爷你还真的准备读书?”


    “试试吧,万一呢。”琏二爷深吸口气,“没有功名,怎么都名不正言不顺,谁也不把我当个人看,陛下训斥我不堪为人子,老爷问我读不读书,二老爷只会说我资质平平,这辈子也就混吃等死而已,训斥了就训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这里面的差距。”


    王熙凤想着这里面的门道:“陛下怎么会说你不堪为人子?陛下不是很讨厌大老爷吗?自从上位以后,对荣国府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叔父说万不可让大老爷再发疯,否则更加讨上头厌恶。”


    “你叔父这么说的?”贾琏诧异,“可老爷说他跟陛下关系不错,去过陛下的王府很多次。”


    “这你能信?不过是逢场做戏罢了。”王熙凤是半点不相信的,“若真关系和睦,这些年怎么不见着往来?大老爷也远离朝堂,年节之事都没去过宫里讨赏。”


    “行了,跟咱们关系不大。”贾琏摇摇头,“我若是考不上进士,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咱们荣国府真的没落了。”


    “可不是这个理,但凡有一个冲出头的都不至于要我放利子钱撑着场面。”王熙凤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个的富贵打扮,“内里空虚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太把银钱都捞了去,一年到头能收上来的银子不过万两,宫里的家里的花销根本不够使。”


    “宫里还要银子?”贾琏蹙眉,“不已经封妃了吗?”


    “陛下节俭,妃嫔的月例不够,基本都是娘家给的,太太的意思,每年要给三千两出去,让娘娘不至于手头紧露了怯,咱们荣国府的体面如今可都是靠着娘娘在撑,隔壁东府也出两千两,合着五千两足够把娘娘供起来养的。”


    “一年五千两?这么多?”贾琏咋舌,“还以为能给家里带点进项。”


    “什么进项?这些年娘娘在宫里就没少花过银子,前前后后打点着,好在如今正值妙龄,再晚些时候封妃,都要错过花期了,娘娘从女官升上来的,手头人手还行,就是得施恩,人家才愿意跟着娘娘,若是能跟甄家一样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可保荣国府百年无忧。”


    贾琏点点头,还是挺认同这个说法:“那也得娘娘有这个运气。”


    “说点好的吧,就算娘娘是二房的人,也违背不了祖宗礼法,非要让宝玉袭爵,你最好能有所顾忌,否则这个爵位一定落不到你头上。”王熙凤美目剜了他一眼,“我让平儿去给你收拾行李,这几日我歇歇,若是能怀上,那算是我的运气。”


    贾琏即将远行,王熙凤要照顾黛玉,如何也去不得,林府可就指望着她呢,想来也不至于让贾琏在扬州乱来。


    “辛苦奶奶了。”贾琏真心实意感激的,“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


    “你若是能闯出头来,我也算有个依仗。”


    “我再去跟老爷商议一二,我总觉得老爷定不会不管我。”贾琏心里对陛下那句评价终究无法放下,匆匆又来到贾赦的书房。


    贾赦又在看他的纸扇,上头刻着几个小字,瞅见贾琏那怂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来这儿干什么?不是让你滚远点吗?”


    “回老爷的话,儿子准备去扬州……”


    “你去扬州?”贾赦胸中气闷,“跟着林如海吗?不想着读书,还想着跟着谁混?你个无用的玩意儿。”


    “老爷,我这不是准备跟着林姑父读书吗?”贾琏暗忖着委屈,“我一个人也无人指教,怎么读得出来。”


    贾赦看着他:“你真的想读书?”


    贾琏点头:“总要试一试。”


    “你不用去找林如海,我给你介绍个人。”贾赦还是不放心让贾琏跟着林如海,谁知道这厮会发什么疯,总觉得他的目标是他赦大老爷,他现在还不能暴露。


    “拿着这个,去找一个人。”贾赦将他手中的纸扇交给贾琏,又写了个地址给他,“务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媳妇在内。”


    贾琏不解,依旧小心翼翼接过去:“这纸扇……”


    “没见到人,就说想潜心改正,见到了人,多磕几个响头,求他教教你。或打或骂都行,抱着他的大腿,叫舅舅,脸不要给自己留,死赖着不走就行。”


    “啊?舅舅?”贾琏吞了下口水,“我都多大年纪了。”


    “你自个没出息,赖年纪大?”贾赦翻白眼,他多大的年纪,照样抱着人大腿痛哭流涕,才把人给留下的,“你若不想去,回头别再找我。”


    第62章 藏着的秘密,终于要说出来


    贾琏拿着东西回自个屋子后,王熙凤还在等着他。


    “怎么?大老爷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王熙凤也不过说一嘴,“李嬷嬷在堂屋等你,你叫她来干什么?年纪那么大了。”


    贾琏这才想起他刚刚还想跟李嬷嬷问问他大哥和老爷的事情,现在以后非常好奇,李嬷嬷惯来老实不碍眼,记得原先也劝诫过他读书,后面二太太一直说读书无用,便也没再提起,让他不高兴。


    堂屋里,李嬷嬷还是规规矩矩坐着,看见他来,站起身迎接:“二爷,唤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我就想从你这打听打听老爷当年的事,他是不是遭了陛下的厌弃?”


    李嬷嬷愣了下,看他们两口子都好奇地进来坐着听,往日只有打听四王八公接驾的荣光,极少有打听大老爷的事。


    “这……怎么说呢,内里谁也不知道,但昔年老爷是废太子养大的,在上书房与忠顺王爷一道,由陛下带着出宫游玩,休沐在家之时,老爷极少在家,基本都是去陛下的潜邸。”


    李嬷嬷自己说完,都不敢说陛下是不是厌弃大老爷,当年是不是忍辱负重。


    “只一点,”李嬷嬷突然抬眸极小声地回道,“当年发生了大变故前,大老爷被废太子亲自打了板子,被抬回府来,之后宫变,除了陛下,再无人来看望大老爷。”


    “你说什么?宫变之后陛下来看过大老爷?”王熙凤诧异,“那时候陛下都已经封了太子,正准备要荣登大宝,来了荣国府怎么无人知晓?”


    “偷摸着来的,那时家中也发生大事,东院还没有上隔断墙,老太爷和大爷刚过世,大老爷让我抱着二爷去东院,他要亲自守着,老太太吩咐我只能去一会儿,那天正好看见陛下上门,没有惊动外头的人。”


    李嬷嬷守着这个秘密许多年,如今说出来舒坦太多:“老爷让我不要声张,往后就当没有看过,此后便再也没见过陛下登门,跟没见过任何圣眷。”


    贾琏夫妇整个儿呆住,陛下偷偷登门看顾大老爷,大老爷怎么可能会得罪了陛下?


    “可我二叔说,大老爷将陛下得罪得死死的,往后是觉悟起复的机会。”王熙凤犹犹豫豫着不相信,“赦大老爷的一等奖军爵位也不高,原本说好的不是恩候吗?传给二爷也会是个伯爷的爵位。”


    李嬷嬷摇头:“这内里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东院的老人一个没剩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爷得了那么大笔家财,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一点,昔年的老祖宗富贵无双,比老太太更胜一筹,临终前将所有私房全给了大老爷,大老爷藏得深,老太太一直没找到,东院也没有见到过。”


    “他说全花了。”二爷还是气不顺,“那么大笔银子,怎么能说花就花,连个水花都见不着。”


    突然,贾琏心中激起一个激灵,那银子是不是早就花了?都投到废太子谋反里面了?招兵买马难道不要银子吗?


    那没得罪陛下,至少得罪了上皇:“李嬷嬷,上皇是不是讨厌老爷?”


    “上皇?”李嬷嬷心里想着过往,又摇摇头,“昔年老太爷上报要将爵位给大老爷时,老太太是不同意的,入宫见过太后和甄贵太妃,据说在宫里等了几个时辰,都没有见上面,回来时带着不少东西,说是大老爷在东宫住着的时候留下的行李。”


    “还有这事?”王熙凤也震惊,“老太太她怎么能如此对待大老爷?她用什么名义褫夺大老爷的爵位?谋反吗?”


    琏二爷也震惊无比,竟还有这么件事,从一开始,老太太的心已经如此偏向二叔他们,那这些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折腾他们夫妇。


    李嬷嬷知道今日说完这事,两口子必然跟老太太会闹翻,都这么大的年纪了,闹翻也没什么关系,不像小时候要收人挟制。


    “应该是以大老爷参与谋反,请求把他带走,以免祸及宁荣二府。那时候连带着张太太和瑚哥儿都出了事,包括各家有些后生,都一一在割席,比如宁国府的大老爷暴毙,史家的大老爷暴毙,也不是独老太太一人这么做。”


    李嬷嬷又捂着胸口:“那时候兵荒马乱,老太太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老太爷护驾重伤,本已功过相抵。大老爷那个性格,根本吃不得一点亏,老太太拿了东宫的东西给他后,他身子都还没好,便跑到宫里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天一夜才被抬回来,然后被敕令不许再入宫,没多久,一等将军的爵位下来,东院的墙也立了起来。”


    “大老爷还跑宫里去发疯?”王熙凤诧异,“被打了吗?”


    李嬷嬷摇头:“没有挨打,就是急火攻心昏厥过去,太医也跟着回来,帮忙开了药才走的,那时候老太太就消停下来,我抱着二爷您才安心在荣庆堂过活。”


    王熙凤震惊地张着嘴:“那府里现在怎么都说大老爷是个……是个一无是处的?”


    李嬷嬷呵呵一笑:“大老爷万事不管,但有一点,也无人敢惹他,昔年他在废太子身边,已经是确定的嫡系,估计帮废太子处理过不少事情,四王八公无一不谦让他,敬大老爷对他也很是恭敬,只是年纪尚幼,还未有功绩,但那时的确有计划要接管荣国府的兵丁,荣国府大部分的兵丁应该都已经知道赦大老爷会接手。”


    “后面的事发生得太快,大老爷去完宫里,又去了王府,一通臭骂后,再不出门,老太太训斥他,他也爱搭不理,渐渐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我母家呢?”贾琏十分好奇,“很少听说过我母家之事。”


    “二爷,张家当时也是位列文臣之首,张老太爷是一品的太子太傅,六个儿郎俱是进士,但只有三个在朝堂之上,后被废太子牵连,张家被抄,全家流放。听闻不少人求情,依旧毫无作用,后面便再无消息,也无人再提起。”


    人却在大老爷的保护之下,贾琏心中暗忖着大老爷的胆大,流放之人也敢劫下来,他就不怕被陛下怪罪吗?


    想来应该是不怕的,大老爷的确是有名的滚刀肉,在外也经常听说这个。可仔细一想,滚刀肉不就是不好惹的人物吗?他一个被厌弃之人,随手就能被干掉,配滚刀肉这三个字吗?


    就比如二老爷,在外从来都是和善之人,别人麻烦他,他不想做,依旧会帮忙,上峰经常刁难他,他除了不去衙门点卯外,毫无办法。


    这么明显的差距,怎么如今才看出来。


    王熙凤胸中震撼不比贾琏少:“大老爷还去我王府骂过?我竟一无所知。”


    “你肯定不知情的,那时候二爷才刚出生不久,你还未出生呢。”李嬷嬷回想起来也害怕,“你不知道,那么大一桶的黑狗血,全喷在你们王家的大门上,完完全全地撕破脸,二太太在东院骂了许久,被大老爷泼了一桶水,也灰溜溜离开,没人找他的事。”


    “啊?”王熙凤不敢置信,“我二叔没说什么?”


    李嬷嬷摇头:“没来荣国府找过说法,就当不存在一样。”


    王熙凤想不明白,贾琏更想不明白,大老爷他怎么敢?王子腾竟然能咽下这口气,还将王熙凤许给贾琏,甚至于格外主动。


    “你这话说得,让我觉得大老爷突然变成一个不好惹的人物。”王熙凤还是不信,“整个府里谁不说赦大老爷是马棚将军?他若真有能耐,还会被人如此说?”


