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唐思伽和宋修仁在附近一家极有当地特色的烤肉店吃的晚餐。
这边的牛肉肉质格外鲜嫩,才放在炭火上,伴随着肉质本身的油花滋滋作响的声音,肉片微蜷,便已经熟了。
唐思伽饿到了极点,烤肉才好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直到饥饿的感觉渐渐消退,她才注意到,对面的宋修仁正有条不紊地烤着肉,而后顺手将一片
才烤好的牛肉剪开,放入她面前的餐盘里。
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
唐思伽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吃啊。”
“不饿了?”宋修仁将最后一片牛肉夹给她,玩笑说,“还没见过你这样子,看来是真饿了。”
唐思伽脸颊一红:“让你看笑话了。”
“很可爱。”宋修仁望着她,由衷道。
唐思伽耳根也随之热了起来,清咳一声,拿起一旁的果汁喝了一小口。
宋修仁望着她的样子,将眼前的芝士土豆泥朝她推了推:“唐思伽,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害羞吗?”
“咳……”唐思伽突然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宋修仁拿过纸巾递给她。
唐思伽忙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和衣服上溅落的水珠,忙碌间,长长的手臂拿着纸巾,穿过餐桌,擦拭了下她的左侧脸颊。
唐思伽的动作一僵,耳朵如同要冒烟一般,人倒是渐渐安静下来。
“看来我说对了,”宋修仁低笑了一声,“我很开心,你会为了我害羞。”
唐思伽的睫毛颤了颤,看着餐桌,没有说话。
“唐思伽,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总觉得这些话应该当面对你说,”他的神情严肃了些,“很抱歉,最初我对你的态度很差,那时我自大地以为你和那些故意接近宋贺的人抱有一样的目的。”
“可我没想到,当你对我说你已经结婚了的时候,当宋贺对我说,你对他提都没提我的时候,我心里的第一想法是失落。”
“我承认自己内心的低劣,得知你离婚的消息,我心中有一瞬间的欢喜。”
“后来,你总感谢我帮助你,事实上,我很庆幸我能帮助你,也庆幸是我帮助了你。”
“唐思伽,那晚你说我们之间少了点缘分时,我知道你说的是这顿大餐,可心中还是有些恐慌,”他望着她的眼睛,“所以,我想把少了的那点缘分补上。”
唐思伽早已经抬起头来,双眼怔忡地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他的眼神如此专注,却又少见地夹杂着几分忐忑。
因她而起的忐忑。
她的心脏轻轻地跳动起来。
*
茶卡镇的白天与夜晚是两种季节。
白天还是二十多度,晚上却已经低到四五度左右。
走出餐厅门的瞬间,夜风吹来,唐思伽忍不住抱了抱手臂。
随夜风一起来的,还有一件带着暖意的西装外套,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唐思伽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迎上宋修仁的目光后,眼睑动了动,又飞快转过头来,藏在宽大西装下的肩头忍不住轻轻缩了下,任由外套残留的温暖将她包裹起来。
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说不出的愉悦。
唐思伽抿了抿唇,眼中也不觉带出几分笑意。
直到入住的酒店近在眼前,宋修仁轻声问:“今晚还要忙?”
“嗯,还有几场空境,不过只需要两三小时。”
“结束后我去接你。”
“不用,组里安排了车辆接送。”唐思伽忙说。
“那能给我一个机会吗?”突兀的求爱,在此刻安静地道出。
唐思伽的脚步猛地停住。
宋修仁也随她一同停了下来,头顶,浩瀚的星空似有星河流转,黛蓝的天幕闪烁着微光。
俊美的男人真挚地望着她:“唐思伽,我喜欢你。”
唐思伽的呼吸渐渐变得小心翼翼,抬眸望着他深邃的眼眸。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中渐渐地彼此靠近,在难以分辨是谁的心跳声中,唇瓣短暂地触碰了下。
细小的酥麻沿着唇瓣,传到心脏。
唐思伽忍不住眨了下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就要放下微微踮起的脚尖。
下一秒,宋修仁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俯身,再次吻了上来。
浩瀚星空下,五彩霓虹灯前,亲密接吻的男女,好像永远不会分离。
不远处,模样精致的少年站在冷风中,瘦削的肩头仿佛随风摇晃了下,萧瑟又孤寂。
他定定地看着亲昵的男女,看着女人泛红的耳根与脸颊,他的眼中甚至仍残留着几分即将见到她的期待与羞涩,此刻却被彻底冰封冻结。
时川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扭曲起来,光怪陆离的景象在自己的视野内狂乱地变化。
曾经被自己忽视的画面,突然开始在脑海中闪现。
她突然提及的“姐弟关系”、那晚的食材、她看着手机不自觉流露出的笑容……
一件件小事串联着,组成了眼前的真相。
时川的眼神中渐渐变得漆黑而混乱。
他不懂究竟哪一步出了错。
她喜欢曾经那个乖巧的他,他就给她。
他收起自己所有的阴暗,把那个乖巧爱笑、体贴听话的“时川”在身体内重新唤醒。
她说二人从此以后就是“姐弟”,他便乖乖地叫她“姐姐”,想着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不喜欢他过多打扰他,所以连发消息都小心翼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吻其他男人。
为什么她会害羞?
为什么要害羞?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他想要上前,将那个被她亲吻的男人狠狠地打倒在地,可是脚却像钉在地上。
他在怕。
他怕什么?他有什么好怕的?
唐思伽爱他。
她爱他。
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他的脚步终于可以动了。
一步一步,时川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上前去的。
他只能看见,那个男人的手渐渐松开了唐思伽,转头朝他看了过来,随后眉头紧蹙。
他还看见,唐思伽也看向了他,眼底是显而易见的诧异,却没有惊喜。
时川的脚步停了下来。
唐思伽没想到时川会出现在这里,眼底满是错愕。
却在望见他熟悉的神情时,莫名想到上一次他曾经对朗舟动手的画面,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死寂。
她的脸色微白,手不自觉地抓住宋修仁手臂的衣角。
宋修仁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手,下秒轻轻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之中,微微上前,挡在唐思伽面前:“时总怎么会在这里?”
时川的眸光终于动了动,混乱的视线看向宋修仁,突然讽笑一声:“我没想到会是你。”
宋修仁平静道:“我来找思伽说点事情。”
时川的喉结突兀地滚动了下,手不觉紧攥。
却在看见宋修仁身后,脸色苍白的女人时顿住。
不能再在她面前动手了,会吓到她。
他一遍遍对自己说。
“姐姐,我看见你发的照片了,很美,”时川用力地扯起唇角,逼着自己说出来时路上就组织好的语言,“在病床上躺了很久,所以,我想来看一下。”
唐思伽看着他唇角的笑,片刻后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应了一声。
时川的眼睛因为她的回应而升起一抹微光:“刚刚是什么大冒险吗?还是在和同事玩什么游戏……”
宋修仁凝眉,正要开口:“时总……”
“时川,我和修仁在一起了。”唐思伽的声音主动响起。
时川眼底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整个人如同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看着她,身形几欲摇摇欲坠。
过了很久,他才牵强道:“是吗?”
唐思伽没等回应,其他同事走了出来,招呼她一起去湖边,准备开工。
唐思伽为难地看了眼宋修仁与时川。
“去吧,”宋修仁淡淡地笑,将她的手松开,又将披在她肩头的西装裹紧,“穿好外套,结束后给我来电。”
唐思伽抿了抿唇,最终点点头,跟着同事一同上了不远处的中巴车。
酒店前,只剩下两个男人,彼此对峙着。
“聊聊?”宋修仁主动开口。
片刻后,酒店顶楼,露天的平台上,夜空仿佛也随之添了几分阴霾。
立在栏杆前的少年,单薄的上衣被风吹得愈发萧瑟:“什么时候的事?”
宋修仁想了想:“
喜欢她,是去年签下《梦》的授权合同后,在一起是刚刚。”
时川的眼底一片漆黑。
那时,他以为他是为了宋贺。
时川突然想起,春节时,他曾经让宋修仁代他给她送礼物的事。
他给了宋修仁见她的机会。
就像当初,他让陆朗舟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一样。
“她知道你心里有一个放了三年的女孩吗?”时川的声音沙哑。
宋修仁坦诚道:“那个女孩就是她。”
时川终于看向他,看了许久,讽刺地笑出声:“你是这样欺骗她的吗?”
“四年前,江家的慈善晚宴上,我遇见的那个在角落偷偷吃甜品的女孩,就是思伽,”宋修仁详细地说道,“时川,我必须要承认,在思伽心里,你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祝福我们……”
时川的拳轻颤着,在听见最后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再难以克制地举拳,用力地朝宋修仁脸上砸去。
宋修仁的身形剧烈趔趄了下,脸颊上顷刻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时川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再次冲上前。
宋修仁这一次反应过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敏锐地避开这一拳,直起身,在时川的下一拳到来前,用力朝他打去。
如同被这一拳点燃了战火,两个人的拳头如同暴雨一般朝对方身上砸去。
宋修仁知道时川练过散打与拳击,从大学时他就听说过他,知道他学什么都很快。
只是肩膀受伤的缘故,他在自己这边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你一拳我一拳,拳拳到肉的打法,嗜血的夜晚。
两个人都没有留下任何躲避的余地,只剩下一味的攻击,与空气中渐渐弥漫的血腥气。
“住手!”唐思伽接到酒店经理的电话赶过来时,看见的正是二人一拳拳互殴的画面。
她慌乱地跑上前,想要阻拦二人。
可那两人就像是野兽一样,谁也不肯率先放手。
宋修仁勉强维持着理智,可时川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肩膀上没有痊愈的枪伤早已经再次裂开,染红了半个肩膀,他却毫无所觉,又是一拳砸向宋修仁的腹部,而后踉跄着上前,像是在偏执地争着什么,继续攻击……
唐思伽惊惧地睁大双眼,左右环视着,最终从包中拿出刚刚摄像给她的一瓶温牛奶。
薄薄的玻璃瓶,牛奶仍泛着温热。
眼看时川的拳头又要砸向宋修仁,唐思伽再没多想的余地,抓着牛奶瓶,朝少年的肩膀砸去。
一阵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过后,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时川的拳头僵在半空,身形轻轻摇晃着,肩头的血迹与牛奶混杂在一起,血腥味愈发浓郁了。
宋修仁用力地喘息着,捂着腹部,踉跄着站了起来。
只有时川依旧倒在地上,侧对着身后的女孩。
唐思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一片死寂中剧烈颤抖了下,过了很久,他转过头,通红的眼眶用力地仰望着她,竭力克制着哭腔的嗓音嘶哑难听:
“为什么要帮他?”
“为什么要选他?”
唐思伽怔怔地望着手中残留一点的玻璃瓶,脱力似的松了手。
玻璃瓶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唐思伽像是被这声响声惊醒:“时川,”她轻轻地说,“你只是从小过得太辛苦了,所以混淆了爱情与占有欲,也混淆了喜欢与姐弟情。”
时川:“所以,你其实从没相信过,我爱你。”
唐思伽抬起头,沉默了很久,一字字问:“那你告诉我,你认为的爱是什么?”
“爱是……”
时川的唇努力地张开,想要回答她的问题,却在吐出两个字后戛然而止。
他交上过许多完美的答卷,可情感贫瘠而荒芜的一生,让他连这个问题的答案都解不出。
他乞求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想要她给他一个答案。
可她避开了他的眼神,安静地说:“瞧,你也回答不上来。”
就像是在庆幸着他的答案。
“而你刚刚问我,为什么选修仁,”唐思伽说,“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
她喜欢宋修仁。
时川定定看着她,这一秒,他想起了去年的那个生日愿望。
他许:唐思伽以后不要这么蠢了,什么人都相信。
现在,她是真的不相信他了。
她去喜欢别人了。
她义无反顾地走向另一个男人身边,轻声问:“你怎么样了?”
满眼的关切与担忧。
与她之前关心陆朗舟不同,这一次,他察觉到了她内心的触动。
其实,从酒店门口的那个吻时,他就察觉到了。
她那样害羞的神色,只在和他第一次亲吻时见到过。
他看着他们肩并着肩,朝出口走去。
他听着宋修仁为了让她高兴,煞有介事地说:“有点疼。”
而她说:“幸好我带了药,先去我那边吧。”
最终,他们一起消失在转角。
时川不知道自己在顶楼待了多久,久到天边渐渐泛起一缕亮光,酒店的经理匆匆忙忙地跑上楼,小心翼翼地上前扶他:“时先生,我已经叫了医生,您先跟我来吧。”
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川哑声说:“帮我找一间房间吧。”
“当然,”经理忙道,“您的堂兄两小时前买下了这家酒店,您随便住在哪间都可以。”
时川仍没有多大的反应。
威廉是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赶来的,见到他的第一面,威廉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瀚思集团继承人和幻影科技总裁在千里外的酒店顶楼打架,时川,你跑到这边我不管,能不能少折腾自己和别人?”
时川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抱歉。”
威廉猛地哑然失声。
回程的飞机上,时川一路静默。
即便随行医生为他处理伤口时,他也一声不吭。
只有在威廉询问他发生什么事情时,他才在长久的安静过后说:“她说我根本不懂爱情。”
“她去喜欢别人了。”
下午四点多,飞机降落在京市。
时川走下飞机,却在被外面的阳光照耀的瞬间,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毫无焦距地抬头,竟然直直地看向太阳。
“想瞎眼啊。”威廉轻轻推了他一下,然而下秒,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走到时川面前,盯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睛,“时川,时川?”
大约十秒钟过后,时川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焦距,有些茫然地看向他,而后淡淡道,“我没事。”
他只是……刚刚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很短暂,大概不过六七秒钟的时间。
一切开始失色、失真,而后变成黑漆漆一片,几秒钟后,一切恢复成那片灰白色的原状。
威廉看着他,坐上前来接人的车后,才轻叹一声:“时川,你这样,只会让人后悔当初站队你。”
时川的视线垂落,沉默了很久:“也许你真的站错了队。”
威廉本意是为了激他,没想到他竟然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颓废无能,他静默了好一会儿:“你有没有想过,唐小姐说的是对的,你真的懂爱情吗?”
“从小你接触到的爱情,是你父亲的利益至上与冷血,和你母亲的偏执与疯狂,”威廉说,“时川,你真的懂吗?”他又问了一遍。
时川终于看向他。
威廉沉思了几秒钟:“我换个问法,提到爱情,你想到的是神圣的婚纱与礼堂,两个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还是无穷无尽的伤害和痛苦,占有与抛弃?”
时川努力地思索着,许久说:“唐思伽。”
“什么?”
“我只想到了唐思伽。”
威廉愣住,错愕地看向时川,良久才移开视线,烦躁道:“只是交往而已,你连人小夫妻都能搞离婚,还在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旋即皱眉,“别想了,不是你说的,她喜欢上别人了。”
就连上一次唐思伽和人领证,他都没亲口承认过
她喜欢上了别人,这一次却这样说,那一定是真的了。
时川听着威廉乍然停止的前半段话,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神情渐渐恢复了冷静,理智徐徐回归。
“你说得对。”他轻声说。
喜欢而已
第42章
唐思伽是在第二天下午结束出差,登上返回京市的飞机的。
昨晚为宋修仁上好药后,已经是深夜,二人很快便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她并不知道时川什么时候离开的,第二天醒来时,酒店的顶楼封闭,据说要进行清理工作。
刚准备将行李箱放到行李舱,手中的重量一轻,行李箱被身后一只大手接了过去。
唐思伽诧异地转过身,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很轻松地将行李箱放了进去。
“修仁?”唐思伽抬头望着他,随后察觉到此时二人的姿势很像他将她包裹在怀中,脸颊一热,忙后退一步,“你不是在头等舱?”
由于时间太紧,只有头等舱的少量余票了。
“我和你的同事换了一下。”宋修仁笑了笑,大概是牵扯到了脸颊上的伤口,轻嘶一声。
看见他脸上的淤青,想到昨晚给他上药时,他肩膀和后背的伤,唐思伽眼神中涌起一丝愧疚:“对不起,修仁……”
没等她的话说完,宋修仁牵起她的手,坐到位子上:“你知道吗,中世纪的骑士,为了得到女士的青睐,都会拔剑相向,失败者退出。”
“我比他们幸运,那就是,”他拉起她的手,“那位女士为了我,也拿起了武器。”
唐思伽微怔,直到男人的手指徐徐扣入她五指之间,她猛地回神,睫毛颤了颤,移开视线。
身边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唐思伽垂下眼帘,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修仁,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总是会变成现在这样。”
“对不起。”
是不是一段感情的结束,总是伴随着一地鸡毛呢?
那她和宋修仁的感情呢?
她真的适合再走进一段感情吗?