    “这我便不知具体内情。”李嬷嬷摇头,“不过从赦大老爷安分下来后,陛下便登基上位,废太子后裔被封做义忠亲王,谋反之事再没有被提起过,各家的日子便安安静静过着,但你们也知道的,老太爷京畿大营的职位交给了王大人,四王八公再不复从前荣光。”


    荣国府昔日荣光,主要是因为贾代善战功赫赫,且与陛下情同手足,废太子一死,捆在废太子船上的全部圣眷旁落,王子腾可得不到陛下的看重。


    贾琏突然想起,他当初跟王熙凤成婚时,大老爷死活不同意,王子腾没有出面过,也没有恼羞成怒过来训斥大老爷不知好歹。


    但二老爷做了点什么事,他必是要送信来或是直接登门来要说法的。


    废太子谋反本就是个禁忌,核心人物中唯一活着的,好像只有大老爷一人,那时候大老爷刚好被训斥抬了出来,没有直接参与进去。


    谋反之前,将自己亲信送出宫,贾琏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决定,很大概率会暴露出意图。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才暴露的谋反之事?贾琏内心突然开始害怕,如果真的是这样,老太爷成功救驾,极有可能就是从大老爷身上察觉到异常,这……


    贾琏的心怦怦跳起来,赦大老爷一定不会放过老太爷的,也不会放过王子腾的,废太子让他远离纷争,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大老爷跟他情谊应该很不错,他会怎么报复回去?


    这之后的事,贾琏不敢细想,怕真的暴露大老爷的意图,他得读书,陛下说他不堪为人子,只怕真的是大老爷做过什么,得了陛下的认可,才会如此评价他。


    陛下其实已经点他点得很明白,让他好好读书,考科举才会有前途,陛下会给他机会的。


    还有,大老爷护着他舅舅,如此隐姓埋名着,是不是就等着上皇离世?张家明显是受了无妄之灾,大老爷对上皇必定没有好感。


    离谱啊,如此离谱的事情,他跑到宫里去大闹,上皇竟然没有训斥他?爵位也依旧给他,换作他自己,如此痛恨自个的人,除非他心虚,否则不会由着他给脸不要脸。


    废太子几乎所有血脉断绝在那一夜,现在的义忠亲王听说只是个遗腹子,大老爷被废太子养大,上皇拿他没有办法是吗?不想杀,也不想见?


    越深想,越害怕,怎么会是这样的展开,赦大老爷不一向是一无是处的吗?府里谁当他是个人物?


    老太太骂他也没少骂,大老爷悲愤也没少悲愤,别告诉他都是大老爷在作戏。


    不行,他得读书,除了读书以外,别无他法,老太太和二房本就跟他不是一路人,大家都盼着他们大房不行。


    李嬷嬷瞧贾琏的脸色不太好看,叹了口气道:“二爷,听嬷嬷一句劝,您读书天然有优势,张家的旧交都会给你一点优待的,而且,只要你能读书,大老爷一定会帮你的,我不信大老爷帮不上你。”


    第63章 都算计我是吧,等着瞧吧


    “他都多大的年纪,还读书呢,从小看到书就头疼,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出来看热闹的性子,能安安静静读下书?”王熙凤不信,“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干,擎等着继承爵位,才是好法子。”


    王熙凤半点瞧不上贾琏这浪荡种子,一点面子没给他留:“你若是能安生读下这个书,你便是让我现在立刻搬出去住我也能跟着去。”


    “嘿,你还不信是不是?那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读这个书。”贾琏气急败坏,轰着所有人走,一套四书五经还不是轻易就能弄来。


    “笔墨纸砚、吃食茶点都被你备齐,外头我让鸟儿都不叫一声,再读不下去,二爷你可没有半点理由推脱。”王熙凤冷笑着出门,瞧见来看热闹的平儿,“平儿,你便在这里看着,看着二爷能不能安生读书。”


    “若让我发现你合着他一道糊弄我,那我也不会给你好脸看。”


    说罢,王熙凤又忙去了,府上里里外外的事都要她去办,包括二老爷上任,府上办宴席,还有林家的事和黛玉上门来住,桩桩件件凑一块去,一个人要分几瓣用。


    不过王熙凤心里也留了个心眼,顶多也就这半年的功夫,倘若贾琏读不了书,肯定会去扬州寻林姑父,她必然不会跟上,老太太可能都会做主让贾琏带个丫鬟上路陪伴,到时候她王熙凤只有一个巧儿伴身,却让那丫鬟生下一儿半女的,老太太可未必会给她做主。


    经过李嬷嬷这么一点拨,王熙凤对老太太和二太太至少都有很强的戒备心,甚至对他二叔都起了戒心,明明跟大老爷闹得如此难堪,还要把她硬塞给贾琏,居心明显不良。


    手头的活该放一放的,先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儿孙,就算琏二出了事,爵位也断不会旁落到二房去,除非她们大房没有嫡出的男嗣。


    这么一想,王熙凤才真正开始后怕起来,大太太为什么不能生?她家中母亲都生了好几个,况且她还年轻,后院的妾室也能生,偏偏她生不了。


    还有王熙凤自己,生巧儿时也是多灾多难,月子刚出没多久,便让她开始管家,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安稳过,肚子同样没有任何消息。


    本朝非得是嫡出才可袭爵,庶子从根本上就不可能有袭爵的机会,王熙凤疾步行走的身子缓了下来,她是性子倔强争强好胜,但绝对不傻。


    明摆着的捧杀就在眼前,王熙凤捏着拳头,再一想底下的那群嬷嬷个顶个不好使唤,要不去跟二太太告状求饶,要不便得去老太太屋里说委屈,倒显得她们都是菩萨,她王熙凤是个母老虎。


    再一想其中缘由,难怪府里管事奶奶难当,因为个个背后有人撑腰,本身就想让她下不来台,事事得她亲自做,每个休息的时候,自然不易受孕,即便受孕也留不住子嗣。


    行,这么对她的话,那她就有得回敬了。


    第一回,就拿政二老爷上任来回敬吧,看两位菩萨发不发火,就算找到她这儿,也不过是一时疏忽之过,又不是没额外嘱托过。


    就这么办。


    “这梨香院都收拾妥当了没有?”王熙凤最关注的还是梨香院,“院子里的东西都好好洒扫,明儿我让林府的管事来检查,但凡出点什么纰漏,到时候我没脸,你们的脸也别想好过,相应的,如果我脸上有光,总有你们好处拿。”


    已经清理过第三回,梨香院已经全部搬空,林家的意思,就是全用自己的东西,连开春后的草木,如果能动的话,都不留。


    防备之心强烈至此,估计会挖地三尺怕出问题,林太太对黛玉还是很上心的,她没有生过孩子,一儿一女都是她的孩子,自然都很关心。


    安排完梨香院的事,又走到库房,列这单子让人去筹备行李,一应都交给周瑞去办,单子二太太已经看过,额外填上几套衣裳棉被和碎银子,其他没有变动。


    五十两碎银带在身上,能有多安全?王熙凤没出过门都知道的事,想来是为了让政二老爷路上打点用的。


    就不知道政二老爷动不动这个窍门。


    最后到了老太太的荣庆堂,笑眯眯提议要摆一桌席面,一来庆祝封妃之事,二来也为二老爷饯行,老太太乐得很,主动说要给二十两银子。


    这么热热闹闹的,仿佛忘记了前阵子江南传来的坏消息。


    京城林家,安顿好后的薛元娘按着林如海给她的名册,一一去送帖子,都是年节之前有过往来的人家,论理,开春后走动起来应该很正常,但这些帖子送出去后,回来的都是府上有事不方便,礼物送到一份又一份。


    这就很无语,摆明了不想她登门。


    到底是因为林如海在扬州做的事情惹出来的问题,还是单纯嫌弃她的出身,不想让她登门,薛元娘暂时还没有弄清楚。


    唯一的好事,便是林如海一直惦记着的私塾,对方有了回应,说等林如海回京述职时再送过去,孩子一向都是男主人送过去,才算得上是郑重地求学仪式。


    知道会艰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艰难,没有林如海来改变这些事情,薛元娘觉得她根本无力扭转,身份上便不讨喜,贾敏在京城的名声远比在扬州的要好太多。


    做完这一切后,薛元娘无语地趴在家中,果然想要在京城立足,她普普通通一个妇道人家肯定不行,连见面都不愿意,更别说了解你,替你说好话。


    林如海巡盐御史的官职在京城同样不够看,能不能得来还两说,就算已经预定了吏部侍郎的职位,但那也只是预定着,未必有这么快让他做上去。


    画大饼嘛,薛元娘不会把这个当真的,迟早会来的事,急也无用。


    平平静静过着自己的日子,荣国府来人说可以派人去梨香院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先搬着,等二老爷离京,便可以搬到荣国府去住。


    二老爷要离京,荣国府是没有多大功夫处理黛玉的事,王熙凤如此安排倒也周全,薛元娘让林笙家的带着几个下人先过去收拾着,花草都理清楚后,东西再开始搬。


    徐嬷嬷没去找荣国府的什么主子,只找了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赖嬷嬷,给她塞足了银子,好在老太太身边物色个好丫头,最好是外头买来的,一等不需要,二等就足够了。


    那些一等丫头个顶个得喜欢宝二爷,都不算是秘密的事,荣国府从上到下谁不稀罕宝二爷?再宝二爷屋里伺候的姑娘都比三春更体面些。


    些许小事,赖嬷嬷拿了银子,保证给她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干完这些事后,薛元娘完全没闲着,荣国府已经封妃,省亲一时迟早要来,现在开什么铺子都不如开家具和泥瓦铺子。


    尤其是那些窑厂,不需要好的铺面,随便在犄角旮旯里找一间没什么人的,平日慢慢卖着,把货囤一囤,回头就算开窑再造,时间也需要不少。


    安排得差不多,便是在外头依旧寒冷之时,迅速藏冰,北方依旧寒冷,甚至还下着雪,藏冰这种事,可是薛元娘最关心的,地窖重新修一遍,便有下人马不停蹄开始藏冰。


    原本林府也有藏冰的习惯,夏日太热,用些冰去去暑气,只是不多,绝对不够吃的。


    薛元娘最后再写一封信告知林如海自己的现状,便彻底咸鱼下去,享受清净安宁的生活,无人找她更好,要不是害怕孩子们未来没有交际圈,她才不着急上火呢。


    江南在官船开出地界后,全部寂静等待着宫中的回应,有一个算一个,都盼着能再高升一步。


    千万两碎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近几十年顶多也就三四百万两,少的时候一两百万两都有可能。


    宫中恩赏勋贵的赏赐已经闻讯传来,林如海承诺给甄应德和漕帮帮主的官位终于被传送出京,忠顺王爷借坡下驴收下甄应德的女儿,便扬言要避嫌,回金陵上任去。


    甄应德志得意满,好不嚣张,整日结交官员,威慑商户,在甄家也是个滚刀肉的个性,甄大老爷与他争执,他是完全不搭理的。


    甚至说出他是甄家未来的话,几乎没把甄老太太气死。


    平妻进门后,甄应德的原配甄王氏彻底没了心性,王家子弟接二连三被抓,一个个求到她这里,她连甄大老爷的人都见不到。


    如今最小的女儿也送给了忠顺王爷,能替她说句话的两个儿子巴结着父亲,想要分一杯羹,觉得她的处境并没有多坏,不过一个平妻而已。


    甄应德只从娶了平妻,几乎没在甄王氏屋里待过,其他妾室的屋里也不去,好一副浪子回头的架势,将满后院的女人抛之脑后,平妻入府后的待遇不可谓不高。


    薛元娘好死不死又送上一整套头面的大礼,戳得甄王氏再难起身。


    这头面非常有来历,正是她娘亲送给她压箱底的聘礼,足足值一千两银子,其余姐妹都得不到这么好的首饰,后来她头面多得很,不缺这一套,便将它转送给女儿做嫁妆,涂个吉祥如意的兆头。


    如今不知怎的辗转到薛元娘手里,那她女儿的日子还能好过?本不该如此的,她失了势,儿子还好说,女儿怕是要遭殃。


    真的是再闹便没有好果子吃,薛元娘送这个来,便是想让她安分一些,可怎么安分?大半辈子的舒坦日子,就因为薛王氏上门这么一遭,前功尽弃。


    论报复人,薛元娘是非常快准狠的,用着只有她们亲人才知道的消息,展现出她的大方,给薛二老爷撑门面的同时,也让平妻在甄府天然得了同盟,往昔不愿意跟她硬杠之人,有了带头的,便无所顾忌。


    京城中,四大家族依旧荣光,圣眷优渥女儿封妃,旁系子弟却再沾不到光,已然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江南甄家想要他们一败涂地,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年前抓了较小的后辈,为自己政绩也为多送点银子入宫,年后才真正开始为为求家中子弟能苟活,铺面和庄子都没有保住,家财迅速缩水,他们此前霸占的产业,一瞬间崩塌。


    到了收割的时候,不止一家冒出头来,很平静地接手了剩下的事情,没有造成半点冲突,甚至为了场面好看些,铺面全都重新开张,还比之前更加便宜。


    林如海收到薛元娘送来的信件,她们已经安全到达京城,并且将屋子收拾出来,就等着他去京城述职。


    第64章 到处找不到王熙凤


    京中果然还需要重新谋划,林如海心中有数,分割得差不多,该恢复正常了,继续折腾下去,甄应嘉一定会上报给上皇知晓,那便全完了。


    甄大老爷高调太过,忠顺王爷都只能暂避锋芒,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正好上头封官的圣旨已经在路上,林如海向薛二老爷做个东,在状元楼置办个酒席,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状元楼的天字一号房内,薛二老爷笑得志得意满,恭请着甄大老爷上楼,甄大老爷一袭青衫,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乡绅模样,走起路来依旧豪迈,并不谦逊。


    进了房间,薛二老爷拉开上坐的位置,甄大老爷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坐上去。没多会儿工夫,林如海、扬州知府还有漕帮和马帮的帮主也陆续到场。


    一瞧甄大老爷已就位,其余人围观了下其他人,林如海和扬州知府分列两侧,再这之后才是漕帮和马帮,薛二老爷默认是陪客的座位。


    菜一一端上来,个个没有心思动筷,眼睛完全看向林如海,林如海举杯一笑:“敬大家,都有好前程。”


    “好前程。”甄大老爷兴奋万分,举杯之后,一饮而尽,其余人笑着看他,哪敢不饮尽杯中之物,“林兄,上头的旨意何时能到扬州?”


    “甄老哥,你还来问我,你应该更清楚,圣旨已出京都,最迟明日能达到,若是快些的话,今日也可到达,小弟这不是提前祝贺你,改换门庭成功,未来一片坦途。”林如海嘴巴会说,端起酒杯便敬。


    甄大老爷心里激动,等得焦急万分,跟他碰了个杯,又叹气道:“圣旨一日不到我手中,我这心里怎么都安生不下来,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和二弟整日说着风凉话,还说我在闹兄弟阋墙的把戏,等着圣旨下来,看她们还有何话说。”


    林如海深表赞同,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话虽如此,但甄老哥还得低调,低调为上,慢慢筹谋,上皇对重孝道,甄老太太一句话,同样能把你的官职撂倒,而且真惹得甄二老爷的忌惮,咱们如何好明着帮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扬州知府点点头:“若上头压下来,非让我们不好出手,到时候大老爷你也只会束手束脚,不像现在这般势如破竹,这不是平白找罪受吗?”


    “你们说得我懂,我虽官职跟他一样,到底分量不一样。”甄大老爷心里有着疙瘩,他一个攀上新皇的倒戈之臣,如何比得上老二这种上皇的心腹之臣,“还得忍是不是?大老爷我也不怕忍。”


    老二不也在四王八公那里装孙子装了大半辈子,不过是风水轮流转,又开始就好。甄大老爷又冲着漕帮的帮主敬了杯酒道:“还没恭喜老哥,也同样赶上这艘船。”


    漕帮帮主不比甄大老爷好多少,半辈子打鱼的白生,被推到漕帮帮主这个职位后,才算过上了真正的好日子,哪想竟还能越过盐商,吃下一块大肉。


    “那不还得多谢甄大老爷提携。”漕帮帮主相当恭顺,“往后还得劳烦甄大老爷多提携,小弟一定竭尽所能,报答大老爷今日之恩。”


    “哈哈,大家都是兄弟,往后有我的好处,就有你的好处,大家一起升官发财。”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这时候,扬州知府突然冲着林如海敬酒道:“老哥以后去了吏部,可别忘了提携咱们这些旧人啊,大家都在扬州城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情分总比外人强。”


    吏部可是个好去处,安排官职的事,吏部侍郎明摆着能插上话,六部中最重要的去处,他没混上,竟让林如海占下这个大便宜。


    林如海笑着自谦:“哪能忘记你们,若非有你们相助,我又怎能脱胎换骨,再造之恩,定是要找机会,给老哥们再往上提一提的,大家以后都做京官,一道在京都待着,咱们天然就是一块的。”


    “很是这个理。”扬州知府对于去京都,那是一万个满意,林如海今日敢夸下这个海口,自当来日方长。


    上皇去后,朝堂绝对少不了一场大清洗,他只需要等着即可。


    唯一没能沾上好处的马帮帮主闷闷喝着酒,薛二老爷见状,与他碰了个杯:“老哥,最近赚得盆满钵满吧。”


    “还行。”到手的银子不多,其他东西是真的多,马帮帮主难得露出个好脸来。


    “我这儿还有个巧宗,不知你愿不愿意参与。”薛二老爷的生意,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你说说看。”


    “我本是做皇商生意的,接触宫里比较多,宫里最近在提议要恩赏后妃母家,也就是勋贵之家,封妃还不够,还想让妃嫔们归家省亲,好在京都营造个太平盛世。”


    马帮帮主惊了一下:“还有这事?归家省亲的话,莫不是要建别院,那我手里那些……”


    “是这个道理。”薛二老爷美滋滋一笑,“老哥你手底下人多,想要多赚点银子,才好让帮众都信服你,这样,你若是愿意,按市场价高一层的利,你都卖给我,我再雇船送到京都去。”


    “高一层?”那可不太够,到时候必定人多物缺,翻几番的价格都有可能。


    “老哥,我这路上还得打点呢,到了京都,怎么也会高一倍的价。”薛二老爷摇头叹气,“这还得准备铺面和仓库售卖,城里城外想不打搅咱们做生意,不都得花银子嘛?咱也就只能挣个五六层,还劳心费力的。”


    “你说得也在理,一成还是少了,至少两成的利,往后你薛家的生意我们照顾着些。”


    “有你们照顾着,加一成不亏。”薛二老爷同样豪爽,“银钱我手里就有现银,你若是想要买地,直接在我这里买也成,上好的田地肯定不会卖的,中下等的可以按市价买。”


    “成,到时候咱们私下再商议。”马帮帮主心中这才痛快不少,能给帮众谋笔银子傍身,甚至于还能有田地买,心中自然会更加安稳,他这个帮主也坐得更稳当些。


    一轮宴请结束,林如海和扬州知府告辞后,第二轮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开年了,盐引怎么购置,直接代表未来扬州的盐运该如何走下去。


    没被邀请之人,几乎可以等同于被放弃,迟早会变成甄大老爷和漕帮帮主的功劳。受邀请的,无一例外都有京官背景,扬州盐运向来是钱袋子生意,连陛下皇子都要将其牢牢窝在手中。


    陛下的位置还没坐安稳,不代表几位皇子没有心思争一争大位,尤其是嫡出的那几位,很受陛下看重。


    圣旨一到扬州,便已代表着所有事情尽皆就位,甄大老爷的胃口要一一被填满,未来一两年的时间,都会为他的考评做出努力。


    他的官位与甄二老爷的不一样,因功封官,可不是荫庇来的那般不可以升职。


    京中,周瑞家的来到琏二奶奶处,竟没找到人,公中账还缺着,往日总是与琏二奶奶说道,外头例子钱一到便能给匀出来,可今儿左等右等竟找不到人。


    琏二爷在屋里读书,平儿在屋外守着,小院子里不让进人,鸦雀无声的,她想叫唤一声便有丫头提前来询问。


    “琏二奶奶忙去了,你可以去老太太那儿或者梨香院去瞅瞅,屋里断然是没有的。”


    “那两处我都找过的,我这还急着要银子呢,你让平儿出来一下也成,先支个五十两银子,二老爷那处缺得很。”


    “那你等着。”小丫头轻手轻脚进去,平儿同样悄无声息地出来,见周瑞家的着急,赶忙安稳起来。


    “我们奶奶估计去大太太那处请安了,最近不知怎的,大太太一直让我们奶奶过去。”平儿小声说着,“屋里银子暂时没那么多,你去账房问一问,那处银钱不急缺,匀点过去不妨事。等我们奶奶回来,我会跟她说的。”


    “我便是去了账房,账房说哪处都缺着,总不能缺了老太太那边的花用,马上开春,不也要做下人们的春衣,已经减半的分量,再不能继续减半的。”周瑞家的也是着急,“太太的意思,先紧着二老爷的事。”


    “那是自然的,屋里只剩下这十两银子,等我们奶奶回来,第一件事便处理二老爷的事。”平儿答应得好好的,最多只有十两银子。


    周瑞家的也没办法:“我再去东院找找二奶奶。”


    等人走后,平儿心里明白,二奶奶定是不想出这个银子,躲了出去,几十两银子的事,公中没有,还硬要取,不就是想让她们奶奶出吗?


    公中已经给娘娘花了三千两,去年年底的银子早花的差不多,外头放出去的银子都没收回来,平儿猜测着,等银子全都收回来,票据一烧,十有八九不会再放利子钱。


    周瑞家的又去东院找,那便人说二奶奶刚走没多久,太太让她去安排三春上学之事,贾雨村既然还会做黛玉的西席,那便一道学着,将府里的学堂整治出来。


    二奶奶却又去了东府,寻着尤氏,商议宫里银子什么时候出,先有个安排,才好一道去老太太跟前交银子,再则府里办宴席,怎么少得了邀请东府的人。


    尤氏没准备放她回去,拉着她,叫来秦可卿一道摸叶子牌,本就不想回府去,可不就顺其自然跟着摸两把,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去用饭。


    周瑞家的在荣国府里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她,便不得不跟二太太说起此事,二太太听闻二老爷的行李筹备得还有差错,便让彩霞去守着二奶奶,等她回来立刻到荣禧堂说说这事。


    管家媳妇寻不着人,这还像话。


    偏王熙凤一早有了对策,离了东府没多会儿,刚下马车,身子一晃晕厥过去,这可不就兵荒马乱起来,她就是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肉眼可见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王熙凤被抬着进来,彩霞一看这架势不对,哪敢继续留人,迅速跑回荣禧堂,二太太还有愠怒,出声问道:“二奶奶来了吗?”


    “太太,二奶奶病倒了,听说从宁国府回来,就有些眩晕,刚进门便再也坚持不住。”彩霞的话,让二太太眉心蹙起,这档口未免太过凑巧。


    “那便去瞧瞧。”二太太起身,周瑞家的也想过去看看,怎么好巧不巧病了呢?府里到处还需要用银子呢,总不好让太太重新接手。


    第65章 王熙凤心寒


    王熙凤装病倒下,本来也累得够呛,只要林府的事没有差错,旁的事她才懒得管,尤其是想算计她银子的人,更是没想过给好脸色。


    明知道府上没银子,还硬要公中再填多些碎银子,真带上路的难道会有那么多?不过是巧立名目,想从她这里捞笔银子花用。


    家财万贯的人,非要惦记所剩无几的,那便一拍两散,总找不到比她还蠢的人,会往里面倒贴名声和银钱。


    算来算去,还要被人算走爵位,没有儿子,亏不亏呀?


    越想越亏,王熙凤突然想着,她若是不愿意管家,也不愿意往里头投银子,这笔银子该谁补上?左右还是那两尊大佛。


    往后过到她手里的银子不留下点来,她这个家不管也罢。


    二太太进来时,王熙凤闭着眼睛睡着,一旁贾琏在守着,二太太见她松了发髻,忍不住问道:“凤丫头怎么病了?可严重吗?”