无数的疑问充斥着她的大脑。
“你好,能借我一张便签吗?”身边宋修仁的声音突然响起。
唐思伽转过身,他在找走廊另一侧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生借便签纸。
女生很快撕下了几张,拿给他。
“谢谢。”宋修仁礼貌地道谢后,从口袋中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旋转开来,在小桌板上安静地写着什么。
唐思伽好奇地将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便签上,没等她看清,宋修仁已经将便签纸递给了她。
便签纸上只有三个字:后悔券。
“这是……”唐思伽不解。
“这是给你的一张后悔券,”宋修仁煞有介事地轻声说道,“希望我的女朋友,即唐思伽女士,在我们的这段感情中,永远保留后退一步回到朋友关系的权利,而我,唐思伽女士的男朋友,只能无条件配合。”
唐思伽怔忡地望着他,眼圈微热,她没想到他竟然敏锐地看出了她的担忧:“这对你不公平……”
“这是你答应和我交往的回礼。”宋修仁认真道。
唐思伽抿紧了唇,下秒拿过他手中的钢笔,在另一张便签上写下三个字,悄悄推到他的小桌板上。
宋修仁低头看去。
“拥抱券”。
“我的男朋友,宋修仁先生,可以凭此券,在任何时候换取拥抱一次。”她小声地说。
第一次做这样幼稚的事情,没等说完,她的脸颊已经通红。
宋修仁看着手中简单的“拥抱券”,想起学生时期看到过的一句话:爱情使人盲目且幼稚。
那时,他嗤之以鼻,可现在,却突然理解了那句话。
因为他竟然因为这幼稚的行为,而心中欢喜万分。
宋修仁正式地将“拥抱券”折叠起来,放入口袋中:“谢谢我的女朋友。”他说。
唐思伽的睫毛颤抖了下,红着脸“嗯”了一声。
回到京市后,唐思伽便再次投入到工作之中。
孙主管已经正式升任副总了,办公室也搬到了楼上,现在的办公室便成了唐思伽的新办公室。
升任主管后,负责的事情比起之前要多了许多。
不止主要负责《梦》这个项目,还包括其他正在进展中的项目进度的了解和催化。
也正因为如此,才和宋修仁确认恋爱关系的唐思伽,根本来不及约会或是做其他小情侣应该做的事情,便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
直到半个多月后,正值六月初,唐思伽才终于闲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拿出手机,唐思伽给宋修仁去了一条消息——这是这半个多月来,二人仅有的联络感情的方式。
退出微信后,一条广告短信涌入,她手快地点了进去,再退出时,余光落在下方没有备注的短信上,日期显示着五月七日,她去往茶卡盐湖的第一天晚上。
从那晚开始,时川再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就像消失了一样。
不过媒体上并没有传来他失踪或是伤重的新闻,唐思伽退出短信,再没有多想。
下午五点,终于能够准时准点下班,唐思伽收拾好包走出办公大楼,一眼便看见了门外停着的黑色卡宴。
卡宴车前,西装笔挺的俊美男主穿着黑色衬衫,站在那里,笑看着她。
唐思伽的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飞快走上前:“你怎么来了!”这还是从机场飞别后,她第一次正式以女朋友的身份与他见面。
“我再不来,女朋友恐怕都忘记我了。”宋修仁幽幽道。
唐思伽脸颊一热:“怎么会,不是每天都通话吗?”
“手机里不能这样。”
“哪样?”
唐思伽才抬头,眼前便暗了下来,带着淡淡松香的怀抱敞开,将她用力地拥入宽厚的怀中。
唐思伽只觉浑身都像是泡在了温水中,耳膜一鼓一鼓地跳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推开他:“还在公司门口呢。”
宋修仁这才缓缓松开她。
刚坐上副驾驶,宋修仁从后座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捧鲜艳欲滴的白玫瑰。
唐思伽惊喜地接过花束:“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宋修仁边发动车子边说:“不是,只是突然想送你一束花。”
唐思伽愣了愣,借着轻嗅花香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羞红的脸颊。
快回到小区时,唐思伽看见门外的商超,突然想到这段时间忙得鲜少在家做饭,冰箱里早已经空荡荡的,又和宋修仁二人一同去了超市。
宋修仁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她的手,在超市内闲逛着。
很莫名的,他选中的食材,都是她爱吃的。
唐思伽看着购物车的食材,陷入沉思。
明明当初刚回到京市的那晚,他还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所以大包小包基本什么食材都买了一样。
这样想着,唐思伽顺口问了出来。
宋修仁只侧头看了她一眼:“前段时间电话里,你说的。”
唐思伽莫名:“没有啊……”他从没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二人的每次通话,都是在她午餐或者晚餐时候,他总会状似随意地问她一句“在吃什么”。
只是这样……就猜出来了吗?
唐思伽看着他英俊的侧颜,心中钻出一股甜蜜的感觉。
余光瞥见一旁的蔬菜区,唐思伽想了想,挣开他的手,再回来时,她的手背在身后,
神秘地看着他:“你送了我花,我也要送你。”
宋修仁看着她的笑眼,顺着她的话问:“什么?”
唐思伽将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书中捧着一个大大的西兰花:“西兰花。”她笑着说。
宋修仁失笑,下瞬视线却穿过西兰花,落在女人的笑脸上。
她笑起来时,唇瓣和眼睛都是弯弯的,好像有阳光洒在眉眼上,恬静又美好。
“我做的西兰花炒火腿很好吃,”唐思伽信誓旦旦道,“回去做给你吃。”
宋修仁微恍:“你亲自下厨?”
“对啊。”唐思伽点头。
宋修仁看了她一会儿,不由伸手,将她手中的西兰花接了过来:“那我有口福了。”他笑着说。
回去的路上,二人再没开车。
宋修仁提着食材,唐思伽抱着花束,二人牵着手沿着小区的石板路朝里走着,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只是一切美好的氛围,在走到楼下时凝滞住。
消失了大半个月的时川站在楼道门口,穿着休闲的白衬衫黑裤子,脸色依旧纤弱而苍白,神情却比上次清醒了许多。
夜风吹过,他身上单薄的衣服也随之飘动,看上去分外脆弱。
他正站在那里,花瓣一样的唇角噙着一抹笑,看见二人牵手并肩而来的身影,笑容也没有丝毫变化。
唐思伽不由抿紧了唇,抱着花束的手微微用力。
“姐姐,宋总,”时川率先平和地对二人打了一声招呼,“你们回来了。”
“时总。”宋修仁颔首。
唐思伽的声音紧绷:“有事吗?”
时川点了下头,脆弱的眉眼弯起一抹笑:“我是来向姐姐和宋总道歉的,上次的事情是我莽撞,也是我先动的手,家族里已经惩戒过我了,不过我想,还是当面向当事人道歉才更真诚。”
说着,他微微俯身,鞠了一个格外真挚的躬:“对不起,上次动了手。”
唐思伽现在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在慈善晚宴上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时,他的神情。
清贵,冷漠,高高在上。
可现在,他鞠着躬,道着歉。
一时之间,她心中分外复杂。
“我能和姐姐单独说几句话吗?”直起身,时川主动对宋修仁开口,征求着他的意见。
宋修仁看了他一眼,二人的目光在半空无声地碰撞着。
片刻后,宋修仁颔首:“当然,我不干涉思伽的正常社交。”
“谢谢。”时川礼貌道,情绪滴水不漏。
片刻后,不远处的路灯下。
唐思伽看了眼楼道门口等着自己的宋修仁,又看了眼眼前的少年:“有什么事吗?”
时川认真地想了想,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在青海时,姐姐对我说的话,其实这些天我有认真地思考过。”
“你说得很对,我可能真的混淆了爱情和占有欲,姐弟情和喜欢。”
唐思伽微愣,终于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少年幽蓝的眼珠再没有之间的漆暗与混乱,如今只剩下一片平和与澄净,就像一汪风和日丽下的湖泊,干净透明,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单纯。
“小时候,我的父母带来的不好的影响,以及后来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亲密的事情,让我产生了姐姐就是我的所有物的错觉,”时川轻轻开口,笑着将自己的爱意全盘否认,“也是这种错误的想法,让我做出了许多伤害姐姐的事情。”
“现在我知道了,其实我才是那个缺爱的可怜虫,姐姐给了我一点关怀,我就像疯子一样抓住死死不松手,”时川说,“这是错误的。”
“我其实可以同时拥有爱情和姐姐,却因为自私把你推得越来越远,这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这里,时川轻轻挽起袖口,衬衫下,是一道道绛紫色的伤痕。
唐思伽怔住:“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虽然青海那家酒店已经被江家收购,可那边游客众多,我对修仁动手的事情,还是有很大的可能被拍到,这是家族对我的惩罚,”时川乖巧地笑着,“我也没再回绝他们为我安排联姻的要求。”
唐思伽的目光从他手臂上的伤痕移动到他的脸上,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嗯,你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
时川垂下眼帘,喉结滚动了下,再抬起头只剩下一片晴朗:“是啊。”他点头附和。
下秒,他想到了什么,将掌心展开,伸到她的面前:“对了,姐姐,这个东西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我想你也不希望留在我这里。”
唐思伽低下头,时川的掌心放着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蜜蜂录音机。
也是她当初放入那个黑色小狗玩偶里面的那个。
里面还存放着她当初的声音。
唐思伽的眼神恍惚了下。
如果说最初她仍在怀疑时川的突然转变,当看见这个录音机时,她心中已经相信了大半。
把曾经的爱意归还,这是很体面的方式。
她不是什么大美人,也不是什么富豪千金,哪里能让人久久地念念不忘?
“如果姐姐在想那个黑色小狗的玩偶,”时川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真心实意的生日礼物,有些不舍得归还。”
唐思伽回过神,扯了扯唇:“没关系。”
她伸手,便要将录音机接过来。
时川却像是再不能支撑,手臂摇晃了下,录音机从掌心脱落,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唐思伽看着地上碎裂的录音机,怔愣着。
“抱歉。”时川几乎立刻道歉,俯身将录音机捡起,放到她的手中,指尖碰触到她的掌心,僵硬了下,随后平淡地收回。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脸色顷刻白得像白纸,捂着肩头无奈地笑,“上次,有几拳打在了之前的枪伤上,伤口又裂开了,没拿稳。”
唐思伽的睫毛动了动,不觉看向他的肩头,许久才说:“……没关系,坏了也好。”
时川再没有应声。
唐思伽并未过多停留,转身朝楼道门口的宋修仁走去。
“说完了?”宋修仁包容的声音。
“嗯,”唐思伽的语气轻松,“走吧,我们上楼吧。”
二人一同走进电梯,不多时,十三楼厨房的灯光亮起,偶尔能看见黑影攒动。
时川脸上的笑容消散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平静地看着那扇小小的暖色窗子,许久转身朝外走去。
途径门外的商超时,他停顿片刻,走了进去。
再出来,他手中多了一整袋的食材。
时川没有回别墅,而是去了城郊那个简陋的出租屋,一步一步走上六楼,打开房门的瞬间,手机响了起来。
时川按下接听键,头顶的花瓣感应灯亮了。
他抬起头,站在灯下,看光芒洒落,就像囚犯在接受圣光的洗礼。
“你让林青将总公司的收账款质押给影子银行了?”威廉问。
“嗯。”时川收回视线,边将手中的食材放进厨房,边随口应着。
“这么着急吗?”威廉迟疑,“时川,他怎么说也是你父亲……”
“把我抛弃的父亲,”时川平淡地指出他的口误,随后又道,“放心,只是制造些危机,就算到了穆迪评级日,我出面提出债转股,也只能稀释他的股权到30%,他还是最大股东。”
“可你拥有的表决权将会和他齐平,”威廉顿了顿,“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已经在孵化子公司,准备彻底架空你父亲了。”
“我没想隐瞒你,”时川顿了下,“他想让我联姻,来获得另一个家族的支持,我只能把他这个隐藏危机去除。”
“什么隐藏危机……”威廉话没说完便反应过来,“你觉得威胁唐小姐回到你身边的人,会是你父亲?”
“时川,你醒醒吧,唐小姐和宋修仁这段时间相处挺好的,我前两天见到宋修仁了,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一副沉浸在恋爱里的……”
没等他说完,时川用力挂断了手机,呼吸急促地站在灶台前。
过了很久,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人也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的食材,他庆幸着自己还算聪明的大脑,扫一眼便记住了她今晚买的全部。
他开始处理食材,好像客厅的地毯上还有人坐在那里,等着他做好晚餐一样。
时川做完了三菜
一汤,端出去时,看着空荡荡的地毯顿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地吃完。
洗完澡,他回了卧室。
卧室的墙壁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贴着无数张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只有一个人。
时川的目光一一描摹过那些照片,许久,看向大床上那个黑色小狗的玩偶。
他将玩偶拿在手中,和它的眼睛对望着,许久捏了下它的后背。
熟悉的女声带着浅淡的、幸福的笑意从玩偶的身体传出:“嗨,时川!”
久违的亲昵语气唤着他的名字,轻易勾起心中的某种欲求。
时川忍不住半眯双眸,回忆起傍晚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的画面,那一瞬间的颤栗。
他的手,抚摸过她,进入过她。
如今,带给了他相似的感受。
当玩偶不知道重复多少遍后,最后那句“我爱你”再响起的瞬间,时川闭上眼,闷哼一声。
我也是。
他温柔地回应。
第43章
《梦》剧组辗转几个地点,经过四个月的拍摄,终于在六月中旬基本杀青,只剩下少量的剧情需要补充。
当初和唐思伽一起出差的几个同事也都结束了行程,预计会在周五返回京市。
身为宋家小少爷的宋贺,早在上个月就已经结束工作,只因为想在外面多玩上一段时间,也拖到了这周三才迟迟返回。
宋修仁在微信中提到,要一起为宋贺接风,顺便庆祝他的第一次出差时,唐思伽并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当天傍晚,宋修仁接她下班,边开车边道:“我对宋贺说,我们今天会一起回去。”
唐思伽不疑有他地点点头。
宋修仁低笑一声。
唐思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现在不只是宋贺朋友的身份。
这是她第一次以宋修仁的女友的身份,去见他的家属。
当初宋贺信誓旦旦地说她和其他人不同,她不想当他的嫂子。
而现在,她竟然真的成了宋修仁的女友。
这么想着,唐思伽心中不由忐忑起来。
似乎看出她的不安,宋修仁趁红灯时轻捏了下她的手:“放心,宋贺会喜欢你的。”
唐思伽抿了抿唇:“可我还是觉得……有点紧张,如果宋贺只是喜欢身为朋友的我呢?”
宋修仁认真思索起来。
唐思伽不解地看过去。
宋修仁煞有介事:“我在想,哪家福利院收留刚成年的男性。”
唐思伽错愕,察觉到他在开玩笑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了许多。
黑色卡宴停在别墅区门口。
唐思伽看着眼前的别墅洋楼,这是她第四次来,每次来都是不同的心境。
走进别墅楼,宋贺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玩三维围棋,听见开门声,无精打采地看过来一眼,随即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惊喜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唐思伽疑惑地看了一眼宋修仁,用眼神问他,他不是和宋贺提到她也会来了吗?
宋修仁回了她一抹神秘的笑。
下一秒,宋贺已经欢快地跑到她身边,就像一条疯狂摇晃尾巴的贵宾犬:“姐姐,我本来打算今天去公司找你的,可大哥非要说带我看看什么嫂子,只好改成明天,没想到今天你就出现了!”
边说,宋贺边往她身上凑。
还没等挨到她,便被一旁一只大手看似随意地隔开,宋修仁轻描淡写道:“说话就说话。”
宋贺失落地被隔离开,终于转头看向宋修仁,又朝他空荡荡的身后看了一眼:“大哥,你不是要让我见一见嫂子,人呢?”
宋修仁看了眼面颊泛红的唐思伽,眼神不由放柔:“已经来了。”
“哪里……”宋贺还要问,下秒反应过来,看向唐思伽,又看向宋修仁,目光飞快在二人之间游移,片刻后板起脸,“我不同意!”
唐思伽不由转头看向宋修仁。
比起宋贺的激动,他淡定很多:“嗯。”显然并不在意他的意见。
宋贺闻言反应更大了,横眉冷对地看着他:“大哥,你奸诈!明明是我先认识的姐姐……”
“我三年前就已经认识了。”宋修仁凉凉道。
宋贺愣了愣,眨了下眼睛看向唐思伽。
唐思伽点了点头。
宋贺理亏地抿唇:“好吧,就算你先认识的,可你最初对姐姐态度一点都不好,而且姐姐是来找我的!现在你居然把姐姐占为己有了!”
“难怪你当初不让我娶姐姐,原来是你……”
“不论我和思伽什么关系,对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宋修仁再次打断他。
宋贺的话戛然而止,扭头望着唐思伽:“以后姐姐有好玩的还会带上我吗?”