    “估计睡上几日便能好。”贾琏觉得她早上还中气十足,晚上不至于就累趴下,听下人说,她在东府打了一下午叶子牌,赢了好几吊钱呢。


    二太太坐在床边,摸着她的手:“怎么好端端的,又厥过去了,总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大夫已经去请了,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平儿端着热水进屋,二太太起身给她让位,王熙凤一直都没有醒,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再开口要银子,只怕不太合适。还是平儿瞧见周瑞家的也跟着来了,一副急切的架势,便拉着她出外间,将王熙凤刚刚赢回来的两吊钱拿给她。


    这不埋汰人吗?就两吊钱?她这可至少缺了四十两银子。


    没有二奶奶点头,就算是周瑞,也找不出更多的银子给她?周瑞家的都想不明白,为何五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周瑞只跟她说,二奶奶在外头放利子钱比较多,年中和年底的时候才能有回头钱,前头的一用完,就得想门路弄钱去,往常琏二奶奶总能弄来个一二千两银子应急,现在却不行。


    平儿看她震惊的模样就想笑,这个谋钱的门路早就该丢给二太太去做,都是走得王家的门路,好赖全让二奶奶挡着,大头还拿不到手里,管家这么些日子,全是空荡荡的票据。


    公中加一块的银钱,顶多四五万两,每年顶多七八千两的进项,宫里要走三四千两,一月的月银就得三四百两,平日还要赏些银钱才肯好好干活,一年光丫头们的月银就得尽四千两,还得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个个都想从里头扣些出去花。


    放利子钱一年顶多四五千两的进项,还有不少坏账的要平事,这些年还能勉强支撑,往后二太太若是再伸手多要,她们日子更难过。


    还得生个孩子,没有儿子,全靠二太太和老太太怜悯,自个管家累掉半条命,晚景好不好不全看爷们吗?若是有个儿子,还能依附着儿子过日子。


    平儿极为赞成二奶奶退一步,二太太难道还真的愿意自己管家?如果她愿意管,那便管好了,大太太总能有无尽的麻烦等着找她的。


    凤丫头一直没醒过来,周瑞家的又被平儿埋汰一波,没办法之下,只能先离开,管家的事都没好意思说,等她们走后,王熙凤才睁开眼。


    “总算是走了,五十两银子的事,自己补上不就完了?本来也是她非要加上的。”王熙凤心里有气,“明知道府上没有银钱使,还故意给我难题,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求我帮忙?”


    “二奶奶还真是神机妙算,的确有人递了帖子,想让奶奶你将贾雨村那个进士老爷弄进族学,说事成之后给您两千两银子。”


    平儿笑着将水盆端出去,王熙凤两眼一翻:“果然是见不得我好的,明知道二爷看重林家,还故意让我去林家讨嫌,是觉得我之前干的事太过周正,没能得罪林家。”


    贾琏眉头一挑:“贾雨村是进士?来府里教导林妹妹功课?”


    “是的,安排在梨香院,还愿意教导林姑娘。”凤丫头微微一笑,“林姑父还是能耐的,这种读书人也愿意教导姑娘家学问,听说教得不错,黛玉的功课非常可以。”


    “他跟着林姑父必然是想要做官的,二老爷身边缺个县丞,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屈居。”贾琏本能想起这么个事,果然被王熙凤怒瞪一眼。


    “你还想着二老爷的事,贾雨村一个进士老爷,至少能做县令的,跟二老爷去任上做县丞,那得多埋汰人,到头来不恨二老爷,只会恨你。”王熙凤看他手里还拿着书,有些诧异,“你竟还在看书,莫不是在看什么闲书。”


    “瞪大眼好好看看,四书五经,绝无差错的。”贾琏翻了个白眼,“我发现我好像能看下去书,而且能记清楚里面的东西,后来我想了想,为何之前看不下去,应该是被打搅的次数太多,丫头婆子来来去去,总问我玩不玩吃不吃,再能读书,也读不下去。”


    贾琏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像张氏的,长相上也更加娟秀一些。


    “才读多少东西,就已经夸下海口。”王熙凤翻着白眼,褪去外袍准备洗漱休息,“这两日我万事不理,就想睡个完整觉,平儿,若有人来,也不必唤醒我。”


    “好嘞,奶奶从年前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身体怎么受得了。”平儿将她的外衫收拾好,便邀着贾琏去隔壁屋中读书。


    这边连烛火都灭了,断然不会再见人的。二太太去了荣庆堂,老太太一听凤丫头晕厥过去,至今没醒,便想去看看。


    二太太却没忍住,直接道:“也不知是不是不想管家了,二老爷行囊还没收拾好,今日一天都没寻到她人,不过五十两银子的事,竟也办不好。”


    “五十两?”老太太一愣,“就为了五十两银子便不想管家?”


    “可不是,我交给她时,公中至少还有尽十万两银子,如今再去询问,却只剩下四五万两,大多数还不见踪影。”二太太这话说出口,老太太的眉头果然立刻蹙起来。


    “她不想管,便不管吧,左右这事你也熟悉,你来管便是。”老太太没说什么,“我这里再出一千两,就当是给凤丫头摆平府里的事。”


    老太太断然不会相信,凤丫头一个刚管家每两年的媳妇,就敢往公中伸那么长的手,为了五十两银子,便将一切都暴露出来。


    只怕里面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跟王氏也绝对脱不了关系。


    “这……我也没法子多弄银子出来,公中已经拮据到如此地步,我手头的银钱必然只能交给宝玉的。”拿出宝玉来,老太太眉头蹙得更紧。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还能逼死凤丫头?让她倒卖嫁妆贴补家用?”老太太自个都开不了这个口,“你往日让她办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凤丫头如今撂开手不想再掺和,你又不愿意接手,那行,我让大太太管,她定能把你的脸皮撕破了丢地上踩。”


    “如何能交给大太太。”二太太神色慌张,“她只有伸手的份,府上丫头们的月例银子到她手里都得砍一半,那不会出事吗?”


    “仅仅因为这个吗?”老太太眉目犀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中捞了多少银钱,你管家的时候公中可足足有几十万两,如今只剩下四五万两,还都拿去外头做了本钱生意,大太太若是知晓,必定跟你撕得头破血流,看你还有没有脸。”


    “可我的银子……”二太太还想扯宝玉。


    “府上一年还有五六千两银子的进项,怎么就一定要让你动用私房银子?”


    “难道元春封妃,咱们也不表示吗?娘娘在宫里露了怯……”


    “一年给出去三千两还不够吗?府里一年也只剩下五六千两,她在宫里难道要吃金山银山?而且还有宁府出一部分,你就想着为难凤丫头,她一个年轻媳妇,整日想着怎么倒腾银子,你这做姑姑倒是挺会坐享其成。”


    老太太懒怠跟她多说:“府上能管事的就那么几个,若不交给大太太,那便交代珠儿媳妇,她手里无银,也不会做那等事情,更不会跟你闹起来。”


    “她也配……”二太太还想骂,被老太太利眼瞪着。


    李纨管家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李纨知晓事,感觉天都要塌了,荣国府的下人们有多不好管,她还不清楚吗?她惯常都是被下人们欺负和无视的人。


    可她不敢拒绝,也不敢说什么,估计是里头问题太多王熙凤不想管,也想彰显一下自己能耐,偏二太太既不想插手,又不想让琏二奶奶得意,便拉出她这个透明人来。


    手里就只有老太太刚刚给得五百两银子,得置办二老爷的行囊、府上的饯行宴,还有丫头们的春衫和半年的月例,这如何能够?


    翻阅此前的账册,仅仅去年一年,明显得入不敷出,六千两银子的缺口,亏王熙凤能想法子往里头填补。


    她绝对不能的,办完这两件事,她也得躺下,就那么点不多的嫁妆,还要将贾兰教养长大,往里填补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这六千两银子塞在手里,王熙凤干点什么不好?至少不会缺银子使。


    可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处理,原本不就是个行囊吗?怎么还能缺这缺那,要临时去外头采买,年节之时价格昂贵,要多花近一倍的银钱。


    还有让做一些可以随时食用的酱料,结果都是各种腊肉和早就吃厌倦了的咸菜,花了心思做出来的说是长毛了。


    摆明了想要刁难她这个透明人,具体受了谁的意,不用猜也知道。


    既然二太太不想把事情做好,那便都不用好好做,她让丫头们吩咐下去一遍又一遍,那头也只会推三阻四跟她汇报,总有不一样的麻烦,听都听不耐烦了。


    她是使唤不动的,难怪王熙凤当初要到处骂人打人,实在太过可恶。


    王熙凤躲在屋子里听平儿打听来的事,笑得合不拢嘴,就该是这样,等篓子捅大了,要政二老爷轻车简行之时,政二老爷会跟她有个好脸色的。


    这府上没有她王熙凤,还真就不行,既要又要,她肯定是不干的。


    只是,王熙凤这心里也存了个疙瘩,李纨管事肯定是得到老太太同意的,老太太当时并没有来看她,也知道她对管家很上心,却依旧毫不犹豫让李纨去管,很说明不少问题。


    府上这入不敷出的架势,老太太不想让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手里的银钱要留给宝玉,李纨没有那么傻,把自己嫁妆填补进去,最终可能会削减府上用度,还有宫中的银钱会少给一些,那此前她怎么不说?


    由着她往里头倒腾那么多的时候,怎么好意思要置办席面,要有多大的排场。


    第66章 老太太便是这样心疼她的


    说不心寒,那绝对是假的,王熙凤越想越生气,也越来越钻牛角尖,姑母的银子怎么就动不得?她的库房明明更多,荣国府交到她手上时,那可是风头最盛之时。


    眼瞧着日子越来越近,东西还没准备好,李纨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便去了荣庆堂,想辞去管家的差事,她使唤不动那些下人,开口闭口跟她要超过一倍的银子,由着她们花出去,后面的篓子她补不上。


    五百两?一听这个数,老太太嘴角抽搐,还好意思说大太太雁过拔毛,就给五百两,还可劲刁难,就是存心不想将事情办好。


    “凤丫头可休息好了?她性子倔强,往日也是想管家的,鸳鸯,你小心问问去。”老太太还是没想让王氏没脸,退而求其次,让王熙凤去整治那些刁奴,自然不会有差错。


    李纨心中冰凉,差事交上去,一钱银子不敢留,又缩回自己屋子当个透明人,只是看到自个儿子如今还无法入学开蒙,只有她一心教导着,便忍不住泪目。


    这府里说是感念珠大爷,对她不好也就罢了,为何连珠大爷唯一的子嗣也如此苛待,二老爷竟也能无动于衷,他对贾环都比对她的兰儿上心。


    估计,是因为兰儿碍着宝玉的路,仅剩的嫡长子和嫡长孙,所有人都选择了明显读不了书的嫡长子,她的兰儿明明更能读书成才。


    就算是贾环,也比贾宝玉那懒散之徒要好得多。


    他一去族学,族学的风气都跟着乱了,李纨心中恨得厉害,只是不说而已,同时也对王熙凤心生怜悯,那人要强,可别在这档口把事情接过去。


    王熙凤本就有意为难,如何愿意做,鸳鸯来探望她时,她还在床上躺着,发髻都没有梳,想着顶多就这两日的工夫,李纨就该支撑不下去,她肯定不敢拖到最后一两日的。


    “二奶奶,老太太派我来问问您,可曾好些了?”鸳鸯忧心着脸,好是关心。


    “奶奶好了些,但还是有些虚,下床总会眩晕,也不知是何缘故,大夫也瞧了,说是多休息休息,等哪日不眩晕了,也就好了。”平儿与她关系不错,牵着她的手与她说着话,“我们奶奶难得有个休息的时候,还好李大奶奶把管家的事情都接了过去,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忙。”


    “李大奶奶她今日去老太太那儿辞了管家的事,老太太道二奶奶最是厉害的主,那群刁奴李大奶奶处理不了,难道二奶奶还处理不了吗?府上没有旁人能管家了,不然就得让大太太来管。”鸳鸯说得可怜,“大太太若是管家,还不得克扣大家的银钱?赏钱更是没有的。”


    王熙凤脸上笑着,胸中怒火中烧,李纨都不愿意插手的事,她王熙凤就那么想接手逞能耐?二太太是无论如何老太太都不会舍弃的人。


    她看得明白,疲倦地摇着头:“若是往日也便罢了,如今我下床便头晕,站起来都费事,那起子小人瞧我这模样,那还能乖乖听话。”


    鸳鸯还想劝,王熙凤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不看她,摆明了要送客。


    惯常她跟琏二奶奶配合着,将老太太哄得高兴,如今竟不愿意管家,二太太也不乐意,两姑侄还犟上了。


    平儿送她离开时,还刻意给二奶奶打个圆场道:“我们奶奶心性强些,可如今身子骨弱了,自然害怕,等彻底好了,自当会主动来讨要管家之事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府上除了二奶奶管家理事,大家都信服的,其他人也就二太太还能出来撑一撑场面。”鸳鸯离开后,王熙凤捂着帕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这便是疼她的老祖宗,好事想不起她,需要人使唤倒想起她来,等宝玉长大后娶了个能管家的媳妇,是不是当场就会让她退避三舍?


    那她还往里面填补银子做什么?为她人作嫁衣吗?这段时间就让大家看看二太太这尊菩萨是不是真的菩萨,等她料理完府上的出项,她再接手也不迟。


    二太太断然不敢让大太太管家的,大太太只要掐断宫中的银子,府上就不会缺银子,她也能往兜里捞个几百上千两。


    琏二爷进来时,瞧见她哭着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疼惜的:“你瞧瞧,咱们只是帮忙干活的下人,根本不值一提的,也就大老爷她们不敢惹,否则早把咱们扫地出门。”


    “你还好意思说,这荣国府基本都只剩下个空架子,轮到你袭爵的时候,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你。”王熙凤的心,已经慢慢偏向大房,从这几次的事情里头,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反**上缺银子,你丢给二太太去想便是,用得多的都是她那边的儿女。”一个贤德妃一个宝玉,基本就要把家底全掏空,“你也是,何苦往里面填补,他们留给我一个空落落的荣国府,还有一个嫁妆都快典当完的二奶奶。”


    王熙凤听不下去:“还不是因为你在府里是个透明人?你瞧瞧李纨迎春她们,还有贾兰贾环贾琮他们几个爷们,日子过得那叫什么事。”


    “我这不读着书吗?李嬷嬷帮我寻来的书真的有用,说是大哥昔年看的书,府上无人在意,都在东院,上头的注解看得我惊叹无比。”可能是舅舅早年送给大哥的书籍,上头注解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要是能考上科举,还有什么委屈我受不得。”王熙凤抬眸看他,“我既已经知道名声对你的重要性,自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的好琏二奶奶,等林妹妹进府,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经营一下自个私产,不好吗?”贾琏突然想起家私这个问题来,“大老爷说他断然没有银钱再给我,我如今身无分文,你估计也往家中填补不少,等例子钱收回来,拿点在手上,再莫往外出了。”


    “这个我知道的,银子收回来就再不干了,今年的进项我是要拿在手上的,太太要说,我就不管家了,哪有管家媳妇一直往里填补的事,她想让宫中娘娘日子好过,一年一千两还不够,年年想凑齐五千两,我上哪儿给她弄去,交到她手里的五千两,能送到宫里三千两就不错了。”


    琏二奶奶摇摇头:“我那好姑妈,是个比大太太还雁过拔毛的。”


    “例子钱放完,我还得去看看她走得什么门路,是用荣国府的名义,还是用旁得民意,可莫要咱们当了责任,让那起子小人在外耀武扬威吞人田地。”贾琏还是不放心,“你且将账册给我,我慢慢去查。”


    “就是周瑞那亲戚冷子兴帮忙做的,还开了个古董铺子。”王熙凤说起这个,就有点难受,“周瑞一个下人,竟然有亲戚能开古董铺子,他也不怕被人寻晦气?”


    “必然是二太太的产业,冷子兴一个白生,哪里镇得住这种铺子的场面。”贾琏眉头微蹙,“二太太用荣国府的名义挣银子,却只塞进私房,看来这个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你去查查看,外头对咱们荣国府的风评非常不好,我也不知是何缘故,那些个求上门的,一个比一个战战兢兢,银子给得也痛快。”王熙凤突然忧心上头,“我姑妈是个掉钱眼里去的活菩萨,你细细去摸查一下,有没有那起子小人在作怪。”


    “这倒是个问题。”贾琏点头,“我也听说过一二,说咱家和隔壁宁家污糟不堪,咱们也没贪赃枉法,内里的事与外面也没什么相干,怎么就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两口子有商有量,打发了平儿去梨香院看看,别的地方怠慢了可以,梨香院那边不行,钥匙一早就在王熙凤手里,这会儿直接给林家,也方便她们送东西进府。


    这路可不近,走上好一会儿,平儿才走到梨香院,梨香院离外头近,能听得到外头的吵闹烟火气,胜在很大,独门独户,进出自如,想出府不需要额外征求同意才能出去。


    只要有这点,林姑娘不管发生什么,衣食物资都不会被人拿捏,若是住在府上,有二太太的人手看顾着,迟早得中招,而且防不胜防。


    若真是个无人在意的姑娘也就罢了,需要得到老太太的怜悯才能有体面,林姑娘明显不需要,刚走进梨香院,大变样的环境,花了不少价钱才安置来的花花草草,瞧着便舒心顺意。


    这儿的陈设真有点书香门第的做派,鱼池、石桌也都安排上,配上花草,一步一景当真好看惬意,住在这儿还能有什么烦闷之处?


    屋内也重新整修过,窗户纸、窗幔、珠帘、屏风一一搬来了,屋里用着艾草熏着,林家的仆人将每一个角落都重新擦拭一遍,脱落褪色的墙皮和红漆都被补上。


    再看小厨房,炭火木材和食材都采买了些,整个灶台正被两个厨娘用热水一遍遍烫洗,好几套银器和瓷器都一一过水放置柜中。


    可以说,十分讲究,一路看下来,梨香院里还多安置了一个针线房、茶水房和书房,还有专门的会客室和饭堂,屋内的座椅都是重新换上的黄花梨家具,便更不用提到处铺着的地毯和厚实的褥子。


    平儿一路检查完,再走到卧房,好几个梳妆匣子已经带来,如此明艳的匣子,本身已是价值不菲,做嫁妆都很是长脸的。


    林笙家的布置了好几日工夫,如今才稍微空闲下来,瞅见平儿微微一笑:“是平儿姑娘吗?正要寻你呢。”


    “怎么?可是有事?”平儿很关心,“还缺什么东西吗?”


    “倒也不缺,主要是我家太太觉得姑娘一个人上学,又是个外男的西席,不太好,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征求一下贵府的想法。”


    林笙家的笑眯眯将钩子抛出来,平儿眉眼一亮,这不便是那个赚银子的巧宗?她们奶奶跟着林家,银子没少收。


    “你但说无妨。”


    “听闻贾家有族学,却也只是男孩们才能去,我家姑娘年岁小,断然不能去的,所以太太想在府上安置一个小学堂,女孩男孩都来,用屏风一挡,我们姑娘的西席也更能得个好脸。”光一个女孩的西席,说出去的确不大像样。


    “这没问题的,原本想放在前院,但那处太远,不若就放在荣禧堂,二老爷若是去任上,书房便空下来,在那处也有好几间大屋子,到时候一同教便是。”平儿乐得见牙不见眼,“咱们府上的小爷们若能有个进士老爷做西席,再没有不高兴的,束脩都不用林姑娘出。”


    “那还要麻烦贵府了,府上满了三四岁的爷们和姑娘都来启蒙一二,我家姑娘也才刚刚启蒙,没个伴多寂寞,而且也得找个女夫子学学女红刺绣,咱们太太还在找,想着最好能是宫里来的教养嬷嬷,如此也没人可说姑娘的礼仪不全。”


    平儿震惊,竟还有意请教养嬷嬷,看来是真心待林姑娘的,再一看梨香院里已经来了的十几个丫鬟小厮,三春的待遇是完全比不上的。


    第67章 没有王熙凤调笑,一切都冷冷清清的


    平儿将钥匙给了林笙家的,林笙家的却道门锁她们开了后便一直放在旁边未用,已经更换过一把新锁,梨香院内的锁也尽皆更换过,平儿手中钥匙没送出去,反倒收回来一串新钥匙。


    回到屋子里,平儿啧啧称奇地道完此事,王熙凤必然是想得下那两千两银子的,说是安置在荣禧堂的学堂,那书房本身就是在前院,从正院侧门进来,没多会儿就能到学堂。


    姑娘们从后院过去也不算远,三春加林姑娘,四个姑娘,宝玉、兰哥儿还有环哥儿,贾琮还太小上不得学,再塞两三个族学里交了银子的,进士老爷的学堂,可不能马虎,顶多十个孩子,不能再多。


    月钱也得给,二老爷走后,清客们自然不用留,这笔银钱又省下来,一月给五十两银子,绝对是够的,那些清客一人一月三十两银子,逢年过节还要多送一月的银子,三个加一块就不算少了。


    “先准备着笔墨纸砚,再去问问贾夫子的身量,准备两套冬衣两套春衣,学堂里炭火和茶水不能缺,寻几个眼尖的小厮,在里头候着,若有那些个闹腾的,我亲自去骂一顿。”


    建在荣国府里头的学堂,断然不能乱:“这样,让琏二爷一并过去坐镇,他们学什么,琏二爷也跟着学。”


    平儿当即笑开花:“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二爷年岁也不大,若是能中年考中科举,倒也还不错。”王熙凤又去隔壁看了眼贾琏,回来后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真能看下去书,就算是闲书,也没见他这么看过。”


    “奶奶,二爷说那些注解很有意思,字小但有很多大家引经据典地吵起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还有各种佐证,不过几段话,能延伸出一整本书的吵架,他要看明白吵得是什么意思,还得去翻书找典故的出处。”


    平儿微微一笑:“总是好看热闹的,也难怪前头的瑚大爷心思活络,能言善辩。”


    “那些书你好生收着,以后说不准还得传下去接着用。”王熙凤第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清流人家的底蕴,仅靠书就能勾起一个浪荡子的读书兴头。


    “那肯定的,二爷也说要好好将这些书保存下去,一般人家都未必能有这种书。”平儿笑得带着些期盼,“我的好奶奶,你觉得二爷能考上吗?”


    “不好说,但有机会,如果在京城考的话,会比回金陵要强一些,不过若是有林姑父帮忙周旋一二,打听一下学政的偏好,又比在京城强一些。”


    “且看着吧,十有八九还是会在京城考的,此前也一直都在京城考。”王熙凤心里盘算着,该好好学一下,怎么筹备科举的东西,这东西不能让外人插手一丝,连她的好姑妈也不能。


    她还真得培养自个的心腹,要完完全全向着她的那种,如此想来,林之孝一家就很好,两口子都在她这里做事,嘴严老实懂得眼色,的确是好人选。


    再说鸳鸯回到老太太屋中时,仅仅摇了摇头:“二奶奶还下不得床,怕是被自个身子骨给吓住了。”


    “当真严重?”说实话,老太太也是不信的,非要这档口卧病不起,时机挑选得太好。


    鸳鸯点点头:“听平儿的意思,二奶奶从年前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现在躺在床上,偶尔才能眯一会儿,想下床却是不能的。”


    说没病那肯定不至于,说有病,也顶多就是没休息好。鸳鸯乖觉,真让老太太跟二太太离了心,偌大个荣国府,难道还要老太太来管吗?谁不知道现在谁接都是个烫手的山芋。


    “唉,鸳鸯,你去跟二太太说,让她自己看着办,老婆子我也累了。”老太太无奈,王氏便是不想管,那也不行,哪个能受得了她这么捞银子。


    给她个教训,让她收敛一点,凤丫头出了气,也就好了。


    鸳鸯又去了荣禧堂,一过去便看见李纨在里头抄经,越过二太太直接去找老太太辞去管家之事,又把五百两银子之事漏出去,二太太能绕得了她?本来也没给过好脸色。


    “太太。”鸳鸯小心翼翼走进门,直截了当客气道,“刚从二奶奶那处过来,她还病着,管不了家,老太太也是头疼,只能让您出来支撑一段时间,总不好让这府上无人管辖。”