唐思伽无奈地再次点头。
宋贺纠结了好一会儿:“……好吧,嫂子就嫂子,”说着,他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姐姐,我们一起去环球影城吧,听李祎说,那里可好玩了,之前大哥因为里面人多,从来不许我去……”
宋修仁的目光看向宋贺的手,皱了皱眉,还要说些什么。
唐思伽对他笑了笑。
宋修仁微顿,片刻后摇摇头,再没多说什么。
只是一起吃完晚餐,宋修仁送唐思伽回去时,始终牵着她的那只手,直到将她送到楼下也没松开。
“宋贺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不用放在心上啦。”唐思伽笑他。
“嗯。”宋修仁轻应一声。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二人交往的日益亲密,他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快,可每次快乐到一定程度,反而会滋生出一股陌生的……危机意识。
*
见过了宋贺,唐思伽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越发轻松。
这段时间,时川不再像之前一样每天都固执地发消息,只有偶尔节假日时,他才会发上一两条庆祝,而她也会礼貌地回祝。
完全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没有血缘关系、身份差距又过大的所谓姐弟情,慢慢就会断了。
唐思伽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渐渐走向正轨。
不论是工作,还是感情,亦或是自己的生活。
周五,出差的同事统一回归,为了庆祝这些人回来,也为了弥补之前由于唐思伽太忙没能庆祝她升职,内容中心的人特意决定,今晚统一聚餐。
唐思伽欣然同意。
下午六点半,为了照顾多人的口味,几人在公司附近的一家融合餐厅包了一间包厢。
川菜粤菜江浙菜通通都安排了上来。
“那以后,是不是该叫思伽唐主管了?”最喜热闹的李祎闲不住,看着唐思伽嘴贫道。
唐思伽迎着众人的视线,被闹了个脸红,忙摆摆手:“以后大家还是叫我思伽就行。”
几人笑出声。
这晚,唐思伽被同事敬了些酒,许是情绪舒展,她并没有回绝。
大家一起笑笑闹闹地拍了不少合照,发到了朋友圈中,还被其他部门的同事调侃着怎么没叫上他们。
直到意识微微有些朦胧时,唐思伽没有贪杯,安静地放下酒杯,拿过手机。
此时她才发现,半小时前,宋修仁问她在哪儿聚餐,回复了地点后,唐思伽正要退出微信,而后看见朋友圈多了一条新消息。
她顺手点了进去,是那个全黑的头像。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点赞,而是留了一条评论:【喝酒了?】
可很快,这条评论被删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点赞。
唐思伽皱了皱眉,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几声惊艳的低呼和揶揄的笑声响起,唐思伽不解地抬起头,正看见宋修仁站在门口处,唇角噙着一抹笑:“抱歉,打扰大家了。”
边说着,他边走到她身旁。
“你怎么来了?”唐思伽惊喜又诧异。
“女朋友发了一条
有朋友有酒的朋友圈,还不回我的消息,“宋修仁幽幽道,“所以来找人了。”
离得近的王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唐思伽耳根发烫,轻轻说:“手机静音了,刚刚没有注意。”
宋修仁看着她饮酒后泛红的脸颊:“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他笑,“有点担心你。”
在场都是和唐思伽关系好的同事,大家还记得几个月前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如今看见新男友这么优秀,自然为她高兴。
“今天可是我们思伽升职的庆功宴,思伽不能喝了,不如宋总这个男朋友代喝吧。”
唐思伽闻言忙道:“他开车来的,还是算了。”
宋修仁拿出手机,给什么人去了条消息,而后笑道:“现在可以了。”
一群人欢呼起来。
这晚的聚餐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唐思伽被同事们调侃的,直到走出餐厅,脸颊仍泛着热意。
宋修仁牵着她的手一同站在台阶上,他的酒量很好,被同事敬了一些,为她挡了一些,人看起来仍和平常一样。
此时他正接着电话,似乎正是司机打来的。
挂断电话,宋修仁无奈道:“东边的主路出了起连环追尾事件,司机还在堵车,我们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唐思伽认真地点了点头。
“醉了?”宋修仁低头,笑看着她。
唐思伽下意识地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其实我没喝很多。”
大多数都被他挡了。
她只是……喝了酒便想睡觉。
话音刚落,一阵夜风吹过。
六月的京市已经入夏,风里仿佛都带着几分热意。
不远处,黑色劳斯安静地停在夜色之中。
驾驶座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餐厅门口的男女。
许是不胜酒力,女人的意识愈发朦胧,男人的大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温柔地对她说着什么。
可她的表情依旧看来很不好受,脸颊泛着醉酒后的红晕,眉头轻蹙着。
他没有照顾好她。
时川死死抿着唇,直到男人将女人抱在怀中,他攥着方向盘的手越发用力,下一秒发动车子驶上前。
短促的鸣笛声过后,车窗徐徐降下,面无表情的少年脸上早已熟练地挂上一抹微笑:“姐姐,宋总?”
宋修仁诧异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时川:“时总怎么会在这儿?”
“主路出了事故,绕道来了这边,”时川看向他怀中的女人,“如果在等司机,可能还得一两小时,先上车吧,我送你们。”
“不用……”
“宋总,”时川打断他,目光从他抱着唐思伽的手上一扫而过,笑着说,“身为男朋友,难道不是应该更关心这个时候自己的女朋友舒不舒服吗?”
宋修仁微顿,低头看向乖巧地靠在他怀中的女人,望见她额角的汗意后,沉默片刻:“麻烦时总了。”
时川没有说话,只打开车门,透过后视镜,看着男人将女人横抱起,就像他当初抱着醉酒的唐思伽回房间一样。
攥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用力、再用力,直到车门关闭声响起,时川回过神,恢复如常,发动车子,朝那个熟悉的小区驶去。
车内的空调温度适宜,宋修仁为怀中人拭去额角的薄汗,给司机去了条消息,而后才注意到唐思伽的眉心依旧紧蹙着,眼睑不断地轻颤,看起来似乎格外难受。
“思伽?”宋修仁温柔地唤她,想让她清醒下,“思伽……”
“姐姐喝了酒爱睡觉,不要吵她。”驾驶座上,少年平和的嗓音响起。
宋修仁抬起头。
时川将空调温度微微调低了两度,又将后座的车窗打开一道缝隙,刚好有夜风涌入。
“冰箱上的水是新的,现在没那么冰了,可以喂给她喝。”时川继续道。
宋修仁紧抿着唇,看着前座中间,车载冰箱上的水,下方还堆积着些许冰镇后化开的水迹,看起来像是早就被人从冰箱里拿出来了。
他沉默地将水拿过来,小口小口地喂给怀中的女人喝下。
不多时,女人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额角的一缕碎发被夜风轻轻吹着,恬静美好。
宋修仁神情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女人,许久将瓶盖拧好,拿在手中,朝前看了眼:“谢谢。”
也是此时,他发现,在车前排,黑色小狗玩偶被稳稳地固定在那里,微微低眸就能看见。
很熟悉。
和除夕那晚,时川托他带给唐思伽的白色小狗格外相似。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意,时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这是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她为了这个,特地学了钩织,后来我学了一下,才发现一点儿都不简单,”说到这里,他弯起一抹笑,“她说,这只黑色小狗和我很像。”
宋修仁的目光愈发晦涩,“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时川朝玩偶望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一路沉默,只有车内的气压越来越低。
快要到唐思伽的小区时,时川主动开了口:“可以叫醒姐姐了,她需要醒醒神。”
“不用。”宋修仁简洁道。
时川凝眉,朝后视镜望了一眼,正迎上宋修仁朝他看过来的视线。
车停在小区门口,宋修仁率先下了车,将车门大开,轻轻将女人横抱在怀中:“谢谢时总送我们回家。”他说。
而后,稳稳地抱着女人,大步朝小区里走去。
时川仍坐在车内,手落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我们”。
“回家”。
这些词原本属于他与唐思伽的。
还有……他记得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欲望,是在她醉酒之后。
时川的手指颤抖了下,有一瞬间,他想要上前,将唐思伽从宋修仁的怀中抢过来,抱回他们的家中。
可是他不能。
时川的手紧攥着。
他好不容易和她能够正常相处,她现在已经会回复他的消息了。
他要忍,要等。
这一晚,时川一直等到宋修仁的司机到来、等到宋修仁下楼、等到宋修仁上车离去,才安静地离开。
他不让自己去想,宋修仁在楼上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是不是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情感产生了某种变化;
也只当做自己一次次想冲上楼的冲动,从没发生过。
第44章
喝了酒的后果,便是唐思伽第二天起床时头仍沉沉的痛。
幸好这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
唐思伽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的事。
她醉了,宋修仁将她抱上了车,又抱着她上了楼。
他很贴心地照顾她,扶着她洗漱,为她擦拭脸颊和手心,为她脱了鞋……
耐心而温柔。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宋修仁的另一面。
唐思伽忍不住弯起唇角,内心难以掩饰的感动与雀跃。
然而下一秒,一张熟悉的侧脸在脑海闪现,还有少年低哑的嗓音。
唐思伽隐隐约约地记起,昨晚开车的不是宋修仁的司机,而是……
记忆渐渐清晰,唐思伽的眉心也不觉紧皱。
她想起来了。
是时川。
可瀚思总部离昨晚聚餐的餐厅并不近,根本不可能经过那里。
一种荒诞又令人烦躁的猜测涌上心头,刚才升起的欢欣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茫然。
也是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唐思伽没仔细看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便点了接听,直到接通后听见听筒里一片死寂,才拿开手机看了一眼。
很熟悉的号码。
“姐姐?”迟疑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不敢置信。
唐思伽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嗯。”
时川安静了一会儿,才解释道:“昨晚和九联科技的董事长谈生意,刚好路过了南山传媒,主路发生了车祸,绕路后看见了你和修仁 ,便顺路把你们送了回来。”
唐思伽一怔,九联科技她知道,就在南山传媒所在大楼的西边,的确离她很近。
刚才的烦躁渐渐散去,她应了一声:“谢谢。”
“不用客气,”时川低笑了一声,“只是怕姐姐误会,所以解释一句。”
“……嗯。”
“嗯。”时川轻应,便要挂断电话,下秒想到了什么,“对了,姐姐。”
“修仁昨晚好像看见你之前送我的那个玩偶了,也怪我,因为很喜欢,所以一直放在车里当摆件。”
说到这里,他自责道:“修仁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想我还是把玩偶还给你吧,免得你们再因为这种小事发生矛盾。”
唐思伽听着他真挚的语气,心中暗嘲自己刚刚多想,又因自己误会了对方升起淡淡的愧疚,语气不由放缓了些:“不用了,那是你的生日礼物……”
“没关系,”时川笑了笑,“刚好你喝了酒,家里介绍的联姻对象告诉过我一种醒酒汤的做法,姐姐不嫌弃,可以先帮我尝尝。”
唐思伽微怔,没等她再开口,门铃声响起。
“真的不用了,有人来了,先挂了。”唐思伽对手机里说了一声,将手机随手放在茶几上,理了理微乱的长发,打开房门。
看清门外的人时,眼中止不住的惊讶与惊喜:“修仁?”
“早。”宋修仁笑看着她,手中提着一个纸袋,“早餐和醒酒汤。”
“头疼不疼?”
“有点,”唐思伽懊恼道,“我酒量太差了,昨晚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让我想想,”宋修仁故作深沉地想了想,“某些人昨晚刷牙时,一直往我怀里倒,蹭了我一肩头的泡沫算不算?”
唐思伽脸颊一红:“我吗?”
“不止呢,”宋修仁笑,“为某些人脱鞋时,还被踢了一脚……”
“好了,不要说了!”唐思伽再没脸听下去,转过身回到沙发上,把自己缩了起来。
宋修仁低笑出声,走到餐桌,将早餐和醒酒汤从餐袋中取出,打开:“先把醒酒汤喝了,一会儿头就不痛了。”
唐思伽低低应了一声,乖乖走上前将温度适宜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早餐是一家知名餐厅出的营养早点套餐,汤包、煎蛋、果切、坚果一应俱全。
“喜欢吗?”宋修仁问。
唐思伽点点头,正要开动,下秒想到什么,抬头望着他:“修仁,昨天你是不是在时川的车上看见了一个黑色玩偶?”
想到昨晚的情形,宋修仁停顿了下,而后才点点头。
“那是之前我送给他的,”唐思伽迟疑了下,诚实道,“他说从没收到真心实意的生日礼物,我就没有要回来。”
宋修仁的唇动了动:“那个礼物,现在还有当时你送给他时的意义吗?”
“没有,”唐思伽平静道,“现在那只是一个玩偶而已,而且我那时钩织技术还很不成熟,钩的也比较简陋。”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钩新的,”说到这里,她不忘补充,“不过我只会钩小动物,不保证好看。”
宋修仁的眼中有笑意渐渐漾开:“那我也喜欢。”
茶几上,黑屏的手机极不起眼地亮了一下,又很快息屏。
通话断开。
时川看着砂锅中沸腾的醒酒汤,刚刚还温柔的神情渐渐变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他目无生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状态好像又一次混乱了,习以为常的事情,他却难以做出正常的反应。
他关了火,想要将砂锅从电磁炉上拿下,感知却出现了错误,滚烫的砂锅,直到他用手握住,察觉到掌心的刺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这是烫的。
松开手,时川平静地看着指尖被灼得通红的伤痕,良久走到客厅,从电视柜下拿出烫伤膏,坐在地毯上,安静地为每一根手指仔细地涂抹药膏。
他不能让这两只手,留下伤疤。
*
唐思伽决定为宋修仁钩一只德牧玩偶,并在当天晚上就下单了针线。
宋修仁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高大俊美,又温敛疏离,可接触下来发现他又有柔软温和的一面。
最重要的是,穿着西装工作起来时,格外有魅力。
很像一只德牧犬。
唐思伽将这话说给宋修仁听的时候,宋修仁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其实德牧还有一个特点。”
“什么啊?”
宋修仁看着她,眼中好像有流光闪烁:“永远忠诚。”
唐思伽睫毛颤了颤,清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玩偶是在十天后钩好的,钩好当天,唐思伽便送给了宋修仁。
宋修仁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片刻后又还给了她:“现在不是节日也不是生日,还是找个有纪念意义的特殊日子再送吧。”
唐思伽哭笑不得:“我送你,是因为想送你,特殊的日子当然还有其他礼物。”
说完这话,宋修仁才收下,并在第二天便带到了办公室,放在了办公桌前,他抬头就能望见的地方。
助理进来时,看见这个有点幼稚的玩偶,又看向宋修仁望着玩偶时温柔又带笑的眼神,错愕了一会儿,才问:“宋总,您是不是恋爱了?”
这两个月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宋总,情绪实在是多元化了许多。
只是宋总从未在工作时间讨论过私事,也不喜欢身边的人公私不分,这还是助理第一次逾矩,问完他才发现自己问了什么,想将话收回来已经来不及,只能在心中懊恼自己多嘴。
没想到,预想中的不悦并没有到来,宋修仁抬起头,眉梢还带着残留的笑意:“嗯。”
回答完又问:“很明显吗?”
助理用力地点头。
宋修仁顿了下,随即垂眸低笑了一声,再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有事?”
“哦,对,”助理反应过来,“上半年的股东大会内容已经发送到您邮箱并抄送给其他股东。”
“瀚思的时总说有事和您商谈,约您见上一面。”
时川持有幻影科技百分之十五的原始股,他收到邮件并不奇怪。
可是……
宋修仁想到前几次二人的碰面,眉心不由紧蹙:“什么时候?”
“半小时后。”
宋修仁顿了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助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宋修仁的目光再次落到德牧犬玩偶上。
即便是商界这个大牌桌上,他也是毫不保留一把梭。哈的那种人,他有足够的自信。
可独独在感情上,他第一次体会到患得患失的感觉。
尤其是面对时川这样的对手。
越是和唐思伽相处,便越是快乐,也便越害怕失去。
时川一向很准时。
五点半时,他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不同于之前在唐思伽面前的装乖,此时的他神情死寂而面无表情。
就连蓝色的眼珠,仿佛都比平时颜色更深。
宋修仁睨了眼桌上的玩偶,抬起头:“时总特地走一趟,是股东大会上有什么决议不满意?”
时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定在那只德牧玩偶上,眼底像是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仍旧平淡:“很满意,”他说,“只是突然想起来,很久没和你打一场了。”
宋修仁眉梢微扬:“没记错的话,两个月前,在青海,我们才打过。”
那晚的记忆冲进脑海,时川望向宋修仁,半晌没什么诚意地说:“刚刚说错了,是很久没打一场拳击赛了。”
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拳击并不是什么可以放在台面上讲的运动,因为这伴随着暴力、血腥与粗鲁。
爱慕虚荣的上层社会,喜欢表面的和平与优雅。
网球、高尔夫往往是首选。
可是,拳击却是最好的泄压手段。
当初时川入股幻影科技时,在和宋修仁的交谈中,发现了彼此的这一共同点,曾经约过几场比赛,也都是点到为止。
宋修仁回望着时川,片刻后站起身:“好啊。”
时川颔首,又扫了眼桌上的玩偶,率先转身朝门外走。
五楼是幻影科技的休闲娱乐区,包括健身运动场所等等。
贵宾休息室内,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低气压暗潮涌动。
宋修仁更换着拳击服,随口道:“今天多一条规矩。”
时川看向他。
“不许打脸,”宋修仁笑了笑,“女朋友会担心。”
这句话戳中了时川的心,他正整理拳击手套的手顿了下,没有应声,只是平静地将整理好的手套放在桌上,脱下衬衫。
没有一丝污痕的镜面,清晰地反射着少年肌理分明的后背上的道道伤痕,以
及……肩头那一朵惊艳盛放的黑巴克玫瑰。
宋修仁眉心微蹙。
往常时川从来只将拳击服套在衣服外,从没有这样暴露出身上的伤疤。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时川朝肩头的方向睨了一眼,解释道:“当初我和姐姐一起纹的,没想到吧,她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还会为另一个人做出纹身这种事来。”
说到这,时川的眼神恍惚了下:“……她心疼我肩上的疤。”
宋修仁的唇不由紧抿了下,半晌冷笑一声:“时川,我还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幼稚。”
“是吗?那说明你从没了解过我,”时川穿好拳击服,边佩戴手套边安静地说,“不过幼稚也没什么不好。”
“总比年老好,不是吗?”
宋修仁的脸色不由紧绷,他拿过手套,很快佩戴好,朝拳击馆走去。
拳击馆外,前来锻炼的幻影科技员工纷纷隔着围栏朝馆内看去,两个样貌出色的男人正你一拳我一拳地对打着,一声不吭,却拳拳发出用力地闷响。
“行了行了,别看了,”助理得到消息匆忙赶来,将四周围观的人赶走,“宋总和时总切磋呢。”
周围的人很快消失,助理看着馆内明显已经超出切磋范畴的二人,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事儿啊!
“砰”的一声,又是一拳。
宋修仁后退几步,重重呼吸一口,缓和着腹部的闷痛。
时川额角的汗意早已将碎发打湿,他望着他:“看来男人的二十五岁的确是个分界线,三年前我们第一次比赛时,你才二十四吧,出拳比现在厉害。”
宋修仁抿紧了唇,直起身猛地击向时川的腹部,看着他后退两步:“二十岁也不小了,不是做错了事一句‘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的年纪了。”
时川的脸色微白,拳不由紧攥,“砰”的一声反击。
又一声声沉闷的拳击声响起。
不知多久,二人倒在台上,靠在围栏的两端,彼此对立着。
宋修仁闷咳一声,看向对面神情冷静的少年:“时川,我知道你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先前在思伽面前,不过是在伪装。但我以为,你最起码要有为人的道德底线。”
时川嗤笑一声:“如果我真的有,你不会有机会和她在一起。”
宋修仁神情一紧,沉默了许久:“你打算用所谓的姐弟关系掩盖你的真实面目多久?不怕我去思伽面前戳穿你?”
“为什么要怕?”时川望着他,“我比你更厌恶在她面前只能装成姐弟的假象。”
“我伪装不是因为怕你,而是她想要眼下的平和。她想要,我就给她。至于你,一旦戳穿我,就意味着表面的秩序全部被打乱,混乱中,一切都可能重组。”
“宋修仁,你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才会一直看着他演姐弟情深的戏码,不敢戳穿。
浑水摸鱼的前提,是搅乱满池泥水。
他不敢搅乱。
宋修仁被戳中般变了脸色,许久,他拿过冰水喝了一口:“所以呢?你能一直装到我对思伽求婚、结婚、蜜月旅行,以及我们的孩子出生,听他叫你一声舅舅吗?”
时川僵硬许久,站起身,蹭了蹭唇角的血水,突兀地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她会答应你的求婚?”
“宋修仁,上次我还给她录音机的时候,你其实全程都在听着吧?”他柔声问,“你猜录音机里有什么?”
宋修仁神色冷凝,没有开口。
时川笑了起来:“我只能告诉你,有她从没对你说过的那三个字。”
宋修仁的眼神蓦地变得沉郁:“时川!”
时川盯着他的细微变化,浅笑一声:“就像你知道我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宋修仁,我也知道,你是做任何事都可以破釜沉舟,宁缺毋滥的人。”
边说,时川边走出围栏,下了台后,才再次开口,就像判官宣判一个人的命运:“我猜,你从没听过她说那三个字,从没见过她真正爱一个人的眼神,因为你一旦听过、见过,就会明白,她对你不是爱。”
话落,看清宋修仁眼底的愤怒与怔忪,时川扯了扯唇转过身朝外走。
他知道,他赌赢了。
唐思伽的感情,从不折中。
喜欢与爱,向来分明。
可走出幻影科技大楼的瞬间,少年的眼眶倏地红了。
她第一次对他表达感情,说的是“爱”。
第45章
午休时间,唐思伽休息了一会儿,闲着没事拿出钩针和白色毛线随意地钩织着一只贵宾犬小玩偶。
边钩她边忍不住打趣地想,等哪天她所处的行业不景气了,可以开一个手工钩织铺了。
“思伽,前两天不是刚送给宋总,怎么还钩?”王姐午休时间来办公室找她拿一份资料,回来一眼看见认真钩织的女人,忍不住调侃。
唐思伽笑了笑:“给宋贺的。”
得知她给宋修仁送了玩偶后,宋贺微信上也吵着想要一个,还说她厚此薄彼。
无奈之下,唐思伽只好答应也送他一个,没想到宋贺当晚就把针线送来了。
或许是管家告诉他要礼尚往来,和针线一齐送来的,还有好些价值不菲的珠宝项链,就像地摊进货似的,一股脑地塞给了她。
唐思伽推拒不得之下,只好收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贵重的素圈耳环。
“这恋爱谈的哟,家属都这么熟了。”王姐摇头晃脑地揶揄。
唐思伽脸颊一热,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将玩偶的最后一个小尾巴收尾,唐思伽将玩偶摆在桌面上,想了想拍了张照片给宋修仁发了过去:【好看吗?】
大概过了几分钟,宋修仁回复:【很好看。】
唐思伽想到前两天和宋修仁一起吃完晚餐,偶然在网上看到的情侣查岗视频,顿了顿:【回得这么敷衍,查岗!895637!】
这一次消息发送成功没几秒钟,宋修仁的视频便打了过来。
唐思伽心中紧张之余,手一快便点了接听。
“这么快,在等我?”男人英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带着淡淡的笑,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唐思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突然打来视频了?”
“女朋友查岗,视频更有可信度一些。”宋修仁说得煞有介事。
唐思伽心里一甜,不忘道:“你是觉得做那些查岗手势很傻吧?”
宋修仁想了想:“有点。”
“不过你如果想看,我可以现在拍。”
“算啦,”唐思伽看着他,“下次吧。”
“好,”宋修仁沉默了会儿,“思伽,晚上能见一面吗?”
“好啊,”唐思伽点头,“刚好,你把宋贺的玩偶带给他。”
宋修仁颔首应下。
当天傍晚唐思伽不用加班,早早便回了家。
宋修仁仍需要开个会,迟一会儿才能到来,要她先吃晚饭就好。
唐思伽随意做了些晚饭,吃完后见宋修仁仍没来,索性先去洗了澡。
正值夏天,吹个头发的工夫都会出一头汗,唐思伽没等头发全干,便穿着吊带睡裙走了出来,没想到才回到客厅,敲门声便响起。
唐思伽匆忙拿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确认没有不妥,这才打开门。
宋修仁正站在门外,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薄荷百合的香气袭来,他愣了下才察觉到女人微潮的长发,喉结不由动了动。
“你来了?”唐思伽弯着眉眼,“发什么呆,快进屋吧,今晚外面太热了。”
今晚最高气温据说要直奔40度。
“嗯。”宋修仁应了一声。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唐思伽不解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见面?”
“没事不能见面了吗?”宋修仁玩笑道。
“当然不是,”唐思伽还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他的手背通红一片,还有几道明显的伤痕,“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宋修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了下:“和人打了场比赛,不小心伤到了吧 ,没什么事。”
“夏天伤口容易感染,还是上点药比较好,”唐思伽边说边将碘伏和棉签拿了过来,招呼他,“快过来。”
宋修仁的眼神柔软下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唐思伽一手托着他的手,棉签沾了碘伏轻轻擦拭着伤口。
宋修仁望着眼前的女人,眼神恍惚了下。
窗外的夜色里隐隐传来蝉鸣声,屋内的灯光无声地照着二人,空调的冷气幽幽散着凉风,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幽静。
“思伽。”宋修仁突然轻唤。
唐思伽不解地抬头,眼前一暗,唇瓣上柔软的触感随之而来,轻轻地碰触着,带着小心翼翼与无比的珍重。
唐思伽怔了怔,心脏急剧跳动起来,肩头松垮的外衫滑落到手臂。
宋修仁的余光触碰到女子的右肩,身形蓦地僵住。
与时川相同的位子,那里残留着些许不明显的印记,是纹身被清洗过后仍残留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新陈代谢掉。
但能看出,这里和那朵黑巴克玫瑰的纹身,一模一样。
这一刻,他陡然明白时川那番话的可怕。
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她爱一个人的眼神,她说出那三个字的语气……
宋修仁松开怀中的女人,认真地看着她,那句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我爱你。”
唐思伽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思伽?”宋修仁轻声唤她,眼神中夹杂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与殷切。
唐思伽动了动唇,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应。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回应的,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修仁,我……”唐思伽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她垂下眼帘。
“对不起,修仁。”
她喜欢他。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感觉自己是开心的、快乐的。
她以为他也是一样的。
在一起时,他说喜欢她,后来,他的成熟与克制,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可现在,他说“爱”。
而她说不出“爱”这个字了。
她的心里,爱这种浓烈的感情,随着那两次蹦极带给她的濒临死亡的感觉,一同消散在过去里。
或许就像当初他告诉她的那样,这是一种自我防御。
喜欢,是她能给出的最好的感情。
*
宋修仁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仍笑着对她说了“早点休息”。
可是,做事一向一丝不苟的他,却忘记了把玄关柜上一眼便看见的贵宾犬玩偶带走。
唐思伽看着玩偶,愣了愣,回到沙发上,满心的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想起,宋修仁曾经对她提起过:他是破釜沉舟的性子。
他做什么,都会大胆地投入,都要做到极致。
即便是感情也是这样。
而她给不了他极致的感情,或许这才是他们的症结。
接下去的好一段时日,唐思伽和宋修仁就这样默契地断开了联系。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她问他到哪儿了,他回复“倒数十秒钟,我就到了”上。
送给宋贺的玩偶,自然也一直留在她的手中。
唐思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许是她的自我防御真的起了作用,许是这才是成年人正常的分分合合的感情,她会觉得失落,甚至夜深人静时也会有失恋的难过,可是当太阳重新升起来,她便又可以迅速投入到工作之中。
八月初,商业传媒行业高峰论坛又一次举办。
举办地点在当地的一个会堂,许多知名的大型商业论坛都会在这里举办。
这是唐思伽第一次以主管的身份,和孙副总一同出席这次论坛会议。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习惯地躲在角落,不与任何人接触,在孙副总向其他行业领导介绍她的时候,她学着笑着举杯,一一应酬,不厌其烦地自我介绍。
这种感觉没有唐思伽想象中那么糟糕,觥筹交错的应酬中,人为了维持体面,总会比平时更有礼貌。
只是当敬完一圈后,唐思伽还是感觉到一阵疲倦。
和孙主管打过招呼后,唐思伽走出会议大厅,到走廊尽头的窗前透了透气,返回时,迎面碰上了一队西装革履的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整齐的西装,高大俊美的身形一如既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写满了疲倦。
唐思伽的脚步不由顿住。
对面的宋修仁也看见了她,愣在了原地,身旁的助理小声唤了几声“宋总”,宋修仁才反应过来,对她牵了下唇角,微微颔首:“这边今天有一场商务会议。”
唐思伽也笑了笑,礼貌地点点头:“嗯,我在楼下看见了会议指示牌。”
她只是没想到,宋修仁也会参与。
宋修仁应了一声,又一阵沉默。
直到助理再次说:“宋总,快到您的发言时间了。”
唐思伽率先理解地笑笑:“你们先忙吧。”
宋修仁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被人簇拥着朝最里面的大会议厅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唐思伽有一种感伤却又松懈的感觉,怅然若失。
但并不致命。
“小唐,在那儿站着做什么,快过来,给你介绍广宇的秦总监认识一下。”孙总身边站着一个干练的女性,对她招着手唤她。
“来了。”唐思伽微微扬声,向反方向走去。
令唐思伽没想到的是,上午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论坛会议结束后,竟然开始狂风骤雨大降起来。
孙副总早在会议没结束时接了个电话提前回了公司,唐思伽只得在会堂大楼一楼的门内等着,希望雨势能快些降下来,希望网约车能尽快接单。
可惜天公不作美。
网约车始终无人接单,雨势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远处的阴云黑沉沉地压下,明明才下午四点多,看起来却好像已经七八点的样子。
唐思伽不由抱了抱泛凉的手臂,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止的雨势,想要冲进雨中,又心疼身上为了这次会议特地斥不菲的资金买的西服套装。
一辆黑色幻影从门前驶过,片刻后又倒了回来。
驾驶座上,一袭定制西装的少年撑着黑色的雨伞缓缓走下车。
“姐姐?”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真挚的困惑响起,仿佛真的只是路过,“你怎么在这里?”
唐思伽听见声音,抬起头:“时川?”
“刚刚路过这里,看见里面有人像你,”时川露出一抹纯良的笑,“没想到真的是你。”
“没带雨伞吗?我送你回去。”
“你怎么在这儿?”唐思伽不解。
似乎生怕她误会,时川解释:“来附近视察项目。”
说着,他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app,给她看上方的行程表。
唐思伽看过去,行程表是他的助理上午十点多发的,的确下午有一个视察项目的行程。
她迟疑了下。
“看雨势,大概要晚上才能停了,”时川看了眼门外,又看向她为难的神情,沉思片刻,不好意思道,“我有些感情上的问题,不知道该问谁,可以请教一下姐姐吗?”
唐思伽终于看向他:“是和你的那位联姻对象有关吗?”
“……嗯。”
唐思伽这一次再没多说什么,停顿几秒钟后,点了下头。
时川浅浅笑开,撑着雨伞将她送到车上,朝另一侧的驾驶座走去。
打开车门的瞬间,时川察觉到什么,朝会堂门口睨去一眼,而后收回视线,坐进车内飞快驶离。
会堂门口,听见助理报备“在门口看见唐小姐,她似乎没带伞”的消息后,就提前离席的宋修仁仍僵立在原处,看着远去
的车影,紧攥的手中,黑色雨伞隐隐有些变形。
*
车内。
唐思伽坐在副驾驶的位子,目光出神地看着车前方的黑色小狗玩偶。
蹩脚的针线,尾巴上的线路还是歪歪扭扭的呈不规则的螺旋转,在豪华的车内显得格格不入。
时川握着方向盘,手不觉越发用力。
他知道唐思伽在看那个玩偶,他怕她心血来潮去捏一下玩偶,而后便会听见她曾经的声音,察觉到他对她的欺骗。
可是,身体里却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忍不住地呐喊着,期盼着,希望她拿起玩偶,去发现他见不得光的、卑鄙的爱意。
然而最终,唐思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再没朝玩偶看上一眼。
时川的手猛地脱了力,习惯了心脏的痉挛与酸痛,他熟练地扯起一抹笑:“我记得今天会堂有场商业会议,修仁也会参与,他还在忙吗?”
提到宋修仁,唐思伽的眼神暗了暗,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时川却已经透过她的神情猜到了答案,唇角的笑意添了几分真切。
“你刚刚说,想要问我什么感情上的问题?”唐思伽反问。
时川的笑微凝,片刻后安静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才能让彼此更自在些。”
唐思伽真的仔细地思考起来:“她的性格怎么样?”
“很温柔,”时川的眼神恍惚了下,“有时候又很固执。”
“你们认识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唐思伽认真思索了会儿,真诚建议道:“时川,你很聪明,长相也很出色,而且会的也很多,什么事情一点就通,你就像往常一样和对方相处,多关心对方就足够了,只是这次记得用真心,不要再欺骗对方了。”
时川脸上的血色渐渐抽离,有一瞬间,他难以分辨这一次心脏的刺痛,是因为她真的在为他和其他女人出谋划策,还是因为最后那一句释然的“不要再欺骗对方”。
车内陡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
时川打开车载音响,播放着一首轻音乐。
唐思伽顿了顿,很耳熟。
是她以前在地毯上看书办公时,偶尔会听的那一首。
直到驶到小区楼下,时川停了车,转过头才发现,在雨珠滴滴砸下与缓和的轻音乐声中,在空调绵密适宜的风里,唐思伽安静地靠着座椅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比清醒时少了对他的谨慎与戒备,就好像他们还住在一起时那样。
时川不由伸手,隔着分毫的距离,虚虚地抚摸着她的眉眼,鼻头,唇瓣……
“如果只有欺骗,才能接近对方呢?”
“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他轻声呢喃。
睡着的人不会给他答案。
清醒的人,也是。
第46章
唐思伽没想到宋贺还会主动来找自己。
临近下班时间,唐思伽收到了时川的短信,他说,用了她教给他的方法后,他和那位联姻对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相处的机会,并询问她,以后遇到问题,可不可以继续请教她。
想到自己前一天因为熬夜准备论坛会议的内容,昨晚在时川的车上沉沉睡去,上楼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足有三个多小时。
而整个过程,时川始终耐心地等着。
她便没好意思再回绝,只说有类似的情感问题,她会尽量提供些建议。
回复完消息,刚好到下班时间,唐思伽再没看手机,拿起包包下了楼。
才走到大厅,便听见一旁的休息区有人欢快地对她招着手:“姐姐,姐姐!”
唐思伽扭过头,宋贺穿着白色卫衣,满眼的喜悦,只是不知怎么,他的脸庞比之前瘦弱苍白了些。
“嗨,宋贺,”唐思伽顿了下,像往常一样对他打了声招呼,“你的脸色……”
“我上个月去海城那边养身体了,昨天才回来,”宋贺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旋即委屈道,“姐姐,我离开前,大哥说会和你一起接我,怎么你没出现啊?”
唐思伽迟疑了会儿:“你没有问你大哥吗?”