    “还病着?二老爷的事正是紧要的时候。”王氏眉头深深蹙起,原以为王熙凤也就闹闹脾气,给个教训,让李纨管一阵子,她休息几日总归要来讨要管家权的。


    “说是许久未休息,身子骨有些弱,一下床便眩晕,大夫说让休养一阵子。”鸳鸯听她语气,便知二太太并没有多少仁慈之心,加之外头抄书的李纨又悄悄揉搓着手,有些冷得打颤。


    便是这种小事最是折磨人的。


    “这事我明白了,你且回了老太太,我会看顾着的。”二太太没说出拒绝的话,原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等人走后,王氏叫来周瑞家的:“你去叫那些人赶紧把东西收拾出来。”


    “可银子……”周瑞家的虚虚看向她,“旁得都还好说,便是这碎银子一直都缺着。”


    “我这里再出二十两,有多少算多少。”王氏面前再加二十两,前前后后也就四十来两,那是不能动的,周瑞家的走出房门,跟周瑞这么一说,周瑞蹙着眉头,面容严峻。


    “你这又是怎么个意思?难道还不好办?”周瑞家的不解。


    “你不懂这个门道,此前他们已经报上去的问题,缺了的银钱,断没有能少一钱的,否则不就明着说他们坑了主家的银子?”周瑞提了这么一嘴,周瑞家的便懂了意思,“所以只能按着原来报的价筹备,能筹备多少是多少。”


    说不好还会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尤其是看起来后,实则用起来不要的招,太多了。


    二太太不愿意出银子,下人们也不想担下这个明晃晃的坑银子之责,可以说他们疏忽没采买到合适的东西,却也不能说他们故意报高价。


    这事周瑞家的不敢跟王氏说,支支吾吾应付着道:“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给了四十两碎银子,府上还给了一千两银子压箱底,缺了什么自然能补上。”


    周瑞这便下去筹备,二老爷在路上终归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缺东少西很正常,东西制备得好不好跟他们也无关系,最好的法子还是以次充好。


    价格自然而然下来了,数量可不就凑足了。


    还有府上的酒席也是,鸡鸭羊肉不缺,想要特色却不行,比如一道菜用十几只鸡喂出来,那肯定是不能够的。


    只有老太太给得二十两银子,要置办三四桌酒席,也就到只能到这个份上,勉强看得过去不跌分。


    干活的却没能捞到多少油水,原先二太太管家并不是这样的,基本带着大家一起捞银子,只要二太太拿了大头,她们便有得分,尤其是最后两年,个个手里都攒下不少家私。


    也就二奶奶接手后,捞银子变得艰难,大家伙儿都不乐意跟着二奶奶。


    那曾想过,二太太如今当荣国府是宝玉的东西,还能容忍下人们一起贪银子?如今要填补进去的银子,可都是未来要给宝玉的私房银子。


    饯行之日,薛元娘带着一双儿女出门前往荣国府,当然宁国府的人肯定也没放过凑热闹的机会,一个给贾政上任提供机会,一个给宫中娘娘花了好几千银子,无论如何得请来的。


    前些时候暗流涌动的事,贾政完全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只字不提,凤丫头今日打扮得没有往日精致,眉眼瞧得出还有些倦怠。


    主要是昨晚王熙凤故意勾得贾琏胡闹,省得他年轻气盛,又忍不住偷摸出去,让人勾坏了性子,再则今日她就该是这模样,才更能说明她不是装病。


    这脚步虚浮满面惨白,谁看都说不出她装病二字来。


    她又不主动出来调笑撑场面,人还没到时,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无话可说,李纨和小丫头们更插不上嘴,都指望凤丫头活跃活跃。


    偏她今日不愿意伺候,进门一声咳,刚说几句便哽咽着,平儿搀扶她坐一边去,安安静静闭目养神,后屋这儿的气氛比刚刚还清凉。


    薛元娘被引进门时,看着清净的屋子,嘿嘿一笑,王熙凤这是撂摊子不干了吗?


    黛玉跟宝儿老老实实跟在薛元娘身后,薛元娘跟贾老太太可没有什么前后辈关系,仅仅是尊敬她这个超品老封君,结结实实行个礼而已。


    鸳鸯拿来一个蒲团,放在老太太跟前,引着黛玉去磕头,黛玉看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眼眶一红,想起当初她是如何疼爱母亲的,又是如何将母亲折腾成那副模样的。


    “外祖母。”黛玉心里的话藏起来,只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老太太表现得异常激动:“好,长得真好,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敏儿,当初你母亲也是这般招人喜欢。”


    说着说着,便捂着胸口哭嚎起来。薛元娘还站在那儿呢,哭个没完,二太太甚至还在一旁拱火道:“老太太心安,往后黛玉在身边照顾着,断不会有人再欺负她。”


    黛玉被她搂在怀中,听这话就知是在埋汰她继母。


    一声不吭的薛元娘像听不懂人话一样,随便你们说什么,她嗑她的瓜子,偶尔瞅瞅还有什么能吃的,只要你不当面骂我,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


    还不得巴巴邀请她上门来。


    “老祖宗,莫哭。”宝玉从外头冲进来,跑到老太太跟前为他擦着泪,“敏姑姑知道你如此伤心,也会难受的。”


    说到此处,又看向黛玉,顿时呆若木鸡,良久才说出一句:“这个妹妹……我见过。”


    “你何时见过?你们一个北一个南的,这辈子要不是上京来都不一定认识。”嗑着瓜子的薛元娘说着粗俗的话搭上腔,“我瞧你便是看着我家姑娘好看,想认识一二对吧,你且说说,你书读到哪儿了?”


    一来便考教上,一句读书,把宝玉的笑脸当场拉平。


    “怎么?不喜读书?”薛元娘挑眉,“我家姑娘爱读书,跟她娘一样好风花雪月,你不读书怎么说得上话,我跟她都说不上话的,算了,放弃吧。”


    “谁说我家宝玉不爱读书。”王氏一听就急了,“进门才多少时日,就敢说我宝玉的不是。”


    拐弯抹角,也要说她薛元娘进林家的门是靠得她贾家的功劳,薛元娘却不接茬。


    “我是刚进门,就问他一句书读到哪儿了?怎么就说他的不是?”薛元娘气不过站起来,指着王氏的鼻子叉腰开骂,“我不好听的话都没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个儿子不爱读书,别人还说不得了?”


    第68章 荣国府已经穷到这份上?


    “你这……”王氏被她当面指着骂,她何时经历过这些,上门做客的哪个不是好声好气应付着主人家,“你都不诚心上门做客,便离去吧。”


    “嘿,赶客了呢,你们荣国府好生的没家教,我拿了礼物上门,几句话没说就给我扣帽子搅局是吧,席面都不许我吃?”薛元娘就是故意的,“行啊,没得我吃,你们也别想吃。”


    说起来就想把东西往地上砸,旁边的丫头婆子吓得赶紧去接,今天可是送二老爷上任的大日子,摔坏了东西兆头不好,林太太没事,她们可全完了。


    一大家子哪见过这等场面,有一个算一个都吓得不轻。


    “拦着我干什么?还想抓我?我林家的人呢,都是死的吗?没看到你们太太被人架住了吗?”薛元娘一人一个巴掌甩过去,毫不客气的那种,展现出她小门小户的架势。


    只要她不要脸,就没人能给她气受,有本事当面跟她杠,她就算表现得再像个大家闺秀,不还是要被嘲讽小门小户。


    看看大太太,原先在闺中也不错,到了荣国府不也是谨小慎微,有用吗?一点用没有。


    林家的下人如何能让薛元娘吃亏,两个粗壮婆子用力一拱,顿时人仰马翻,黛玉拉着宝儿的手,下意识往人少的小榻边站着,林笙家的和徐嬷嬷一直寸步不离护着她俩。


    王熙凤捂着嘴也在小榻边看着,没想到薛元娘是这种性格。


    宝玉吓坏了,人呆呆看着倒地的一屋子人,薛元娘犹自不高兴:“哼,有种的今日把我送的礼原样退给我,我现在就走,绝对不多留一刻钟。”


    “好啦,也就是几句口角。”老太太烦躁不已,“来者是客,二太太,你跟她道句不是。”


    “可她说宝玉……”比不上贾敏的女儿,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说什么啦?”薛元娘反应更大,“我是骂他了还是骂你了?你好生搞笑,自己敏感,人家说一句你就上了心,你是不是也知道你儿子不爱读书?每天晚上挠心挠肺不甘心,还自欺欺人说长大点就好了?哈哈哈……”


    “你……”


    “二太太,道歉。”老太太已经不想再纠结宝玉爱不爱读书这个话题,本身不过一句玩笑,现在谁都知道二太太听不得人说宝玉不爱读书,可不就佐证了他的确不爱读书?


    真是个蠢妇。


    “老太太。”二太太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你若不道歉,便自行下去,别留在这里碍眼。”老太太根本不给她再说的机会,“老大媳妇,你来应付下东府的人,二太太,你回荣禧堂,看看老二的东西准备好没有。”


    “好嘞。”大太太立刻应声,笑容满面的,二太太绝对不可能向薛元娘这样的人低头,就算让她离开都可以。


    看到台阶已经端上来,薛元娘笑着接过来,借坡下驴道:“还是老封君识大体,不过一句玩笑话,像你们这些勋贵人家,不爱读书又怎样?不也可以袭爵吗?”


    又扯出来袭爵二字,大太太的笑脸瞬间僵硬,贾宝玉只是二房的嫡次子,上头还有更能袭爵的贾琏和贾兰,袭爵之事怎么也落不到贾宝玉头上。


    何止是大太太,老太太的脸色也瞬间拉拢下来:“摆席面吧,听听戏,热热闹闹些好。”


    “是这个理。”薛元娘还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搭台唱戏,京里的戏班请出来唱戏真花银子,还是荣国府的银子多。”


    这银子二字,又把王熙凤和大太太的嗓子眼堵得严严实实的,有钱的只是老太太和二太太而已,可能还有不少得脸的下人。


    三春和几个爷们,众多姨娘和普通下人,有一个算一个腰包空空,今日出席宴席,三春头上撑门面的金饰都不多。


    一张破嘴,几句话,把往日遮掩下来的问题撕开来,粉饰太平又怎样,不过自欺欺人,王熙凤本还虚虚坐着,现在也坐实了下去。


    东府的尤大太太来得不算慢,一进门,瞅见屋里安安静静,只剩下个陌生太太吃东西的声音,连宝玉都战战兢兢歪在老太太怀里不说话。


    “这是怎么啦?”尤大太太也是没脑子,竟还问上一嘴,秦可卿扯了扯她衣袖,她才意识到不对,立刻又改口道,“大好的日子,前面热热闹闹已经吃上席面,咱们可还没有喝上一杯果酒呢。”


    “都吃席吧。”薛元娘应和一声,“我也想尝尝果酒的滋味,听说你们还尝过什么花露,可有准备?”


    王熙凤舔着唇,笑开了花,后厨那点事,她清楚,顶多过得去,果酒也是准备的次品。


    养刁了胃口,就算是二太太来管也不好使,旧例就在那儿,原先需要上供一部分给二太太,等她管家后便不上交了,旧例却没改。


    如今,也不过降了一成,三桌席面还要请两个戏班子,能有多少东西送上来?


    一桌子八道菜,鸡鸭鹅肉和羊肉,四道大菜四道蔬菜,还不是什么新鲜菜,都是些笋干腌菜之类的,再加一个鸡汤白菜。


    尤氏看到这一桌子,当真无话可说,真不把她们这群客人当客人待的,明摆着瞧不上人。


    东府摆宴席哪会不是挑着时兴的东西往上送,十五道菜起步,样样都跟常吃的不一样,如今在桌上的,跟她们日常吃得有什么区别?


    别说尤氏不高兴,前头的爷们看到送上来的东西,脸色也难看得厉害,尤其是贾政,他的饯行宴弄成这样?是觉得县令的职位太小吗?再说不也是给宫里的娘娘庆贺一番吗?


    别人不敢说,薛元娘一瞅脸就拉下来,嘀嘀咕咕却也能让人听见道:“这么普通的吗?跟我们乡下的宴席差不多,早知道我就不送那么好的礼了。”


    尤氏眼神看向王熙凤,王熙凤咳嗽两声,摇摇头表示不是她的主意。尤氏当然也知道王熙凤病了,只是没想到王熙凤不管家后,荣国府的下人对待贾政的饯行宴都如此敷衍。


    老太太就不用说了,这顿饭是吃不下去的,捂着胸口难受得很,她出了二十两没错,王氏是一分没准备往里面加吗?凤丫头哪会是这么做的?