“问了啊,”宋贺点点头,“可他什么话也不说,只问我在海城听没听医生的话,有没有乱跑巴拉巴拉……”
唐思伽默了默,安静道:“其实,我和你大哥已经分手了。”
虽然二人都没有直白提出“分手”两个字,但这段时间的没有往来,这应该是二人都默认的结果了。
“分手?”宋贺睁大眼睛,“那你是不是不是我嫂子了?”
唐思伽点点头。
“那姐姐之前答应我的小狗玩偶,还作数吗?”宋贺小声问。
唐思伽忍不住失笑出声:“当然作数,事实上,我早就钩好了,就在楼上,”她说着,看了眼电梯,“不如你等我一会儿,我上楼去取?”
宋贺立刻点头。
唐思伽看着他单纯的模样,笑了笑,很快便将玩偶取了回来。
宋贺拿着玩偶左看右看,随后仔细看着玩偶的眼珠:“姐姐,我怎么觉得,这个小狗的眼睛有点像我?”
唐思伽朝他看过去,宋贺的眼珠偏浅褐色,阳光下又类似澄黄,她便用了暗黄色的玻璃珠当做眼睛。
之前还没觉得,现在被宋贺一提,和他的眼睛真的有些相像。
大概被身边的人保护久了,终于能外出,宋贺难免活跃了些。
唐思伽只好又陪他去了附近的甜品店,看他大手一挥点了几分甜品,等他回到座位后,她才走上前悄声叮嘱服务员上小分量,少糖。
甜品吃完已经六点半多了,宋贺依旧意犹未尽,大有想跟着唐思伽回家的意思。
奈何保镖上前,提醒他该回家了,宋贺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临走前又忍不住跑回来问:“姐姐,你和大哥分手后,我还能找你玩吗?”
唐思伽颔首:“当然可以。”
宋贺这才心满意足地上车离开。
回到城西的别墅区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宋贺走进家门,才懊恼地想起,自己忘记问唐思伽什么时候有空闲,他们还要一起去环球影城呢。
推开大门,宋贺刚要上楼将玩偶放回自己房间,却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看清那人时才反应过来:“大哥,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坐在这儿?”
说着,他才发现自家大哥手里正拿着和自己一样的玩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我也有这个玩偶!”宋贺兴奋道。
宋修仁像是突然被人从回忆中拉回来,失焦的眼神渐渐凝聚,转头看过去。
看清宋贺手中的白色玩偶时,人明显地愣住,好一会儿才开口,嗓音微哑:“去哪儿了?”
“去找姐姐啊,”宋贺挥了挥玩偶,理直气壮,“不然谁还特地给我织玩偶,而且我们的眼珠颜色都是一样的!”
边说,他边将玩偶朝自己眼睛旁边凑。
宋修仁望着他手中的玩偶,眼神微有惝恍,很久后,他才再次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宋贺想起傍晚和唐思伽说的话,有些迟疑:“就……和平时一样啊。”
“没提起其他的?”
宋贺坚定地摇摇头。
宋修仁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昨天下午时川载着她离去的画面又一次变得清晰:“以后……没事不要总麻烦别人。”他哑声说。
宋贺睁大眼睛:“为什么?”
“姐姐说了,就算你们分手了,我照样可以去找她!”
宋修仁的神情陡然凝滞。
分手?
她是这样对宋贺说的吗?
可他们从没有提过“分手”二字,他以为……他们只是各自需要空间去理一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不过他们已经近四周时间没有联系,她会认为“分手”,也无可厚非。
时川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很多事情上,他就是宁缺毋滥的追求绝对完美的那类人。
譬如事业上,当初创业需要投资,投资方想要对他开发的端
游进行小范围修改,他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八位数的资金。
譬如亲情上,父亲去世后,母亲去了美国,在那边有了新的家庭,大半的爱与关注都给了新的丈夫与孩子,无法给他与宋贺全部的爱,宋贺他管不了,可他却能将亲情从自己的人生中抽离。
可独独在感情上,他茫然无措,做不到狠心割舍,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不公平,大哥的玩偶比我的要精致!”宋贺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
宋修仁回过神来,目光循着宋贺的抱不平的声音,看向他手里的玩偶。
此时他才注意到,德牧犬的玩偶不论是走针还是狗狗身上的毛发纹理,都比另一只要精致许多。
甚至,在狗爪的底部,还多了几颗肉粉色的桃心。
这是她给他的偏爱。
*
唐思伽忙完《梦》的相关项目,才终于有时间去翻看之前搁置的其他项目。
而后她便发现,之前由于南山出事,因预算被砍而放弃的一部名为《城市守夜人》的纪录片项目,在打开公司口碑和拿奖上面很有优势,完全具备重启的价值。
唐思伽和孙副总商议后,一整天都在整理关于这部纪录片的相关材料,整理完毕后,才发现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伸了个懒腰,唐思伽决定明天再继续。
回到小区已经九点半,她边走边想着纪录片方案。
两个面熟的女生交好地挽着手臂走过,窃窃私语:“好帅啊,从六点多就等着了吧。”
“也不知道在等谁,谁这么幸福……”
唐思伽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多想。
直到走到楼下,她习惯地抬起头,脚步顿在了原地。
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一袭黑衬衫黑长裤的宋修仁安静地站在那里,脸色隐隐有些疲倦,眼神却分外的亮,正耐心且认真地看着她。
想到那两个女生的话,唐思伽有些错愕:“修仁,你怎么在这里?”
宋修仁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仍旧是温柔的:“我在等你。”
唐思伽愣住,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等我?”
“宋贺说,他昨天找你了,你很照顾他。”
“宋贺也是我的朋友,照顾他是应该的。”唐思伽安静地说。
宋修仁:“他还说,我们分手了。”
唐思伽微怔,声音不由轻了下来:“……不是吗?”
宋修仁轻抿薄唇,走到她面前,低头望着她:“思伽,我想现在兑换那张券。”
“什么券……”
她的声音没有说完,便看见宋修仁摊开紧攥的手掌,那不知被摩挲多久,早已皱皱巴巴的便签展开,上面清楚地印着她的字迹:
拥抱券。
“这……”唐思伽诧异地抬起头,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一个疲倦却宽厚的胸膛,盛满了她未说完的话,有力的手臂紧紧拥抱着她。
唐思伽的心脏轻轻跳动了两下,许久,她抬起手,回抱着他精瘦的背。
宋修仁的身躯一紧,手臂越发用力:“思伽。”
“嗯?”
“昨天,我想给你送伞,可你已经离开了。”
“时川刚好路过,他说关于他的联姻对象有问题想问我。”唐思伽实话实说。
宋修仁的手臂微滞,他知道,时川是在撒谎。
可是,他不能将这些戳穿。
就像时川说的,戳穿之后,他的真面目,比他伪装出来的纯良无害,要有威胁的多。
这一秒,宋修仁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看过的一个问题:如果你和一个人有结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你又很爱这个人,你是要过程,还是转身离开。
那时,他想,他一定果断地转身离开。
可这一秒,他想,什么是结果呢?
走进婚姻殿堂?一起白头偕老?
然而结婚也可能离婚,老去总有人先死。
或许,和她相处的这个过程,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本身。
这天,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分别前的那一晚、那个关于“我爱你”的话题,只是紧紧拥抱着。
路灯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
时川平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一幕,手中提着的食材好像变得千钧重,死死地坠着他的手指。
下午,他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
她回了他,今天要加班。
于是,一整个下午和晚上,他都沉浸在她回复他的喜悦之中。
他算着她加班结束的时间,买好了食材,来到了这里,他甚至已经编好了将要问的问题,做饭只是感谢而已。
可看见的却是相拥的二人。
或许胸口痛了太多次,他居然对抽搐的心脏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他熟练地将翻涌的情绪咽下,再没有像之前那行冲动地上前,只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走出小区时,眼前又开始忽明忽暗起来,直到刺耳的鸣笛声与刹车声响起,时川终于回过神来。
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马路上。
时川回到自己的车上,手放在方向盘上时,才发现手指紧绷得酸疼,指尖不受控的颤栗。
缓和片刻,时川安静地开车回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时川用买来的食材做好了丰盛的晚餐,做完的瞬间,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威廉站在门外,正嫌弃地睨着周围的环境:“你现在就住在这儿?”
时川看着他:“有事?”
“家族信托会议时,你说你有事跑了趟国外,去做什么了?”威廉问。
时川垂下眼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威廉不指望从他嘴里撬出他不想说的事情,耸耸肩,闻到屋内的饭菜香,深吸一口气,自然地走进来:“刚好,我还没吃晚餐。”
时川凝眉。
威廉挑了挑眉:“不白吃你的,给你提供第一手消息。”
他将厚厚一叠文件扔到桌上:“果然和你说的一样,信托会议上,你父亲以保护祖父遗产为由,要求增设反稀释条款,不过被祖母否了。”
时川轻应一声。
“怎么,瀚思简直要成为你囊中之物了,不高兴?”威廉不解,“前段时间你助理不是说你心情很好?”
就连他也听说了,原因是唐思伽和宋修仁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
想到这里,威廉逐渐了然:“唐小姐和宋修仁和好了?”
时川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沉默了几秒钟:“如果我说,我不想要瀚思了呢?”
威廉眯眼盯着他,半晌道:“那想让你物理意义上消失的人,会多一个我,时川,你别发疯。”
时川低笑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威廉,其实周情在用伤害我挽回江淮安之前,她一直伤害的是自己。”
威廉微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时川垂下眼帘:“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能够理解她了。”
威廉眉头紧锁,他知道时川有多怨他的母亲,恨他的父亲。
可他现在竟然说……理解。
时川想到什么,讽笑一声:“你之前不是想知道,融合了江淮安和周情基因劣根性的我,是什么样子?”
“就是现在这样。”
在不该冷血的时候冷血,不该偏执的时候偏执。
然后,万劫不复。
不堪,阴暗,谎话成篇,丧家之犬。
威廉安静着,面前的食物也不香了,烦躁地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文件扔到最上面:“南山传媒预计重启一个纪录片项目,今天唐思伽才上报给孙智,发到我邮箱不久。”
“项目停摆的原因是,预算严重不足。”
时川看着文件,原本漆暗的眼神渐渐冷静。
威廉见状便知道他又想出什么缺德方法,提醒道:“切忌直接给钱,唐小姐不会收,”说完唯恐自己也被他传染得道德低下了,忙补充道:“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个项目,不是在给你提供撬墙角的缺德路径。”
“知道。”
威廉叹了口气,语气认真了些:“真的,时川,这次还不行,你就放弃吧。”
时川仍在看着那份文件,面上无波无澜。
就在威廉以为他这次依旧和之前一样一声不吭时,他抬起头,突然应了一声:“好。”
威廉诧异地抬头,狐疑道:“真的?”
时川平静地“嗯”了一声。
像个假人。
第47章
周末,唐思伽和宋修仁、宋贺三人一起去了宋贺一直想去的环球影城。
唐思伽也不确定自己和宋修仁现在算不算和好,只是,在人群高峰地区人挤人时,宋修仁看似随意地握住了她的手,而后再也没有松开。
好像回到了二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没有看谁,只是不知谁的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宋贺今天兴奋得很,穿着赫奇帕奇学院的魔法袍,拿着魔杖,恨不得将每一个项目都玩个遍。
当然,除了刺激惊险的项目。
按响门铃,听着小黄人的恶搞音效;哈利波特的厕所能清楚听见桃金娘的哭声;神龙大侠漂流也没有放过……
从上午一直到傍晚,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只是几人返回的途中,唐思伽想到什么,顺口问道:“宋贺,你以前来过吗?”
他看起来对里面的一些项目很熟悉的样子。
宋贺不疑有他地点点头:“去过啊,不过是洛杉矶的那家,妈妈带我去的,去过好几次……”
越说,宋贺的声音越小。
唐思伽不解:“怎么了?”
而后,顺着宋贺的目光,她看见了眉眼微垂的宋修仁。
他总是温敛有礼的,除了二人“分手”那一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近乎排斥的情绪。
唐思伽伸手轻轻覆在他微微攥起的拳头上:“修仁?”
宋修仁回过神来,反手将她的手握紧掌心,如常地弯起一抹笑:“我没事。”
唐思伽仍满眼担忧。
车停在小区门口,宋贺留在了车上等待,宋修仁和唐思伽安静地朝六号楼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格外安静,只是当走到楼下时,唐思伽主动问道:“修仁,你想说吗?”
他一直都很少提到他的家人,媒体也从没报道过。
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宋修仁沉默了会儿,轻揉了下她的头发:“下一次可以吗?”
唐思伽点点头:“当然。”
宋修仁笑了起来,顿了顿,再一次轻轻抱住了她:“思伽,我似乎一直没告诉过你,过去分开的那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很想你。”
唐思伽怔,好一会儿轻声说:“我也是。”
“真的吗?”
唐思伽在他怀中点点头。
“可那天在会堂走廊见面,你对我那么礼貌,”宋修仁的声音有些低哑,“我以为你其实无所谓的。”
“当然不是,”唐思伽忙道,“我晚上的时候会想,那天在会堂……在忙工作。”
“所以我排在工作后面。”
“我是因为分开,所以才想让自己忙一点。”唐思伽的声音越来越轻。
宋修仁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光亮:“所以,是因为我?”
唐思伽已经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抱着他的手,推了推他:“好了,你该走了,宋贺还在车里等你呢。”
宋修仁笑出声:“好。”
“女朋友。”
唐思伽愣了愣,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前段时间蒙在心上薄薄一层的阴霾,渐渐散去……
*
周一,唐思伽才上班不久,便被孙副总一通电话叫到了楼上。
到孙总办公室时,他正盯着电脑看,听见敲门声,站了起来,喜上眉梢道:“小唐,两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唐思伽默了默:“有什么区别吗?”
孙智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你还记得几年前,由京市各大企业联合成立的城市发展基金会吗?”
唐思伽点点头:“记得。”
那个基金会是个公益性质的非营利组织,平时会注资一些促进城市发展的项目,包括基建、文旅等各个方面。
“我也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把那个纪录片的本子发给基金会会长,没想到对方很感兴趣,”孙智兴奋道,“就在上个月,基金会刚发起了主题为‘城市记忆’的定向资助,《城市守夜人》这个点,刚好与这个主题相契合。”
唐思伽闻言也是惊喜不已。
那个纪录片的选题、核心人物选取、拍摄方案她都看过,是弱干预、强纪实的类型。
只是纪录片不像影视剧,具有出色的招商能力,纪录片也许在人文关怀和口碑奖项上占了些优势,但投入与收益往往不相匹配。
如今,如果基金会愿意赞助,那简直最合适不过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基金会的会长目前在海城休假,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回来,需要你跑一趟。”孙智又说。
唐思伽忙应下:“我可以。”
孙智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您刚刚说两件好事?”
“对了,”孙智拍了拍脑门,“第二件事,上面决定在公司每个部门挑选两个优秀员工外派到纽约,可以边进修边工作,之后咱们和那边的公司也会有合拍项目的打算。基本上外派结束就能升职,哦,这话你不用和底下那些人说,只把外派的事通知下去就行。”
唐思伽答应下来。
孙智摆摆手。
唐思伽走向门口,打开门时,孙智突然说了句:“小唐,其实你挺适合这次外派机会的。”
唐思伽一愣,继而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她从小生活在京市,即便现在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也从没有去往另一个陌生环境的打算。
更何况,她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
下班回家后,唐思伽将自己马上要去出差的事情告诉了宋修仁,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玩笑道:“女朋友是事业女强人,那我以后可以考虑当个贤内助了。”
唐思伽没忍住抱着抱枕笑出声:“如果你真成了贤内助,我就是幻影员工的头号公敌了。”
宋修仁低笑一声,安静片刻又问:“是自己去吗?”
“嗯,只是让基金会的会长签份文件,很快就回来。”
宋修仁颔首:“海边的风景不错,有机会可以看看。”
“好。”
挂断电话,唐思伽正要准备出差的相关物品,手机响了一声。
唐思伽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一则弹窗新闻。
新闻上说,瀚思董事长的小儿子,目前已掌握近半数的表决权,近日携联姻对象一同前往海城庆祝。
下面还附有两张拼接的照片,一张是时川的照片,另一张只是一个黑色的女孩剪影。
没有女孩的任何资料,但想来也是门当户对的。
唐思伽看了一眼便关了手机。
*
唐思伽是在周五飞往的海城。
由于在休假,那位会长住在了海边的一个酒店套房,为此,唐思伽也订了相同酒店的房间。
没想到她来得不巧,那会会长清晨和几个友人去了附近的小岛准备彻夜海钓,预计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唐思伽只得在酒店内边线上整理纪录片的相关资料,边等着会长回来。
傍晚五点多,唐思伽被窗外极有节奏感的音乐声惊到,走到窗前才发现,海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了一个小舞台,后面的招牌着还挂着小酒馆的logo,logo下方用锋利的字体写着“月球表面”几个大字。
唐思伽的眼中明显流露出几分惊喜。
月球表面是前几年突然爆火的一支乐队,她前段时间的深夜,还在朋友圈分享过他们的一首轻摇滚乐,只是和自己在公司的形象有些不符,很快又删除了。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唐思伽很快保存了文件,换了件休闲长裙,下了楼后,果然听见周围都在议论着这支乐队的出现。
她只觉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在炎热的夏季喝了一瓶冰爽的可乐,脚步也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沙滩的沙子经过一天的暴晒,温热而细腻,唐思伽穿着酒店拖鞋正要朝舞台的方向走,余光瞥见海边的一道人影,身形微顿。
她转头朝那边看去。
少年穿着休闲的白色上衣黑色长裤,安静地站在那里,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到后面,露出那张完美的侧颜。
此时,他正平淡地看向远处的海平线,恍如遗世独立。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少年徐徐转过身,看清她的瞬间,他的眼底有着以假乱真的诧异,迟疑了几秒钟后,才朝她走来:“姐姐?”时川唤她。
唐思伽动了动唇,没等她开口,时川想到了什么,匆忙道:
“我不是跟踪你来的……”
“我知道。”唐思伽打断了他,扯了扯唇,“我看见你和联姻对象的新闻了。”
时川的神情凝滞了半秒,便如常地弯起唇角,笑容干净无害:“原来姐姐也看见了。”
“那个女孩呢?”唐思伽朝他空荡荡的身后看了一眼。
时川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她有事要忙,先回京市了,我明天也要回。”说到这里,他静了静,“姐姐和修仁怎么样了,前段时间看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好。”
唐思伽闻言,垂下眼帘笑了笑:“前段时间只是有些不愉快,现在挺好的。”
时川眼中隐隐浮现的光亮熄灭在一片漆黑中:“挺好的。”他重复。
晕黄的日落安宁地照着海滩,随着舞台上一阵如雨点般急促的鼓点声响,众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
唐思伽也不由朝那边看去。
“去看吧。”时川说。
“什么?”
“你似乎很喜欢这个乐队,”时川笑,“去看吧。”
唐思伽点点头,随着人群朝那边走去,看着她熟悉的乐队人物出现在舞台中央,演奏的第一首曲目,便是她那晚分享的那首。
人群渐渐随之躁动起来,不断有观众加入其中。
唐思伽站在众多观众的后方,朝舞台上看着,拍了几张照片顺手发到朋友圈中,后来更是逐渐被四周的气氛感染,也不由抬起手,随着鼓点晃动着。
手机响了起来,是宋修仁打来的视频。
视频接通的瞬间,女人泛红的脸颊出现在屏幕上,眉眼带着几分激动,发丝也被日落染上了橘子汽水的颜色。
“已经到海边了?”宋修仁低笑一声,声线低沉而悦耳。
“嗯,”唐思伽用力地点点头,“修仁,这边的日落很壮观,还有,你看我看见了谁……”
她边说,边将镜头翻转,对准了舞台上正激情演唱的乐队。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乐队,”宋修仁听了一会儿,“女朋友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另一面?”
唐思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将镜头重新对准了自己:“只是觉得他们的歌很有生命力。”
不远处。
时川看着人群外和宋修仁视频的女人,伪装的纯良笑容早已经被一片死寂取代。
宋修仁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却对他粲然地笑,脸颊涨红着,迫不及待和对方分享着这一刻的美好。
时川阴冷地盯着这一幕,许久,拿起两瓶冰爽的饮品,朝那边走去。
唐思伽正和宋修仁科普着月球表面乐队的优秀,夕阳余晖下,鼻尖冒出几粒汗珠。
一瓶冰爽的汽水被递到她的眼前,随后是少年精致昳丽的面颊悄然入了镜:“天气很热,喝点饮品吧,姐姐。”
视频另一端,宋修仁噙笑的唇角看见镜头里少年的半张脸,神色渐渐冷凝。
唐思伽也没想到时川会突然过来,无意识地接过饮品,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和修仁打视频。”时川及时地道歉,得体地退出了画面。
唐思伽蹙了蹙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思伽,时川……也去了吗?”宋修仁的声音有些艰涩。
“他和他的联姻对象在这边玩,碰巧遇见了。”唐思伽解释道。
宋修仁抿紧了薄唇,他比谁都清楚,那个所谓的联姻对象完全是子虚乌有的,是时川凭空捏造的人物。
甚至海边的这一场演奏,都极可能是时川安排的。
他也清楚,唐思伽不知道这一切,她不会在和他交往期间,和其他男人靠近。
可是,只要想到在另一座陌生的城市,他们一同在海边欣赏同一片落日,听着她喜欢的乐队现场演奏,心中就一阵说不出的烦闷。
不该多想,可偏偏止不住去想。
“思伽,一定要等那个基金会会长吗?”宋修仁只觉得自己的冷静被一股冲动压制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想得到充足的预算,我为你投资可以吗?”
说出口的瞬间,宋修仁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看向镜头里的女人,她的神情果然僵硬了几秒钟,继而挤出一抹笑:“修仁,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之前接受《梦》的投资,是因为我对宋贺的故事、和那部剧有信心,能回报你更多的收益。可是纪录片注定是回报率低的项目,我不想你只是因为我而平白投入几千万。”
她很清楚,以二人的关系,就算她接受,顶多被人说一句“男朋友专门为她投的”“为女友一掷千金的好男人”。
可她会觉得亏欠,在这段感情里,她将因为这八位数的投资,再也找不到平等的感觉。
“抱歉,思伽,”宋修仁轻声说,“刚刚是我一时冲动。”
“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着想。”
即便二人已经说开,可这通电话终究还是在淡淡的不欢而散的氛围中挂断。
唐思伽拿着手机,再次朝不远处的海滩旁看去。
时川正低头看着手机,许是察觉到什么,他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迎上她的视线后愣了下,乖巧地露出一抹笑。
唐思伽抿了抿唇,收回视线,而后发现自己刚刚发的关于乐队的朋友圈,多了一个黑色头像的点赞。
手机另一端。
宋修仁坐在办公桌后,出神地看着刚刚刷新的朋友圈。
下方是唐思伽发的几张乐队和日落的照片。
上方,是从没发过动态的时川,发了一张日落,一张舞台。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角度。
只是时川发的舞台那张照片的中央,不是乐队,而是穿着亮黄色沙滩裙的女孩的背影。
许久宋修仁拿起手机,给一通号码去了一条消息:
【见一面吧。】
*
隔日,傍晚。
瀚思总部一层,贵宾接待室。
时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一下下地点着沙发侧,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三十九天前,是他找宋修仁。
而现在,宋修仁主动来找他。
门被人敲了两声,行政礼貌地对身后人比出“请”的手势:“时总,人到了。”
时川颔首,看着宋修仁走了进来,弯唇浅笑:“宋总,坐。”
宋修仁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垂眸看着他:“时川,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是吗,原来你知道,”时川平淡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宋修仁紧盯着他。
“宋总还记得幻影科技上市前,所有人都在庆祝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吗?”时川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你说,不到最后一秒钟,结果未定。”
“怎么你现在反而沉不住气了?”
“时川!”宋修仁沉声唤他,很快神情渐渐平静,“时川,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疯子?坏种?低劣小人?道德败坏的第三者?”时川平静地反问。
宋修仁凝视他片刻,笑了出来:“你就像用尽心机想要争夺玩偶的孩子,幼稚又可笑。”
时川蹙了蹙眉,许久摇摇头:“你错了,不是争夺玩偶。”
小时候,有人抢过他喜欢的玩偶,后来,那个被别人抱过、沾染上其他人味道的玩偶,被他用剪刀剪烂,扔到了垃圾桶中。
可唐思伽不是玩偶。
“应该说,我像努力讨主人欢心,成功留在主人身边陪伴她的宠物,而你是被冷落在一旁,无能狂怒的那一个。”
宋修仁因他的话而凝滞,过了很久,他才说道 :“那又怎样?你用尽手段,不还是只能以别人男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一旦你暴露,她就会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躲避你。”
时川的神情冷凝,唇色泛着苍白。
“时川,上次你说思伽不爱我,”宋修仁讽笑一声,“现在的她,更不可能爱你。”
时川仍维持着唇角的弧度,幽蓝的眼神仿佛一具没有情绪起伏的木偶,他笑着说:“我这样的人,她不爱也很正常。”
“只要她还愿意收留我,喜欢,怜惜,甚至可怜,都无所谓。”
宋修仁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时川站起身来,走到他身侧:“你知道吗,唐思伽是个很恋旧的人。”
“她喜欢过的、爱过的,永远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上学时喜欢的课外书,有纪念意义的试卷,练笔的简笔画,父母送的发夹,小时候的玩偶,她都还留着。”
“而我,”时川挑衅地笑,“也是其中一件。”
第48章
贵宾接待室内的气氛,由于时川的一番话变得剑拔弩张。
一向温敛的宋修仁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时川睨了眼他的手,平淡地笑了起来:“宋总……”
没等他继续开口,宋修仁的拳突然便朝他的左颊砸了上来。
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时川的脚步后退了几步,倒在沙发上。
衣领间的领带微微凌乱,少年梳起的长发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
时川的唇角立刻有血珠渗了出来,他伸手,蹭了蹭唇角,看着手背上沾染的血迹,没有还手的迹象,反而欢愉地笑了几声:“上次我说错了,二十五岁后的宋总,力气算是不错的了。”
宋修仁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时川,你简直是个疯子。”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朝外走去。
紧闭的会议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宋修仁拉开门,一眼便看见正斜倚着门外墙壁的威廉,看见他,威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宋修仁没有理会,面色冷沉地走出瀚思大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威廉才缓步走到贵宾室门口,并没有走进去,只是懒散地抱着手臂,靠着门,看着里面的少年。
时川随意擦拭着唇角的血珠,心情看起来格外不错:“你怎么来了?”他问。
“来看原配打小三。”威廉随意说。
时川朝他望去一眼,并没有在意他话里的嘲讽。
“看来你已经可以坦然接受‘小三’这个称呼了,”威廉直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左颊上的乌青,恍然大悟,“也是,‘小三’可代表着你仍旧是唐小姐的人,要是没了‘小三’这个称呼,你和唐小姐可再没有半点关系呢。”
时川听到后半句话,方才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是我该问你做了什么才对,”威廉冷笑一声,将手里一份文件扔到他怀里,“南山传媒目前在我手底下,外派员工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时川扫了眼文件,坦然承认:“我做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威廉狐疑地看着他。
“外派的一切费用总部承担,给你的员工一个升职加薪的机会,不好吗?”时川反问。
“少来,”威廉没好气道,“你该知道,按照之前的表现,内容中心如果真选拔出两个优秀员工,唐小姐极大可能是其中一个,你会放唐小姐离开?”
说着,他想到上次时川提到地“不想要瀚思”那句话,半眯双眼:“还是说,你真的打算放弃瀚思继承人的身份,跟去纽约?”
“不会,”时川的声音很轻,如同呢喃,“我只是给她一个能让她觉得幸福的选择。”
“什么选择?”
时川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向他:“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放弃吗?”
“她如果选择去纽约,我就放弃,不好吗?”
威廉看着他唇角的笑,只觉得他的眼神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格外熟悉。
可他记不清在哪里看见过了。
时川也没等他想起,整理了下领带,站起身:“该工作了。”
*
唐思伽和基金会的会长交谈得异常顺利,将纪录片的文稿及拍摄方案拿给会长看之后,对方连连点头肯定了这部纪录片将视角对焦底层群众的可取之处,并当场签下了赞助合约。
唐思伽当天下午便带着合同飞回了京市。
宋修仁来机场接的她。
唐思伽走出机场大厅,便看见了等在门外的人,脚步不由快了起来。
明明只几天没见,却好像隔了很久一样,唐思伽才走到宋修仁面前,便被他抱住了。
唐思伽怔了怔,有些失笑地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
宋修仁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你又打比赛了吗?”唐思伽看着他的手,微微蹙眉。
“嗯?”
唐思伽看向他另一只手:“怎么又受伤了?”
宋修仁顿了下,看着手背上一道青色痕迹,喉结动了动,许久才开口:“嗯,又和人随便比试了一场。”
“什么比赛啊?”唐思伽坐上车后座,担忧地问,“没有护具吗?怎么每次都会受伤?”
“有护具,但难免会磕碰一下。”宋修仁将行李箱放在后备箱,坐在她的身边。
“要不要上一下药?或者用跌打损伤的喷剂处理一下?”唐思伽拉过他的手,仔细看着上面的伤痕,“还好,比上次要轻一些。”
宋修仁望着她关心的视线,沉默许久,反手将她的手攥在掌心。
唐思伽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怎么了?”
宋修仁摇摇头:“比赛的结果不怎么好。”
唐思伽忍不住笑:“不是比赛着玩吗?原来你还这么在意输赢啊?”
“之前不在乎,现在,想在乎。”
回去的车上,宋修仁接到了一通电话,似乎需要他回去一趟,便将她送到电梯里便离开了。
唐思伽回到家,将行李箱里的文件和衣物都收拾好后,微信来了条消息。
王姐发来的,因为她昨天那条关于乐队的朋友圈,王姐调侃她出差都能遇见喜欢的偶像,简直太幸运了。
还说,二人认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她会喜欢摇滚风格的乐队。
唐思伽笑着回复了几句,放下手机的瞬间,她最后看了眼王姐发来的消息,突然想起什么,唇角的笑容渐渐变淡,直到彻底消失。
不只是王姐,她喜欢月球表面乐队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
甚至前不久深夜她分享了一首关于月球表面的歌曲到朋友圈,也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便删除了。
而那半个小时的时间,那条朋友圈仅有一人点赞。
那个全黑的头像。
在海城的海滩上,时川说:她喜欢那个乐队。
甚至那个小酒馆的服务生也提到过,月球表面不可能到这样的小酒馆来演出,可偏偏她确定出差的那天,他们答应下来。
之前忽视的无数画面开始在脑海中闪现,唐思伽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她忍不住皱紧眉头,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全黑的头像,想要寻找出些蛛丝马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全黑的头像,空荡荡的朋友圈。
好几次,想要去质问对方的身份,却又生出几分疲倦与复杂的心思。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时川了。
不,应该说,她从来没看透过他,不然也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手机再次“叮”的一声响,熟悉的陌生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姐姐,你出差回来了吗?】
唐思伽看着这条短信,许久,安静地将手机息屏。
只当做没有看见。
返回公司后,唐思伽特地找到了当初想出《城市守夜人》这个主题的同事。
这个同事名叫程茜,讨论之下,唐思伽才知道,原来她的母亲独自开了一家馄饨铺子,每天从宵夜时间忙到第二天早上九十点早餐结束,她在帮助母亲的过程中,看到了铺子前的马路上夜扫的环卫工,急诊科夜班的医生,夜间独行的长途货车司机,这才萌生了这个想法。
唐思伽听后安静了很久,最后决定,将这个项目全权交给程茜来推进,她会全力配合她。
程茜
起初格外诧异,很快眼睛冒出了光亮,却又想到了什么,连连摆手,说自己没有相关经验,恐怕不能胜任。
唐思伽看着她通红的脸颊,有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去年的自己。
她学着孙总当初的样子,和程茜聊了很久,聊项目,聊自己去年的自我怀疑,聊她对这个项目的感情,最终程茜答应了下来。
看着程茜走出办公室的背影,唐思伽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之前的那个得过且过的唐思伽,好像真的在慢慢消失。
手机响了一声,宋修仁发来了消息,说他已经下了飞机。
昨晚他便给她来了消息,说有件急事需要处理,要飞一趟纽约。
身为幻影科技的总裁,唐思伽自然理解他总有忙不完的工作,便回复了一句:【在那边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宋修仁很快答应下来,后面还附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唐思伽盯着那个表情,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下午五点,下班时间到。
唐思伽又整理了几份纪录片项目相关的资料发送到程茜的邮箱,这才拿着包下了楼。
却没等她走出写字楼,不远处休息区安静等待的女人站起身,朝她走来:“唐小姐吗?”
唐思伽不解地转头看去。
穿着黑色鱼尾长裙的女人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款唐思伽曾在杂志上看到过的限量款包包,面容秀雅,气质高贵,即便眼尾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美丽大方。
“您是?”唐思伽疑惑地问。
“我是修仁和小贺的母亲,”秦莉颔首一笑,“唐小姐,有时间吗?”
唐思伽愣了下,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包间。
唐思伽心不在焉地搅弄着面前的咖啡,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见男友的母亲,这对她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唐小姐不用紧张,”秦莉笑了下,“只是听说修仁最近谈了恋爱,就连小贺都时不时提及你,所以我对你产生了好奇。”
“好奇?”
“是,”秦莉颔首,“不过,在我们开始交谈前,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我回国的事情,修仁并不清楚,可以不要告诉他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唐思伽望着她,许久轻轻点了下头。
“谢谢。”秦莉优雅一笑。
“实不相瞒,唐小姐,在你之前,我曾经以为修仁是个无性恋者,”秦莉喝了一口咖啡,想到过往,笑容里添了几分真切,“毕竟,除了他的公司,他似乎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唐思伽看向眼前的女人,想到上次宋贺提到母亲时宋修仁微变的脸色:“其实不是的。”她说。
“嗯?”
“他只是让自己不在意,事实上,他在意很多事情。”
秦莉抬头看了她一眼,许久才开口道:“唐小姐,如果你不是修仁的女朋友,我想,我应该还挺喜欢你的。”
唐思伽看向她,心中渐渐明了:“您并不喜欢我作为修仁的女朋友出现?”
秦莉将汤匙放在杯垫上,沉吟几秒钟:“听说,唐小姐之前曾有过一段婚姻?”