    她就是故意的,以前明明干得挺好,如今这么大的场合也敢弄成这样,是逼她老婆子非要让王熙凤出来管家是吧。


    贾琏看着热闹,贾赦凑着这桌子菜,冷哼一声:“老二,府上是没银子了吗?我记得张氏把荣国府交给你二房的时候,公中还有好几十万两银子,这银子哪去了?难道是贾琏那口子全给吞了?”


    “怎么可能?我媳妇管家从来没往屋里捞银子,只有出的,哪有进项?”贾琏立刻维护王熙凤,贾赦呵呵一笑。


    “管家还需要媳妇自个填补银子吗?老二,你媳妇当得什么家?不会是把我公中的银子都搬到王家去了吧。”


    贾赦脸一横站起来,指着贾政的鼻子臭骂道:“我手里可是有王氏嫁妆的单子,但凡让我看到王氏屋里超过那个数,你给我等着。”


    说罢,起身便走。贾琏也不敢待,急急忙忙跟上去,看着像劝解,实则在拱火。


    “老爷,公中一直都没有银子,每年也才五六千两的进项……”


    “你说什么?一年才五六千?”贾赦脸有黑上几个度,转身冲回到贾政跟前,领着他的衣领怒斥道,“老二,别让我发现,你把我荣国府的家产都私自谋了去?否则我非把你一家子赶出府去,当初父亲过世,说好的我分七成,一年两万多两的进项,都是签字画过押的。”


    “赦叔,有话好说,这么多人看着呢。”贾珍没法子,只能劝解,“近些年的确年景不好,店铺也年年亏损。”


    “放屁,店铺只收租子,怎么会亏?别让我看到有一家亏损的铺面开着门。”贾赦松开贾政,贾政的脸难看到一定程度,为何非要在他的饯行宴上弄得那么难看?


    贾赦是个滚刀肉,完全不带怕的,冲着内里就喊了句:“大太太,还不出来给我封了荣禧堂,我倒要看看,王氏这些年将我荣国府掏空成什么样。”


    “哎,这就来了。”大太太甚至没有一点犹豫,惊喜起身,点头告退便走,尤大太太和秦可卿面面相觑,大好的日子,这是干得什么事?


    王氏离了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的确去查了贾政的行囊,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气得浑身哆嗦,抬手一个巴掌甩在周瑞家的脸上。


    “瞧瞧你干的好事,你都不知道跟我提前说,这东西拿给老爷,老爷能饶得了我?”连棉絮都摸着不大对劲,更不用说文房四宝和新做的衣服,用得都是老旧的颜色,看得她呕心。


    周瑞家的捂着脸,也很是委屈:“可银子就只有那么些,下人送上来时,也说尽了力。”


    “你就不知道跟我说,多要些银子吗?”王氏真的要被她气炸了,“之前不都能送上来四成的好处?现在十足十发下去,没要丁点好处,怎么还给办成这样?”


    “他们说,现在年景不好,价格涨得高,实在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总不至于还要往里填补上。”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回话,她也提过几嘴加点银子,也要二太太肯听。


    “你个蠢东西,现在怎么办?哪还有时间重新置办。”王夫人左右为难,真想着从哪里再弄些过来时,便听见不小的嘈杂声。


    “库房在哪儿?给我把锁砸开。”大太太趾高气扬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中气十足。大老爷给他的人同样听不懂人话,谁来阻挡都没用。


    第69章 荣国府的银子呢?


    不说库房在哪儿,几个巴掌下去,也就吐得干干净净。


    “你们在干什么?”彩霞和彩屏两人听见声响,觉得不对,出来一看,竟看见乌泱泱十几个小厮把荣禧堂给围了,门口堵得死死的,谁也不让进出。


    大老爷就在外头守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琏二爷在旁边小心陪着。


    “给我砸。”随着大太太一声令下,库房的钥匙被砸断,王氏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出来阻拦。


    “大太太,你干得什么事?我的嫁妆你也想抢?还有没有王法?”王氏尖锐地喊叫,“真当我王家没人了吗?”


    “你王家有没有人我不关心,你嫁妆我一分不要,但我荣国府公中的银子,你一分也别想多拿,你嫁妆单子都在这儿,多余的我都带走。”


    “你敢!”王氏目眦欲裂,“小心我告诉老太太,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可是大老爷亲自让我来的,我怕你!”大太太第一次如此大胆,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骂,“王氏,我告诉你,我可是你长嫂,你敢对我大小声,我就去外头说你王家的女儿不懂礼义廉耻,偷拿袭爵人的东西,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别忘了,我才是荣国府的袭爵夫人,我才是将军夫人,你身上只有五品小官的诰命。”


    “找到了。”里头一箱箱的金银,分量可不轻,两个小厮甚至都扛不起来,还需要借助工具撬起来。


    王氏的嫁妆单子上,只有五千两银子,这里可有五个大箱子,足足近十万两银子呢。


    还有金银首饰和字画布匹,多到大太太眼睛都赤红着:“好你个王氏,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将我大房的东西偷走,你且等着。”


    这些原本应该放在她的库房里,现在全被王氏捞了个干净,大太太甚至还想去骂王熙凤,她当得什么家?怎么能让外人把家产全部捞走,发现这么大的出入,竟不敢吭声。


    若是再过上七八年,有理都说不清楚。


    “你们不能扛走,来人啊,还不拦着点。”王氏刚说出口,重重地一脚踹在她身上,将她整个踹倒在地,嘴角溢血,王氏不敢置信回身望去。


    大老爷拖着二老爷,毫不客气将她踹飞。


    “老二,你自个瞧瞧,偷东西偷到大哥家里来了,好一个二太太,好一个王家的好弟妹。”大老爷犹自不满意,“王熙凤呢,让她给我跪在这里,好好看看她给老二媳妇兜的底。”


    “老爷……”贾琏想劝,被大老爷一个巴掌同样打翻在地。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王善保呢?去把爷的马鞭拿来,东院的小厮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叫过来。”大老爷赤红着眼,又一脚踹在贾政身上,“老二,你等着,待会儿我就拉你到宁国府去,当着祖宗的面,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十几万两银子摆在堂间,贾珍想走明显是走不得的,他作为贾家的族长,不能放任如此事端的发生。


    十几万两银子做实有点多。


    这还不算完,贾家的铺面、庄子,贾赦让人一个个去问,竟超三成换了东家,连京城外头的庄子都能被转手卖掉。


    卖给王氏自己还能追回来,她这个蠢妇竟然卖给了外人。


    贾珍一听还有卖地之事,如何能坐得住,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地卖掉,现在再去买地有多难,尤其是京郊的地,荣国府又不是真到了没法活的地步。


    再一想王氏管家多年,宁荣二府的祭田有大半在荣国府这边,吓得他近乎魂飞魄散,祭田若是卖掉,贾敬不得从道馆里爬出来将他抽死。


    “赦叔,快去查查祭田的地契可还完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贾珍这句话,不仅王氏变了脸色,连贾政都不敢置信抬眸。


    “怎么可能会卖祭田?”贾政下意识一句,又看向王氏心虚的模样,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完啦,这蠢妇。”贾珍都想立刻晕过去,“快快快,到底卖了多少?现在买田可不容易,连西北的地儿都不好买,江南是不是在查抄?迅速派人去买点吧。”


    “抄的是四王八公家的产业,你去买?嫌银子太多,还是觉得麻烦不够多?就等着别人要回去吧。”贾赦也是气得狠了,“难怪这些年没听说过族里有什么人家能把书读好,祭田都敢卖,你缺银子吗?”


    贾赦一看这十几万两银子:“都抬东院去,王善保,把周瑞一家给我抄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手里给这蠢妇截下多少银钱。”


    “求大老爷……”周瑞家的一直没说话,这时候闹出来,刚出声,被大太太一个巴掌挥得眼冒金星。


    “一看就知道有大问题,我亲自去抄。”抄家可是个好活计,她在这里拿不到多少银子,再周瑞家还拿不到吗?藏一百两也是好的。


    大太太心满意足离开,兜里还有七八张百两的银票,刚刚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的。


    老太太也来过,可等扯上了祭田,王氏又心虚不已,便暗叹一声,由着他们查去。


    尤氏和秦可卿如坐针毡,薛元娘好整以暇吃着饭,后院的戏没停下,她还要看呢,客人为大,黛玉和宝儿没敢多吃,就怕里头放了点对孩子不好的东西。


    “吃啊,都别左顾右盼的。”


    秦可卿尴尬笑着:“林太太,你吃吧,我没有什么胃口。”


    “哪能没胃口,有这么出热闹看,以后你们做妯娌的,她们还能说你们半点不是?我瞧你们刚进门时,也是小心谨慎的架势。”薛元娘故意抬眸挑逗一二,“舒坦点过日子不好吗?”


    王善保家的突然冲进来,刚要高声训斥王熙凤,就瞧见林太太还在屋里,装模作样讨饶道:“二奶奶,大老爷说,让你去荣禧堂跪着,好反省反省自己干的错事。”


    “啊?”王熙凤震惊,“大老爷罚我的跪?”


    “是不是发现了很多银子?”薛元娘拍拍手,“我跟你们说,我抄周嬷嬷家的时候,同样发现了大笔的银子,给我家姑娘做嫁妆都足够的,啧啧啧,还有那几户扬州的盐商,富得流油,手指缝里流出来一点,都赚得我心满意足。”


    周嬷嬷?秦可卿一愣,那不是贾敏身边的奶嬷嬷吗?抄出来的银子超过了五千两之数吗?再转念一想赖家的那三进宅院,还是在东城区,离六部衙门不远,光屋子就至少一千两之数,可能还有价无市。


    王熙凤站起身,平儿搀扶着她,又刻意拿了个褥子,准备给奶奶垫着点。


    王善保家的冲着薛元娘嘿嘿一笑:“大太太已经去抄了周瑞的住处,不知那厮又贪下多少。”


    “抄了周瑞一家?”秦可卿坐不住,“太太,我们去看看。”


    如果周瑞也能抄出那么多银子,那他们两府的下人们未免过得太好了些,比一些小官之家都富贵,秦家的家私加一块都没有五千两银子。


    “我们去看什么?”尤大太太不想看,秦可卿松开她说,想自己去看,尤大太太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起身同去。


    屋里只剩下薛元娘带着两个孩子,再无旁人,薛元娘也觉得有些无趣,净了手,随便指了个屋内伺候的丫头:“带我们去梨香院看看,本来也是来看那处地方的。”


    老太太这会儿姗姗来迟,屋里只剩下薛元娘,有心送客,便指使鸳鸯道:“你带她们去梨香院看看。”


    “好嘞,请跟我来吧。”鸳鸯对薛元娘其实也没多少好感,她从爹娘的信中,便知道她们在金陵处境不好,被那十房人家找到不敢出门,自个私下的产业被拱出去,同样损失惨重。


    没有多余的话,安安静静带到梨香院,进了门,便自顾告退。


    梨香院这边声音不算小,周瑞一家住在后街,跟梨香院很近,抄家的声音勾着不少贾家后辈围观,一声声的惊叹,看来周瑞也没少藏私房银子。


    黛玉打量着四处的摆设,觉得还不错,打开后门,便能看见大太太指挥着人马抄家中,周瑞手头现银很多,淘换的古董也多,明摆着要拿出去换银子的。


    也不知道是谁,道了句:“他还有个亲戚叫冷子兴,在东城区开了个古董铺子,没少卖银子。”


    大太太一听还有这等事,眉头一挑:“倒是不知道,还有个白身帮着你们赚银子。”


    秦可卿来时,抄得已经差不多,基本都是现银和布匹,加一块同样超过五千两之数,大太太主意已定,抽出一千五百两塞自己荷包里,剩下三千五百两足够让周瑞一家翻不得身。


    “有这么多?”东府一年进项不过万两之数。


    “可不是会捞,跟她们主子一样会捞。”大太太疾言厉色,“把一家子捆起来,堵上嘴,等大老爷的意思一下来,估计是要丢回王府或者发卖的。”


    王熙凤被带到荣禧堂,看到里头摆着如此可观的银子,已知自个错在哪里,没用那褥子,直接跪在库房的门口。


    大老爷对着她只是冷哼:“看看你们王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蠢,姑侄两个搬空我荣国府的银钱,你更是个蠢妇,由着人家把东西偷走,也不知道支棱一声。”


    “来人,这一箱子扛去给琏儿。”那也是好几千两的银子,“媳妇的嫁妆我荣国府还没有谋求过的先例,蠢钝如猪的废物,竟然让我看到一堆当票。”


    “平丫头,拿了当票,全给我赎回来。”大老爷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真蠢钝如猪。”


    “是。”平儿二话不说,就扛着银子往回走,王熙凤红着眼眶,跪得老老实实。


    贾政醒过来又看到贾赦拿给他看的当票,脸已经低到胸口去,他无言以对,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从刚刚到现在,一系列发展,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王氏那蠢妇,怎能如此,这让他以后如何在荣国府立足?