唐思伽一愣,汤匙在咖啡杯中滑了下:“是。”她说。
“我对离婚的人并没有什么歧视,唐小姐不用误会,事实上,我本身就是离异再婚的那类人,”秦莉妥帖地解释,“只是,正是因为我是这类人,我了解这类人的心理,也应该算是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我更想对唐小姐说一些话。”
“我和我现在的先生再婚,是因为他有优渥的条件,这一点,修仁和我先生很像,”秦莉顿了下,“可我并不爱我先生。”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她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很双标,但是修仁是一个对感情很极致的人,我并不希望修仁找的也是一个不爱他的人。”
唐思伽怔忡地坐在那里,那个关于“我爱你”却没有回应的夜晚,那场关于感情的矛盾,其实从来都没有得到妥善解决。
只是他们都逃避地选择了搁置。
一旦现在被人旧事重提,便是他们一定要面对的时刻。
“况且,”秦莉像是看出她杂乱的心绪,继续道,“小贺的情况,唐小姐应该也很清楚。”
“这段时间,有一位业界顶级的脑科专家答应可以帮小贺进行康复训练,虽然不一定有效,但毕竟是唯一的希望。只是要前往纽约接受相关治疗,我希望能接小贺过去。”
秦莉说:“然而小贺一直在修仁身边,即便他比修仁要亲近我这个母亲,可比起我,他更依赖他的兄长。我希望,修仁可以陪同前去。”
“所以,您是想让我和修仁分手?”唐思伽渐渐冷静下来。
“当然不是,我和修仁的关系已经足够差了,如果我让你们分手,只会加剧我们的决裂,”秦莉笑,“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京市飞去纽约也不过十几个小时,再者说,他只是去纽约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而已,他的大部分事业在这里,他依旧会回来。”
唐思伽:“那您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修仁是因为你,才会迟疑,”秦莉面前的咖啡已经见了底,“唐小姐也是小贺的朋友,我相信唐小姐有办法让修仁答应,对吗?”
说完这句话,她再没有停留,只是优雅地站起身,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缓步离去。
唐思伽仍坐在原处。
她知道秦莉的意思。
她有办法让宋修仁答应,不外乎两个选择,一个是分手,放他离去,另一个……是与他一同前去。
像是某种征兆,她的手机邮箱弹出一条新消息:一份申请外派纽约的表格被提交了上来。
唐思伽看着那份文件,过了很久,她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很苦。
苦得她舌根都发麻了。
回家的路上,唐思伽很莫名地想起和宋修仁在一起前,她曾玩笑地说他们“大概缺了点缘分”。
而宋修仁在第二天便跑到遥远的茶卡盐湖找到她,对她说:我觉得我们挺有缘分的。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之中注定有一个人,说了假话。
*
破旧的居民楼。
时川一步步走上六楼,熟练地打开门,拿出手机。
唐思伽依旧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自从她从海城出差回来,就好像回到了之前她完全无视他的状态。
他发给她的一切信息,都好像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甚至连他将那个捏造的联姻对象搬出来,她也没有赏赐他只言片语。
他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只是又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夜半时分想要问她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却怕得到不好的结果。
手机有新的消息涌入,时川几乎立刻看向屏幕。
不是那个号码。
少年的眼神再次变得黑
暗。
他安静地站在客厅,许久转身走进卧室,目光一寸寸描摹着那一整面墙的照片。
笑着的她,发呆的她,失落的她,悲伤的她……
时川将崭新的照片小心地贴在墙上,眷恋地看着。
宋修仁的母亲找上了她。
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出来是关于谁的。
时川觉得自己好像被架上了绞刑架,行刑的日子越发逼近。
他也不知道,等到他的是落下的铡刀,还是唯一的救赎。
第49章
傍晚,熙熙攘攘的机场,人潮汹涌。
VIP通道,英俊的男人缓步走出,脸色疲倦,神情少见的恍惚。
宋修仁见到了秦莉所说的那个专家,他对于宋贺这样的情况,处理得很有经验,没有办法治愈,却可以改善他的现状。
这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这需要亲人付出百分之二百的耐心与时间,去陪着他进行一次次地治疗,在他受到刺激或是抵抗治疗时,去竭力安抚他的情绪。
机场播报的声音响起。
宋修仁抬头,看着不远处前来迎接亲人、爱人、友人的众人,脚步不由微顿,目光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宋修仁垂下眼帘,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笑自己竟然也会因为无人迎接而多愁善感。
明明他只告诉了唐思伽他的航班,并没有主动要求其他。
走出机场大厅,宋修仁正要联系司机,右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下。
宋修仁朝右侧看去,空无一人,他蹙了蹙眉,只当是路人的恶作剧,收回视线,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张粲然笑着的脸颊,及一捧白粉相间的郁金香。
宋修仁少见的错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底迸射出肉眼可见的惊喜:“思伽,你怎么来了?”
唐思伽将花塞到他的怀中:“来接你回国啊。”
宋修仁看着怀中的花束,一瞬间空落的内心像是被填满,路上的疲倦仿佛也一扫而空,心理上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牵起她的手:“我很高兴,思伽。”
唐思伽笑盈盈地说:“路上累坏了吧?今天还要去公司吗?”
宋修仁摇摇头,一一回答:“现在不累了,不用去公司。”
“我们一起吃晚餐,怎么样?”唐思伽又问。
“好啊,”宋修仁拿出手机,“你想吃哪家?西餐还是中餐?粤菜,川菜……”
“我们自己做吧,”唐思伽想了想,“先去商超买食材。”
宋修仁一愣,他低头看着她,此时才发现,刚刚只顾着惊喜的自己,没有发现,她的眼下同样蒙了一层薄薄的疲倦,就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
“好,”他点头应,随后想到什么,手轻轻触碰了下西裤的口袋,“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唐思伽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也是。”
他们依旧去了唐思伽居住房子附近的大型商超,就像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前、唐思伽从剧组出差回来的那晚,宋修仁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身边的女人。
“我记得你爱吃白灼虾,”唐思伽将一盒虾放入购物车,“还有蟹黄……”
“上次做的西兰花炒火腿你也吃了不少。”
“还有冬瓜煲水鸭……”
唐思伽今天一直在笑着,她记得二人恋爱中的许许多多的小细节,记得他吃饭时的一些小嗜好。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都仿佛洋溢着淡淡的暖意。
好像只是碰触到那阵温暖,都能让人产生类似幸福的错觉。
可宋修仁看着,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惶恐,仿佛下一秒这所有的幸福都会消散。
“只有我们两个,足够了,”宋修仁拦下了她还要继续挑选食材的手,握在掌心,感受到她的体温才微微安下心来,“也挑些你爱吃的。”
“流沙包,糯米鸡,你不是很喜欢吃吗?”
唐思伽恍惚了下,继而扯出一抹笑:“原来你都记得?”
这还是他们去一家粤菜餐厅打卡时,她盛赞过的两道菜。
“嗯。”宋修仁轻应。
回到家,二人休息了一会儿,便一同去了厨房。
宋修仁站在水池旁,清洗着食材,唐思伽拿着餐刀处理食材,一递一拿,二人的配合无比默契。
直到唐思伽将最后一样薏米淘洗好,宋修仁的声音响起:“思伽。”
“嗯?”
“你不问我,这次去纽约是做什么吗?”
唐思伽拿砂锅的手一顿,片刻后恢复如常:“你想说吗?”她反问。
宋修仁沉默下来,良久,手插入口袋,攥住锦盒:“我……”
他的话没有说出口,客厅里唐思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唐思伽的手还被占着,宋修仁见状,转身走到客厅,为她将手机拿了过来:“是一名叫程茜的人打来的。”
边说,他边点了接听,将手机凑到她的耳边,指尖轻轻碰触到她的耳廓,两人都顿了顿。
程茜想要找她要一份关于她之前做过的关于《梦》的策划方案,想要参考一下,唐思伽没有迟疑地答应下来。
《梦》这个项目毕竟是她第一次独自带领团队完成的,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唐思伽特地备份了一份,留在了身边。
“就在书柜下面左边的纸箱里,”唐思伽对宋修仁说,“最上面那份文件就是。”
宋修仁走出厨房,取出西裤口袋中精致小巧的锦盒,拿在手中专注地看着,而后走进被改成书房的次卧,走到书柜下,打开柜门,里面工整地放着两个白色纸箱,左边的纸箱上,文件一目了然。
宋修仁将文件拿起,正要站起身,余光瞥见了什么,看向右边的纸箱。
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有些破旧的玩偶,老式的头绳,几分被装裱在画框里的简笔画……
“唐思伽是个很念旧的人”。
前不久,时川的这句话突兀地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宋修仁攥着锦盒的手不由收紧。
时川的话再一次得到了验证,那是不是代表着……以后数年的时间,她的心中真的永远会有一个位子,留给时川?
宋修仁抿着唇,目光从那些被时光染旧的物品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礼盒上。
他记得这个小礼盒,唐思伽曾经亲手,将他送给她的后悔券,珍视地放在这个小礼盒中。
她说,因为是他送的,所以要珍藏起来。
宋修仁的手指紧绷着,缓缓将小礼盒的盖子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门外传来唐思伽询问他有没有找到的声音,宋修仁如梦初醒,应了一声,紧攥着锦盒的手颓然松开,将柜门安静地合上。
“修仁,你刚才想说什么?”唐思伽看向重新出现在厨房的男人。
宋修仁安静了几秒钟,垂下眼帘:“……没什么。”
唐思伽微怔,许久也轻声应了一声。
晚餐格外丰盛,几乎占据了满满一餐桌。
或许是察觉到某种征兆,两个人坐在餐桌两侧,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直到吃完晚餐,唐思伽送宋修仁离开。
九月初的天气,夜色早已不像之前那样炎热。
朦胧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远处的高层楼,每处灯火都是一个家。
唐思伽紧攥着掌心,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修仁……”
她的话没能说完,手被人轻轻牵住了。
唐思伽一愣。
宋修仁牵起她的手,转头像往常一样温敛一笑:“陪我走到门口吧。”
唐思伽出神地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
宋修仁的眼中有了些许微光,就这样牵着她,静静地朝小区大门处走着。
有一瞬间,他自欺欺人地希望,这条路可以永远走不到头。
可是,路是短暂的,一步一步,哪怕走得再缓慢,终点不同,就总会有分开的时候。
他们的脚步默契地停在门口,宋修仁转身,面对面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们谁
都没有先开口。
许久,宋修仁俯身,在她的眉间印上一个吻,而后温柔地托起她紧攥的另一只手。
掌心被一点点展开,里面放着一枚熟悉的便签纸。
唐思伽的睫毛轻颤了下。
宋修仁将便签纸拿过,一点点展开,“后悔券”三个慢慢映入眼帘。
“修仁……”唐思伽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止不住地发涩,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对不起,但我想……我们各自后退一步吧。”
宋修仁出神地看着便签纸,足足十几秒后,才回过神,没有问原因,没有再多说其他,只安静地颔首:“好。”
唐思伽蓦地抬头,眼珠如同被水洗过。
宋修仁望着她的眼睛,在这一刻,他悲哀地发现,其实不论怎么走,他们都可能走上分开这条路。
在他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她没有回应的那晚,二人默契地分开。
后来二人和好,却依旧逃避地再没提及那晚。
他在商界浮沉数年,一直都很清楚:搁置,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他还是选择了不理会,任由这个矛盾始终横亘在二人中间。
他现在可以努力说服自己接纳“她没那么爱他”,可时川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胡思乱想,忍不住去猜疑、吃醋,以后的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他真的能一直忍受着她的不爱吗?
他真的能做到不介意时川的存在吗?
宋修仁自己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况且……
宋修仁抿紧了唇:“思伽,我的母亲找过你,对不对?”
在听说秦莉回国的消息后,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直到今晚她拿出“后悔券”,这个猜测终于成了真。
唐思伽怔忡。
“她如果有对你说很过分的话,我代她道歉。”宋修仁低语。
唐思伽摇摇头:“修仁,其实我觉得,阿姨说的很有道理。”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我知道你去纽约也是为了宋贺,可是……”她垂下眼睑,“修仁,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好的期待,每天得过且过,敷衍了事。对我而言,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我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后的结果,我很满足。”
“说我懦弱也好,逃避也罢,我没有多余的勇气去国外再一次重启自己的生活了。”
宋修仁的目光几乎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其实我猜到了。”
所以,宋贺前段时间去修养身体的真相、去纽约的目的,他没有告诉她。
他希望二人在一起的时光,能够延长些,再延长些……
可她还是知道了。
宋修仁郑重地将便签纸折叠整齐,认真地说:“唐思伽小姐,我接受你的后悔。”
称谓的转变,令唐思伽眼中摇摇欲坠的水珠再次滚落,她隔着一片朦胧看着他,也想要学着他的语气,叫他“宋修仁先生”,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谢谢你,修仁。”
当初,是他第一次告诉她:她的心生病了。
是他将她从强烈的自我怀疑中拉了出去。
宋修仁看着她脸颊的泪珠:“为我哭的,就不擦了。”
他说完,快速转过身朝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去。
走到车门前,漆色的窗户上,倒映出男人泛红的眼眶。
唐思伽目送着车影渐行渐远,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缓缓转身,回到自己的家中。
一小时前的客厅,还是两个人在一起共进晚餐。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是,成年人足够体面地分开,不争执,不欺骗,不利用,更不会让人陷入浓烈的自弃之中。
会难过,却不会伤心。
*
唐思伽很快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
她学着当初孙副总一步步指导她的样子,去指导程茜去组建适合自己的团队,去尝试自己想要的内容、效果。
《梦》的后期也已经全部制作完成,进入招商阶段。
大概是没有知名演员外加剧集是十六集精品剧的缘故,招商进展得并不顺利,可唐思伽对剧集的内容很有信心,接连奔波数天,去见了一家又一家客户。
最终,在全团队的努力与剧情足够争气的情况下,拿到了七家商务合作,剧集也定在了五个月后的寒假档播出。
等到唐思伽再清闲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周五这晚,唐思伽回到家已经十点多,勉强打起精神洗完澡便倒在了床上。
朦胧之中,她听见外面一声闷雷声响起,继而手机响了一声。
凌晨两点,宋修仁发来的一条消息:【我上午十点四十的飞机。】
唐思伽怔怔地看着这条消息,身体明明万分疲惫,睡意却悄然间消散。
她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也许她应该祝他一路顺风,祝福宋贺能够顺利康复……
可手落在手机键盘上,却迟迟难以打下只言片语。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在这种难安之中,她再一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是被一声声电话铃声吵醒的。
唐思伽猛地睁开双眼,昨夜的雨已经停了,此刻只有清晨的阳光安静地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卧室。
她看着屏幕上的“宋贺”二字,安静地点了接听。
“姐姐,我要走了。”宋贺的声音低落地响起,“那个医生要给我看病,我有点害怕……”
“不用怕,”唐思伽不由放轻了语气,“你大哥不是陪着你吗?不会有人对你不好的。”
提到大哥,宋贺终于有了点精神:“是啊,有大哥在,没人敢欺负我,就是姐姐你这两天很忙吗?也不来找我……”
“我……”唐思伽喉咙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哥来了,姐姐,我让大哥和你说说话!”宋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
没等唐思伽出声,手机便被塞到了另一个人手中,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喂?”
唐思伽顿了下。
“思伽?”对面察觉到什么,嗓音也轻了下来。
唐思伽轻应,安静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是今天上午出发吗?”
“嗯。”
“……一路顺风。”这句祝福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听筒里却一阵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宋修仁嘶哑的声音响起:“思伽,如果你可以回应我那晚的话,即便是撒谎,”他凝滞了几秒钟,“我会留下……”
唐思伽的呼吸微凝,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他说的“回应”是什么。
可是……
唐思伽动了动唇,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她不想骗他。
长久的安静过后,宋修仁低应了一声。
这通电话挂断前,唐思伽听见宋贺说了一句:“大哥,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唐思伽呆呆地坐在床上,心中再次难受起来。
她下床,开始心无旁骛地打扫起整间屋子,里里外外,每一个缝隙都一丝不苟地放过。
直到她的鼻尖与额头沁出汗珠,唐思伽走进书房,清理去微乱的书柜。
打开书柜下方的柜门,将两个纸箱的东西整理出来,一点点地擦拭。
直到……一个陌生的精致锦盒从中掉落。
唐思伽不解地拿过锦盒,打开。
里面放着一对漂亮的情侣对戒,戒圈的内侧,还雕刻着专门设计的花式字母。
女式的那一枚,刻着宋修仁的首字母。
男式的,是她的名字。
唐思伽愣住,最后那一晚,宋修仁说有事和她说的样子,他屡次探向口袋的动作,突然变得清晰。
而现在,他将戒指留在了这里——如果不是一时兴起的打扫,也许很久都不会为人所知的角落。
唐思伽紧抿着唇。
她应该还给他!
唐思伽将手边的一切放下,拿着锦盒,快步朝外跑去。
电梯一层层下降,唐思伽线上叫了车,跑出楼道的瞬间,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许久没见的时川正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头发与衣服湿漉漉的,像是一只被雨打湿的落汤狗,摇摇欲坠。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只是在看见她时,他顿了顿,弯起唇角:“姐姐,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来看看你。”
“是要去公司吗?”
唐思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昨晚的雨,从凌晨两点下到四点,而现在,已经八点半多了。
“现在你也看见了,”唐思伽避开他的目光,“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边说边绕过他,匆忙地朝外跑。
却再次失败了。
时川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低着头,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别去,行不行?”
唐思伽看了眼他攥住自己的手,用力地挣了挣,没有挣开。
时川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唐思伽皱了皱眉:“时川,我去哪儿,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时川的唇色顷刻间被一片苍白取代,他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唇努力地张开:“别走。”
唐思伽只觉得胸口升起一股莫名的烦闷,她望着他许久,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全黑的头像:“时川,这个人是谁?”
时川的瞳仁抖了下,抓着她的手也松了松。
唐思伽看着他:“时川,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月球表面那个乐队的?”
“在海城的偶遇也好,之前去会堂送伞也好,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有,”唐思伽逼着自己将最后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口中的那个联姻对象,究竟是谁?”
时川的手指颤栗着,握着她的手越发无力。
她之前突然再不理会他,终于有了原因。
她猜出来了他的欺骗。
唐思伽察觉到手腕力道的松动,微微用力,少年的手颓然从她的腕间滑落。
唐思伽微诧地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再没有犹豫,快步朝驶进来的出租车跑去:“师傅,去机场。”
身后。
时川仍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车门关闭前,女人说出地址的声音。
他知道宋修仁今天要离开,所以,从昨晚守到现在,他以为自己等到的是救赎。
可是,在最后两个小时的时间,她急匆匆地跑了下来,奔去了机场。
最后一线期待成空,时川平静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轿车,坐上驾驶座,朝城郊的方向驶去……
*
威廉察觉到联系不上时川时,已经近傍晚了。
给他去了通电话,显示无人接听,去他的办公室,也空无一人。
威廉不解地蹙眉,这段时间,时川像是疯了似的,几乎每天都泡在公司里,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他还以为他终于想开了,准备醉心于事业了。
可没想到才不过半个月,便又原形毕露。
威廉正要从他的办公室离开,余光瞥见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叠文件。
威廉蹙眉,沉吟几秒钟后走上前,翻开文件,越翻脸色越是难看。
这些是一份份近乎完美的合同与企划案。
直到最后,威廉看着那份股权让渡协议,猛地将文件合上,摔到桌面,再次给时川去了通电话。
依旧无人接听。
威廉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不好的联想。
他下意识地想要给时川的父母去电,可手放在手机屏幕上,却在拨打给谁的时候僵住。
周情?还是江淮安?
“F**k。”威廉忍不住低骂,快步去了地下停车场,坐上自己的跑车飞快朝城郊简陋的居民楼驶去
跑车驶去地下时,外面的光亮照进车内的瞬间,威廉突然想起之前时川说“她如果选择去纽约,我就放弃”时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当年他调查时川的过去时,曾看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十年前周情为了挽回江淮安,划开时川的手腕后拍下的。
十岁的时川,被佣人紧张地抱在怀里,血染红了两人的衣服。
可少年的脸色漠然,眼神空空荡荡。
和那天一模一样。
第50章
唐思伽赶到机场时,已经快十点了。
下了出租车,她飞快朝候机大厅跑去,广播里播报着飞往纽约的飞机即将起飞,周围赶路的人提着行李箱匆忙走过。
唐思伽不断环视四周,拨打着宋修仁的手机,听筒里始终传来“暂时无人接听”的冰冷电子音。
接电话。
唐思伽紧攥着装着戒指的锦盒,在心中不断地祈祷着。
可老天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有广播里甜美的声音说着飞往纽约的飞机准备检票。
唐思伽跑到安检口的围栏前,努力朝里面望去。
直到在VIP通道,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白色休闲套装的宋贺正低落地垂着头,宋修仁平静地站在身后,侧颜依旧英俊如雕塑。
唐思伽眼睛一亮,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时停了下来。
顿了一会儿,唐思伽最终拜托了一位地勤人员帮助自己将锦盒送了进去。
她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地勤人员走向登机口,询问着宋修仁什么,看着他将锦盒递给宋修仁,看着宋修仁怔忡片刻,打开锦盒……
唐思伽缓缓收回视线。
这样就挺好了。
她想。
唐思伽安静地转身,朝候机大厅门口的方向走着。
“思伽。”熟悉的声线带着一丝疲倦的沙哑,在身后响起。
唐思伽的脚步猛地顿住。
过了很久,她缓缓转过身,警戒线的另一边,宋修仁气息微急地站在那里,隔着不到七八米的距离,二人彼此相望。
唐思伽扯出一抹笑,再次说:“一路顺风。”
宋修仁的唇动了动,终究点了下头。
唐思伽默了默:“我走了。”
“……好。”
唐思伽回身,脚步却像是钉在地上。
一秒,两秒,三秒。
第五秒的时候,她转过身,飞快朝男人的方向跑去。
隔着单薄的警戒线,二人安静地拥抱着。
无声地告别。
机场里多的是离合悲欢,没有人在意这对相拥的人。
“好好照顾自己。”宋修仁轻声说。
“嗯。”
“好好爱自己。”
“……好。”
地勤人员小声提醒着飞机快要起飞了,二人不知道是谁先松开了抱着对方的手。
没有人看着对方离去,他们约定好一同转身。
一个朝外,一个朝里。
直到走出机场大厅,夜雨后的日光洒落,唐思伽朝宛如被水洗过的蔚蓝天空看了一眼,安静地走向不远处的出租车停车处。
回去的路上,唐思伽坐在车后座,看着不断倒退的窗外风景,过去四个多月的时光,与宋修仁之间的相处,一一在脑海中回放着。
那些开心的、甜蜜的、伤心的、低落的回忆,早在悄然间改变了她对自我、本我的认知。
她的自我的底色曾经是自卑的,本我是压抑的。
可不知不觉之间,她觉得自己开始慢慢变好,开始觉得生活也很美好。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唐思伽从包中拿出手机付款时,一个亮闪的小东西和一张纸片轻飘飘地掉落出来,滚落到地上。
唐思伽一愣,直到师傅催促,她付好款,走下车,弯腰将纸片与小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女款戒指,戒指的里侧,还刻着宋修仁的名字。
纸片上,是被人匆匆忙忙写下的一句话:
戒指是你的尺寸,留着吧,当做我存在过的印记。
唐思伽站在原地,眼眶再次红了。
*
周一,唐思伽回到了公司。
同事们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瀚思”“小少爷”“医院”这类词语。
唐思伽顿了下,想到周六上午看见的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皱了皱眉,不想再多听,和熟悉的人打过招呼后,便回了办公室。
不多时,程茜敲门走了进来,神情低落。
唐思伽询问后才知道,是纪录片项目中一个长三角物流园的受访对象临时变卦,拒绝了他们的拍摄请求。
具体原因大概是物流园区负责人担心过度的曝光,带来一些不良影响。
唐思伽沉吟片刻后,决定和程茜一起去一趟物流园,亲自和负责人相商。
做好决定后的第二天,唐思伽便直接飞去了宜兴,并用了两天时间,终于成功说服了园区负责人。
程茜想要继续待在园区,和受访者多沟通交流,以便更好的完成相关策划,唐思伽一人返回的京市。
乘坐出租车返回公司时,出租车师傅正听着本市的新闻:“据悉,瀚思集团的继承人日前仍在医院,瀚思集团相关人员仍未对此事做出正面回应,其健康情况犹未可知,但知情人透露,周六晚被送入医院时,曾有人见过大片血迹……”
余下的不过是播报着瀚思集团一直以来的风波,从几个准继承人相继出事,到现在的时川住院。
对豪门的私事,所有人总忍不住脑补五花八门的精彩商战,猜
测着这大概又是一场由庞大的资产而引发的继承人争夺风波。
“几千亿,还是美元,”出租车司机边听边摇头感叹,“给我我也争个你死我活的……”
唐思伽从恍惚中回过神,想到上一次时川受到枪伤的新闻,大概这次也是豪门恩怨吧。
车停在公司楼下,一路奔波,唐思伽顺手买了杯咖啡,走进公司,电梯门刚好打开。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从电梯走出,为首的人金发碧眼,脸色疲倦,正翻看着手里的文件,瞥见身前有人影,抬眸随意扫了一眼,而后脚步猛地定住:“唐思伽?!”
唐思伽没有想到会刚好碰见威廉,顿了下,点点头:“威廉先生。”
“你没和宋修仁一起出国?”威廉诧异地问。
唐思伽蹙了蹙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威廉还要说些什么,身边的助理提醒他会议时间快到了,他看了眼时间,“唐小姐,下班后你先不要走,我有事和你说。”
唐思伽看着一群人呼啦啦离去,眉头紧皱,想到还有工作,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下班时临时要处理几份邮件,一直到六点,唐思伽才忙完。
伸了个懒腰,她收拾好包包朝外走,想到一会儿仍要挤地铁,思忖着自己也许应该可以买辆代步车。
“唐小姐。”男人的声音响起,比起一年多前,已经没有多少外国人的口音了。
唐思伽转身便看见威廉站在一辆跑车前,正看着她。
“有什么事吗?”
威廉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再说吧。”
唐思伽沉吟片刻,最终坐上车。
威廉没有问她去哪儿,只平静地驾车朝东南方向驶去。
唐思伽凝眉:“威廉先生,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我知道,”威廉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捏了捏眉心,“唐小姐,时川的新闻你听说了吗?”
唐思伽想到在出租车上听见的消息,顿了下,微微点了点头。
“新闻上说的是真的,”威廉沉默了会儿,“唐小姐,我知道我这样做挺自私的,也清楚当初是时川做错了事情,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出了点事情。”
唐思伽不解:“他怎么了?”
威廉静了静,又一次想起上周六,喊来开锁师傅将那个简陋居民楼的门锁撬开时看见的画面。
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屋,暖色调的灯光安静而宁和地亮着,半掩的洗手间大门,淅淅沥沥的水声,弥漫的血腥味,以及被抱在怀中的黑色玩偶……
这一切再回忆起来,依旧令他手脚冰凉。
他早已记不起那天怎么将时川送到的医院,也记不清当时的具体场景,只是等到他的意识清醒过来,手术室的灯大亮着,他的手上沾满了红色。
“他一直以为你走了,”威廉哑声说,“也怪我,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听信他的话,没有求证……”
唐思伽怔忡地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威廉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茫然地转头看向他。
威廉说:“你现在没离开,我才能将有些事情告诉你,”他安静了几秒钟,“他留了一份文件给你,是股权让渡协议,还有一封信是给我的,说,如果你哪天突然想起有他这么个……烂人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过,如果你找到我,就说他斗败了,被发配去国外的分公司了……”
唐思伽静静地听着,忍不住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的那道伤疤。
或许有着类似的经历,或许她的心境早已经转变,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过错,她只是觉得……有些荒诞。
她想起去年三月份,在那个宾馆的浴缸里,时川用这样的方法欺骗了她,让她彻底地相信了他,带他回了自己的家。
可如今,却成了真。
假的像真的,真的又像假的。
真真假假,她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跑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唐思伽最终没有拒绝,只是在经过医院门口的花店时,顺手买了一束康乃馨。
看望病人,总不能空手而来。
医院是一家隐私性极高的高端私立医院,可即便如此,门口依旧守着许多媒体车。
威廉带着唐思伽从侧门进入,乘电梯上了十五层。
空寂而奢华的走廊,没有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干净而清幽。
一整层楼,只有一套病房。
威廉临时接到一通公司的电话,将唐思伽领到病房门口,便去了隔壁的房间接听电话。
唐思伽站在门前,隔着门上的玻璃,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人。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看见时川的那一刻被惊吓到了。
他的脸色白得像鬼,短短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眼神暗淡,没有半点光亮,蓝色的眼珠此时仿佛也变得灰败无光。
葡萄糖一点点地注入到他的身体,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而他只安静地看着头顶死白的天花板。
听见开门声,他的瞳仁也没有半点波动,只哑声说:“出去。”
唐思伽的动作一僵,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这种不适感,在走进这层象征着阶级的大楼时,就已经滋生了。
或许是察觉到门口的沉寂,病床上的少年朝她看了过来。
只一眼,便再没收回视线。
时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女人,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情愫与疯狂。
他知道,只有幻觉里的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已经不止一次产生这样的幻觉了。
也只有面对幻想中的他,他不需要用所谓的姐弟情谊来伪装自己,可以尽情宣泄着自己不被人接纳的爱意。
只是这一次的幻觉,比往日还要虚假。
她那么讨厌欺骗,再次发现了他欺骗她,怎么可能还会抱着花来看他?
时川讽笑一声,眼中渐渐恢复一片冷寂,收回了视线。
直到脚步声一声声响起,从门口,到他的病床前。
包裹着花束的报纸扑簌簌的声音响起,姹紫嫣红的鲜花被放在桌前。
时川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下。
从没有哪一次的幻觉,像今天这样真实。
他忍不住抬起头,哪怕是幻觉,也想要将她看得再仔细一些。
“你不该做这种傻事的。”柔和的、平淡的语气,从女人的唇齿间溢出。
时川的瞳仁蓦地收缩:“……姐姐?”她不是幻觉。
很快,他再次听见自己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你没有离开?”
唐思伽看着他:“不论我离不离开,时川,都和你没有关系。”
时川的眼眸暗了下来,却仍用力地笑:“可你这次没有选他,是吗?”
不像青海那次,她选了他,帮了他。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就很满足了。
唐思伽陡然静默。
她看向他的手腕,那里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可她很清楚,那里注定会留下一道丑陋的、像蜈蚣一样的伤疤。
“只有手腕会留疤,手还是完好的。”时川有些急切地想要展开手掌,将这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却由于他的动作,顷刻间有血迹一点点氤氲出来。
唐思伽看着那些血,怔了下,匆忙按响一旁的呼叫器。
很快有医护人员快步跑来,为他处理着伤口。
在医生处理缝线的时候,唐思伽透过缝隙,看到了他的伤疤,只一眼。
伤口是暗红的,皮肉翻转着,被蛋白线缝合在一起。
很深。
“时先生,您现在的情况,不宜太过激动。”医生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去。
病房内陷入沉默。
良久,唐思伽再次开口,恍如叹息:“时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满打满算,我们不过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分开的时候你明明也很冷静很洒脱,为什么现在反而这么痛苦呢?”
时川愣愣地看着她,那些他无比怀念的时光,前半生仅有的被人毫无条件对他好的过往,原来在她的眼中,
已经只是“不过短短几个月”这么简单了。
“我没有很冷静,很洒脱,”时川努力扯起一抹笑,“我不知道那时候心中的情绪代表着什么,我以为那只是愧疚、是兴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可后来,我知道了,那是痛苦与不舍,是……我的爱意在拉扯着让我回去。”
现在,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诉说着他的爱意。
唐思伽迎着他的视线,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说的一切话都是徒劳。
“分开后的那段时间,我也很痛苦。”她坦诚地说。
时川怔:“我不会再让你……”
“可后来我发现,再痛苦,尝试着去接触新鲜的人或者事物,总能走出来,”唐思伽真挚道,“时川,你才二十岁,以后还有大好的年华,也许你也该试着去接触其他人,就会发现,其实我只是一个大你四岁、平凡又无趣的女人而已。”
时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刻意忽视掉她的前半句,只问:“现在你喜欢年长的男人了吗?”
“二十岁是有些小,我会努力快点长大,我也可以去更改年龄,你喜欢多大我就……”
“时川,”唐思伽打断了他,心中一阵无力,“你该清楚,我做了决定的事情,从不回头。”
“我不会喜欢你了。”
这一次,时川静默了很久很久,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我这样卑劣的人,本来就不值得你喜欢,我爱你就够了……”
唐思伽莫名有些烦躁:“你能一个人爱一年,能爱五年,十年,甚至几十年吗……”
“我可以。”时川说。
像是唯恐她不相信,他又道:“我可以把我拥有的一切都转到你的名下,以后不论是感情或是经济上,你都是主导者,只需要定时给我一些花费就好……”
唐思伽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劝不了他。
她站起身:“时川,等你冷静下来,再好好思考我刚刚说的话。”
“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早点康复,还有……不要再做傻事了。”
唐思伽起身走出病房,关上房门的瞬间,看见正斜倚着墙壁的威廉,她被惊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威廉先生,我已经见过他了,也劝过了。”
威廉看着她:“真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了?”他朝病房内看了一眼,就像推销宠物的销售员,“他连喜欢都不需要,名下的资产总额数不清,还有……”
“喜欢他的手的人,应该是唐小姐吧,自从你们分开后,他对那双手很上心。”
“谈不上给不给他机会吧,”唐思伽沉默了一会儿,“分开时的那种痛苦,就像种在我身体里的警铃,每一次当我靠近他,都会疯狂作响。”
她现在已经没有宁愿痛着也要拥抱一个人的勇气了,比起那些,她更希望自己安静而宁和地活着。
威廉叹了一口气,再没多说什么。
直到看着唐思伽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电梯,威廉走进病房,看着正呆怔的人。
“唐小姐没跟宋修仁出国,把你那要死要活的劲儿收起来!”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惊吓,威廉便没什么好气。
时川看向他,许久呢喃:“她想让我接触其他人。”
他爱的人,希望他可以多多接触旁人。
就像“狼来了”的那个小孩,谎话说得多了,即便说真话,她也不相信了。
她不相信他的爱。