    贾珍同样没想到,王熙凤管家,竟被逼着拿了嫁妆银子去填补,这事让外人知道了去,也只有他们贾家的男人没脸。


    如何走?怎么也挪不开步子。这么久了,老太太也没来,顶多也就给个面子,不至于太撕破脸面。


    休妻那肯定不至于。他也得防着点赦叔冲动过头。


    要说贾赦会不会冲动,那必然是不会的,他逮着机会肯定要恶心王子腾,他都已经想好怎么把银子花出去,让王子腾哑口无言,又没脸来荣国府跟他闹。


    这还没完全算过王氏倒卖了贾家多少家产,王子腾若是得过好处,二房一家子被赶出去都是轻的。


    且瞧着吧,后街那处贾家后人也不少,瞧了热闹,也留了人证,祭田也敢动,真是脑子进了水的蠢物。


    第70章 贾珍也坐不住了


    王善保到处搜罗祭田的地契,最终也只搜到七成,剩余三成不见所踪,贾珍看到这结果,两眼一翻,也想晕厥过去,祭田大部分可都在荣国府手上,他就是因为年纪轻,才交给荣国府管的,竟被一个管家太太卖了三成。


    族地的人该怎么骂他这个族长,他都不敢想。


    “我要全部带走。”贾珍二话不说全部收回地契,“再放荣国府我怕到时候一分不剩,王氏我告诉你,若是没能把我贾家的祭田买回来,你就拿你的嫁妆来填补。”


    这会儿哪还愿意叫半句婶子。


    赦大老爷冷冷瞅着这荣禧堂的丫鬟婆子们,随便指了个体面人道:“去,把老二的行李拿出来,老二该上路了。”


    那丫鬟哆哆嗦嗦将行李拿出来,政二老爷有些不放心,打开一看,顿时犹如晴天霹雳,笔墨纸砚这种东西都能换成普通的东西,他书房里那么多好用的。


    带着这个上任,不被人笑话是落魄户才怪。


    “老二,你就领了这份心意,到了地儿再换也不迟。”贾赦拖着他就往外头走,“时间不等人,你今日是必须要走的。”


    “等会儿,至少我再拿几套笔墨纸砚和外衫。”


    “拿什么?气候都不一样。”赦大老爷拖着走出大门,门口马车刚刚套好,见着他们出来后,迅速上前将行囊放上去,要跟着贾政上任的小厮们一个个兵荒马乱将自个的行李也拿上,哪像准备多时的模样。


    “上车,走吧。”赦大老爷上手拖他,政二老爷没办法,只能先上车再说,再说他也没脸回去,更不知该怎么面对王氏所做之事,临走之前还要去宁国府赔罪,想想那场景,不如早些离去得好。


    东西缺了不要紧,老太太做主给的两千两银子应该在。


    不过,也不好说。


    上了马车,政二老爷又在翻找他的银子,结果翻来翻去只有四十两银子,哪有两千两之数,王氏怕是没来得及给他银票。


    “快停下,回荣国府。”没有那两千两银子,他怎么上任?


    “二老爷,是缺了什么东西吗?刚刚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姑娘送来一个小箱子,说比较重要,不能打开,您看看是不是那个。”


    政二老爷的确注意到旁边有个小箱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千两银票和几套新衣。看到这些,政二老爷心中感叹,还是母亲对他好,什么情况下都会为他兜底。


    可转念又一想,明明是两千两银子,怎么突然变成一千两?而且王氏这么胡闹,母亲难道一点不知吗?


    今日这饯行宴,从头到尾瞧着都不可思议,王氏她是疯了,才会故意为之,王熙凤又恰好这段时间出了问题。


    “这几日府上管家的事怎么会落到二太太手里?”贾政依旧有些在意,“二奶奶怎么没再管家?难道是琏二不愿意她出来管家?”


    小厮一听便有些觉得好笑:“二老爷,二奶奶病了,二爷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她,已经病了好些时候,府上没人管家,本是让李大奶奶管的,结果因为银子不够,自请离去,之后便是二太太管家。”


    “二太太管家手头的银子也不凑手吗?”库房里那一箱箱的银子,哪一点不是他们贾家的?


    “我听一耳朵,是没多给的。”小厮也没弄明白,“然后让周瑞家的自行处理,厨房那边我还听了一嘴抱怨,说只有十两银子,要操办三桌席面,想出彩那是不可能的,顶多做个家常菜色。”


    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贾政暗恨王氏抠搜,这么大的日子竟然因为几十两银子给折腾成这样,现在好了,连私库的银子都被人全部抬走。


    马车一路前行,直到走出京城的大门,贾政才突然想起来,他想要带的厨子和丫头都没跟上,只带了车夫和小厮,给他的这马车坐着也不舒坦。


    筹备多时的饯行宴弄成急急忙忙上任,丢三落四没个完整东西,贾政无语,再回去寻那几人只怕天都要黑了,赦大老爷还不知会怎么笑话他,算了,到时候再找吧。


    贾珍离开荣国府时,特意安排人将惜春也带回府去,这回真的气恨了,今年没把祭田全部弄回来,他迟早要挨他老子的鞭子。


    贾敬是真的会拿鞭子抽他的,祭田无论如何都不是能丢的东西,他们整个贾家最后的倚靠了,尤其江南那边最近回归赤贫的应该不在少数,闹起来真的会很难看。


    王氏那个蠢妇!


    被他叫到跟前来的贾蓉夫妇和尤大太太见他如此模样,一个个不敢吱声,今儿个连老太太的体面都没给,看了好大一通热闹。


    还是秦可卿提了一嘴道:“老爷,我跟太太最后去瞧了一眼周瑞抄家之事,竟抄出来近千两银子,荣国府主子多,本不如我们府上富裕,他们府上还有三个管家,咱们府就只有一个。”


    这也是屋中无人,秦可卿才敢提这一嘴:“我听闻赖家的小孙子赖尚荣已经是白生,他家的家私必然都落在那小孙子身上,再想找回来,就得通过府衙。我是瞧过他们家的,三进院落跟普通四品官的府邸也差不多。”


    贾蓉不可思议望着她,小声提议道:“赖家两房都在宁荣二府做管家,知道咱们府里很多事情,得施恩才行。”


    “知道什么事情?”贾珍一听就觉得恼怒,“我们是干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外头连我家今儿个发生了什么都一清二楚,还怕那起子小人多嘴多舌?”


    “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贾蓉委委屈屈躬下身子,“焦大也一直在说赖家的事,赖家却又完全不怕,而且西服的老祖宗对赖家的嬷嬷多有看重,那赖尚荣便是她亲自恩放出去的。”


    “如此竟是满了三代,可以考科举了。”秦可卿又提上一嘴,“赖家手里还管着我们宁荣二府的帖子,出行用着我们宁荣二府的体面,他们若想为自个儿孙铺路,甚至为了积攒家私在外横行霸道,瞒着咱们。”


    尤大太太突然站起身:“我听了一耳朵,说他们跟着琏二奶奶在外头放例子钱,还弄死过人,就在郊外,我隐晦地跟琏二奶奶说过一嘴,她还说没影的事,帮她做事的是周瑞家的那个女婿。”


    贾珍和贾蓉面面相觑,脑中嗡嗡的:“放利子钱,还死过人?用的是我们宁荣二府的名义?呵,好样的,我得去跟贾赦商量此事。”


    贾珍如何做得主,这可是他最信赖的管家,日常都带着的,他们若是谋划些个,银子都是小事,就怕谋财害命,这种事话本上可不算少。


    恩放出去,却只恩放一个,贾老太太简直愚蠢。


    再看荣国府里,赦大老爷走后,二太太便没了那副委屈的模样,到底是主子,两房的人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在大太太率先赶回来时,瞧见她竟气定神闲坐着,当即好笑又好气。


    “你还嚣张着,觉得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大太太同样找了张椅子坐下,“这次老太太总不能让你继续管家。”


    “管家,呵,你以为我愿意管?”王氏翻了个白眼,“空落落的贾府,剩下个什么?”


    “一年不是还有好几千的进项?”大太太心情极好,“而且那些铺面一一都得你换回来,要是能恢复到一年一万两的进项,那就还不错,你是可劲捞银子往宫里送的,到我这里,顶多一年两千两,再多是没有的。”


    王氏一听就不同意:“宫里娘娘她……”


    “封妃不是靠林家送来的功劳吗?又不是娘娘自个受宠得来的。”大太太本是个女人,对此了解颇深,“陛下都瞧不上眼,表面光彩有什么用?人家受宠的主子哪需要家里出大把银子这么供着,你说你帮忙谋些好东西送进宫也行,偏偏只送银子,我怀疑你偷偷扣下一半,原本送入宫的就是两千两。”


    大太太翻着白眼:“周瑞一家我也抄了,抄出来几千两银子,跟着你连个管事媳妇都能有那么多银子,听说她还有个亲戚开着个古董铺子,我让人去瞅着,看有没有我们荣国府的东西。”


    “几千两银子?”王氏自己都颇为震惊,“她还昧下了我这么多银子?”


    “不然呢?我会这么积极跑去抄?”大太太见她震惊,还有些意外,“周瑞家的那么大个金镯子都带得起,怎么可能会缺银子?你瞧瞧这满府的关系婆子,除了林之孝家的瞧着朴素些,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穿金戴银呢。”


    “你啊,往后就在佛堂里待着,管家的事我肯定得抢来的。”大太太笑着站起来,“这府上的体面人,往后我都盯得仔仔细细的,想从我这儿扣银子可不容易。你就是自个太会扣,发现数目不对也不敢去查,才让那起子小人拿住了把柄,换作是我,我直接拿了又能怎样?但也只能我拿,仆人们不允许。”


    贾赦没回荣禧堂,而是回了自个东院,思虑着接下来该怎么行事,听李嬷嬷的话,贾琏开始读书,读得还挺好挺快,静下心来竟真是块读书的料子。


    这就很让人意外。


    如此,平安州的事就不能是他直接操作,丢出去给忠义亲王吗?他本身也很热衷想要接手。


    薛元娘带着两个小的将梨香院完整地瞧一遍,王熙凤不知什么时候也来陪着,面色比在荣庆堂时候要好得多。


    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贾家事,黛玉见她们二人走到一块去,很有眼色地带着宝儿离开。


    “挑开这个脓包,你往后的日子怎么着也好过一些。”薛元娘拍拍她的手,“瞧你这整日风风火火的样子,生病了又有几个人真心疼你?躺久一点,就看得出谁对你好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这才几天的工夫,一件小事,就暴露出那么多问题,“那也得心中有猜想,没有那么多自欺欺人才行。”


    “想着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薛元娘眼神都亮起来,“你姑姑只是选错了事,才把自己暴露出去了,再碰到赦大老爷这种反应快的,可不当场抓获。若她隐忍着,也不过一件小事,过去了便过去了,那辈分压在那里,你难道还能永远都不管家?”


    “也是。”王熙凤多少有些低落,“可我一个妇道人家,相公都得听人家差遣。”


    “我这里有个巧宗,给别人干不如给自己干,你与我合伙,我也少些操心。”薛元娘忙活了那么几天,就想要合伙找人继续干,若是一直让她全权处理,那便只能做一件事,她的经历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